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过敏就像感冒一样来得猝不及防
“你想好学文还是学理了吗?”章筱栎趴在教室走廊栏杆上,两手撑着脑袋,对苏文笑得异常灿烂。
“我……肯定是学文的。”在进入博德中学以前,苏文早已听闻博德中学高一第二学期文理分科的传统,这对于文理偏科的女生而言反倒是一种莫大的机遇。“我以前就想着高中要学文科啦。”
“不过也是喔,苏文你文科比较擅长,适合学文。”章筱栎歪着脑袋,午后的阳光打在女生脸上,长长的眼睫毛仿佛跳跃着阳光,给女生平添了几分慵懒之色。
“那筱栎你呢?学文还是学理?”话一问出口,有一种预感从心底爬上脑海,开始蔓延起淡淡的忧伤。
“嘿嘿,我还没想好~不过家里人想让我学理。”
“这样啊,”心中的想法被对方亲口验证,苏文神色黯然起来,“那到时候我们可能就不能同班了。”
章筱栎信誓旦旦地笑着,“就算不同班也可以一起玩哦!”
“嗯,肯定的。”苏文回以欣慰的微笑。
“苏文,等吃完晚饭,我们去看花好不好?听说学校花园里开了好多花呢!”章筱栎一脸向往地笑着,两只小手夸张地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圈。午后的阳光打在女生小巧玲珑的脸上,女生脸上的笑容越发孩子气了起来。
苏文看着章筱栎灿烂的笑脸,她也忍不住笑了,“好啊,那待会咱们一起去看花!”
十月,博德中学校园里依旧一片勃勃生机的样子,秋意渐渐来袭,南方的校园却依然宛如春天,绿叶成荫,百花齐放。不过,秋季的身影也慢慢降临这个绿化率在全省数一数二的高中校园里,道路两旁岿然屹立的梧桐树叶子渐渐转黄,偶尔有梧桐叶告别了树干,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缓缓朝地面落下。
时光流转,入学一个多月以来,来自偏远小镇的女孩苏文逐渐习惯了省城校园的风光,事实上,女生除了日常从宿舍楼到教室与食堂三点一线之间来回走动,对于诺大的校园并没有过多关注,以至于她偶尔停下脚步欣赏校园的美景每每发出初次见面时的惊叹。
博德中学老篮球场附近临界于学校围墙的地方有一片自然生长的花园,与其说是花园,倒不如说是无人打理的花草聚集地。一大片娇艳的花朵随意分布于草丛之上,虽不修边幅,却反而有种极自然的美。
“哇!苏文,你看!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还开了一大片牵牛花啊!”章筱栎看见那绯红的、蓝的、粉的牵牛花,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好好看啊!”
“没想到学校还有个这么自然美的地方呢!我还是第一次来!真好看。”
美丽的何止是那与围墙上爬山虎相映成趣的牵牛花,一大片在自然生长的草坪上竞相开放的小花朵更吸引住了苏文的目光。
苏文忍不住蹲在草坪前,像注视婴儿一般凝视着草坪中烨烨生辉的花朵。近距离观看,苏文仿佛走进了一片花海中,小小的梅花似的花朵颜色各异,红的、白的、粉的、橙的小花朵摩肩接踵般紧靠在一起,小小的一朵聚集在一起却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这种小花好好看啊
,就是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苏文感叹道。
“苏文,这种花叫格桑花啦,其实就是路边的小野花,生命力非常旺盛呢!在哪都能开出一大片来!”章筱栎笑着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眼角弯弯如明月,染上了花一样的芬芳。
“格桑,好美的名字啊。”蹲在花草前的女生抬起头嫣然一笑,继而继续低头凝视着汇聚成花海的小花朵,“虽然很平凡,却又那么地美丽。”
苏文沉浸于为格桑花海的美丽陶醉的时刻,细长的手指一一拂过那一朵朵娇小可人的花儿。而身旁的女生眉开眼笑,欢脱得像个孩子。
章筱栎在花丛间蹦蹦跳跳,一下跳到这朵花面前看一看,一下蹦到那朵花面前闻一闻,一下摸摸这朵花,一下捏捏那朵花。
“苏文,来看这边的菊花呀,开得很艳呢!”章筱栎手舞足蹈,小手挥得起劲,在另一边呼唤着苏文。
“来了!”
大朵大朵金黄色的菊花竞相争艳着,无需她走近,菊花丛中浓重的香味俨然扑鼻。菊花虽美艳,苏文却心系着与杂草紧紧相依的格桑花。
那块几近于废弃的老篮球场花园地,五颜六色的花朵遍地开放,有很多苏文叫不出名字却觉得异常美丽的花竞争争艳,那一块花草聚集地反而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美丽。
“那边还有两棵桂花树呢!走,我们去看看!”章筱栎兴奋地叫道。
彼时正值桂花开放的季节,老篮球场篮球架后屹立着两棵绿意葱茏的大树,大树枝干粗糙,看上去已经有一定树龄。十月,桂花树叶子却依旧如春天时候绿油油,生意盎然。而树上繁星点点般遍布着明黄色的小花,一朵朵梅花似的小花摩肩接踵地重叠在一起,在枝叶间一团团一簇簇地攀延着。
“唔,好香啊~”章筱栎闭上双眼,对着桂花树长吸了一口气,桂花的清香马上沁入肺腑,给人仿佛飘上云端一般的享受。
“以前我初中学校也种了好几棵桂花树,一到开花的季节,老师办公楼前的桂花树香味就飘到了教学楼。”苏文走近桂花树,就近抚摸了一簇桂花,踮起脚尖便凑上鼻子闻了上去。
“好香。”
“啊啊,就要上晚自习啦,我们赶紧回教室吧?!”章筱栎看了一眼手表,突然咋咋呼呼起来。
“这么快么?原来我们已经出来那么久了呀?”苏文站在桂花树下流连忘返,语气里尽是惋惜。
夕阳斜斜地照在女生们年轻欢快地奔跑的身影上,夹着入夜凉意的秋风伴随着女生们微微急促的喘息声,那片秘密花园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周围的景象都逐渐成了模糊的剪影。
“筱栎,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地方?”
终于赶到了教学楼,女生们气喘吁吁地放缓了脚步。苏文感觉到自己校服外套里的衬衫有了些湿润,虽说汗流浃背,她却觉得无比幸福。
“老篮球场还是有点偏僻吧?”
“嘻嘻,之前走在路上,无意间听到几个学姐说的!”
章筱栎笑着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上楼梯时身子微微向下俯着,两只手臂像飞翔的
鸟儿似的张开,一步迈上两个台阶,边上楼梯边回头朝苏文粲然一笑。
苏文受到了感染,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等等我!”
跟着章筱栎去赏了一回花,苏文先前紧绷的神经也忽而缓和了起来。晚自修课上,苏文端详着自己从花园里带回的小花,嘴角不经意轻轻弯起。
“去哪里当采花贼啦?”作为班长的宋昱环视了班里同学一圈,瞥到后桌的女生痴望着书本上放着的花朵,压低了声线戏谑道。
“没有啦,这是我捡的落花,不是摘的。”女生抬起头来,眼睛里仿若闪着星光。
苏文把两朵格桑花夹进书里,对着空气心满意足地笑了,甚至对于手腕处鼓起的隐隐作痒的小包也丝毫不在意。
晚自修苏文写着白天科任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心一意投入进与题海斗争的途中,大脑神经专注于一处,以至于忽略了其他神经的感受。其间偶感不适,女生也只是条件反射性地胡乱抚慰自己一通,并没有转移过多注意力。于是乎,当女生课间无意中瞥过自己左手手腕处红肿的大包时,女生惊讶得满头雾水。迷糊的神经仿佛忽然倒过了时差,长长的反射弧逐渐带来奇痒难忍的感觉。
苏文横举着自己鼓起大包的手臂,满心疑惑地看着手腕骨头处明显突出的红肿大包,心想着是不是之前去看花时被杂草中的蚊子或虫子咬了?肿包上宛如被几只蚂蚁来回爬来爬去,由于起初苏文并未在意,沉浸于做题当中时随意挠了几下痒痒,被指甲挠过之处红肿愈发分明,而大包包周围竟生出来几粒有顽强生长之势的小鼓包。看着那麻点点的小鼓包,苏文蓦地打了个激灵,一股麻意从脖颈处涌上脸庞。
苏文在心里安慰自己,那一定只是一般的被蚊子咬出的包包,过一会鼓包就会慢慢消除,无需过多在意或者担忧。然而越是这样想着,苏文越发觉得自己脸上也开始隐隐作痒起来。苏文感觉到自己脸上也开始长出了手腕上的小鼓包,苏文不敢用手挠痒,鼓包实在痒得难受时,她唯有用还算干净的手背轻轻触碰两下奇痒无比的小鼓包。
好不容易挨到晚自修下课,苏文急促地走到章筱栎座位前,眉头紧蹙,看上去十分难受的样子。
“筱栎,”苏文一发出声音,立马感觉到喉咙里涌起一股酸涩,“我手上和脸上好痒。”
“怎么了?”章筱栎站起身关切地问道。
“你看我手上的包……”
彼时苏文手腕处最初的大鼓包已然变得更大更红肿,而大鼓包周围的小鼓包也随之变大。
“怎么会这样啊?长了好多痘痘!”章筱栎惊讶道。
苏文的声音里透着无助与难受,“不知道, 突然就发现手上好痒,长起了包包……还有脸上也有……”
“啊?真的诶,脸颊那里长出来一个痘痘,红红的。”章筱栎担忧得皱起了眉头,“你可千万不要用手碰到脸,手上细菌太多了……”
“嗯,我知道,可是好痒怎么办?”
“不要太担心,会好的。我们赶紧回去,你赶紧洗个澡,可能是之前去草坪里蹭到了过敏了。”
第三十一章:她比鲜花更美丽
半夜,四下万籁俱寂之时,苏文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线在自己的床帐里检查自己的身体。
晚自修时只是手臂上的鼓包奇痒无比,连带着脸上也隐隐作痒。回寝室后,苏文连忙洗了个热水澡,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洗了个遍。手腕上和脸上的痒稍有缓和,没有任何止痒药膏,苏文只能寄希望于鼓包第二天自然消退,亦或是等待白天医务室开门去看医生。
苏文洗完澡洗完衣服便早早躺下准备睡觉,就连每天一贯执行的睡前学习一个半小时的好习惯也无奈抛之脑后,只期望着如章筱栎所说,早点睡着第二天一早醒来奇痒难耐的鼓包就能自然消退。
然而天不遂人愿,刚洗完澡身上的痘痘稍有缓和,躺下没过多久那些痘痘就好像长出了生命似的愤愤燃烧起熊熊烈火,痒得女生翻来覆去总也无法睡着。苏文在那仿佛被几百只蚂蚁大军齐齐碾过的奇痒中没得过一刻安生,夜里一分一秒都变得无比煎熬。
苏文咬着牙强忍迫切想要挠痒的冲动,躺着一动不动,任凭密密麻麻的痒意向身体各处蔓延。直到凌晨,困得不行了的苏文迷迷糊糊进入了短暂的梦乡,可即便进入了睡眠,女生的身体依旧异常清醒,抑或说是那些磨人的细菌鼓包异常清醒,它们反而变本加厉地折磨着女生敏感的神经。
或许是苏文睡梦中身上痒得难受,身体知觉不受控地驱使她的手伸向了奇痒无比的皮肤,以至于半夜里苏文奇痒难耐,在一阵阵无比的痒意中突然惊醒。短暂的睡眠宛如一个噩梦,苏文惊醒后睁着眼睛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身体各处神经渐渐苏醒,被蚂蚁啃噬一般的皮肤奇痒无比。
苏文在黑暗中举起自己仿佛千斤重的手臂,大口大口呼吸着,脸上和胸口上皆隐隐作痒,尤其是脸部本就敏感的肌肤,痒意更如同花朵绽放一般细细麻麻爆开。
苏文已不敢再想自己的皮肤已经变成何种模样,一种可怕的预感迅速涌上心头,她忽然有种欲哭无泪的绝望感。
再也无法入睡了,苏文辗转反侧,手臂上、胸口上、脖颈上的痒意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她袭来。
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的夜里,苏文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睁着绝望的眼睛。无助与焦灼的痛苦一次次打压着女生的坚强,女生终于溃不成军无声落泪起来。
摸出放在床尾的手机,凌晨两点零三分,漫长而痛苦的夜她将如何煎熬地捱过去?
借着手机电筒的光,苏文检查了下自己奇痒无比的身体,果不其然,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红肿鼓包一个连着一个,宛如坑洼不平的小丘陵,密集恐惧症的女生见状突然恶心得头皮直发麻。然而麻意四起的脸颊遭到啃噬般发出沉钝的警告,苏文用一根手指轻轻拂过痒意阵阵的脸庞,鼓包连着鼓包的触感终是告诉女生自己脸上已如手臂上坑洼不平的事实。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正当绝望间,苏文倏忽想起章筱栎睡前交代的话语。
“苏文你早点睡,睡着了身体免疫系统自动会防御细菌的,明天早上就好啦。如果晚上更严重了,记得叫醒我。”
是啊,还可以找章筱栎帮忙商量对策。
顾不得其他,苏文泪眼朦胧地
爬下了床,找到对面章筱栎的床位,光脚踩着凳子便攀上了上铺的床,章筱栎正睡得安稳。苏文吸一吸鼻子,伸手便轻轻推了推章筱栎的胳膊,并轻声叫唤着“筱栎,筱栎……”
章筱栎睡得浅,须臾便睁开了眼睛,大半夜里借着手机电筒的光看见攀附在她床边一脸忧愁而焦急地盯着自己形似恐怖鬼片女主的女生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到惊吓的样子。
章筱栎揉揉眼睛,眯了眯眼,“唔,怎么了?苏文,还是不舒服么?”
“筱栎,”苏文一开口便是无助的哭腔,“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吵你……”
女生举起了自己的手臂,“你看,我手上现在长满了之前那种痘痘……痒得难受……脸上也是……”
章筱栎从先前的睡眠中缓过神来,透过电筒光线的确看见女生脸上鼓鼓包包的样子,而女生手臂上除了最初的那个大鼓包,整个手臂上都长出密密麻麻的肿包。章筱栎见状立马惊起准备下床,“看来情况有些严重了呢。”
“该怎么啊?呜呜……”女生忍不住低泣起来。
“你先不要着急,等我想想……我小时候也有被毒虫咬了奇痒无比的情况,我外婆教我用热水擦,泡一泡就好了。你过敏得有点严重,现在只能等早上去医务室看看了。”
两个女生在黑暗中压低声音交流着,忽然另外两名室友床铺上有了翻身的动静,惊得两人以为吵醒了同寝的室友。
“我们小声点。走,去浴室打点热水泡一下。”章筱栎轻声道,随即拉着苏文的手走去阳台。
“苏文,你干脆冲个热水澡,别放冷水,烫也忍一忍,烫点可以杀菌的,应该就不会痒了。”章筱栎看着苏文手臂上一串串的鼓包,一脸忧心道。
“好。”这种时候,苏文什么都听她的。
“来,我帮你洗,赶紧把衣服脱下来,待会直接用喷头冲泡。”
长大后,苏文何曾与女生共浴过?即便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友许乐秋,到了女生发育期,她们也没再一起洗过澡。
章筱栎看出了苏文别扭的心理,宽容地笑了笑,“没关系的啦,咱们都是女孩子怕什么,赶紧冲一冲澡,还有点时间好好睡一觉,相信我,待会肯定就不痒了。”
“嗯。”看着章筱栎笑得弯弯的眼睛,苏文心中不由得感觉分外踏实,仿佛在她面前,自己无论怎么出糗她也无须担心会被嘲笑似的。
苏文在浴室梳妆镜里看到了自己瘦弱的身体,灯光照耀下,女生细嫩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红肿鼓包异常显眼,即便是自己的身体,清晰地看见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肿包,苏文也忍不住阵阵恶心,她甚至不敢看自己同样受到感染的脸庞。
然而就是这般落魄、被细菌感染乃至于不堪入目的她,章筱栎却从没有表现出一丝丝嫌弃与不适来,反而拿着花洒认真地给苏文冲泡红肿的皮肤,甚至并不介意高温的热水溅到了自己身上。
镜子中,皮肤过敏的女生双眼弥漫着水雾,她却不是因为水温高烫得难受,被温水这么一烫,手臂上、胸口上、脸上红肿的鼓包反而瞬间被杀死一般偃旗息鼓,奇痒难耐之感亦渐渐消退,被万千蚂蚁啃噬的感觉终于得到平
息。
认真举着花洒的女生丝毫不顾自己被烫红的手掌,忽然欣悦地抬起头,“苏文,你手臂上的包变白了,好像也变小了些,看来这一烫还是有用的。”
“现在确实不痒了,”苏文感激道,“今晚幸亏有你在。”
“嘻嘻,趁现在不痒了,赶紧去睡觉!你不要太担心,明天会好起来的!”章筱栎收拾好花洒,随手抹了一把自己热出汗的额头。
“嗯。”说不清楚为什么,苏文异常相信。
“筱栎,今晚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文在阳台暖色灯光下,对着一脸疲倦的女生轻声说道,“都耽误你睡觉了。”
“没事啦,谢什么谢?”女生的眼睛弯弯得像天上的月亮,“我还很愧疚呢,要不是我拉你去玩,你也不会过敏呀。”
“是我自己的问题啦,不是你导致的。”苏文松了口气,疲惫地笑了笑,“赶紧去睡觉吧!”
