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以后的江湖
玄空山小院中,柳易带上朗哥得那身尸骨,叫上曹都和王子桢跟他到山下将朗哥埋了,三人中柳易捧着朗哥的尸骨走在最前面,曹都提着一把锄头跟后后头,曹都的身后则是户部尚书王灿的独子王子桢,王子桢右手捏着一块红布,左腋下夹着一个堆土用的簸箕。
下山中,柳易问道:“你们看看埋在哪里比较适合?”
两人都被他问着了,曹都以前是个不信鬼神的公民,就算是到了前几年有钱了,也接触不到最晦涩的风水之学,更何况那时候他每天都忙着享福找乐子,就算给他一本道家典籍他也觉得晦涩难懂而不愿意去观山水。王子桢虽然出生于名门,其实也是个纨绔子弟,对于坟地风水只是懂些脍炙人口的《十不葬》和《十不向》罢了,虽然能接触到那些书记,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柳易过。
柳易只是想将朗哥买了,并不想立碑,在他小时候见到坟墓的时候老爹就说过在他的家乡,并未成亲的人三十岁之下死了都叫早夭,这是不需要立碑的,既然那个叫王仕之的人他认作爹了,那他柳易也是老爹家乡的一员,自然遵从。
柳易想想终于找到了一个笨办法,笑道:“你俩不知道就算了,咱们就将朗哥埋在密林间就好了,也不需立碑,管它是什么风和水。”
曹都和王子桢点头附和。
一个时辰后,柳易坐在一绒草上休息,曹都和王子桢则是一个在卖力地挖土,一个在快速地捧土堆上去。
王子桢每堆上去一簸箕的泥土后都会问:“柳道长你瞧瞧够了没?”
柳易道:“还早着呢!”
曹都用袖子擦了擦汗水,扯开膀子道:“谁说不是呢,王家大少爷你给我快点,你看看还这么多土呢!”
从小就没有干过重活的王子桢脸上衣衫上都是泥土,听到呼声后不情不愿地起身。
……
……
杜鹤离知道自己劝不听李白药了,临走前说道:“我先去将朗哥生前交待的事办完。”
李白药听后没有什么表示,独自流泪。
又是一个夕阳下,杜鹤离顺着沁水一路往南,到了汝阳城的时候刚刚天黑,杜鹤离到达战场,闭着眼抱剑在河面上走着,对江湖人来说,不管生前如何的欣赏,死了之后那就一了百了了,时不时的可能会想起,不过一点也不重要。
杜鹤离在河面上突然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斩断了很多江湖散仙的神兵的单符剑会不会正是引天雷来炼成的,想到这个可能,杜鹤离马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过有了想法之后,想象就再也停下来了,如果单符剑正是引天雷来炼成的,那么单符剑在天雷下根本就不会损坏,百里青青也不可能在雷涛里灰飞烟灭,想到此处的杜鹤离骇然睁眼,他被下了一跳。
杜鹤离知道自己在这里不会有所得了,开始往南走。
杜鹤离走了之后,河面上不一会儿又聚集了很多人,有提剑了,也有背刀的,还有些
人的兵器则是奇奇怪怪,这些人不管往日熟悉还是陌生,在这里都不会打招呼,有些人有所悟,想开口说话,只见好友依然闭眼思索,他们也不打扰,独自离开。这个河面上都是江湖上最为顶尖的那一小撮人,自然没有不合时宜地开口的愣头青。
杜黑走得很急,在他前方的清静走了好几天了,两人间距也不是很大,并且差距越来越小。
第三天傍晚杜鹤离就赶上了清静,杜鹤离抱拳道:“见过道长。”
清静长长地“嗯”了一声,像是在回答杜鹤离,又像是在清嗓子中的浓痰,清静抱着手轻笑道:“杜鹤离,很厉害。剑胆城,还钱袋。”
杜鹤离蹩脚地陪笑,扭头扯了扯嘴角道:“江湖朋友抬爱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杜鹤离其实挺难过的,他总是担心自己天下皆知的时候李白药的打油诗也天下皆知了怎么办,并且这种担心并不多余。
老道一清嗓子道:“你去的是穹庐书院,贫道去的是飒露山,怎的你追上我了?”
杜鹤离笑答道:“知道前辈也来汝阳城了,所以跟来见一见。”
老道摆手道:“那见你也见着了,滚吧!”
杜鹤离毫不生气,往来处返回,笑道:“道长做事倒是爽利。”
老道答了个稽首,哈哈笑道:“你小子有贫道当年的风范。”
老道说完后突然觉得没意思了,早知道差不过要到飒露山的时候自己再问就好了,看来这几天找不到人说话了,自然也用不着清嗓子了。
杜鹤离往南走,内心压抑的想法终于爆发了出来,杜鹤离不顾一切地奔跑,豪客剑放在了他的胸前一尺处,三天后杜鹤离几乎是沿着直线跑到了剑胆城,又从剑胆城跑到了穹庐书院。
一路奔跑下来,杜鹤离身上的黑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一路上草木荆棘的拉扯之下,黑衣变成了布条。
杜鹤离在穹庐书院外停下,先在钱庄将为了方便携带而换成的银子换成铜钱,自己掏腰包买了一身衣衫,在店里杜鹤离本想买一身自己从小到大都穿的白衣,想想后他还是作罢,随身挑了一身不甚合身的黑衣。
随后杜鹤离又去买了一双鞋子,剪了个适合的头发后笑道:“这样上去应该不会给朗哥丢脸了吧,得让小梅知道朗哥在山下交的朋友都是厉害人物。”
杜鹤离开始上山了,到达山门前老人头也不抬,问道:“名帖。”
杜鹤离抱拳道:“并无名帖,我找胡一弦先生。”
读书的老生摇摇头道:“胡先生忙着传道授业解惑,没时间见您。”
杜鹤离一使身法,瞬间跑没影了,老先生一笑,自言道:“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小子在我面前摆弄?”
老先生说罢身形一摇追了出去,两息时间老人就追上杜鹤离了,两人齐平,老人一拍杜鹤离肩膀,笑道:“你小子啊,看起来年纪差不多二十了吧,怎的做事毛毛糙糙的。”
杜鹤离咂舌,脚步速度不减,笑道:“小子哪能在老先生这里张扬啊,不过是看老先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重规矩之人,基本不可能给小子通融,所以小子只能如此行事了。”
老人气呼呼道:“老夫是不是该说听奉迎话最多的不是当朝宰相,而是老夫这个书院的看门人呐?”
杜鹤离笑道:“哪能啊,老先生觉得小子那句话没说对,您给指出来。”
老人边跑边想,“其实也中肯。”
杜鹤离差点双腿瘫软蹲了下去,活到老学到老,这不对不要脸的程度又长了一级的见识了。
老人停下身形,轻笑道:“看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坏人,老夫就不追你了。”
杜鹤离抱拳行了一礼,转身找人去了,走了一会儿的杜鹤离一脸懵逼,穹庐书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己找了这么大半天,啥也没找到。背着一大袋铜钱的杜鹤离坐在旁边儒家石像的须弥座上歇了下来。
杜鹤离休息的时候有个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孩从他旁边跑过,女孩也有十五六岁年纪了,身形还没有长开,但身形修长,性子狂野。
女孩的身后跟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小孩还没有开始蓄发,剃了个亮堂堂的光头,小孩对前面的女孩并不喊姐姐,而是喊小梅小梅地喊着,至于什么时候没了喊声,那肯定是小孩子在吸鼻涕,小孩子知道小梅不喜欢他的两条鼻涕,但因为太小,他不知道在鼻涕和美人之间,两者其实不可皆得,他现在一直在擤鼻涕和喜欢女孩之间徘徊,这不喜欢女孩的时候就忘了鼻涕了?
前方的女孩完全不想理会这个小屁孩,一路狂奔,小孩则在身后越追越远,他也不哭,只是喊声越来越急切。
杜鹤离开始并没有注意两个小女孩,毕竟在书院里面,他已经遇到过很多人了,有青衣高冠的书生,也有背手握着戒尺的先生,随后杜鹤离幡然觉醒,不过为时已晚,身影看不见,喊声也听不见了。
杜鹤离起身继续找着,为尊者讳吧,杜鹤离向他们打听胡一弦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他胡一弦是谁和在哪里,现在杜鹤离换了个思路,打听那个名叫小梅的女孩。
换了思路的杜鹤离接下来的事果然顺利了很多,看得出来,书院里的小孩深受那个混世魔王女孩的毒害了了的不少,很多都是咬牙切齿地跟杜鹤离说着小梅,杜鹤离只需要打听小梅的家在哪里罢了,对于小孩子的爱恨情仇他不关心,所以打听完就走,对身后担心他听不见就声音越来越大的控诉声完全不管不顾。
跟孩子打听很顺利,杜鹤离找到小梅家里了,很不幸的是小梅不在家,胡一弦和小梅的娘也不在家。
杜鹤离就在那里等着,现在的他心情忐忑,虽然朗哥教过他怎么和小梅说,但他现在怀疑了,他想着像朗哥说的那么说肯定不行,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苦苦思索。
又一天的夕阳西下,可惜没有北方的星垂平野,还好不是北方的星垂平野。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于外人其实是小事
杜鹤离等到了满天星辰的时候,小屋终于来人了,正是胡一玄。
杜鹤离的忽然起身吓了胡一玄一跳,差点将胡一玄吓死,杜鹤离抱拳道:“杜鹤离见过先生。”
胡一玄抚须定神,绕着杜鹤离走了一圈,啧啧道:“哇,可有好些年没见到江湖谪仙人了,没想到走这样子啊?”
杜鹤离一脸尴尬,轻笑道:“先生就不问我为什么来书院?”
胡一玄轻轻摆手道:“不急,先吃饭再说吧!”
说起吃饭,胡一玄下意识地往屋子里望去,黑灯瞎火,胡一玄纹丝不动道:“要不你先说说来书院做什么也行。”
杜鹤离哈哈大笑,调侃道:“要不咱们进屋吃饭再说吧?”
箭到玄上不得不发,胡一玄只好硬着头皮带着杜鹤离进屋,屋内黑灯瞎火,年迈的胡一玄再也没有任何君子形象,也不复作为授业先生的严厉,张牙舞爪地摸黑到有灯前才想到忘了拿火折子了,书院中的先生和学子平日里其实不用火折子的,也很少用昂贵的火石,他们经常是每天在屋内火堆中烧一个大大的炭头,待到炭头表面完全燃烧后再用灰烬将炭头厚厚地埋起来,巨大的明火炭头就能保证一天一夜都不熄灭。
胡一玄又一次定了定神,跟这个谪仙人相处果然并不轻松,胡一玄再次张牙舞爪地走近火堆,虽然摸黑,但看得出来他也是经常干这种事的,在黑夜中也可谓轻车熟路。胡一玄点上了灯火,捧着渺小的火苗担心被风吹灭,随后胡一玄又从油瓮中舀了两勺子清油。
火苗旺盛了,胡一玄也松开了手掌,坐定后的书院先生想起还有一事,他起身换了宽衣大袖的儒家衣襟,又摘了帽冠。接下来这个书院先生、儒林大贤做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他开始洗手煮饭,淘米煮上的时候还一遍准备食材,四月的白菜又老又硬,因为现在天气炎热,所以大沁人习惯性将这个时候的菜类称为热菜,要不是实在没菜吃,一般人其实都不会吃这种让人觉得寡淡的热菜的,可是胡一玄不是一般人,他是北白马南穹庐中穹庐书院的授业先生。
穹庐书院与白马书院的授业之道有明显的不同,白马书院务实,穹庐书院传道,两者的成功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不过是一个名声更大,一个走得更远,如同追求剑术的宗师和追求剑道的宗师一样。
作为穹庐书院的授业先生,胡一玄不但将这种“穷则独善其身”传道的精神教给了学子,还以身作则放到了实践中来,杜鹤离看起胡一玄的庖厨功夫,说不上炉火纯青,比起城中那些大厨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但家常菜没必要如同下馆子吃的那么炫技,平常心就好,以平常心态看来胡一玄的厨艺已经很好了。
杜鹤离以调侃的心思轻笑道:“没想到堂堂的穹庐书院授业先生还能亲自下厨啊,岂不知圣人说“君子远庖厨”?”
胡一玄烧着火,自嘲道:“听起来是那么回事,授业先生?其实就是个臭教书,跟小村小镇的私塾先生其实并没有多少差别。”
杜鹤离想起一个辛秘事,正色问道:“原鹿郡当年盛极一时,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的南宫一族怎么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
胡一玄将一根拇指粗的细小柴薪拿在手上,柴薪是湿的,一头在着着火,先生手捻的那一头则吹出一股柴薪内的湿气,胡一玄平静道:“不知。”
杜鹤离也不过多在这个小问题上纠缠,而是刨根问到底,“我这一回下山找到了点蛛丝马迹,如果我推敲得没错的话,能一步跨过九郡的许先生应该就是隐居在上林城外南宫家邸攫取气运吧?”
胡一玄望着灶堂中亮堂堂的火焰,丢了根湿柴薪进去,不发一言。
杜鹤离同样不勉强,笑道:“哪一年来着,好像南宫一玄在殿试中夺魁了呢,那个就是父子两探花中的儿子哎!在下觉得很奇怪啊,为何南宫一玄和胡一玄只有姓氏不同?”
胡一玄单手拿起两根柴薪,大声道:“够了。”
不是大儒的浩然气,而是读书人的怒气。
杜鹤离摊手表示自己无辜,笑道:“先生也不必跟我置气,许先生就在你们南宫家的断壁残垣中汲取气运,你们南宫家的遗子遗孙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南宫家没有真男儿了,不敢去争一争?”
胡一玄慢慢平复心情,继续做饭,锅铲在锅
中铿锵作响。
杜鹤离百无聊赖了,不过这次前来不是为了验证胡一玄到底是不是南宫一玄,他只是想将朗哥的安排做完,至于这点身份的猜测,不过是无心为柳柳成荫。
门外又有人推门而来,小梅的娘亲一身青衣,发别素钗,提着针线箩回来了。
胡一玄没那么好的脾气,抱怨又不失关心道:“现在才回来,去了谁家了,一坐就是一天。吃了没?”
妇人见有客人,婉约笑道:“吃了。”
杜鹤离抱拳行礼,对于小辈,轮不到先生夫人给他回礼。
妇人放下针线箩后进了厨房里接过胡一玄手中的锅铲,虽然不是经常做饭,但手法厨艺比起胡一玄还是老道了很多。
吃了狗粮的杜鹤离可谓浑身不自在了,笑道:“先生就不想知道李白药的消息吗?”
厨房内窃窃私语,看了胡一玄倔强地想说自己不想知道,不过妇人并不同意他的说法,胡一玄又迫于虎威在上,完全不敢发作,夫妇两人现在正在商量折中。
好一会儿之后,厨房中的夫妇两人相互推脱选了胡一玄做发言代表道:“嘴在你身上,你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何需问我们想不想听。”
杜鹤离道:“这样能表示剑宗的弟子有礼貌不是?”
厨房内传来哈哈大笑。
门外又有人回来了,一身鹅黄色衣裳的小梅在那里疯跑之后,浑身已经变成了土黄色,小丫头进门后对杜鹤离视若不见,直奔厨房,杜鹤离一脸郁闷,自己在山下的打扮不是白费了?
小丫头在石水缸中舀了两瓢水喝了用袖子一擦嘴角,奔跑进了屋中,小丫头一边用手拉着袖子擦下巴的清水,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杜鹤离。
杜鹤离想死的心思都有了,现在的他感觉自己是进宫让公主选驸马的待宰羔羊,杜鹤离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胡青梅咯咯直笑,书院中被她望了会害羞的哥哥很多,这个哥哥打扮不像山上人,但他其实也会害羞。
胡青梅昂头问道:“哥哥能将剑借我玩一下吗?”
杜鹤离轻笑着抬手递过去,笑道:“拿去玩吧!”
胡青梅双手接过长剑,狭长的豪客剑比她想象的还要重得多,不过从小就听老学究爹爹讲大道理,其他品质可能没有,主要是识货。胡青梅的第一感觉是重,第二感觉则是冷,豪客剑冰冷刺骨。
得寸进尺,胡青梅有求于人,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势,问道:“哥哥,我可以拔剑吗?”
杜鹤离轻轻点头,舒适地躺在了椅子上。
胡青梅轻轻拔剑,单符剑出鞘寸余,现在的单符剑再不复以前的银白,而是变成了蓝田暖玉的那种天青色,小姑娘摸了摸拔出的寸余剑身,感觉有一种针尖轻轻扎在了手指间、针刺疼的同时又没有将手指扎破的那种感觉,欲罢不能,小丫头快速将手指排在剑身。
瘫软躺在椅子上的杜鹤离轻笑着,坐等吃饭。
忽然屋内传来一声,“胡青梅你吃饭了没有?”
