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其实你很好看啊,很纯,很可爱
“哈哈,你还没发现么?”宋昱的眼睛闪亮得仿佛有星星在跳动,面对女生迷惑的眼神,他突然凑近,眼里的笑意变得有些许邪恶,“他,喜欢你。”
面对男生突然凑近的脸庞,苏文吓得心脏蹬了蹬,脸刷地红了起来。
“你,你别乱说,没有的事。”苏文满脸羞赫,一想到先前后桌两个男生的对话,嗫嚅地说道,“可能只是好感吧。”
男生眼里噙着笑意上下打量着苏文,目光坦然而澄澈,“是挺呆,挺萌的哈哈~”
话一说完,只见苏文的脸更红了些,像一只熟透的红苹果,很诱人,可是他不能吃。宋昱隔着桌椅看着苏文,很享受这样逗弄得她满脸涨红的时光。
苏文正感慨自己一开学就遇上了桃花运,这对于她这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女生来说无疑是件让自己脸红心跳的新鲜事。心底泛起一圈圈涟漪,可也只是泛起涟漪而已,她对那位男生一无所知,更何谈有其他任何想法?更何况……说不定真的只是误解而已。
“我,我长得又不好看,没有人会喜欢我吧……”女生神情忽然失落起来,轻声嗫嚅道。
但还是被男生捕捉到了,男生瞪着大眼,反应有些夸张,“哈啊?”
“没什么。”女生低着头撇了撇嘴。
“你这么不自信啊,”宋昱看了看她,“其实你,很好看啊。很纯,很可爱。”
苏文又惊又喜,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男生的眼睛。
仿佛再次确认一般,宋昱勾起嘴角轻笑,说道:“哈哈,你可能不知道,周彦宏在宿舍里跟沈常棣聊天,不经意间说到你,他说……呃呃,等我演示下……”
男生夸张地学着周彦宏小里小气说话的语调:“‘那个女生长得好好看,好可爱,好想和她做朋友哦’……哈哈哈像不像?”
苏文看着男生夸张的模仿,没绷住女生的矜持,被逗得捧腹大笑,转而一想脸颊羞涩得发起烫来,苏文依旧不确定,“是……真的?”
“不然还有假?”男生一脸坏笑,“不然沈常棣在那一个劲地撮合你跟周彦宏做什么?”
“跟他又没关系……”想起令她懊恼的沈常棣,苏文又是一阵头疼。
“你们聊什么这么嗨?”梁韵怡从教室外款款走来,正好碰上两人的对话。
见苏文红着一张脸,梁韵怡好奇道,“这是怎么了?”
不等苏文开口,一脸笑嘻嘻的宋昱抢着说道,“她啊,碰上桃花运了!”
八卦果然是女生的天性,梁韵怡眼神一亮,声音也变得无比欢快,“快说快说,谁啊?”
“喏,就苏文后面那个,”宋昱朝苏文身后无人的座位眨了眨眼,“周彦宏,我室友。”
“还可以的嘛!”梁韵怡八卦地朝苏文挤挤眼,“没想到还有人喜欢你啊,一开学就碰上桃花运了,厉害!”
苏文羞涩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明明对方语气里并无恶意,她的话一瞬间还是刺痛了苏文敏感的自尊心。但不悦的表情也只是转瞬即逝,她客套地微笑回应,“没有没有,你别听宋昱乱说。”
“看好你哟。”梁韵怡冲苏文眨了眨眼,目光中散发着女生特有的八卦气息。
周彦宏是宋昱的室友,更准确地来说,苏文的前后桌四位男生是一个寝室的。被他们一寝室四个男生包围着,苏文忽然感觉到寸步难行,假使
后桌男生真的在他那些室友的怂恿下追求她,到时候她该如何回绝?
长这么大,苏文人生中头一次碰上这样的难题,不禁有些苦恼起来。
前后桌都是男生,自己在班上认识的女生甚至没有几个,苏文只好在某个课间趁着前后桌男生都走开了,压低声音迟疑地询问同桌孔迟迟,“孔迟迟,要是有人对你表示好感,你会怎么做?”
面对苏文小心翼翼探询的目光,孔迟迟一向冷漠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意,“那得看你喜不喜欢对方了。”
苏文并不明白,依旧一副迷糊疑惑的神情,对此,孔迟迟直言不讳:“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拒绝。”
对于苏文惹桃花之事,作为同桌的孔迟迟早已目睹,而她只能负责地告诉她:“想谈恋爱了?不过高中不允许早恋的哦。”
孔迟迟短小精悍的箴言听起来倒很有道理,但她的下一句却令苏文咋舌,苏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忙解释,“不是的,我真没有。就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我,我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哈哈哈哈哈哈~”刚巧回到座位上的前座男生忍俊不禁,正好听到两个女生后面的对话。
看着男生促狭的笑容,苏文愈发窘迫起来。
实际上,这场桃花运来得极其平淡,当事人周彦宏并没有太多表示,反倒是他的狗头军师沈常棣时不时拿苏文打趣,引得周彦宏面红耳赤地与他争执。真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周末,学生宿舍楼冷冷清清,多数城市户口的学生早已在周五放学之际回了家,宿舍楼里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少许外地生。
苏文一个人待在寝室,手脚麻利地写完了各科作业,捧着一本外国文学书籍一个人在寂静无声的寝室里看了一个多小时。拿起手表一看却发现时针才指向上午十点,连自己都感觉要被寂静给吞噬了。
点亮手机屏幕,发着荧光的屏幕如周末的寝室一般寂静,上面没有一条最新消息。
信息栏上最新消息显示的时间还是周五16点06分,苏文给许乐秋发去的信息依旧孤零零地躺在手机信箱里。
打开手机qq,在苏文寥寥无几的qq好友里,她看到乐秋灰色的头像。
她怎么了?
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苏文心头,苏文急忙打开通讯录给乐秋拨去了电话。
“嘟……嘟……嘟……”
手机响起了一阵忙音,电话打通了,可是一直没有人接听。正当苏文失望至极打算挂掉电话时,手机那头传来许乐秋空洞的声音:“喂?小文?”
苏文喜出望外,两手紧握着手机,声音里透露着数不尽的喜悦与感动:“小秋,你可算接我电话了,你现在在哪?最近过得好吗?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啊?我好担心你,什么时候我们好好谈一谈?”
一大段问话噼里啪啦向电话那头的许乐秋砸来,许乐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寂已久的她甚至都忘记了还有从小到大的闺蜜陪伴着自己。
似乎她早已忘记了两人曾经手拉着手说“要做彼此一辈子的好朋友”那段快乐的时光,似乎她已经被坎坷的人生逼到荒无人烟的境地,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她不能跳下悬崖,她只能回到漫无边际的荒原之中,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走,困顿于人烟罕至的荒原之中,孤立无援却
要做着困兽之斗。而在霎那间,一句熟悉的呼唤骤然在她耳边响起,乐秋,我在这里。
一股暖流缓缓汇入乐秋干涸的心田,喉咙里止不住涌起酸涩,最后,许乐秋只艰难吐出一句简单的句子:“我没事,我在省城的家里。”
苏文敏锐地察觉到好友悲伤的情绪,小心翼翼道:“小秋,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不要怕,你还有我呢!”
“谢谢你,小文。”几滴晶莹的眼泪自脸上滑落,许乐秋顿了顿,“我明天来学校就过来找你。”
电话里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但苏文直觉告诉自己乐秋的事情必定与学习成绩有关。
翌日,苏文终于见到了许乐秋,仿佛与阔别已久的朋友重逢。果然不出苏文所料,许乐秋洋娃娃般精致的脸上却有着极不搭调的萧索神情。
“摸底考试我考得很不好。”许乐秋半天才缓缓开口,“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以我原先的成绩,本就上不了博德,在博德我很难适应下去。”
苏文早已预料到此番谈话,亲耳听到闺蜜说出口,只能紧握着她的手给以她微小的安慰。
“慢慢来,以后会好起来的。”
“小文,真的很难。”乐秋紧锁着眉头,眼里似乎又流转着泪水,“开学以来我觉得好煎熬,尤其是摸底考试考试之后,看到成绩排名时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苏文的心颤了颤,即便早已预料到今天的局面,真正面对时,她也为乐秋万般揪心。
苏文握着乐秋的手更紧了些,“千万别那样想,没有什么比自己活得开心更重要。我们好不容易进了博德,你也知道这里竞争有多大,学习的问题急不来,咱们慢慢学,一点点进步!”
“学校会等我慢慢进步吗?我班主任会等我吗?”乐秋的眼里多了些许悲怆的味道,“你不知道,我班主任找我谈话了,他说我要是无法适应博德的进度,我就要被退回县里。”
苏文震惊得瞪大眼睛,失语间,只听见乐秋呓语般说道:“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来这里。”
“不会的,只要你努力,一定能留下来!小秋,我相信你可以!”苏文急着安慰乐秋受伤的心灵,话一说出口连自己都没有了底气。
“但愿吧。”许乐秋仰起头望向澄澈的蓝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瞬间释然,她对着苏文挤出一道苦涩的笑容,“反正我马上就要离开一班了。”
苏文傻了眼,乐秋解释道:“你放心,不是离开博德,我爸建议我先到普通班去适应适应,尖子班的学习进度我跟不上……”
许乐秋像是自嘲,“我那爸爸这周又为我忙前忙后,刚宴请完学校大小老师和领导,昨天又为我转班的事请客。”
“我觉得这样或许会更好,普通班压力没有那么大,到时候小秋你就放宽心好好学习。”苏文鼓励道,“尖子班真的好变态,我也压力山大呢!智商根本不够用!”
许乐秋满是阴霾的脸终于云开见日般扬起了轻微的笑容,“我相信小文你行的。”
“小秋……”
“嗯?”
“以后记得有什么事都告诉我,别老憋在心里。”
“嗯。”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我知道。”许乐秋扬起憔悴了的小脸,对苏文感激地一笑。
第十六章:那时候,我们就像七月与安生
感怀之际,看着苏文一脸关切的脸庞,许乐秋小心翼翼地将来自于最好的朋友的关心珍藏入心底。脑海里倏忽间想起两人曾经共读过的一本青春小说,许乐秋从来没有看小说的嗜好,当初阅读那小说全然是因为苏文读完小说后满脸赤诚的感动。她当时便想,是什么青春小说把自己闺蜜感动成一夜顿悟人生的模样?