事实证明,冲了一个热水澡之后,被皮肤过敏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的苏文终于得到了平息。身上的痘痘还未全消去,却很难得地不再躁动折腾。女生也因此在凌晨三点多平静地入了眠,发烫的皮肤仿佛蒸了个桑拿,伴着秋夜里习习秋风的凉爽却分外舒适。
然而过敏细菌在热水冲泡之后依然倔强坚守着自己的生命,经过了一夜的休眠,在早晨又开始躁动起来。
“你们昨晚大半夜的好吵啊?”梁韵怡起早床之后忍不住来了句抱怨。
“对不起,昨晚有点不舒服,吵到你们了。”苏文低着头,满脸皆是愧意。
章筱栎适时地站了出来,“苏文昨晚过敏了,身上长了很多痘痘,昨晚痒得难受我就带她去冲了个热水澡……”
一听到“过敏”二字,梁韵怡大惊小怪起来,“啊?过敏?不会传染吧?”
“不会的,不直接接触就没关系。”章筱栎不咸不淡道。
“我看看……”梁韵怡耐不住好奇心便走来,在看到苏文脸上几处连在一起的红肿鼓包时,立马像每个密集恐惧症患者见到敏感之物时止不住恶心甚至头皮发麻起来。
“咦……你赶紧去看看医生吧,感觉好严重!”梁韵怡见状像躲避瘟神一样赶紧躲开了苏文。
“就是就是,别回头传染到我们身上来了,不行,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平时一向不怎么待见畏畏缩缩的苏文的女生陈雅琳掺和道。
“苏文,你不要担心啦,等医务室开门了,我带你去看医生。”章筱栎毫不避嫌地拉着苏文紧握着拳头的手,笑容无比灿烂。
“我带你去看医生”,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已让苏文感动得几近于热泪盈眶。
开学不到两月,离家数里,从小镇来的女生举目无亲,最好的朋友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各自忙于彼此生活而交集甚少。如何来形容女生心中的孤寂呢?大概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辛酸与无奈罢。
被细菌感染,却不曾想有人对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甚至丝毫不嫌弃灰暗落魄的自己。
欣赏过花儿的美丽,苏文却从不曾想到,其实她比鲜花要更美丽与值得珍惜。
第三十二章:没关系,你比考试更重要
早上六点五十是学生们的早读时间,苏文低着头早早地来到教室,一坐下便被前桌的男生用怪异的眼光打量着。
“苏文?”注意到女生举止的怪异,宋昱疑惑地问道,“额,你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女生从头到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虽说秋天已然来临,早晨秋意渐浓,露水的湿气使人感觉寒意,隆冬未至,女生也不至于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吧?
蓝白校服领子的拉链被女生拉至最高,平日里扎成马尾的长发也很难得地被放下,女生巴掌大小的小脸隐匿在如瀑的长发里,再加上卫生口罩一遮,男生本就看不清女生低垂的眼睑,如今只能透过长发的间隙窥探女生的眼睛了。
“感冒了?”
举止怪异的女生抬了抬被长发和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脑袋,两只眼睛里直直透出疲惫与忧伤的神色。
“没有,”女生顿了顿,抬起胳膊便轻轻捏起一截衣袖,“过敏了。”
“啊?”男生瞠目结舌,“怎么会过敏?”
“昨天下午去看花,在草丛里走来走去,可能被虫子咬了。”女生闷声道。
“不是吧这么衰?”
女生困顿之际,男生还不忘调笑一番,“叫你去当采花贼,这会遭报应了吧!”
“哼。”女生听了竟也不生气,只闷哼一声以作回应。
“啊哈,看来我说的一点都不好笑~”男生挠了挠头,止住笑意忽然严肃起来,“看起来你过敏有些严重了,什么时候去医务室看看?”
“等医务室开门再去……不知道课间十分钟够不够……”
“你傻啊,肯定不够的,最好早点过去,免得后面更严重了。”
“好吧,那我第一节课就去。”在男生的危言耸听之下,女生乖乖地服了软,更何况身上过敏之处经过大半夜的休眠,却丝毫没有转好的迹象,依旧隐隐作痒,甚至于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男生继而说道,“要我陪你一起吗?”
女生傻了眼,一根筋的思维方式让她变得十分迟钝,“不用……我室友章筱栎陪我去。”
“那好吧,我帮你们跟老师请假。”
“嗯,谢谢。”
“傻。”男生转身前,留下一句悠悠的话语。
就这样,苏文同章筱栎请了一节课的假去医务室看医生。依旧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女医生,苏文再次见到她时,心中甚觉欣慰。
“小姑娘,你怎么又来啦?”女医生笑容可掬,“脸上这是过敏了?”
苏文有些不好意思,“医生,我皮肤过敏了……昨天去草丛里看花,不知道是不是被蚊子还是什么虫子给咬了,回来后手上长了个包……后来浑身都过敏,长痘,特别痒……”
苏文一口气说了一通,女医生忙着检查她身上的过敏状况,一会看看苏文的手臂,一会看看她的脸颊,又问道:“除了脸上、手臂上,别的地方还有?”
“嗯,胸口和背上也有些……”
医生不多久便确诊道,“你这是虫咬性皮炎,也是皮肤真菌感染,你要是早一点来看,拿个无极膏涂一涂就好,现在蔓延得太厉害了……”
“那医生,
我该怎么办啊?”苏文战战兢兢,仿佛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傻姑娘,会好的!”女医生笑了笑,“不过你要打三天消毒针了,这个毒气太厉害了,你都已经长了那么多鼓包,光涂药膏没用了……”
一听到“打针”二字,女生如临大敌,“打针?”
“那……打哪里?”女生屏住呼吸,仍旧不死心地问道。
“还能打哪啊?傻姑娘,你什么时候见过消毒针打手臂上?当然是打屁股上了。”女医生无奈笑道。
得知事实真相的那一刻,苏文瞬间有种想把自己拍死的冲动,毒虫怎么就盯上了自己?还是自己太弱不禁风,连只虫子都能把她搞出个浑身皮肤过敏来。苏文扪心自问,自长大以后,她何时打过屁股针?
幸亏那热心的小班长没跟来,不然她丢脸可就丢大了。
月考在即,明明复习功课的时间都来不及了,好不容易和同学一起去赏个花散散心,偏偏她好巧不巧被毒虫盯上,咬出来一个大面积皮肤过敏。这运气,除了苏文也没谁会碰上了,苏文的坏运气大底就是“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了。每每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在大城市求学,遭遇到的糟心事无法与人说,苏文总忍不住眼眶湿润。
拿了医生开的药走出医务室,女生一脸沮丧地低着头,眼角挂着委屈的泪水。再怎么不想承认,苏文依旧得承认自己就是个脆弱无比的女生。无论是初中时期,还是自以为有了转变的高中生活,苏文始终是那个受了委屈只会偷偷躲起来哭鼻子的小女生。外界看来沉默寡言又如何,像石头般坚硬冷漠又如何,女生内心的柔软却让某些情绪决堤一般溃败不堪。
章筱栎反倒因为苏文看完了病变得一身轻松,走在面色忧郁的女生身边,一个宛如夏天,一个却像秋天。两个人看起来明明那般不搭,却又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与相合。
“苏文,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吧?还痛吗?”女生笑起来时眼睛仿佛都在说话。
苏文想到先前医务室里的场景,明白女生说的“痛”是指何处,不禁羞赫道,“不痛了。”
“嘻嘻,没想到你也怕打针啊?”章筱栎性格直率,说话亦从不拐弯抹角,想到苏文在医务室打针时战战兢兢却又隐忍克制的模样,她便不自觉笑出声来,这笑却又不带有丝毫嘲笑或恶意,反倒像是朋友间正常的调笑。
朋友?苏文怔了怔,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把章筱栎这个室友当作心目中的朋友看待了。
“我其实也超怕打针的,小时候我感冒发烧,我老妈带我去看病,医生说要打针,我死活不肯打,对我老妈软硬兼施,就差在地上打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章筱栎吐了吐舌头,讲起自己童年往事大有滔滔不绝之势,“不过最后还是耐不住我老妈的蛮力,打完针我那个哭唧唧的呀,我老妈给我买了两根棒棒糖,嘴里吃着棒棒糖,手上还拿着一根,一开心,我就不哭啦!”
章筱栎抑扬顿挫地讲述自己童年的经历,引得眼泪汪汪的女生又破涕大笑起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以后我们都不要打针了!”苏文勾起手指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忧郁的情绪被女生夸张的动作和表情逗得消失无踪。
回教室的路上,伴着路旁香樟树的巨大阴影,女生们脚步轻盈,谈笑声在清脆的鸟鸣中异常清晰。第一节课还未上完,校园里显得有些寂静冷清。
“筱栎,我又耽误了你学习的时间了,”苏文为此十分抱歉,“明天都要考试了,这两天我还总麻烦你。”
“没事啊,那也不算什么的!”
“我怕会影响到你。”苏文咬了咬唇,对章筱栎的慷慨付出万分感激。
章筱栎眼角弯成了两道月牙,笑容无比真诚,“没关系,你比考试可重要多了,你把病养好了我就放心了。”
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你比考试重要多了”,苏文人生中头一次受到如此的厚待。她比考试更重要?连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闺蜜许乐秋也从未曾如此说过。极其在意考试成绩甚至暗地里总爱与苏文较劲的许乐秋,恐怕从来不会生出“苏文比考试更重要”之类的想法,哪怕它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筱栎,谢谢你。”一句郑重的感谢,给一直陪伴在自己左右的人。
周三进行本学期第一次大月考,这次考试的至关重要性可想而知,对于能影响下学期文理分科的考试,尖子班的学生们无一不慎重对待,谁还敢有半分马虎?
然而,被皮肤过敏纠缠的女生一不小心便分了什神,倒不是自己不认真而马虎,恰是因为对考试极其重视,内心忐忑不安,一边又要对抗过敏因子的折磨,女生不免陷入不安的恐慌之中。第一场考试考的是苏文最拿手的语文,而女生竟因心中无言的恐慌莫名紧张起来,甚至在第二场数学考试中焦急心慌,两场考试下来,考试结果尚未知晓,女生心态却提前崩乱起来。仿佛提前预知了整个月考最终的结果,女生走出考场的那一刻,看到的天空却也是灰暗的。
“苏文,我在这!”循着那欢脱的声线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考试结束后人来人往的人群中章筱栎笑容灿烂的脸庞。
月考按入学成绩排名分了考场,苏文在第三考场,而章筱栎在第二考场,两人的考场仅一墙之隔,她们约好了考试一结束便一起去医务室。
“你感觉这次考试怎么样?”女生忍不住打探打探朋友对考试的想法。
“还好啊,觉得蛮简单的,”章筱栎笑得一脸天真无邪,“你肯定也发挥得很好吧?你语文那么好!”
苏文眼神暗淡下来,脸色倏忽间布满忧郁,“没有,觉得发挥得不怎么好。”
“哎,不要多想啦,肯定不会的,成绩还没出来别多想!”章筱栎捕捉到女生神情的恍惚,卯足劲安慰道,“考完了就不要想啦,免得影响了后面的考试,别被自己的感觉吓到了,其实并不一定是自己想的那样的。”
“嗯。”女生感激地一笑。
章筱栎忽然担忧起来,“是不是因为过敏,身体不舒服影响了心情?”
“有一点点吧。”
“没事,现在去打消毒针,过几天就好啦!”章筱栎总是没心没肺的乐天派,“考试最重要的是心态,心态好,正常发挥就好了。相信你!”
事实却是苏文并非章筱栎那般的乐天派,不好的预感一旦爬上心头,便已经预见了事情的发展走向与结果。
第三十三章:跌入谷底
连续去医务室打了三天针,苏文的过敏状况一天天好转,先前造作不安的过敏分子纷纷偃旗息鼓,一个个安分了起来。由于过敏长出的鼓包也逐渐消退,日常涂抹药膏,再加上章筱栎给她的芦荟胶,痘痘留下的疤痕总算一天天淡了下去。
这期间,苏文对着镜子中自己脸上的痂印,时不时认为自己破了相毁了容,虽然苏文自认为自己长相平庸,而花一般年纪的少女谁不会在意自己的容貌?再一般的脸蛋,若是留下了疤痕,任何一个女生也会心痛不已。好在章筱栎年纪虽小却是个居家的女孩,苏文在她的指点下好好护理自己的皮肤,疤印之类的便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然而,在脸上疤印尚未完全消除以前,苏文每每走进教学楼都紧紧低着头,生怕他人看到自己脸上毁容般生出的疤印,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自己。
某个晚自修课间,班里同她闹花边新闻的后桌男生周彦宏轻轻拍了拍苏文的肩膀,女生木然地侧过头,却没想到不经意的对视间,她却在对方眼神里看到了真诚流露的担忧与关切。
“苏文,”周彦宏面对自己喜欢的女生时依旧万分羞涩,腼腆着脸不敢直视女生清亮的眼睛,喊女生名字时还是那副小媳妇似的小心翼翼状,只听见他缓缓地开口:“你……过敏好些了没?”
“好多了,”扪心自问,若不是沈常棣替同桌周彦宏向苏文发起那霸道总裁式的厚脸皮追求,苏文对性格内敛的周彦宏倒并不反感。至少周彦宏不似沈常棣那般厚脸皮,流里流气仿佛街头叼着烟满口脏话的小混混。这么一对比,苏文忽然觉得周彦宏看得顺眼了许多,于是她难得地对周彦宏微微笑了笑,“谢谢你。”
或许女生的笑容来得太突然,一向被女生冷待的男生蓦地傻了眼,紧张羞涩兴奋的情绪夹杂在一起,一瞬间齐齐在男生脸上一一闪现。
为什么人总是乐于追求自己求而不得的事物?女生坐在自己座位上懵了懵神。
求而不得么,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总要经历一些。
翌日,苏文呆坐在座位上,对着刚下发不久的物理试卷发呆。答题卡上一道道红叉叉触目惊心地鞭打着女生的心,上节课堂上顶着地中海头的物理老师严肃的面孔还在脑海里游荡,刻薄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课堂上,物理老师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框,清了清嗓子向全班同学宣布此次月考班上同学物理成绩在全年级的排名情况:“这次我们班物理成绩平均分还是排在19个班里第二名,虽然全年级物理最高分不是在我们班,我们班宋昱同学还是很争气拿了第二名,跟第一名的丁惜年同学仅差两分,可以说很不错了。我们班同学,起码有2/5的同学物理成绩排在全年级物理成绩前50名,本来这是非常不错的了,可是为什么我们班平均分还是差了一班一大截?要知道,一班物理成绩在年级前50的还少了我们班好多个?”
物理老师说到激动之处,恨铁不成钢地在讲台上抓起一小叠答题纸,抓着答题纸的手甚至剧烈地颤抖起来,“你
们看看物理不及格的人有多多!亏你们还是第二大尖子班!这次物理考试难度又不大,不及格的同学竟然有六七个!下课后拿到答题卡的同学都好好看看,这么简单的试卷,考不及格的都是怎么考的?”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臃肿的脸因为激动的心情涨得通红,而苏文在台下咬紧了牙关,心中的恐惧愈发放大,望着物理老师手中那一叠薄薄的答题卡,先前不好的预感仿佛得到了验证一般惴惴不安着。
“不及格的同学课后都给我好好反省自己,要不是你们拖了我们班后腿,我们班物理平均分早就超过一班了!”物理老师依旧愤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气愤又深了几分,“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们班物理不及格的人里居然还有考58分的!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尖子班居然也能出现这种同学,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进了我们班的!”
“是哪个同学我就不说了,希望同学们拿到答题卡后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物理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训了班上学生一通,直到说得口干舌燥,才拿起讲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润润嗓子,开始讲解月考中他所说的“一点都不难”的物理试题。
苏文在座位上心跳加快,惴惴不安地安慰着自己,好歹当初她也是自己初中学校的第一名,物理考试再难怎么也能考过及格,更何况多数时候她的物理成绩都在优秀的范围之内。哪怕再不济,这次月考物理不及格,也不至于是那个最惨最丢脸的58分吧?
肯定不会是。苏文暗暗告诉自己,忍不住呼了一大口气。
高中开学以来,苏文发现,高中物理比之初中物理,难度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上。说夸张一些,她简直可以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高中物理的难度可见一斑,怎么就成了老师口中的“难度一般”呢?
物理课结束后身兼物理课代表的宋昱在讲台上下发答题卡,苏文低头直直地看着物理试卷上一大片用红笔订正的答案,两只手痛苦地绞在了一起。苏文几近绝望地怀疑是自己智商的问题,要不然为何老师所说的“难度一般”到了自己那里却是天方夜谭?
“苏文?”不远处讲台上传来男生熟悉的声音。
听闻男生的呼唤,女生惊坐起抬头,正巧对上讲台上男生向她投来的惊讶的双眸。
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离讲台明明只是几步之遥,苏文却仿佛走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和苏文同样沉默寡言的小镇姑娘柳川在苏文之前上讲台拿了答题纸,与柳川擦肩而过时,苏文分明看到了女生低垂着的木讷的脸上迅速滑过两串晶莹。课间一切嘈杂的吵闹声都与她无关了,苏文只记得紧握住答题纸紧咬嘴唇的女生泛白的指关节。
接过目瞪口呆的男生手里自己的答题卡,苏文整颗心沉入了谷底。讲桌上再无其他答题卡,恰逢英语课代表风风火火从教室外走进来,直直把厚厚的一沓英语答题卡大喇喇丢在了讲桌上。讲桌上粉笔灰被突如其来的风摔起,随着砰的一声簌簌飞向讲台边上对着物理答
题卡发呆的女生。
真糟糕,被粉笔灰猝不及防冲了一脸的女生终于回过了神来,失魂落魄转身便往自己座位走去,也不顾背后英语课代表不咸不淡的一句“啊!同学,不好意思啊!”