是妇人的声音,小丫头回了一句“吃过了。”
厨房内除了锅内的油炸声之外,还有夫妇两人的讨论声,胡一玄在怪媳妇声音大了没能给他长脸,这样的话日久天长后外人都会以为他胡一玄娶了只母老虎,而不是贤内助。不过随后就传来了一阵哎哟声,看来胡一玄不是腰上遭殃就是耳朵遭殃了。接着厨房内是妇人的辩解声,一开始是认错,比如自己没想到屋内有人,一不下心嗓门就大了,后面妇人发现自己刚才没错,现在才错了,自己认错只能换来得寸进尺,妇人又拧了胡一玄的耳朵,这回胡一玄很倔强,说死也不“哎哟了”,不但如此,忍痛着也不闷哼。
曾经他们家从来都不在客堂上吃饭,小家子也只有三口人,两大一小,狭窄的厨房内挤一挤也能打发了一顿又一顿,除了几个节气,一家三口犯不上在客堂摆饭。
当夫妇两人往客堂端菜端饭的时候杜鹤离还想起身帮忙,不过在厨房门望了望还是作罢,一是厨房太窄了,除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后,三人在里面差不多都转不了身了。
一顿饭吃得不愠不火,没有水席,甚至可以说一个硬菜也没有,无酒无菜不成席,一家三口倒是节约,这不没肉自然不喝酒了,两样都省下了,一家三口
除了小梅之外是读书人,读书人吃饭的时候怎么坐怎么端碗持筷夹菜都有很大的讲究,食不言的讲究就更大了,要不是有小梅这个活宝斡旋,这顿饭该有多压抑杜鹤离完全无法想象。
饭后逐客,胡一玄家的逐客方式和其他家可能有些不一样,胡一玄抚须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杜鹤离从椅子上提起一袋子铜钱,正色道:“朗哥拿给小梅买糖葫芦的,朗哥这小子说草原上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上他了,硬要纳他做夫婿,他以前在穹庐书院吃不起牛羊肉,还听说吃牛肉遭天谴、羊肉好吃膻味臭来着,在那里他才发现他其实很喜欢吃牛羊肉,他让我告诉你们他想着在那里吃穿不愁,明年的话还能娶个好看的媳妇,他不想回来了。”
杜鹤离很想将事实给说出来,去年的时候我和他们主仆一同由河间郡进高车,可能是李白药名声在外吧,我们三人被高车的王后娘娘斛律卿截住了,李白药一身傲骨自然不想入仕高车,后来我们逃了,而我杜鹤离剑未成,没能护他们两人皆周全。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朗哥让他说的可能不是最恰当的,但却是最好心的。
杜鹤离说完之后几乎把头放在了桌子上,他害怕一家三口从他眼神重见到那种伤心,这不是无力感那么简单,他为什么在汝阳城外一无所得,可能也跟自己再也没了睥睨天下的信心有关吧?为什么整个大沁只有汝阳城需要入城解器,因为咱们雄才大略的杨家皇帝完全知道自己的小命很重要,一旦被人端了皇宫,则是万事皆休的境地。为何皇家任用的官吏也可以打压江湖,因为那些读书人和沙场武人也延续了皇家的那一套了。
江湖上至始至终就没有过天下无敌的武夫,侠以武乱境,儒以文乱法,在煌煌大朝之中,侠以武乱境也只能激起一丝丝的水花,这点水花甚至不如权臣擅权来的后果严重。
胡一玄就那么听着,收拾碗筷的妇人也停下来听着,夫妇两人都不说法,两人也没有发问,因为他们实在不知从何处问起。
胡青梅低声问道:“朗哥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杜鹤离很想猛摇头说不是的,但他也只能点头,将无奈换做了不通人情世故似的欢快。
杜鹤离起身摸了摸身边小丫头的头,说道:“没那个妮子好看,怪不得朗哥会见异思迁。”
胡青梅起身抱住娘亲的大腿,哇哇大哭。
妇人只得在围着桌子坐下,将独生女拉了靠在她的大腿上。
胡青梅扯掉发髻,哭道:“娘亲,我想去草原问问朗哥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他凭什么不喜欢我,他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了?”
妇人手指呈叉给女儿梳着鬓角,无声无息。
胡青梅起身,几乎是抢了过去一样将朗哥给他的铜钱丢了出去,也不知道小姑娘哪里来的力气,小丫头又从拿出一个颜色既不艳丽又不高雅的瓷碗出来,瓷碗很大,南方只有大碗小碗之分,如同这个瓷碗这么大的碗南方人也叫海碗,再大一些的话就该叫盆了,北方则是将这种大碗称为海碗,小丫头的大碗中恐怖摆了所有这几年她吃的糖葫芦后留下的竹签子,看起来小丫头经常摆弄这个竹签子,形状各异,美轮美奂,小丫头将盛着无数竹签子的大碗丢出门外,她依然不甘心,又在竹签子上踩了两脚,回身道:“爹爹,小梅要钱了。”
胡一玄点点头,眼角湿润着劝谏道:“你想去北方问问朗哥为什么变心是吗,但是有钱你也走不到啊,太远了!”
小丫头开口抽泣道:“那我就学剑,成了天下第一后再去。”
杜鹤离哈哈大笑,“本想带你去,但你应该有些讨厌我在你的旁边吧,那么我给你一个好去处吧,剑宗有个老嬷嬷提刀,小姑娘,练刀好不好?”
小丫头啜泣道:“好,哥哥马上带我去好不好?”
两人第二天就出书院了,杜鹤离牵着小姑娘走的,到达书院大门的时候杜鹤离回身行了一礼,小姑娘则是朝父母挥了挥手。
后来呐,缘有两世,无果亦无解,那个凡心起、佛心破的和尚佛号叫什么,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俗家名字叫赵叶,这还是在她的面前他只提自己的俗名,而不提自己的僧名的缘故。她要回南方,他就跟着她回南方,她要去北方孤独终老,他怎么忍心她孤独终老,两人择一城,却不在一处。
第一二十五章 传到了山下的反响
四月二十,离着柳易和曹都敲定胭脂评已经过了一月了,玩心占了一半的胭脂评在山下引起了轩然大波,至于原因的话,第一个因素可能是因为胭脂评是从玄空山上传下来的,至于第二个因素的话,竟然有世间声名远播的士人参评了,有名的人参与自然增加了可信度,现在这个江湖已经不在意什么老一轮的南北之争,而是又引起了新一轮的南北之争。
天下最美并且没有出嫁的十人,北方束水郡慕容家慕容云笛,南方弘桑郡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会远嫁束水郡的苏蔫,南方风铃山前任家主迟重锋,南方原鹿郡官家小姐王雁,属北方的汝阳城西城重侠肝义胆的花魁顾眉生,北方束水郡的女子剑仙百里青青,北方束水郡的江湖持琴女仙子韩雨令,南方厌次郡清平城花魁苏小小,汝阳城南岸茶馆酒肆弹琵琶唱曲的红红姑娘,南方在剑胆城从未下过画舫的柔奴姑娘。
胭脂评凑了个十全十美很好,但胭脂评一出来可谓引起了轩然大波,竟然是南六北四的格局,北方人绝对的不服,大沁地格局是北方有五郡,南方有四郡,怎么到了胭脂评上就成了五郡中只有四个,四郡中却有六个了,南北两党的落地书生一时间剑拔弩张,视同水火。除此之外,平山、灵寿、河间、上艾北方五个大郡竟然有四个郡没有女子上榜,这一记响亮的耳光可谓直接打在了参评者脸上,不但如此,胭脂评中十人竟然没有一人的跟脚在四郡之中。
更有甚者,那些参评的人不干了,他们可谓非常的愤怒。
胭脂评不但传到了汝阳城,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了九郡的各个地方,以前不是没有过胭脂评,不过那时候的胭脂评并不是由顶尖的江湖人和顶尖的宗门引领的,注定一开始就只有走上灭亡的道路。
剑胆城,喜欢给花魁画容颜的郑丹青听到消息后破口大骂,谁家他娘的裤腰带没勒紧,放出此等王八蛋,敢借老子名号壮声势,郑丹青气呼呼地跳脚骂娘,他将毛笔一丢,今日已没了提笔的兴致了。
要不是这事是由玄空山牵头的,实在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否则他绝对要去刨根问底地查一查,查到什么人打断腿丢喂狗就好了,这天下除了笔墨和砚台,能让他挂念的也只有作为纸张的佳人了,突然知道这么个自己也参评了什么鬼胭脂评的消息,并且这个消息后劲十足,完全有想传到天下人耳朵中的气势。
……
……
国子监的授业先生孟夫子以前在国子监就以风流晕死闻名于世,似乎教书授业的功夫平平,但勾搭女学生的功夫可谓是炉火纯青,那一张巧嘴哟,能将下到八岁女孩上到八十岁的老太太逗到咯咯直笑。
学问不好,德行又不好,做不了圣人也做不了君子的孟夫子被踢除了国子监了,一无所有的孟夫子果然适合吃教书先生的那碗饭,京中扎官无
数,也有一些只是知道国子监,却不知道国子监在哪里、是做什么的,这些人自然不认识谤满天下的孟夫子。
俗话说为庸者无咎无誉,但孟夫子并不适合这句话,曾经也有无数人拉出这句来抨击那些攻击孟夫子的读书人,不过最后这些人也放弃了,这个读书人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完全没有知耻而后勇的信心,对于自己的那点风流韵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孟夫子的一张巧嘴不但能哄女人,哄起男人来,孟夫子同样轻车熟路,被丢除了国子监的孟夫子又做起了官家小姐的私塾先生了,那家老爷的官其实也不大,不然也不可能你不知道谤满天下的孟夫子,也不知家里老爷哪里听来了孟夫子的风流韵事,现在夫妇两人正在商量怎么不失情面地将这个所谓的孟夫子请出去,他们家庙小,比不上国子监,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老爷不敢直接将孟夫子丢出去,只能想方设法地请出去。
老爷真怕天真的宝贝女儿被那“红豆生南国,春来多发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五言给骗去了,夫妇两人一商量,夫人突然说了一句,“昨天我见贞儿发上带着一支木钗来着。”
对一个男人来说,母亲、媳妇、女儿绝对是他们心中最大的逆鳞,老爷这回是真的忍不了了,拉着妇人就往后院冲了进去,他真的很害怕自己去晚了。
两人冲进后院中只见孟夫子和女儿正在廊上的柱子旁,所谓的孟夫子竟然将他的宝贝女儿虚环在了主子边,夫妇两人鬼鬼祟祟地到了跟前,只听到所谓的孟夫子巧舌如簧道:“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
老爷再一看,果然女儿头上插着一支木钗,并且特别痴迷那句“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而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的女儿果然听得一愣一愣的,老爷心知不妙,一声暴喝道:“你他娘的做什么。”
亲眼见到女儿被欺负,老爷也是狠人,直接将孟夫子拖出去打断了腿,老牙又被打掉了几颗的孟夫子依然在说道:“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若非杀人有碍升迁,老爷都要把这个所谓的孟夫子碎尸万段了。老爷再一看,自家女儿梨花带雨,妇人一把拥入怀中,这个待字闺中的单纯女儿啊,动了真情了。
醉卧花丛的柳耆卿似乎已经将以前的那个佳人忘记了,他一直在汝阳城中寻花问柳、纵情诗酒,朦胧中听到花魁咬着他耳朵说着胭脂评,柳耆卿哈哈大笑,浪沧起身砸了那支玛瑙杯子,神经质道:“有出息了。”
其实谁离开谁都活得了,大沁皇室更是如此,郑长风死了也就死了,大沁并不是靠郑长风撑起来的,而是靠皇帝。整个阴阳家也不只是郑长风才是集大成者,其他的还有很多,即便是游离于阴阳谶纬之中的阴阳家寻龙望气士,其实他们在寻龙点穴的同时也有过功名利禄之心,这些人从来就不介意将
自己所学卖与帝王家,皇家浩浩荡荡的选妃开始了,虽然在沁帝口中是选妃,办差的人则不是这么认为,直皇子只是天皇贵胄,并没有成为大沁的王,何况直皇子现在还年轻,选妃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给这次的行动惯了一个俊俏名字做媒。
……
……
也是四月二十这一天,杨直到了玄空山了,当上皇子以来,他从未如此放松过,现在对于老爹的布局,他就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更加没有任何空子可以钻过去。
现在的杨直不会质疑老爹的任何想法,老爹想让他上玄空山的和尚庙,那么他绝对不会往道观那边走,身后的老仆已经成为标配,暗处更有无数的谍子死士,杨直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全,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骤然富贵了连三年的年轻人竟然变得沉默寡言了,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埋头思索着一些事情一些人,就算明面上跟着的扈从是他平日里最为亲近的人,但现在他也基本很少跟他们说话。
杨直斜眼望向老仆倌儿,低声问道:“跟着我会不会觉得屈才了?”
老仆倌儿并没有望向公子,而是眼睛往眉毛上望的同时伸手拔下最长的那根眉毛,轻笑道:“没呢,跟着公子的这几年里,倌儿才觉得自己在活着。”
杨直望向沁水,笑道:“对于武夫来说到底什么才叫做长生呐?”
倌儿平时就不讲究那套规矩,他根本顾不上什么僭越不僭越,平日里都跟公子齐平,现在倌儿上前一步,笑道:“自然是神形俱在啊,身体是自己的用起来最顺手,心思是自己的同样思考起来最方便。”
杨直拍手道:“没想到你个老杂毛道理还讲得挺好的啊,要不赏你颗糖吃。”
老仆重重地点头。
杨直掏了掏兜里,尴尬道:“这不也没糖不是,要不赏你两颗板栗?”
杨直话音刚刚落下,老仆一下子就蹿了上去,活脱脱像一只轻盈的猴子。
杨直同样跟着追了上去,差不多到了半山腰后,杨直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喘气吐着浓痰,老仆也停下了,杨直休息了一会儿后问道:“你会不会其实一点也不累,只是我累的时候你也跟着装累?”
老仆一脸委屈道:“公子哎,我觉得我演的挺好啊,怎么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杨直哈哈大笑,抱怨道:“你说玄空山上的光头和牛鼻子是不是有病,他娘的共用一条山道上山,但山下要分山门,上山之后又分路了?”
老仆没有嘲笑公子不懂行,笑道:“公子不知道咧,这可是有大讲究在里头。”
杨直摆手道:“你也别说了,老子也不想听,天天又是听书又是听政事,脑袋嗡嗡的,就像蜜蜂在四周绕着。”
一个不想听,一个还不想说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得胜归
在京逗留许久的司徒青云今日终于可以回河间郡了,河间世子的汝阳城之行可谓一路充满了坎坷,要不是河间王命大,真不知世子殿下能不能顺利熬到顺利继承王位都未可知。
沁帝应该是有些愧疚感吧,不但一改前态慷概回复了圣旨,并且还赠送了一行藩王仪仗,新河间王的出城路可谓享尽圣恩。
外人看起来司徒青云的成王之路可能是一帆风顺,对当事人来说则是可谓甘苦自知,沁帝只给了他一句准话,虽然以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口吻说的,但见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的司徒青云明白,弟弟司徒墨云真的再难回到河间郡了,虽然他在国子监的学问可以一帆风顺,甚至在汝阳城能当一个大大的京官,但他永远回不了故里,因为皇帝的那句话是“朕看墨云这孩子聪敏伶俐啊,要不就让他留在国子监读书,对这孩子来说,以后做个京官可以也绰绰有余。”
司徒青云出京后去,其余的驿路上他并没有大摆仪仗,而是遣散他们回家了。
空空的马车被拉出了重鹤关,开始前望河间铁郡,新河间王司徒青云则于驿站中成了一匹马沿着沁水河北上了,明面上河间王身边并没有任何扈从,但河间王还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北上了,苍茫大地,望山跑死了马,一身红色蟒袍的河间王并不担心踏青,为了抄近路节约时间,他从不担心自己踏了多少青苗,到了沁水河边那个叫做邱家村的村落的时候,比起杨直还提早了十天到达。
到达邱家村的司徒青云并不急着见谪仙人李白药,而是跟村里的老人和孩子混了娴熟后开始打听李白药教他们读什么书,其实李白药也没有教山村稚童什么高深的学问,不过是《千字文》和《百家姓》这些蒙学之物。这是个小村子,小村子的特点就是特别小,适龄的稚童也不是很多。
以前不是没有落地秀才来这里教书过,不过那些读书人其实实在是看不上这个小村子,束实在是太少了,少到他们别说在这个村里活好了,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所以大多都是在了一年后离开了。
冬去春来后李白药又从新开了个小班,看起来李白药教书跟别的先生教书很不一样,直追古礼因材施教,并且有教无类,只要是适龄的儿童,有没有束李白药也不是很在意。
李白药在书院后面拦了个菜园子,里面种着一些符合时令的菜蔬,可能是在村里呆了太久了,他忘了自己以前的爱和恨,曾经在书院的时候他最讨厌吃吃夏季的热菜,在菜园子里他不但种了热菜,看起来性子确实改了很多。
现在是下学时间,一身蟒袍的司徒青云正在和邱家村中的小孩子们吹牛,他们实在是太喜欢这个青年人了,青年人给他们讲他杀蛮子的事,还说他的弟弟是一个赤发红脸的魔鬼,杀人不眨眼不说,胯子下的坐骑更是了不得,急忙有个鼻孔里挂着两条青鼻涕的孩子问道:“大哥哥,什么叫坐骑呀?”
司徒青云一愣,才发现自己说的文雅了,这些孩子不一定能听懂,解释道:“就是胯子下的马,本王来南方一趟就给他抢一匹马去,上回抢回去的了不得啊,以前我弟弟骑的是乌骓,本王带那匹马到红苕关的时候那匹乌骓没两天就被要得流血而亡。”
因为大家族得底蕴,就算司徒青云是如何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从小耳濡目染之下,那点点素养家教还是有的,虽然他一直刻意通俗,但这些孩子还是不知道什么叫“亡”。
李白药对着学生说道:“该读书了
。”
学生对于司徒青云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起身进屋读书,司徒青云向他们招招手示意再见。
所有孩子都进屋读书了,不一会儿就传来的读书声,司徒青云从倒地的大树上挪了屁股,坐在另一根大树上,仰着下巴问道:“开私塾的时候很辛苦吧?”
李白药跟着坐下,曾经面若冠玉的书生晒黑了很多,可能是教书太忙,也可能是农活太忙,曾经最爱干净的书生现在脖颈上也沾了一层泥垢而来不及清洗,手指上就更不用说了,虽然修剪得很勤快,担侧边的那些在这个小村子中清理不了,里面藏满了泥垢,书生摇头道:“其实也没有多少辛苦,里面的砚台是王石匠送的,至于桌椅板凳的话,是李家木匠空闲之余帮忙添置的,我呢,也就盖了这个草棚子,又在草上铺了泥土而已,锯子刨子还是向村里借的呢,谈不上多辛苦。”
司徒青云点头,既然他不说辛苦,他也不勉强,问道:“好久没见到外来人了吧?”
李白药并无不快,咧嘴笑道:“前天还见到一个落第书生呢!”
司徒青云哈哈大笑,一个谪仙人竟然因为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遇到一个落第书生而满足,这确实是天大的笑话,司徒青云不由地发笑,笑完之后,司徒青云敛住笑意问道:“我看你后院又是瓜果又是玉米的,农活忙不忙?”