抱着好奇的心情,许乐秋读完了那部被苏文奉为青春小说之经典的读物,的确感动,的确真实,她第一次了解到自己形影不离的闺蜜时思绪万千的心情。小说的书名许乐秋向来记不清,但她对小说中某段话却有着格外清晰的记忆,曾经她也学着苏文把小说里精妙绝伦的句子摘抄到了笔记本上。
“这世界,我听过最美的情话,不是你说你爱我,而是你说有你在,一直都在。这世间,我经历的最好的友情,不是多么热血,多么豪情,而是,你们一直都在,默默的在。不离,不弃。因这些‘从未离开’,让我们苍颜白发之后,历经叛离悲苦,还会像年少时那样去执拗地相信,友情和爱。”
我经历过的最好的友谊,不是多么热血,多么豪情,而是,你一直在。不离,不弃。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直溜溜地覆盖在许乐秋的书桌上,金黄色的光影投射在少女低垂的眼睑间,长长的睫毛宛如舞动的蝴蝶随着眨眼的动作扑闪扑闪。时光漫长得仿如电影机的分镜头,随着金色阳光里雪沫般游荡的粉尘倒映至很久很久以前。
苏文和许乐秋自小学校园相识。
曾经的小乐秋因青春靓丽的容貌以及活泼开朗的个性在小学班级里叱咤风云,她是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的女生,排名总在班级前五的名列。她也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不止一次听到过本班的同学称自己为班花。
小学的孩子虽天真无邪,却也无不以美貌和学习成绩作为衡量一个人是否值得追捧的因素。美貌与成绩,小小的许乐秋皆有。因此她自然而然成了全班同学眼中的焦点,甚至比班上最帅气成绩最好的男同学还要受欢迎。不光男生们把她当作暗恋的对象,小小的女生们亦把自己当作首领一般追捧,无论自己做什么,拥有一呼百应能力的自己身边总能呼朋引伴组成一支小小的女子舰队。更何况老师们也喜欢聪明漂亮的小孩,小乐秋在老师们赞不绝口的称赞中越来越自信,明媚得甚至于张扬。
小小的年纪尚不懂得虚荣是什么,而她在无尽的荣耀中日益膨胀尽享着虚荣带给她的自豪。
她连梳头发都要梳一个与全班女生截然不同的发型,一年级的小女生多数扎着两条小辫子,亦或是绑着一条小马尾,为数不多的小女孩剪着男生气的短发。许乐秋也绑马尾,然而她的马尾不是软绵绵搭在后脑勺上,而是靠右斜高高地扎起,自然卷的头发如同随风起舞的柳条在脑袋上晃荡。看上去青春靓丽,自信又张扬。
但是这样的荣耀并没有持续太久,小学二年级开学之际,乐秋的班级搬进了二年级学生的教室,老师还是原先的老师,同学还是原先的同学,荣耀和追捧还是原来的滋味。就在许乐秋以为整个小学时代将在老师的赞赏与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中度过的时候,一个转校生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与平衡。
转校生是个从外地转来的女孩子,报道的那天,扎着两根长辫子的小女孩背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红色小书包从正门走进了教室。小女孩胆怯地低垂着眼,怯生生地扫过早已坐满了
学生的座位,她不敢直面新同学纷纷向她投来的目光,尽管全班同学已为这个突然到来的陌生小女孩投去了所有的关注。
班级里一阵闹哄哄,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依旧是个爱打爱闹的幼稚孩子,即便受尽宠爱的班花亦然。同女生们追追打打正尽兴的小乐秋也跟随同学们的目光注意到陌生的小女孩,小女孩一张小脸眉清目秀,脸蛋因胆怯和害羞红成了一只小苹果。作为女生的小乐秋见了,也不禁感叹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女生。
那是与小乐秋张扬的靓丽截然不同的美,小女孩眉眼清浅,眉目间不自觉流露出楚楚动人的婉转,加之羞涩胆怯的模样,红红的脸颊平添几分娇艳之色,让旁观者忍不住生出几分爱怜。
她怯怯地站在教室后方,看着占满了的座位和班上一张张陌生的脸庞,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新来的同学吗?”小乐秋理了理自己高高扎起的马尾,以十足的班级女主人的姿态走向教室后方怯生生的女孩面前。
小女孩对于小乐秋的热情甚是感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扬起十分清纯的笑容,声音软软糯糯的,“我叫苏文,我是新转来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许乐秋终于想起两人第一次的接触开端在哪里。
简单地介绍完自己以后,小乐秋热情洋溢地领着小苏文暂时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班级里因新同学的到来热闹非凡的场面终于在班主任走进教室之后安静下来。
“来,苏文,来讲台上介绍一下自己。”班主任柔声和气地招呼苏文到讲台上去。
苏文的脸颊依旧红扑扑的,当她站到讲台上面对一教室同学时,男生堆里瞬间沸腾了起来。而苏文看着台下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竟然胆怯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挤出一句:“大家好,我叫苏文,我是新转来的。”
“苏文同学之前和父母在外地读书,现在才从外地转回来,大家要多照顾照顾新同学,知道吗?”班主任总结道。
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新鲜事的同学们一阵欢呼,对新同学表示热烈欢迎。
苏文理所应当地被班主任分到了许乐秋右手边的座位,她们成了同桌,一段小学同学眼里闺蜜之间的佳话从此开始。
不久以后,她们成为了彼此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性格内向的苏文起初面对新同学始终怯生生的,但在许乐秋热情的带领下,渐渐与同学们熟悉起来的苏文也逐渐放开,和所有小女生一样活泼开朗,爱笑爱闹。
几十人的班级里,存在着美貌惊人的许乐秋与清纯可人的苏文,两人的组合是班级里最亮眼的存在。她们俩是所有同学眼中密不可分的“连体婴儿”,无论看到其中哪个都会不自觉联想到另一个。
许乐秋在班级里地位的变化是从一次次考试开始的,不到一年,新来的苏文已经彻底取缔了许乐秋学习成绩女生第一的位置,甚至远超于她,与班级里学习成绩最好长相最帅气的男生开始了角逐班级第一的名号。
老师们眼中的宠儿不再是过气的许乐秋,许乐秋在班级里充其量只是排名靠前却徘徊于前十强的学生而已,她并没有角逐班级第一的资本与实力。女生里出现了强劲的对手,乐秋默默与之追赶,却依旧丢掉了女生里掌握话语权的人设,连乐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沦为大部分的女生中一员的。
想来也可笑,小学时代的班级里,一群小屁孩纷纷
不自觉追捧着学习成绩好、受老师们爱戴且长相美丽的学生。其疯狂与跟风的局面甚至以追星来形容亦不为过。
风水轮流转,后来居上的苏文成为他们整个小学时代班级里的焦点。
好在班花的名号在众同学反复商定和讨论之下并没有被后来居上者夺走,这成了许乐秋小学时代唯一的安慰。
但即便如此,大多数男生们的目光也从许乐秋身上转向了苏文,就连许乐秋也敏锐地捕捉到,私底下爱慕苏文的男生亦不在少数。
苏文没出现以前,在班级里呼风唤雨的许乐秋作为最漂亮的女孩,常常被八卦的同学们私下讨论,爱慕者众多,而最配得上她的当属班级里学习成绩第一且最帅气的男孩。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无不怀着懵懂与纯真的心情,好奇地探索那片无形中吸引着她们的未知领域。
然而苏文到来以后,许乐秋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之一便包括曾经被同学们给许乐秋牵了红线的男生,猝然间便转了道风向,那个帅气聪慧受全班女生爱慕的男孩子,忽然变成了同学们眼中苏文的最佳拍档。
变化来得几乎猝不及防,小小的许乐秋多少次处于女生之间亲眼目睹、亲耳听闻女生们乐此不疲地聊苏文和那个她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暗恋的男生的八卦。没有人发现许乐秋受伤的眼眸,更没有人重提曾经被放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有多么般配。
一切都只因为更般配的那一个出现了,甚至从出现的那天起便没有再改变。
许乐秋听着同学们八卦自己的好闺蜜,时不时还要附和附和女生们激烈的讨论,心简直在滴血。但这些比起频频目睹自己暗恋的男孩向闺蜜投去赞赏与倾慕的目光,依旧不算太让许乐秋心痛的事情。
多年以后,许乐秋与苏文升上了同一所初中,也有女生万般艳羡她们之间形影不离的友谊,那个敏感的问题却如曾经的苏文猝然出现在乐秋生活里那般猝不及防。
假如你们俩同时喜欢上一个男生,你们会怎么办?你们会为了男生绝交吗?
现实生活中多数女孩敌不过这个问题的拷问,因同时喜欢上一个男孩而反目成仇。无论她们曾经是多么亲密多么无间的朋友,无论曾经许下多少要做一辈子朋友的约定,裂痕到来时,友谊随之不见。
就像曾经看过的安妮宝贝UU小说的故事《七月与安生》,再好的姐妹涉及到爱情上的争端,仅仅为了一个男人,反目成仇。
那么,她们会吗?
许乐秋记得初中时苏文面对女同学突如其来的问题,笑得一脸真诚,她说:“当然不会啊,我觉得还是朋友比较重要,就算真的同时喜欢上一个男生,我可以为了朋友退出。”
乐秋静静地听着,脑海里止不住回想起不久的从前也就是小学五年级时,她同苏文的一次声势浩大的绝交。
苏文看着许乐秋,一脸坦然和信誓旦旦的笑容,眼里流露着满满的期待眼神,她说,“小秋,你呢?”
女同学洞悉一切般看着她们这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嘴角噙着冷漠的笑意,很显然,比起好姐妹为了她们伟大的友情而放弃爱情这种狗血的桥段,无聊的看客们更乐于接受“好姐妹之间为了男人撕破脸皮丢弃友谊”之类的残酷。
许乐秋怔了怔,连忙从臆想中脱身,轻轻笑道,“我跟你一样。”
真的,和你一样么?
第十七章:阳光背后,是阴影
那年,是小学五年级。
与苏文潜在的矛盾被许乐秋积压在心里多年,情绪一次次冲出心肺却又无处可发,直到在春季踏青活动中彻底暴露。
吵架的原因至今让苏文想不通,春游中全班同学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前往植物盆栽展览园观赏,大巴在目的地停下,许乐秋先苏文一步下车,正要跳下最后一格大巴台阶,却不想长长的连衣裙裙角尚留在台阶上,好巧不巧地被准备下车的苏文踩住。许乐秋受惯性牵引往前扑去,直接摔在了大巴下客门脚下,而苏文为了躲避摔在地上的许乐秋,径直往她边上倒去了。
这样的意外事件本不应多加追究,但膝盖着地痛得哇哇乱叫的许乐秋心中无名的怒火迸发,一口咬定苏文是故意踩到她的新裙子,以至于她从大巴上摔下。
小时候无理取闹的记忆还存留在回忆里,长大后的许乐秋怎么也无法理解当时一口咬定苏文故意害自己摔倒的心情。
苏文同样摔得不轻,等她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却是“小秋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
面对许乐秋噼里啪啦的质问与无理的责怪,苏文捂着摔疼的膝盖,眼泪汪汪地一遍遍重复:“小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心中那团无名的怒火持续爆发,班主任在一旁劝解也没有用,直到苏文眉头紧锁脸上挂着愧疚无比的神情,许乐秋才觉得索然无味。
那次争吵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是苏文单方面做错事惹怒许乐秋,事后许乐秋决心与苏文一决高低,召集全班女生放学后秘密在操场上集合,义正言辞地宣告一番说辞,随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绝交书一脸倔强地递给苏文,表示所有女生都要选择站队,选苏文的以后就不能跟选许乐秋的女生交往。简而言之,女生将以许乐秋与苏文为选择条件自动分为两派,两派独立存在,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没有许乐秋,内向胆怯的苏文就算受尽老师们偏爱,同学们也不会纷纷与她亲近,众星捧月般对苏文投去艳羡的目光。在某种程度上,苏文在班里受欢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和许乐秋交好,是许乐秋在班上广泛的好人缘为苏文带去了人气。
如果没有许乐秋作为苏文与班上同学连接的纽带,苏文定然如第一天出现的那般,一个人怯怯地瑟缩在教室的一角,无人问津。许乐秋对此无比肯定,心中遂有了十足的把握,结果的走向早在预料之中。
起初选择苏文的女生有那么几个,但绝大多数女生毫不犹豫站向了许乐秋一队,站苏文队的几个女生见状连忙赶在绝交协议敲定前回归了许乐秋浩大的站队。
苏文全程痴傻般地站在原地,手里举着的绝交书仿佛有百万斤重,像一头受伤的小鹿,目光里尽是无助与受伤的神情。小学五年级的苏文已经不梳两根长长的辫子了,一条马尾无力地搭在脑后。
许乐秋发泄了心头积压的怒气,得意洋洋地看着身后无一人站队的苏文,此番场景却让许乐秋倏忽间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苏文也是那般无助地站着。
最终苏文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语,转身便朝校门跑去,甚至没有转道回教室背书包回家,手里依旧紧抓着那封许乐秋亲手执笔的绝交书。
眼神漠然地望着苏文跑掉的方向,许乐秋脸上洋溢着专属于胜利者的得意笑容,她假装自己从没有看见苏文转身的瞬间脸颊滑落的一串串晶莹,懊悔愧疚的思
绪仅一瞬间闪过,下一刻她扬起热情的笑脸与周围的同学谈笑风生。
她赢了,结果本就在意料之中。
小学时期,许乐秋从来都是女生中众人追捧的“女王”,即使苏文的出现曾经动摇过她在班级里的地位,但对决的结果表明她许乐秋从来都是站在主动位置的那一个。既然学习成绩比不过苏文,那么人际交往她许乐秋要远远超越她。
很奇怪,是的,小时候那个什么都不懂却横冲直撞的年纪,越是亲近的朋友之间越难免拿来对比。
比过了你,比过了比我优秀的你,比过了所有人眼中我最好朋友的你,我很开心。
但为什么,一直以来百般期待的胜利终于到来,盛大的狂欢过后,我的心却隐隐作痛?
女生堆里风向一变,先前还极力追捧、艳羡着苏文的女生们立即像换了副面孔,纷纷对落荒而逃的苏文嗤之以鼻地嘲笑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永远不会知道在你背后,平日里对你表现出某一友好面的人,背地里会如何中伤你。
“我早就不喜欢她了,总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惺惺作态!”
“苏文真讨厌,还是我们小秋好,她以为她是谁啊,她本来就是后来转到我们班的,她是个外来人!”
“她还一副我们合伙欺负她的样子,我们怎么她了?看她故意装出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特别不爽!”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吐露着平日里藏在心里的狠话,许乐秋起初听着心里舒服,仿佛泄了极大的恨意,批驳甚至恶意中伤苏文的声音越多,许乐秋突然迷惑起来。
“那个,我们先回家了,还有作业要写。”先前那几个站苏文队的女生们表情纠结地说道,得到女生的回应后立即像见了鬼似的跑开。
她们,变得如此凶神恶煞?
七嘴八舌的女生们依旧不罢休,“你看看她们,一开始不是站苏文吗?怎么后来又来我们队了,真是墙头草一边倒!”
许乐秋心绪更加复杂了。
绝交事件后的第二天,苏文一声不吭地低着头来到自己座位上,懊恼地开始写前一天忘记带回家的作业。
许乐秋一直以来都是苏文的同桌,虽说已经绝交,却也忍不住斜觑刚绝交的曾经的朋友。看到苏文红红的眼睛有明显的浮肿,许乐秋心中愈发过意不去。
但浩浩汤汤的绝交事件既然是自己提出的,那便没有轻易否决的机会。
那天三好学生苏文因为交了空白的作业被各科老师分别批了一顿,急脾气的老师直接批评:“别以为学习好就能不做作业!要学会谦虚知不知道?”