英语课代表转而把目光投向身旁的男生,嗲声嗲气说道:“班长,帮我一起发英语答题卡好不好?”
苏文眼神空洞,整颗心已沉入深海,她看不见,也听不到。呆坐在座位上,苏文直愣愣地盯着覆盖在被写着大片红色修正答案的试卷上的物理答题卡,拼命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
邓家明正好看见苏文拿了最后一张物理答题卡下来,幸灾乐祸地笑个不停,“没想到那个58分还真是你?哈哈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进二班的!”
邓家明大嗓子把这话一说出,引得周围同学个个惊讶地发出声来,“原来物理老师课堂上说的是苏文啊!真没想到!”
苏文没有勇气抬起头与邓家明对峙,对方再幸灾乐祸,说的却也是事实。而她更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周围骚动起来的同学是何种惊讶或嘲笑的目光。
“臭小子!就你多话!”讲台上帮助英语课代表发答题卡的宋昱猝不及防向邓家明扔去了一截粉笔头,粉笔头正中邓家明肩膀,直溜溜弹到了苏文课桌上。
“我还不能说了?本来就是58分,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说错了不成?”邓家明愤愤然道。
“喂喂!邓家明你这烂嘴给我少说两句!”沈常棣出于维护自己兄弟喜欢的人的角度,愤愤站起身来朝自家室友怼道。
邓家明气势亦丝毫不输沈常棣:“沈常棣你才烂嘴!”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别再打情骂俏了啊!”宋昱适时站出来制止了两人的争吵,一句玩笑话便把周围看苏文热闹的同学注意力拉回了沈常棣与邓家明的“打情骂俏”上,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
苏文低垂着头不顾周围的声响,她只知道,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的生活已如此糟糕。
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果然经不住控制,一大颗眼泪直直地坠向倍受屈辱的答题纸。女生视线模糊地呆望着在纸上如花朵绽放般向外晕开的水滴,同样模糊了的还有桌角处那一截飞来的粉笔头。
霎那间,模糊的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一张新的纸张。
前桌的男生已经在座位上坐下,垂着头的女生不敢看对面人脸上的表情。
“苏文,你英语怎么考的啊?这次居然这么高分!”男生依旧如往常欢快,仿佛前几分钟里倍受周围同学惊讶的“58”分获得者不是苏文一样。
他不是问她“为什么物理考得那么差”,也不是不痛不痒地安慰她“不要在意别人的胡言乱语”。
“啊?”苏文懵了懵神,眨了眨眼睛逼退眼眶里旋转的泪水,对着男生递来的英语答题卡大眼瞪小眼。整洁的卷面上赫然写着苏文英语成绩再上新高的数字。
“呐,你英语是班上第一名哦。”男生的声音像伴随着微风吹来的,无比轻软与温柔。
第三十四章:少女心事
当苏文跌入深渊般冰冷绝望的心一点点汇入一股暖流,她蓦地发现,前桌的男生似乎总有“润物细无声”的能力。与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嘻嘻哈哈不同,男生的细腻总是在无数微小的细节中展现。他总能照顾到女生内心的感受,理解她敏感的自尊心,用温柔的触角包裹女生身上尖锐的芒刺,不经意间便治愈女生心中的思想桎梏。
对于这点,恍然醒悟过来的苏文尤为感激。于是她愈发地坚信,宋昱不仅是一个优秀者中的佼佼者,更是难得一见的好朋友。
然而,即便某一时刻被治愈了又如何?苏文依旧改变不了学习成绩跌回班级里倒数的事实。曾经的荣耀在几个月以前被自己家乡的小县城无限放大,以至于苏文恍惚间把自己是个学习成绩优秀的女生当作自以为然的事实。归根究底,还是她小地方来的人狭隘的思想作祟。
中午在食堂里排队打饭时,苏文正沉浸在自己无边的思绪当中,冷不丁地身后一双细长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苏文的意识马上从心底无限思潮中回神,回过头一看,那一张笑脸盈盈的脸庞不正是自己那多日未联系的闺蜜许乐秋?
即使内心遍布阴郁,面对许乐秋微笑的脸庞,苏文也露出与好友相见的欣悦笑容。
许乐秋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感,同苏文一起吃午饭时,许乐秋滔滔不绝地同闺蜜分享自己的喜悦:“小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排名提高了两百名啦!真不可思议,我这次月考就是语数英、政史地都提高了十几二十分,物理化学生物也提高了一点,居然排名一下就上去了!我真的好开心!”
看着许乐秋神采飞扬的笑容,随着她一字一句地诉说自己的进步与喜悦,作为最好的朋友,自己本该为好友的进步高兴,可是为什么苏文的心却宛如刀绞,滴血一般绞痛着?连许乐秋都能进步两百多名,为何从一开始起点就比许乐秋高太多太多的苏文,却是迅速地退步一百多名?
苏文想不通,却在巨大的落差面前溃败不成军,口中的饭菜味同嚼蜡,苏文又一次理解了食不下咽是何种苦涩的感受。
苏文努力弯起嘴角,苦涩地笑了笑,夸奖好友的话也无比生硬:“小秋真棒!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许乐秋沉浸在兴奋不已的喜悦与对不久未来的想象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苏文脸色的不同。她自信地笑着,声音是那么铿将有力:“小文,你等着我,文理分科我一定要跟你一起考进文科重点班,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而不是靠其他别的!”
中考后两人无意中的一次对话,苏文透露出自己高中文理分科时会选择文科的意愿,没想到许乐秋记在了心里,甚至一步步为两人一同考入文科重点班努力着。苏文想到此,不禁动容不已。
“嗯,加油,相信你,到时候我们一起考进文科重点班!”万般滋味汇聚在心头,苏文于苦涩中寻到一抹欣慰,加油的话却也是出自真心实意。
如果话题
就到此停住,苏文或许也会因好友的进步获得某种心灵的安慰,同时感慨感慨友谊的温暖,一个人时再好好消化自己消极阴郁的情绪。可惜天不遂人愿,它还是要把所有的东西撕碎展现在她们面前。
苏文心中正悲戚,许乐秋脸上的笑容却依旧灿烂无比,灿烂到无时无刻不刺痛女生的眼膜,她自然而然地问出那句刺痛苏文敏感神经的话语:“小文,这次月考你肯定也考得很好吧?”
作为自己最好的朋友,作为自己认识最久的朋友,为何她始终不能察觉到苏文显而易见的情绪变化?或许她早已察觉到,只是心头笼罩着巨大的喜悦而选择性地将它忽略。不仅忽略了,反而变本加厉地炫耀她的喜悦与得意。苏文这样想时,忽然惊讶地发觉自己思绪的阴暗面。
“没有,我考得很差。”重新跌入情绪的谷底,苏文如实说道,并希望关于成绩排名的话题能就此结束。
然而话题丝毫没有终结的趋势,许乐秋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啊!你肯定考得很好,你少骗我啦!”
或许是被许乐秋无知无畏的笑容激怒,苏文恼羞成怒道:“本来就考得差,我骗你做什么?”
教室里发生的一幕幕在女生脑海中重新上演,物理老师课堂上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们班居然会有考58分的学生”,邓家明当着班上同学的面大声喧嚎“原来考58分那个真是你啊”……老师愤慨的声音,同学们或惊讶或讥笑的声音齐齐涌上女生的耳膜……
58分?58分?!!!
苏文咬了咬唇,那个屈辱的数字原来早已深深印在了女生心里。明明月考成绩糟糕透顶,不仅在班级垫底,还退步神速,许乐秋却非要固执地说她考得很好?苏文万分气结,感觉自己又一次受到了侮辱。难道她非要把“58”那个屈辱的数字大声说出口,把成绩排名摆在许乐秋面前,许乐秋才肯相信她是真的考得差?
“我知道你肯定考得比我好啦!你哪有一次没考过我?你就别谦虚了!”许乐秋不明就里,却依然照着自己心里的想法直言不讳。
一句话噎得苏文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同自己多年的闺蜜许乐秋潦草地吃完饭便不欢而散。两人同是敏感又自尊心强的人,谁也不肯退让谁一步,冷战开始便不知从何处终结。
苏文早已忘记,从小到大与许乐秋有过多少次类似关于成绩的比拼。小学时两人学习成绩不相上下,虽有差别却不明显,而许乐秋每每总要同自己相比,比不过了便常常使出小女生的任性,与苏文赌气闷闷不乐。
小学六年级同许乐秋爆发的一次大争吵仍与成绩有关,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许乐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泪水愤恨地说出“为什么你成绩总是比我好?跟你比起来,我就什么也不是!”
“我不要和别人比,我就是想超过你!”
小时候的许乐秋一句句满腹愁怨的话语深深地印在了
苏文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那次和好后谁也没再提及吵架时说出口的伤人的话,于是苏文顺势当作气话不再追究。然而真的是气话?纵然长大后的许乐秋再没有如那次争吵般说出同样伤人的话,两人褪去了小时候的纯真,更加懂得做人的成熟以及对朋友的珍惜。知乐秋莫若苏文,一时的气话其实是深藏心底已久的真心话罢了。
苏文自小心底便知晓许乐秋想要超越她的心理,多年过去了,两人之间差距越来越大,苏文也越来越不理解。
“比”这个字眼,苏文从好友口中听得多了,心里也愈发反感起来。苏文从小学时期就迷惑不已,为何好朋友之间总要比来比去?比过了一方,难道另一方就要欢欣鼓舞?没比过一方,落后的另一方就要垂头丧气?
苏文对此从来都表现出不理解,殊不知不理解却源自于她从来都处在高于许乐秋的位置,居高临下,她无法设身处地地考虑许乐秋的心情,也因此无法理解总是被自己最好闺蜜比过的心情,所以她每每总能站在道德制高点,劝诫闺蜜得失心不要太重,做好自己同自己相比才最重要。对闺蜜亦时常说出“好朋友之间为什么总要比来比去呢?”之类不痛不痒的话,甚至于常常为“许乐秋就是想比她更好、不希望她好”这种事情暗自赌气。
苏文不理解许乐秋总是落后于她而产生的沮丧懊恼的心情,亦如同许乐秋不理解苏文对朋友间比来比去的反感。
孰是孰非,年少时的她们并不知晓。有一点苏文却无比肯定,人性有弱点,谁亦不例外。伟人尚有缺点,更何况如她们般渺小的芸芸众生?
某个时候,苏文为女生之间的小矛盾困惑不已,也曾换位思考,假使一直被闺蜜比下去的人是苏文,看着比自己优秀的闺蜜许乐秋,她是否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地说出“好朋友之间没必要比来比去”的话?她是否能微笑地看着闺蜜平步青云、受尽美好的称赞与嘉赏,而自己甘愿在一旁的阴影中充当小草这类可有可无的角色?事情没有真正到自己头上来,并不会有什么感同身受可言,苏文唯一确定的是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平心而论,站在阳光下的优秀者如果只是人群中普普通通的一员而与自己毫无相关,多数人都能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声“她真棒!她真厉害!”。然而,站在阳光里的人成了自己最亲的闺蜜,你与她走在一起,她身上的光芒注定掩盖了你的光芒,你注定要走在她带给你的阴影中,总被似有若无的对比衬托得黯淡无光。而你,当真甘愿做一个陪衬?
对女生而言,与自己最好的闺蜜相比,或许并非恶毒地希望对方一定要过得差劲亦或不如自己,原因也许很简单,甚至不涉及任何利益或攀比,那就是你们对彼此来说是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对于另一个自己,如何能不在意?
她同你比,只是希望和你一样优秀而已。
然而,这个简单的道理16岁的苏文并未完全参透。
第三十五章:过来,我弹琴给你听
周五轮到了苏文和孔迟迟二人值日打扫教室卫生,放学后二班教室里的同学零零散散直到走光,两人才将教室打扫完毕。
一同做值日,苏文与孔迟迟除了必要的对话再无其他交流,同桌近两个月的光阴,苏文已然习惯了孔迟迟对自己忽冷忽热的态度。偶尔孔迟迟出于正义感会在苏文受欺负时,主动站出来替苏文说理为她打抱不平,偶尔也会对苏文也展露出小女生调皮可爱的模样。为此,见惯了孔迟迟高冷模样的苏文每每受宠若惊,突然间发现一向戴着黑框眼镜不苟言笑的同桌也有泼辣与正义的一面。想与之亲近,说得长远一些那就是,苏文希望同孔迟迟成为朋友,然而偶尔的热情过后,孔迟迟很快就恢复平日里对她淡淡的疏离。
苏文对此一向不解,反思过自己,得出她的确没有做过任何惹孔迟迟不高兴的事的结论后,苏文更想不通孔迟迟为何对自己忽冷忽热。
从最开始同桌之时,苏文有意同孔迟迟成为“相敬如宾”的同桌,奈何孔迟迟个性孤傲,对苏文常常爱理不理,苏文本就不擅长人际交往,好不容易想同她交个朋友,腆着脸主动搭讪,却总是得到孔迟迟冷淡的回应,惹得苏文每每讪讪地收回想与之交朋友的想法。时间久了,苏文对同孔迟迟的关系也就看淡了,一切顺其自然,反正两人同桌的时光无仇无怨,两两相安无事,话题虽不多,该说话时却也能说上几句,反而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适宜状态。
“孔迟迟,你先走吧,垃圾我来倒就好。”苏文一边整理扫把簸箕,一边抬起头对孔迟迟说道。
“你一个人行不?”孔迟迟放下手里的扫把,迟疑道。
“没事啦,垃圾也不多,你不是急着回家么?”苏文冲孔迟迟笑了笑,“我又不回家,时间还多着呢。”
“那好,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轮到值日,我去倒垃圾。”孔迟迟一向话少而言简意赅,某些时候同苏文却也表现出真诚与热切来。
“嗯,快去吧。”
等下楼倒完垃圾再回到教室拿周末在宿舍要看的书,锁好教室门,苏文一抬头便看到天边浓彩重墨般炫丽的火烧云。天空晴朗如斯,大朵大朵白云镶嵌在火烧云之上,形成了一幅绚烂多彩的画卷。
苏文重重吸了口傍晚带着丝丝夜风的清凉气息,遽然间感觉到生活如此美好,与其执着于已经发生而无法改变的事情,不如认真过好当下、好好把握明天。
反正回到宿舍也是面对空空如也的房间,苏文心想,倒还不如四处散散心打发时间。
教学楼里高一学生所在楼层学生已然差不多走光,高二高三的学生还在上着下午第三节课,老师们在讲台上讲课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变成回音在楼内回响。每到周五上完第二节自习课放学,苏文总为周末不用上课而欢欣雀跃,倒不是因为周末不用上课可以回家,苏文家在县城,周末两天实在没有回去的必要。周末一个人窝在寝室,做完老师们布置的作业,苏文倒有清闲看起自己喜欢的文学作品来,一个人的时光却也舒心自在。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夕阳的光辉照在女生瘦小的身体上,不远处可以看到篮球场上男生们穿着运
动短袖短裤打球的身影,篮球落地的声响即使隔着一定距离也咚咚传开。
走过林荫道,苏文突然惊喜地发现篮球场篮球咚咚落地的声音里夹着某处传来吉他清脆的旋律。循着声源走去,苏文远远便看见一名身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坐在草地上低头拨弄着吉他。
“宋昱?”仔细一看,苏文愈发觉得草地上白衬衫的少年格外眼熟。
一声呼唤,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细碎的刘海下是那双黑白分明宛若星光摇曳的眼睛,远远地他便冲苏文笑了笑。
没想到还真是前桌的小班长,在这个同学该回家的早都回家了的时间里还能碰着认识且熟悉的人,苏文有些惊喜,“真是你啊,怎么还没回家?”
“我在等一个人。”宋昱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里仿佛透露着苏文看不懂的东西。
苏文懵了懵神,什么人需要小班长如此等待?打扮得那般干净帅气,手里还弹着吉他,难不成是等某个班的某个小姑娘?
“那他来了吗?”想了想,苏文还是认为不能用看一般男生的眼光看她心目中年纪虽小却眼界开阔的小班长。
男生脸上露出平日里一贯嘻嘻哈哈的顽皮笑容,“来了啊,就在眼前。”
“啊?”女生听闻傻了眼,疑惑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这调皮的小班长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哈哈,我开玩笑的!”宋昱奸计得逞般笑了笑,随即说道:“我在这练琴啊~”
女生倍感疑惑,“练琴怎么不回家练?”
“家里舒展不开啊,在学校,在草地上,迎着夕阳的光辉,沐浴着暖暖的阳光,听着林荫道的鸟鸣,弹着灵动的琴弦,多美好多惬意啊?”男生佯装深情款款念诗的模样,一边说着,一边闭上眼睛作出十分享受的样子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让女生看了莫名觉得很有喜感。
苏文忍俊不禁,“哈,你还做起文章来了。”
男生顽皮地笑了笑,眼神直看向女生站在小路上的身影,“才打扫完教室?”