李白药突然叉手道:“白药庆幸世子殿下没有称本世子,也没有称本王,而是在白药一个白衣书生面前自称‘我’。其实也不是很辛苦,王爷难道忘了白药还有很多学生呀?”
虽然李白药语气有娇嗔,其实他是面无表情说的,又平静又诡异。
这回轮到司徒青云一楞了,他以为李白药并不知道他已经成为王爷了,可能是想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所以他连自己最近的事情都忘记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当上王爷了。”
李白药咧嘴笑道:“王爷当局者迷,您忘了自己穿的是蟒袍了?”
司徒青云哈哈大笑,低头忘了一眼自己的胸前,歉意道:“是本王唐突了。”
李白药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笑道,“虽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没错,但王爷到底不是帝王,恐怕王爷要白跑一趟,而我也白欢喜一场了。”
司徒青云弯腰沿着树干剥下一块长长的树皮,也不抬头,不经意间问道:“李先生难道就甘心在这个小山村中孤独终老吗?”
李白药低头弯腰沿着司徒青云扯过树皮的那边扯过一块新树皮,轻声道:“不甘心啊!”
屋子内的学生打架了,这回的大家跟以前很不同,以前的打架是两人以上的几个人一同大家,这回则是上一年的老生竟然趁着李白药正在和司徒青云说话的时候跑进新一年的老生的学堂里打新学生。
在李白药的教育下,小山村的孩子长进很快,不但学会了低调处理问题,更加学问了威胁对方,老生打新生的时候一直在威胁不准新生哭泣。不过邱家那个小孩子实在是太受父母和叔叔婶婶的溺爱了,他不但哭了,还非常卖力地把声音哭到最大声。
其实也不怪他,虽然小村子名叫邱家村,但可能是小村的风水于邱家并不吉利吧,村庄内的邱家越来越少,来的时候还拥有四五十来家,那时候邱家人多势众,一下子就在县里登记中将村庄名字改成了邱家村,不过这些年来邱家村的男丁越来越少了,到了这一代,只剩下这个叫邱铁蛋的男丁了,在邱铁蛋刚
生下的时候,他的那些靠打猎为生的叔叔婶婶就已经一致决定,铁蛋这个名字确实比狗蛋牛蛋要好得多,以后长大了不容易有绰号坏名,虽然这个名字不如招娣和来弟,但一个就一个吧,已经很金贵了,在邱铁蛋取名的时候,邱铁蛋的父母竟然没有任何的发言权,就这么被决定了。
李白药慌忙进去打听情况,一问才知道老生觉得新生不懂事,不过李白药觉得老生确实懂事很多了,他一边安慰新生,一边说道:“虽然门外的大哥哥真的是来劝我离开的,但为了你们我不会离开的。”
一个老生伸长脖子说道:“先生说过‘买卖没成其实是价码没给到’。所以是不是那个大哥哥没给到价格,所以先生现在依然没跟着他走?”
李白药哈哈大笑,并未接话。
那个老生依然追问道:“先生,学生说对了吗?”
李白药正色道:“对了。”
那个老生得意洋洋,问道:“那学生是否该打他们?”
李白药正色道:“不该。”
老生有些不服气,“亲贤臣远小人,对学生来说门外的大哥哥就是小人,那么遇到亲近小人的邱铁蛋我为何不该打他?”
李白药一瞪眼道:“因为打人不对啊!”
老生依然不服气,问道:“我打了先生又能如何?”
李白药上前就给了高个子老生两巴掌,随后叉手道:“先生错了。”
老生满脸涨红道:“先生耍赖。”
李白药正色道:“先生可以耍赖,因为我是你先生,并且我打了你之后耍赖你并没有还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生叉手跪在了地上,诚恳道:“不知。”
李白药点点头,这是对老生能诚恳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态度的肯定,李白药正色道:“这意味着你良心未泯,你并没有丧失思考对错的能力。或者说是我是先生,你觉得先生小错了就是耍赖,但先生要是错得离谱呢,你又认为是什么?”
老生倔强道:“先生不可能错。”
李白药一声大喝,慷慨激愤道:“先生也是人,是人就可能犯错,比如刚才你认为先生是耍赖的行为,其实是先生错了,先生错了就是错了,先生自己错了的时候也希望你们指出来,而不是用‘耍赖’两个字作先生错了的遮羞布。”
说到遮羞布,这些刚刚有害羞意识的稚童哈哈大笑,其实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非常意义上的遮羞布,只知道纯粹意义上的遮羞布。
李白药正色问道:“所以你知道错了?”
老生道:“知道了。”
李白药点头,又强调了一遍,“你的错处并不是你不知道自己错了,而是你认为先生比你年纪更大,那么先生就绝对不会犯错。你的年纪比邱铁蛋大,所以你不可能在他的面前错。是这个逻辑吗?”
老生道:“不是,前面一句不是,或者至少可以说先后顺序座次错了。”
李白药满意地点头,这个学生是可造之才。
虽然很多先生有教无类,但他们说到底还是更喜欢学问用功且脑袋机灵的学生,这并没有什么错处,因为就算是有教无类的先生在学堂上听到最多的还是聪明学生的声音,用这一点来说,就算是想真正意义地有教无类的李白药也不能免俗。
可是那又如何?他本来就该是谪仙人,也是有私人情感和大抱负的读书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驻足和走着
一直在乡间的林砚在这个村庄逗留了大半年,现在又是插秧的季节,村中大部分秧苗已经插完了,仅仅剩下那些少部分梯田,在真正的雨季还没有来临之前,梯田上都不会有水,只有大雨来临之后从山顶一点点积累下的水才会被牵引流进梯田里。
汝阳城中乃至整个大沁的贵族们,其实都无法想象九郡中的升斗小民对于吃大米的执着,有很多人家兄弟妯娌在没有分家立户之前时,那是一年中大半时间吃的都是玉米和粟米,至于分家之后,所有人的力量都被尽可能地激发出来,好些力气大地夫妻硬是将一片片旱地改成了水田。
林砚脸色黝黑,再也不复在持道峰上时的晶莹剔透,他在村子外面答了个草棚子,因为担心草棚子漏雨,他又在草棚子上覆盖了一层稀泥,稀泥外是从地底深处一些取出来地黄土,黄土只是单纯地堆在了稀泥上,并没有进行过任何夯实,经过了大半年时间,茅草由开始地金黄色变成了现在地灰色,屋顶地黄土上也长满了郁郁葱葱地野草。
今天五月二十二,现在插秧已经很晚了,但南方依然有人在插秧,林砚随便吃了点昨晚剩下地冷饭,开始出门。草屋内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更何况村子里民风淳朴,根本用不上锁门。
林砚随便用草绳栓了木门,木门不栓不行,村中有很多猫啊狗啊,要是屋门没有处理好可能晚上回来锅碗瓢盆都摔坏了。
林砚出门的时候什么工具也没有携带在身边,因为南方人插秧根本不需要任何辅助工具。
林砚到了梯田里,莫说君行早,自有早行人,林砚虽然来的很早,但水田里已经有人了。
林砚将鞋袜脱了放在田头,卷起裤腿开始下水,虽然林砚从四月开始以来每一天都在插秧,但下水的那一刻从来没有习惯过。林砚下水时,正在插秧的妇人扭头看了看林砚,眼看手不停,虽然扭头望向这个腼腆的小伙子,但妇人的手上活计也没有停下来,又插了几根秧苗。
林砚左手握上一把昨天从全年不断水的用来专门培育秧苗的水田里拔来的秧苗,开始从这边往妇人那边赶着插过去。梯田很窄,也就一丈左右宽,但梯田很长,现在他们栽的这一片其实并没有那么长,也就十来丈左右,在村里梯田的长度排名中应该还排不进前二十,但跟短的比起来,这一片梯田的长度已经很长了。
妇人插秧的速度很快,因为她从十岁开始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嫁过来夫家后,更是算得上远近闻名的好媳妇,勤快又能干,但是不知道这样的媳妇怎么就一直跟婆婆不对付呢,婆媳都是勤快人,也都是村中最朴实的女人,因为不对付,婆媳两人干活时从来都不在一片田地之中。
林砚来的时候其实已经看见嫂子的婆婆在他们上面两片田上面的那片田里插秧了,虽然年纪渐渐大了,每天都在说腰疼,但老人一直翘着屁股弯腰插秧,基本是弯腰插秧能一天不直起腰来的那种。
一个时辰后,林砚和那个他叫嫂子的妇人已经在梯田中间接头了,妇人一边插秧,问道:“小道长娶媳妇了没有。”
林砚将滑到膝盖的裤腿往上扯了扯,再次插秧,咪笑道:“贫道所在的那座道观不准道士娶媳妇。”
插到两人在天田里已经施展
不开时,林砚抱着在这块田中没有用上的秧苗顺着田埂往自己衣服那边走去,妇人接着把田埂边那点空田插满,望向上面的那一片梯田,因为林砚已经在上面了。
妇人用袖子擦了擦脸庞,笑道:“要不你也别成仙了,就在村中,嫂子给你说个媳妇怎么样?”
林砚哈哈笑道:“不行的。”
林砚低头望见水中的太阳和云彩,还有晴天,因为田中的水已经浑了,跟着水的摇晃,头顶的苍天好像褶皱了一般,林砚插着秧苗,歌道:“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唱完后林砚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啊!”
这一天,林砚每时每刻插秧都在笑着,妇人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说给他说媳妇而害羞呢!
夜晚后林砚在嫂子家中吃了晚饭后回到家里,前天他帮忙插秧的木匠家给他送了木剑了,林砚将木剑放在手掌中掂了一会儿,笑道:“小钟馗式,还是桃木的,贫道多谢大叔了。”
那个林砚根本就没记住姓氏的老木匠摆手道:“人老了,墨法的底子倒是还在,只是眼力大不如以前了。”
林砚点头称正确,一番交谈后林砚终于送走了老人,自己回到木屋中在里面打坐。
林砚刚刚入定,屋外想起了敲门声,林砚睁开眼睛,柔声问道:“何人?”
门外的汉子门依然敲得咣咣响,急切地说道:“林道长,出事了,出事了,李家老爹撞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刚才躲在了竹箩之中,有将绳子放在挂在房梁上上吊呢,现在的话他把他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提着把杀猪刀准备自杀啊。”
林砚下意识地提着木剑走了出去,世间有厉鬼为祸人间,其实这些都是些在酆都没有姓名,死了之后没有去处的小鬼,小鬼要吸纳一个阳人的阳气往往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撞邪的事也就只会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发生一起。
道家为什么要游历人间,人间各处充满了无数的山精鬼魅,每个修无上天道的道士都需要在人间斩妖除魔积攒功德,林砚也不例外,人死了为鬼,鬼死了又是什么?鬼死为。
林砚跟着汉子到了李老爹家,进门一看,只见李老爹已经躺在了地上了,林砚没有上前扶起李老爹,而是出门四处找了找,院子中的两棵柿子树上已经挂满了青柿子,林砚只是望了一眼就确定小鬼没在柿子树上,林砚一步跃上屋顶,笑道:“难怪。”
林砚小钟馗式桃木剑一出,无形无式,对于瓦片的房梁也没有任何变化,院子外为了无数的村民,村民们只见屋脊一头的燕尾脊一下子断了摔在地上。
林砚飘身下了屋顶转身离开,村中的汉子媳妇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一村子的人呆到了半夜后,李老爹果然醒来了,还说要喝粥呢!
林砚回到小屋后在竹片上刻了两个字:螭首。两个字刻得端正,精益求精的林砚忙活了大半夜,他觉得完美了之后将竹片放在了小屋中最为明显之处,提着钟馗式桃木剑消失在了夜幕里。
第二天,李老爹带着一家人来找林砚的时候只见小屋里空荡荡的,还在桌子上见到了一块竹片,竹片上的字村里人只认识一个,另一个字他们并不认识。
也是这一天下午,李老爹又健健康康地坐在柿子树下的石板上抽旱烟的时候,他觉得屋脊两边特别不完美,也倒不是像怪罪林道长破坏了他屋脊翘桥得特别好的那一边,而是觉得坏了的那边一天不修的话,自己懒得在这里抽旱烟了,看着一好一坏就心烦。
又过了一夜,李老爹找人把另一边修好了,他拿着林道长留的字给邻村的匠人看,那些人中只有一个人知道一个字,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虽然燕尾脊很好看,但这么好看的屋顶挑脊的施工工序并不复杂,七八个人干了一天就干好了,当天晚上,李老爹又在柿子树下抽旱烟了,不知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是只是单纯的心情爽块,李老爹当晚连抽了四锅旱烟。
……
……
杜鹤离将胡青梅送到了鹤壁剑宗交给了庄亭后再次离开了剑宗,他实在是放不下李白药这个失意书生。
杜鹤离一路御剑到达了李白药在的那个村庄的时候正好遇见司徒青云和李白药正在木头上坐着,杜鹤离笑道:“真他娘的好雅兴呐!”
李白药望向杜鹤离,轻声问道:“先生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杜鹤离脖子一扭道:“是你杜鹤离的先生,又不是我杜鹤离的先生,所以要问也是你问,凭什么要我给你打听?”
杜鹤离答不答话,李白药其实都不会勉强,李白药捡起一根小小的木签子在手里折着,轻声问道:“这回是住几天再走,还是吃了饭就走?”
杜鹤离笑道:“现在就走。”
李白药低头,表情痛苦地皱眉,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吧!”
杜鹤离向一直坐着晒太阳的司徒青云抱拳道:“恭喜世子殿下多年媳妇熬成婆了。”
司徒青云哈哈大笑,伸手指着杜鹤离,说道:“他娘的鹤壁剑宗出生的剑式不但剑术超群,嘴更阴损。”
杜鹤离一边走一边笑道:“看来王爷是深受其害呐?”
司徒青云低声笑着,回道:“谁说不是呢!”
杜鹤离笑道:“走了。”
李白药和司徒青云都没有答话,他们不知道杜鹤离到底是跟谁打招呼。
司徒青云并没有任何武艺傍身,双手杵着木头站了起来,拍拍手袖道:“李先生想好了没有,要不要跟本王去河间郡成就一番大事。”
李白药轻笑道:“要是白药想成名的话,拿着王爷这份话语到汝阳城走一遭,怎么说也比去河间郡要划算吧?”
司徒青云挑眉道:“李先生要是如此行事的话,你认为自己能走得了吗?”
李白药哈哈大笑,站起身挑眉道:“王爷认为我走不了?”
司徒青云抿着嘴唇点头。
李白药伸出右手道:“在白药面前没有那么多规矩,王爷拍手便是。”
司徒青云拍手,四边一片寂静。
司徒青云跌回了树上坐着,轻笑道:“确实是深受其害了。”
李白药抬头望向北方,亦真亦假地说道:“待到哪天王爷准备北征高车时,白药必然在。”
司徒青云轻笑着离开,这回真的是严格意义上的一个人回家了,身边明处没有扈从,暗处也没有死士。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故人已逝,活人终归得报仇
五月二十五日,走得不快不慢得清静还是到了飒露山下了。
清静并没有立刻上山,背手驻足在山仰望着山上,喃喃道:“到底是没信心再次上山呐!”
说完之后清静转身离开,他没有去看一看师兄的传人,也没有在中途停留,而是一步从南方跨到了北方,习惯使然,清静没有直接跨上玄空山上,而是到了半山腰,也就是他新修石梯的地方。
落地的清静心里一愣,摇着头,面上苦笑一声道:“习惯了。”
清静背着手一步一步上山,年纪略大,佝偻着身子。
清静上山轻轻地走到小院中,在犄角旮旯处抽出了一柄小钟馗式桃木剑,桃木剑遇到这样懒散的老道也真是遇人不淑,光看木剑身上的霉纹,完全能知道木剑已经好多年没抽出来过了。
小钟馗式桃木剑霉痕斑斑,蛟皮剑鞘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撕即破。
老道摒弃了剑鞘,用拇指指甲抠着桃木剑上的霉痕,老道觉得干净了,他从怀中摸出一根细细的绳索将桃木剑系了背在背上,出门去找那个徒儿,老道在屋内实在是磨蹭太久了,出门的时候已是戌时,天上都是乌云,老道直道一声不好,不过山上道士无论大小,雨天都不会撑伞。
柳易没有上飞升台,而是四个年轻人寻了个僻静处喝茶,几人见到老道上前,再不复先前的张狂,有些拘束,柳易起身稽首道:“见过师父。”
清静口也不张,在喉咙“嗯”了一声,开口道:“百里青青那妮子死了。”
刚才的柳易没有抬头看清静,听到此言之后柳易放下双手,抬头骂道:“干你娘。”
老道脸色波澜不惊,不论什么反应,其实都是正常反应,能活这么久嘛,除了吃素以外,就是万事不入心了。
柳易问道:“真死了?”