“嗯。谢谢老师,下次不会了。”
也有老师态度和蔼:“下次记得写作业,这次就算了。”
苏文依旧低垂着头,“谢谢老师。”
同桌的日子依旧在继续,两人都墨守绝交的规则,互相把对方当作空气一般无视着。
男生们为此感到无比奇怪,先前两个连体婴儿一般的好姐妹,怎么突然就陌生人似的呢?只有女生们知道其中的缘由,而女生们也看不见苏文一般无视着她。
这场声势浩大的绝交事件持续了一个月之久,那一个月里,许乐秋每天都幻想着各种同苏文和好的理由,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不让自己丢脸的台阶下。
经过一个月的冷战,许乐秋终于在各种纠结的思绪中想清楚了问题的
源头,逐渐认识到自己冲动犯下的错误。其实苏文并没有做错什么,是自己一味让嫉妒冲昏了头脑,甚至极端之下伤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朋友,曾经以为会在一起一辈子的朋友,她怎么就忘了呢?人缘再好有什么用?每天游走于喜欢说人闲话的女同学之间,许乐秋终于意识到同学与朋友的区别。玩得好能谈天说地的女生有很多,但能称之为朋友付出一颗真心的,从来也只有苏文一个而已。
只有苏文对自己的友谊是发自内心的。
只有苏文心中把自己当作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只有苏文不会对自己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明明看清楚自己的缺点却温暖地将自己包容。
许乐秋决心要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负责,某天放学后,许乐秋提前堵在苏文回家的路口,一派视死如归的模样。苏文向来最晚离开教室,许乐秋在路口耐心等着,一边纠结着道歉的说辞。
几十种版本的道歉说辞在许乐秋脑海里一一过滤,正当凝神思索间,视野里熟悉的身影无视她似的从她面前走过。
许乐秋急得百般心焦,脑海里准备的说辞一涌而尽,大脑一片空白,但许乐秋依旧连忙喊道:“小文……”
女生呆呆地回过头来,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许乐秋语塞,“我,我,……”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许乐秋张着嘴“我”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苏文木然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许乐秋如释重负般跟着一起笑。
“你不怪我了?”许乐秋像个刚痊愈的口吃患者,讪讪地笑着。
“我嘛,早就不生气了。”苏文坦然地笑了,眼睛里满是真诚。
两个女生就这样和好,谁也没有再提起当初矛盾爆发的源头,苏文没有问,许乐秋亦没有说。
小时候女生们各有各的思绪,各有各的小毛病,有时候两个女生间战火突然拉响,有时候又突然熄灭重归于好。吵架时能像仇人一般敌视对方,恨不得绝交以后再无交集老死不相往来。和好后仿佛一切不愉快的记忆都随风而去,视彼此为世界上最好最重要的闺蜜。
很多曾经的好闺蜜正是在那样一次次的任性中错过了彼此,尚未成熟懂事,尚未懂得珍惜,就只能在往后余生中怀念过去那些逝去的友谊。但幸好,许乐秋和苏文终究没有错过彼此,终究没有酿成失去的遗憾。
小学时期许乐秋同那些好说人是非的女同学一般幼稚,分不清好坏,只凭着本能的想法行事。但谁小时候没有无理取闹过呢?
许乐秋微怔,眼看着落入书桌上的夕阳渐渐褪去,忽然想到,也许苏文便是从没有无理取闹过的那少部分人。
过早地懂事,过早地承担为人的责任,过早对未来有自己清晰的规划,过早脱离了幼稚小孩的队伍,过早地学会了包容他人的错误,过早地步入成熟的心理期,所以也过早地失去了童年放肆般无忧无虑的快乐。
在许乐秋看来,苏文活得小心翼翼,太过在意他人想法也太想尽力照顾对方的心情,殊不知有种事情叫做“只为自己而活,不看他人脸色”,只有如此在复杂的人际交往之中才不会让自己受任何委屈,不用因太过顾及他人感受而憋屈了自己。只为自己的感受而活,如此才更快乐。
许乐秋不知道苏文明不明白,但目前看来,她貌似活得更糟糕一些。
第十八章: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高中生活平平淡淡地继续着,开学不到一月,苏文便敏锐地察觉到高中课程难度的加大,尤其是她薄弱的数理化环节。苏文自认为自己智商不够高,好在足够勤奋,过去的知识积累足够扎实,学起来虽有些许吃力却不算棘手。
花在看书做题上的时间越多,用于思考人际交往的时间便越少。
苏文的高中新生活并没有自己期待中的精彩,刻入骨子里的内向孤僻无论如何隐藏也终会浮出水面,对于她来说,想要结识很多的朋友完全只是个幻想。所幸苏文早已放下了那些无妄的期待,身边有过接触的同学也渐渐熟络了起来,可称作“朋友”的人也有了那么一两个。
最大的变化也许是她交上了男生朋友,这是以前的苏文从没有经历过的。从前的苏文鲜少与男生接触,如今同宋昱这个男生一起,正常走路,正常开玩笑,正常打闹……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和谐,没有半分别扭亦或是距离。这让苏文倍感奇妙,不知是自己人际交往能力提高了,还是单纯只因为宋昱随和的个性。
还有章筱栎,苏文越接触这个简单的女孩,越喜欢她的纯真与可爱。大城市里家境优渥的女生不尽是如梁韵怡这般走到哪都倍显优越感的人,更多的是章筱栎那般平易近人、善良可爱的女生。
如果没有他们这几个朋友,苏文在新班级里定然毫无存在感。曾经在小县城出类拔萃的学习成绩,如今到了博德的尖子班,自然而然被一众天之骄子般的人物挤了下去,学习成绩已经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存在感。
无论如何,苏文对目前的现状深感满足,日子虽平淡,有一两朋友相伴,专注于学业上提升自己,苏文心中很充实也很快乐。
此前苏文一直忧心好友许乐秋的状态,但在一周前,许乐秋主动换去了普通班,终于告别了第一大尖子班高速度旋转的学习进度,在普通班里倒能适应它正常人的学习。
告别优秀人才众多、别人挤破脑袋也挤不进的尖子班,许乐秋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为着自己往后的发展,她也要忍痛步入普通班,决心从头好好学习。
看着许乐秋脸上日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苏文着实为此松了一口气。
犹记得那个周日的晚上,苏文为了陪许乐秋去找她一班的班主任处理转班事宜,她头一次大起胆子翘了晚自修,堂而皇之走到一班门口,拉着许乐秋的手便疯了似的跑下楼梯。
高一学生教室在四楼,两个女生仿如人生中第一次逃课般兴奋,脸颊由于疯狂奔跑的缘故红扑扑的,跑到楼下,女生们笑着大口喘气。苏文依旧牵着许乐秋的手,就像她们儿时“连体婴儿”般形影不离。
夜里在路灯的照耀下,她们的脸庞都有些模糊不清,唯独两双眼睛灿如星辰,仿佛其中有星星在闪烁。
朋友就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默默地在。同风同雨,同甘共苦。
苏文与许乐秋牵着手漫步在夜色之中的校园里,从教学楼到教师办公楼,明明只隔着一个大操场的距离,她们却走得无比地慢。秋虫在夜里鸣叫,校园
里四处屹立着散发白色亮光的路灯。两人的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影影绰绰地打在水泥地面上,一会交织在一起,一会活泼地并行。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牵着彼此的手静静漫步了,夜灯下翘了晚自习走在校园的小道上,那是多么刺激多么唯美多么温馨的场面?
有苏文陪着许乐秋,许乐秋更有底气面对一班班主任复杂的目光了。
对,她学习成绩的确差,她与一班这个大尖子班格格不入,她甚至与博德中考统招线相差甚远,她的父亲的确通过见不得人的手段将她强塞入博德,这些都是事实。但她想重新开始好好学习亦是事实,她会去普通班奋发学习,在那里证明自己。
转班手续由于之前乐秋的父亲打过招呼从而简单了许多,见过了十九班班主任,是个面容慈祥的中年妇女,她说许乐秋当晚便可以把课本及学习用品搬进新班级,她已经与十九班班长打过招呼。
第一节晚自修还未下课,苏文同许乐秋干脆翘掉整堂晚自修,慢悠悠地在操场上散步。
两颗心扑通扑通跳着,她们不约而同望向博德中学呈四合院状的教学楼,南楼和北楼中间每层楼都搭建着连接彼此的天桥,远看仿佛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环形车道,看上去颇为肃穆、壮观。
“以后咱们就要隔着天桥遥遥相望啦!”苏文语气轻松地笑道。
“到时候咱们天桥上相会。”许乐秋冲苏文愉快地眨眨眼。
1至10班在南楼,11至19班在北楼,从此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隔长长的天桥走廊,幸而相隔再远,两人所处的位置在同一个空间。
趁着第一节晚自修结束之际,苏文跟着许乐秋一同进入了一班。苏文心怀忐忑,身边走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庞。
匆忙之中,苏文竟瞥到冰山少年丁惜年漫画般精致的脸,男生如画的眉眼在白炽灯照耀下白得有些透明。他冷着一张脸打量着苏文,似乎认出了她正是那天与他和宋昱街头巧遇,因为迷路哭得满脸泪水的女生。
苏文羞怯地把头低了低,正巧错过了与教室里另一道目光的相遇。
苏文心里打着鼓,帮着许乐秋撂起一本本课本。许乐秋与一班认识的同学匆忙告了别,同苏文一齐走过长长的天桥到达北区教学楼,等找到19班与19班班长会面时,上课铃声正好响起。
“小文,你先回去吧,我这里一个人可以弄好。”许乐秋感激地朝苏文笑笑。
一个人通过天桥走回南区,苏文的心里愈发清爽,等到猫着腰从教室后门迅速回到座位上,苏文已然做好心理准备面临可能到来的惩罚。
盯着没有打开的课本偷笑,蓦然间前方传来笔杆轻敲桌面的声音。
“上节自修你上哪去了?”男生压低声音问道。
“要记名就记吧。”苏文眉开眼笑。
男生懵了懵神,“逃了课还这么开心?小心老班找你问话。”
“没关系。”苏文顿了顿,笑着说,“我朋友转到普通班去了。我为我朋友开心。”
宋昱疑惑地睁大眼,“就是你一班那个很漂亮的朋友?”
苏文撇了撇嘴,心想这前缀怎么那么长,“是啊。”
“怎么从尖子班转到普通班了?别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
“个人的选择吧。”苏文宽慰地笑了笑,“我也想去普通班呢,尖子班真的太变态啦!”
“切,给你机会你去么?”男生忍不住怼道。
“我……”女生彻底无语,忍不住撇了撇嘴,“好吧,我做作业了。”
“这次就饶了你,正巧周一我管事。”男生用笔杆敲了敲班干值班的记事本,嘴角噙着笑意,眼神里竟有些宠溺。
宠溺?苏文斜觑了下前座男生已经背对她的后脑勺,忙不迭将自己胡思乱想的思绪抹去。
有个当班长的朋友真好。苏文人生中第一次因为朋友是班干享受到不同的待遇,一个人在座位上傻笑得一脸满足。
九月已至尾声,炎热的盛夏渐渐落下帷幕,这是一个属于秋天的季节。g省如同大多数华东地区一样,白天闷热的气息让人仿如重新回到了盛夏,每当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清凉的晚风沉默来袭,人们开始穿上外衣抵抗凉意的来袭。
暑去凉来,博德中学白天还穿着运动装校服短袖t恤的学生们,一到晚上纷纷不自觉披上了蓝白的运动外套,只有少数不惧秋夜寒意穿着短袖t恤的学生们光着臂膀肆意穿梭在夜风间。
苏文在宿舍浴室洗了头发,眼见着钟表时针逐渐将与写着“7”的数字重合,时针与分针向西北方向呈大约60度角。苏文来不及仔细把头发擦干,抓起校服外套便匆匆往教学楼赶去。
华灯初上,名叫逸园的一幢幢学生公寓在夜灯白色灯光的照耀下尽显欧式建筑的华贵。匆忙穿梭于公寓两旁宽阔的道路上,苏文硬是想不通为何博德中学欧式学生公寓却取了那样一个极具中国风的诗意题名,莫非这也是博德中学“中西兼长”的传统?
花了将近一月的时间,一向路痴的苏文才勉强将规模宏大宛如大学校园的博德中学校园基本地标摸清楚。从学生公寓到教学楼,之间隔着小半个校园的距离,路上除了披散着长发一路狂奔的女生竟无一人影,路灯的光芒照得女孩的身影忽长忽短。
苏文恍然间脑海中浮现初三时期与同班女生们打扫教师办公楼的场景,独自上三楼清扫走廊的自己回到一楼却发现同行的女生们一一不见了身影。那时候的她,也如此刻一个人奔跑在荒无人烟的校园小道上形单影只罢。
一路气喘吁吁,终于在接近了如怪物一般庞大教学楼,望着它一个个窗口投射出白炽灯明亮的光芒时,脚步逐渐放松般缓了下来。
尖子班果然是尖子班,晚自修还未开始,绝大多数学生已然伏桌与题海苦战。随意环视了教室一圈,苏文抓着校服外套步履沉静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不经意间却对上某个人呆望向自己的眼,女生茫然地入座,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对方的眼睛。
“怎么了?”