“对啊。”女生有些不明所以。
“过来,”男生轻快的声音从草地上飘来,“我弹琴给你听。”
“弹琴给我听?”女生懵了懵神,身体却不自觉往草地上走去。
“是啊,让你免费享受一下小爷我最新学会的曲子。”
苏文在离宋昱一米开外的草坪上坐下,侧过身子抱着膝盖看向男生所在的方向,只见男生怀抱着吉他,微微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琴键,神情庄严而认真,仿佛在做一件极为神圣的事情。
第一节音符从男生手指中轻轻流出,音乐的开头极为沉缓迤逦,开头过后,旋律转为轻快灵动,似淙淙溪水奔腾跳跃。
苏文并不懂音乐,更看不懂男生弹着吉他却忽而扬起手指轻拍吉他琴弦是何用意,只觉吉他流露出的旋律让人听了舒适不已,再加上男生时而拍一拍琴弦,吉他琴弦的清脆与拍起的顿音夹杂在一起,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美妙。
女生一边欣赏着男生灵动的手指演绎的优美旋律,一边品味各种音符跳跃其间的美妙。正当屏息凝神地看着男生弹琴,殊不知男生忽然抬起头朝
女生微微一笑,夕阳的光辉打在男生棱角分明却略带稚气的脸上,女生突然发现,男生含着笑意的眼睛有种摄人心魄的魅惑。
看着男生的笑容,女生没来由地失了神,一个响指霎时间打响在女生眼前。猝不及防,女生刹那间心跳一滞,思绪连带着那响指惊起一片水花。
第一次看男生弹吉他,苏文恍然间发现男生原来有一双细长洁净的手掌,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键,吉他清脆而灵动的旋律自男生周围散开。温柔的琴音宛如冬夜里暖暖的被窝包裹着自己,苏文连日里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放松,悬着的一颗心也缓缓落下被热络心室温柔豢养。
周围洋溢着吉他温柔的旋律,苏文在那美妙的音乐中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随着音乐的流动,她仿佛踏上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身体轻盈在草原上肆意舞动,轻快而又自由。
一曲终了,吉他清脆的琴弦在最后一声郑重的拨动中余音回响。
睁开眼,苏文从幻想中抽出身来,意犹未尽,心下却满心欢喜。
女生鼓了鼓掌,丝毫不吝惜地称赞道:“哇,好听诶!没想到你弹吉他这么厉害!”
“呵呵,毕竟练了一两个月了。”男生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对这次成功的演奏也看作是理所应当。
“刚刚你为什么拍吉他的琴弦?还有那个响指,是你自己加上的?”女生眼神里抑制不住地散发崇拜的目光。
“哈哈,击弦是辅助泛音,响指是别人发明的!”男生笑了笑,“这个指弹我练了很久呢。”
“你好棒!”苏文忍不住激动起来,“这首曲子,叫什么?”
“《未闻花名》”
“未……闻……花……名?”女生睁大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好美的名字。”
“以后有机会你可以看看《未闻花名》这部动漫,故事很感人。”
“嗯!好。”苏文宛如发现了一个新的世界,“讲的什么故事呢?我有点好奇。”
宋昱忍俊不禁,“这个,我还是不说了哈哈,剧透了就没意思了,等你自己去看吧!”
“好吧。”女生意犹未尽道。
“话说,你们真厉害。”
“额,有什么厉害的?”男生依旧拨弄着琴弦,一边抬头看向女生神情忧郁的眼。
“学习成绩好,又多才多艺啊。”对此,苏文既羡慕又佩服。
男生轻轻笑了笑,“别总觉得别人好,多看看自己的好。”
“我觉得我没什么好的。”女生眨了眨眼睛,脑海滴溜打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寻找到任何有关于自己的好。
“傻瓜,”男生站起身来,丢给女生一个无奈的眼神,“要学会欣赏自己懂不懂?”
“这次月考没考好也不要紧的,后面几次好好考就行了,谁还不会成绩波动啊。”
一语中的,原来他也知道女生的心结在何处。
“是吗?”女生依旧迷惑。
见女生呆在原地,男生用手在女生眼前挥了挥,“走啦!”
清凉的夜风吹来,男生站在草坪下的小道上,微笑的面容在视线里异常清晰。
第三十六章:可爱的小七
第三十六章:可爱的小七
每到周末,学生宿舍里就只剩下少数留校的外地生。诺大的校园,一到周末高一学生宿舍楼就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苏文的宿舍只有她一名外地生,每当周末独自一人待在宿舍,苏文总会早早地紧闭房门。
二班的外地生共有六名,其中四名都是女生,两名女外地生同寝,苏文常常能在宿舍走廊上或食堂看到两人形影不离的身影。落了单的外地生唯独苏文和柳川,按理来说,外地生与外地生之间因为同样独在异乡,孤单的心境大抵相同,更容易彼此吸引和靠近,苏文同柳川理应相处出相依为命的友情来,就如同另外两名同寝的外地生一样。而让苏文不解的是,她同柳川非但没有建立起同为落单外地生之间坚固的革命友谊,两人的宿舍仅相隔两个房间,开门转个身便能走近打招呼的距离却没法拉近两人的同学情谊。
苏文想不通原因出自何处,军训过后的第一个周末,苏文曾经主动同柳川套近乎想与其结伴,奈何柳川竟比同桌孔迟迟对苏文更爱理不理。热脸贴了别人冷屁股,苏文讪讪收回了想主动同柳川做朋友的热情。在交朋友那条路上,苏文吃了几回闷亏,于是愈加迷惑导致那一结果的缘由。
如果说初中时期苏文人气低迷,没有女生愿意同她做朋友,是因为苏文一贯的沉默寡言以及由于被动使女生们对她产生的孤傲印象,高中入学以来,苏文努力改变自身被动的属性,主动与人套近乎,表示出想要与之交友的想法,多次同样失败的结果只告诉女生此路不通的事实。起初苏文把所有原因归咎于自己不擅言辞,时间久了,苏文注意到柳川在班里几乎是独来独往,与初中时代的苏文不相上下,于是苏文得出一个结论,柳川这个小镇姑娘其实比苏文的孤僻程度要严重得多。
人缘绝缘体如苏文,开学不到两月,孤僻归孤僻,苏文起码还有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而柳川依旧如开学之初性格胆怯而孤僻,形影相吊。为此,苏文亦感无可奈何。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各自的故事,她无法介入,更无从了解。
洗漱完,苏文还未回到座椅旁便看到桌上手机屏幕消息提示闪烁灯一闪一闪亮起。
是宋昱发来的一条qq消息:“明天有空不?”
“有啊,怎么了?”
“找你帮个忙啊,行不?(o o)”
“什么忙?”女生迷惑起来,却不假思索地回应,“好啊。”
“哈哈,你明天就知道了!九点我来学校找你。”
“哦!”放下手机的那一刻,苏文心里渐渐涌起一股暖意,独在异乡为异客,没有亲人也朋友做伴,孤单是女生经常要面对的一个课题。如今她有朋友了,有朋友可聊天,有朋友可开玩笑,有朋友可一起出去玩,苏文每每想到此都会觉幸福向四处满溢起来。
男生越是神秘兮兮,不肯告诉苏文究竟是何事,倒是越发引起女生无限的好奇心来。不过,第二天男生的出现也着实让女生大大吃惊了一回。
“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女生对着男生怀里那团有着一身金黄色毛发的什物目瞪口呆。
“喏,小狗!”男生边说着,边把怀里的小宝贝抱着转了个身,夹着小狗的胳肢窝面向女生因好奇而睁大的眼睛。
只见那毛茸茸的小狗被男生的动作惊醒,睡眼朦胧地睁开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小狗眼神懵懂纯真,打量着苏文的目光却带着探究的善意。小狗吐
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巴,两只小耳朵软趴趴地耷在脸庞两侧,同苏文大眼瞪小眼对视几秒却丝毫不怕生,反而在空中扫起它毛茸茸的小尾巴来。
“好可爱啊!”女生欣喜若狂,“这是你的狗?”
“对啊!”男生笑了笑,“可爱吧?”
“嗯!好可爱!”女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狗,脸上洋溢起孩童般灿烂的笑脸。
“这是什么狗啊?我从没有见过诶!”话一说出口,苏文又在男生面前暴露了自己没见识的这一事实,脸上灿烂的笑意忽而转了个方向,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敏感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了。
即使女生表现出刘姥姥初游大观园的无知与好奇来,男生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微风吹起男生额前的碎发,用他那双带笑的眼睛看着女生,耐心解释道,“这叫金毛犬,是英国苏格兰本土的一种犬种,性格比较温顺,一般不咬人的。”
先前心里的不适无声无息便被男生抹平,苏文清晰地知道,在他面前,其实她什么也不用装,不懂就是不懂,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的人骨子里便谦逊,温润如玉,懂得照顾别人的心情与感受,相处起来丝毫没有担心被嘲笑和看不起的压力,宋昱便如此。于是乎,苏文索性无知到底,“哇,那它长大了能长多大啊?我只接触过我们中国的田园犬。”
“田园犬是中型犬啦,金毛可是大型犬,长大后比田园犬体型要大很多呢。”男生举高了小狗,抬头仰望小狗睡意朦胧的眼神,“我的小七现在快三个月大了,再过几个月就会慢慢长大,大型犬长得都比较快的!”
苏文捕捉到男生望着小狗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胸腔里不禁涌起熟悉的感动来。
“它叫小七啊?名字真可爱!”
男生侧过头来看了眼女生,眼里依旧溢满着温柔的笑意,“我看你那篇文章就是写的狗,想着你也是个爱狗之人,所以把我的小狗带来给你看看!”
女生倍感惊喜,受宠若惊道:“你还记得啊?”
写在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四页纸的那篇征文,被大大咧咧的邓家明嘲笑“这也算文章”的记录,却被眼前的男生记在了心里。想至此,女生心中涌起一种无言的感动。
“谢谢你。”
“呐,给你摸!”男生轻笑着,抱着小狗递给苏文的动作亦十分轻柔。
小狗这种小动物,苏文从小就喜欢得不得了,甚至一见着便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她满怀欣喜地伸过手去,试探性地轻轻抚摸小狗毛茸茸的小脑袋。
“不要怕,它不咬人的!”男生见女生动作轻柔小心翼翼,以为她担心被狗狗咬到。
苏文欣喜地笑道:“我知道,我不是怕啦!”
感受到人类的抚摸,毛茸茸的小狗在男生手掌中欢快地蠕动起来,甚至万分热情地舔了舔苏文的手掌心。
“嘻嘻!好痒!”女生笑了笑,突然想到先前男生所说找她帮忙一事,“诶,你不是说要找我帮忙吗?帮什么忙?”
男生搞怪地转了转眼珠,随即顽皮一笑,“哈,没什么事啊。”
“啊?”女生懵了懵神。
男生又露出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笑容,“我今天要带小七去打疫苗,你陪我去?”
听到这话时,女生一时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想到有小狗做伴时内心又豁然开朗,“好啊,我正好也想出去走走呢!”
“那我们边走吧!”
同男生一起走
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女生忽然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对了,小七为什么叫小七啊?”
“顾名思义,因为小七是它狗妈妈的第七个孩子啊。”
“哇,一胎生了七只宝宝?好厉害!”女生此时宛如一个好奇宝宝。
“哈哈,狗狗一胎生七只不也很正常么。”男生一边说着,一边把小七放到了女生怀里。
小七这只毛茸茸的小狗并不怕生,在陌生女孩怀里反而满是新奇,这里嗅嗅那里闻闻。
女生抱着怀里的小狗,时不时温柔地抚摸抚摸小七的脑袋,周身仿佛泛起母爱的光辉,“真没想到你也喜欢狗狗!”
“没有什么事是想不到的!呵呵。”男生轻轻笑了笑,继而说道:“小七快一个月的时候,差点活不下去了。”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许久,男生再说起时依旧皱了皱眉。
女生担忧道,“那是怎么了?”
“小七出生后身体比较弱,比其他几只小狗更难存活。”
回忆起不久以前发生的事情,男生万分感慨,“当时还好是暑假,我有时间照顾它,幸好它活了下来!”
苏文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睡懒觉的小狗抱紧了些,也万分庆幸道:“那真是万幸,以后它肯定会很有福气!”
“肯定会的!”男生笑容灿烂,“说起来,我和小七还挺有缘的,小七的曾祖母,还是陪我长大的狗呢。”
“曾祖母?”女生一边走着,惊讶地睁大眼睛,“竟然还有这么多故事。”
男生笑了笑,“你不也有你自己的故事吗?”
“不过我想听你讲讲你和小七曾祖母的故事。”苏文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睛,心想那一定会是个动人的故事。
“说来话长了,”男生眼神飘向了远方,“小七的曾祖母叫lucky,它是我母亲养的狗。我刚出生的时候,lucky已经有五岁了,所以从我出生起,lucky就一直陪着我。”
苏文边想边算着,“你出生的时候,lucky五岁,那现在它……”那么,一条狗怎么活到20岁?
“lucky早就不在了,我10岁那年它就走了。”多年过去,男生说起那条陪伴自己长大的狗时终于能云淡风轻。
“对不起,我不知道……”苏文无比理解男生失去爱犬的心情,生死离别,任何人都无法避免。
“lucky去了天堂啦,在那里它也会好好的。”宋昱笑了笑,把手伸向女生,“换我来抱小七吧,你该累了。”
“嗯,小七三个月抱着确实还有点沉。”
苏文望着宋昱怀里乖巧的小狗,不禁也生出无限感慨,“小七也是lucky的血脉,如今你有了小七,也可以延续你对lucky的感情了,这样真好。”
男生连忙否认,“不不,对我来说,它们是完全不一样的狗,lucky是lucky,小七是小七,它们都是无法替代的。”
“说得也是,每一份记忆都是无法替代的。”苏文说到此不禁黯然,她童年记忆里的狗早已同她迷失于茫茫人海。
男生心满意足地笑了,“现在小七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孩子?哈哈,不过也是。”听到少年口中说出“孩子”二字,苏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找打是吧?”宋昱抱着小七不方便伸出手,要不然非得敲女生一个响栗不可。
“每只狗狗都是孩子啊。”
第三十七章:低到尘埃里开出的花朵
上个世纪,一代才女张爱玲见了胡兰成,在送给他的照片背后写着“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样的句子。
那是一个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展露出的谦卑的姿态,因为爱,抛弃了自己的骄傲和自尊,甘愿低到渺小的尘埃里。但心里却万分欣喜,纵然低到尘埃里,也在尘埃里开出了花来。
初读此句时,对感情之事懵懂无知的苏文只能从作家的情感经历中懵懵懂懂体会句子背后的含义。一知半解,却又因自身从未经历过而无法感同身受。
然而,晚自修开始前被高二三班的宋沅芷学姐叫去博德中学学生活动中心的文学社办事处,学姐给新入文学社的各个学弟学妹们分发了一张文学社最新刊印的社报,苏文在报纸上看见第一版面中心赫然登载着她当初申请加入文学社上交的征文,她仿如被雷劈中,瞬间愣在原地傻了眼。
那一刻,苏文蓦然间体会到了才女作家张爱玲UU小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是何种感受。
没有低到尘埃里,绝不会懂得尘埃里开出花的尖酸和苦涩,其中又饱含多少乃至于绝望的期许,而那期许终于带来黎明的曙光。
当初为了要不要加入文学社这个问题痛苦纠结辗转反侧了一夜,一面是尖子班里位列倒数让女生焦虑心急的学习成绩,一面是心底怀揣了多年的梦想,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选择哪一方而丢弃另一方,女生都要经历心灵上撕裂般的疼痛。
女生的纠结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懂,曾经苏文拿此事与章筱栎诉说过,而纯真懵懂的章筱栎只说:“你想加入文学社,那为什么不直接加入啊?”
苏文犹豫着解释:“我……我学习成绩不好,加入文学社之后肯定有很多事要做,还要花时间写文章,这样学习的时间又少了许多,我担心这样下去我学习成绩更难提升了……”
章筱栎听得懵懵懂懂,“嗯……你说得也是,不过也可以加入呀,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话是如此,可是……”
可是,笨鸟得先飞,才能追赶上天生擅长飞翔的鸟儿们。苏文从小深谙这一道理,而像她那样的笨鸟,她有权利选择飞去美丽的花草丛中游玩一番吗?自身资质本就无法与二班乃至整个博德中学的尖子生相比,如果再不努力,不花更多时间去学习,恐怕苏文面对的只有久居倒数局面的结局。
到头来苏文还是被宋昱的那句“人活一世,16岁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击败了自己心中最后一根顾虑重重的防线。
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兼得也,但这一次,苏文豁出去了自己最大的决心,决定为自己的理想奋力拼搏一番。未来的艰难她早已预见,而她决心树立一个鱼和熊掌兼得的目标。
一个对他人而言普普通通的事情,对苏文来说,她需要抱着不顾一切的决心去做那么一个于他人而言微不足道的决定。
为了
心底执着的梦想,苏文也可以说自己低到了尘埃里。而看到文学社报纸上第一版面占用面积最大的文章那一刻,苏文愈发坚信自己所做决定的正确性。
低到尘埃里也能开出美丽的花朵,为此,她满心欢喜,甚至于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怎么啦?小美女?”宋沅芷笑着,嘴角梨涡浅浅,煞是美丽,“看见自己的文章登报了开心得傻啦?”
“哇,第一篇文章还真是苏文的,就那篇写狗的?”会议室里邓家明拿着手中的报纸,看到那篇他曾经嘲笑过的苏文UU小说的文章,如临大敌一般吃惊。
“是的,家明同学,你下次可不能再随便笑话苏文同学啦!”宋沅芷朝邓家明嫣然一笑,话语中却丝毫没有指责的意味,“我可都听宋昱说了哦!”
“靠!”邓家明鼓着腮帮子低低抱怨了一声,“宋昱那小子!”
学姐看上去脾气甚好,对待邓家明亦如同待自家弟弟般亲近,“怎么啦?家明同学?”
一看见女神温柔可人的笑容,邓家明乐得傻笑着,“呵呵,沅芷学姐,没什么!没什么!”
宋沅芷冲邓家明甜美一笑,转而看向呆站在一旁的苏文,“苏文?”
“沅芷学姐,怎么了?”苏文仍然在心跳直打鼓的喜悦中没回过神来,回应学姐呼唤时小脸上依旧是无法掩藏的欣悦。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继续好好努力!这篇文章写得非常好!”宋沅芷对苏文笑得很温柔,话语间是由衷的赞扬与欣赏。
不等苏文回答,宋沅芷立马补充道:“就连我们文学社指导老师黎麒麟也点名称赞你了呢!”