老道点头道:“嗯。”
柳易从桌子上提起木剑几步越过了清静,清静面无表情,椅子上坐着品茶的曹都跟着冲了出去,老道也跟着走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兄妹两人,王子桢和妹妹对视一眼,没有行动。
柳易提着木剑翻墙走到了和尚庙那边,和尚庙与道观的清静无为不同,天要下雨,和尚那边都在打扫院子,道观这边没有任何行动。
对于这些大小和尚,柳易以前不认识,以后也不想认识,他杀气腾腾地走了过去,撞到了几个和尚的肩膀,出家人与人为善,不但不计较柳易撞到他们,就连柳易踢散了枯叶他们也不计较。
柳易一步从院子中跳到了大雄宝殿的门槛前。佛门圣地,对于修行练武之人来说总有一些诡异,柳易一个 道士竟然公然闯进大殿之中,佛法无边,满屋子的和尚并未阻拦,因为就算柳易在大殿内心境发生什么变化,他们这些和尚一没能感觉到,二嘛,他们并没有什么损失,至于其三,还可以报前几年的大仇。不知者无畏,柳易没有一丝忌讳就跨进了大殿。
道家道观,儒家书院,佛家大殿,平常人进入可以平心静气,但对于修行之人和天下武夫来说,这里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凶险之地,境界越高,受的影响自然越大,玄空山上的佛家大殿,恐怕就算是有无数祖师和神庇护的道家真人也不敢轻易进入,更可况无论境界还是杀力都是一等一的老仆倌儿。老仆倌儿自然没有进入大殿,寺
庙这边与道观那边布局有很大的不同,道观那边小院独立于道观之外,同样,飞升台也独立于道观之外,所以老仆当初虽然忐忑,但到底敢四处踏足行走,寺庙这边不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座山门尤其凶险,老仆一次都没有踏足过山上庙宇的山门。
大雄宝殿内,僧名叫做念珠的小和尚正在做早课,杨直在山上无所事事,最为喜欢打扰念珠修行,至于为什么只喜欢这个小和尚呢,可能是因为这个小和尚一直没长大,跟已经变成青年的王家十一少爷不同吧。
大殿内除了念珠以外,王家十一少爷也在,不过王家十一少爷并未念经,而是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礼佛。
柳易杀气腾腾地走近杨直,杨直下意识地往后面一躲,柳易往前一搂将杨直扛在肩上。
柳易扛着杨直一路穿过院子,虽然院子中有很多扫地僧驻足观望,但竟然没有一个和尚出口阻拦,柳易完全感觉不到气氛的诡异,任由杨直怎么挠他的脸和脖颈子,柳易依然在扛着杨直进翻墙前望道家那边。
柳易翻墙的时候惊醒了正在山门外靠着院墙打瞌睡的老仆倌儿,老仆如同雄鹰展翅一般朝柳易这边越来,老人来到的时候柳易已经踏在了道家这边的山道上。
老人落在地上准备向前追赶,清静斜挎桃木剑,身姿诡异地飘到了山道前阻拦,老仆完全没有要取下桃木剑御敌的意思,抱拳道:“有没有觉得手法总是惊人地相似?”
老人眯着眼睛,嘴唇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清静一屁股坐在山道上,轻笑道:“你是不是想说当日你并未出手?”
老人依然眯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
清静哈哈大笑道:“别想那么多了,权衡什么利弊啊,你看我就不怎么权衡利弊,那天你没出手是真,今天贫道没有出手也是真。”
曹都赶到的时候只见柳易扛着一个年轻人在山道中攀爬,清静真人坐在山道上拦着一个黑衣老人。胭脂老板一推测就知道那个年轻人就是柳易口中说过的杨直,离着龙椅只差着一步距离的私生子。至于那个黑衣老人嘛,应该就是柳易口中说过的老仆吧,看似若不惊风,其实老人境界很高,杀力也很强。
来的时候曹都完全没有感觉到已经下雨了,现在停了下来后曹都才感觉到豆大的雨点已经重重地打在他的头上了,曹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道:“大仇得报之后怎么可以无酒。”
曹都回到小屋抱起两坛子酒水,虽然道观中明令弟子不能存酒,但柳易只能算是半个道家弟子,曹都和王家兄妹都是外人,自然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
曹都左右手一边抱着一坛酒水再次来到山道的时候,两位老人依然在对峙,一个手中无剑,一个背上有剑,而柳易已经扛着一路挣扎的杨直爬上飞升台了。
曹都向清静点头致意,清静回了一礼,点点头。
曹都抱着酒水开始登山,清静扭头望向登山的曹都,望着老人倌儿笑道:“看看这个年轻人,很会来事。”
正在飞升台上的柳易一直将杨直看到了飞升台外的悬崖边,自然,柳易扛着杨直去的是万丈悬崖那边,柳易扯下胸前刚才被杨直撕碎的衣衫,用衣衫的布条将杨直捆了个结结实实,柳易咬牙切齿道:“咱俩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武夫不好吗
,你是天皇贵胄,为什么要跟我一个小人物过不去,还有,你们为何要杀了百里姑娘,为了什么?”
被捆绑严实的杨直也不挣扎了,翻身张嘴接了一口雨水吞下,惨笑道:“他要汝阳城改规矩啊,大沁的规矩可以改,但也要看看想要改规矩那人的能力,你的百里青青很不幸,得了一样,失去了一样。”
柳易低头瞪着杨直道:“说完了吗?”
柳易没有要等杨直答话的意思,一下将杨直推了下去。
以亲恐高,从来不敢坐在崖边的柳易坐在了崖边,满脸雨水,雨水中夹杂着泪水。
曹都见到柳易后才想起自己单单抱了酒坛子,忘了给柳易带一把伞了,曹都虽然如此想着,但他还是抱着酒坛子去到了柳易跟前曹都揭开泥封递了过去,柳易接下就闷了一口,柳易也不急着咽下,就那么含在口中。
曹都伸手拍了拍柳易的肩膀,男人确实不知道怎么安慰男人,以前柳易不知道怎么安慰曹都,时光轮流转,现在是曹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柳易,曹都起身道:“你先喝着,我去搬酒坛子。”
曹都也不管柳易答应了没有,自己起身下山。
柳易含在口中那一口酒水不知道是咽下了还是吐出了,柳易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咽下,曹都也没看到柳易有没有吐出。曹都起身走的时候,柳易立起酒坛子灌了长长的一口酒水,一下子将酒坛子从崖边丢了下去,惨笑道:“百里姑娘,喝酒,我请你。”
曹都刚刚下了飞升台,有点担心柳易会掉下去,或者自己跳下去,曹都慌忙跑上飞升台,一双手将柳易拖朝圈子里了点,曹都也想过将柳易拖回飞升台中央,但思忖之后他没有这么做,现在的柳易其实是清醒的,但万一柳易呆一会儿丢酒坛子的时候发现自己没能丢到崖下边去,突然跑向崖边怎么办,奔跑向崖边的柳易不一定清醒,所以他只是将柳易拖离崖边一丈左右的距离。
曹都开始下山,这回没有后顾之忧,曹都下山的 速度很快,但这回他挑着七八坛子酒,十分辛苦,上山缓慢。
飞升台上,由释转儒,并且已经成了童生的乌野先来到了柳易跟前,柳易冒着雨喝酒,乌野先则是冒着雨前来,可能是觉得淋雨实在是不好,乌野先跑了回去,在中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衫,用木棍托着书本做雨伞顶了出来,还没出几步路,乌野先头顶的书本已经湿了,那些书本并不是儒家典籍,而是《抱朴子》等道家典籍。
乌野先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要将头顶的简易雨伞送给柳易避雨,曾经“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佛家头陀现在已经变成了儒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伪君子是,儒家典籍没错,佛经没错,科举制度也没错,错的是功名利禄之心。
曹都上飞升台的时候看到柳易依然在原来的位置,曹都松了口气,他挑着酒坛子走到柳易跟前,放下担子后给柳易撑伞,不过没一会儿曹都的心情就被柳易感染了,曹都丢了纸伞,两人喝酒没有推杯换盏,两人都用坛子喝酒,醉了困了就躺在崖边。
雨停了,风停了,太阳出来了,两人身上的衣衫被晒干了,自然也就行了。
柳易和曹都不知道接下杨直的石青崖一步准备登上万丈高的飞升台,柳易和曹都也不知道是清静大喝的“不要闹事”改变了石青崖的主意。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归宿
离开了束水郡的杜鹤离一路御剑过了灵寿郡,他并未在灵寿郡做任何停留,而是一路向西,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从来没有去过的平山郡。
平山郡地处西北,一年之中没有春夏秋冬之分,要么是春季,要么就是秋冬两季。
作为一个山高皇帝远的边陲大郡异姓王,凉王的权利可谓达到了极点,大沁的异姓王之中,一字亲王仅此一位,本来大沁除了皇室贵族之外,一般武夫能达到二字郡王已经是顶点了,其余功劳若是封无可封的话,大可以在武夫头上加一些文职散官衔,但宋家是个例外,这个例外例外在了宋家封王在家,皇家立法在后。
凉王宋家权力历来都很大,甚至说皇家都不怎么有效地控制平山郡,正是因为这样,宋家几乎将平山郡打造成了一个水火不侵的铁桶了,宋家为了更好地控制江湖人士,历来采取的都是高压政策,在这样的政策下,江湖宗门要么在轻骑的铁蹄之下被踩了稀巴烂,要么乖乖做宋家的顺民。
司徒家打造的河间郡是不让外来武夫乱境,宋家打造的平山郡则是完全不想让一个个境界杀力都很高的武夫被外人利用,属于那种不为所用则为所杀的高压。
作为一个一年四季只有三季的大郡,并且平山郡地势平坦,靠近麒麟关边上还有很多适宜耕种的土地的地方,平山郡靠近麒麟关处还有很多大家族的府邸,在此处拥有府邸的并不局限于高门大族,甚至还有在京中官小但油水足的寒族子弟的小院子。
世家大族比拼财力的方式不是升斗小民能想象得到的,有人比拼的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人比拼的则是园林广阔,屋舍豪华。甚至还有些人比拼的是自家的舞姬。
就在这么个地方,也不大,方圆二十里左右,这几年硬是雨后春笋般平地起高楼,盖起了无数的豪华私邸,京中有论调那些辞官的老官员很多都没想过要回乡养老,直接就朝着西边走,一下子就将自己的养老之地选在了麒麟关了,落叶归根,他们的根脚似乎在了麒麟关一样。
五月二十八,这是个不怎么样的日子,不单单表现在了时日的吉凶之上,对于杜鹤离来说,今日竟然下起了大雨,并且雨脚如麻,杜鹤离掉下九天的地方正是麒麟关前,他想着自己进了关卡后该找个地方避雨的,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进入关卡后不久他就寻了个大门屋檐很宽的人家避雨,可能是这些府邸的贵气让行脚商人望而却步,这么多府邸之下竟然只有杜鹤离一人在大门外避雨,杜鹤离抖搂着湿了的衣衫,苦笑道:“难道我看起来像癞蛤蟆,怎么就出门必定逢大雨了?”
麒麟关中既然有了这么多大家私邸,大家族中的女子要么信佛,要么姓道,或者是两者都信,又或者是两者都不信,偏偏只信了前世今生的因果报应之学,不管如何,每天闲着无事的大家公子小姐每日除了不敢与人说的心思以外,大概想着的都是请香和还愿吧,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想着书本的,不过都是少数,在这个少数之中伤春悲秋和暗地里喜欢艳词荤调的又成了多数,真
正喜欢圣贤书的可谓寥寥无几。
杜鹤离避雨的时候门内突然有人开门,杜鹤离没想过下雨天还会有这等事,差点被门内女婢的尖叫声下了一跳,门内的一主两婢也被杜鹤离吓了不轻,那个应该是养在深闺、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几个异性的小姐更是慌乱地拍落了女婢手中的纸伞,花容失色。
杜鹤离率先镇定下来,本就是接着避雨,汝阳城内的小孩在春天的时候不是经常念叨着“张大哥,李大哥,借你的屋檐我搭个窝。不要你的钱,不要你的米,借你的房子我避避雨”吗?杜鹤离认为在人家屋檐下避雨已经够叨扰的了,并没有必要和人家主人打招呼。
头梳垂鬟分肖髻、身穿白衣的大家小姐镇定下来后一掐女婢,惊醒的女婢方才知道伞已经不在小姐头顶了,慌忙摆正纸伞。
乳名唤作田田田的女子微微行礼道:“见过公子。”
杜鹤离扭头望去,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行抱拳礼,还是叉手礼了,慌忙中的杜鹤离抱拳,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自谦,下意识地左手成拳握住豪客剑,右手成掌搭在了左手上,笑道:“杜鹤离。”
田田田吓了一跳,这世间中喜欢读书的大家小姐有很多,不过很多都不务正业,姓氏平平但名字奇怪的田田田也不例外,有些不同的是那些闺蜜喜欢的是无病呻吟的烂词,而他喜欢的是新奇的书籍,比如那个署名为胭脂老板写的书她就比较喜欢,好像在胭脂老板的有一本书里杜鹤离竟然和解三秋搭伙过日子了,两个男人竟然相敬如冰,而鹤壁剑宗和苌楚宫的各位前辈则是约定老死不相往来。
想起此事,田田田咯咯直笑,杜鹤离下意识地缩手,才知道自己还礼的方式错了,错不在叉手还是抱拳,错在了左右手的位子没放对。
田田田见到杜鹤离缩手,慌忙掩嘴嬉笑,要不是年纪大了,杜鹤离真的想挠挠头启发一下自己看一看自己究竟是哪里错了,杜鹤离最终并未挠头,倒是田田田笑完之后满脸绯红,小脸蛋几乎要捏得出水来。
杜鹤离哈哈大笑,这回轮到田田田不知道杜鹤离在笑话什么了,田田田见杜鹤离越笑越张狂,并且是盯着她的脸蛋在笑,或者说是盯着她的耳根在笑,小丫头在脸皮方面到底经验不足,一跺脚冒雨跑了回去。
女婢虽然难得见到小姐的窘态,但她们两人的侧重点都不在此处,一个婢女更倾向于小姐的安慰,冒着雨追了进去,另一个则更想的是将杜鹤离关在门外,她并不知道杜鹤离是谁,她只知道小姐好像生气了,那自然就是因为小姐不喜欢门外的这个年轻人的,其实女婢也不是很喜欢门外的杜鹤离,她平日里见过的男子哪个不是高冠博带,身材雄伟,面容俊朗,并且那些男子不会穿太花哨,也不会像门外的杜鹤离一样穿一身黑衣。
平日里女婢见过的那些公子经常是头发胡须裁剪了一丝不苟,突然见到一个长发乱糟糟,胡子拉碴的汉子,可能确实是平日里婢女眼神太高了,她关了门后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有些恶心。
田田田并没有跑去向信奉“学而优则仕”后觉得自己在学问之外没有余力后辞官的爹爹告状,而是一气跑到了自己的绣楼之中,小丫头身体娇弱,进门后就感觉着凉了。
这座巨大的府邸一年也不会有两个客人,自然无人见过那后花园中的百来亩荷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里早就已经寸土寸金了,田家竟然能在坐拥如此大的府邸的同时还能有百来亩荷花,要么就是田家曾经的家主眼光太毒辣了,早就知道这里在现在会成为世家倾轧的贵地,不过这样想起来比想想田家如山的财力还要可怕。
田田田进入闺房后,追来的名叫秋实的婢女也追了进来,自古婢女的身子就没有小姐的身子娇贵,这一观念不但在小姐心中是如此,在婢女心中更是如此,名唤秋实的婢女进入闺房了马上将小姐穿着的有些潮湿的衣衫换了下来,在雨天秋实很小心,只脱下了小姐潮湿的外衫,并没有将小姐的浑身上下都换了。
秋实吩咐门外等着伺候的婆子送来了暖炉,秋实用绣着花草的洁白帕子包住暖炉把子递给了小姐,随后才开始到外间换下自己浑身湿了的衣裙。
秋实还在外间换衣衫,在后面关门的春花进门来了,她进门后就喳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一身大概两个月没有换洗过的黑色衣衫,耐脏呀,就是恶心,那头发和胡须大概也有大半个月没有大理了吧,又丑又恶心。”
春花抱怨完了后才在秋实的另一侧换衣衫,以她泼辣的性子,自然是边换衣衫还在一边咆哮,“二小姐,我跟你说啊,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里间中,田田田将暖炉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又翻开茶杯到了一杯茶,她也不喝,双手成掌平铺在了桌子上,随后她将下巴轻轻地放在手背上,就那么直愣愣地观察着汤色清纯的茶水。
秋实正在系腰带,劝说道:“小姐要休息呀,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春花性子泼辣异常,所有人都领教过了,就算了田田田在平日里也得让她三分,而春花又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喳喳道:“现在嫌弃我嗓门大了,昨天提醒你火炉上的水壶和给小姐换衣服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弃我嗓门大?”
秋实苦笑着摇头,三人从小相处下来,性格都是知根知底的,秋实知道事情越闹只会越大,息事宁人道:“咱也别吵了。”
春花怒道:“我吵吵了吗,你说你吵了的话我不反对,什么叫‘咱也别吵了’?意思是我吵你了?”
秋实也不跟她闹,进了里间,趴在手背上的田田田道:“要不要邀他来家里做客呢,应该吧,毕竟他是杜鹤离哎!”
秋实朝外间喊了一句,“春花,小姐让你邀请门外的公子到家了做客。”
秋实虽然没能亲眼见到春花的表情,但想必一定很精彩吧,春花撑开一把没有用过的油纸伞,骂骂咧咧道:“明明知道外面在下雨,自己不去,吩咐人的嗓门倒是比我还响亮。”
虽然骂骂咧咧,春花还是下楼了。
第一百三十章 打听一些事,不打听一些事
六月初,柳易难得地下山给清静打下手。
早晨山道旁边的树荫和草叶子上都积满了露水,整个玄空山云雾缭绕,堪堪可以看清五丈之内。
清静山腰忙活完了就在山腰讲究着睡了,以前的话,清静还需要搭个简易的茅屋,石梯垒得远了,又重新做一个在近处,近两年来清静也不需要什么茅屋了,实在觉得累了,他会登山上去最近得茅屋休息,但这事也不常有,不是清静不累,更多的是他懒得麻烦。
现在的清静每天忙活完了,在天色黄昏的时候就在附近选一块大青石打坐,一坐就是一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修行。
现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说不定清静早已经在山下凿石块了,柳易才刚刚下山,身穿黄色道袍,头上并没有戴道冠,而是系了快黄色道巾,柳易下山的时候眼睛几乎没有睁开过,清静铺的山道方便行走倒成了其二了,其一嘛,柳易压根就没有睡醒,柳易为何每天都在这个时候才起床,师父教导无方有三分的责任,徒弟不上进也占了七分的责任。
山上潮湿,山道上的石梯上甚至在凿痕中存在的一凼一凼的积水,柳易现在就算是挂在腰间的木剑敲到身后的石梯子他都不在意,自然也不在意石梯子上的积水,没有大步流星,依然每个小水坑他都踩到了。
虽然山道很长,但被清静垒成石梯子后很方便登山下山,柳易下山到山腰那里也只是花了一个时辰,柳易觉得一个时辰已经很久了,那是他不知道以前的时候走到这里需要花三个时辰,那时候道路泥泞倒是其次,主要是上山基本没啥子路。
柳易到的时候清静已经新砌上去了很多石块,柳易将腰间的木剑平放在了路边小树的枝桠上,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
以前的事实已经说明了他并不擅长凿石块,更不擅长观望别人凿石块,柳易并不是那种端筛子端簸箕都嫌份量重的人,上前就选了个出大力气的。虽然石块都被就近取材的清静凿下来了,但从取材处搬石块到垒梯子的地方在有些远,柳易给自己选的正是将材料从取材处搬运过来。
搬石块的活柳易并不是没做过,上回在山上还做过呢。可怜今时不同往日,清静现在的取材更大更沉了,柳易只好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也不是什么高端操作,搬石块嘛,肚皮出一半的力气,双手也出一半的力气,只要力气大,其实很轻松。
熟能生巧,柳易在搬石块方面远远没有达到熟练的程度。老道日久天长的练就功夫倒是非常熟练,他凿石块的速度比柳易搬石块的速度快得多。柳易一边搬石块一边特别惊讶于老道的速度和力道,更佩服的是老道的算计,搬着石块的柳易十分诧异,搬石头的时候距离或远或近距离不同,但每一处取材的道路都很方便,那种水平地带的道路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并不是老道修整的。
柳易某次故意出错,搬着石块往坡上走,老道摆手道:“退一步。”
柳易抱着石块也不敢笑出声,因为笑了就没有力气了,柳易退了一步小跑过去,丢下石块后笑道:“原来师父时刻关注着徒弟啊!”
