一百九十三 负面药剂
时间一天一天过,部落似乎彻底厌倦了没意义的骚扰,连续几天,船只始终没出现在海平面上,好像不准备再来了。
而大营这边,安德利特和凯美林的矛盾虽然得到了缓解,但政治上的分歧还在,不过双方都尽量不去踩踏对方的立场,暂时达成了另一种平衡。
两相结合,耳语海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江北把带领牧师训练的事全推给了爱德华,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队长,这孩子没机会展露的素质渐渐被开发出来,进步非常明显,已经有了些勇敢果断的模样。
江北乐意于做个甩手大掌柜,呆在营帐里勤奋冥修。据他个人感觉,他的治疗能力已经稳固在高阶水准,但相比凯美林这种根基扎实的高阶牧师还是逊色不少,距离光耀级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而实力,在一个魔幻世界永远是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他的立身之本,为联盟做贡献……真的只是顺便。
对炼金术的钻研也在继续,这东西入门很困难,但入门后就变得相对简单起来。随着江北对控火、搅拌等熬制流程越来越熟悉,以自己也惊讶的速度推平了中阶炼金术的配方,开始试做高阶炼金术的配方。
在这些配方中,江北发现了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恢复药剂,昏睡药水,这种药水由紫莲花熬制而成,药如其名,饮用后可致人昏睡,在此期间会慢慢滋补人体,对受到重创需要安静调养的伤者非常有效。
关键是,致人昏睡是种负面状态,这也江北首次遇到有负面状态的药剂,本能地想到,这种药剂或许可以用来制作负面能量源。
紫莲花不是太高端的药草,大营军需库也存放着打磨好的药粉,江北以军士长的身份找军需官要来了一些,准备配入魔鬼海胆的毒素,看能不能成功制作出一种稳定的负面药剂。
紫莲花的药粉呈淡紫色的颗粒状,形状有些像毛毛虫拉的粪便,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江北拈起一粒尝了尝,像舔了一口狗皮膏药,味道难以形容。
他又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了一下药粉,没发现明显的毒素存在,生起一堆火,准备把这种药剂做出来再观察一下。
越高阶的药剂,熬制的难度通常也越高,但昏睡药水有其简单的地方,它的配方中只有紫莲花一种药草,不需要考虑各种药草的混合融汇,只用关注火焰温度和搅拌速率就能熬制出来。
江北试验了几次,就成功做出来一剂,装入试剂瓶观察了一下,昏睡药水呈现半透明的淡紫色,像装了一瓶葡萄汁,透过眼中的白光来看,药剂隐隐散发着淡淡的绿光,确实有毒素的存在,但非常稀薄,不具备吸收价值。
前段时间带牧师训练时,江北为配置负面药剂,捕捞了不少魔鬼海胆,晾干后存放在营帐里,取出一个碾成细渣,放入试剂瓶轻轻摇匀。
掺入魔鬼海胆的碎渣后,药剂的颜色略微转黑,似乎和海胆的毒素发生了反应,但江北用眼中的白光观察一下,试剂中的毒素依旧不够浓,和单个魔鬼海胆体内蕴含的毒素量相差无几,意味着又失败了。
江北有些失望,琢磨了片刻,忽然又想到,紫莲花的药粉不含毒素,制成昏睡药水后却有了一定的毒素,应该是在加热过程中发生了某种反应,在此期间加入魔鬼海胆的毒素一起熬制,或许有效果。
转完念头,江北刷干净烤锅,按照配方中的比例加入药粉和足量清水,又开始熬制。
过了一阵,药剂冒出小气泡,即将沸腾,江北掺入魔鬼海胆的碎渣,边搅拌边观察药剂的变化。
加入海胆残渣后,药剂“咕嘟嘟”冒起了气泡,颜色以可见的速度转黑,粘稠度也迅速变大,搅拌时挂起黑色的细丝,看起来像一锅沸腾的沥青溶液。
透过眼中的白光,江北发现药剂中蕴含的负面能量正在快速增加,很快超过了魔鬼海胆和昏睡药水自身的毒素含量,这种方法显然有效,一阵惊喜。
不一时,药剂熬制完成,江北装入试剂瓶观察了一下。
经过熬炼,海胆毒素和药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应,蕴含的负面能量相当可观,但药剂中漂浮着棉絮状的黑丝,两者混合得显然不够均匀,还有进步的空间。
江北耐着性子尝试起来,对火焰温度、搅拌速率以及海胆碎渣加入的时机逐一进行调整,熬制了近二十次后,终于制作出了一剂浓度均匀的药剂。
药剂呈现半透的亮黑色,液面挥发着淡淡的黑烟,散发出一股硫化氢的味道。
江北被熏得直皱眉头,不用眼中的白光观察,他也知道里面蕴含着剧毒,把手悬在烤锅上方,意念转动,一股能量传入手掌,进入了那副骨架,药剂的颜色也迅速转浅,不一时就变成了透明的液体。
江北感觉了一下,骨架里的能量大概增长了百分之一,量还不错,但能量密度非常低,和普通的病毒相差无几。
江北不是很满意,考虑着是不是再加入一些别的东西,就在这时,帐帘一掀,薇薇安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味道?”薇薇安伸手在小巧的鼻子前扇了扇,“你是不是刚放屁了?”
“呵呵。”江北干笑了两声,忽然瞥见薇薇安额头上有几道淡淡的黑痕,脑子一激灵,刚抽来的能量好像要易主了。
“嘿嘿,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来干什么吧?”薇薇安也笑了笑,不等江北回应,就默默念诵咒语,蜿蜒的绿色光速从她掌心冒出来,连接到了江北身上。
薇薇安需求的能量极少,江北没反对,无奈地说:“拜托,咱们两个有这么熟么?”
“你以前经常去骚扰我,怎么就不说和我不熟?”薇薇安毫无心理负担地从江北体内抽取了大约百分之一的能量,额头的黑痕全部消失,拍了拍手,美滋滋地准备离开。
“喂,你不觉得应该说声谢谢么?”江北忽然觉得自己和这姑娘搞得这么熟,是个非常大的错误。
“谢了。”薇薇安头也不回地说,掀开帐帘就要出去。
“等一下,”江北看着薇薇安窈窕的背影,胸口一动,忽然想到在药剂里添加些什么了,“我正在研究一种毒剂,需要一些地狱犬的血液,确切地说是需要一些邪能。”
“没门儿。”薇薇安回头看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话,离开了营帐。
“喂,你就算去外面吃顿饭也得掏钱吧,何况吸收的是我的生命力。”江北以务必要到地狱犬的血液为目的,追了出去。
一百九十四 变局
经过一番软磨硬泡,薇薇安最终把小黑召唤出来,让江北取了一小瓶恶魔之血。
小黑曾被江北修理过,本来就有些怕他,被取完血后变得更怕了,堂堂一只地狱犬,看江北的眼神就像看到洪水猛兽,恨不得躲进薇薇安怀里。
江北摸了摸小黑的狗头,象征性地安慰了一下,然后回到营帐,重新起了一锅药剂,熬制时加入了一滴恶魔之血。
虽然加入的血液很少,但掺入邪能后,药剂的反应非常剧烈,熬制的成品浓得像一锅粥,颜色也变成了墨绿色,一股辛烈的硫硝味儿散发出来。
江北透过眼中的白光观察了一下,在这种视角下,液剂呈现出深沉的暗绿色,直觉上就知道蕴含着充沛的负面能量。
他把这些能量吸收了,骨架的能量增长了百分之二。
一瓶药剂,能量增长百分之二,已经快赶上普特雷斯研究的疫病,但能量密度依旧差强人意,感觉就像喝了一碗稀汤,根本吃不饱。
不过江北已经非常满意,这是他研制出的第一种负面能量试剂,对一个半只脚刚踏入高阶水准的炼金师而言,已经难能可贵。
日后等他成长为专家级、大师级、宗师级的炼金师,制作出更好的负面能量不在话下,到那时……
到那时再说吧,江北发现他越来越爱给自己画大饼了,收敛了这些没用的思绪,试着熬炼了十几次这种药剂,确定了一份比较完美的配方:紫莲花药粉、魔鬼海胆和水的比例是七比一比十三,再加一滴恶魔之血。
江北还为这个配方起了个名字,魔血药剂,接下来,就是哄好薇薇安了,他看了眼那瓶只剩不到五分之一的地狱犬血液,明显不够用……
江北深耕炼金术时,联盟和部落的局势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他很快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景象,部落虽然不来骚扰了,但耳语海岸的气氛好像变得紧张起来。
最直观的反应是,来大营的使官明显变频繁了,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乘坐狮鹫降落在大营的狮鹫笼。
直觉上,江北感觉应该有事发生了,他的军衔是军士长,没安德利特的许可,接触不到机要信息,暗中去找凯美林打探了一下。
确实如他所料,还真有事发生了,而且是件可以左右战局的事件。
据凯美林所言,前不久,联盟的舰队在海上截获了一艘赞达拉的豪华海船,并抓到了两个非常重要的巨魔,一个是赞达拉的公主塔兰吉,另一个是巨魔先知祖尔。
根据航线推测,两个巨魔应该是去奥格瑞玛的刃拳海湾,和部落现任酋长希尔瓦娜斯会面,这也印证了部落正在和赞达拉部族密切接触的事实。
安度因很重视这件事,把两个巨魔秘密关押在暴风城的监狱里,并派依若拉维姆班恩元帅严加看守,但就在十几天前,一支部落小队潜入监狱,把两个巨魔劫走了,还重伤了依若拉元帅。
部落跑到暴风城劫狱,还是首次发生,而且救走了这么关键的人物,让安度因大帝异常震怒。
重要的是,这件事给部落拉拢赞达拉提供了最好的机会,双方结盟已经势所难免,**师吉安娜女士也被迫动身前往库尔提拉斯,寻求新的有生力量。
“怪不得部落的船不来了,”了解情况后,江北琢磨着说,“原来已经做出事来,担心被报复。”
“这些都是小事,”凯美林叹了口气,神情担忧,“吉安娜女士当年曾和兽人萨尔结盟对抗自己的父亲,结果使戴林普罗德摩尔将军和许多库尔提拉斯的将领战死,这次回库尔提拉斯前途难料。”
江北不了解吉安娜的生平,好奇地问:“吉安娜为什么要帮助兽人对抗自己的父亲?”
“这点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正是因为吉安娜的帮助,兽人才在卡利姆多站稳脚跟,逐渐成为和联盟势均力敌的敌人,我想她应该也后悔了。”
凯美林又轻轻一叹,接着说:
“吉安娜女士能否获得库尔提拉斯的原谅很难说,但部落救出赞达拉的公主,已经为结盟铺好温床,联盟现在非常被动。”
“安度因大帝会不会被迫改变立场,寻求和部落决战的机会?”
江北问,以现在的情况而论,联盟确实被动到家了,赶在部落集结力量之前决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有这个可能,但问题在于,想和部落发动决战也不是那么容易,”凯美林苦笑道,“联盟最主要的海上兵力是吉安娜女士率领的塞拉摩海军,但攻打幽暗城时,这只海军几乎全军覆没。
没有海军支援,联盟想跨过无尽之海进攻卡利姆多难如登天,只能等吉安娜女士这边有了结果,才能再考虑决战的事。”
江北问:“那联盟的胜败岂不是维系在吉安娜一个人身上?”
“那倒不至于,”凯美林摇摇头,“跨海作战变数很多,部落就算获得了赞达拉部族的支持,想登陆东部王国,战胜联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大局势在短期内应该还能保持平衡,但局部肯定会有变化,部落到暴风城劫狱,安度因大帝很愤怒,以联盟高层的做派,绝对会想办法还以颜色。”
“这阵子使官来得这么频繁,不会是敦促安德利特去偷袭银月城吧?”