第十九章:含情柳叶眼,如雾色迷蒙
眼前的女生放下了平日里一向扎成一束的长马尾,没有刘海的长发自头顶中分,一条蜿蜒的小路从女生额顶隐入密郁丛生如瀑般的长发里。两绺未干的头发服帖地垂在女生巴掌大的小脸两旁,顺着细长的脖颈随意搭在女生胸前。结成一团团的发梢仍旧滴着水珠,轻轻滑过校服t恤薄薄的涤盖棉面料。
很显然女生刚洗完头发还未来得及擦干便跑来了教室,女生披散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了些许凌乱,如瀑般随意而无序地垂在后背上。那双含情柳叶眼无意间投过来的迷茫眼神里流露着仿佛被雾气笼罩般的迷蒙,痴望着女生脸上因奔跑而泛起的红晕,宋昱蓦地想起《红楼梦》里曹雪芹描写林黛玉外貌时那句著名的“两弯似蹙非蹙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或许此时用来描绘眼前的女子亦不为过。
注意到女生后方瞟来的目光,宋昱连忙收回自己的思绪,无所谓般说完一句“没什么”便不自在地转过了身。
苏文对前桌男生怪异的举动倍感疑惑,难不成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像极了刚从水里走出来的水鬼?以至于男生见鬼了似的看着自己?苏文轻轻笑了笑,并不打算追究下去。
拿出屯在桌洞里备用的一包面巾纸,苏文拈出一张便将纸巾铺展开来,微微侧过头把滴水的长发拢在一起用纸巾紧紧包裹着发梢,发梢上滴着的水很快便被纸巾吸收殆尽。
后桌两位男生又发出的声响,更准确地来说是苏文后桌的同桌沈常棣挑起的话题。苏文刚拿出练习本,不禁蹙了蹙眉。
“快啊!快去跟她说话!”沈常棣压低的声音依旧透着公子气,充满着挑唆的意味。
“我不要,你别老起哄行不?待会让人家听见了!”胆子小的周彦宏宛如一个在家长面前的小孩,拒绝同桌怂恿的话语都说得气势毫无。
“听见了就听见了,就是要让她听到。畏畏缩缩可不是男子汉的行为!”沈常棣一向霸道。
“我真想抽死你!”周彦宏咬了咬牙,对损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行啊,你还要抽我了?有这胆量,怎么早不去找你那位‘可爱的女孩’?”沈常棣揶揄道。
“都说了别说了。”周彦宏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兄弟我是好心才为你分忧,你倒是不领情,白眼狼!”沈常棣“恨铁不成钢”地斜睨了周彦宏一眼,依旧宛如一个为皇帝心急的太监,“你不主动是吧,你好好看着!”
“喂,苏文!”沈常棣大喇喇地直接伸手推了推苏文肩胛骨。
后背被沈常棣手指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苏文厌恶至极地战栗了一下,随后嫌恶万分地向前挪了挪身子,极不情愿地侧过头,“别碰我!”
“哟,苏文小姐,我是怎么‘碰’了你了?”男生稀奇古怪的语气极尽轻浮,特意把“碰”字说出了其他意味。
“你!……”
女生听出了男生语气里的暧昧,脸刷地红了起来,难为情得只好把脸埋进如瀑的长发里。
“你总低着头干嘛?”沈常棣忽然温和下来,“都看不到你的脸了,抬起头来嘛,周彦宏他说他想看看你的脸。”
话一说完,羞得满面通红的周彦宏急急推了推损友,动作忸怩颇具女生的柔媚。苏文一向讨厌娘娘腔的男生,如今被那样一个柔弱的男生“喜欢”上,苏文忍不住在心底倒了番胃口。
比忸怩的周彦宏更倒胃口的是那位替他出谋划策时常口出狂言的沈常棣。
你算老几啊?你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凭什么听你的?一股怒气在触碰到痞里痞气的男生调戏的话语时冲上脑顶,苏文愤懑地抬起头瞪向嬉皮笑脸的沈常棣,明明心上蹿起万般怒火,一向脾气弱的苏文却只说出一句:“凭什么听你的?”
连自己都觉气势全无。软软的就像一只待宰割的牛羊。
苏文猝然想当场拍死不争气的自己。
“周彦宏是真诚地想和你做‘朋友’,你怎么理都不理人家呢?”
苏文心底仿佛喷出一口老血,失语到只能闭上眼睛用力地翻一个白眼。
“我不想和你说话。”苏文重重地咬着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宛如千斤一般重。
“你不想和我说话,那你和周彦宏说话啊。”随着男生突吐出的字句,苏文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厚颜无耻。
“别那么绝情嘛!”
第一次见识到沈常棣这般轻浮之人,第一次被男生毫无逻辑的霸道理由调戏,苏文不禁感慨自己为何却遇上了烂桃花。
“沈常棣你烦不烦?人家苏文都说了不想跟你说话了!”不等苏文回答,同桌的孔迟迟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还要不要脸了?”
“孔迟迟你说谁不要脸?”沈常棣恼羞成怒地回复。
“你们别吵了!”周彦宏着急劝说道。
“就说你沈常棣不要脸,厚颜无耻!”孔迟迟气势汹汹,丝毫没有畏惧的气息。
“孔迟迟你再说一遍试试?谁厚颜无耻?”一贯嬉皮笑脸痞里痞气的沈常棣此时严肃起来,眼里喷涌着怒火。
“说就说,我还怕你了?沈常棣你厚颜无耻!”
霎时间晚自修上课铃声响起,突如其来横叉在吵架的男生女生之间,打断了他们汹汹的气势。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了,开始上晚自修了,不要影响到班上同学学习。”宋昱颇为头疼地出面制止他们的闹局,若不是上课铃声响起,还不知两人要吵到何时。
“一个大男生戏弄一个小女孩做什么?你就消停会吧!”宋昱对沈常棣说完,转身前似有意无意地瞥了苏文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没想到你也有红颜祸水挑起男生争端的能力”。
小女孩?明明她比他还大一岁吧?女生忍不住朝前座男生的后脑勺撇了撇嘴,却也羞愧地低下了头。原本埋头做题的同学听闻他们之间激烈的争吵声也纷纷投来嫌恶的目光,毕竟苏文是这场混战之中的导火索,苏文心想自己肯定要被某些同学讨厌了。
“孔迟迟,刚刚谢谢你啊!”苏文压低了声音,朝同桌投向一瞥感激的目光。
“不用谢,这有什么啊!不过你性格真是太弱啦,不然怎么会被沈常棣那种厚颜无耻之人欺负呢!对他那种脸皮厚得比城墙还厚的,就是要强势点!”
一向高冷少言寡语的孔迟迟忽然妙语连珠起来,看着她大方的笑脸,苏文有些受宠若惊,突然不觉得她如往常般冷漠了。
“孔迟迟你再说?!”后桌的沈常棣猛地戳了一下孔迟迟的脊梁骨,引得女生瞪起了她铜铃般的大眼睛。
孔迟迟侧过脸转向苏文时,又恢复了原来爽朗的笑容,她耳语似的凑近苏文,“真是白瞎了他那么文雅的名字了,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
孔迟迟竖着食指往书桌上比了比插秧的手势,粲然一笑,“你懂得……”
两个女生心有默契,相视一笑。
“你别以为我听不到!”沈常棣狗急跳墙般又是重重一戳孔迟迟的脊梁骨。
孔迟迟正忍不住发飙,一旁的周彦宏抢先制止了沈常棣的吵闹,“好了好了,算了吧,别吵了。”
一向怯弱忸怩的周彦宏竟也展露些许男子气概,结下冤仇的沈常棣与孔迟迟就此作罢,气鼓鼓地摆出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
第一节晚自修下课铃声一响起,苏文急匆匆起身离开了教室,穿过长长的天桥,苏文来到了北区教学楼。
北区的教室明显比南区吵闹许多,一下课走廊上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打打闹闹的身影此起彼伏,场面热闹得宛如家乡菜市场的早市。
许乐秋所在的19班位于北区教学楼末端,苏文要想到达那儿必须穿过几个班级间人来人往的长廊。走廊上许多男生女生靠着栏杆闲谈,让苏文极不自在的是过道两旁一路打量来往女生的男生们。
苏文在男生们**裸的目光下低着头疾步前行,冷不丁便听到调皮的男生吹响的口哨,流里流气的声音透过周围嘈杂的喧闹声传入女生耳膜:“美女,去哪啊?来找谁呢?”
苏文不敢抬头,只一股脑走向挂着高一(19)班牌子的教室。普通班自然是比不上尖子班的,课间教室里学生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只有少数学生伏首于桌前与题海苦战。
在尖子班即便是课间也安静得仿佛还在上课,多数沉迷于学习的学霸们甚至也许没注意到下课铃声的响起。尖子班紧张的学习氛围时时令苏文颇感可怕,有时压抑得甚至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苏文仔细环视了19班教室一圈,终于在埋首做题的几个人里找到了自己的闺蜜。
“小秋!”苏文大声朝教室里喊道。
埋首做题的女生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到苏文的到来,许乐秋远远便绽放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小文,你怎么过来啦?”许乐秋与苏文远离了教室门口闹哄哄的人群,选了处僻静的角落闲谈着。
“明天不是要放国庆假了嘛,你有什么打算?回家吗?”苏文饱含期待地望向闺蜜。
许乐秋笑容里浮现些许歉意,“我国庆不回家,我姐姐说要带我出去玩!”
“那好吧~”苏文眼里闪过一瞬失落,不过很快便被笑容代替,“那你们玩得开心哦!”
“嗯,你回家也多注意安全!”
夜晚星星点点密布夜空之中,就像她们星光摇曳般的眼睛。
第二十章:季,季鹤鸣?
“小秋,你在19班感觉怎样?”苏文关切地拉起许乐秋的手,神情认真得仿佛在请教一个难题。
许乐秋笑了,笑容里满是欣慰与释怀,“挺好的,普通班节奏没那么快,学习进度倒能跟上。”
“那就好!”看到许乐秋发自内心的笑容,苏文着实为好友松了一口气。
“你没有被谁欺负吧?”苏文神秘兮兮地凑近许乐秋,“感觉那些男生都好轻浮啊!小秋你可得小心点!”
许乐秋被苏文认真的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没事会来欺负我啊?那些男生也就是喜欢玩,并不会怎样的。”
苏文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并向好友一股脑倾吐了入学以来受到沈常棣的骚扰一事。
“还有这种事?”许乐秋惊讶地睁大眼睛,继而向苏文投去八卦的小眼神,“我们小文桃花运来了哦!”
“没有啦!别乱说!”苏文羞涩地嗔道。
“快跟我说说,那个男生长什么样?’”
“还好吧,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学习很好,就是有些女孩子气。”话一说完,苏文连忙转了话锋,“额,最关键的不是这吧?”
“好吧好吧,不调笑你了,”许乐秋吐了吐舌头,“他那个狗头军师,你不理他就是!”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想到厚颜无耻、穷追猛打的沈常棣,苏文又是一阵头疼。
原以为高中生活会继续平淡地过下去,奈何生活总喜欢时不时来点新鲜刺激的事物。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许乐秋狡黠一笑,“尖子班既优秀又帅气的男孩子那么多。”
“小秋你也这么八卦!当然没有咯。”苏文脸上带着红晕笑着答道,脑海中倏忽闪现那个烈日下温暖有力的怀抱,被冷汗吸去温度的冰冷肌肤与男生如火般炽热的身体贴合时暖暖的感动。
“啧啧啧,小文对我都不诚实啦?”许乐秋打趣道,“前些天在路上我还远远看到你跟一小帅哥走在一起呢!你们俩还有说有笑的。”
“啊?有吗?”苏文歪着头努力地回想,同男生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貌似目前只有宋昱一个。脑海中思维的灯泡一亮,苏文突然想起先前从学生公寓前往教学楼的路上偶然碰上了宋昱,那次还是男生先打的招呼,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漫步去教室。
“想起来了,那是我同学呀,还是我班长呢!”苏文诚实地说道。
“班长?就是你那军训时背你去医务室的小班长?”许乐秋眼里闪着光亮。
“嗯,对啊,我们还是前后桌呢!”苏文懵懵懂懂说道,一直没触碰到女生八卦的点。
“哇哦!好浪漫啊!我看你们有戏有戏!”许乐秋笑眯眯地拍了拍苏文的肩膀。
“去你的,别瞎说!”苏文羞红着脸嗔笑道。
“我记得他是今年省中考第二名吧?还和一班的丁惜年是好哥们?”
“嗯,对啊,都是些传奇人物了!”苏文蓦地庆幸起来,自己口中的“传奇人物”正与自己生活在同一个班级的天空下,每天抬头不见低
头见。甚至多了“朋友关系”这一层属性,时不时还能聊上几句天,似乎距离也不算太遥不可及。
“我在班上也曾听女生聊起他们,”许乐秋建言献策一般,“我班上还有不少女生暗恋你那小班长呢!”
那眼神仿佛在说:“竞争对手很多,你可要好好把握!”
我那小班长?苏文对许乐秋这无厘头的称谓前缀颇感哭笑不得。
“没有的事儿~”
“好吧好吧,反正哪天你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许乐秋笑道,语气幼稚得宛如她们小学时期,承诺光说还不够,至少要做一个约定性的拉勾。
“好,好,一定告诉你,你也一样啊!”