苏文连番经历了几重喜悦,受宠若惊却又兴奋道:“真的吗?沅芷学姐,老师说了什么啊?”
“哈哈,真是傻姑娘,”宋沅芷拍了拍苏文的肩膀,“老师说,你文章情真意切,饱含你对童年时代养的小狗的真实情感,语言清新隽美,淳朴真挚,读来十分感动,是一篇难得的佳作~”
宋沅芷吐了吐舌头,“大概就是这些啦!”
苏文听后羞涩地笑了起来,从不曾想到自己的文章竟然会得到老师的夸奖,“谢谢学姐,也谢谢老师!”
“说得那么好?有那么好吗?我去看看!”一旁的邓家明手持报纸,佯装认真的模样研读起苏文的文章来。
被邓家明连番打击了好几次,苏文却也没有记恨起邓家明,反而对邓家明心直口快的毛病习以为常,即使好不容易自己的付出得到了他人的认可,满心欢喜之际被无故泼了冷水,苏文也不恼不怒,言语间却是发自内心的谦逊,“其实也没有多好啦,是学姐和老师过奖了。”
“我看好像确实没多好,我就不喜欢看这类型的,跟记流水账似的!”邓家明胡乱扫了几眼苏文的文章,又一次直言道。
宋沅芷一听邓家明大大咧咧的话语,忍不住说道,“家明同学,不是学姐说你啊,你说话方式可真得改改,有时候太直接太伤人啦!”
“额,沅芷……
学姐,我有吗?”邓家明头上飘起一头雾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语有何不妥。
宋沅芷无奈地一抚额头,“哎,家明同学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多照顾照顾女生的想法啊,说话别那么直接。”
“照顾谁的想法啊?”邓家明嬉皮笑脸起来,“沅芷学姐,我很照顾你的想法啊。”
“得了吧,你跟宋昱在我眼里一样都是弟弟,都是小屁孩!”宋沅芷毫不客气地回应。
邓家明急忙否认,“沅芷学姐,我哪里小屁孩了?我可比宋昱大一岁的,跟学姐你也差不了多少好不好?”
“好好!家明同学你不是小屁孩可以了吧?”宋沅芷哄着新进入文学社的学弟,心想着还需要人哄怎么就不是小屁孩了,捂着嘴偷笑道,“宋昱才是小屁孩!”
宋沅芷话音刚落,文学社活动室虚掩的门响起“咚咚”的两下敲门声,宋沅芷口中五官未完全长开甚至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少年推开门伸进了一个头。
男生脸上挂着嘻嘻哈哈的笑容,“不好意思,刚刚去老师那里拿了个文件,我来晚啦!”
“宋昱?你怎么来了?”见男生走来,苏文惊讶地问道。
男生笑了笑,“我不能来吗?我也加入了文学社啊!”
苏文刚想问宋昱怎么突然加入了文学社,只见男生已将头转向一旁落落大方的宋沅芷,男生压低了声音冲宋沅芷喊了句“臭园子!”,继而问道,“你刚说我什么呢?!”
“臭小子,没大没小!竟然敢直呼姐姐名字?”作为表姐的宋沅芷气势丝毫不输自家弟弟。
宋昱气结,“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小屁孩来着?”
“额,有吗?家明同学,”宋沅芷偷笑着转向邓家明,对他眨眨眼使了个眼色,“我刚说了宋昱同学是小屁孩吗?”
邓家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用我的人格保证,绝对没有!沅芷学姐没有说你任何坏话!”
面对临时倒戈阵营的邓家明,宋昱直接一拳捶向他肩膀,“你的人格算个鸟!邓家明你个叛徒!”
邓家明身手敏捷,成功躲开了宋昱拳头的追捕,大喊着“我可不敢!”
“哈哈哈哈~”一旁的宋沅芷丝毫不顾女神形象,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会议室里新加入的文学社成员们也看戏似的欣赏男生们趣味的打闹,还未同文学社高层骨干深入接触,新成员们已经被宋沅芷自带喜感的亲和力征服。原来端庄漂亮的女神并非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女神也有那么接地气的一面,于是乎新成员们个个放松了紧张的心情,不再拘束起来。
苏文坐在会议席座椅上被忽略已久,等到宋昱同邓家明闹够了兴致勃勃坐到女生身旁的座椅上,苏文才将先前没有问出口的疑惑说出:“额,你怎么也加入了文学社?之前我没听你说过啊。”
宋昱笑得眼眸如星光灿烂,凑近女生耳朵用手掌打着掩护,“哈哈,悄悄告诉你,我是迫于我姐的淫威才加入文学社的!!!”
第三十八章:社团活动进行时
苏文被宋昱顽皮的话语逗笑了,忽然想起桌上放着的文学社最新刊印的报纸,拿起报纸便递给身旁的男生。
“宋昱,给你看!”女生眼睛里依旧神采奕奕,把报纸递给男生时仿佛得了奖状询问大人要奖励的小孩。
男生接过报纸,第一眼便看到报纸第一版面第一篇占地面积最大的文章,有些意外,而男生却好像是自己得奖一般欣慰,“我就说了你可以吧!相信你自己!”
“嘻嘻,多亏了你当初鼓励我,要不然我可能就不会参加文学社了。”
“有所长就要发挥出来,”男生满意地笑了笑,“那你作业写完没?”
女生正襟危坐起来,一本正经答道:“写完了,周末在寝室就写了。”
“这不就得了,其实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的,参加社团活动不影响正常学习就行了。”
苏文傻笑地回应,“嗯,谢谢班长!”
男生凑近女生,压低了声线说道:“文学社其实一直不太景气,甚至还有传言说学校打算撤销文学社,合并加入校刊……”
“什么?”苏文听至此惊讶得睁大眼睛,“真的?”
宋昱一脸无奈,“嘘!只是听说,你不要把这声张出去。”
女生依旧一脸担忧,头点得跟竹筒倒豆子一般。男生见了女生这副严肃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女生不解。
“哈哈哈,”男生笑完,接着先前的话题说道:“我们社长叶亦枫学长为这事想破了脑袋,操了一地的心。我姐呢……呵呵,为了给学长分忧……啊不!是为了给文学社分忧,把我也拉来了!”
“给学长分忧?”苏文敏锐地嗅到一丝暧昧的气息,直接忽略了男生说话的重点,一脸八卦地问道:“沅芷学姐是不是……对社长……?”
“呵呵,”男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开始耍起赖来,“我什么都没说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生心领神会,抛给男生一个“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懂”的眼神,笑容八卦兮兮:“不知道社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竟然让学姐倾心?”
“你啊,你就别想这了!”
“臭小子你又说我什么呐?”宋沅芷忙着和文学社新成员们寒暄,也不忘注意自家弟弟那边的情况。
宋昱讪笑着,“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咚咚!”又是两下轻轻的敲门声,所有新成员齐齐将目光带向门边。
应声进门的三人中为首的是一名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少年,少年身着笔挺的校服西装,鼻梁间架着黑边眼镜,看上去颇有学究的书卷气,进门时面对同学们一双双惊讶的眼,男生表现得极为淡定,嘴角浅浅一笑以回应众人目光。
苏文第一次见着文学社现任社长叶亦枫时,惊讶间只能用翩翩少年郎来形容眼前浑身散发着贵族气质的男生了。
“学弟学妹们,这是我们文学社的社长叶亦枫,来自于高二一班,”宋沅芷介绍叶亦枫学长时,眼睛里熠熠生辉,眼角眉梢多了几许温柔。
“这是我们文学社编辑部部长,
这位是发行部部长。”
久闻不如一见的社长终于出现在文学社新成员面前,女生之间小小地产生了一场哄乱。女生们毕竟处在爱幻想的年纪,一个个脸上都露出花痴的笑容来。
文学社几大骨干人物到齐,会议室里正式开始了文学社初次迎新会议。文学社各大骨干与新成员之间进行了一次简单的互动,相互认识过后,社长进行了迎接新成员的致辞。整个会议以迎新为主,同时在最后宣布给新成员们入社以后的第一个任务第二节晚自修新成员下达各个班级发文学社最新刊印的社报。
会议结束后,回教室的路上,苏文忍不住询问宋昱:“高一新社员就晚上那些?”
“嗯,对啊,”男生笑了笑,“不然呢?一个班有几个人加入就已经很不错啦!还有好多班级都没有人加入的。”
女生蹙了蹙眉头,想起会议前宋昱说起的“文学社发展一直不太景气”一事,开始担忧起文学社的未来,“咱们班就我们三个人加入了,我刚刚算了算,就算包括咱们几个,四个尖子班也就七个人加入文学社了吧?”
“如你所见,”男生无奈地摊了摊手,“尖子班的学生一个个都是书呆子,没几个人会加入社团的。”
“你不也是尖子班的?你还是年级前三呢!”苏文听着男生的话觉得异常怪异,男生说得仿佛自己不是其中一员似的。
“呵呵,不过我可不是书呆子。”
女生莫名气结,“我是书呆子行了吧?”
“额,也不全是,”男生想了想,笑着说道,“你是书呆子,那就应该一心只读圣贤书,别想那些社团活动什么的。”
一直以来深谙自己是个书呆子的苏文,此刻反倒被男生否认不是书呆子。女生心里霎时荡漾起喜悦来。
“现在才刚开始,或许以后还会有很多同学加入文学社呢!”苏文难怀喜悦地期冀道。
“目前看来还不一定。文学社不人少,我姐也不会拉我进来,你说是吧?”男生没有故意泼女生冷水,只是如实道来。
“这倒也是,”事实虽如此,女生心态依旧乐观,“那我们以后一起在文学社,好好为文学社的发展努力咯!”
第一节晚自修,苏文想到马上要去各个教室下发文学社社报便兴奋不已,桌上放着的书本半天却也看不进一页,女生想着心底开心的事时不时傻笑起来。
这是苏文16岁的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喜欢之事跨出一大步并付诸努力。苏文从没有想到过,沉默寡言的自己竟然有一天走进了她一直以来游离之外的人群,甚至找到了她喜欢的组织,与一群陌生的小伙伴们因共同的爱好走到了一起。一贯逼仄的世界在那一刻瞬间变得开阔,在跨出第一步之初,女生仿佛已能看到未来积极向上而又丰富多彩的高中生活。
年少时突破自我的一个小小的尝试,却也令一直以来故步自封的女生兴奋不已。
又不是买彩票中了几百万大奖,到底有什么好开心好兴奋的?苏文忍不住嘲笑自己欢乐得像个傻子。
然而真正等到第二堂晚自修,同宋昱他们去文学社办公
室领了所要下发的报纸,抱着那沉甸甸的报纸,女生突然紧张得心砰砰跳起来。
他们率先在高一一班发起了报纸,苏文理所应当地同宋昱分到了一组,两人一齐敲门进入一班下发社报。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各位同学两分钟,我们是咱们学校风芸文学社的社员,给大家发一下文学社最新刊印的报纸!”
宋昱站在一班教室门口,流利地冲一班同学介绍来意。自打踏过一班的门槛,苏文像个小丫鬟似的紧低着头跟在宋昱身后,好在宋昱是个社交能手,在一班除了那个万年第一的冰山美少年,相熟的同学亦不在少数。于是乎,在宋昱忙着与一班同学打招呼时,苏文低着头矜矜业业下发着社报。
从小到大除了每个学期末上讲台领班主任下发的三好学生奖状,苏文从未站在人前接受同学们瞩目的目光。兴奋与忐忑夹杂在一起,女生心里竟然发酵起比之羞涩更难为情的情绪。她紧低着头,尽量不去看一班陌生同学向她投来的好奇目光,一张一张下发报纸的手甚至也微微颤抖起来。
女生低着头目不斜视,目光只定格在一张又一张书桌上面,书桌旁坐着的是何人苏文已无暇顾及。
“苏文?”冷不丁地,一声略微熟悉的呼唤在书桌旁响起。
“哈?”有人叫自己?苏文闻声抬起自己微红的脸庞,却不想落入一双带着温柔笑意的眼。
苏文惊喜地喊出,“季鹤鸣?”
女生这才意识过来,季鹤鸣不正是一班的?自上次国庆放假巧遇一同坐大巴回县城,苏文同季鹤鸣再没了交集,如今下发文学社社报却也不期而遇起来。
季鹤鸣惊喜地看向女生,“你,加入文学社了?”
“嗯,我入了文学社。”苏文眼神怯怯地看向季鹤鸣,想到国庆放假前夕同男生一起坐大巴回县里那天阴差阳错的身体接触,女生仍旧忍不住脸红。
“真没想到你也会加入社团啊,开学以来你变化真的很大!”以季鹤鸣初三时和苏文同桌半年的经历来看,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的学习积极分子竟然有朝一日参加了社团,无异于看见太阳打西边升起了。
女生羞怯一笑,其中缘由一时半会也无法与男生说清。
“快发报纸啦!还闲聊呢!”见女生停在季鹤鸣桌前,宋昱站在另一组过道里同苏文说道。
“好!”女生乖巧地回应。
“你真的很棒哦!”苏文正准备给下一个同学发报纸,同季鹤鸣擦肩而过间,却听见男生轻轻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发报纸的动作霎时停顿了一秒,女生下一刻心里重新乐开了花。
匆匆忙忙给一班同学发完报纸,低着头离开一班教室时,明明已经跨过了门槛,苏文鬼使神差一般回了个头,透过墙壁遮挡的视线,苏文远远地看向季鹤鸣所在的方向,冷不丁地却与男生向门边投来的凝望不期而遇。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还不走啊?”宋昱先苏文走出了老远,回过头发现女生还在一班教室门口逗留。
女生猝不及防地回应,“啊,来了!”
第三十九章 :秋意渐浓
十月中旬过后,秋季的气息开始全面来袭。南方的校园原本绿树成荫,十月中旬刚过不久,一棵棵高大的树木仿佛一夜之间穿上了秋天赋予它的外衣。
苏文最喜欢走在前往图书馆的那条路上,满地黄色银杏叶堆积,那是秋天里最美丽的颜色。秋风一吹,银杏叶在树梢上摇摇欲坠,一不小心便离开了枝头飞舞着飘向大地。拾起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它贝壳般的形状倒着看却像极了一名正翩翩起舞的舞者飘逸的裙摆。苏文为这个比喻开心不已,每片银杏在她眼中都成了诗意的化身。
银杏已黄,更何况原本就在秋天大放异彩的梧桐?连接体育场一路的梧桐树高大地屹立着,一大片一大片梧桐叶点缀着梧桐树高大稀疏的树干,太阳正烈时,梧桐树正好为人们乘起一片荫凉。
秋天,很多人都说是个凄凉的季节。满地落叶堆积,秋风扫落叶,树木裸露苍劲的枝干,的确无法不说秋天的苍凉之感。而苏文却比较反常地喜欢秋天,秋天的萧瑟,秋天的苍凉,秋天的静寂,在她眼中皆是诗意与唯美的象征。
距离下一次月考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苏文的内心充满了如秋天般沉寂的宁静。倒不是说对于考试一点都不在乎了,自从上次月考成绩大幅跌落,女生心情低落了一段时间,最后发现情绪低落自责亦无济于事,还不如抓紧时间努力,在下次月考中取得进步。
秋季运动会要开始的消息早就已经下发到各个班级,然而高一年级的四个尖子班几乎纹丝不动,即便消息下达,踊跃报名运动会项目的同学总是在少数。高一二班情况即是如此,宋昱一接到秋季运动会的通知,早早便在班级里开了一个小会,动员同学们报名运动会项目,结果情况不容乐观。
“运动会你参加个项目么?”某个课间,宋昱回过头来对着奋笔疾书的女生说道。
“哈?我?”苏文惊讶地抬起头,握着笔的右手颇难为情地指了指自己。
“嗯,对啊,”男生嘻嘻哈哈地笑了笑,“为响应学校的号召,你也参加一个项目嘛!”
“我……”从小到大可以说是运动无能的女生睁大了眼睛,“我就是跳远也只能勉强跳个160cm的那种……”
“那你可以不跳远啊,跳高?接力赛?”男生看了看女生瘦弱的身姿,心想扔铅球就算了。
“额……”女生难为情地笑了笑,“都不太会啊,接力赛需要跑很快诶,我也就一般。”
这下换作男生头疼了,运动会项目申报表远远还未填满,即使要求每个班委必须参加运动会任一比赛,运动员人数也远远不够。宋昱可谓是绞尽脑汁张扬运动会报名一事,就连一向不太擅长运动的自己也填报了百米接力赛,室友里拉上了邓家明和沈常棣两个运动分子,男生的烦恼还有一大半等待解决。
“师姐,运动会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开始啦,现在报名的运动员还远远不够呢,你帮我在班
里动员一下?”无计可施之间,宋昱只好求助于比他更为好人缘的萧诗婕。
萧诗婕眨了眨眼,“呵呵,师弟,你这是求师姐我么?”
“好吧,好吧,算我求师姐你啦!”男生大大咧咧地朝萧诗婕抱拳行了个礼。
“这好办啊,我去动员一下班里女生参加运动会,你去找男生,不参加运动会的女生我帮你动员一下组成拉拉队,为运动员加油!”
“那就拜托师姐啦!”