江北一惊,想还以颜色,偷袭银月城无疑是现在最便捷的途径。
“这也是我正在担心的事,但目前还没有命令下来,”凯美林沉吟道,“我更担心的是部落,根据使官带来的情报,部落近来集中换了一批激进的将领,耳语海岸的部落船只突然不出现了,可能和换了将领有关,不知道是不是正在酝酿什么。”
部落在酝酿什么呢?江北思考起这个问题。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部落在大局势上已经开始占优,最好的选择是按兵不动,等待优势落成。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集中更换将领,不仅是兵家大忌,而且还换了批激进的将领,一副要率先发动决战的模样,根本不合常理。
蠢?不太可能。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制造压力,迫使联盟做出不利决策,自乱阵脚,比如等不及吉安娜带回库尔提拉斯的支援,就沉不住气谋求决战,从而陷入更大的被动。
这样一来,不管吉安娜成功与否,部落都可以稳占获得赞达拉部族支援的先机,比单纯地等要主动得多。
这也意味着,部落接下来有可能会发起一系列挑衅行为,进一步刺激联盟的神经,而耳语海岸无疑是个极好的突破口。
部落船只突然不出现,很可能是想让大营放松警惕,一场巨大的危机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
想到这里,江北胸口生出一股寒意,把自己的分析对凯美林说了,建议道:“我觉得应该去提醒一下安德利特将军,防止部落的突然偷袭。”
“有道理,”凯美林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找安德利特,让他加紧耳语海岸的巡防。”
一百九十五 夜袭
夜,望岛海港。
说是海港,其实只是一片由几座孤岛围成的海湾,这几座孤岛连成一片,是这片汪洋中为数不多的陆地,距离永歌森林有十几天航程,但距离耳语海岸非常近,只需要三天就能打个来回。
数艘血精灵战船就停泊在海湾里,随着波涌轻轻起伏,一艘战船已经准备好启航,一支血精灵和兽人组成的小队正在往战船上搬运货物。
货物是些密封起来的黑色泥罐,尺许来高,负责搬运的血精灵和兽人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似乎罐子里装着极为重要的东西,但无论是天生长着一张傲慢脸的血精灵,还是像小山一样魁梧的绿皮肤兽人,神情都十分厌恶。
这些罐子虽然被密封着,但一股恶臭的不祥气息正从里面散发出来,浸染了他们的双手和身体,让人感觉像泡在粪坑里一样难受。
“这是邪能,我讨厌这种味道,”一名兽人踩着狭窄的舢板,晃晃悠悠地往船上走,用沉闷的嗓音抱怨道,“应该让那些被遗忘者来做这种差事,他们本来就臭烘烘的,像法力龙拉的粪便。”
“法力龙可拉不出这么臭的粪便。”
一名血精灵跟在兽人的身后,他把罐子举过头顶,以让海风吹散那种味道,但尖尖的耳朵撇向两边,表示自己依旧非常恶心。
“我不明白上面为什么让一个被遗忘者来接替克鲁维托,他才是英明的将领,至少不会让我们搬些像装了大粪的罐子,还搞得这么神秘。”
“因为那个疯掉的游侠成了酋长,”兽人回头抱怨道,“我怀念萨尔酋长在的时候,那时部落不像现在这样疯狂,我至今不敢相信我们居然烧毁了泰达希尔,还因此丢掉了幽暗城,那些被遗忘者失去家园是罪有因得,但我讨厌他们呆在奥格瑞玛,我的家人都在杜隆塔尔,距离太近了。”
“嘘”血精灵长长嘘了一声,“有些人非常不喜欢听到这种论调,小心那个疯子把你关进地牢,就像对克鲁维托做的那样。”
“亚尔维斯必将为此付出代价,”兽人哼了一声,像马匹打了个响鼻,“克鲁维托只是说了真话,这场战争并不荣耀,我们已经做错了很多。”
“我觉得你应该闭嘴了。”血精灵扫了眼舢板的尽头,一个丑陋的被遗忘者就站在船帮一侧,手里拎着一条皮鞭,代表了对方的身份监军。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干苦力的奴隶,血精灵最不喜欢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海船翘起来的船首上,一个亡灵正站在那里,他有一头枯败得如同荒草一样的长发,从头顶披散到双肩上,在海风里不停飘动,散发出阵阵恶臭。
脸腐朽得只剩一层干瘪的肉皮,两只眼睛凹进去,闪烁着暗紫色的光芒,眼角向上逸散出紫色的尾迹,鼻子烂没了,只有两个黑孔,嘴唇上全是豁口,露出一口烂牙。
身上披着一件破如烂布的法袍,露出干瘪拉碴的胸骨,胸口的皮肤破了几个洞,一只硕大的红色蟑螂正在几个破洞里钻进钻出。
枯瘦的手上抓着一根长长的法杖,法杖顶端嵌着一颗亮紫色的冰晶,正闪闪发亮,脚上没穿靴子,露出腐烂的脚骨和长如兽爪的黑指甲。
亡灵身侧站着一个比兽人还要魁梧许多的恶魔守卫,守卫头上长着一根挺立的独角,肩头和后背还有三根同样粗壮的骨头向上凸起来,皮肤呈现深红色,手里抓着一把巨大的双手战斧,看起来狰狞可怖。
亡灵把法杖撑在甲板上,佝偻着身体,脸微微侧着,似乎在倾听什么,神情时而迷幻,时而清醒,偶尔低声回应几句:
“……我听到了,听到了,这个主意不错……血,对,血,我喜欢血的味道,还有灵魂,那种气息令人难忘……”
海船中部,兽人和血精灵正在被遗忘者监军的指挥下,把搬着的罐子罗列在甲板上,偶尔看一眼亡灵这边,脸上露出厌憎和恶心的神情。
不久,甲板上密密麻麻地罗列了数十个泥罐,亡灵拄着法杖慢慢走过来,站在那些罐子前面,伸手一捞,墨绿色的烟气忽然穿透罐子的泥壳蒸腾出来。
亡灵用腐烂的鼻孔嗅了嗅烟气,昂起那张丑陋的脸,神情像沐浴在花香中一样陶醉。
他嘶哑地笑起来:“呵呵呵,就是这种味道,希望那些脆弱的人类会喜欢我的小礼物,启航,明晚这个时候,我要准时到达耳语海岸!”
……
深夜,耳语海岸。
江北正站在那条木桥的桥头,眺望夜色中的大海,他晚上不用睡觉,自从推测出部落有可能会来偷袭耳语海岸后,冥修累了,总会抽空到海边来转转,就当散散心。
安德利特也听取了江北的建议,加强了海岸线的巡逻,但连续两天,部落的船只始终没出现,耳语海岸也一如既往的平静。
负责巡逻,尤其是夜巡的卫兵都觉得江北杞人忧天,在和部落对峙的几个月里,他们的敌人从来没踏上过耳语海岸半步。
江北相信自己的判断,但部落什么时候来不是他能掌控的,在桥头站了一阵,海面一直平平静静的,沿着木桥向回走去,准备回营帐继续冥修。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
一艘船影出现在黑暗的海平面上,虽然光线很暗,但卓越的视力还是让江北看清了,那是一艘部落海船,正穿破波浪,向耳语海岸驶近。
来了!江北胸口微微一跳,但没有大声喊叫,海船只来了一艘,更可能是次小规模的骚扰,可以设置一个陷阱,诱导这些部落上岸。
江北悄无声息地下了木桥,沿着那个豁口跑回大营,去了安德利特的营帐。
虽然夜已经很深,但安德利特还没睡,看起来反而比白天更精神,让江北怀疑这位狼人是不是想溜出去爬到高处嚎几声。
“部落的船只出现了,”江北开门见山地说,“只有一艘,正在靠近。”
“哦?”安德利特精神一振,“出去看看!”
两个人出了大帐,走到一侧的峭壁上向海面张望,安德利特的视力远没江北好,一片黑暗中看不到那艘海船,问:“部落的船只在哪里?”
江北纵目远眺,看到部落的海船放慢了速度,但还在不停向耳语海岸靠近,抬手指向黑暗,估测道:“就在这个方向,大概在几海里远的地方。”
“你视力很好,就在这里观察,别闹出动静,部落要上岸就放他们来,我去找人。”
安德利特嘱托完,匆匆向大营走去。
江北知道安德利特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在他背后说,“将军,你可以在营帐外安排个传令兵,就不用自己跑腿儿了。”
安德利特不予理睬,匆匆去得远了。
一百九十六 地狱火
“就是这里了,去吩咐下面的人,停船。”
亡灵术士站在船头,摆了摆手,一名被遗忘者监军佝偻着腰走下了船仓,须臾,海船下了锚,停止前进,在波涌中起伏不定。
亡灵向前方眺望,黑暗中,已经能望见耳语海岸悬崖绝壁的轮廓,他嘶哑地笑了几声,用力一顿,把法杖戳进甲板,转身走了几步,捧起一个泥罐,手直接掏了进去,抓出一把黑色的粉尘。
这是从幽魂之地戴索姆取来的焦土,当年燃烧军团曾从戴索姆出发进攻奎尔塞拉斯,途径之地均被邪火涤荡一空,至今寸草不生,唯独留下了永远无法清除的邪能。
这些邪能令血精灵厌恶,但对他这种光耀级的术士而言,却是极为珍贵的材料。
“今晚耳语海岸必将陷入一片火海,哭泣吧,恐惧吧,恶臭的人类,呵呵呵……”
亡灵阴沉沉地笑着,从腰后悬着的一个魔法袋里,取出三块刻有恶魔徽记的灰色石头放在甲板上,然后举起双手,开始念诵咒语。
伴随着冗长而低沉的咒语声,那些泥罐开始颤动,并且越来越剧烈,忽然,一个泥罐“啪”的一声碎开,黑色的焦土散落出来,一道墨绿色的烟雾从焦土中升起来,钻入了一块灰色石头中。
紧接着,又一个泥罐碎裂了,碎裂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多的绿烟也蒸腾出来,陆续陷入了甲板上的三块石头。
须臾,石头上的恶魔铭文开始发光,一些黑色焦油状的液体从铭文中渗透出来,包裹住了石头,石头的温度也在升高,甲板被腐蚀,冒起阵阵味道刺鼻的青烟。
“苏醒吧,我的奴仆,你的主人在召唤你们……”
亡灵嘶声呐喊。
……
耳语海岸。
“船呢,过来了没有?”安德利特站在峭壁上,眺望着黑暗的夜海,还是找不到那艘海船在那里
安德利特身后站着普勒希思和一队的军士长阿斯伦特贝索一位身材高大但性格温和的德莱尼战士,因为其种族也是大营唯一的另类。
两位军士长身后,各有近百名整装待发的士兵,安德利特的执行力非常出色,在相当短的时间里就集结起一支足够埋伏部落的力量,而大营里依旧安安静静的,绝大多数士兵尚在睡梦中,不知道一场遭遇战已经近在眼前。
“船停住了,没再往前走,不知道在干什么。”江北望着黑暗的夜海,那艘海船就停泊在浪涛中,微微起伏。
“停住了?”安德利特的神情有些疑惑,以他的视力尚且看不到部落的船只,部落也不太可能看到大营的情况,不会知道有只两百人的小队已经准备好战斗。
“是不是真的有船来了?”普勒希思站在悬崖边上,向黑暗中望去,但一团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潮声阵阵,“还是你眼花看错了?”
“要不你游过去看一眼,确定有没有船?”江北很想一脚把普勒希思蹬到悬崖下面去,他义务到海岸线上来巡逻,也就这位没眼力见的军士长会说这种话。
“起风了。”声音来自阿斯伦特,德莱尼的身材通常远比人类魁梧,阿斯伦特要更魁梧一些,他脸部的线条也很锐利,颧骨向上凸起一块,几乎呈直角,背后还有一条尾巴,看起来很凶猛,但拥有浑厚悠扬的声线,像牛角吹响。
也确实起风了,海风变得凛冽了许多,潮声此起彼伏,仿佛有一场风暴要来临。
“好像要下雨了?”普勒希思抬头看去,黑暗的天幕中,云朵正在迅速汇聚,笼罩在大营上空,电光在云层中闪过,忽然响了一声惊雷。
江北抬头望去,隐隐感觉到不安,有股不同寻常的能量正在空气中弥漫开,仿佛身处充满静电的环境中,汗毛一根根耸立起来。
“不对,这是魔法的力量!”
安德利特抬头望着天空迅速变厚的云团,脸色变幻,又扫了眼云团正下方,那是耳语海岸的临时港湾,近十艘战船全停泊在里面。
“船!部落想摧毁我们的战船!不用埋伏了,快去把船开出来!”
安德利特反应过来得很及时,但依旧太晚了,一众人沿着豁口冲下海滩时,几声惊雷响过,厚重的云团中出现了三个巨大的漩涡,雷电在漩涡中穿行,阵阵闪耀。
紧接着,三颗巨大的火球从漩涡中心砸下来,拖曳着长长的尾迹,呼啸着坠入了临时港湾中。几声惊天巨响后,三艘战船被当场砸穿,四溅的绿火落到附近的几艘战船上,剧烈燃烧起来。
有两艘船存放在船舱里的火药桶似乎被引燃了,连续几声轰然巨响,两艘船被爆炸的冲击力撕裂,燃烧的碎木头飞上半空,掉落得到处都是,剩下的战船几乎无一幸免,全部烧起了火焰。
一切来得太突然,士兵们脸上变色,大营睡觉的士兵也被动静惊醒,传来了喊叫声。
江北转头望向海面,发现部落那艘海船向远处驶去,显然目的就是为了摧毁联盟的战船。
海上作战,船只不可或缺,损失这些战船后,大营将彻底陷入被动,普勒希思气得破口大骂:“这帮混蛋怎么比大营的牧师还卑鄙!”
“是术士的地狱火!”
安德利特和部落对峙期间,没发觉部落在海上的兵力有实力强劲的术士存在,所以没有任何防备,一时失察竟酿成这么大的损失,愤怒异常。
“普勒希思,你率队准备战斗,阿斯伦特,你带人去救火,把没毁掉的战船开出来!”