只向对方分享自己心中的小秘密,开心的或伤心的事也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就像她们小时候那样。熟悉的感觉霎时间涌上心头,苏文又是一阵感动。
国庆放假前,尖子班的老师们恨不得把所有作业都让学生们带上。七天的假期,老师们诚惶诚恐,生怕漏了哪些作业没交代下去。
让学生们欣喜若狂的七天小长假,却仍要与题海作斗争,换作是中考以前,苏文的初中班同学纷纷怨声载道一片,然而在博德的尖子班并不存在这一令老师们无奈的情况。尖子班的学生们对大量的假期作业习以为常,甚至不少人不满足于课堂上老师布置的练习,私下里到书店购买一套套超纲的试题。
苏文见识过博德尖子班学生对学习的狂热以及苦行僧一般的修炼,便对他们变态一般的学习成绩习以为然。
一大早苏文便收拾好了要带回家的换季衣服,杂七杂八的东西装满了一个帆布包。下午上课前提前带去教室,准备一放学便冲去车站坐车回家。
“这是要回家?”宋昱从前座侧过身询问。
“对啊,如你所见。”苏文忙着整理一本本练习册,一股脑塞入帆布包空余的空间,头也不抬便对男生说道。
“知道去哪里坐车么?这次不会又迷路了吧?”男生毫不留情面地戏谑道。
苏文应声回想起那日游荡在g省市中心繁华的街头,迷路的自己失魂落魄般无助,迷茫之中看到宋昱的出现,仿如一个落水者抓住仅有的一根浮木。想到那天她当着宋昱的面哭得稀里哗啦,苏文每每都要羞红了脸。
“当然知道了,不会迷路的。”男生故意戳她痛处,苏文忍不住撇了撇嘴。
“哈哈哈……”男生仿佛看出来她的小心思,冁然而笑起来。
“噢,对了,”男生稳住笑容,转而认真起来,“你用qq吧?”
“这不是废话吗?”苏文忍不住想翻一个白眼。
“qq号多少?”男生一边掏出兜里的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询问。
苏文无比自然地报出自己的qq号,还特意瞟了一眼后桌两个男生的动静,看到座位上空空如也,苏文便放心大胆地同前座男生对话了。
几乎是苏文吐出最后一个数字的那一瞬间,男生冲她扬了扬手机,黑色机子大屏幕定格在苏文的qq资料页面上
“可以了!”
桌洞里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苏文低头瞟了瞟,抬起来便笑道,“无边风月,这名字够潇洒的啊。”
“那是,小爷我的style还是不错的!”小男孩露出调皮的笑容,耍帅地眨了下左眼,一边打了个响指,自信又张扬。小男孩?苏文不禁为自己心底的想法暗自发笑。
“就你?我看得了吧!”苏文跟着男生一起笑,随口而出便是一句损友间怼人的话。话一说出口,苏文恨不得拍自己的臭嘴一巴掌。好不容易得来的友谊,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嘴笨说错话就失去。
什么时候开始,在人前一向拘谨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惹别人不高兴的苏文,如今有一天和同学说笑,也能这般随意不用去考虑话是否说得对是否惹人不高兴?
有时候,你并不知道同你对话的人内心是何种感受,她/他会因什么话计较或生气,会对你什么话产生其他理解,背离说话者原意的揣测时有发生。总之苏文曾经是经历过被他人反向揣测,懵懵懂懂却被人扣上“骄傲自负”的帽子。
苏文心中涌过一阵紧张,不假思索说出去的一句话在心底却翻起浪涌,她又忍不住揣摩自己的话是否会造成其他歧义,越想心中便越懊悔。
偷偷打量男生的脸庞,努力搜索任何异样表情,却发现如先前无异。苏文想对自己翻一个白眼,男生自然不像女生多疑甚至小肚鸡肠,他又怎会曲解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语?初中三年养成了一个神经质心理,究竟何时才能彻底改变?苏文忍不住叹道。
“呵,胆子肥了哈,胆敢瞧不起你班长我?”男生眉飞色舞打着哈哈。
“我哪敢呀?班长大人你最棒啦!”苏文笑得眯起了眼睛,真心实意道。
女生神经质的心理,也许只有她自己亲身经历才能懂得,几秒钟的时间里,明明时间短暂得只是眨眼之间,她心中却能涌过千军万马。于外界看来,她不过是眼神飘远呆滞了片刻而已。
回家的喜悦从心底向四处蔓延,下课铃一响,苏文难得热情洋溢地与周围还算熟络的几个同学打了一声招呼,背起帆布包便投入了放假后从教室里涌出的人潮之中。
博德中学教学楼有好几个楼梯出口,下楼的人流量虽大却也不至于拥挤。苏文一从教学大楼走出,站在台阶上四目望去,广场上蓝白运动校服的身影熙熙攘攘向四处散去。
博德中学绝大多数生源来自本省市区城市户口的学生,外地生只是其中极少一部分,因此背着帆布包急匆匆朝校门走去的学生亦是寥寥无几。
出了校门右转,沿着大马路走大约200米,那儿会有一个公交站,在公交站坐240班车经过15、6个站就会到达汽车客运站,在那里可以坐回家乡的客车。苏文碎碎念般在心里重复着母亲电话中的嘱托。
汇入离校的人流向校门口走去,女生的肩膀蓦然被某个人拍了下。
“苏文?”有些耳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女生疑惑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容温柔的脸,“季、季鹤鸣?”
第二十一章:外省转校生
“还真是你啊?刚大老远就看到你了,我还不确定。”男生笑道,“难得你还记得我。”
苏文羞涩地笑了笑,“那当然啦,我们好歹同桌大半年了。”
尽管那么长时间里,同桌的两人交流寥寥无几。
“一起回家吗?”
“好啊,”苏文倍感惊喜,看着男生羞涩一笑,“我知道你也考入了博德,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打声招呼来着。”
“呵呵,”季鹤鸣微微弯了弯嘴角,眼里含着笑意,“我就在一班,看见你好多次了呢。”
“是吗?”苏文努力搜寻记忆里男生的身影,奈何搜寻无果。
“你前几天还来过我们班了,我本想跟你打声招呼的,但你好像很忙的样子。”
苏文蓦地想起那次去一班帮许乐秋搬东西,恍然大悟般睁大眼睛,“那次确实有点事情。”
随着放学的人群,苏文同季鹤鸣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公交站台,站台上早已挤满同他们一样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人群中叽叽喳喳聊着天。
“上了高中,你好像变得开朗许多了啊。”季鹤鸣透过眼镜询视女生带笑的眼睛。
“新生活自然要有些改变了,总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吧?”苏文自嘲般笑了笑。
“你以前确实过于内向了些,”男生摸了摸后脑勺,羞涩一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苏文与季鹤鸣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季鹤鸣清晰地看到女生脸上绽放的笑脸,那是初三同班时他从未见过的。
“苏文?”
女生朝声音来源望去,公交站台右侧自行车道上背了把吉他倚着自行车一脚踩着人行道驶停栏的人不是宋昱还有谁?
“你还没走啊?”远远地,宋昱望向女生时顺带瞥了眼站在她身旁的季鹤鸣,发现陌生男孩正也向他投去了目光。
“我在等公交呢。”苏文浅浅笑着回应,仔细看了眼男生背上硕大的吉他。
“多注意安全。”男生朝她挥了挥手,看起来既潇洒又帅气,“拜拜~”
直到男生的背影在自行车道上远去,苏文才怔怔回过神来。
“你朋友?”季鹤鸣笑着问。
“嗯,班上同学。”女生莫名失落起来,脑海里还是宋昱背上那把吉他的身影。
她也好想学一门乐器,从小就想了。
挤着拥挤的公交车到达汽车站时,苏文和季鹤鸣刚好买到了最近一趟回文西县的座位票。两人的座位临在一起,季鹤鸣很体贴地让苏文坐靠窗的座位。
一种异常奇妙的感觉从苏文心底向四周蔓延,仔细想来,苏文同季鹤鸣初三同班的大半年里讲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次巧遇一起回家说得多。
女生微微侧过头偷偷打量男生白净的脸庞,忽然觉得男生在她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印象却越发清晰了起来。
“我记得你爸妈在外地呀,你怎么也要回老家?”苏文脱口而出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季鹤鸣无奈地笑了笑,眼里流露出某种不属于16岁那个无忧无虑年龄的沧桑,他说:“现在他们在老家了,我爸身体不是很好,在家里
修养。”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女生微怔,有些语无伦次。
“没事,这很正常啊。”季鹤鸣笑了笑,语气很温柔,“在外漂泊了那么多年,是时候该回老家了。”
“原来我们都是‘留守儿童’啊,我爸妈现在还在外地漂泊着。”苏文自嘲地笑了笑,忍不住感慨道。
“等我们长大了就好了,以后生活会更好的。”季鹤鸣眼神晦暗不明,不知是希望还是叹息。
这一刻,苏文第一次觉得自己读懂了与自己同桌半年的大男孩。
那是独属于同类惺惺相惜的心有灵犀。
同一世界的人才懂彼此的心情,比起大城市里从小养尊处优享受着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资源的人,来自小县城的苏文与季鹤鸣更懂得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家庭让他们从小历经贫穷的滋味,他们过早地成熟,过早地担负起改变家庭命运的重任。
最懂事的小孩往往最不快乐。从小乖巧懂事的苏文很早便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遇到了与自己同样的人。
那个人竟然还是季鹤鸣。
对于季鹤鸣,苏文最初的印象是初三班主任口中的“外省转校生”。
至于为什么是“外省转校生”,还是临近中考节点突然转校而来,很久以后苏文才从同学闲谈中得知大概的原因男生从小就读的d省中考乃至高考皆不接收除本省以外的学生考试。于是拥有g省籍贯的少年被命运开了个玩笑一般,被迫回到阔别十多年的本省继续初中的学业。
当时初三上学期已过去一大半,某天班主任突然领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到他们教室,介绍说“这是新转来的同学,季鹤鸣”。
课堂上沉迷于做题的苏文头也未抬,对这个新来的陌生同学不闻不问,仿佛他只是空气一般平常。当然,她也忽略了新同学上台做自我介绍时身后的女生群里爆发出的讨论,想也未多想,苏文只觉得吵闹。
在苏文的小县城初中学校里,初三时期学校打着“为学生更好更高效学习、冲刺中考”的口号,明目张胆地给学生分了重点班与普通班。从小成绩优异的苏文自然在尖子班之列,甚至从来居于榜首之位,初中几年无人可代替。未分重点班以前,苏文待在所谓一视同仁的班级里,其实从初中一年级开始便是隐形的尖子班。
苏文在小县城文西县中学是所有人眼中冷漠疏离的天之骄子,她永远坐在班主任特意安排的全班最好的位置上。初中班级分为三个大组,每组每排三人为一同桌,苏文的位置从始至终都在中间大组第二排第一个的位置上,那是独属于第一名的宝座。
社会就是那般现实,初中校园亦不例外。起初被班主任安排在中间大组第二排第一个的位置上,两个同桌从左往右分别是第二、第三名,后座第三排第一个是第四名,以此类推。苏文对这一显而易见的发现嗤之以鼻,想不通班主任为何那么势利眼只看成绩安排座位。当然,那样的安排对他们好学生来说只有利无害。
班主任的威严谁也不敢挑战,而学生们对这一极不公平的待遇积累出满心的愤懑,无处发泄,只好瞄准
那些被班主任厚待的“好学生们”。愤懑的女同学们背后含沙射影的冷言冷语,苏文听得多了,也便不觉得被讽刺是多可悲的事了。真正可悲是只知道抱怨的她们。
最初苏文只在走向教室后方扔垃圾时与新来的转校生季鹤鸣擦肩而过,苏文在班级里一贯迷蒙的眼神让她没有看清楚男生的脸,只隐约意识到那陌生的模糊脸庞是新转来的同学。确切地说,所有同学的脸在她眼中都只是一个迷蒙的会移动的具象罢了。
面对同学时,下意识地将自己隐藏起来,把同学当作空气一般无视,苏文这一习惯更加剧了同学眼中苏文冷漠自负的形象,苏文在无数次无意听到女生们交谈时得知这一结果。然而事实上,苏文倒并不是同学口中的“她太骄傲自负,自命清高”,只有她自己懂得,那只是她逃避的方式而已。
不逃避,心就会受伤。既然没有找到解决根源问题的方法,她唯有躲避。而她也最擅长躲避。
那些冷漠的,总是恶语中伤人的,一靠近就会把自己刺得满身疼痛直至汩汩淌血的,为了不受伤,她唯有去躲避。
对于季鹤鸣这个新同学,苏文起初只知道他被安排在教室后方的空位上,正好填补上了座位的空缺。
第一次的正面接触源自于初三上学期期末考试前的那一场意外。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周五下午一放学,苏文拖到最后一个从学校离开。骑着自行车,她行尸走肉一般走过近三年来熟悉的路段,从县中心区的学校到苏文中心区以外的家,骑车一般要花半小时的时间。而必经的路段是一条驶入中心街道的斜坡,过了斜坡再穿过中心街道,拐过几条街就能到达自己的家。
苏文怎么也想不到与季鹤鸣会通过那样惨痛的方式第一次正面接触。
苏文更想不通自己骑车下斜坡时思绪游离眼神焕然是什么样的心态支撑,自己不要命了也别祸害别人好吧?
很久以后苏文每每想到那件事便这样自嘲,并再一次拍拍胸口安慰自己,能平安活下去真好。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俩撞车的事?”长途汽车上男生笑容很温柔,声音在嘈杂的车厢里依旧异常清晰。
窗外的景物一路缓缓驶过,苏文的脸刷地一红,“当然记得……呃呃,那次真是对不起你……”
“有什么对不起值得你过了这么久还要说的?”季鹤鸣微笑的眼睛里仿佛夜空里的辰星,“反倒是你,我们撞车摔倒后,你跟没事人一样爬起来,眼神空洞地跟我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就推着车走了……”
“那时候你真是吓死我了。”
苏文讪讪地笑了笑,“都怪我下坡时不长眼,光发呆去了……还好我们俩都没出事,不然我不知道上哪愧疚呢!”