“同学们,打扰大家两分钟说一下秋季运动会的事。我也知道大家都忙着学习,没时间参加运动会项目以及训练,但是运动会关系到我们班级整体的荣誉,我们全班每个人都有责任去维护自己班的荣誉!博德中学高一年级19个班,可能也就几个重点班对运动会的事不积极了,我们二班难道也要被别人嘲笑,让普通班的人说我们班都是书呆子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不仅是我们班级丢脸了,我们每个人走出去都带着loser(失败者)的烙印。我们甚至比loser还不如,至少loser尝试过了努力过了,我们难道连尝试都不敢有,就要直面失败了吗?同学们,我们才高一啊,入学高中的第一年,第一次运动会,班上同学团结起来,一起参加一次运动会,这一定是我们高中生活里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某节自习课之前,萧诗婕落落大方地站在讲台上发表动员同学们参加运动会的演讲,慷慨激昂之势毫不输往日辩论赛上获得第一名的风采。台下宋昱见了,又一次大大刷新了自己对萧诗婕的印象,这口才和这煽动力,果然不愧是演讲比赛上回回得奖的人才。
高一年级大名鼎鼎的级花一上讲台,尖子班里以男生为众的同学们纷纷躁动起来,更有萧诗婕的拥护者主动嚷嚷着要报名参加运动会项目,而女生之间萧诗婕在台下早已动员过,参加比赛的人数自然不需过多担忧。
就连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苏文,听了萧诗婕那番以情动人慷慨激昂的讲话,内心甚至也蠢蠢欲动起来。
想到不久就要到来的月考,苏文想了想还是作罢。失败过一次,她可输不起。四次月考成绩关系到文理分科的分班情况,即便在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理科的尖子班,竞争压力远远输于选择理科要挤进理科重点班的压力,苏文亦丝毫不敢懈怠。
所幸文学社平日里事务不多,一个月刊印一份社报的规律完美贴合了女生的想象,作为社员,每月在月初前两周里上交两篇文章对女生而言亦非难事。苏文同众多书呆子一样以极其简单纯朴的生活模式过活着,多了文学社活动这一慰藉,苏文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枯燥乏味。
每天与数不尽的课后作业以及背不完的知识点打交道,日子过得很快,第二次大月考很快便来临。考试期间,苏文坐在第八考场的座位上,抬头望着陌生教室里同样贴着的博德中学校训“厚德博学,求真笃行”的红色彩
漆横幅,思绪飘远地发了会呆,继而咬紧牙关全身心投入到了考试当中。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苏文的学习成绩总算回归到摸底考试中的水平,甚至比起摸底考试取得的学习成绩更为进步。文科中的每一科目苏文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力发挥到了极致,这次月考,苏文的英语成绩依旧是二班第一名,相较于一班获得英语年级第一的同学仅相差五分,而苏文同样擅长的语文亦获得语文年级排名前十的成绩。
理科作为苏文的短板,化学生物要背的知识点女生背得滚瓜烂熟,理论的知识牢记在心,实践起来做题便容易了许多,因此这两门科目成绩倒处于中等没有拖女生后腿。而在上次月考中几乎成为女生耻辱烙印的物理,考试成绩依旧在不及格边缘,虽说不及格,比起那次的“58”分却实在要好上太多太多。
看到月考成绩榜单的那一刻,苏文悬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一次。
一个多月里,苏文经历了大幅度跌落与大幅度提升,一下从云端坠落,一下却又飞上云端。这种大起大落的不平衡感终是使得女生战战兢兢,她告诉自己,一次的进步并不能代表什么,指不定下次月考她又要跌到何种深渊之中。深植于心底的忧患意识逼迫着女生不能太过放松自己,考完试花一个晚自修的时间阅读名著小说作品,学习与排名什么的暂时被女生抛诸脑后,给心灵好好地放一个假,这对于苏文来说已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累,不言而喻,连续一个月以来的辛苦奋战,苏文已在自己脸上看见愈渐加深的黑眼圈,但她为此甘之如饴。笨鸟只有先飞才能赶上天生擅长飞翔的鸟儿们,她不想落后于人。
第二次月考过后,秋季运动会在运动员进行曲中盛大打响,校园里教室里各大喇叭中响着无处不在的运动员进行曲,其间夹着广播员字正圆腔的讲解。运动会开幕式全体学生无一不要参加,苏文在开幕式结束后一个人悄悄回了教室,反正她没有参加任何一项运动会项目,对于年年不变的运动会项目她亦没有任何兴趣可言,还不如窝在教室里独自看书呢!
苏文把教室里广播的喇叭关掉了,听着教室外依旧雄赳赳气昂昂的运动员进行曲,苏文忍不住嘲笑自己,即使到了高中,她依旧同以前一样没有班级荣誉感,一如她总是习惯于游离群体之外。
“苏文?”
女生太过投入于小说的阅读之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愈渐逼近自己的脚步声。
“宋昱?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猜到你在教室里,”男生穿着运动装,短短的头发里渗出细微的汗水,“刚刚点名发现你不在,快过去了,我们班男子4x100米接力赛快开始了!”
“你不是报了接力赛吗?”苏文惊讶地睁大眼,“那怎么还走来走去?”
“走啦!”男生大咧咧把女生的书合上,“还看什么书啊,去给我们加油!”
第四十章:激烈的运动会赛事
运动场上赛事激烈,体育场看台上坐着无数翘首以盼为运动会加油呐喊的学生。
苏文跟着宋昱入了体育场观众席,宋昱离开准备去往接力赛前对女生说道:“你可别再走了,留下来给我们加油!”
“嗯。”女生不明就里地回应。
看台上一排排坐着清一色陌生的面孔,苏文照着男生先前的指示,穿越过人群走到高一年级所在观众席。
“小文!你来啦!”一声熟悉的呼唤在女生前方响起。
抬头一看,原来是多日未见的好友许乐秋,自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再没有主动联系过谁,各自忙于各自的生活,闷气生着生着也便消失无踪了。只是心底仿佛又埋下一个小疙瘩,压抑着等待积累到不能再累积的那天。
苏文轻轻笑了笑,此时运动场上某处爆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苏文不由得放大了声音:“待会我们班要比赛了,我就先过去了!”
此时不离开,她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话题?苏文忽然感谢起运动场上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掩盖了自己同闺蜜之间尴尬的局面。同许乐秋自小学二年级相识,作为彼此最亲的闺蜜已经多年,陪伴彼此从孩童长到少女的模样,她们之间却始终粘着一层隔膜一般,想撕都撕不掉。小时候苏文只隐约感觉到那层隔膜的存在,却从未细想阻隔着两人走向更信任的朋友关系的原因是什么。苏文从未想清楚那个问题,即便长大后亦是如此,索性便不去想。
等到苏文终于找到自己班级的队列时,萧诗婕正站在一众女生面前指挥拉拉队喊口号。跑道上发令枪枪声响起,高一年级男子4x100米接力赛正式开始。各个班级拉拉队的呐喊声此起彼伏,苏文扎堆在人群里,受到拉拉队为激烈赛事呐喊助威的影响,苏文也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4x100米接力赛比的便是冲刺的速度,田径场上男生们健步如飞,电光火石之间,苏文甚至看不清哪个男生是自己班的,而哪个又是拉她来为他们呐喊助威的前桌男生。
“啊啊!宋昱最先冲到第四棒了!”身旁某个女生激动地喊道:“看来第一名是我们班啦!!”
“哇!没想到沈常棣跑得那么快呢!”
“啊啊!沈常棣最先冲了过去!我们班赢啦!”
二班女生们之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无疑,他们班最后赢得了高一年级男子4x100米接力赛冠军。
苏文远远看见接力赛结束后各班参赛的男生们个个汗流浃背在塑胶跑道上踱步恢复体力,转身便瞥见独自坐在观众席最高台阶上的孔迟迟,女生戴着平日里那副黑框眼镜,依旧是惯常的不苟言笑的样子。孔迟迟一个人旁若无人地坐着背着手里的英语单词本,安安静静的样子仿佛周遭吵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苏文看见孔迟迟本想上去跟她打声招呼,跨上一步台阶想想还是作罢。
“苏文!你才来呀?我们去下面好不好?”章筱栎不知从哪个方向蹦过来的,直直抓着苏文的胳膊,叫喊声活泼又欢快。
趁着田径跑道刚刚结束一场赛事暂时允许人进入场内,苏文和章筱栎迅速穿过跑道进到内部围观比赛。跑道内圈场地宽阔,各个运动会项目都在那里进
行。苏文和章筱栎一下看看别人扔铅球,一下看看跳高运动员在冲刺过后高高跃起。偶尔碰上班上同学参与比赛项目,章筱栎拉着苏文一起热烈地鼓掌呐喊助威,当然,苏文对自己班上同学多数都是不熟悉甚至没半点印象的。
苏文对身边那个脸上一直洋溢着活力满满笑容的女孩惊讶不已,章筱栎时时刻刻精力充沛着,观看各个项目比赛时小手鼓掌鼓得起劲,眼睛里总是满溢着看什么都新鲜的好奇目光。与章筱栎相比,苏文甚至觉自己是一潭风吹不动浪拍不动的死水。
“哇哇!苏文!”章筱栎跑到跑道边上,回头冲苏文哇哇叫个不停,“快过来呀!我们班那个沈常棣参加长跑啦!他不是才跑完4x100米接力赛吗?!”
“确实是他诶,”苏文跟着章筱栎挤进在跑道边上围观的人群中不解地问道,“这个长跑多少米啊?”
“好像是5000米吧!”章筱栎一边紧盯着长跑的男生们,一边兴奋地说道。
苏文被那个数字惊呆,“哇!5000米?那岂不是得跑12圈半?”
章筱栎吐了吐舌头,“对呀,能跑完全程的都是特别厉害的人呢!我就是让我慢悠悠跑个两圈,我都要累个半死!”
话音刚落,沈常棣跑完第一圈正好经过女生们旁边。跑步中的沈常棣隐去了平日里花花公子哥的不羁模样,直视前方的眼神目光炯炯,跑步的样子看起来颇为沉稳。
这一眼过后,苏文瞬间对沈常棣固有的花花公子哥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除去那些讨厌他的因素,客观看来,苏文第一次发现沈常棣的长相倒还挺帅气。不同于死党周彦宏柔柔弱弱宛如小家碧玉的书生气,沈常棣个性狂放不羁,又是个爱运动的男孩子,因而沈常棣肤色偏黑,倒洋溢着健壮男儿的阳刚气。
紧接着,观看长跑赛事的女生蓦然在参次不齐奔跑的男生中看到季鹤鸣的身影,起初苏文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果然是他!
季鹤鸣在长跑前几圈中一直处于落后的位置,旁人都在前几圈里努力冲刺的时候,季鹤鸣不紧不慢,即使被落在最后也丝毫不急不恼。事实证明,长跑拼的是体力和坚持,当最开始跑在最前面的几个男生一圈圈跑下来坚持不住了的时候,一直以来不急不缓的季鹤鸣气息稳健,开始慢慢超越了体力不支的一些同学并逐渐走上上游。
长跑一开始便耗费了不少体力的沈常棣跑到第八圈时已经气喘吁吁,经过苏文和章筱栎身旁时,章筱栎忽然喊道:“沈常棣,加油!沈常棣,加油!”
男生头也没抬地向前跑了去,跑道另一边同班的女生之中也爆发出“沈常棣加油”的呐喊。
被紧张激烈的赛事影响,季鹤鸣多次跑过女生身边时,苏文好几次忍不住要喊一声“季鹤鸣加油”,然而犹豫之间,与季鹤鸣同班的女生已将口号喊出。
一圈圈看下来,参加5000米长跑的男生们无一不像断气了一般大口喘息着,更有坚持不住的同学崩溃般弯腰撑着膝盖,而有的同学明显体力不支却顽强硬撑着。在苏文认识的运动员中,沈常棣与季鹤鸣便是强撑的人里其中之一。到最后两圈,所有长跑运动员无一幸免于巨大的疲劳,在最后的
千钧一发之际,所有运动员都在等待对手一个个先于自己发出撑不下去了的讯号。此时长跑赛事更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诶,苏文,你觉得哪个人最后会胜出啊?”章筱栎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激动间却也不忘同苏文闲聊。
“你觉得呢?”苏文笑着反问道,目光却追着跑道上那个瘦高的身影。
“嘻嘻,我觉得沈常棣还是有望拿第一名的!”章筱栎眼里闪着光,“不过好像那个帅帅的男孩子更像最终获胜的!”
章筱栎肉乎乎手指循着另一边跑道上的男生移动,苏文的目光很快与原先锁定的身影重合。
苏文追索着那身影,笑得一脸温柔,“为什么你这么觉得啊?”
章筱栎仿佛得了褒奖,兴致勃勃道:“那个男孩子一开始跑在最后,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样子,其实他是养精蓄锐啊,后来他不就扶摇直上了?把很多一开始跑在前面的人甩在了后面!到现在反而跑在前几名,我觉得他比沈常棣要更有可能获得第一!”
苏文惊喜道,“我跟你想的一样诶!”
围观的人群里纷纷被长跑赛事感染,各自高声为自己班上同学呐喊助威,广播里广播员不厌其烦地念着一篇篇致长跑运动员的广播稿。苏文一直在旁围观,看着运动员们体力不支却坚持长跑的样子,苏文都替他们着急起来。
最后,这场漫长的拉锯战终于得出了结果。不出她们所料,季鹤鸣最终第一个越过了终点线,而沈常棣牟足了劲比第三名快个几秒钟到达终点。
“嘿嘿,我就说是吧!那个男孩子一定是个特别能吃苦能坚持的人!”章筱栎兴奋地赞扬道。虽说不是自己班的同学拿到男子长跑第一名,自己班得了个第二名也甚是让人欣慰。
“他是我初三时同班的同学呢,人的确很有毅力。”还是她初三时同桌了半年时光的同桌,苏文欣慰地想道。
“哇!这么巧?”章筱栎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他叫什么啊?”
“季鹤鸣!”苏文骄傲地补充道,“就是‘鹤鸣于九皋’的‘鹤鸣’!”
“你这样解释都把我绕晕了!”章筱栎忍不住吐槽道,“那就是鸡鹤合鸣嘛!”
“嘻嘻,当初同班时,好一阵子我都以为他叫‘季鸣鹤’,后来还闹了笑话呢!”苏文一边看向长跑终点站长跑运动员们一个个腿抖如筛糠被各自班级组建的拉拉队后援团扶走的身影,一边回忆道。
“哈哈,这确实像是苏文你的风格!”章筱栎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开学两个多月了,你估计连班上同学名字都叫不齐吧?更别说你还有好多人脸都认不清了!”
“筱栎你真是……大白天的说什么大实话啊?”苏文佯装出生气的样子追着章筱栎打闹,“筱栎你怎么这么懂我?”
“嘻嘻,因为我是你肚子里的小蛔虫啊!”章筱栎往旁边空地上一跳,搞怪地说道。
为此,苏文感到哭笑不得,“筱栎你真是个傻姑娘,哪有人说自己是蛔虫的?”
“嘿嘿,我就要说!”章筱栎远远地朝苏文吐了吐舌头,露出一排白牙的笑容异常灿烂,调皮中漫溢着孩童般的纯真。
第四十一章: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季鹤鸣其人,苏文最初认识他时还是一年前的那个秋天,男生突然有一天降临到苏文初三的班级里来。班上女生们听闻有一个外省转校生要转来自己班,纷纷猜测起转校生的模样。
“哎,听说我们班来了个外省转校生诶,男生!”
“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啊?”
“听说是个帅哥哦!”
“哇!真的吗!好期待啊!”
初中时苏文秉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信条用功读书,孤单得太久,有时候甚至不知不觉中养成了窃听身边女生们讲话的习惯。对于班上女生们关注的事物,苏文尽管了解得不多,却也有所见及耳闻。
那年的初中校园里流行起阅络小说的风潮,校园里穿越小说、都市言情小说横行霸道,此类少女杂志读本铺天盖地向稚嫩的女孩们袭来,初中女生里十个有九个人几乎每天拿着少女小说津津有味地阅读。于是乎,本就处在情窦初开年纪的少女们异常喜爱幻想,幻想某一天身骑白马的白马王子从天而降,跟自己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传奇。
然而现实总是打击异想天开的少女们天真的幻想,别说白马王子了,在他们那个偏远的小县城,长得歪瓜裂枣的男生比比皆是,稍微长得清秀端正、学习成绩优秀的男孩都要被女生们俸为男神来膜拜。更不用去幻想平淡的生活里能出现小说里描写的那般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了。
季鹤鸣的出现却很意外地满足了少女们花痴的想象。
男生第一天到达他们班级时,苏文正伏在班级第一名专属的座位上奋笔疾书,甚至在男生上台做自我介绍时头也未抬一下。沉浸在做题当中的苏文与一道复杂的算术题死磕着,台下女生群里爆发出压低声音的惊叫和讨论在苏文耳中却成了嗡嗡嗡的一团乱响。
苏文只知道班里来了一个外省转校生,而哪个是新来的转校生,苏文既分不清楚,也不感兴趣。只是自转校生来到自己班级后,苏文课间闲下来时总能听到身后女生们花痴的讨论。
“你看见没有?季鹤鸣长得好像一个男明星啊!”
“哪个明星啊?”
“就是那个陈柏霖啊,跟林依晨搭档演《我可能不会爱你》男主角的那个陈柏霖!”
“有吗?”女同学顿了顿说道,“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不过陈柏霖是大叔啊,我觉得季鹤鸣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就是就是!啊啊,我感觉他就像偶像剧里男主角一样!要是能跟他扯上些关系就好了!”
“哈哈,你还想追人家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原先在d省读书,说不定有女朋友了诶!”
“哼,我不管!我感觉我的白马王子出现了!”