一众人等向临时港湾冲过去,江北一眼瞥见一艘战船上有个人影已经开始救火,是德拉斯,想来夜里睡在船上,运气也不错,没死在地狱火的撞击和船只爆炸中。
这时,又有一艘船炮舱里的火药桶被引燃,轰隆隆的爆炸声中,船体四分五裂。
这艘船距离德拉斯所在的战船很近,德拉斯被气浪拍倒在甲板上,但马上又爬了起来,不过好像受了些伤,身影有些蹒跚,吃力地把甲板上燃烧的木块丢进海里。
安德利特率领众人,很快冲到了临时海湾近前,跳跃的火光中,海水沸腾一样冒出大量气泡,接着,三个由黑色石块组成的庞然大物陆续从水中钻出来,爬到了岸上。
组成它们的石头是中空的,里面闪耀着明亮的绿光,石头表面的海水迅速蒸发,热气滚滚中,炽烈的绿火“呼”的一声燃烧起来,仿佛地狱里的魔鬼降临世间。
一百九十七 争执
三个地狱弓下腰,嘶声怒吼,声浪在空气中激荡,形成几圈涟漪,一股呛人的硫硝味儿也弥漫开,然后踩着沙子,轰隆隆地向士兵们冲过来。
安德利特脚下不停,继续前冲,双眼忽然向两边拉伸,瞳仁变成了兽瞳的形状,口鼻迅速前凸,双手也变为了尖利的狼爪,一丛丛坚硬的黑毛从手背上生长出来,然后沿着手臂向身体蔓延。
来到地狱火近前时,他已经变身为狼人形态,嚎叫着扑到一个地狱火身上,巨大的冲击力竟把地狱火扑倒在沙子里,利爪一阵乱刨,抓裂了地狱火胸口的石头。
普勒希思紧随其后,挥舞着双手剑,向另一个地狱火发动了冲锋,长剑掠道一条弧线,劈在地狱火一条腿的两块巨石中间,状如岩浆的液体四溅。
但他的力量远逊色于安德利特,地狱火并没有倒下,一声怒吼,粗壮的手臂横扫,拍在普勒希思身上,把他拍得飞了出去。
江北就在旁边,一个飞扑把普勒希思扑到沙滩上,给他丢了一个真言术盾,爬起来助跑几步,猛地跳到半空,公正之手砸在这个地狱火头上,燃烧的碎石块崩裂出去。
普勒希思也冲回来,挥舞巨剑,和江北一起进攻这个地狱火。
剩下的士兵分成两半,一半围住了第三个地狱火,另一半解掉铠甲,跟随阿伦斯托跳入海中,向两艘起火不严重的战船游过去。
大营的士兵也被惊动了,在三队和四队军士长的带领下,顺着豁口冲下来,凯美林率领牧师紧随其后,薇薇安跟在最后面,这些人分头加入了与地狱火的战斗和抢救船只的序列。
地狱火虽然体型庞大,但动作缓慢,不是很难对付,众人顶着炽烈的高温和呛人的硫硝味儿,挥舞武器围攻地狱火,阵阵嘶吼声中,三个地狱火陆续散成了粗糙的石块,江北还趁机吸收到了一些邪能。
但战船烧得烧,毁得毁,最终只抢救回来三艘。其中一艘是德拉斯在的那艘,因救火最为及时,没有重大的损伤,另外两艘却受损相当严重,主桅已经烧断,船身也满是破洞,能继续浮在水上已经是个奇迹。
剩下的战船要么沉入水底,要么变成了一堆烂木头,残骸飘在水面上燃烧,冒起阵阵黑烟,场面凄惨。
海上作战,船只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些战船被毁,大营只剩一些平时巡逻和调度用的小船,得到补充前,已经彻底失去和部落交战的主动权。
自从耳语海岸的营地建立以来,还从未遭受过这样重大的损失,士兵们站在沙滩上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凝重,不少人还在和地狱火的交战中受了伤,也全都忍痛不语。
“大家不用惊慌,战船毁了可以再造,只要我们人还在,部落就永远别想突破耳语海岸的防御。”
安德利特察觉出众人的士气有些低落,沉着的声音响起来。
“牧师给受伤的士兵治疗,没受伤的士兵分出一部分巡逻,防止部落再来偷袭,剩下的人都去休息,凯美林牧师,还有几位军士长去我帐里。”
回到大帐,安德利特压着的怒火立刻爆发了出来,一脚踢翻了帐里的大木桌,脸色阴沉如水,半天不说话。
他沉默不语,剩下的人也不便开口,帐里安静了一阵,凯美林道:“将军,今晚的事只是个意外,我会向上面写陈请,争取尽快调拨几艘战船过来。”
凯美林万事以大局为重,本意是想安抚安德利特的情绪,再借助自身的资源申调战船,解决大营的当务之急,但话听起来却有些不顺耳。
大营战船十毁其九,不管是不是意外,已经是既定事实,联盟在耳语海岸也彻底陷入被动,安德利特身为主将,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
凯美林提出向上面申调战船,难免让人觉得有彰显自己,指摘安德利特无能的嫌疑。
“凯美林牧师,你就知道守守守,现在我们都被部落欺负到头上了,再调多少战船来都没用!”
一个四十来岁的魁梧军汉毫不留情面地指责道,是三队的军士长杰拉尔德泰勒森,来自燃烧平原南部的赤脊山,留着一脸茂密的络腮胡,声音宏亮,在大营里脾气最是火爆。
“我也觉得大营的策略过于消极,”普勒希思开口道,他性格豁达,倒没有指责谁的意思,只是实事论事,“部落战船来骚扰时,我们从不下海驱逐,才会让部落越来越肆无忌惮。”
“有时,我也觉得我们太怯弱,”阿斯伦特语速缓慢地说,“部落不够尊重我们。”
“大营的战略过于保守,几个月以来,我们从来没和部落交过手,这很不正常。”
四队的军士长杰弗里托马斯开了口,他来自艾尔文森林的闪金镇,是个沉着冷静的军官,长相有些斯文,看起来不像一位勇猛的高阶战士。
凯美林也没料到自己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他性情冲和,没为自己辩解,不说话了。
江北却听不下去,争论几句事小,但一旦形成论调,这次的黑锅搞不好要给凯美林背上,反驳道:
“现在是我们占领了洛丹伦大陆,大营存在的目的是为防止部落从耳语海岸反扑,采取守势比主动寻战更合理,这也是联盟的大战略,谁敢说错?”
这句话切中根本,无法反驳,普勒希思、阿斯伦特和杰弗里都沉默不语,但杰拉尔德脾气暴躁,哼道:“没人说这个战略错了,说的是你们牧师怯战,部落越发肆无忌惮,才敢来偷袭。”
“拜托你先搞清楚什么叫怯战,牧师们都坚守在营地,一个也没离开,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怯战了?”
江北驳道:
“再说两军对垒,自然要想办法去偷袭对方,部落来偷袭耳语海岸是部落的战术,和牧师有什么关系?”
“而且凯美林牧师已经推断出部落会来偷袭,也建议将军加强防范,这不是你们的任务么?没防住还说个屁!”
“我每天夜里都到海岸线巡察,今晚的偷袭也是我这个牧师最先发现的,你都干什么了?地狱火都掉下来了,你还在大帐里睡觉!”
“你把责任推到牧师身上,心里分明还是瞧不起牧师,安度因大帝就是牧师,你也敢瞧不起他么?”
江北伶牙俐齿,说的也全是事实,句句紧逼,辩得杰拉尔德哑口无言。他脾气暴躁,走上两步,揪住了江北祭司袍的领口,怒道:“你别觉得打赢普勒希思,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在我眼里,你连个屁都不是!”
“你这是瞧不起我了?”江北冷笑道。
“我就是瞧不起你!”杰拉尔德哼道,“你能怎么样?”
“大笨熊,”普勒希思掰开杰拉尔德的手,把他推开了,揣着胳膊挡在江北身前,“有事说事,别耍你的牛脾气。”
“刀疤脸,你少在这里装好人,”杰拉尔德怒道,“你和牧师对决输了,丢了大营的脸,没资格说话。”
“呵,”普勒希思一笑,“我输我乐意,你要觉得自己行,可以和我打一场,看看谁丢脸。”
“打就打,谁怕谁!”杰拉尔德走上两步,和普勒希思面面相对。
江北暗暗摇头,矛盾就是人类永恒的话题,部落来偷袭的事情还没解决,自己倒先吵成了一锅粥。
一百九十八 危险计划
“够了!”安德利特呵斥住普勒希思和杰拉尔德,吐了口气,“这次的事是我失察,各类陈报也由我亲自来写,不要再争了。”
他走到大帐一侧挂着的航海图前,看着上面用黑圈儿圈出的一片海岛道:“部落尝到了甜头,肯定还会再来偷袭,只守不攻,将永远处于被动,必须教他们学会尊重。”
江北和杰拉尔德据理力争,是不想凯美林背黑锅,但实事论事来讲,也不太赞同只守不攻,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一味死守只会将主动权拱手送给敌人,凯美林性格失于温和,其实不太适合指挥作战。
“大营还有一艘船,”杰拉尔德脾气躁烈,立刻附和道,“我愿带队去偷袭望群岛,也烧了部落的战船!”
“我认为不妥,”四队军士长杰弗里性格文雅,不像杰拉尔德这样冲动,指着那副航海图道,“望群岛的地形和耳语海岸不同,几片小海岛围在一起,中央有大片水域,部落的战船肯定停泊在里面,我们的船还没靠近就会被察觉。”
江北转头看向那副航海图,标注出的黑圈里有四五座零星的小岛,按照比例尺来看,中央的水域很辽阔,即使成功突进去,部落也有充足的时间应对,偷袭只是去送死。
“我们可以乘小船过去,”普勒希思研究着航海图,提议道,“小船比大船轻便,不太容易被发现,而且望群岛有许多出入口。”
他伸手指在航海图上,以耳语海岸为起点,望群岛后方为终点,画了一道长长的抛物线,“我们趁夜从这片岛屿背面溜进去,烧几艘部落的战船,再溜出来。”
“部落刚偷袭了我们,肯定会加强防范,现在去偷袭无异于送死,”杰弗里依旧持保留意见,“我认为应该等新战船赶到,再和部落正面打海战,将他们赶出这片岛屿。”
“耳语海岸距离暴风港太远,战船短时间内过不来,我同意普勒希思的方法。”
杰拉尔德是个直脾气,从不记仇,刚和普勒希思吵完,又站在了他那边。
“将军也说了,部落今晚偷袭得逞,尝到了甜头,后面麻烦会越来越多,必须给他们一个记忆深刻的教训,我愿意去!”
“我站在杰弗里这边,”阿斯伦特语速缓慢地说,“我拥有比你们漫长得多的生命,经历过很多事,现在去偷袭,不是个好主意。”
四名军士长分成两派争论起来,普勒希思和杰拉尔德认为应该立刻对部落还以颜色,杰弗里和阿斯伦特认为应该等新战船拨到,再进行下一步的打算,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情形倒像联盟的鹰派和鸽派在争执。
争论声中,江北研究着那副航海图,思考办法,忽然想起了一个经典战例赤壁之战。
三国演义中,周瑜和诸葛亮用反间计和苦肉计烧毁了曹操的战船,战术虽然不可能重复,但这种思路可以借鉴,问题是没有蒋干和黄盖。
这个世界也不可能有蒋干和黄盖,部落不可能大摇大摆地派个兽人或血精灵来说降安德利特,联盟也不可能派个人类去诈降。
江北思索了一阵,胸口忽然一动,不需要蒋干和黄盖,他完全可以以死灵的身份去望群岛,想办法烧掉部落的战船后再跑出来!