清静起身四处望着石块,熟能生巧,对于没接触或是粗粗接触过石块的人来说,一块石头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块石头,想要修整和破半只能使用蛮力。老道接触石块几十年,儒家有言“格物致知”,日久天长地相处下来,老道格石块的功夫也差不多了。
老道挥手示意柳易过去听着,柳易走近后蹲下。
老道挥起铁锤就准备凿石块,柳易下意识地往后面一躲。
老道笑道:“躲什么。”
柳易蹲着走近,老道轻轻敲了几下石头表面,表面沾土的那一
层污面已经被敲碎,露出了白色的石头和敲碎的齑粉,老道用手扒开齑粉,指着里面红色的一条线。
柳易顺着老道的拇指望去,那条线蜿蜒曲折,如同平原上的一条大江大渎。
老道见柳易认真望了,笑道:“这种线条为师将它称为水路,也就是细小到只有水流能通过的意思,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你看好了,为师只要顺着这条通长的红线敲一下,石块马上就会变成两块小的了。”
柳易点头,不由得他不信,老道对石块的认知确实甩他几条街。
老道挥起铁锤顺着石块敲了一下,石块没有破,老道脸色有些尴尬,不过老道又顺着石块重重地敲了一下,这回没错,石块破了,整好两半。
老道脸色有些尴尬,琢磨着他刚才说的是敲一下还是敲两下来着?莫约是一下吧!
柳易则完全没有要质疑老道的意思,老道或许会吹牛,毕竟是道家不是佛家,没有不打诳语那套玩意,但柳易确信老道就算是吹牛,水分必然也不会太大,道家真人的称号可不是靠吹牛忽悠就能得到的。作为一个受天下人尊重的道人,老道年轻时必然游历过好几次的天下,自然也积攒了很多功德,否则不会有人念着他的恩情。
柳易也不好一直杵在这里,继续忙活着搬石块。
两人就那么忙活到了中午,柳易不知道老道现在是不是在辟谷,猜想应该是吧,老道现在依然气定神闲,没有自己饿的那种窘态。
如同柳易所说,老道确实时刻在关注着他,老道见过很多次柳易频繁地望向他时,终于后知后觉地知道其中缘故了,开口道:“要是饿了就先去吃饭吧,呆一会儿再来。”
柳易如蒙大赦,本想蹦蹦跳跳上山,到底是饥肠辘辘,没有力气。
柳易别着木剑上山了后,老道凿着石块,喃喃道:“这一混啊,年纪就大了,是二十六还是二十七来着?”
老道也不深究,他这一辈子呀,如同石匠,专门跟石头过不去,一个人独处后,老道凿起石头来更卖力了,用铁锤顺着水路敲石块,同样是应声而破,至于老道还有没有想起刚才说的是“敲一下还是敲两下”?他干活这么卖力,应该没有吧,但道家真人莫不是世间佼佼者,一心不止两用,多用也可,是不是凿石头卖力的同时还分心想着刚才的事呢,不得而知。
柳易很饿,没有费那么大的气力回到小院中吃饭,一个时辰的脚程,实在是太耽误事了。柳易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靠近这边确实没几个结茅而居的道士和尚,那些老道士老和尚的脾气打得出气,一路走来也见过,但惹不起,他想找一个年轻点的道士或和尚的茅庐蹭饭。
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者说是脸皮厚的确实能遇到客气的,柳易真就找到一个茅庐景秀的年轻合上了,年轻和尚身穿灰色僧袍,在这个年纪中穿灰色僧袍的确实不多,很多僧人更加崇拜红色的袈裟,下山或在山上,不管是大小和尚,偷偷披一身袈裟,走到哪里都有脾气和底气。
柳易打稽首虽然彬彬有礼,但说起话来,可谓话糙理不糙,至少他就那么认为的,柳易说道:“贫道想在你个小秃驴这里吃顿饭。”
年轻和尚头甩了跟年岁稍大点的孩童手中的拨浪鼓似的,不过孩童会将线甩断了,年轻和尚则是长点将自己给摇晕了。
柳易见“客气”说话解决不了问题,扶着一棵碗口大小,一看年轻和尚平日里就没少扶着的小树,阴恻恻道:“你别忘了玄空山是‘玄’在前,‘空’在后。”
年轻和尚一脸难以抉择,不过最终在面子和威胁之间最终屈服于威胁,柳易望着年轻和尚恐惧与倔强共存脸色就觉得滑稽,最终柳
易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
年轻和尚则在柳易发笑的时候突然跳进茅庐里了,柳易只好跟了进去,柳易的身材跟百里青青和迟重锋比起来矮了很多,比起李白药杜鹤离和解三秋也有些自愧不如,但他竟然比这个年轻和尚高了一个头颅不止,柳易四周打量着茅庐,看起来这个茅庐的“一砖一瓦”都是年轻和尚亲自操办的,因为柳易要不是刚才下意识地一蹲,他差点就撞房梁上了。
屋内除了床铺和锅碗瓢盆之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年轻和尚应该也知道自己的草庐其实不会有什么客人,所以他也没准备过什么凳子,就算是他自己也是用一个剁柴的木墩子稍作代替。
迫于威胁,胆小的年轻和尚没敢离着柳易太近,他用棍子将木墩子推到柳易脚下,柳易并没有坐下,而是依旧低着脖子,柳易恶声道:“把饭菜端出来。”
年轻和尚乖乖地端了出来,柳易吃着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腊肉呢?”
年轻和尚猛摇头,赔罪道:“想必道长是知道的,方外之人避荤腥,道长和贫道都是方外之人,那道长此问从何而起?”
柳易双眼一横,咬牙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也不空穴来风,在山上这么久,嘴巴里能淡出个鸟来,对于荤腥,贫道确实闻到了。贫道吃不到,你也别想吃到。”
柳易说罢起身作势要走,说道:“贫道上山难去和尚庙那边好好说道说道。”
年轻和尚脸色大变,慌忙拉住柳易,随后他才知道自己现在拉的是一个随时给他威胁的道士,年轻和尚下意识地放手。
效果达到了,柳易自然坐下。
年轻和尚从床铺子底下端出一碗腊肉来,柳易看了看,处理工艺还行,柳易夹了一块放在嘴中,抿了抿后点评道:“还差水焯一道,有点咸。”
柳易饱饭后一边吐了喉咙中的油水,一边出门下山。
身后的年轻和尚“送”到了门外,直到柳易走远后,和尚才说道:“要不是看你个牛鼻子修石梯子有功,贫僧哪里会给你饭吃。”
心口不一
心在脸上,话从口出。
年轻和尚慌忙进屋内,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盒子,打开里面都是腊肉,对于柳易吃掉的那点他觉得心疼,但看着满满的一箱子,他已经忘掉了柳易吃掉的那点了,小和尚望着箱子,差点就笑出声了。
柳易到了山腰接着干老本好,直到要收工的时候,清静说道:“起先还想着给你取个道号,不过为师读书不多,取不出什么好名字,想想还是算了,以后都不提这一茬了。其实你没必要刻意叫贫道为师父,贫道也没必要刻意叫你做徒儿,以前你是什么心思,今后照旧,以前贫道是什么想法,至死不改。”
柳易呆呆地望向清静,这时他才意识到清静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望向自己,柳易内心思忖,问道:“几个意思?”
老道依然没有望向柳易,自笑道:“今夜一同打坐一晚吧。”
柳易不明就里,依然点头。
日西垂,柳易没有上山吃饭,两人一直到了日头落下后,方才手工。
两人都打坐在了青石上,这一夜,柳易靠着毅力没动,老道直到天亮,自然没动。
天亮了老道跳下青石,柳易睁眼问道:“胭脂评在山下反响如何?”
老道回道:“空前绝后。”
柳易满意上山,柳易没有回头,自然不知老道竟然在笑。
老脸沟壑纵横,不是老的,是有笑容了挤的。
老道思忖道:“不是薄情,是不想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知晓真相,善哉,善哉。”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举天下震
新的一天开始,柳易死人都坐在了飞升台的悬崖边上,每个人对高度带来的恐惧程度不同,四人并没有成排,王子桢兄妹则是一直好奇悬崖有多高,云雾缭绕,他们也看不清楚。
柳易和曹都都双手杵着石坪仰躺在石坪上,曹都换了个舒适一点的姿势,问道:“胭脂评的反响如何了?”
柳易盘腿坐在石坪上,哈哈大笑道:“天下震惊啊!”
曹都问之前已经知道自己的算计肯定能成功,江湖中并不缺少热爱八卦的游侠儿,风餐露宿的时候裤裆里的鸟一直闲着,那么嘴上聊一些江湖仙子、说些浑话的话自然能解乏又解馋。内心自负又自傲的曹都知道自己能成功,但不问一下的话心里总是没底不是?
柳易指着兄妹两人,哈哈大笑,笑罢后一脸正经道:“咱们应该让江湖生气起来了。”
曹都点头,不过他自己的位子自己一直都摆得很正,他只是一个出主意的人,事事还需要柳易自己拿主意敲定,曹都问道:“咱们先从哪里开始?”
柳易问道:“你的建议呢?”
曹都哈哈大笑,“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你懒得动脑子了,你似乎已经离不开我了。”
柳易轻笑着点头,指着曹都的头颅道:“你就是我的脑子。”
曹都连忙摆手,敛住笑意道:“天下读书人到底只占了少数,书生评和诗词评的作用其实没有那么大。更何况大家都是白身,很多人就连大沁官制都没能弄清楚,自然对考功评不感兴趣。如此来看,其实这三个都只是锦上添花的角,没那么大的资格排名第二。个人意见,武评在前,宗门评其次。”
柳易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可行。”
柳易敛住笑意,正色道:“那么现在咱们就来论一论武评的十人吧。我觉得咱们有必要说一下这十人是江湖行走过的十人,没算上其他宗师。”
曹都用看白痴的怜悯眼神望着柳易,摆手道:“柳道长想错了吧,咱们出这个武评权威与否其实都不重要,咱们要的其实就是江湖中吵起来,最好是今天你将我们山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后天又有一个总能将你们宗门夷为平地那种,实在不行的话,退而求其次,大家聚在一起吵吵也行,君子动口不动手。”
柳易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确实自己光想着完美,忘了做这件事的真正目的了,柳易笑道:“是我想岔了。”
前面喋喋不休的两兄妹中的王烟然回头问道:“柳道长,你不是方外之人吗,怎么对江湖庙堂那么感兴趣?”
柳易笑着并未作答,身旁的曹都笑道:“王家小姐实在是太小看咱们的柳道长了,柳道长这一生恐怕做不了清静无为的方外之人了,他的心呀,时刻都在惦念着山下人山下事,柳道长不过是来玄空山镀金的。”
王烟然好奇问道:“镀金,什么镀金呀?”
曹都一愣道:“没什么,就是泥做的菩萨贴上金箔,宝相庄严。”
王烟然“哦”了一声,王烟然并不信佛,没有争论。反倒是曹都喋喋不休道:“刚才说到咱们柳道长时刻掂念着山下人山下事,难道王小姐不想知道柳道长时刻惦念着的山下事?”
王烟然道:“没什么兴趣。”
曹都哈哈大笑道:“你没兴趣听不代表我没兴趣说,咱们的柳道长在山下处处留情呢,不单单是那种情,还有香火情哟!”
曹都一直在倔强,王烟然拖着哥哥走到了一头后,曹都闭嘴了。
柳易道:“关于谁先谁后这个问题我趁着你们斗嘴的功夫已经思忖好了,你给拿捏一二。大沁守宫人石青崖排第一,汝阳成公认杀力第一人的付南甲排第二,隐居山水村萧笙乱排第三,神秀和尚排第四,风铃山迟雪君排第五,百里姑娘排第六,图黎宗桓芷生排第七,鹤壁剑宗杜鹤离排第八,解三秋排第九。”
曹都听后望向已经停下话头的柳易,问道:“完了?”
柳易答道:“完了,世事并不需要完美,咱们也没必要硬要凑个整数不是?”
曹都拍手道:“妙啊!”
柳易起身,山风徐徐,吹拂了柳易的道袍,柳易笑而不语。
曹都思忖片刻后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有玄空山这杆虎皮大旗子扛着,不是权威也是权威了,曹都说道:“那我就吩咐人传下去了?”
柳易没有答话,曹都视为柳易已经同意,下山回小院中吩咐人。
曹都下山,王子桢和王烟然两兄妹也接着下山,诺大的山上,只有柳易和闭门造车的乌野先两人,乌野先在藏读书,柳易在飞升台坐着,两人互不打扰。
柳易站了莫约一个时辰,突然他抽剑而出名,轻轻地朝前一挥,所有的突然都不是突然,而是因果,柳易刚才的一剑,看似雷霆,实则稀松平常。
柳易的剑术为何退步如此之快,其实柳易是知道原因的,那天下山帮忙师父后他想养剑,练剑一事已经颓废了好几天了
乌野先走出,眯眼望向柳易这边,佛法不在,眼力还在,可惜身边并没有说话处,他没有吐出真相。
柳易挥了一剑后也下了飞升台。
小院中,曹都脸色写满了兴奋,一边忙活一边唱道:“说时迟,那时快,一寸刀定成败,刀法这么怪,哪门哪个派……”
曹都的声音并不算敞亮,呕哑嘲哳。
听烦了的王烟然问道:“曹公子唱得这是什么呀,怪可笑的。”
曹都道:“《踢馆》啊,王小姐想笑的话就笑吧,可别憋坏了,再说了,王小姐笑起来很好看。”
王烟然啐了一口,脸色绯红地跑回了自己的屋中,曹都伸长脖子道:“对于胭脂评一事,我知道王小姐对我曹都耿耿于怀了,我也感觉出来了,后来王小姐做饭越来越难吃。”
屋内的王烟然并没有搭话,她在思忖难道自己的厨艺真的退步了吗,看来今晚该好好露一手了。
心思单纯。
正中下怀。
曹都将信交给了一个仆人,虽然胭脂老板现在不卖胭脂了,并且好多的布局早已经没了用处,那些交情也随着他身败名裂后灰飞烟灭,但作为曾经一郡中排得上号的人物,曹都现在的弟子依然很厚很厚,并不只是苌楚宫存着的几百万两银子那么简单,那几百万两银子甚至只能算小事。
前人诗人的“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
平处起波澜”虽然道尽了人心中的心酸,但经历大风大浪之后,世间自有情谊在,这一抹微光到底还是将人之所以为人的光芒点亮了。
做完一切的曹都抱着趴在窗户上,正好看到柳易提着剑来了,曹都道:“咱俩也有些事需要谈一谈吧!”
柳易点头,说来有些奇奇怪怪,在不解其意之前女子特别讨厌与她斗嘴的男人,因为小肚鸡肠的她们确实会因为男人的一两句话就生气了,知道解其意后才幡然醒悟,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了才发现日常斗嘴也是情调。而世间男人要是喜欢一个女子的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可能就是惹她生气吧,就这么一个烂大街的俗套,男人能无师自通,女子也会幡然醒悟,奇奇怪怪。
柳易知道曹都要跟他说什么,走远后柳易笑道:“你想岔了吧!”
八天之后,得力于江湖人士的奔走相告,武评传遍了九郡,事情的发展跟曹都的料想差是差了点,但没超出曹都的预想,九郡中那些小门派可能因为自己崇拜的人竟然排在了自己讨厌的人后面,他们不服,呼声最大最多。
除此之外,江湖游侠儿争论得更多得其实是为何以前得胭脂评榜上有十人,现在得武评榜上只有九人,难道天下武夫还不如天下女子,最后可能排第十的那几个江湖散仙最为愤怒。江湖中有条规矩,打人别打脸,踢人别踢卵,打脸是死仇,要人命的踢卵也是死仇。玄空山只排九人的行为无疑是打了无数人的脸了,更是直接踢了那几个江湖散仙的卵蛋。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宗门背景支持和培养的江湖散仙,什么最重要?自然是人脉最为重要,有人脉就有声望,为什么打脸是死仇?损人声望的行为恶劣程度不亚于 直接提刀砍人。
江湖散仙必须要明白一个有些悲催的道理,不管平日里有多少奉承人你都别大意,临了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几个强力挺你的人,尤其是平日里腆着脸对你笑呵呵的那些高门大族,对于他们来说,多做锦上添花,少行雪中送炭,这就是真理,别指望他们能给你帮助,知道你的糗事后不痛打落水狗就是万幸了。真的有事的时候其实那些并没有什么头脑或者是并不喜欢怎么动脑子的游侠儿的嘴巴才是最为好使的,江湖人嘛,进出皆是人多势众才算脸面。
显然整个江湖中闹得最凶那几个散仙都是深知其中道理的,自己不出面,现在小虾米吆喝抱怨,事能成最好,不成的话,错的又不是自己。
对于武评,虽然武平出自道家祖庭玄空山,但整个江湖中拔尖的那些江湖人竟然出奇地冷静,这个时候方外之人还真就有方外之人的样子了,那些顶尖宗门出生的武夫也不持武斗狠了,天不随人愿,人也不遂人愿,柳易和曹都想烧的一把火显然没有烧起来。
另外江湖中呼声更高的还有一件事,玄空山道家出的这个武评也太没有时效性了吧,他们的消息不该这么滞后才对啊?武评上的九人中付南甲、迟雪君、还有百里青青都已经死了,怎么三人依然榜上有名?