然而女生们的幻想终成为泡影,季鹤鸣是个用功学习的好学生,即便转班一开始被分在教室最后一排的空座上,季鹤鸣对于学习依旧表现出坐第一排的聚精会神来。对于女生们私底下的讨论,男生一一看在眼里对此却也不闻不问。他并不主动与女生们拉近关系,对于女生们朝他露出的花痴目光却用礼貌的微笑不知不觉中拉开距离。
苏文同季鹤鸣的第一次正面交
会是在男生转班一周之后,某天苏文提着自己的垃圾袋走到教室后方垃圾桶处扔垃圾,与男生擦肩而过时,苏文对那个异常陌生的面孔仍旧多看了一眼。能被班上花痴女生说“长得比明星还好看”的男生,除了新转来的男生还有谁?就这样,苏文把他和转校生划上了等号。
也正是那一眼,那个冬天期末考试前苏文意外地同季鹤鸣撞车时,苏文认出了受害者原来是自己班上新转来的同学。此后交集又多了些,一瘸一拐在班上碰见男生时,苏文忍不住对自己肇事者的身份尴尬不已,尽管她这个肇事者反而伤得更严重。
让苏文始料不及的却是季鹤鸣这个转校生在那学期的期末考试中一举拿下了年级第一名,从此苏文久居于年级第二的位置,而他们也顺理成章地在初三第二学期里成为了彼此的同桌。苏文对人际交往向来冷淡,与季鹤鸣同桌半年的时光亦保持着初见时的陌生,同桌一学期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十句。而女生内心却隐隐感受到,她和季鹤鸣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一种你追我赶的竞争关系。多数时候考试结果表明追赶对方的人是苏文,而苏文也隐约察觉男生对自己不如女生的学科咬紧牙关的坚持。
决战中考的最后半年就在紧张的学习生活中结束,苏文与季鹤鸣一举夺得县中考第一第二名的优异成绩,完全不负学校老师们众望。他们是这年文西县的中考传奇,一个普普通通的县城,竟有他们两名学生纷纷考入了省里最好的高中博德中学。中考成绩公布后,不论是不是认识苏文与季鹤鸣的人,对于季鹤鸣和苏文的名字却绝不陌生。
很长一段时间,苏文每每从他人口中听到“季鹤鸣和苏文”的组合,心中总漾起一股莫名的喜悦。
季鹤鸣其人,正如男生名字的出处,“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即便是处在一堆平庸之辈中,也能做到鹤立鸡群。后来的苏文看到男生名字出处的诗句时,心想男生的家人一定是希望他长大后出人头地,鹤立鸡群罢。那是多少普通人家对儿女的期望?苏文的父母亦不例外。
在小县城初中女生眼中男神一般遥远的存在,在苏文看来却是可以平视的学习上的竞争对手。在他们家乡的小县城里,能和季鹤鸣相提并论的人也只有苏文一个女生。为此,苏文曾经悄悄在心底小小地骄傲不已。
季鹤鸣在学习上一直优越于苏文,但苏文并不觉男生具有令人仰望的高度。季鹤鸣确为优异,可这优异与天生便出生于金字塔中的优异者却又极大不同。出身的不同决定了他们各自不同走向的命运,有的人天生处在金字塔顶端,轻而易举便可获得别人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事物。而他们出身于平凡的人,唯有通过自身努力朝目标并进。前者需要仰视的目光,而后者因为处在同一平级中不具备仰视的高度,心灵反而有种无言的默契与相知。
接触愈多,苏文越发认为季鹤鸣同自己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同样出生于小县城清贫的家庭,同样生活在社会底层,同样肩负着改变家庭命运的使命,同样内心坚韧心怀抱负,努力朝着更高的目标咬紧牙关不停奋战……他们之间有太多共同点,苏文想到此,惊觉鼻尖微微发涩,志同道合之感油然而生,她竟然感动得险
些热泪盈眶起来。
运动会上,男生在5000米长跑中的表现让苏文惊讶不已,明明看上去是那样一个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书生,参加5000米长跑却表现出与外在截然不同的惊人毅力来。苏文不得不佩服男生的谋略以及坚持到底的毅力。她知道,他终究有一天能够真正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十一月中旬,一年的秋季慢慢走向尾声,漫漫严冬一点点进军g省这座南方的城市。原本习习吹来的秋风开始夹杂着冬天冷冽的气息,大地变得越发干燥,金黄色银杏叶落了一地,一棵棵银杏树露出了它枯瘦的枝丫。
在冬天即将到来之际,苏文有时间仍旧喜欢走上那条银杏叶铺满的小路。不久以后银杏叶全部落光,直至化作尘泥,苏文只能凭借书本里夹着的银杏叶标本来怀念满地金黄的银杏落叶了。再见时,已是第二年秋。想到分别之后再有一年才能与秋天相见,苏文对当下季节的不舍也愈发强烈起来。
冬天还未真正到来,苏文已开始怀念秋天寂静的美好。
“苏文你也真是厉害了!”晚自修课间,宋昱抱着一大叠文学社新刊印的报纸在教学楼走廊上走着,微微侧过头对身旁的女生微笑,“银杏叶都能被你写成一篇优美的散文,在下对语文考试里作文回回拿第一名的苏文小姐甚是佩服!”
女生羞涩一笑,“也就是随便写写的,没想到能通过社长审核,还能上报……”
教室里的白炽灯通过玻璃窗反射出男生眼眸如星的笑意,“写得好当然要上报啊,这样才能让更多人看到你的文章嘛!”
苏文侧过头看着男生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仰头的角度更大了些,“话说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更高了些?”
男生笑得十分得意,“哈哈,看来每天被丁惜年催着去打球起作用了,牛奶也没白喝!”
这是风芸文学社第二次下发由新社员合力完成的社报,苏文早在会议室里便一马当先要求从高一一班开始发起。对于苏文反常的行为,一旁的宋昱笑得一脸晦暗不明,苏文心中有鬼,羞得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上次就是从一班开始发起的嘛,更熟悉一点!”女生用蹩脚的理由掩饰自己的心虚。
为了省去分布人员的麻烦,发行部部长的学姐直接让新社员们按照第一次去各个班级下发社报的规律发报纸,并说明以后发报纸的任务就以此固定。
苏文求之不得,听到发行部部长如此宣布时心中激动得有如一头小鹿欢快起舞。
十一月中旬之后冬天的意味的确更浓了些,教室里一面面玻璃窗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依旧同宋昱一个组发报纸,第二次发报纸苏文也更胆大了些,给陌生同学递去报纸时手不再轻轻颤抖,她甚至也敢抬起头面对陌生同学打量的目光了。有同学搭讪时,苏文也能做到大大方方同人寒暄。
苏文依旧走到了季鹤鸣桌前为他递去一张文学社社报,三言两语交谈对女生而言却倍加珍惜。
走出一班的教室,依旧是那一回眸,透过水雾迷蒙的玻璃窗,苏文看见已经换到第一组靠近玻璃窗位置的季鹤鸣朝她方向送来的温柔的笑意。
第四十二章:低眸浅笑
苏文早已忘记是从何时开始,同季鹤鸣之间眼神的交汇越来越频繁了起来。
有时候是在操场上,女生在去往宿舍楼的路上碰到怀里抱着篮球的季鹤鸣,他往操场上走去,而她与他擦肩而过走上了另一条相反的道路。相视一笑,谁都不用多说什么寒暄的话语,眼里真诚的笑意已表达一切心迹。
有时候是在教室走廊上,男生路过女生的班级,冬日里呵气成霜,男生和女生脸上都被早晨微冷的霜气吹红,也不知道那红是晨霜冻的,还是心情悸动下的脸红。而男生更不知道,女生为了赶上他吃过早餐后来教室的时间,硬是早早地守候在教室走廊上。借着读英语课文的功夫,适时地同男生发生一次又一次转角回眸便看见的巧遇。
谁也没有说出任何破坏彼此间平衡的话语,平淡的学习生活中,多的是擦肩而过时的会心一笑,多的是无数“巧合”之下的遇见,多的是隔着一面墙壁各自奋斗的大把时光。
苏文暗藏在心底的小心思谁也没有告诉,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许乐秋,亦或是每天形影不离的室友章筱栎。女生的心事就像一触碰就会闭合的含羞草,每每触及,心上的大门蓦地紧闭,就连自己也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心上的敏感之处,浅淡欢喜,默默遥望。
偶尔透过呵气成霜的水雾,苏文在无尽的遐想中会想到那个秋日里最初心悸的开始。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六,苏文照旧没有回家,独自一人坐在图书馆中看书消耗时间。周末的图书馆人零零稀稀,女生看着看着书便忘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索性利用下午的时间把一本名著小说全部读完了。等到临近傍晚时分,女生走出图书馆时,却发现外面下起了瓢泼的大雨。原来是女生太过沉浸于小说的世界,以至于忽略了外界沙沙的声响是为何物。
苏文看了看身后的图书馆,又望了望染上夕阳光辉的雨幕,没有带伞的她只好把书本裹紧在怀里。正犹豫着是冒着雨跑回寝室,还是继续躲在图书馆避雨,女生一边计算着图书馆与学生公寓绕校园半圈的距离,一边对着雨幕猜想雨停的时刻。不过哗啦啦下着雨的天幕并没有停歇的征兆,而图书馆周末闭馆闭得早,假使继续在图书馆内躲雨,雨如果一直下个不停,到闭馆的时间女生依然躲不过冒雨冲回寝室的结局,更甚的是在雨中摸黑穿行。孰轻孰重,女生一对比便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裹紧了怀中书包里的书,苏文一个箭步便往前冲去,却不想身后某种力量突然间牵引着自己,以至于向后反弹了回去。女生惊叫着睁大眼睛,视线里冷不丁却出现季鹤鸣白净的脸庞。
“季,季鹤鸣?”女生结结巴巴开口。
“刚刚我叫了你,不过你好像没听到。”季鹤鸣的声音和着雨中沙沙的声响轻轻在女生耳旁响起。
苏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吗。”
“抱歉,”男生这才松开了急忙之中抓住女生胳膊的手,“刚刚看你马上就要冲出去了,不得已拉了你一把,没有吓坏你吧?”
苏文正
想说“没事”,男生另一只手已变戏法般伸出一把雨伞,女生呆呆地望着视线里赫然出现的伞,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给你!”男生笑了笑,夕阳的余晖照亮了男生晶亮的眼。
苏文几乎是不假思索便问道,“那你呢?”
“我,”季鹤鸣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羞涩一笑,“我还有同学在图书馆呢,他带了伞。”
女生懵懂地看着男生,男生继而又说道,“你先走吧,我等我同学下来了就也走了!”
“嗯,谢谢你!”苏文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那我走了,伞下次还给你。”
“拜拜!”男生站在图书馆大门外朝走下图书馆阶梯的女生挥了挥手。
回寝室的路上,苏文撑矮了伞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少溅到些雨丝,一路上她想了又想,终于快到宿舍时脑中一团乱麻似理清了般。不对啊,周末留在学校的学生本就是少数,季鹤鸣口中的同学是真有其人?如若真有其人,季鹤鸣为何要先到楼下等待同学下来一起走?而季鹤鸣又是如何赶在苏文冲向雨幕之时一把拉住了她?
苏文心里砰砰直跳,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屋外依旧下着瓢泼的大雨,一回到宿舍,苏文反而觉室内无比暖和。不知是不是大雨翻涌起泥土产生闷热的气息,一股暖流正从女生胸腔里朝各个血管的神经末梢漫涌。
男生并没有跟着女生一起撑同一把伞冒着雨赶回去,反而说图书馆楼上还有另一名带了雨伞的同学,其中唯一的原因是
其实它是个善意的谎言。
苏文在宿舍走廊上对着玻璃窗外大滴大滴落下的雨幕看得出神,雨滴以流动的姿态打在玻璃窗上,发生啪啪的声响,并倾斜地四处分散往下落去。天幕逐渐黑了下去,学生公寓外连着另一座公寓的小路上亮起了昏黄的路灯。路灯昏黄的光线打在公寓之间种着的梧桐树上,形成了雨幕中一幅唯美的剪影。雨丝不停地斜斜落下,昏黄的灯光照在一串串雨丝上,仿佛是雨夜里跳动的精灵。
不知道季鹤鸣还在不在图书馆躲雨。
不知道如果自己此时奔向跨越半个学校距离的图书馆,还能不能赶上男生奔向雨幕的速度,碰着男生眉眼温柔的笑容。
迅速冲回寝室拿了自己的伞,苏文带上男生的伞锁上宿舍门便往下狂奔了去。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但她觉得非要赶过去不可。
当然,那件事情的结局如苏文一早所预料,等到女生气喘吁吁吸着空气里带着泥土清香的湿气,图书馆的灯已经熄灭,图书馆管理员阿姨刚好把图书馆大门锁上了。
“小姑娘,你这是干嘛啊?有东西落在图书馆了?”胖胖的管理员阿姨慈眉善目地朝气喘吁吁的女生说道:“有什么东西落了明天早点来拿嘛!”
“……”女生艰难地喘息着,“不是,阿姨,图书馆人都走光了吗?”
管理员阿姨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苏文,“门都关了,可不是都走了嘛!”
苏文犹豫
地问道,“那……有人是淋雨回去的吗?”
“那当然有啦,雨下得那么突然,好几个男孩子都是冒着雨跑回去的!”阿姨耐心解释。
“好吧,谢谢阿姨。”女生一颗心莫名担忧了起来,却又好像夹着某些莫名的思绪。
管理员阿姨继而说道,“你也赶紧回去吧,一个女孩家家的,一个人在学校晃悠多不安全啊!”
“嗯,马上回去了,谢谢阿姨关心!”苏文朝管理员阿姨挥了挥手里的伞,“阿姨再见!”
苏文是在第二天也就是那个周日的晚自修之前再次见到季鹤鸣的,男生被女生叫出了教室,走到女生身前却隔着远远的距离。
“季鹤鸣,你昨天怎么回去的?”苏文看着季鹤鸣苍白的脸,担忧地问道。
男生不自在地笑了笑,“我……不是说了吗,我有个同学带了伞,我跟他一起回的啊!”
“真的吗?”女生穷追不舍,注意到男生浓重的鼻音,连忙问道,“你……感冒了?”
“嗯,是有一点点感冒,不过都是小问题,不足挂齿。”
“对不起啊。”女生眼里的愧意更分明了些,原本想问出“你真的是和同学一起回去的吗?”,转念一想又转了话锋,“记得吃感冒药啊!”
“嗯,没事的,这点小感冒我一般都不吃药。”男生发着低烧,眼神因为头晕迷蒙起来,而脸颊上的绯红在女生看来倍显奇怪。
女生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什么也不说,将折叠齐整的伞朝男生递了去。
“你的伞。”
“下次出门记得看天气啦。”季鹤鸣温和的笑意在脸上绽开,“之前有一次看到你淋着雨跑回去的!”
“有吗?”
女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注意到自己淋雨了的?搜索自己的记忆,好像很久以前似乎有过那么一次淋雨的经历。同样在图书馆,同样是下着雨的傍晚。
而那时候,目睹她淋雨的男生又在何处?
说来也奇怪,苏文那么多次在周末跑去图书馆自习看书,却从没有一次正面碰上过季鹤鸣。以季鹤鸣的用功程度看来,想必季鹤鸣也同她一样,时时蜗居在图书馆罢。
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竟是这一次下着雨的傍晚。
有时候,某些巧合正是那般奇怪,说不清楚为什么,它却时不时在身边发生着。
苏文心想,也许那并非巧合呢?
苏文回忆着不久以前的旧事,嘴角不自觉上扬起一个弧度。
如今的她,似乎比从前大胆了许多,开学之初那个在走廊上穿越陌生同学人群的女生总是胆怯地低垂着头,如今却能放开自己的脚步,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某个班级,眼神再不经意地往班级里瞟一眼。
陌生的脸庞一张张在女生眼中自动过滤,而女生视线总能很快地定格在某个撑着头望向窗外的身影上。
她喜欢假装不经意地看向男生撑着头发呆的侧脸,远远观望,却足够使女生低眸浅笑。
第四十三章:冬天的脚步
十二月,冬天全面来临,南方的冬天却不似北方,早早地就下起皑皑白雪。南方的初冬却更像寒风萧肃的秋天,除了刺骨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原本绿叶葱茏的树露出苍劲的枝干,冬天的景象倒与秋天并无太多不同。
第三次月考来临的时候,苏文带着从外面卷起的一身寒气早早地进入了第四考场,好在教室里开起了空调,温和的暖意以它柔软的触角延伸至女生寒气四起的衣角,一点点柔化寒气的凌厉,将它溶解于暖意袭人的空气中。
一冷一热之间,女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身上的寒气渐渐消散,冻得通红的手指却反射弧漫长地纹丝不动。苏文握紧拳头搁在嘴边,冲通红的手指哈着热气。
坐在考场内享受着室内的空调,苏文感到自己无比地幸福。原先在自己小县城里的学校,苏文哪里享受得到空调这样的待遇?冬天裹紧冬衣御寒,搓手和跺脚是多数小县城里学生抵抗寒冷侵袭的最好手段。在小县城的校园里,冬天在教室里吹冷风跺脚,夏天在风扇旋转吹拂的热风下形似蔫了的花朵,这些咬牙坚持的时刻对女生而言早已成为经久不衰的习惯。
室内的温暖与室外的寒风萧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暖暖的空调下二氧化碳浓度愈渐升高,紧闭的玻璃窗上氤氲起迷蒙的水汽。苏文坐在远离教室门最后一组靠窗的座位上,透过笼罩着水雾的玻璃窗正好可以越过教学楼前种着的高大梧桐树看到篮球场上的风景。
高一年级全体学生的教室在教学楼四楼,教学楼背面种了一排梧桐树,好似守卫教学楼的卫士。高大的梧桐树不到教学楼三层高,在高一学生所在的四楼朝下看去,正好能看到梧桐树树顶。秋天时,金黄色的梧桐叶在阳光下透出晶莹剔透的亮光,到了冬天,梧桐树褪去了它的树叶,反倒光秃秃起来。枯树树干苍劲有力,仿佛上了年纪却身强力壮的老人。
大清早校园里笼罩着清晨冬日里刺骨的寒气,透过水雾迷蒙的玻璃窗,苏文隐隐约约却能看到篮球场上男生们打球的身影。苏文猜想那是学校篮球队的体育生,体育生在高考中尽管不需考太多文化成绩分数,平日里练习却无比刻苦。苏文每天早早来到教学楼,总能看到篮球场上体育生们刻苦地训练。女生见到他们挥洒汗水的模样,每每为之振奋。无论学习多苦,咬咬牙坚持也就过去了。
苏文的学习成绩稳定在了年级前100名,排名不尽理想,但苏文扪心自问,对于学习成绩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力。理科的薄弱在女生身上随着课程进度的加快愈渐明显,事实证明,学习这种事情多数时候靠的还是天赋,当努力突破自己极限却仍无法突破时,苏文承认了自己天赋不如他人的事实。
亦或者自己的天赋其实在别处,语文和英语可以说是女生屹立不倒的强项了,每每测试两科成绩常常位列前茅。像苏文这样在博德中学第二大尖子班久居班上倒数十名前列的学习成绩,教数学的班主任从来都无暇顾及,甚至只有物理成绩差到极致时引起物理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注意力,其他时候苏文在人才济济的班级里从来都是最渺小的存在。只有稍微拔尖的语文和英语成绩让两位科任老师刮目相看。
语文和英语成绩是苏文唯二两门在班级里能彰显些自己存在感的科目,不过苏文却逃不过书呆子这个事实。笔上功夫再厉害,实践能力不如他人也无济于事。苏文那蹩脚的英语发音终是让她在班上丢了大面子。英语成绩在第一次月考中获得班上
第一名以后,苏文成功引起了英语老师的注意力,而这注意力却让苏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某节课上,英语老师眉目慈祥地问:“谁是苏文啊?”