这个念头一起,江北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别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去了可能再也回不来。
四位军士长争论不休,安德利特一时也难有定论,摆手道:“别吵了,今晚的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再考虑一下,你们先回去休息。”
安德利特心情不佳,众人都不再多说,离开了大帐。
大营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士兵们都无心睡眠,佩德罗带着几名士兵,一个营帐接一个营帐地安抚人们,牧师们也在营帐间走动,治疗受伤的人员,没有人大声说话,但每个人都步履匆匆的,反而给人一种人心惶惶的感觉。
凯美林和江北同行,看到这种景象,叹了口气,说道:“安德利特以前对我说过,长期采取守势,大营必将陷入极大的被动,我当时担心他冒进,和他据理力争,坚决不支持主动求战,现在看来,到底是我不懂战争。”
江北知道凯美林心里不痛快,开解道:“凯美林牧师,您是为大营的利益着想,今晚的事只是意外,谁也不想发生。”
“不管是不是意外,它都发生了,”凯美林又一叹,“耳语海岸位置紧要,这次的事报上去,高层肯定会有想法。”
他话锋一转,忽然落到了联盟领袖安度因身上。
“安度因大帝幼年便遭受磨难,成长的经历也十分坎坷,但他胸怀宽广,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曾周游世界寻求治愈这片大地的办法,同巨龙、德莱尼领袖和许多部落成员都结下过情缘。
他寻求更温和的途径来解决和部落的争端,就是想避免这片土地陷入更大的灾难,这也是一位坚定信仰圣光的牧师的胸怀,我担心部落再这样挑衅下去,他会改变原本的立场,那将是整个世界的损失,哎。”
凯美林又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安度因大帝胸怀天下,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江北嘴上说话,心里却在想,如果凯美林知道焚木村那些狼人的遭遇,会不会对联盟的圣光产生质疑。
连圣光都分正暗两面,人又怎么可能只有一面,安度因未必没在思考怎么给部落来个迎头痛击,否则也不会同意**师吉安娜冒险回库尔提拉斯寻求支援。
战争就是战争,在获胜的前提下,才有资格讲胸怀,安度因身为领袖,不可能不清楚这点。
“你聪明懂事,性格也豁达,”凯美林又笑起来,“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战争有胜有负是常事,部落虽然偷袭成功,但未必就能笑到最后,不用太挂心。”
江北听得出来,凯美林看似开解他,其实是在开解自己,笑道:“我知道的,凯美林牧师,你也别太忧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已经出了,总会有办法解决。”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凯美林重复了一篇这句话,发觉话语虽然简单,但蕴含了很深的生活哲理,摇头笑了笑:“有时我真的很好奇,你这孩子从哪里知道这么多我连听也没听过的话。”
江北笑而不答,心道,这句话的来历不能对你明说,否则你一定把我当成疯子。
回到营帐,江北忍不住又开始想“火烧赤壁”的事,尽管知道不妥,但已经有了这个念头,怎么也放不下了。
机遇从来与风险并存,这场战争联盟正逐渐陷入被动,面对部落的强硬姿态,急需一个突破口扭转局面。
如果成功烧毁掉部落的战船,耳语海岸的局势不仅能得到稳固,也解决了高层的燃眉之急,必将是大功一件,军阶说不定再提一提。
军士长的军衔上面是士官长,相当于连长提营长,地位将有个质的飞跃。
杰拉尔德敢公开指责凯美林,还和他瞪眼叫板,除了自身脾气如狗,也因为在和部落对峙期间,牧师几乎从没发挥过正面作用,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等这件事一成,像杰拉尔德这种人绝对把嘴牢牢闭上。
风险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大,主要是取信没任何难度,就算部落的将领精似鬼,也不会想到一个死灵竟是人类的卧底。
他以死灵的身份过去,偷摸放火把部落的战船点了,再趁乱逃走,不,不能说逃走,只要放火时谨慎些,不被发现,等战船起火,部落肯定顾不上去管他一个小“亡灵”,直接离开就是。
简单易懂的操作,既狠狠打击了部落,又稳定了耳语海岸的局势,还有军功可拿,怎么看都不亏。
想到这里,江北又摇头一笑,他了解自己,他这个人其实还是偏爱冒险和挑战的,想这么多理由,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想去完成这件事。
江北又琢磨了一阵,怎么渡海,怎么取信,怎么放火,怎么潜逃,逐一构思了一遍,一个完整计划也在脑海中成型,忽然发觉这件事真正的难点其实不在部落,而是在联盟。
他的真实来历不能明言,也意味着无法解释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琢磨了一阵,江北胸口一动,他其实不用过多解释,只需要事成后有个人肯为他背书,把他应得的功劳给予他即可。
江北又去了安德利特的营帐。
一百九十九 灵魂碎片
安德利特还没睡,正一脸阴沉地研究大帐里的航海图,显然还在思考报复部落的方法,看到江北进帐,问道:“怎么还没休息?”
“部落烧毁了大营的战船,我怎么睡得着,”江北没急于说明来意,准备探探安德利特的口风,“想过来和将军聊聊,一起想想办法。”
“难得你有这份心,”安德利特叹了口气,“这次耳语海岸损失惨重,我难辞其咎,更辜负了狼王的信任。”
“将军不必过于忧心,”江北试探道,“我这里其实有个可以还击部落的方法。”
“什么办法?”安德利特转头看过来,这么多事经历下来,他对江北的看法已经完全改观,由猜忌变为了欣赏,目光隐隐有些殷切。
“我一个人潜入望群岛,也烧掉部落的战船。”江北淡淡地说。
“这叫什么办法?”安德利特愣了愣,摇头一笑,又去看那副航海图,“望群岛的地形你也看到了,几座小岛围住中央的水域,先不说你能不能潜进去,就算烧掉部落的战船,也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我既然敢提,就有把握做到,而且还有把握回来。”江北笃定地说。
“你怎么这么有自信?”安德利特转过头,审视着江北,灰色的瞳仁忽明忽暗,目光里有种穿透力,仿佛想透过江北的血肉,看到他最根源的秘密。
江北沉默不答,如果安德利特非要刨根问底,那他就当没想过这个主意,不去了。
“其实我知道,你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真正的人类不会有和你一样的气息。”
安德利特比江北想的要有气魄,审视了他一阵后,错开了视线。
“我不想探究这个秘密是什么,但必须提醒你,部落的人不是傻子,我能察觉到的东西,他们也能察觉出来,这件事有多危险,你自己拿捏。”
“这点将军不用担心,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江北淡淡地说,他的秘密就是个死灵,只怕部落察觉不了,把他当成人类。
“你需要什么?”安德利特毫不拖泥带水地问。
“一艘结实的小船,一件破衣服,一个储物袋,都不能有联盟的痕迹,”江北列举了几样,又补充道,“最好还能有种传递信息的方法,万一计划失败了,我也能告诉你们,不过应该不会。”
“东西我会备好,但传递信息的方法我没有,”安德利特沉吟片刻,接着说:“你可以去问问薇薇安,术士能和恶魔沟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黑暗魔法,也许能帮上忙。”
那这件事可能需要透露给薇薇安了,江北转着念头说:“我会去找薇薇安,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不想引起大家的猜疑。”
“这好办,我会告诉人们安排你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安德利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打算让凯美林牧师知道么?他肯定会来问我让你去干什么。”
“凯美林牧师……”江北沉吟片刻,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让凯美林知道,除非他说出自己是个死灵,否则凯美林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拦他,“凯美林牧师那边,等我回来再告诉他也不迟。”
“嗯,”安德利特点点头,又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成功,你想得到什么?”
“眼下还没有太想要的,等我回来再慢慢说。”江北发觉安德利特还是挺善解人意的,笑了笑,退出了营帐。
当晚,江北就去找了薇薇安,询问她有没有可以远程交流信息的办法。
据薇薇安所言,术士和恶魔之间可以通过契约跨越空间来沟通,但人类和人类之间不可能做到,不过有种可以替代的方法。
术士可以抽取生物的灵魂制作灵魂碎片,将灵魂的力量封印进碎片里,并能通过灵魂切割把碎片一分为二,通过半块碎片去感知另半块碎片的状态和位置。
这种方法常被术士用于锁定战友的位置,开始召唤仪式,创造一扇恶魔之门,借助恶魔的力量,让战友穿越虚空传送到术士身旁。
“你能不能帮我制作一块?”得知还有这种神奇的魔法,江北喜出望外,烧掉部落的战船后,可以让薇薇安把他直接传送回来,安全系数飙升。
“当然可以,”薇薇安伸手向前抓取,掌心紫芒一闪,似乎从空气中拿到了什么东西,再翻过手来时,掌心多了一枚巴掌大小的紫色棱形光晶,对江北晃了晃,“前提是你先告诉我,你要它干什么用?”
“我要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江北模凌两可地说,“需要传递一些信息。”
“什么任务?”薇薇安歪头问,“我看看是否值得我浪费一枚灵魂碎片。”
“我说我要去望群岛烧部落的船,你信么?”江北笑道。
“我觉得你是不想要这块碎片了。”薇薇安显然不相信,手指一合,把那块紫晶抓在了掌心。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信,”江北笑起来,没再多说,“我确实要去执行一项任务,你不给我碎片我也得去。”
“一句实话也没有。”薇薇安轻轻一哼,低声念诵起咒语。
细密的咒语声中,手中的紫晶开始颤动,缕缕光焰从水晶中飘散出来,忽然“叮”的一声,紫晶从中一分为二。
她把一半紫晶丢给江北,道:“分离的灵魂碎片很脆弱,小心保管,弄坏就没了。”
江北拿着半块灵魂碎片,掌心传来冰冷的触感,像握着一块紫色的坚冰,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预待解决,就是怎么让薇薇安知道他烧掉了船,把他传送回来,想了想问:“这东西能传递什么状态?”
“很多,”薇薇安答道,“里面封印着一只老鼠的灵魂,它感受到什么,就会产生相应的反应,我能察觉到,再分析出拿着它的人处于一个什么环境。”
江北想了想,抬手招出一团烛光术,试着凑近另一只手中的灵魂碎片,温暖的光芒映亮了水晶,距离足够近后,水晶似乎感受到了圣光的力量,忽然开始轻微地震颤。
与此同时,薇薇安掌心的半块碎片也开始颤动。
宏观量子纠缠现象就这样实现了,江北看在眼里,心里想道。
“这是恐惧,”薇薇安说,“不过你要小心些,距离太近的话,圣光可能毁掉这块碎片。”
“知道了,”江北收了烛光术,说:“要是你感觉到我这块碎片毁掉了,就去找安德利特将军,告诉他任务失败了,要是感受到你那块灵魂碎片正在恐惧,就开启召唤仪式,把我传送回来。”
“那看你要跑多远了,”薇薇安歪了下头,“召唤仪式是个很复杂的魔法,恶魔之门需要三个人一起操作才能开启,它发挥作用的距离有时也差强人意,需要时常练习才能及远,碰巧我朋友不多,没机会使用它。”
“在海上能传送多远?”江北问。
“你要去海上?”薇薇安敏锐地问。
江北耸耸肩,不置可否。
“没试过,”薇薇安给出了答案,“但二十海里应该没问题。”
少划二十海里是二十海里,江北思索片刻,说道:“我执行任务前,会用圣光烤碎片一次。你收到后去找爱德华,让他用圣光烤你的灵魂碎片一次,告诉我你们收到了。
然后动身去接应我,到预定距离后,让爱德华用圣光连续烤你的灵魂碎片三次,我就开始行动,完成后我会再连续烤碎片三次,你就开启传送仪式把我传回来。”
“什么一次两次三次的,”薇薇安皱眉问道,“你到底要去干什么?这么麻烦。”
“到时你就知道了。”江北微微一笑,不再多说,离开了薇薇安的营帐。
二百 瞭望群岛
从薇薇安帐里出来,江北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主要是引火的材料,他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跑到船上去放火,那样太容易被发现。
最好是制作一种可以投掷的燃烧剂,站在远处扔到船上,这样不仅更安全,还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趁部落调查起火原因时烧掉更多的船。
合适的药剂炼金配方里就有,火力药剂,由火焰之油经过高纯度提炼制作而成,他刚学会制作不久。
这种药剂蕴含着暴躁的火焰属性,特性是遇到剧烈震动或者摩擦就会爆燃,常被术士和法师涂抹在手上,提高火焰法术成型的速度和威力。
江北让安德利特吩咐士兵捕捞了大量火麟鳝鱼,然后花了两天两夜时间制作了近百瓶火力药剂,还跑到沙滩上试了试这样试剂的威力。
一瓶试剂丢出去,爆燃起猛烈的火焰,沙子被高温烤成了结晶,威力虽然远远比不上普特雷斯的邪能绿火,但烧船肯定足够了。
有了合适的燃烧剂后,江北去找了安德利特,告诉这位主将已经可以行动。
当晚,一件看不出联盟痕迹的旧袍子和一个20格的储物袋送到了江北手上,船只也备好了,就停靠在海边的一块礁石后面。
夜深,江北脱下那身天蓝色的祭司袍装入魔法包,藏在了营帐里,他想了想,抽空戈德林之戒里的诅咒,把这枚指环也摘下来放入了魔法包。
这段时间,他一直抽取戈德林之戒中的诅咒,骨架的能量已经超过百分之七十,应该够用,万一部落有识货的认出这枚指环就糟了,不如不带。
装好指环,江北换上旧袍子,将刚制作出火力药剂、薇薇安给的灵魂碎片和一些魔血药剂装入安德利特给的储物袋。
最后确认了一遍,东西都齐了,然后离开营帐,悄悄绕到那个豁口下到海滩,在一块凸起的礁石后面找到了那艘船。
还有一个人,安德利特,正负手站在船上,眺望黑暗中的夜海。
“将军,你怎么在这里?”江北跳到船上,这是艘双桨的逃生船,很轻便,随着他的下跃轻轻一颤。
“来送你,”安德利特转过身,把一个罗盘仪抛给江北,“顺便告诉你,我对普勒希思和薇薇安说了这件事,薇薇安说和你定好了通信方法,他们会策应你。”
“多谢将军。”江北忽然发觉这位主将还是挺有人情味儿的,知道为他安排一支后勤保障小队。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安德利特说。