这个江湖不解人意,他们不知道付南甲和迟雪君为何而死。
这个江湖也薄情善忘,他们似乎都忘了汝阳城为何现在可以入城不解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差不多一个月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剑的柳易在要离开小院时突然问道:“武评的反响如何?”
曹都笑道:“胭脂老板都出手了,肯定震天响啊!”
曹都有些欣慰,原来柳道长不是剑痴啊,他只是忙于练剑没有想起来罢了。
柳易点头,提着剑准备离开。
曹都叹了口气,柳道长现在越来越沉默,不是好事。
曹都朝柳易喊道:“你就不想知道山下的具体反应吗?”
柳易停下身影,转身问道:“你说。”
万年不正经的曹都正色道:“虽然江湖的反响如我们预料的那般,但还是有些不同,武评在底层江湖中反响最为强烈,至于高层江湖的话,那把火我们现在还是没能烧起来。”
柳易点头,事情确实没有出乎多少意外,他准备上山了。
曹都叫住正在转身的柳易,笑问道:“你就不想知道那点真正的意外?”
柳易停下动作,仔细聆听。
曹都道:“山下江湖对我们将付南甲、迟雪君、百里青青三人放进武评中强烈不满。”
柳易咬牙怒道:“他们凭什么不满?”
曹都苦笑,并不作答。
柳易气消后笑道:“他们怎么知道付南甲和迟家老祖宗为何而死,他们忘了汝阳城为何能入城不解器了?这个江湖未免太残忍了吧?”
曹都劝解道:“咱们的武评榜上只有九人,九人中竟然有三人是已故的武夫,江湖人不满也是应该的,大家都认为要是剔出这三人的话后面自己有希望上榜,权威还是不权威其实他们并不在意,他们更想看到的是自己榜上有名,错的不是人心,而是利益。”
柳易转身离开,他没有直接上山,而是到了和尚庙这边,他对其他地方也不感兴趣,举步进了大雄宝殿。
柳易进大殿没有见到王谢,大殿内只有念珠正在念经,但在这里柳易见到了一个人,一个他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杨直从殿后走了出来,笑道:“看起来柳道长经常来寺院这边玩啊?”
柳易冷声道:“算你上回运气好。”
杨直哈哈大笑,吵到了正在念经的念珠,念珠睁眼瞪了杨直一眼,杨直下意识地往后面一躲,后来想想发现不对啊,以前不都是念珠对他充满了恐惧吗,怎么今天自己对念珠的一瞪竟然觉得恐惧,不过杨直分得了轻重。笑道:“谢柳道长的金口玉牙了,吉言呐,吉言呐,不过就算柳道长没有封正,在下的运气也一直不错。”
杨直从柳易身边大摇大摆地走开,出门前丢下一句话道:“回家娶媳妇了!”
柳易没说话,闷声低着头出了大殿,寻路开始上山。
杨直也没有说谎,带着老仆和一帮扈从下山,山路上杨直笑道:“要是以后老子生了儿子,那就让他认你做干爹怎么样?”
老仆一张老脸笑成了九月九的菊花,老仆边笑边摆手道:“公子有这个心已经够了,到时候孩子能认很多干爹的,老仆只是一
介武夫,不是很适合。”
杨直嘿嘿直笑,“倌儿什么时候也开始动脑子了?”
老仆嘿嘿笑道:“这不是跟公子呆久了吗,那不得动脑子呀!”
杨直笑了一回,一行人在山腰遇见了雷打不动每天修石梯的清静,杨直一直走到清静下面,踩着泥土朝清静叉手道:“见过道长。”
清静“嗯”了一声,继续干活。
杨直挥手,带着一群扈从继续下山,在山下,杨直见到了一身青衫,抱剑而立的石青崖,杨直朝石青崖叉手行礼,并未说话。
山下早有马车等着,杨直坐上马车后一路向南。
杨直到山下的时候柳易在飞升台上已经练剑三四个时辰了,虽然底子强悍,但也经不住如此超负荷的练剑,浑身汗水,脸色枯黄的柳易一屁股瘫软在了石坪上。
柳易就那么在石坪上躺到了天黑,半梦半醒之间的柳易听到有人正在喊他的名字,以前老爹教过他要是梦里有人喊名字的话绝对不能答应,但这回柳易答应了,因为喊他名字的那个声音似乎是百里青青发出了,柳易大声地答应了出来,随后被自己的声音震醒了过来。
柳易用袖子胡乱擦了眼泪,提着剑开始下山。
柳易没下几级石梯,曹都已经从下面登山上来了,曹都也见到了柳易,笑道:“我以为你掉下悬崖了。”
柳易收起自己低落的情绪,笑道:“怎么可能,老子可是未来的剑仙。”
曹都哈哈大笑,下山后柳易并没有跟在曹都一起回小院,王谢虽然出家了,但柳易不信他真的忘了俗事,百里青青的事,他有必要和王谢说一下。
这回柳易终于在大雄宝殿中找到正在念经的王谢了,柳易跨进门槛的一只脚退了回来,说道:“王谢,你出来一下。”
闭眼礼佛的王谢睁开眼睛,起身出门,两人在庭院中的一棵枣树下站定,枣树上结满枣子,正在上色,柳易望着枣树道:“百里姑娘死了。”
王谢双手合十低头念了一声佛语,“阿弥陀佛。”
柳易很生气,翻手将昔日的王家十一少爷推上前撞在枣树上,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真当自己是方外之人?”
王谢脑门上磕破皮了,但他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面上古井不波。
柳易甩手丢了王谢,浪沧出寺院。
柳易回到小院,自从那天开始,柳易再没有下山见过师父,同样,老道也没有上过山,今天老道竟然丢下活计上山来了,小院可谓蓬荜生辉。
晚上这顿饭叫做晚饭,但晚饭也分早晚,一家人中吃饭时间的把控权被女人横横地握在了手中,关于晚饭吃的早还是晚,大多还是得看家族遗传,更有甚者分家后竟然没能世代传下去不说,竟然被媳妇硬生生地改变了。
小院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以前的柳易和曹都晚饭吃得很早,王子桢和王烟然家的晚饭吃得很晚,王家兄妹是客,柳易作为主人又懒得动手,客随主变现在已经变成主随客变了,闲暇之余曹都和柳易也会一起讨论为
何身为大小姐的王烟然为何会钟情于做饭,这样的讨论结局基本没变过,曹都庆幸自己媳妇会做饭,柳易则是吐槽居多。
不管是吐槽也好,庆幸也罢,最终时间还是得王烟然决定不是,今天柳易来的晚了,但比起王烟然得晚饭来说,其实不算太晚,而老道可能是大年三十确实认真洗澡洗脚了,运气不错,他来的时候小院正好开饭。
老道也不客气,你跟小辈客气啥,那他们岂不是浑身不自在,老道洗手后坐下吃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萝卜切成肉丁也做不出肉丁味儿来,更何况现在是在这座忌荤腥的山上,自然是没有任何硬菜的,也就几碟时令小菜。
饭毕后老道带着柳易出去谈话,曹都则是自告奋勇地承担了洗碗的责任了,已经有好几天了,他铿锵正气的说女子要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天要不是柳易和王子桢四只手掌四个封印层层叠加在了曹都的嘴上,说不定他连着做饭的活也揽了,胭脂老板做饭的功夫可见一般,应该是要多难吃就有多难吃,没下限也没上限。
院子中,老道双手十指相扣搭在肚皮上,笑道:“最近几日练剑很用功的。”
柳易轻笑道:“也没有,不过是把偷懒的那几天给补回来。”
老道轻轻松开十指,右手一巴掌拍在了左手的手背上,随后他接着微弱的月光处理着手背上的蚊子尸体,昨晚一切后笑道:“刚才我打蚊子的速度很快吧,但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打蚊子这样的速度,更多的事欲速则不达,练剑是这样,修道也是这样。”
柳易望向老道,问道:“师父是专程上山来劝我的?”
老道点头。
柳易正色问道:“那么那天师父为何不帮徒弟?”
老道笑容有些尴尬,苦笑道:“为师若是普通道士,为自己的徒子徒孙出头肯定是情有可原,并且也愿意,一百一千个愿意。但为师是道家真人,以后你就会明白‘真人’二字所承载的含义,那天贫道拦着山道错也没错,要是贫道不是大喝,而是上飞升台为你挡一剑,那就真错了。”
柳易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另起炉灶问道:“杨直真的回家娶媳妇了。”
老道点头道:“不假,杨家要用下作的法子汲取龙运了。”
柳易啧啧称奇道:“看来杨直真的是储君了。”
老道摆手道:“依为师看来那倒未必,直虞王虽然真的吃素多年,但他到底不是真吃素的。当今皇帝睥睨天下,准备将这个私生子扶上皇位,就连老道也不知他到底存的是多么深仇大恨的执念。”
柳易现在对政治并不关心,除了剑,他好像对任何东西都没了兴趣。
老道正色道:“记住了,欲速则不达,做人做事,千万别急,多好的妮子啊,做人太急了,做事也太急了,唉……”
老道说罢,背着手离开,下山去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直虞王入京
汝阳城东门外极远处的琉璃河上,一艘比四周商船还要高大得多的大船正在朝汝阳城始来,穿上站着一个一身黑色华贵衣衫的贵人,除了直虞王外,身边还有两位布衣,两人一人青衫,一人蓝衫。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是儒家圣人的道理,正好实用与直虞王旁边的两位读书人,对于两位青年书生的谋断,也不知孰高孰低,似乎符合儒家圣人的直白道理。
直虞王拍了两下栏杆,哈哈大笑道:“本王带着两位先生舟车劳顿的,实在是辛苦两位先生了。”
青衫的书生摆手道:“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成大事者也不会在意这点辛苦。”
直虞王哈哈大笑,向蓝衫人叉手道:“有劳先生安顿本王的家眷了。”
蓝衫书生叉手,对于这趟进京,他还是比较满意,他于青衫书生不同宗也不同源,争斗起来自然无所顾忌。
蓝衫书生也准备和青衫书生争上一争,对于年轻人来说,没有任何人只会甘于谋略而不善断,蓝衫书生想一肩挑谋略,另一肩挑决断,青衫书生也是这样的心思,不过两位对于怎么接近直虞王的策略很不同,青衫书生以高谈阔论吸引了直虞王,直接就成了直虞王的宾客谋士,蓝衫书生不一样,他选择由直虞王的家眷切入。
大船的逆水行舟有点像船上主人这一趟争那把椅子的旅程一样,东风助船流水阻拦,至于汝阳城中又有哪些阻拦,就算是活了半辈子的直虞王也不能算穷算尽。
虽然在船头上扶着栏杆的直虞王可以压制,但身边的青衫书生也感觉出来了,大船慢慢地接近汝阳城,直虞王的呼吸渐渐沉重,握着栏杆的双手也有些颤抖。
对于直虞王的反应,青衫书生莞尔一笑,对于这座城,青衫书生以前也非常向往,他们此次进城所行的是别说直虞王,就连青衫书生也赌上性命了,并且也将三亲六戚的性命也赌上了,越来越接近这座城,瘦弱的书生握着栏杆的手上也是青筋直冒,有功名利禄的炙热,也有恐惧,两人都不是遇事先虑败的人,他们的恐惧之心没能战胜炙热的心思。
直虞王笑道:“先生的紧张程度恐怕不下于本王吧!”
两人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相视一笑。
大船上的直虞王和青衫书生已经慢慢地能看到汝阳城了,直虞王死死地盯着那座他已经很多年没来过的大城,嘴唇嗫喏,眼神炙热 。
青衫书生的眼热程度跟直虞王不相上下,作为寒族,不以命相搏怎能高官厚禄和浩史留名,虽有科举制,但现在依然是几十年前那种高官无寒士,小官无贵族的格局,青衫书生投胎错了,世运不齐,命途多舛,肚子里有的是点子,但那个科考他就是考不上。
直虞王用右手食指遥指着九郡中无匹的大城,就那么向书生指了指,没说什么豪言壮志,也没有吟诗作赋。
青衫书生好似懂了一般地点点头,这时候直虞王才淡然地说道:“曾经本王就是从那座城里面被赶了出来的,现在我想告诉九郡万民
,本王又回来了。”
青衫书生轻笑道:“王爷,咱们可是说好了啊,在下只是帮王爷抢到那把椅子,毕竟在下并没有什么经世济民的大才,到了那时候你还得另外寻人治国啊!”
直虞王摆手道:“先生自谦了,先生必须帮本王将局势稳定下来之后才能走啊,到时候先生真的要走的话,本王也不会拦着。”
青衫书生道:“到时候王爷可不能再称本王了。”
直虞王解其意,哈哈大笑道:“到时候先生依然要走的话,朕绝对不拦着。”
青衫书生哈哈大笑。
大船到了汝阳城,并没有沿着南岸上去进入汝阳城东门,大船继续往西走了,直到汝阳城东岸的登岸口直虞王才下船。
直虞王和沁帝从来就不对付,否则他们的王府少说也得在南岸的皇宫四周,但没有,那时候直虞王心高气傲,开府时执意将王府建在了东岸,沁帝也不服输,将自己的王府建在了西岸,不过那座王府早已经换了牌匾了,可惜东宫已经多年无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别说直虞王现在入京,就算直虞王没有进京的时候王府也是经常有下人打扫的,更别说这个时候了,差不多是里三层外三层都给擦了一层不然,直虞王率先进府,院子中,一身灰衫的沁帝抱拳而立。
青衫书生已经跪在了地上,沁帝瞥了青衫书生一眼,没说什么。
兄弟两人相逢,直虞王真的就像个弟弟,并且是性子有些倔强的弟弟,沁帝慢悠悠地闷声拍手三下,笑道:“这一路累了吧?”
直虞王此时才行大礼,叉手道:“回皇兄的话,臣弟并不辛苦。”
沁帝没有上前去扶起弟弟,甚至虚扶的礼节也被他自己免了,淡淡道:“是啊,怎么能有朕辛苦呢,你身上有没有千斤国事压着。”
跪在地上的直虞王越趴越低,青衫书生更是不敢抬头直视天颜。
沁帝举步离开,笑道:“起来吧,是不是朕不走你就一直这么跪着?”
直虞王道:“回皇兄的话,要是您没吩咐的话,就算您走了,臣弟依然在此一直跪着。”
沁帝走到府门的时候才冷声道:“都起来吧。”
沁帝走出府门后忽然折返身问道:“对了,直儿成亲的时候你随多少礼呀,你拟个折子上来,朕参考参考,郡王的都按这个来了,省得五花八门的。”
直虞王点头称是。
沁帝要不是年老又经历了各种国家大事,否则的话他差点就跳起来了,出门后的沁帝朝老太监吩咐道:“今日高兴,走几步路。”
沁帝虽说步行,但车辇其实一直跟着呢,琉璃河上飘着的皇家大船更是顺着沁帝脚尖所指的方向缓慢移动,沁帝刚刚走了几条街巷,忽然有人说道:“老爷也去听说书啊?”
沁帝疑惑问道:“什么说书?”
那个衣着华贵的胖子早已拉着沁帝走了,沁帝朝后面摆摆手,后面跟着的仪仗人群,人数没变,繁杂的仪仗被一顶不起眼的红色
轿子替换了。
沁帝跟着胖子进了茶馆,看起来胖子是真胖,财大气粗,其他人都喝几分银子的茶,他则是要喝上贡后剩下的贡茶。
胖子为人很阔绰,不但自己要了,还给沁帝要了一壶,两人坐姿不同,沁帝正襟危坐,胖子则是恐怕那半身肥肉都压在屁股上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吧,双手杵在了桌子上。
胖子爱说话,又是对谁都自来熟的性子,笑道:“这贡茶稀罕,但今天这屋里贡茶还不是最稀罕的,最稀罕的是红红姑娘竟然在这里弹琵琶了。”
茶上来了,胖子“吸溜”一口,伸手示意沁帝品尝沁帝尝了一口,胖子盯着沁帝的表情问道:“怎样?”
沁帝咂吧着嘴,笑道:“还行。”
胖子有些泄气道:“你不会是不懂喝茶吧,不然的话这样的好茶怎么只说‘还行’呢?”
沁帝刚想作答,只听见茶馆中一声声欢呼,沁帝顺着欢呼声最盛处望去,只见一个公子带着一个小姐。公子穿青衣,因为叫韦青,小姐穿红衣,不知姓名,只能叫红红。
一男一女坐定后琵琶声起,剑拔弩张。
一段乐句之紧张,就连沁帝的心也不知不觉地被提到了嗓子眼,红红十八滚一按,琵琶声戛然而止,韦青“唰啦”一声打开白色纸扇道:“今日直虞王如京了,今天咱们就讲一讲国事。”
满堂愤怒,他们以为这回青红二人又讲玄空山上传出的江湖评时,偏偏没得讲了,讲什么国事啊?
韦青从来不在意这些,合扇道:“今日直虞王进京了,他来干嘛的,争储?好像叫争储有些不适合,咱们就认为直虞王是来争那把位置的,如何?”
满堂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沁帝道:“他们还敢妄谈国事呐?”
胖子吐出口中的瓜子皮,没想到正好吐在了沁帝的胸口上,可能是摆阔惯了,胖子也不拍落,笑道:“国事怎么了,只准人做,还不准人说了?”
沁帝哈哈大笑。
堂下韦青借着说道:“在下认为皇上其实更倾向于将皇位传给直皇子,否则的话现在也不会慌慌张张地给直皇子娶亲不是?”