苏文心跳砰砰直跳地站起来,怯怯地望了英语老师一眼。英语老师用她倍加赏识的目光扫了苏文一眼,并赞赏地说道:“苏文同学,你这次考试表现得很好,希望下次继续保持!”
英语老师打打手势让苏文坐下,而苏文却莫名心虚起来,她不敢看英语老师讲解英语试卷时时不时朝她瞥来的关注眼神,坐在座位上却坐如针毡,时时刻刻坐立不安着。
当时苏文便对自己奇怪的思绪疑惑不已,小学时代乃至初中时代,苏文在小县城里名列前茅的学习成绩一直以来得到各科老师的万分关注与嘉赏。初中时代苏文学习成绩稳居年级第一,受到的瞩目更甚,女生在这一情况下反而我行我素,少言寡语便少言寡语,游离于群体之外便游离于群体之外。当时的她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无论是嘉赏或嫉妒的目光,女生一一不动声色地接受。怎么到了大城市里,苏文反而承受不来老师嘉赏和关注的目光了呢?
或许苏文当时正被自己有史以来破历史新低的“58”分物理成绩打击得自卑到了骨子里,即便考到班上英语第一名的成绩,苏文仍旧觉得那光荣宛如海市蜃楼一般,一眨眼便消逝于云烟。
不过在尖子班里英语第一名的光荣成绩并没有如海市蜃楼转眼消逝,第一次月考过后的某堂英语课上,英语老师依旧用她嘉赏的目光看待班上英语第一名的女生,并猝不及防间叫女生起来朗读一篇课堂上讲解的课文。
苏文睁大了眼睛,迟疑地看向英语老师微笑的眼眸。猝不及防归猝不及防,在经历沉默了数秒钟的尴尬后,苏文颤颤巍巍地开启了自己的双唇。心紧张得砰砰直跳,苏文硬着头皮用自己蹩脚的英语读了下去。英语课文第一个长句读得磕磕巴巴,长句还未读完,当时班级里已经陆陆续续响起哄堂的笑声,其中当属前桌的邓家明笑得最大声,苏文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手里举着的英语课本,夹缝间却也看到前桌男生宋昱忍住笑意的脸,苏文恨不得把脸钻到书里去。
英语老师及时制止了班上同学吵闹的笑声,苏文感谢起英语老师的宽宏大量来,英语老师毕竟见多识广,对于苏文蹩脚的发音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轻蔑。不过苏文依旧在英语老师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失望,只见英语老师温和地说道:“苏文同学,你不必太紧张,可以告诉老师你初中在哪里上学的吗?”
“文西县中学。”苏文低垂着头,咬了咬唇轻声说道。
听闻苏文这话,英语老师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的表情,失望的意味更浓了些:“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县城里的英语教学的确不太好,发音什么的老师不会矫正吗?”
苏文羞赫得低了低头,老师见状也便不想再多说什么,“好在英语考试不考口语,不过口语在英语中才是最重要的,光会做题可不行!苏文同学,课下你可要跟着英语磁带好好练习口语,好好努力!坐下吧!”
“谢谢老师。”苏文一坐下便将头低得恨不得钻到桌洞里。
“耽误了同学们两分钟了,”英语老师转而对着台下同学笑如春风,“那就请萧诗婕同学读一下这篇课文吧!”
整堂英语课上,苏文全程低着头,第一次月考中她侥幸得了第一名,这第一名带给她的却不是
荣耀,反而揭开她小县城里来的落后者丑陋的真面目。第一次月考,苏文英语成绩侥幸高了全班第二名的萧诗婕三分,也就比她多对了两个完形填空而已。蹩脚的英语一说出口,苏文英语口语的短板一下便暴露在了全班同学面前。
原先哄堂大笑的同学们随即便被萧诗婕朗诵英语课文的动听声线吸引了过去,唯独苏文双颊通红,低垂着头对着英语课文紧咬嘴唇。
第一次考了英语全班第一是侥幸,然而第二次月考,苏文依旧拿下了全班第一,甚至高出了第二名的萧诗婕五分的距离。对于这一结果,不只英语老师咋舌,更咋舌的还有苏文本人以及班上49名见证过苏文蹩脚英语口语的同学。
在初中校园里,苏文并没有过多察觉到自己口语的蹩脚之处,到了博德中学,在同学们异常标准的英语发音面前,苏文不得不折服。
苏文在第一次被英语老师叫起来朗读英语课文出了糗之后,再没有被英语老师叫起来朗读课文过。被忽略了,苏文反倒心安起来,只是私底下暗暗咬牙下定决心要纠正自己的口语发音。朝宋昱借来了教室门的钥匙,苏文每天第一个早早来到教室,捧起英语课本便在教室里大声朗读起英语来。某天早晨,苏文读英语读得太过投入,直到注意到眼角余光里晃动的身影,苏文惊觉有人来到了教室,原本充斥着苏文大声朗读英语声音的教室瞬间便鸦雀无声。
苏文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男生捧腹大笑的模样,感觉到自己脸庞蹭蹭蹭地红了起来。
“哈哈哈,”宋昱不厚道地大笑着,“你继续读啊,不用管我!”
“不读了!”女生羞愤地说道。
男生止住笑出泪花的笑意,努力正经起来说道,“别啊,这不是读得挺好的嘛?”
女生以为男生说的是嘲笑她英语发音的反话,羞愤得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这是做什么?”男生讪笑起来,“我不是笑你英语发音啊,我是真觉得蛮好的!原来你问我借教室钥匙是为了早点来读英语啊!”
“不然呢?”女生红着脸依旧生着闷气,对着宋昱时反而能轻轻松松把心里的牢骚发出来,“我英语读得那么差!你们就知道笑话我!”
“没有,我没笑话你!”男生忽然语塞,“抱歉啊,我刚刚笑个不停,不过我真不是笑你发音!你就相信我吧!”
“相信你?要我怎么相信?”苏文气结,“那你笑得那么欢快是为什么?”
“为什么?”宋昱挠了挠脑袋,继而龇牙一笑,“嗯……就是觉得你一本正经读英语的样子挺搞笑的!”
见男生又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苏文抡起手里的英语课本便向男生打去,“去你的搞笑!”
被男生这么一搅和,苏文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被打击的意味,每天仍旧坚持着第一个到教室里读英语的习惯。
换作平时被人嘲笑了,苏文定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心翼翼维护自己敏感的自尊心。
说来也奇怪,无论苏文在宋昱面前如何出糗,出糗也出得自然而然,她甚至丝毫感觉不到被嘲笑和看低的意味。在宋昱面前,平日里为他人一个眼神或一句话语敏感到胡思乱想的苏文,反倒没了性格里多年累积的敏感,一切都自然而然,无需掩藏,无需担心被嘲笑,反而最能表现出自己原本的个性。
苏文很喜欢同宋昱相处时自在随心的感觉。
第四十四章:尖子班的“丛林”法则
苏文坐在考场座位上看着玻璃窗外朦胧的世界发呆,女生眼里玻璃窗上朦胧的水雾成了一团模糊的剪影,脑海神游间,女生眼神蓦地聚焦在了玻璃窗笼罩的水雾上。突发奇想般,苏文翘起食指便在玻璃窗上写起了字来。对着玻璃窗上与水雾分离了的娟秀的字体,苏文忍不住微微上扬起嘴角。
再过不久,散发空调暖气的教室里二氧化碳浓度愈渐升高,玻璃窗上水雾扩散,那些由女生悄悄写下的字也该随水雾融化了罢。
“唉唉!苏文,你干嘛了呢?”女生蓦地感觉到身后某种力量拍打着自己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邓家明。
邓家明高中入学成绩原本优越于苏文几分,排名至少也在班级里前四十,可是一学期以来,邓家明在至关重要的高一时期却沉迷上游戏,在教室里只要是老师不在场的情况下想方设法地玩起手机游戏来。作为同桌兼班长的宋昱也常常恨铁不成钢地劝导邓家明,可邓家明不撞南墙不回头,被游戏迷失了心神,照他自己的话来讲,那就是几头牛也拉不回他对游戏极其热爱的一颗心。于是乎,次次月考、次次测验以来,邓家明的学习成绩可谓是直线下降,最后竟远远地落后于位居班级倒数十名之列的苏文,甚至常常与倒数第一的同学角逐倒数第二名。
“你发什么呆呢?”邓家明收回拍打苏文肩膀的草稿纸筒,大咧咧地问道。
邓家明平日里虽毒舌,头脑简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顾自己说出口的话会不会伤到人,甚至专门爱戳人痛处。苏文自从一个学期以来跟他前后桌,没少被邓家明直白的话语伤害过,不过每每羞赫气结之后,看着邓家明毫无心机而坦率的面孔,苏文便咽下了那口被邓家明直白的话语羞辱自尊的闷气。苏文知道,跟邓家明那种没心没肺的人谈精神层面的东西完全就是对牛弹琴,不说也罢。
长久以来,苏文逐渐习惯了邓家明这样大大咧咧、毒舌而坦率的同学这般的存在。人只要心思不坏,性格上存在某些缺点却也是情理之中可以理解的事情。
“没干嘛啊!”苏文侧过身子往后面的邓家明看去,“怎么了?”
“你那么努力干嘛啊?”邓家明再一次开启他出口毒舌的属性,“显得我多不上进啊!”
“这还需要我衬托么?你自己本来就不上进好不好!”同邓家明认识久了,苏文亦不自觉受到邓家明心直口快的习惯所影响,同邓家明说话也丝毫不客气。
邓家明本就心虚,听苏文这么一说更加气结,“话不能这样说啊!要不是有我给你垫底,说不定你就是倒数了诶!”
“不用你给我垫,我也是在倒数行列,不过我可不像你,我起码不会在班上跑倒数第二去!”苏文不客气地回应。
“那我能怎么办?”邓家明这回认真地问道。
苏文不假思索回复,“不玩游戏呗!把游戏戒了!”
“还来得及吗?”邓家明万分苦恼地撑着额头,“我都玩了一个学期了,这都快期末了,我
还有机会么?”
“怎么没有机会?”苏文认真想了想,“你入学成绩还可以,底子应该挺不错的,好好学习应该能赶上。”
“我也这么想的,嘿嘿,我要努力起来肯定能考进年级前30!”
事实却是即便邓家明从未沉迷游戏荒废学习,他也从没有过年级前三十的记录。
邓家明马上恢复嬉皮笑脸样,“苏文你选文还是选理?”
苏文忍不住朝邓家明翻了个白眼,“那还用问?我肯定是学文的。”
“说得也是,你理科那么差,学理简直就是找死!”邓家明话一说出口,苏文又有了想拍死他的冲动。
“拜托,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苏文心下喷出一口老血,哭笑不得又无奈地说道,“托你的福,被你打击了一个学期,我心理承受能力都更强了!”
“呵呵,过奖过奖!不谢不谢!”邓家明冲苏文抱了抱拳,涎眉邓眼道。
“你真是厚脸皮!”
同心直口快的人相处有心直口快的好处,最大的好处便是同他们相处起来毫无心理压力,说话从不用拐弯抹角,或是考虑这考虑那的问题,直来直往,既坦率又自由。苏文很早便意识到如邓家明一类心直口快的人相处起来的舒适,于是对于对方直白乃至伤自尊的话语也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长久以来包容对方无数次无意中的伤害。反而,同梁韵怡一类的女生即便同寝的时光马上要有半年了,苏文依旧做不到同她们能够毫无芥蒂地相处、肆无忌惮地吐槽而不用担心冒犯和得罪对方。
“那你呢?选理?”苏文自然而然地问道。
“嗯,那肯定啊!”邓家明嘿嘿一笑,又开始做起他的春秋大梦,“我想进理科班学好理科来,以后考上一个好大学,学游戏设计专业!以后让别人玩到我开发设计的游戏!”
苏文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志向远大,不错不错!好好加油吧!”
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利,尽管不是每个人都能将梦变成现实。
“不过就我现在的成绩,估计很难挤进理科重点班了。”幻想归幻想,邓家明依旧无奈地摇了摇头。
“嗯,加油吧!”苏文转身前留下一个淡淡的微笑。
考试即将开始,考场内考生陆陆续续到达了各自座位上,邓家明看了看女生瘦弱的背影,嘴角弯起一抹苦笑,起身朝自己最后的座位走去。
三天月考很便结束,晚自修自习的功夫,前两天考试的科目各科老师已经高效率地改好试卷并陆续吩咐课代表们下发答题纸。等到结束考试之后的第二天,课堂上科任老师们讲解月考试卷,所有科目试卷基本改完。讲一门试卷便公布一门考试成绩状况,所有学生依据课堂上讲解的内容便能大概估到自己月考的总分。
果不其然,等到班主任在教室公告栏贴上月考成绩排名,苏文看到自己成绩排名的那一刻,心上的石头便也落了地。两次月考成绩均不进不退,说不上优秀,却也稳定在了
前一百名。至少升入文科重点班的几率很大,甚至可以说基本确定了下来。
“同学们,不知不觉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很荣幸这个学期能带大家,跟大家一同进步!这次考得好的同学也不能掉以轻心,下次期末考试,也就是我们本学期第四次大月考,这几次月考成绩基本就决定了你们文理分科的分班状况了,一定要好好对待!”马上要下课之际,班主任王天驰老师站在讲台上睥睨四野般扫视了遍全班同学,铿锵有力地说道,“在期末考试前,你们将会拿到文理分科表,所有人都要慎重对待啊!周末回家好好跟父母讨论下,根据自身学习成绩状况选择以后学文或者学理!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大家平时就好好考虑下文理分科的事吧!”
时间宛若白驹过隙匆匆而逝,苏文却丝毫不觉得这学期的时间流逝太快是件值得惋惜的事,辛苦坚持了近一学期,苏文早已身心俱疲,只想着学期早日结束,进入文科班就能脱离高中理科噩梦一般的苦海了。
月考结束,宋昱等班委开始筹备起元旦文艺晚会上班级出品的节目内容。校方要求每个班上报1~2个节目,二班一众班委商讨之下决定出一个话剧和一个歌唱节目,讨论之下话剧的选择和演员的选拔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问题的中结却不在于节目,眼下有没有同学愿意参与其中才是班委们头痛的问题。
天气愈渐寒冷,一天冷过一天,每天五点多太阳就下山,教学楼一间间教室白炽灯灯光亮起,苏文能从教学楼反射出白光的玻璃窗上看到一个个镜像的班级,几乎所有人都一丝不苟地埋头学习着,尤其是教学楼二层的高三学子们。苏文想到自己往后也将如埋首学习的高三学子们困于一本本厚重的课本与试题中,麻木不仁地机械地背书做题,仿如一个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机器,苏文的内心隐隐作痛起来,大好的青春年华便要消耗于课本之中,这是一种多么无奈而又倔强的妥协?
临近期末考,高一年级的尖子班气氛也日益沉重,无不充斥死气沉沉。在大城市里读了将近半年的书,苏文总算明白一个道理,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县城,学生总是困于学习之中的,大城市里有名的中学尖子班更是如此,竞争的激烈让尖子班学生们暗暗较劲,能比过一个是一个,总能靠顽强比拼挤上排名的前端。尖子班其实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于是乎,没有学习刻苦的学生之说,只有学习更刻苦乃至于变态的说法。在尖子班如此强烈的竞争下,苏文比得心累,拼得几乎心力交瘁,比既也比不过,再努力也无法突破极限获得更大的进步,还不如看开让自己心情舒适一点。
丛林有丛林的法则,尖子班有尖子班的生存法则,不进则退,两条路而已。而苏文发展出第三条路,不进也不退,竞争与自己无关,她只负责守住自己的岁月静好。
“哎,跟你商量个事?”某个课间,宋昱回过头来笑呵呵地看着苏文。
“什么事啊?”苏文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