“无所谓谢不谢,我是联盟的军官,”江北假大空地说,“抵御部落进犯,也是我的职责。”
“不光是这件事,还有那座城堡,”安德利特又背过身,去看黑暗的海面,“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我能勇敢一些,我的妻子和伯尔伦是不是就不会死在焚木村。”
江北揣测安德利特可能觉得他去望群岛后就回不来了,否则不会和他说这种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意义,我早晚会给她们母子一个交代,”安德利特跳上礁石,大步走得远了,声音传回来,“在望群岛,没人能帮你,自己当心。”
江北望着安德利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主将挺可怜的,人非草木,安德利特当年放任妻儿死去,必然经历了十分艰难的抉择,这些年也一定活在痛苦的挣扎里。
可命运如此,谁也没办法。
江北轻轻一叹,摇动双桨,船只破开水浪,离开了海岸。
江北已经将航海图记在脑海中,用罗盘仪辨明方向,不断向前划行。
两个小时后,耳语海岸彻底隐没在黑暗里,以江北的视力也望之不到,他停了桨,任船只在海中漂浮,脱掉那身旧袍子,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两瓶火力药剂。
以他现在的形象去望群岛招摇撞骗不太现实,至少得化个妆。
江北转着念头,把火力药剂涂抹在脸部和身上,然后咬紧牙关,双掌并拢用力一搓,炽烈的火焰“呼”的一声燃烧起来。
嗯哼哼哼……爽……
望群岛位于耳语海岸西北方,大概有一天半的航程,按照航海图中规划的航线,从耳语海岸到望群岛,途中还会路过一座海岛。
海岛恰好位于航线的中段,也是海上唯一的参照物,不过被鱼人占据,航海图中标注出来需要绕行。
这片海域夹在东部王国和奎尔塞拉斯岛中间,不像无尽之海那样广博,也没太大的风浪。
江北在海上划行,一路平安无事,但他独自摇船,速度比大船要慢,直到次日入夜时分,才望见了那座鱼人岛,还远远望到岛上有些简陋的草棚,一些小点正在沙滩上活动,应该就是鱼人。
江北从没见过鱼人,有些好奇,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敢凑近,远远绕了过去。
他又在海上划行了一夜一天,直到次日黄昏,才终于到达了望群岛的海域,站在船头眺望,已经能看到几座海岛的轮廓。
这一带已位于深海,海水颜色比耳语海岸要蓝,一轮斜阳垂于天际,光线洒在广袤无际的海面上,倒映出金色波光,几座绿意葱葱的海岛点缀其间,风景倒是比耳语海岸要好。
江北停下摇桨,想等夜里再上岛,他站在船边,以水面为镜子照了照自己。
那晚用火焰灼烧身体后,江北放任烧伤不管,还往伤口上泼了海水,想让伤口感染破溃流脓,但在红龙生命精华的作用下,这太难做到,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他不时忍着剧痛抓挠,才制造出几块血肉模糊的溃肉,勉强看起来像个亡灵了。
看着水面晃动的倒影,江北又狠心抓了抓那些伤口,疼得直嘬牙,暗暗地想,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烧部落的船,联盟要不把他提成个士官长,他就要叛变了。
不知不觉,斜阳坠入海平面以下,天色黑下来,江北摇船向那片海岛划去,他一人一船,在茫茫大海上极不起眼,渐渐接近望群岛后,岛上始终没有动静。
江北控制船只在水上绕了个弯,来到了一座小岛附近。
小岛面积不大,像飘在海上的一座孤山,岛上生满树木,光线一片黑暗,不像有部落的营地。
江北划船靠岸,把船只拖到海滩上,爬上高处望了望,只见望群岛和航海图上画的差不多,由两座大岛和三座小岛组成,他所处的这座岛就是三座小岛中的一座,除了这五座海岛,附近的海域还有不少露出海面的岛礁,不过面积可以忽略不计。
从整体地形上看,五座海岛距离近的只有数百米,远的大概有几海里,以不规则的马蹄形围着中央一大片水域,除了“马蹄”的出口,还有几条水道能出入。
从局部来看,其它海岛的地形和他所处的海岛差不多,也有山有树。但其中有座大岛地势平缓,树木也不多,岛上有片用木头围出来的空地,空地中搭建着许多简陋的木棚,火光远远传来,应该就是部落的营地。
江北找了找部落的战船,能看到的有八艘,就停泊在部落扎营的那座大岛旁的一个大水湾里,水湾旁还搭建了登船用的桥栈。
在营地中,江北看到了几座哨塔,微微皱眉,站在哨塔上能看到战船,冒冒失失去烧船,很容易被发现,得想个安全些的办法。
江北正在琢磨,忽然听到下方隐隐传来了说话声,是陌生的语言,不过有巨龙智慧的加持,他能听懂,扭头看过去,只见沙滩上多了两道魁梧的身影,应该是部落安插在小岛上的哨岗。
二百零一 演技太渣儿
江北蹲下来,打量了一眼两道身影,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物,一个俊美,一个丑陋。
俊美的长着一张傲慢脸,头发很长,在头顶梳了一个像道士的发箍,发尾披落到肩上,还有一对高过头顶的尖耳。
身着一副样式精致的红色铠甲,背后背着一面窄长的红色盾牌,手里提着一把像用两把长砍刀把刀柄对接在一起的奇怪武器,乍一看有些像血色修道院的制裁者,瞧扮相应该是个战士,也有可能是圣骑士。
丑陋的长着一张凶悍的脸,有个莫西干的发型,额头微微外凸,一双牛眼,下颌很宽,长着两对粗壮的獠牙。
身着一副简陋的铠甲,肩铠巨大,上面有几圈铁凸,扎实的肌肉露在外面,皮肤是绿色的,手里拎着一把巨大的战斧。
江北来前做了一些功课,了解到望群岛的部落兵力主要由血精灵和兽人组成,俊美的应该就是血精灵,丑陋的自然是兽人。
按照江北的计划,要先和部落混个脸熟再放火烧船,否则营地里突然多出来一个陌生的亡灵,船只起火后很容易怀疑到他头上,把装有火力药剂的储物袋从腰里解下来,藏在了一棵树下面,然后向山下走去。
但走了几步后又退回来,把储物袋藏得离山顶远了些,部落既然在小岛上安排了哨岗,肯定会爬到山顶眺望,储物袋藏着太近,有可能被发现。
藏好储物袋后,江北下了山,望见血精灵和兽人已经向前走去,再走一段距离,就会看到他拖到沙滩上的小船,那是他逃生用的工具,不能被没收,模仿食尸鬼的声音,“呀呀”叫了两声。
血精灵和兽人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来,看到江北后,一起向这边走过来。
江北没和两个生物打招呼,他的计划是伪装成一个智商很低的亡灵,尽量不引起部落的关注,船只起火后人们也不容易怀疑他,模仿《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低着头弓着腰,在原地没有意义地摇摆。
“这里怎么会有个受伤的人类?”
两个生物走近后,血精灵开了口,他有着和相貌一样傲慢的声调,说话同时把武器抬了起来。
“不知道。”兽人声音低沉,也举起了手里巨大的战斧。
干!江北一惊,是老子演技太渣儿,还是这个血精灵和兽人眼瘸,看不出他是个死灵,心里转着念头,又哑着嗓子“呀呀”叫了两声。
“好像是个愚蠢的死物,”血精灵的声音有些厌恶,“只有它们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他走近后,用武器挑着江北的下巴,把江北的脸抬起来,研究着那些伤口说:“应该刚死去不久,这些伤都是新的,还在流血,可能是被海浪推到这座小岛上的。”
他推断完江北的来历,又问:“你能听懂我的话么?”
江北把自己想象成村口儿的二傻,“啊呀”叫了几声。
“看来我猜对了,”血精灵自己断定了自己的推测,“这是个傻乎乎的低等亡灵。”
“最近的人类据点是耳语海岸,海浪不可能推这么远,”兽人比外表看起来要聪明,走过来抽了抽鼻子,“他身上也没有难闻的腐臭味,眼睛……”
他研究了下江北的眼睛,接着说:“眼睛很明亮,不是死灵干枯的眼球,眼神里也蕴含着……智慧,甚至,他还有呼吸。”
江北发觉这件事比他想的要困难,他潜意识中把部落想象成了一群刚进化成人型的野生动物,喜欢穿着草裙围着篝火跳舞,智力也要比人类低下。
但显然他错了,这是些和人类一样富有智慧的生物,行动还没开始,他装傻的计划就要破产。
不过影响不大,他有一百种方法证明自己是死灵,这才是最根本的。
江北转着念头,又改变了策略,“啊”的大叫一声,把血精灵和兽人吓得退了半步,开口道:
“咳咳咳……我的嗓子刚才卡住了,我是个从耳语海岸逃出来的被遗忘者,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座海岛,很高兴见到你们,我的盟友。”
江北模仿着普特雷斯的姿态,嗓音也尽可能压低,语气听起来阴森森的,以使自己更像个死灵。
“从耳语海岸逃出来的?”兽人的疑虑并未被打消,“那里是联盟的据点,你为什么没被杀掉?”
“那些人类囚禁了我,在我身上做研究,企图找到一种最便捷的杀死被遗忘者的方法,结果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
江北信口胡诌。
“直到前几天,有人用地狱火偷袭了耳语海岸,那些人类全都慌慌张张地跑去抢救失火的船只,我才找机会逃出监牢,还偷到一艘逃生船,船就在那边,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伊普,这件事我听说了,”血精灵似乎相信了江北的话,对兽人说,“亚尔维斯去偷袭了耳语海岸,那天让我们搬的罐子就是召唤地狱火用的,我还听加利德吹嘘说第二批恶魔焦土正在运来的路上,好像要再来一次。”
江北又一惊,一次偷袭已经让耳语海岸损失惨重,再来一次指不定会造成什么后果,而且听这意思,部落还有至少一艘运输船游离在外,计划需要进行一些变动,最好连这些运输船也烧掉。
哑着嗓音,试探着问:“这么说,联盟很快又要遭殃了,就是不知道你说的恶魔焦土什么时候能到?”
“这我也不清楚,”血精灵耸耸肩,“至少得十天之后,很可能要半个月,或者更长时间。”
“那可真够久的。”江北暗暗皱眉,他不打算在望海岛停留这么长时间,烧运输船的事看情况再说。
“这个速度已经够快了,”血精灵说,“那些焦土是从幽魂之地的戴索姆取来的,距离很远……”
“埃加瑞瑟,少说两句,我们还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伊普打断了血精灵,“让亚尔维斯处理这个……不像亡灵的被遗忘者吧。”
他推了一把江北,另一只手握着战斧,“你走前面,我带你去见亚尔维斯。”
“别那么紧张,”江北转身前行,准备多打探出一些信息,边走边说,“你叫伊普对么?我叫……希尔洛普。”
江北冒用了督军的名字,“也许以后我们能成为朋友,我被关了太久,对现在的形势不了解,如果可以,麻烦你们谁帮我介绍一下这片岛屿的情况。”
“兽人从不和死物做朋友。”伊普哼了一声。
“伊普,你应该客气一点,”埃加瑞瑟轻咳了两声,“亚尔维斯对自己的同胞还是很友好的。”
“我不怕他,”伊普又哼了一声,“克鲁维托早晚会重新执掌权柄,他会把那个疯子赶走,让一切回到正轨上来。”
江北听着两个人对话,得到了一条信息,部落的营地好像也存在着内部矛盾,说:“也许你们可以帮我介绍一下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免得我见到他们后太失礼。”
伊普没回应,但埃加瑞瑟更友善一些,说道:“亚尔维斯是大酋长新派来的将领,克鲁维托是前任将领,被亚尔维斯以拖延战机为罪名关了起来……”
“少说两句,埃加瑞瑟,”伊普又打断道,“我总感觉他不像亡灵。”
“伊普,不用紧张,不管他是什么,都在我们控制之内。”埃加瑞瑟的语气比伊普要轻松许多,但也不开口说话了。
亚尔维斯,克鲁维托,矛盾,江北琢磨着这件事,感觉这次烧船之旅要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二百零二 自残
在埃加瑞瑟和伊普押送下,江北绕到了小岛另一边,乘上一个大木筏去往了部落扎营的大岛。
江北坐在船首,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边留心记忆地形,以便烧船成功后能从一条最合适的路径离开,埃加瑞瑟和伊普坐在船中,聊着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久,木筏抵达大岛,停靠在岸边,江北被带下船,进入了部落的营地。
营地依山而建,由山体和三面木墙围成,面积很大,四角分别有一座由木头搭成的哨塔,中央座落着一排排木棚,靠边角有若干个红色的营帐。
尽头的山壁上有个洞口,洞口两侧分别插着一面军旗,还有两名穿着铠甲的亡灵卫兵把守,应该是主将的居所,埃加瑞瑟和伊普带江北向洞口走过去。
江北边走边观察,木棚呈圆形,由粗木棍围成,上面有个用红色硬皮革蒙成的盖子,粗木棍凸出来的部分均被削尖,木棚门前立着一根支架,上面放着燃烧的火盆,跳跃的火焰映亮尖锐的木桩,透露出一种野蛮的粗犷感。
那些营帐看起来就精致多了,像腰被拉高的蒙古包,圆圆的帐顶上绣着一些精美的花纹,顶端凸起的立柱顶着一颗血色的水晶球,应该是血精灵的住所。
江北暗中数了数木棚和营帐的数量,加在一起大概有六七十座,以兽人或血精灵的体型来看,一个木棚或营帐撑死能挤下十个人,意味着部落的兵力要比耳语海岸少,当然,这些生物也比人类强壮很多。
时间不算太晚,但营地里安安静静的,没人大声喧哗,还有几名穿着铠甲的亡灵卫兵在巡逻,看起来很有秩序,和江北来前设想的一片野蛮之地截然不同。
计划必须做出一些调整,江北瞥了眼营地的哨塔,上面也有卫兵,冒冒失失地去烧船太容易被发现。
须臾,江北被带到了洞口前,两名亡灵卫兵把他们拦住了。
“我们巡逻时发现了他,”伊普用战斧顶着江北,把他推到了两名卫兵跟前,“他说他是个从耳语海岸逃出来的被遗忘者,交给你们处理吧。”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
“祝你好运。”埃加瑞瑟对江北说了句话,也转身走了。
两名亡灵卫兵打量了一眼江北,一言不发地把他带进了山洞。
山洞像条幽深的矿道,弯弯曲曲地看不到尽头,洞壁上插着火把,光线尚可,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油脂燃烧味儿,还夹杂着呛人的腐臭,潮湿阴冷的环境又给这两种味道增色不少,闻起来像掉进了冬天着过火的腐尸坑。
干恁娘的也不知道通通风,江北腹诽着,跟在两个亡灵卫兵身后向山洞深处走去,忽然听到了嘶哑的说话声:
“……是的,我会的,我当然会了……我也等待很久了……呵呵呵……迫不及待,对,我迫不及待了……呵呵……”
话音听起来像在和谁对话,但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又有些像在自说自话,江北有些奇怪,拐过一个弯口后,看到了话音的主人。
山洞腹地是个能容纳数十人的空膛,洞壁上也燃着火把,一个披头士风格的亡灵拄着一根长长的法杖,正来回踱步,一双眼睛闪着明亮的紫芒,让江北蓦然想起了薇薇安紫色的双眸。
亡灵身旁还站着一个高大如山的恶魔,但它不是亡灵的说话对象。
亡灵在自言自语,他弓着腰,脑袋一栽一栽的快速走动,同时重复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许诺,看起来像个罹患佝偻病和精神分裂的病人,神情焦躁而又狂执。
部落新来的主将是个……精神病?江北一惊。
江北转念时,亡灵也注意到了他,停止自言自语,向这边走了两步,抬起法杖拨开两名亡灵卫兵,打量了一眼江北,紫芒溢出眼眶,声音嘶哑地说:“人类?”