既然喜欢听书,自然都不是笨蛋,以前没想过,他们现在一想,果然如此。
胖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分析得有些道理。”
沁帝也把双手搭在了桌子上,问道:“以你只见,最终皇位会花落谁家。”
嗑瓜子渴了得胖子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笑道:“要是几年前的话,直皇子应该争不过直虞王,现在难说了,就算皇上中立,直皇子和直虞王两方的实力已经差不多算得上半斤八两,谁输谁赢,已经不在庙堂,而在于皇上。”
沁帝哈哈大笑。
胖子不明就里。
堂下韦青正在声情并茂地剖析着朝局,讲故事的能力不下于曾经的瞎子。
琵琶只有一抱,世间仅有一女子左右手皆无敌,至于说书人嘛,日久天长地锻炼,谁都可以是。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叔侄之争
汝阳城北门,一个月后的杨直已经来到这里,他早已经从谍报中知道了那个从未会面过的叔叔早已经进城。
杨直挠着屁股笑问道:“倌儿,你说咱们能不能赢?”
老仆咧嘴笑道:“公子亲自出马了,怎么可能赢不了呢?”
杨直脸上带笑,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杨直转向骑马的石青崖那边,叉手道:“拜托前辈了。”
倒骑板栗色骏马的石青崖胡乱抱拳道:“好说。”
刚进北门,杨直和整整一队扈从马上发现了汝阳城的异样,倌儿笑道:“现在的汝阳城,跟剑胆城差不多了。”
整个九郡中其实从汝阳城北门进的人少之又少,但就这座北门现在也是门庭若市,柳易摸着下巴道:“没想到啊,人竟然这么多,以后的江湖说不定又是雨后春笋那样的大年份了。”
老仆挠了挠头,问道:“公子觉得好还是不好?”
杨直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倌儿觉得好还是不好?”
倌儿咧嘴嬉笑道:“老仆觉得很好,‘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虽说曾经的咸阳城几度易手,也几度更名了,但城外的新丰酒坊还在,这就足够了,虽然那句诗是书生写的,却天下武夫却好似选择性天然耳聋和眼瞎一样,丝毫没能影响他们游历汝阳城的决心。”
进入城门进入大街后,杨直手一挥,身后那些谍子死士有的是藏身功夫,杨直眨眼间杨直身后只剩下两人了,一个是进门后牵马而行的石青崖,另一个则是从城门老远外就牵着两匹马而行的老仆。
杨直道:“咱们现在也犯不上直接去东岸,先回东宫,晚间再说吧!”
身后的两人都不说话,杨直子陶勒个没趣。
三人辗转来到东宫,这座曾经的王府变成的东宫,至于曾经的东宫呢,恐怕早已经是断壁残垣了吧,不过杨直从来不会纠结这些,他只知道纳里曾经是老爹的王府,现在是他的家,不是太子殿下,却能深居东宫,朝堂上不是没有人反对过,只不过都被沁帝压下来了。
杨直从住进去的那天起,完全就没有过鸠占鹊巢的自责,整个大沁皇室中,要是自己都是鸠的话,那谁是鹊呢,总不会、也不该是直虞王吧?
对于进宫门一事,以前只有杨直和老仆的时候,他们谁先跨一步都行,并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讲究,现在则不行了,到达东宫的时候杨直已经有意无意地拦着老仆了。
日久天长地相处下来,公子的一个动作,老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比如公子要是掏裤裆的话,那自己只需要带足了前陪公子去呈云阁就好,其他的阁楼也去过,不过去得少。
老仆解其意后慢慢落在了杨直和石青崖后头,踏上石阶之前,连不可一世的杨直也不着痕迹地慢了两步。
石青崖懒得理会这些弯弯肠子,一步踏入,沁帝的做派与先前如出一辙,不过那次是在直虞王府,这一回则
是在太子东宫。
石青崖作为一个孤傲的武夫,就算是日常见到沁帝也没有打招呼的习惯,反而是一身常服的沁帝朝石青崖微微弯腰,沁帝弯腰,跟在沁帝身后的四人自然也跟着向石青崖行礼,独居小院的欧先生一身灰衫,这些年完全没见年老,弯腰更甚更诚,另外的户部尚书王灿和罗网大档头两人蜻蜓点水,不着多少痕迹,李仕鱼最为轻松,腰杆还没弯下去已经直起来了,石青崖看来,李仕鱼咧嘴而笑。
老而弥坚的户部尚书再次恢复了先前的抱手态度,双手藏在了黑色的袖子中,欧先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接着晒太阳,罗网大档头眯着眼睛望着太阳,李仕鱼无所事事,背手而立。
石青崖往后面去了,杨直也已经跪在了沁帝面前。
沁帝扶起杨直,笑道:“害怕了吧?”
杨直摇摇头道:“你是指被道士从飞升台上丢下去,还是指又一次来到汝阳城这摊浑水中?”
沁帝哈哈大笑,拍着杨直的肩膀道:“现在的事有朕,你不用害怕,自然是指前面那件事。”
杨直道:“当时挺害怕的,不过我知道倌儿和石前辈都在,反而没那么怕了。”
沁帝点点头,吩咐道:“该去东岸见一见你那位叔叔了,嘴甜一点,说些好听的话,懂吗?”
杨直有些怀疑道:“就我一人?”
沁帝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脸蛋道:“不然呢,难道你还想带几百扈从过去,那样的话,天下人会说朕的儿子也太没出息了。”
杨直重重点头道:“去就去。”
沁帝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朕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杨直转身后没有立刻出门,淡淡地问道:“要是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啊?”
铁腕的沁帝突然感觉鼻子一酸,差点就流下泪来,沁帝马上整理了心情,笑道:“大不了鱼死网破,难道你还不知道朕的决心?”
杨直出门了。
沁帝爱惜羽毛,自然也不想自己的行为被对方用作朝堂上争论的筹码,杨直出了东宫,他所走过的每一条街巷和坊口其实都布满了无数的罗网谍子,杨直过沁水河的时候别说沁水河岸上了,连水下也布了很对谍子,东岸那边也不简单,现在的杨直已经成为了整个帝国中最要紧的保护对象了,不过就是这样的层层保护之下,杨直所要去的直虞王府内,其实一个谍子也没有。
杨直害怕进直虞王府,因为他担心这一次有去无回,同样,深居王府的直虞王现在也特别担心这个侄子到来,整个府邸上一人乱则千人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也不知道杨直是怎么想的,他没有选择礼貌周到地敲门而入,而是一边踢门一边大声道:“王叔,我是直儿,我来看你了。”
府门内的直虞王没有命令开门,仆役们可谓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青衫书生站在直虞王边上,天凉好个秋,青衫书生却打开折扇
,笑道:“开吧,他来了不能将王爷怎样,王爷自然也不能将他怎样。”
直虞王府的家眷处,蓝衫书生自由往来,此时正在跟半老徐娘的直虞王妃道:“这是个死局,杨直来不来王府不伤大雅,王府怎么接待也同样不影响其他运作,在下看来,杨直杀不得也放不得,独独留的,就留在这王府之中,沁帝自然投鼠忌器,最是妥当。”
直虞王妃点点头,书生考虑得步步为营,不过她却无能为力,王爷每时每刻都在跟她强调后宫不得干政,就算她觉得书生说得对,但她也帮不上任何忙,王妃抱歉道:“先生得谋划还是直接去跟王爷说罢,本宫只是个妇道人家,王爷每年都三番两次地强调后宫不能干政,本宫着实也无能为力。”
蓝衫书生颓坐回椅子上,喃喃道:“王爷哪里听得进在下的谋划呀?”
直虞王府开门了,杨直进了直虞王府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穿蟒袍的瘦小中年人,杨直趋步上前跪拜道:“直儿见过王叔。”
为尊者容,杨直并不敢直视直虞王,反倒是直虞王仔细地打量着身前这个野生的侄子,虚扶笑道:“起来吧。”
杨直顺势起身,他又朝青衫书生行了一礼,青衫书生赶忙还礼。
杨直朝王府内打量,笑道:“这回父皇不但让直儿来见一见王叔,顺便还让直儿给婶婶请安。”
直虞王道:“你婶婶在后边,咱们叔侄可是没见过哟,来来来,咱们先好好聊一聊,吃晚饭的时候你再向婶婶请安也不迟。”
杨直摆手推迟道:“王叔赐饭,侄儿本不该推辞,但这回从玄空山匆忙回来,竟然连母后都没见到侄儿就直接来见王叔婶婶了,晚间终归得进宫见一见母后,否则明天她知晓了又要怪罪了。”
直虞王哈哈大笑道:“你也不必那么紧张,嫂子那边我派人去知会一声不久好了?”
杨直跟着笑道:“早就听母后说起王叔最懂她的脾气,不过这回恐怕是不成的,王叔是不知道,母后对侄儿管得很严很严,你看侄儿现在才二十多岁,面貌却已经四十好几了,都是连天连夜读书熬的,人都枯了。”
直虞王哈哈大笑,“那今晚必须留在叔叔这点吃顿好的了,嫂嫂教化人的功夫还是一如既往地变态,你求叔叔也没用,关于读书这件事,叔叔也是劝不动她的。”
杨直知道今晚这顿饭确实是推脱不了,干脆答应道:“那侄儿今晚可得在叔叔家打打牙祭,侄儿在玄空山这几个月,可谓嘴巴里淡出鸟来了。”
直虞王点头道:“来来来,咱们叔侄可是没见过啊,那可得好好聊一聊,要不是今日相见,以后还不生分了。”
两人进屋,直虞王没有选择屏退左右,如此正合沁帝这边智囊团的算计,柳易马不停蹄,口不停歇,喋喋不休地讲着所见所闻,好在经历过多,他还没讲完,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已经到了饭点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安好安好
杨直和直虞王一家三口吃着饭,身边一个下人仆役都没有,直虞王问道:“直儿念书了没有?”
杨直吞下口中的饭食,笑道:“正在念着,侄儿不但念书,很多需要学习的东西都已经赶上日程了。”
直虞王沉吟道:“那就好。”
直虞王向口中扒饭,随后用筷子指着自己的长子,骂道:“不成器的东西,见到皇兄也不会喊了。”
杨直宽慰道:“叔叔也不必要在意,喊或不喊有什么的,我们都是兄弟。”
直虞王给杨直夹菜,说道:“他给你提鞋都不配。”
杨直摆摆手,笑道:“王叔赶快给侄儿解惑一二,侄儿到底是娶谁家小姐,现在还不知道呢?”
直虞王哈哈大笑,指着王妃道:“以前本王娶你婶婶的时候同样不知道是谁咧!”
杨直陪笑道 :“听叔叔这样说 ,难道还是刻意瞒着的不成?”
直虞王点头道:“算是让你给猜到了。”
杨直夹起近千的金黄蜜饯烧鸡塞入最终,嚼着咽下后说道:“难道叔叔不准备给侄儿透露一二?”
直虞王吸了口气,放下碗筷道 :“你真想听啊?”
杨直点头,“真想听。”
直虞王屁股往椅子后面挪了挪,用丝巾擦着嘴角,笑道:“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杨家江山的龙脉其实实在束水郡,所以杨家的储君藩王长大后娶的正室必然是束水郡的大家小姐,直儿现在也不例外,娶的同样是大家小姐呢,不过小姐虽然家教很好,地位其实差着咱们杨家还有老远呢,她家信奉耕读和学而优则仕,现在的五世同堂中出了名的士林大儒就有三位,这还是没算上他们家在乡野和书院教书的儿孙。”
杨直翘起嘴角道:“切,士林大儒?不认识,士林大儒的嫡传弟子倒是揍过几个,侄儿还以为他们有的是铮铮铁骨呢,没想到也不怎么样,打疼了同样会求饶,看起来他们的先生也不怎么样。”
直虞王语重心长道:“直儿万不可小瞧了儒林大贤对天下的影响。”
杨直放下碗筷,正襟危坐道:“侄儿记下了。”
再次一同吃饭。
杨直端着碗问道:“弟弟最近读什么书?”
王妃表情有些不爽,苦笑道:“他读什么书啊,你没见到他现在的穿着打扮嘛,今天肯定又在校场上耍了一天的大刀了吧!”
杨直朝直虞王的嫡子问道:“以后想做什么?”
年岁比杨直小了四五岁的杨连答道:“做一个冲锋陷阵的沙场万人敌,就像司徒赤云那样,骑大马,穿金甲,提大镗,威震天下。”
杨直笑道:“你去过红苕关啊?”
杨连答道:“偷偷去过。”
杨直手杵着下巴,饶有兴致道:“见到司徒赤云手中家传的凤喙镗了?”
杨连有些自负,既然哥哥这么问,想必他是不知道司徒赤云的凤喙镗长什么样的,笑道:“自然是见到了,不但见到凤喙镗了,还见到龙驹了。”
杨直哈哈大笑,“快跟我说说凤喙镗长什么样?”
杨连道:“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更大更重。”
杨直起身第一次为这个弟弟夹菜,说道:“以后还是要多读书啊,你就不想知道什么是沙场万人敌的儒将是什么样的?”
杨连道:“不想。”
杨直叹了口气。
直虞王扶着侄子坐下,笑道:“本王说的话他现在都听不进去了,你也不必要为你这不成器的兄弟费心。不成器就不成器吧,叔叔好歹是咱大沁的王爷,饿不着他,只能寄希望于本王和你婶婶都不在了的话,你一定要对他多上心拂照。他虽然姓杨,但真要是犯了杨家的王法的话,杀他的时候你也别心慈手软。”
杨直笑道:“叔叔言重了,我这兄弟没你们想的那么不堪。”
门外有人喊道:“王爷,张先生让您过去一趟。”
直虞王气呼呼道:“这不他娘的在吃饭,喊什么喊,不必摧,待会儿吃完饭本王马上过去。”
老仆道:“是。”
王妃已经吃完,从袖子中掏出一串菩提念珠,一百零八颗珠子,一百零八个数数,也是一百零八种烦恼。
杨直问道:“婶婶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人要是执念于去除一百零八烦恼的时候,我们恐怕已经将那一百零八种烦恼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反倒是手上数着的着一百零八颗念珠最后又将烦恼带了回来。”
王妃轻笑道:“你这想法想必不是第一次说了吧?”
杨直点头道:“婶婶慧眼,侄儿已经说过好几次了,第一次是跟母后说的,她后来没听进去。再后来侄儿上了玄空山,有对玄空山寺院中的小和尚说了一次,同样,念珠没有记住。现在侄儿又跟婶婶说了,不出意外的话,婶婶恐怕还是记不住的。”
王妃睁开眼睛,轻笑道:“说的没错,劝人嘛谁都会,真劝了听的进去的,其实是少之又少。”
杨直轻轻点头道:“是了,佛家还有‘佛度有缘人’的说法呢!”
婶侄两人 笑了一回。
问外又有人喊道:“王妃,赵先生让您过去。”
王妃温语道:“让先生等一等吧,马上就去了。”
一顿不温不火的饭食,除了王妃,另外三人都不会贸然离席,第一个离席的竟然不是直虞王,而是头脑简单的杨连。
直虞王和柳易叔侄两人都在有条不紊地吃饭,杨连喝了碗汤,碗放在饭桌上后说道:“我吃饱了。”
杨连也不等父亲和杨直说话,起身出门。
直虞王气呼呼道:“吃饱了也不和哥哥打招呼?”
杨连扭着脖子道:“我就在院子中射箭。”
杨直劝道:“王叔不必生气,侄儿也是这样的年轻人。”
直虞王道:“你不能一直这么惯着他。”
杨直起身道:“侄儿也吃饱了,该回去了,不然母后该着急了。”
直虞王哈哈笑道:“她着急什么,你在我这里还能出什么事,她不放心你,
还能不放心我?”
杨直执意要走,直虞王也不再挽留,杨直开门后刚想跨出去,忽然想起一事,回头笑道:“本来父皇叫我来给婶婶请安的,没想到侄儿给忘了,现在给婶婶请安也不迟吧?”
王妃笑着摇头。
直虞王上前一步恰好挡在了王妃面前,笑道:“不迟不迟,你家婶婶还没有一命归西呢,什么时候请安都不迟。”
王妃一拳敲在了直虞王的后背上,直虞王老脸抽搐。
杨直跪下说道:“侄儿给婶婶请安了。”
王妃道:“安好,安好。”
两声安好,如同这次有惊无险的会面,场面温馨,结果安好。
……
……
饭点,东宫那边,一桌饭食在院子中早已经摆好,沁帝就那么站在院子中,一直都没有挪动过,除了那次惊心动魄的夺嫡,他这辈子是第二次在这里站着,并且直接从天亮站到了天黑。
沁帝不敢动筷,后面的几个人也没有动筷,沁帝没说话,几人或坐或站,也不说话。
七个人一字排开,没有尊卑秩序,欧先生在了从左到右的第一位,坐着,跟在身边的正是他的得意弟子李仕鱼,站着。接着是户部尚书王灿,他的臣子之礼从来没错过,虽然年迈,依旧站着。户部尚书的边上站着的是罗网大档头王音,习惯使然,王音拢手在袖中,眯着眸子。
王音旁边屁股坐在地上的是老仆倌儿,他没有面朝沁帝这边,而是跟坐在屋檐下假装惬意品茗的石青崖斗势,怎么看老仆都落下风,倔强使然,老仆没有认输。
石青崖道:“有事的话,自然是回不来了,没事的话,待会儿就回来了,等什么呀等?”
倌儿道:“我家公子不会有事的。”
石青崖听了觉得好笑,问道:“又有没看着,怎么知道?”
老仆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石青崖将茶盏丢在了桌子上,起身朝屋里去,抬起右手道:“夜凉如水哟……”
老仆扭转身子,盘腿坐着,他们都望向沁帝,沁帝则望着宫门,那年是这样,他知道自己等来的绝对是荣耀,但也可能是屠刀。今晚他等的可能是生,也可能是死,紧张程度完全不亚于曾经的那一次。
虽然杨直出府的消息会被几个江湖宗师级的人物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东宫,但几个人只要没能见到杨直出府,那颗心啊,就一直没能落下。
府门大开,杨直出府,仅仅是出府的那一瞬间,杨直已经在大沁罗网谍子的层层保护之中了,三位江湖宗师一闪即逝,各凭本事,都在使出浑身解数地往东宫这边赶来。
杨直出府门后没有即可塌下地来,眯着眼睛望了望月色后吩咐道:“回去告诉王叔,明天说不定是个雨天。”
杨直一提衣裳,出门往西边回家,他知道现在的王府内恐怕已经在喋喋不休地争论了,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进门的时候他很紧张,出门的时候他同样很紧张,现在他才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都是凉了的汗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杨直有些佝偻着背回到了东宫。
在院子中站着的沁帝虽然早已经收到了消息,但看到儿子安全回来,还是松了口气,笑容和煦问道:“吃了没。”
杨直拍着肚子道:“饱的。”
沁帝轻笑道:“那就再吃点。”
杨直没好气道:“都说了,抱的。”
沁帝跟着杨直一同往殿中走去,或坐或站的几人也跟着上去了,沁帝问道:“看清楚了吗,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势?”