“你那次很痛吧?虽然你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推车走时脚却一瘸一拐……”季鹤鸣想起当时的场景,依旧忍不住唏嘘不已。
苏文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确实好痛。”
“那次为什么?”
“嗯?”
“我的意思是,那次你下坡时在发什么呆啊?搞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第二十二章:回首向来萧瑟处
为什么呢?苏文也很想问自己。
思绪忽然飘到很远很远的过去,远到苏文甚至觉得自己早已经忘记。
彼时的苏文还是初中时期稚嫩的模样,扎着一条长马尾,灰头土脸,整日穿着黑色t恤,搭配着蓝色牛仔裤。白皙到近似透明的脸颊,黑色的衣服衬得女生脸色反而显露出些许病态的苍白意味,看起来颇像个黑白无常的结合体,苏文时常在心里这般调侃自己。
黑色,那是最贴近苏文初中生活色调的颜色。将黑色穿在身上,苏文仿佛被镀上一层保护膜,穿上了黑色衣服,她似乎就能抵御外界的一切伤害。而黑色,也像另一个她自己,给她无尽的陪伴与安慰。
就是那样灰头土脸的苏文,在文西县中学却是众多老师及同学眼中的佼佼者。
老师们从不吝啬对苏文的赞扬:“你们看看人家苏文,门门功课考班级第一、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还不多向人家苏文学习学习?”
“你看看你,整天就知道打扮,打扮有用吗?打扮能让你加分吗?人家苏文就不会像你们这些不经事的女孩子一样天天想着怎么打扮自己,你们要能有苏文一半努力,学习成绩也不至于这么差!”
多少班主任及老师们用此类的话语激励学习不上进的学生,尤其是脑瓜聪明却想着打扮学习成绩落后的女生。当事人苏文不闻不问,仿佛老师表扬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灰头土脸又如何?在老师们眼中苏文的打扮反倒干净整洁,看着舒服顺眼。而班上不少学习成绩差的女生痴迷非主流风格,整日披头散发,长长的头发与厚厚的刘海能遮住一张脸。在她们非主流少女的眼里,只有把自己整得异于平常打扮的女孩,才能显示出自己独特的个性来。而苏文这等学习成绩远超于她们又打扮得灰头土脸的女生,无疑是她们最乐衷于嘲笑的对象。
因而所谓“被激励”的女同学往往拿苏文当出气筒,偏偏苏文又是个只有学习成绩突出性格却软弱可欺的女生,被老师用苏文当挡箭牌激励的女生们无一不痛恨着苏文,仿佛当众教育她们让她们丢脸的人不是老师,而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冷漠高傲的苏文。
于是苏文很无辜地被卷入了这场女生之间的混战,学习成绩好是她的错?被老师表扬用来激励她们也是她的错?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也是她的错?
总之苏文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她的人站在那里,在班上女生眼里就是某种值得批判甚至恶语中伤的存在。
“我打扮自己又怎么了?关老师屁事啊?还要我学苏文?就她那土包子的样,还值得我学?”
“看苏文就不爽,学习好又怎样?”
“整天冷着一张脸,跟欠她二百五似的,成绩好又了不起啊?狗眼看人低!”
“最讨厌苏文这样自以为高高在上装清高的人了!”
即便苏文刻意让自己沉浸于学习之中,背后各种七嘴八舌的声音依旧会从四面八方传入耳膜。并不是没有过疑惑,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明明自己兢兢业业,从来都安分守己,从不多言他人闲话,从不恶语伤人,为什么却成为了众矢之的?
学习好是她的错,被老师赞扬是她的错,沉默寡言亦是她的错?
然而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无法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等到自己真正去经历了感受了,才明白那是多么寒心的一件事。
久而久之,苏文愈加远离群体的活动,对恶语伤人的女生抱有深入骨髓的恐惧,这连带导致苏文对整个人际交往的惧怕与躲避。除却学习,她不再理会班级任何事务,如若没有必要,她甚至与班上同学也鲜有来往。
初中时期的生活仿佛只剩下了黑与白,黑的那部分是阴郁的人际交往,白的那部分是唯一代表希望的光明。
她仿如一个跌入黑暗深渊的人,既没有人在她掉落时一把拉住她,更不没有人在她坠落时解救她于黑暗。深渊有多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直在不停往下坠落。
当时苏文觉得自己的人生糟糕到了极点,她甚至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生活会走到当时那一步。起初的自己只是文静内向,不爱说话,凭着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苏文人缘倒不至于太差。后来看自己不顺眼的人越来越多,背地里挖苦讽刺她的声音越来越杂乱,苏文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间做错了什么。即使她再小心翼翼与人相处,总有女生变着法地挑她的错。
于是苏文越来越游离于群体之外,以为自己不靠近女生的群体,她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事实证明,自己不惹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自己。
越是躲避的东西越会主动上门。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初中时期,苏文为了节约回家的时间,干脆寄宿在学校,即便寄宿意味着自己不得不每天每天面对着青春期里浑身带刺的女生们。心理成熟懂事的苏文往往用看幼稚小孩的目光对待那些浑身带刺的小女生,不是同一类人,自然没有走在一起的必要。
苏文从不与女生站队,她往往早出晚归,除却必然要在寝室里进行的日常生活活动,白天苏文几乎不在宿舍逗留。苏文孤僻虽孤僻,她该做的事情从来都极力做到最好,寝室卫生什么的轮到她打扫,她从没有一次落下过。
但就是这样的苏文,每天每天花大量时间看书做题的苏文,远离了女生们的聒噪,生活平静得仿佛只剩下课本和作业。苏文终于找到独属于自己的宁静生活,却不想,突然有一天,那个深秋的夜里,苏文独自穿越过黑暗的操场,从教室里自习归来,一回到寝室便被班上某个非主流女同学视如仇敌般狠毒目光凌迟了一遍。
苏文万分不解,这又是怎么了?她什么也没做。
非主流女生示威一般哐当一声关闭了寝室房门,宿舍里其他女同学看热闹似的围在非主流女生身后,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我上周掉了一百块,我一开始还真以为我是自己弄掉的。”非主流女生铜铃般的大眼睛在厚重的刘海下发出凛冽的光芒。
“然后呢?现在找到没有?”苏文一脸关切地询问女生,迷茫地看着对面的女生群,心底的恐惧与不安一点点往上蔓延,“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还跟我装?”名叫汪凌的非主流女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早都知道了我的钱是你偷的,你装什么装?”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秋夜的
凉意竟寒冷刺骨。苏文震惊得僵在了原地,连声音都在颤抖,“我没有,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这还能有误会?”汪凌抱着胳膊冷笑,“呵呵,晚上我看见你拿着一百块钱去充饭卡,那就是你偷的我的钱吧。”
不是询问,而是一句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陈述句。
字面意思清晰得毫无歧义,你偷了我的钱。
“那是我自己的钱!我没有偷你的,我从来也不会做那种事!”苏文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要是小偷,我也说自己从不会干这种事!”汪凌盛气凌人,语气狂妄而肯定,义正言辞仿佛她真的是在为她这个受害者伸张正义。
“我真的没有!”苏文急得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为自己辩解。
“哼,平常你总是自己一个人,我们寝室除了你其他人做什么都在一起,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汪凌怒目圆睁,语速快得丝毫不容他人辩解。
“对啊,汪凌的钱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
“整天一个人独来独往,鬼知道她在我们不在时一个人在寝室里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瞧她那土里土气的样子,肯定是家里没钱给她买衣服!自己没钱就来偷我们的!”
“就是就是,还什么好学生呢,人品差得要死,还不如我们呢!”
“明天我们报告老师去,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苏文丑陋的真面目,苏文就是个家里穷得只能去偷别人钱的人!”
女生们七嘴八舌地宣告着对苏文的审判,场面热闹得宛如菜市场大妈为几斤几两与菜贩子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
尖锐刺耳的声音一齐向苏文涌来,苏文再也控制不住让泪水喷涌而出,她拼命忍住喉咙里巨大的苦涩,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装什么可怜?就你会哭么?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汪凌恶狠狠的话语再度袭来。
“你们说我偷了钱,你们有什么证据么?难道你们这样空口无凭冤枉人,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她们有良知可言吗?
心仿佛瞬间撕裂,往日的阴郁苦闷再加上那晚恶毒的羞辱,苏文感觉到自己的心疼痛欲裂,正汩汩地向外流着血。
苏文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寄宿在学校,为什么要与一群蛮横无理的女生们同住一个屋檐?
“证据被你毁了啊,你不是已经充钱到饭卡里了?还跟我装什么装?我她妈早都看透你了!”
“我都说了那是我自己的钱,我自己的!我从没有做偷盗之事,没有做就是没有做!”苏文第一次在班上女生们面前歇斯底里地大吼,“你们去告诉老师啊,让老师来查!”
“呵呵,谁不知道老师个个都偏爱你?跟那些老师说有什么用?他会为我伸张正义吗?真是笑死人。”汪凌步步紧逼,一字一句讽刺道。
苏文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往深渊里坠落,而那一晚,她彻底坠落谷底,身体和心脏撕裂一般疼痛。
她喊得喉咙沙哑,可是无数句“我没有做”也得不到一个人哪怕丝毫的信任。
这才是真正的跌入低谷吧?没有经历更糟糕的事永远不会知道糟糕的极点在哪里。
第二十三章:火红夕阳下那抹倔强的身影
同寝的女生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更何谈为她作证?真是可笑,明明她什么也没做,被同寝的女生们群起而攻之,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至少没被群殴?
那一晚,苏文仿佛流尽了自己一生的泪水,无论是自己做什么,无论自己崩溃大哭还是痛苦啜泣,没有一个人动容,更没有一个人相信。
带头的那个女生只一句冷言冷语,“你可别给我装可怜了,你装也没有用!”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十五岁活得如此糟糕?
无助的泪水却还在流,那晚苏文躺在床铺上,濒临绝望地睁眼望着被黑暗吞噬的天花板,眼睛却像开了闸的堤坝,泪水止不住地流。
无数嗡嗡的声响在耳边回荡,一幅幅残酷的画面一次次如针一般扎向自己早已痛得麻木的心脏。
心寒入骨。
痛已麻木。
自那以后,苏文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与其说活着,不如说她已经死了。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糟糕到极点,她的初中生涯已然糟糕到极点。
每晚每晚苏文靠着mp3里存放的轻音乐才能入眠,循环播放那首她最爱的《风居住的街道》,悲伤入骨的曲调反而安慰她悲伤不已的心。
谁说悲伤时不能听悲伤的音乐?以悲攻悲,破碎的心灵反而被治愈。
白天时,一睁眼依旧得面对同宿舍女生们仿如仇视一个真正小偷的鄙视眼神,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早已碎了一地。
苏文告诉自己要坚强。
一次次被女生们蔑视的眼神凌迟时,告诉自己要坚强。
一次次转过身却听到身后指指点点含沙射影的辱骂,苏文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一回头眼泪就要忍不住掉下来。
女生们声势浩大的讨伐行动终是在每日冷言冷语的嘲讽中持续发展。
苏文眼神呆滞行尸走肉地度过了五天,好不容易挨到周五放学回家,故意在教室里拖时间,等到班干着急回家要锁教室门时,苏文带着一脸愧意拖着书包急忙溜出教室。
一步一沉重,苏文看着女寝大楼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人在走廊上还未到寝室,苏文依稀听到寝室里几个女生火热的聊天声。
“我们得等苏文回家了再走,不然她一个人指不定又要偷我们什么呢!”
“是啊,她就是个败类,亏她成绩还那么好!我们没报告老师也真是白便宜她了!”
报告老师?事实应该是苏文未将这事报告老师,是便宜了她们吧?如若班主任知道他最得意的门生被她们那些爱嚼舌根的女生冤枉,还不知道班主任会怎么处罚她们呢。
便宜了苏文?苏文嘴角又是一抹苦涩,她倒宁愿她们主动报告老师,反正她们那无凭无据胡搅蛮缠的理由站不住脚跟。
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寝室里两个女生闻声立刻终止了闲谈,原本背后说人闲话的人被当场撞见后,一般稍有道德的人都要羞愧难当,然而那两个被撞见说人是非的女生脸上毫无愧疚之意,反而挑衅似的冲苏文扬了扬下巴。
苏文只好装作从未听闻她们的闲谈,拿了自己需要带回家的东西转身便离开。果不其然,苏文一跨出寝室门槛的那一瞬间,两个女生马上开启
了话匣。
“刚刚她肯定听到我们说她了。”
“怕什么,听到就听到呗,就她那样有什么怕的?骑她头上,她都不敢吭一声的!”