“不,亚尔维斯大人,我和你一样是个被遗忘者,人类的敌人。”
江北抢在亡灵卫兵之前回答道,以免亡灵听了卫兵的话先入为主,还得多浪费一番口舌解释。
“我的名字叫希尔洛普,刚从耳语海岸逃出来,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家,这里让我感到……温暖如春。”
江北忍着呛人的腐臭扯谎道。
“被遗忘者?你看起来更像个人类,”亚尔维斯眼神犹疑,忽然抬起法杖,用力戳向江北的胸口,“嗤”的一声,法杖尖锐的尾端刺破那件破袍子,入肉半寸,他把法杖抽回去看了看,“这是新鲜的血,里面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
老子顶你个肺!江北忍痛暗骂,不动声色地说:“这是那些人类的杰作,他们抓住我囚禁起来,在我体内注入了很多奇怪的东西,企图研究出能大量杀死被遗忘者的药剂,但显然他们失败了,我的生命力反而变得很强,就像这样……”
江北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念头,伸手把一名亡灵卫兵的佩刀夺过来,猛地回手刺向腹部,“嗤”的一声,刀刃在身上来了个对穿。
随即把刀抽出来,带出一道血线,忍痛笑道:“人类受了这样的重伤,圣光也无力挽救,可对我来说,这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伤,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江北原本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死灵身份,但亚尔维斯不置可否地盯着他,眼中的紫芒向外逸散,忽然抬起手,腐烂的手指一勾,“呼”的一声,一丛混沌之火在江北的左肩燃烧起来。
疼痛突如其来,比薇薇安的混沌之火制造的要强烈得多,江北的肩膀被烧得“吱吱”作响,他甚至能感觉到血肉正在高温的烧灼下扭曲变形,不过清楚这是亚尔维斯的试探,忍着剧痛向前走了两步,盯着眼前的亡灵道:
“亚尔维斯大人,你在折磨一个千辛万苦才回到家的人,我还以为自己会受到关怀,但我的同胞比那些人类还要狠毒,他们都没用这种刑罚折磨过我。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多疑,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直接杀掉我,然后拿着我的头向手底下的人炫耀,说自己杀死了一个人类,但我觉得,他们一定会嘲笑你的残暴和愚蠢!”
亚尔维斯无动于衷地看着江北,眼中的紫芒不时向外逸散,像两盏幽冥的灯。
江北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亚尔维斯,任凭火焰在肩头燃烧,直到那里的血肉碳化变焦,他抓了一把焦糊的烂肉,在亚尔维斯眼前揉烂,然后让碎肉从指缝中滑落,裂开唇角,模仿出一个邪恶的笑容:“现在你应该不觉得我是人类了吧?”
“你当然不是人类,那些脆弱的肉虫经受不起我的烈焰,”亚尔维斯似乎还有疑虑,“但你也不像被遗忘者,他们同样扛不住邪能烈焰。”
为验证自己的说法,他又勾了下手指,一丛火焰在一名亡灵卫兵肩头燃烧起来,亡灵卫兵嘶哑地痛叫了一声,暴跳着扑打肩头的火焰。
另一名亡灵卫兵吓了一跳,即使已经是个死灵,他干瘪的脸上依旧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真是个疯子,江北心中暗骂,模仿着普特雷斯的语气,阴沉沉地说:
“因为我的意志比他们要更坚定,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被人类折磨了这么之久后,还一直惦记着回家,我的内心充满仇恨,迫不及待地想要报复,榨取那些人类的血肉。”
“等我把他们的肚腹剖开,把他们血淋淋的内脏拉出来,他们会后悔对我做的一切,他们会在我的怒火下恐惧、求饶,但我心里不会有一丝怜悯,我要让他们在无尽的痛苦中,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我不想为自己证明什么,如果你不相信我,就把我的头砍下来挂到船头上,即使我死去,也要看到女王的令箭重新插到那片土地上。”
江北见人说鬼话的本领已经炉火纯青,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直到站到了亚尔维斯跟前,依旧直视着他,眼睛不带眨一下,就差把“老子就是彪”几个字写脸上。
亚尔维斯审视了江北一阵,似乎终于打消了疑虑,笑起来,“呵呵呵,我喜欢你这样的人,女王也需要你这样满怀仇恨的杀手,希尔洛普,我记住这个名字了,欢迎你回家。”
江北暗中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暗暗发誓,你大爷的,等老子烧船时,一定下个套把你这个混蛋一块烧了!
二百零三 计划有变
江北靠自残的方式验证了自己“死灵”的身份,亚尔维斯似乎很欣赏他这种狠角色,让卫兵取来一套铠甲给江北换上,把他收编了。
“去告诉加利德,我给他找了一个得力的副手,”亚尔维斯吩咐一名亡灵卫兵,“顺便带希尔洛普出去,给他找个好点的地方住下。”
江北没着急离开,准备趁热乎多打探一些部落的情报,等离开山洞再跑回来问就显得着迹了,想了想,说道:
“亚尔维斯大人,我并非空手而来,还从耳语海岸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我偷听看押我的卫兵讨论,联盟最近好像在酝酿什么大事件,这让我很担心,我们已经失去了家园,不能再承受更大的损失了。”
“损失?”亚尔维斯冷森森地笑起来,“丢掉一个幽暗城才不叫什么损失,联盟只得到了一座废城和一片诅咒之土,必须花费大量资源恢复它,但等他们刚有起色,我们就会登陆,摧毁他们的一切努力。”
江北听话里的意思,部落好像有反扑洛丹伦的计划,心中暗惊,试探着问:“我们已经准备夺回家园了么?我想当一名前锋,第一个踏上故土。”
“不,我们不夺回,只摧毁,让联盟永无休止地往那片废土上投入资源,直到彻底拖垮他们,”亚尔维斯笑道,“女王陛下已经有安排,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听部落确实准备反扑洛丹伦大陆,江北更是大吃一惊,神情假装激动起来:
“那些人类研究我时,我不止一次告诉他们,女王陛下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我知道,女王陛下一定会让联盟付出惨重的代价,那是我们的希尔瓦娜斯女王!就是不知道女王陛下制定了什么计划,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拿起武器,去砍那些人类的头颅了。”
“别心急,女王安排了一支秘密部队,”亚尔维斯笑道,“等我制造更多的混乱,让耳语海岸的那些人类疲于奔命,部队就会隆重登场,推平联盟的一切努力。”
江北又松了口气,亚尔维斯既然还要制造更多混乱,也意味着反扑洛丹伦大陆的计划不会立刻得到执行。
他想打探出希尔瓦娜斯准备了什么部队,但刚要开口,一只红色蟑螂忽然从亚尔维斯胸口烂皮的一个破洞中跳出来,落到了地上。
江北有些恶心,抬脚就要踩下去。
“不!”亚尔维斯一声大叫,把江北吓了一跳,脚没踩落。
亚尔维斯探身把那只蟑螂捉起来,捧在掌心,像安抚小孩子一样说:“小克米,你总是这么好动,我险些失去你了。”
他转头命令一名卫兵,“去采点新鲜的草叶回来,小克米肯定是饿了。”
真他娘是个变态,江北暗骂道,准备再问问希尔瓦娜斯安排了什么秘密部队,但亚尔维斯对他摆摆手,“你下去吧,我要陪小克米玩一会儿。”
说完,他把法杖戳在地上,背过身去,弓着腰,圈着手,像八旗子弟逗蟋蟀一样,“啾啾啾”地哄那只蟑螂在掌心爬动。
江北忍住踹这混蛋屁股一脚的冲动,跟随亡灵卫兵离开了山洞。
卫兵带江北来到大营角落的一个木棚,去见了另一个被遗忘者,加利德韦森,部落监军的队长。
这是个肤色十分苍白的亡灵,眼睛很小,一张马脸,让江北想起了喝过马尿的罗伦斯,不过加利德有些浮肿,看起来像是淹死的,还被水泡发了,身着暗青色的铠甲,比其它卫兵的要明亮许多。
当亡灵卫兵向加利德介绍江北是亚尔维斯给他安排的副手时,加利德用亡灵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傲慢,他把自己的下巴摘下来,口齿不清地说:
“我不需要这么光鲜亮丽的副手,他连亡灵最基本的腐臭都没有,怎么恐吓那些血精灵和兽人?”
他拿着那个分离的下巴在江北眼前晃了晃,“离我远点,小白脸,这是对你的忠告。”
这货说不定真是罗伦斯的远亲,江北腹诽道,无声离开了木棚。
当晚,江北被安排在一个住了三名亡灵卫兵的木棚里,在部落大营安置下来,还找了个木筏划去那座小岛,把沙滩上的小船拖到了树林里。
次日,江北以亡灵监军的身份,在大营里逛了一整天,大概了解了部落营地的情况。
营地的士兵数量比他想象中还要少,共有三百个兽人、五十个血精灵和三十来个被遗忘者亡灵卫士。
兵种结构上,兽人清一色都是战士,被遗忘者中,除了亚尔维斯这个术士,剩下的也全是战士,而且除了亚尔维斯和加利德两个领导者,亡灵卫兵智力不高,应该是低等一些的亡灵。血精灵一多半是战士,还有二十来个圣骑士,他来时见到的埃加瑞瑟就是其中之一。
和人类聚在一起训练的情况不同,部落的军纪看起来要更松散一些,士兵不集中进行训练。
兽人喜欢几个人凑在一起活动,血精灵则显得更不合群,除了个别像埃加瑞瑟这样的血精灵会和兽人组队外,其余血精灵更喜欢单蹦儿,连两三个人在一起的情况都不多见。
就江北观察,血精灵的性格好像都有些傲娇,虽然这是群体型普遍比人类高大的物种,而且还是雄性,但给人的感觉很娘炮,表现之一是非常在意自己的相貌和衣着,还不喜欢别的血精灵超越自己。
也确实像江北察觉的那样,部落营地里存在着矛盾,而且比耳语海岸要激烈得多。
他转悠时听到了一些议论声,无论是血精灵还是兽人,对亡灵都非常厌憎,几乎到对立的程度,对这场战争也持消极应对的态度。
尽管亚尔维斯刚偷袭耳语海岸成功,给联盟大营造成了惨重损失,这些人依旧热衷于在背地里咒骂这个被遗忘者,还有许多人在期待前任将领克鲁维托重新执掌权柄。
亚尔维斯显然也不信任兽人和血精灵,除了把克鲁维托关押起来,营地的战船、哨塔和军需库等重要场所均由亡灵卫兵把守,不让兽人和血精灵染指。
矛盾对立的大营,疯子亚尔维斯,受到拥戴的克鲁维托,互相不信任,对耳语海岸持续偷袭的策略,反扑洛丹伦大陆的计划……
这些信息在江北脑海中综合起来,促使他开始重新审视这次烧船之旅。
有矛盾,就能利用,动动脑子,也许他能做到更多。
经过思索后,江北给自己订立了一个非常高大大的目标:激发营地的矛盾,乃至暴乱,再烧掉部落的战船,最终搞定亚尔维斯这个危险人物,然后回耳语海岸,把希尔瓦娜斯准备反扑洛丹伦大陆的消息带回去。
不过做到这些,他需要更多信息,也意味着需要几个肯和他交心的朋友,那天遇到的埃加瑞瑟和伊普就是不错的选择。
二百零四 火药桶
江北没直接去找埃加瑞瑟和伊普,那样目的性太强,容易引起两个智慧生物的猜忌,而是又在营地里晃悠了一天,让绝大部分血精灵和兽人都知道了他的存在。
同时暗中留意埃加瑞瑟和伊普的活动轨迹,发现两个人经常去他最先抵达的小岛散步后,第三天制造了一场偶遇,在小岛的沙滩上“撞见”了这对儿好基友。
“嗨。”埃加瑞瑟看到江北,扬手打了个招呼。
伊普还是像第一次见到江北时那样,态度十分冷淡,一言不发地想绕过去,埃加瑞瑟对江北耸耸肩,准备和自己的好友离开。
“等等。”江北拦住了血精灵和兽人。
“别挡路。”伊普下意识提起了手中的战斧。
“我无心打扰你们散步的雅兴,”江北淡淡地说,“但我发觉兽人普遍对我心存敌意,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解,我和你们一样对这场战争深恶痛绝,因为它摧毁了我的家园。”
江北望向洛丹伦大陆的方向,伪装出一副思乡的神情,以说明自己是个有情怀的亡灵。
“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我怀念那里的一切,我还认识一位亡灵女士,我们感情很好,经常凑到一起去提瑞斯法林地探险,大战过后,她失踪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很想念她,也很难过。”
江北脸上流露出伤心的神情,好像真有一个亡灵姑娘死在了战火中,而他为此感到深深的悲痛。
伊普的心扉比江北想象中要难叩开,并未因此对他产生什么同情心,哼了一声,“那是你们咎由自取,是希尔瓦娜斯发动了这场邪恶之战,也让我们被迫背井离乡,把血洒在这片远离卡里姆多的海域。”
“咳,”埃加瑞瑟轻咳了一声,“伊普,我们可以换种更礼貌的聊天方式,女王陛下现在是大酋长,我们应该对她保持绝对的尊重。”
他对江北露出温和的笑容,“抱歉,副监军,我的朋友性格太直爽,有时口无遮拦。”
“不,我觉得伊普说得有道理,”江北一脸诚恳,“我也不喜欢战争,它改变了太多东西,部落正在失去自己的荣耀。”
“你和岛上的那些被遗忘者不太一样。”伊普对江北的看法似乎有了些改变,神情不再那么厌恶了。
“我们可以一起散散步,顺便聊一聊,”江北顺势说,“我很需要朋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我们不会介意的,”埃加瑞瑟答应了江北的加入,“对不对,伊普?”