杨直停下身子,正色道:“应该没看错,直虞王没有带什么盛名已久的谋士,而是带了两个非常年轻的小生。”
沁帝接过话头,笑道:“一青一蓝两位读书人的跟脚早已经查到了,明面上的授业之师都是有名的醇儒大贤,但两位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在世间成名,朕还一直想着两位年轻读书人很有可能是几十年前有人刻意布局的吧!”
杨直笑道:“两位读书人都没有出招,同样,我没也没有接招,还无法知道两位读书人的高低,不过既然能入一心藏拙的王叔的法眼,想必是不会太差的,儿臣不知道您亲自选的李仕鱼能不接接下那些下作招数。”
沁帝哈哈大笑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千万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李仕鱼的成就朕也觉得不可估量,他不是那种眼高手低的读书人,而是真正扎根在泥土上的毒士。”
柳易想起一事,终身大事,所有人都知晓了,就自己被蒙在鼓里,问道:“儿臣娶的是谁。”
沁帝轻声道:“束水郡的大家族中以凤鸣城谢家最大,其二是当涂县的王家。对于谢家,你可能不太熟悉,你只不过比较熟悉王家。这一次你要娶的不是王家的小姐,而是谢家的小姐,这个小姐有个奇怪的闺名谢谢。”
杨直眯着眼道:“听起来不是什么容易伺候的人呀?”
沁帝瞪着眼道:“你以为呢,当年谢家欠了朕一份香火情,这一次两清了。”
杨直哈哈笑道:“这么说起来你牺牲挺大的啊!”
沁帝点点头,杨直问道:“身后的几位跟你差不多吧,也是没吃晚饭?”
沁帝摆手道:“不用管他们,只要你回来了,他们不吃饭也有力气了。”
杨直哈哈大笑,“虽然看起来当皇帝挺爽的,但其实压根没那么爽,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
沁帝问道:“动摇了?”
杨直白了父亲一眼,咧嘴道:“屁,老子要当上皇帝,也不求做的比你好,做个不相上下的我还是有信心的,你就看着吧,哦,抱歉,你其实看不到的。”
沁帝哈哈大笑,情绪有些低落道:“父皇不能帮你将所有障碍都扫除了,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杨直笑道:“好说。”
杨直落后沁帝几步,跟身后的一行人齐平,笑道:“让几位等急了吧?”
欧先生不说话,户部尚书王灿叉手道:“没有的事,今日殿下受罪了。”
杨直摆手道:“这点算什么事,小事罢了。”
老仆差点就扑上前去,伸出咸猪手摸这里摸那里的了,幸好被杨直伸手制止了。
杨直问道:“几位有没有论出个章程来了。”
欧先生喉咙有痰,开口道:“治大国入烹小蟹,老朽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治国也不需要什么 大道理,下作即可,老朽有一策,待会儿自会呈给殿下。”
杨直点点头,望向同龄人道:“先生呢?”
李仕鱼放下搀扶着欧先生的右手,叉手道:“在下也有一计,到了殿中自会与殿下细细道来。”
杨直点头,望向户部尚书王灿,问道:“尚书大人的计谋成了没有?”
户部尚书道:“上可。”
打飞所问,杨直依然点头。
石青崖对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兴趣,直接没了踪影。
大殿中沁帝坐在了主位,其他几人围坐,老仆在大殿外守门。
昏睡。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殿内的沁帝问道:“都说一说吧。”
跟着父子两人进来的三人中,李仕鱼小了一辈,欧先生和王灿再怎么相互谦让也轮不到他,两位老人一番谦让,落败的王灿说道:“臣没能想到什么好方法,或许三大异姓王在这件事上可以好好地用一下。”
接着是久久地沉默,王灿闭嘴不言,几人则以为户部尚书大人还没有说完,好一会儿后沁帝问道:“王卿说完了?”
王灿弯腰拱手道:“说完了。”
沁帝伸手道:“欧先生说一说吧。”
欧先生笑道:“陛下不是允许老朽辞官了吗?”
沁帝道:“辞官不代表不可以献策啊!”
欧先生拱手道:“老朽年老了,这一计策不止是老朽自己推敲的,是我和仕鱼的功劳,就让他来说吧!”
沁帝没有立刻答应,起身挽起袖子,用针尖挑起红烛的灯芯,淡淡道:“说吧。”
李仕鱼吸了口气道:“其实很简单,现在天凉了,陛下挑个日子带着皇后娘娘和殿下离宫到温泉山庄住上一两个月,直虞王的狐狸尾巴还不原形毕露?陛下和殿下不用着急,既然决心收拾旧山河,自然是老虎要收,苍蝇也要收,任由直虞王在汝阳城蹦就好。在直虞王势头最盛的时候陛下只需要让几大藩王送个贺表什么的……”
李仕鱼说到此处,哈哈大笑,其余的早已经不言而喻了。
满屋子内都是聪明人,心有灵犀一点通,沁帝轻笑道:“准了,不过什么时候去呢,还有朕和直儿都去的话,谁监国?”
李仕鱼慌忙低头,烛光恍惚地照着两位老人脸色,摇摆不定,阴晴不定。
天子恩威不能以常理度之,李仕鱼所说的计策往好了说完全可以将直虞王及隐藏在京中的余党一网打尽,但这个计策行的是个“险”字,大沁养士百年,也不敢说能看透所有的人心。
刚才沁帝为何起身挑起蜡烛,他培养接班人可以堂堂正正,但那个半生的挚友竟然开始以直白的方式跟他玩起了心机,主万万人生死的沁帝
很不开心。
现在的沁帝的眼神才正真的可谓是阴晴不定,他先是死死地盯着李仕鱼,这个很多人寄予厚望的国子监学子,沁帝的眼神盯得李仕鱼浑身发毛。沁帝脸上寄出微笑,无声,闭眼思忖了一会儿。
国之大事,由不得他不慎重,自古天子不出京,这是铁律,除非亡国,否则的话天子连宫门都出不了,沁帝思考了好一会儿,这个半生好像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得老人脸色有些沉重,说道:“就这么办吧!”
这一刻杨直也想了很多事,他虽然在很多事情上懒得动脑筋,但父亲出门这样得大事,就算是他也能联想到很多。
沁帝一辈子很多事万事不急,但他笃定的事同样也能雷厉风行,沁帝抬头朝屋顶上吩咐道:“请国子监监正测一个好日子吧,最好是在八月初六的事完了之后再走。”
有人于国而言重如泰山,如户部尚书王灿这样的高官,有人于沁帝而言重如泰山,如房梁上的死士。
沁帝起身往门外走去,笑道:“到时候你们几个尚书监国吧,记得带上门下给事中牧邕,这小子处事老练。”
沁帝走了。
杨直道:“各位回去吧!”
三人告辞离开,杨直估计他们都走远后喊道:“倌儿,进来了。”
老仆十分滑稽地跑了进来,问道:“商量好了?”
杨直点头道:“是了,不过咱们过了初六又得出城了。”
老仆搓着手道:“出城好,出城好。”
小半个时辰,沁帝回到皇宫,皇后娘娘正在等着,见到沁帝下轿,问道:“明天直虞王妃进宫,这么些年没见到了,臣妾不知道该送什么礼了。”
沁帝伸了个懒腰道:“宫中不是有定例,按定例就好了,不必事事都需要朕过问。”
不似寻常人家的夫妻,大沁的皇帝和皇后娘娘共乘一顶轿子进宫,年老色衰的皇后娘娘竟然一脸雀跃,很少见,不常见。
……
……
直虞王府,直虞王和王妃,青衫书生和蓝衫书生也给聚在了一起,这边跟东宫那边很不同,蓝衫书生情绪不高,他觉得直虞王的大势已去了,但直虞王现在正在气头上,他担心小命,不敢直言。
青衫书生则不一样,他正在给王爷和王妃布局明天的入宫,还有八月初六的时候送什么礼,以及询问这次进京需要拜会那些朝中要员。
直虞王和王妃一一说了,青衫书生也一一记下了。
蓝衫书生觉得自己以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在这座城中,在这个漩涡中的所有人都一样,吃人不吐骨头,蓝衫书生头重脚轻,慢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惨笑道:“到底不如读书来得容易。”
在这座城里,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有人开心和难过,比如某个小巷子中,努力多年的穷书生终于得了个小官了,大包小包地准备带着好友赴任。
第一百三十七章 热热闹闹(一)
八月初六,整个汝阳城热闹非凡。
散落居住在汝阳城中的很多京官丑时就已经起身了,一个个乘着流苏轿子往皇宫赶去,今日忙碌的不但是新郎官,整个京中的大小官员都被动地忙了起来。
大小官员和勋贵一同上朝,南岸很大,几百年以来,一代一代的世家大族差不多已经将南岸垄断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还没有盖上豪宅的地皮,不过都是人家挑剩下的,新晋的贵族自然是看不上那些地方,选择在了西岸或东岸定居。
无论是东岸还是西岸的,他们在渡船经过琉璃河的时候总会遇到熟人,遇到熟人的规律有些市侩,官阶越大的要员遇到的熟人越多,至于他们认不认识那些拱手打招呼的人,那就难说了,应该是认识的少,不认识的多吧!
吏部尚书贾道一身紫衫,今天的朝会必定是又臭又长,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实质内容,所以贾道并没有穿上早早备下的官服,如他所料,在河上遇到那些真正的熟人,他们同样也没有大小朝会那样着官服正装。
作为吏部之首,掌着考察升迁的一把手,世间人给了吏部尚书一个恰如其分的称呼吏部天官。世间人称吏部尚书是天官是觉得这个尚书大人不管钱粮刑狱,而是掌握着一个个仰着鼻子做人的天才读书人,给的确实是一个美称,不过“天官”两个字要是从汝阳城中某几个人口中说起来,更多的其实是讽刺意味,好死不死,贾道遇到了这么个刺头。
大沁的太子殿下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东宫却一直保留着东宫的一众班底,贾道遇上的正是那个嘴最为损的太子少师,人称梁少师的梁船山。
梁船山的一把年纪影响了他的很多身体机能,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眼力和嘴皮子功夫,东宫重新有了个名不是很正的皇子之后,梁船山的嘴皮子功夫现在已经有越来越活跃的气势了。
太子少师是散官,这个散官的实权却比一般的朝廷要员要大得多得多,就算是身为吏部尚书贾道遇到梁船山,也要弯腰让步,贾道躬身拱手道:“梁少师也来了。”
一身黑衫的梁船山打量着贾道的一身紫衣,讥笑道:“天官大人是陛下特许的服紫,怎么能向老夫一个虚官行礼?”
梁船山说完后弯腰更胜,给贾道行了拱手礼。
贾道年纪轻轻,五十上下,太平天下,并没有经历过多少朝局波澜,算不上老成谋国,梁船山作为一个散官,自然也算不上什么老成谋国,两位老人年纪相差很大,一个是没有传出多少学问文章、一心功名利禄的官员,一个是一心学问的醇儒,醉心著书解说,功名不过是因为盛名。
贾道邀请梁船山到自己的渡船上叙旧,梁船山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轿子,笑道:“待会儿还得靠它不是?”
贾道也不勉强,笑道:“梁少师今日是使了尿遁偷偷过来的?”
梁船山哈哈大笑,摆手道:“老夫从来不屑于使用尿遁这种伎俩,今日老夫上朝,代表的可是太子殿下。”
贾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劝
道:“梁少师还是慎言呐,千万不要因为一句快意的胡言葬送了直皇子的前途。”
梁船山摆手道:“老夫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情,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心中藏不住事,嘴中也憋不住话。”
两人登岸,抱拳后各自准备坐进轿子中,在这个空当里,梁船山的一句话差点将贾道气了个七窍生烟。
梁船山讥笑道:“都是六部大人,礼兵刑工矮了一截咱也就不说了,贾大人好歹是吏部的天官,怎么还没有王灿那个老匹夫得意呢?你看王灿,又是加衔,又是住高楼,你说气不气,古人诚不欺我,人比人气死人,天官大人想知道后面一句吗,老夫听到一句,虽然有点狗尾续貂的嫌疑,但也有趣,后两句是‘马比骡子驮不成’。”
贾道养气多年,在皇宫中几方争辩的时候就算是落了下风也没有脑凶成怒过,坐进饺子中竟然被气了浑身颤抖,心思沉下来的时候他才想到怎么怼回去,朝中一心做学问的大儒那么多,太子少师又算老几,与他们相比起来,太子少师也只能算芝麻绿豆。
一身紫服的天官大人仰望宫门,走了进去,为官多年,又是只需要坐镇中枢的大员,基本上每一次的朝会贾道都会在场,走过甬道的时候,贾道已经没了第一次的紧张。
走在贾道身边的是两个年轻人,平流王世子刘木枯和司徒家的司徒墨云,一个在秋中压制不住咳嗽,一个重瞳习惯性低着头走路,两人都不说话,闷声数着步子。
对于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年轻人,贾道没有正式地相处交谈过,不过身为要员,京中进了两个身份特殊的人他也会习惯性打听,两人的本事他都知道,刘木枯不像是有寿数的,否则平流王再没有学问也不会给儿子取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他是平流王世子不假,这个世子活不活得过顺利继承王位还是两说,就是这么个可能短命的读书人,要是能活过天命之年的话,应该是儒家开宗立派的大人物,真正意义上的那种醇儒,对于这个读书人,因为命短,也因为只是个很单纯的读书人,作为高官,自己是读圣贤书考上的进士不假,不过做官后他对曾经的圣贤书已经开始丢弃了,对于这个读书人,贾道下意识地小看了几分。另外一个是个不喜欢昂首阔步地公子哥,但这个公子哥地功夫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小瞧,河间王军中的精锐谍子都是他培养的,那个没有几个人知道名字的谍报机构令高车国闻风丧胆,就连沁帝都下旨夸过屡立奇功的谍子机构。
两个年轻人不和贾道说话,贾道也犯不上屈尊腆着脸和他们说话。
两个年轻人都落了贾道一步,贾道也不在乎,他们让,他就走,绝不扭捏。
刘木枯掖口道:“有点冷。”
司徒墨云没有扭头望刘木枯,冷冷道:“我只觉得很黑。”
刘木枯笑道:“更冷了。”
司徒墨云咧嘴而笑。
三人进了大殿,大殿中已经有很多人了。
文武不同,勋贵和官员不同,各人所在之处也不同。
大多
数人到齐后,直虞王姗姗来迟,进殿后四处拱手,离京几十年,大殿上的还是有很多面孔,当然也没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又添加了一些新面孔。
……
……
东宫那边,天还没亮,杨直已经觉得脸有些抽筋了,笑的。
一身喜庆 红衣的杨直不但衣裳是红的,冠帽是红的,腰带是红的,鞋子也是红色的,胸脯前系了个大红花,配合着他的一脸笑意,可谓相得益彰。
脸上开心,浑身喜庆。
在一群人的拥簇之下,杨直到达东宫殿门外骑上了红马,与一般的寻常百姓娶亲嫁女一样,除了马掌不是红色的,红马毫无杂色,马额上还系着一躲大红花。
排场很大,新郎官一马当先,他的后面跟着的首先是一顶十六台的红色帷幕轿子,轿子边的红色丝帷随秋风而动。随着十六个红色短衫打扮的轿夫的脚步起伏,质量略重,秋风吹不起的流苏也上下起伏。
锣鼓声声,鞭炮齐鸣,喇叭响亮,人声鼎沸。
为了这一次的嫁娶顺利,凤鸣城谢家在西岸买了一幢规格有些僭越的府邸,现在是喜庆的时候,朝中没有人敢跳出来撞这个眉头,皇家则是直接忘了这茬。
与天子规格相同,但东宫的风水与皇宫有很大的不同,远处一条大江历来受尽诟病,不过今天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火把连成了一条长龙,锣鼓声、丝乐声、喇叭声响彻天际,迎亲队绕道向北而去,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搅醒了很多百姓的好梦,他们也不开门,京中之人都知道不能在大晚上看热闹,而心里有痒痒,只能趴在门缝中观望。
迎亲队伍的各部分人员实在是太多了,整个队伍又不能顾首不顾尾或是顾尾不顾首,调度困难,队伍缓慢,寻常时候骑马原本只需要一柱香功夫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时辰。
谢家新购的宅子内同样是热闹非凡,谢家和皇家还是有些本质的不同,皇家的各路宾客中由亲戚朋友、也有文臣文人、还有武将武夫、甚至是有些江湖人也在邀请之列。谢家则是可谓的往来无白丁,都是清一色的读书人宾客,有的携妻带子如同老树,有说有笑;有的孤身一人,站是如古松,挺且直,坐时如玺印,端且正;有的呼朋唤友团团围坐,行着既文雅又张狂的酒令。
那里没有人高马大,也没有目不识丁,有人腰间携剑手牵佳人,但没有人怀抱杀器眼神冷冷。
杨直才不管这些,远在皇帝的沁帝推演过这一天的场景,他又何曾在意,杨直如轱辘般滚下马后开始进门,门内有人柔声高呼道:“新郎官到。”
杨直上前从怀中掏了个红包递过去,那人接下,杨直拱手笑着环顾四周,可能他没有意识到现在别人看他是看到的不是炭头了,养尊处优几年下来,同样是面如冠玉。
四周宾客纷纷还礼。
杨直接着进门,读书人的规矩,亲戚有亲疏,好友有远近,读书人,同样是可分为三六九等 ,下一进院落中还有人等着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