后面的话通通被苏文抛在了身后,苏文大步跑出宿舍大楼,站在宿舍楼外长廊台阶上气喘吁吁。火红的夕阳从遥远的天际倾泻下来,映照在女生苍白的小脸上,反倒给女生平添了几分生气。
苏文望着天际上如火般的夕阳,视线逐渐涣散,天边的夕阳慢慢变成被雨水染洗般模糊的一圈红晕。
骑着自行车从学校返回家里,无数次走过的路段却也变得漫长起来,红色的夕阳依旧在天际游荡,而她的眼里不再留意身边自然的美景,一切美景也随着自行车轮的转动丢在了身后。
苏文坐在自行车上,两只脚机械般踩着脚踏板,她努力让自己聚集注意力,可是眼睛却不听指挥似的,专注地盯着熟悉的路段,没过多久她的视线又模糊起来。
脑海里浮现的是前些天某个中午,苏文在女生们敌视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走进宿舍里,迅速爬上自己上铺的床,拖出放在床头的包,从包里拿出了两张卫生棉。
如果不是亲耳听闻亲眼所见,苏文怎么也想不到,人心究竟能恶毒到何种地步。
“快看,她在拿卫生巾!”
“不是我的,我的是粉色包装纸,她是蓝色的……”
寒意再次从心底向四处蔓延,苏文面色悲凉,爬下床时抓着栏杆的双手指节突出,青筋在细薄的手上暴起。苏文忍不住冷笑一声。
愚昧的人啊,可惜你们从未看见自己的愚昧。真正的愚昧并非愚昧本身,而是被愚昧蒙蔽了双眼反倒自视甚高。
卫生巾么?她们怀疑苏文偷了她们的。真是可笑至极。
苏文平生里第一次遭遇如此大的屈辱,每天看着自己的尊严被他人踩在脚底下,而软弱可欺的她只能瑟缩在一旁。
她无比厌弃女生们冷漠的嘴脸,更无比痛恨自己软弱可欺的性格。
自从那晚汪凌声势浩大的讨伐以后,寝室里的女生们无一不用鄙弃的目光蔑视苏文,一找不着什么小东西了,一个个大惊小怪地哇哇乱叫,含沙射影地说“肯定又是宿舍里某个贼偷的”。
啊啊我的衣架少了几个,我看就是她拿走的,昨晚还看到她用跟我颜色一样的衣架,那个肯定就是我的……
我放床头的十块钱不见了,放的时候正好她在寝室里,我上个厕所回来就不见了……
我的姨妈巾也是,莫名其妙少了好几片……
我的是粉色包装纸,她的是蓝色的……
各女生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苏文耳朵里嗡嗡乱响,苏文骑着自行车,眼神涣散地看着斜斜的路面,双手死命地紧握着方向盘……
直到迎面撞上骑着自行车上坡的男生,男生模糊的脸庞变得惊恐万状,苏文受斜坡惯性牵引向坡下倾倒而去。幸亏苏文两手紧抓着方向盘,自行车斜倾的瞬间,苏文带着往地上倒去,手肘和膝盖骨剧烈地疼痛起来,倒地的瞬间手掌下意识撑地,两只手手掌心被柏油马路地面戳破了皮,剧烈的疼痛让苏文从梦幻般的游离中回过神来。
事后苏文一度庆幸自己命大,如若当时双手一松,苏文直接从翻飞的自行车上滚落到马路中间,恐怕她当时马上就得提前去见阎王了罢。
苏文意识恢复过来,顾不得手上腿上剧烈的疼痛,苏文连忙看向前方同样摔倒在地的男生。
男生穿着和自己同样的运动校服外套,那张面容帅气的脸仿佛有丁点面熟,但苏文怎么也想不起那男生是谁,又在哪见过。
男生摔倒在地受伤的状况倒不如苏文严重,他很快站起身来,一边扶起了倒地的自行车。看向苏文的眼神倒不恼不怒,反而充满了关切与担忧。
虽倒霉至极,但好歹捡回了自己一条小命,受害的男生对肇事的女生亦不追究罪责,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不等男生走过来将自己扶起,苏文咬着嘴唇挣扎地站起身,浑身疼得战栗不已。
只见男生诧异万分地盯着自己,苏文见男生除却摔了一跤毫发无损,连忙说句“对不起”,便头也不回推着自行车离开。
留下男生瞪着大眼望着女生一瘸一拐的身影一点点远去,周围围观的路人见状也各自散去。
男生正是新来的外省转校生季鹤鸣,刚来新学校不久,虽是听说过稳坐年级第一的是名不苟言笑面容清淡的女生,也曾在同学们的指引下特意瞥过女生冷淡的脸庞。
他记得她不苟言笑眼神疏离的模样,曾经在教室里擦肩而过,女生无法聚焦的眼睛给了他异常特别的印象,他对这个寡言少语的女生充满了好奇。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同苏文的接触会在这一场撞车的意外中开始。
望着女生远去的背影,呆在原地的男生怎么也记得,如火的夕阳下,女生一瘸一拐的瘦弱身影散发着无言的倔强。
惊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的撞车事件,就在这样有惊无险的哀叹中谢幕。
那天披着红色夕阳的光辉一步一步踱回家中,苏文一路忍着右腿膝盖剧烈的疼痛,一到家便瘫坐在地上。家里空空如也,父母常年在外地打工,弟弟被父母带在身旁于外省读书。而苏文则留在老家,从初中开始寄宿学校的生活。
她很早便学会了独立,周末一个人在家时,苏文会早早起床到热闹的菜市场里买早晨新鲜的蔬菜,感受菜市场热闹的人间气息。即便自己一个人,也会做一顿丰盛的饭菜犒劳自己。
而这次,苏文终于带着满身满心的疼痛回到了久违的家中。不用再面对宿舍女生们鄙弃蔑视的眼神,不用再忍受她们恶意中伤的嘲讽,不用再以冷漠全副武装只为保护人群中孤单脆弱的自己。
苏文坐在自家地板上,面对自己一个人,终于痛痛快快地号啕大哭了一场。
郁积已久的痛苦随着歇斯底里的发泄得到了很好的治愈,至少哭过以后,苏文绝望的心情有所缓解,心中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也如野火烧不尽的草原一般重新复燃。
苏文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女生,看似悲观至极,心中却永远燃烧着不灭的希望。纵然经历再多挫折与痛苦,她最终也要向着阳光生长。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
一个人哭够了,发泄够了,苏文哽着哭噎声,眼里还流着泪水,找到家里备用的医药箱便开始处理手掌心及腿上的伤口,酒精一一擦过渗血的伤口,痛得苏文连连发出嘶嘶的怪叫声。
这一撞,不仅让苏文发泄了多年以来郁积在心头的阴郁,还撞出了苏文骨子里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的倔强与坚韧。
可谓是因祸得福。
第二十四章: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相信你
撞车一事让苏文连着一个星期一瘸一拐地走路,手掌心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
苏文清楚地知道宿舍女生们在她背后纷纷嘲笑她活该,但却是撞车这件事突然让苏文长久以来被阴郁填满的脑袋开了窍。
好歹自己曾经差点一步跨进了鬼门关,经历过生与死的边缘,苏文忽然不觉得遭人排挤是件多值得自己在意的事情。与其一直沉溺于同学的孤立与排挤带给她的沉重与痛苦的心情中,反倒正中了敌视自己恶意中伤自己的人下怀,还不如抛开一切不必要的烦恼,专心致力于为自己未来耕耘。
总有一天她会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总有一天她会朝着自己理想的生活并进。而她们,只会依旧停留在原地罢了。
每当悲伤来袭,这个倔强的女孩总得咬咬牙坚持抵抗。
如此想来,那些身处愚昧当中却不知自己愚昧的同学是多么可悲?又是多么不值得她挂心?
愚昧并非愚昧本身,而是身处愚昧却不自知,反而张牙舞爪显示她们自以为的独特个性。
那一撞,撞得苏文彻底看开了。也因此,她在班级里“巧遇”了由她引起的肇事事件中的受害者,原来他就是那个外省转校生。
男生和女生在班级过道上碰面,女生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视线终于不再涣散,望着男生的目光充满了惊讶与愧疚。
“苏文?”男生先开了口,“那个,你现在还好吧?”
“你……还记得我吗?”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我们前两天撞车了……”
“嗯,我没事。”苏文蹙了蹙眉,眼神里满是愧意,“那天真对不起。”
“这事也不能怪你,意外随时都会发生的嘛!”男生羞涩一笑,白白净净的清秀面容霎时让苏文恍惚间好像想起了某个影视明星。
“嗯。”苏文瞥见男生身后某些女生朝她瞟来的敌视目光,周身不自觉浮现冷漠至极的气场。唯有用冷漠的外壳包裹住自己,她才能抵御外界寒冷的侵袭。
缘分是多么奇妙,那年初三上学期最后一次的期末考,不知苏文是不是被宿舍女生们的排挤所影响,她头一次掉落了年级第一的神坛,而那个将她拉下神坛的,竟是眉目清秀笑若春风的季鹤鸣。
永远年级第一的神话终是被打破,老师们有焦急心切的,有哀婉叹息的,有立马转移注意力的。但好歹学校多出了一个新的第一名,在老师们看来无疑是一件喜事。
同学们纷纷向新来的转校生投去艳羡钦佩的目光,而女生堆里,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嘲笑苏文能力不敌转校生的看客。在她们眼里脱离群体生存的苏文异常心高气傲,偏偏又是个少言寡语倍受学校老师们器重的三好学生,私底下看不惯苏文的女生大有人在。这下终于有人将苏文拉下了年级第一的宝座,最高兴的莫过于平日里私底下对苏文评头论足的女生了。
然而事件当事人的苏文对这一结果却表现得异常漫不经心,追名逐利向来不是她的所爱,
掉下了年级第一的排名无非就是棋逢对手。苏文对这一结果深信不疑,而她亦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她的学习成绩再好也仅限于文西县这个狭小的区域,假使走到更大的地方,指不定她要被多少人挤下去呢。
生活在逼仄井底的青蛙亦能明白井外天空的辽阔,虽未亲眼见识过外界的广阔,却饱含冲出井底领略世界之大的期冀与动力。一步一步往上跳,总有一天她能告别同在井底中自得其乐的青蛙群,奋力跳出狭小的井口,去拥抱大世界的辽阔。
努力学习不过是为丰富自己的羽翼,以便飞向更高更广阔的天空。从懂事开始,苏文的心里便一直抱着这一想法并付诸于行动将它实现。
新学期伊始,苏文与季鹤鸣毫无疑问地成了同桌,甚至在后来的中考中分别取得了县中考状元、榜眼的荣耀,成为了当年考上省重点高中博德中学的唯一二人。
很久以后,每当苏文想起过去那段惨痛的记忆总忍不住唏嘘不已,无数次庆幸自己走出了那段阴郁的迷途。
回忆的丝线轻轻勾勒出那个曾与她阴差阳错撞车险些发生意外的男生俊秀的眉眼,想起他时,苏文心底的涟漪总微微泛起。
就如同小说里男女主角狗血而浪漫的相遇,一次意外连接起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之间的联系,谁能说不是缘分牵引?
车厢里空气有些许闷热,苏文的脸颊氤氲起两道红晕。看着季鹤鸣笑容温柔的脸庞,苏文释然一般轻轻笑道,“当时和班上女生相处不太好,心情有点糟糕。”
“是这样吗,也难怪,不过那也不能在马路上骑车的时候乱发呆啊,太危险了。”季鹤鸣笑了笑,忽而仿佛陷入了回忆,“那时候……我听班上女生说……你……”
“偷东西吗?”苏文自嘲地勾起一抹苦笑,眼里闪过失望的神色,“那你呢,也那样认为?”
“没有,”男生严肃起来,郑重说道,“我不信她们说的。”
“为什么?”苏文倔强地问道。敏感的自尊心一下把苏文带回一年前的那个深秋,所有的尊严被他人踩在脚底下凌辱的记忆齐刷刷涌上脑海。
“我不觉得你是她们口中那样的人。”
我不觉得你是她们口中那样的人。为什么当时却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因为当时我学习是除你之外最好的吗?”
“不是啊,这什么逻辑啊?学习好又并不代表人品。”季鹤鸣感到十分好笑。
“那是为什么?”苏文穷追不舍。
男生眼里露出宽容的笑意,“哪有为什么?我就觉得你不是。”
“好吧。”这下苏文无话可说了,却还是感恩地说道,“谢谢你。”
“谢来谢去做什么呢。”男生笑了笑。
女生拉长的视线越过了男生的侧影,直直落入了对角线方向车窗外倏忽而过的风景。
“其实……后来……”苏文顿了顿,视线不再聚集某个焦点,接着说道,“真正的贼被她们抓住了的。”
“啊?”季鹤鸣惊讶地发出声,“谁啊?”
“就在她们内部之间。”女生侧过头,嘴角闪过一抹苦笑,“其中的某个女生。”
脑海中闪现教学楼前蹲在花坛两边瓷砖围栏上女生们的聊天,苏文曾经路过时偶然间知晓了事情的真相。
“真的是她么?”其中一个女生问道。
汪凌霸道的声音无比确定,“就是她,我那次亲眼看见她一个人在寝室鬼鬼祟祟的。”
无意中听到女生们的聊天,状似女生们惯常的闲话,一听到她们说起“她”,苏文的心冷不丁地颤抖了一下。最怕的就是无意中撞见女生私底下讨论自己甚至说着自己的是非了。
当然,汪凌口中的“她”并非指向苏文,而当时的苏文却着实为那寒心的误解战栗了心神。
“后来在丽丽发现自己钱被偷了之后,她第一个指出是苏文偷的。”汪凌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撞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我肯定也认为是苏文偷的。虽然,苏文现在越来越少出现在寝室了……”
“之后我特别注意她每天的动静,我发现她经常鬼鬼祟祟的,和我们一起时总找借口溜掉……”汪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怀疑……她是借着我们大家都误以为苏文是寝室里的贼这件事,暗地里手脚不干净,回头再把所有偷盗事件全都赖苏文头上……”
“而且……好像当初就是她最先挑唆我们把矛头指向苏文的……”汪凌一向叛逆而凌厉的眼神彼时失去了神色,“我们都被她骗了,她这个内贼反倒贼喊抓贼了!……”
女生之间哑然无声,纷纷为自己内部出了内贼唏嘘不已。对待自己人做出的恶事,女生们个个“家丑不可外扬”一般紧闭了嘴。
“我们冤枉苏文了……”其中一个从头至尾不吭声的女生犹疑地看了看汪凌,嗫嚅着说道,“那……我们要不要跟苏文道个歉?”