伊普没回答,但把手中的战斧扣回了铠甲背后的卡扣。
两个小时后,江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顺利成为了埃加瑞瑟和伊普的朋友,对两个人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伊普是那种心直口快认死理的人,大部分兽人也都是这种性格,直爽,不擅长勾心斗角。埃加瑞瑟则更圆滑一些,血精灵漫长的生命让这个物种积累了许多生活的智慧,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好。
从两个人口中,江北还打探出了不少部落的情况,发现确实像普勒希思喝酒时说的那样,部落内部存在着严重分歧,正趋于分崩离析。
和联盟的战争爆发后,兽人和牛头人普遍认为希尔瓦娜斯偷袭精灵主城泰达希尔是种背信弃义,这场战争不是一场荣耀之战。几位重要领袖也在反思这场战争的意义,不愿为希尔瓦娜斯的暴行背书。
甚至兽人领袖瓦罗克萨鲁法尔,在幽暗城城破后自愿留下来成为联盟的俘虏,以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化了兽人的抗战情绪,也是伊普对希尔瓦娜斯和其麾下的被遗忘者颇有微辞的原因之一。
对江北而言,这是个好消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大战当前闹不合,战斗力必然下降,当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联盟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江北特意多打听了一些关于克鲁维托的事,在他看来,如果想在大营里制造更激烈的矛盾,兽人和血精灵必须有个人来领导,此人绝不能是他,否则一定死得非常壮烈,克鲁维托再合适不过,所以这是个关键人物。
江北提起克鲁维托时,埃加瑞瑟和伊普都表现出了明显的愤慨。
从两个口中,江北得知,克鲁维托全名雅克洛克鲁维托,是战歌氏族的一名兽人,职衔是石头守卫,相当于联盟的骑士衔儿。
营地的兽人大多来自杜隆塔尔的剃刀岭,是那里的一支巡逻卫队,主要负责防范流亡在死眼海岸一带的塞拉摩残部,而克鲁维托是这支卫队的将领。
和联盟的战争爆发后,部落的兵力逐渐吃紧,大酋长希尔瓦娜斯被迫征召所有能动员的兵力。
但这位女王干了一件缺德事儿,就是对被遗忘者军团敝帚自珍,驻扎在奥格瑞玛,把原本驻扎在杜隆塔尔、贫瘠之地等冲津要地的兽人和牛头人等部队故乡,到大海彼端喝风,由此肢解了各部族的力量,牢牢掌控住了大酋长的权柄。
在希尔瓦纳斯的命令下,克鲁维托被迫带领这支兽人卫队乘飞艇来到奎尔塞拉斯,又和一小批血精灵坐海船来到望群岛,建立了前沿阵地。
兽人对这场战争本来就非常不满,又背井离乡跑到海上的几座孤岛上,更加不满,这也是大营矛盾对立的根源。
据伊普描述,克鲁维托是位“宽厚、勇敢和睿智”的兽人,认为这场战争不是一场荣耀之战,还会给部落带来灾难,于是采取阳奉阴违的策略,带领手下的人划起了水。
这也是为什么部落的船只总是到耳语海岸逛一圈儿就撤退的原因,直到前不久,希尔瓦娜斯安排亚尔维斯接替了克鲁维托,没意义的骚扰立刻被终结,接着就出了偷袭耳语海岸的事。
亚尔维斯还要求克鲁维托配合自己去偷袭耳语海岸,但克鲁维托死活不肯。营地的兽人又都是克鲁维托的老部下,亚尔维斯调遣不动,为迫使克鲁维托屈服,就对这位兽人施以酷刑,还以延误战机为罪名关押了起来。
但这一举动引起了全体兽人的愤慨,一部分爱戴克鲁维托的血精灵也跟着起哄,致使大营的矛盾非常激烈。
这是绝对的好消息,了解这些后,江北几乎要笑出来,部落营地矛盾深重,就像一樽巨大的火药桶,找个导火索一点就炸了。
当然前提是,他得先得想个办法把克鲁维托营救出来,领导这场斗争。
“克鲁维托被关在哪里?”江北在营地里转悠的两天,一直没发现这位兽人主将,“也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江北这句话立刻赢得了伊普的好感,问道:“你愿意帮助克鲁维托?”
“为什么不呢?”江北给自己找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我被关在耳语海岸时,联盟很团结,我们不应该起内讧,这样会失去更多。”
江北一脸诚恳,心里却在想,等克鲁维托重获自由,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内讧了。
“我为此前对你的冷漠道歉,”伊普微微躬腰,“你是个与众不同的被遗忘者,甚至没有那种难闻的腐臭味儿。”
他转头看向一座海岛,“克鲁维托被关在那座岛上,亚尔维斯在那里建了个兽栏,把克鲁维托像野兽一样关在里面,不允许我们接近。”
又重重哼了一声,“亚尔维斯这样做,早晚会付出代价。”
“我知道了。”江北看向那座小岛,准备先去会会这位兽人。
二百零五 劝说
当天夜里,江北找来一个木筏,悄悄登上了关押克鲁维托的海岛。
伊普说的没错,亚尔维斯用木头搭了一个大笼子,把克鲁维托像野兽一样关在里面,还安排了两名亡灵卫兵把守。
江北以副监军的身份哄开两名兽人,准备和克鲁维托单独交谈。
克鲁维托是个中年兽人,面相在兽人中属于温和的那种,头发已经发白,结成发辫垂下来,脸上也有了皱纹,不过肌肉还非常扎实,裸露在的皮肤上有许多旧伤疤,一眼就知道是位老兵。
大笼子露天而建,风吹日晒雨淋,使克鲁维托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在这位兽人身上,江北还看到了许多烧伤,应该被亚尔维斯用烈焰灼烧过,那些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更多的已经破溃流脓,蝇虫围着“嗡嗡”乱飞。
克鲁维托正躺在笼子里沉睡,发出粗重的呼吸声,江北拍了拍木笼,兽人被动静吵醒,睁开眼睛看向江北,似乎也把他认成了人类,眼神愣了愣,又扫了眼江北身上的铠甲,眼睛闭上了。
“我的名字叫希尔洛普,刚来大营。”江北介绍了自己。
克鲁维托没回应,翻了个身,背对江北,显然不想和一个死灵多做交流。
想策动这位兽人反抗亚尔维斯,必须赢得对方的信任,江北转着念头说:“一个叫伊普的兽人很担心你的情况,所以委托我来看看你,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伊普,”克鲁维托有着浑厚的声线,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告诉他我没事。”
但和伊普一样,他对亡灵有着很深的戒心,没转过身来,简短说完,就又陷入了沉默。
江北瞧这情形,没多说,离开木笼在岛上转了两圈儿,采了一些低等草药回来,从木笼的缝隙扔进去,“这是宁神花,嚼碎后覆在伤口上,可以镇痛。”
克鲁维托翻身坐起来,没捡那些草药,透过木笼的缝隙看着江北,问道:“你是个被遗忘者,为什么帮助我?”
“被遗忘者也是部落的一员,我们不是敌人,”江北说,“我和伊普是朋友,他委托我照顾你。”
“那我谢谢你,”克鲁维托眼中的戒备并未消散,“但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还是省了这份心。”
“我能得到什么呢?”江北摊开手,“除了亚尔维斯的猜忌,我诚心来提供帮助……”
江北说到这里,背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回头看去,只见监军队长加利德正带着两名亡灵卫兵走过来,卫兵的手里分别拎着一个木桶。
加利德也看到了江北,远远说:“小白脸,你怎么在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远点儿。”
这两天江北暗中观察,已经确定加利德的性格和罗伦斯之流差不多,愚蠢且自以为是,退到一旁,想知道加利德要对克鲁维托做什么,说不定能找到机会赢得这位兽人的信任。
加利德大步走到笼子旁,一只手扒在木架上,另一只手招牌式地把下巴摘了下来,口齿不清地笑道:
“克鲁维托,我又来看你了,亚尔维斯大人还在等你改变主意,带着你的人去偷袭耳语海岸,但他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我不会带领部下去白白送死,”克鲁维托站起来,隔着木架看着加利德,“告诉亚尔维斯,我永远不会服从他的命令,他想做什么,就自己去做。”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愚蠢和固执,让我想拿鞭子抽你,”加利德拍着木架威胁道,“亚尔维斯大人叮嘱过我,如果你还看不清时局,就让我帮你看清,兽人不是喜欢战斗么,这是你立功的机会。”
“兽人只为荣耀而战。”克鲁维托哼了一声,转身走到木笼远端坐下来,不再理加利德。
“又是这一套,我要是亚尔维斯大人,就把你杀掉了,他的心肠还是有些仁慈。”
加利德用力拍了几下木笼,向身后招了招手。
两名卫兵走到木笼旁,抬起木桶向笼子里泼去,木桶里装的应该是海水,泼到克鲁维托身上后,这位兽人的肌肉明显颤抖了一下,但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你们两个也过来,”加利德招手让看守克鲁维托的卫兵走过来,又对江北招了招手,“还有你,小白脸,你们再去取些海水来,今晚别让他睡觉,泼到他同意为止。”
“加利德监军,”江北理所当然地拒绝了,“我不认为折磨一个兽人是英勇的行为。”
“你不服从我的命令?”加利德向江北走过来,“我今天看到你和一个兽人还有一个血精灵走在一起,你如果想站在他们那边,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后悔。”
“部落本来就是一个整体,没人能分裂我们,”江北说着话,偷眼看向克鲁维托,发现这位兽人也在看过来,显然对他有了丝好感,压着声音说:“你让我和克鲁维托单独呆一会儿,我有办法劝服他。”
“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折磨他,都没让他屈服,”加利德问,“你有什么办法?”
“说出来就不灵了,”江北笑了笑,“但我有把握,而且功劳算你的,我刚来大营,需要你的照顾,我也很尊重你,加利德监军。”
“你很懂事,”加利德看了阵江北,裂开干枯的嘴唇,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这么说定了,但你要是敢欺骗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他带着几名卫兵离开了。
这也是个关键人物,可以帮自己点燃那条彻底引爆矛盾的导火索,江北看着加利德的背影,露出一丝微笑,转身走到木笼前,但没有开口劝说克鲁维托。
这是一个意志坚定的老兵,威逼利诱效果不大,得寻找其它的切入点。
江北略微琢磨,说道:“克鲁维托军官,我对你的处境感到担忧,他们不该折磨一个高尚的兽人。”
“不要装得假惺惺的,”克鲁维托隔着木架直视过来,“兽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直说。”
“什么也不想得到,”江北耸了耸肩,神情诚恳,“我只是感到担心,这场战争摧毁了我的家园,我对它也深恶痛绝,但我们不能再失去更多。
营地的气氛很不好,兽人和血精灵都忧心忡忡的,也许不用联盟动手,很快我们自己就会毁灭自己。我们这些被遗忘者是咎由自取,可兽人和血精灵是无辜的,在亚尔维斯的领导下,他们可能再也回不到故乡。”
说到这里,江北住了口,他想说的东西已经说完了,一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二是给了克鲁维托一个站出来的动机,这位兽人如果足够勇敢,一定会想做些什么。
二百零六 左右逢源
克鲁维托审视着江北,不置可否,但眼神中对死灵的成见和戒备正在减弱。
“克鲁维托军官,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江北以退为进道,“我只是受伊普维托来看看你,我会告诉他你没事,休息吧,今晚加利德不会再来骚扰你。”
说完,他转身向远处走去。
“等等。”克鲁维托叫住了江北。
江北停住脚步,微笑起来,但等他再转过身来时,脸上又有了沉重和担忧的神情。
“你是个不同的亡灵,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克鲁维托趴在木笼上,“去告诉伊普,让他们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卡里姆多。”
“我不觉得一个诺言能改变什么,”江北走回木笼旁,“人们更希望看到你站出来,重新领导他们,我觉得只有这样才有效果。”
“你不了解情况,”克鲁维托离开木架,在笼子里踱了几步,“只要我离开木笼,亚尔维斯就会逼迫我带领兽人去偷袭耳语海岸,我不想让我的人,因为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就去白白送死。”
“可你躲在这里,亚尔维斯早晚会想到办法迫使兽人和血精灵们屈服,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江北徐徐善诱道:
“重要的是你先离开这个木笼,让人们看到希望,这样才是最好的,如果你愿意,我会去找亚尔维斯求情,让他先把你放出来,偷袭耳语海岸的事可以坐下来商议。”
“你是个被遗忘者,应该遵从希尔瓦娜斯的命令,”克鲁维托看着江北,“为什么肯帮我们?”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我们’这个词,”江北诚恳地说,“我以前不是士兵,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亡灵,但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指整个部落,它包括所有的种族,不分彼此。”
“你这个小亡灵都懂的道理,希尔瓦娜斯却不懂,她在割裂部落,”克鲁维托俨然打消了对江北的疑虑,声音沉闷地说,“只要亚尔维斯不逼迫兽人去送死,我愿意坐下来和他谈。”
“我不知道能不能劝服亚尔维斯,但我会努力。”江北又诚恳地说,心里却在想,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但等营地的矛盾再次爆发后,后果就不只是某个人被关起来那么简单了。
“好,我等你的消息。”克鲁维托点了点头。
江北不再多说,离开了小岛。
回到营地后,江北没去找亚尔维斯帮克鲁维托求情,而是去找了加利德。
策划这场这场暴乱,躲在幕后比站在台前要更安全,他需要一个傻乎乎的发言人,加利德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来找我,”加利德揉搓着下巴,发出“咔咔”的细响,“不是已经说服克鲁维托那个老顽固了吧?”
“加利德监军,”江北装出一副讨好的神情,“克鲁维托比我想的要顽固,我没能说服他服从亚尔维斯大人的命令,但我说服他和大人讨论去偷袭耳语海岸这件事,前提是先把他放出来。”
“把克鲁维托放出牢笼?”加利德用力扭了下下巴,盯着江北道:“我看你是疯了,亚尔维斯大人最大的长处就是心里没有一丝仁慈,除了对他那只恶心的小蟑螂。”
“我没疯,克鲁维托肯谈已经是巨大的进步,”江北劝说道,“加利德监军,我觉得你可以向亚尔维斯大人提议,先把克鲁维托放出来,再想办法说服这个顽固的兽人改变主意。
我已经骗取了他的好感,会帮助您去劝说他,我们一个唱黑,一个唱白,肯定会成功的,这是大功一件,亚尔维斯大人会很欣赏你。”
“亚尔维斯大人更有可能臭骂我一顿,”加利德哼了一声,“然后让你这个小白脸顶替我的职务,大人很欣赏你,我看得出来。”
“不不,加利德监军,我从来没想过顶替您的职务。”
江北面露惧色,心里却在冷笑,在你把黑锅背上之前,老子对你没兴趣。
“我觉得亚尔维斯大人会考虑这个建议,因为他需要兽人的支持,而且你是在为他分忧,哪怕只是提出这个办法,亚尔维斯大人都会感到高兴的。”
加利德揉着下巴想了一阵,似乎觉得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咔”的一声把下巴推了回去,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去试试,但我要是挨了骂,小心你的皮。”
“我知道的,加利德监军,”江北装出小心翼翼的模样,“但最好告诉亚尔维斯大人,这件事需要一点时间,你知道克鲁维托有多顽固,需要大人给予耐心,让我去说服他。”
“这还用你提醒?”加利德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向亚尔维斯的山洞走去,进洞口前,他的腰忽然佝偻下来,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脚步轻轻地走进了洞口。
江北望着加利德走入那个臭哄哄的山洞,吐了口气,如果亚尔维斯肯释放克鲁维托,就为一场暴乱铺垫好了第一步,剩下的就是看他怎么两边拱火了。
没过多久,加利德就大步走出了洞口,那张干瘪的死脸上流露出一丝兴奋,显然成功说动了亚尔维斯。
江北迎过去问:“加利德监军,亚尔维斯大人同意我们的建议了么?”
“注意你的措辞,小白脸,那是我的建议!”
加利德用干瘪的眼球狠狠瞪了江北一眼,然后“嘿嘿嘿”地笑起来。
“亚尔维斯大人同意我的办法,还夸赞我很聪明,但他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你要抓紧时间了。”
“加利德监军,我一定会尽快办好这件事的,”江北也想速战速决,点头道,“我这就去放了克鲁维托,劝服他服从亚尔维斯大人的命令,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说完匆匆去了。
江北没急着去释放克鲁维托,先去找了伊普和埃加瑞瑟,这是个白拿人情的机会,这对兽人和血精灵的好基友组合他很可能还要用到,提前搞好关系没坏处。
从江北这里得知,在他的劝说下,亚尔维斯同意释放克鲁维托后,伊普和埃加瑞瑟立刻对江北好感骤增,把他视为了真正的朋友。
三个人一起乘木筏,一起去了关押克鲁维托的小岛。
二百零七 拱火
来到岛上后,伊普急匆匆地冲向那个大木笼,挥动巨斧,在木笼劈出一个大缺口,等克鲁维托走出来,匍匐在他面前,“雅克洛,我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雅克洛守卫,”埃加瑞瑟也打了个招呼,“欢迎你的回归。”
“你好,埃加瑞瑟,”克鲁维托回应了血精灵,伸手拍了拍伊普的头,“伊普,你还是这么孩子气。”
说着话,他自己也叹了口气。
“不,雅克洛,”伊普站起来,粗犷的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在你的领导下,我早就是位勇士了。”
“呵呵呵,”克鲁维托又笑起来,“勇士从来不会脸红,除非面对他的爱人时。”
“我还没有爱人。”伊普挠了挠头,脸上的羞涩更明显。
“你会有的,你是个聪明和优秀的孩子,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杜隆塔尔,”克鲁维托用力拍了拍胸口,“gol‘kosh!”(注:以我的斧头起誓,魔兽世界中兽人常用的誓言。)
“lok‘tar ogar!”伊普也拍了拍胸口,一脸肃穆。(注:直译“不胜利,毋宁死”,也可引申为一种态度,魔兽世界里兽人常用的口头语。)
江北看着两个兽人感情流露,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虽然是敌人,但这些生物和人类一样拥有充沛的智慧和丰富的情感,而等他的计划得以执行,一定会有人因此而流血。
“克鲁维托军官,亚尔维斯大人让我劝你服从他,作为释放你的条件,”江北不去想太多,先给克鲁维托上了上弦儿,“我不想多说什么,因为我坚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虽然我是个被遗忘者,但我也知道,兽人从不摒弃自己的荣耀。”
“谢谢你,希尔洛普,你了解兽人,永远是兽人的朋友。”
克鲁维托丝毫没有觉察出江北是在挑拨离间,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该怎么做,兽人可以死于荣耀,但绝对不会因为某个人的野心就白白送死,这也是萨鲁法尔大王用自己的牺牲想告诉我们的东西。”
“希尔洛普,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伊普也拍了拍胸口,“我们永远是朋友。”
“朋友,”江北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我想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就不打扰了。”
江北乘坐木筏,去了第一次来的小岛,爬到山顶上,望着营地的方向。
在他注视下,营地里热闹起来,显然兽人们正在欢庆克鲁维托的回归,殊不知有人已经握紧带毒的匕首,准备刺向他们。
江北没去纠结对与错,一场战争总会有人牺牲,不是克鲁维托、伊普或埃加瑞瑟这些兽人和血精灵,就是凯美林、爱德华、薇薇安或普勒希思这些他的亲人和朋友,成年人都应该懂得作何取舍。
他在思考计划该怎么执行,形势非常有利,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本身就有矛盾,只是各自留有一些余地,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要做的就是把填充在中间的肥皂泡都挤破,让双方都无路可退,他们自己就会掐起来。
最理想的情况是,亚尔维斯和克鲁维托都认为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然后为捍卫立场火迸,从而引发一场暴乱,给他创造机会烧掉那些战船,最后再让加利德背锅,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江北心里还有一个自己也不相信能实现的假设最最理想的情况是,亚尔维斯杀掉克鲁维托,暴怒的兽人再杀掉亚尔维斯复仇,部落在耳语海岸的势力就此烟消云散。
想实现这一切,该怎么做呢?
江北默默思索起来……
次日一早,加利德就找到了江北,不耐烦地说:“昨晚我找了你一夜,克鲁维托重获自由,兽人们很开心,但亚尔维斯大人最不喜欢别人比自己开心了。
等他听到喧闹声,走出那个山洞,肯定会有人遭殃,我不希望这个人是我,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你作出的承诺有进展了。”
加利德不来找江北,江北还要去找加利德,昨晚他思考了很久,想出了一个“三板斧”的方案,逐渐给兽人施加压力,直到让他们感觉自己在亚尔维斯的管理下已经走投无路,被迫群起反抗。
而加利德就是去执行这个方案的关键人物,也多亏部落营地有个这样的人才,否则他的计划执行起来会增添很多难度。
“加利德监军,这件事比我想象中要难,”江北露出为难的神情,“克鲁维托太顽固,他只是感谢我,但根本不肯听我的建议。”
“我就知道,我怎么会相信你这个没用的小白脸,”加利德立刻像被捅了屁股一样,焦躁地叫起来,“亚尔维斯大人正等着我的答复,我被你害惨了!我这就去告诉大人,让他把克鲁维托关回去,希望他惩罚我时……下手能轻一些。”
他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夹杂着由衷的恐惧。
“不,加利德指挥官,事情还在咱们掌控中,”江北用了“咱们”这个字眼,表明自己和加利德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现在把克鲁维托关回去,咱们就太蠢了,我这里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加利德焦躁地问。
“那些兽人开心,是因为觉得克鲁维托回来后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我们要打破他们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江北抡出了比较轻柔的第一板斧。
“兽人们过得太舒服了,加利德监军,您可以出面让这些蠢材去干些体力活,比如搬搬大石头,等他们累个半死,我再去劝克鲁维托,效果会好很多。”
在加利德看来,让兽人搬石头没什么不妥,亚尔维斯不会因此训斥他,还能展示自己的权威,琢磨了一下就同意了,“我就再信你一次,就用这个办法试一试,我也早就看不惯那些兽人了。”
他的声音又变得可怜起来,“我先去稳住亚尔维斯大人,希望他能多些耐心,但你最好祈祷这个方法奏效,否则我不介意剥了你白净的皮。”
说完匆匆走向了亚尔维斯的山洞。
看着加利德的背影,江北笑起来,这个方法当然会奏效,耳语海岸的牧师搬石头时都气得要死要活,这些崇尚荣耀的兽人不气炸肺就怪了。
当天,营地的兽人就多了一项任务,在亡灵卫兵的监督下,他们被迫从岛上找来大石头运到营地里,然后从营地东边搬到营地西边,再搬回来,不停重复。
加利德带亚尔维斯走出山洞,让他欣赏了兽人狼狈的模样,亚尔维斯也不是富有同情心的人,夸赞了加利德,这位监军高兴得险些把下巴笑下来。
兽人身强体壮,并不在乎干些粗笨的体力活儿,但这是种**裸的羞辱,一个个愤怒异常,背地里骂声一片。
江北去找克鲁维托谈了一次,指出搬石头是亚尔维斯逼迫兽人屈服的一种办法,并以不希望看到大营起内讧为由,劝说这位兽人忍辱负重,暂时不要反抗亚尔维斯。
江北把祸心隐藏得很好,忍受屈辱时也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囤积一段时间,怒火释放出来会更猛烈。
兽人都是直脾气,对待朋友从来不藏私心,克鲁维托接受了江北的建议,还对他表达了谢意。
这让江北觉得自己的心毒得流脓,倒不是因为欺骗了一个把他当朋友信赖的高尚兽人,而是他满口谎言时,心里竟然没有多少负担。
其实本质上,他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普特雷斯是同一种人,只是立场看起来更高大上一些,但以光明之名行黑暗之事,才是最大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