女生中为首的汪凌一下被问傻了眼,她瞪着她铜铃般的大眼睛,干涩地眨了眨眼。骄傲如她,她又怎能向他人低头认错?哪怕错的那个人的确是她自己。
汪凌没有出声,对着地面瞪着失去焦距的大眼,其他几个女生纷纷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上演了一场沉默是金。
“那后来她们向你道歉了吗?”季鹤鸣心上一震,莫名感受到某种原本不属于他的苦涩。
“没有,她们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过那句话。”
以为自己早已摆脱了往日灰暗记忆的痛苦,再回首时心中清晰的疼痛告诉她,伤疤即使愈合,再次揭开依旧会展现鲜血淋漓的伤痕。
苏文低着头,咬了咬牙,努力睁大眼睛控制住眼眶里滴溜打转的泪水。
而那一切小心翼翼的隐藏都被细心的男生看在了眼里,季鹤鸣转移开视线不去看她,声音里极尽温柔,“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其实,就算她们那样传播你的谣言,多数人还是不信她们说的话的。”
女生依旧低垂着脑袋,安静得一语不言。
第二十五章:口是心非
“你不相信么?”季鹤鸣问。
不等苏文作出答复,季鹤鸣已经开口:“你在我们眼里就是纯洁无暇遥不可及的人啊,你怎么可能做出她们所说的那种事?很明显就是造谣嘛。”
你在我眼里就是遥不可及的人。从最初的相遇就以优秀外省转校生的身份来到自己面前,甚至在往后的学习生活里碾压自己原本稳居年级第一学习成绩的男生如是说。
女生难以置信地抬头,瞪大的眼睛里尽是惊喜与质疑,“真……的?”
“嗯,所以,你要相信啊。”季鹤鸣看到女生眼里逐渐露出喜悦的神色,不禁舒了一口气。
“谢谢你。”苏文再一次由衷感谢道。
“唉,你们女生啊,总是是非多……”季鹤鸣忍不住感慨,“以前真是苦了你了。”
苏文欣慰地笑了笑,过去的事情只如云烟过眼飘散罢。
“可能是因为我们地方太小,教育不太到位吧。”
“不过话说确实如此,我先前一直在d省上学,觉得那儿学生都蛮有素质的。”季鹤鸣说完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说小地方学生就没有素质,可能不好的情况相对更多些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要不然怎么会有‘穷乡僻壤出刁民’的说法呢。”苏文莞尔一笑,双眼呈现出两弯月牙儿的形状。
话音刚落,不连续的几下振动的嗡嗡声从女生校服口袋里响起。
“你手机好像响了。”季鹤鸣轻声提示道。
推开放在腿上紧贴着肚子的帆布包,拿出手机,映入眼帘的是手机桌面上四条来自未命名好友“无边风月”的qq消息:
“上车了没?”
“没被人拐跑吧?(o o)”
“在就吱一声……”
“吱……吱……”
苏文忍不住撇了撇嘴,难道她路痴的形象已经在那热心帮助同学的小班长眼里生根发芽了?
“上车了,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县里啦!”
“哪有那么容易被拐……”
对方几乎是在女生发出消息后的下一秒回复:“说不定噢,坏人都很喜欢盯着你这种傻呆呆的女学生下手滴hiahiahia~”
“就知道乱说,你才傻呆呆呢!”
“我和一个初中同学一起回家呢。”
“公交站台一起的那个男生?”
“嗯嗯,对啊。”女生颇感莫名其妙,下一句直接奔入主题,“找我有事?”
“我靠!(o o)你前桌没事就不能找你聊下天吗?”
“班长大人确定不注意点形象?(#-.-)”
苏文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屏幕,对方发来的颜文字仿佛有了灵魂一般栩栩如生,往日熟悉的音容笑貌随着手机里的电子符号一齐浮现眼前,她似乎能看到她前座的小班长神采奕奕的眼睛诉说着调皮的话语。想到此,苏文抿着嘴偷偷笑了笑。
茫茫人海中,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少之又少;同样,能让一个人际交往上习惯了拘谨待人的人随性地放开自己,更寥寥无几。
苏文一直认为真正的自己并非那个在人前畏畏缩缩、胆小如鼠而又沉默寡言的文静
女生,她最明白自己另一面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活泼与中二属性。她也能像其他漂亮的、活泼开朗的女生一样活蹦乱跳,尽情展现独属于少女的青春与靓丽。只是,她需要有缘人去理解和等待而已,就像等待一朵黎明前夕独自绽放的花朵一样。
“聊什么?”
“呃,好吧,貌似确实有点事……”
“啥事?”捧着手机的女生一头雾水。
“你qq号我给周彦宏了……先跟你报备一下,你可别怪我噢( . )~”
“什么?!!!”女生头顶略过几条黑线,此时应配有几只黑色乌鸦叫嚣着嘎嘎的难听叫声,缓慢飞过神色懊恼的女生头顶。
果不其然,片刻前顺手同意的不知名好友申请,qq好友资料页面上赫然显示着一名年龄16、性别男生的资料。
“你个叛徒!!!!”苏文几乎是羞赫着咬咬牙给宋昱那个混蛋发去了消息回复,“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哎,我是被逼无奈的,不然沈常棣那小子可要扁我了”
“不是吧?不至于吧?”苏文习惯性当真,一条线的思维不容许她换个角度多加思考。
“啊哈~怎么可能?小爷我是谁啊?hiahiahia”
“不过被逼无奈是真的!(////)”
网络那头的男生语气十分欠扁,先前一闪而过的担忧马上转换为气愤,苏文毫不客气回复道:“你怎么无奈了?”
“那你是奸细咯?狼狈为奸!!!!”
多少句感叹号也无法传达苏文此刻内心的羞愤,明知自己对周彦宏无感,甚至小心翼翼躲避周彦宏死党沈常棣的连番骚扰,作为朋友的他却帮着外人合伙欺负自己。
朋友?外人?苏文立刻神经质地想到,是不是她大大高估了“朋友”二字的含义与重量,或许她才是那个“外人”?而她又凭什么要求别人无条件支持自己?就凭走到哪里都招揽来好人缘的他曾经不经意的一句“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啊”?
“这倒没有~”
手机那一头的宋昱窝在自家沙发里,满头黑线地发完那条不咸不淡的回复,一手轻轻地来回抚摸松松软软躺在他腿上的宠物狗柔顺的毛发,眼睛凝视着小狗酣然入睡恬静的眼眸,脑海中想着的却是与眼里看到的截然不同的画面。
午饭过后的男生宿舍,男生们各就各位做着各自的事情。宋昱背靠着书桌独自把玩手里的吉他,清脆的琴弦随着男生灵动的手指倾泻而出,轻轻飘散在宿舍的各个角落。
男生低垂着眼眸陶醉于新学的曲目中,抱着吉他的胳膊冷不丁被来人撞了撞,断篇的琴弦在咚的乱响中戛然而止。
男生不急不恼地抬头,“额,什么事?”
“你加了苏文qq没?”
男生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没有。”
“那你去帮周彦宏问到苏文的qq号来?”沈常棣依然死皮赖脸。
沈常棣敛着一张脸,棱角分明的五官镶嵌在肤色略微偏黑的脸上,平日里一贯挂在脸上的涎眉邓眼换作了严肃的神色,语气却是毋庸置疑,丝毫不像是来与他“商量”的。
“你这又是干嘛啊?”宿舍里周彦宏闻
声问道。
“你别管!”沈常棣大手一挥,“少废话!”
“要问自己去问啊。”宋昱忍不住蹙了蹙眉,低下头继续拨弄着吉他。
“她会给早问了。”沈常棣无奈道,凝视着宋昱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你跟她不是走得挺近的?”
“额,也没有。”宋昱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看了看在一旁观望的周彦宏,“你让周彦宏自己去问嘛,想追女生还不得自己主动点。”
“是啊,想追女生就得主动点。”沈常棣阴阳怪气道,审视宋昱的眼神充满着一个雄性面对另一个雄性的挑衅,“我看你就挺主动的。”
宋昱腾出另一只手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兄弟,别误会,我跟她只是朋友。”
“谈恋爱不都是先从朋友做起的?”
“哈哈,那照你这么说,就不能和女生正常做朋友了?”男生笑着打哈哈。
“朋友?”沈常棣发出一声冷哼,“那你最好保持点距离。”
“拜托,我放着萧诗婕这大美女不追,还去追苏文?我和萧诗婕初中还同班了三年,大哥你可别说笑了。”宋昱陪着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伸手拍了拍沈常棣的肩膀。
“周彦宏喜欢,我能有什么办法?”沈常棣实话实说,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话一出,惹得周彦宏小媳妇似的又急又恼。
“啧啧啧,我怎么感觉你跟周彦宏比较合适哈哈哈~有奸情!!”
“去你md合适!”面对宋昱嬉皮笑脸的调侃,沈常棣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哈哈~不过你对周彦宏未免太上心了,让人忍不住产生遐想……”男生一脸坏笑,惹得沈常棣羞愤不已。
“关你p事?要你管?”沈常棣气势汹汹回应。
“那说好了,你帮周彦宏问到苏文qq来!”
“自己去问不就得了?”男生不屈不挠。
“你喜欢苏文?”沈常棣心中依旧怀疑,直视着宋昱的眼睛,斩钉截铁问道。
被问话的男生眼神蓦地一滞,就连一旁的周彦宏神色也紧张起来。男生顿了顿,说道:“……没有。”
“这不就得了,帮兄弟追妹子义不容辞啊!”沈常棣大喇喇地捶了宋昱肩膀一拳。
“不过啊,就算加了qq也不代表什么吧。”男生忍不住泼室友一盆冷水。
“你管那么多干嘛?先问到再说……”
“哈哈,要追苏文可不太容易,小女孩纯得很,性格也倔。”宋昱特意朝周彦宏使了使眼色,“你可得加把劲,主动点啊!”
周彦宏羞涩一笑,点头表示同意。
“你等着瞧!”沈常棣在一旁义愤填膺。
“我擦嘞!你们这些无聊的人类,被**蒙蔽双眼的雄性动物,整天就知道把妹把妹的!一点追求都没有!”沉浸于打游戏的邓家明总结道。
“说得你好像不是雄性动物似的……”沈常棣奋起直追,三个人齐齐向邓家明丢去了一个白眼。
当然,这一话题中的女主角并不会知晓。
“加了qq也就多了个qq好友,你们也可以聊聊天嘛。”沉默少顷,宋昱仍是决定给苏文发去这么一条消息。
第二十六章:心头有只小鹿四处乱撞
“聊什么这么开心?”在一旁沉默许久,季鹤鸣轻笑着问道。
“没什么,就跟一同学qq上发消息。”抬头的女生双目中竟是如水般温柔又如太阳般温暖的笑意。
“……话说,我们也还没加好友呢?”季鹤鸣向苏文投去探询的目光。
互换了qq号加了好友,季鹤鸣有些犹疑,轻声问道,“我们班有个qq群,你要不要进来?”
当然,这里的“我们班”只能是他们初三同班的班级。苏文眼神滞了滞,最终仍是说道,“还是不加吧……”
“毕竟我在班上人缘也不怎么好……”女生自嘲地笑了笑。
“……好吧,”季鹤鸣笑容有种包容的意味,“那算了,也没关系。”
手机刚好停留在qq聊天页面上,“无边风月”最新发来的一条消息变成了聊天页面上顶层的一个红点。
苏文正打算回复宋昱发来的信息,正巧碰上长途汽车途经一条弯路,整个车身向右倾斜,坐在右侧乘客席靠窗位置的人纷纷向窗口倒去。
女生惊魂未定失重地向窗口撞去,幸亏胳膊反应得快主动请缨撞上了玻璃窗,挡住了车身倾斜带来的不少冲击力,在头即将撞上窗口的空挡成功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与此同时,左手边的男生失去了依托,受惯性牵引整个身体迅速倒向身旁的女生。
两人放在膝上的帆布包重重地向地上掉落,车身倾斜到顶端,所有乘客心悬在了嗓子眼上,都以为长途汽车发生了坠落。
男生修长的上身不受控制地压在女生身上,失重无措间却还不忘用两只胳膊抵着长途汽车窗沿以减轻对女生的冲击力。于是最后慌乱的事故现场却发展为:苏文同学可怜兮兮地紧靠着车窗干瞪着大眼,无处安放的手还不死心地抓着窗沿突出的部分。而季鹤鸣同学整个人懵掉了似的紧压着女生,有力的双臂隔着即将触碰到怀里女生的距离强撑在斜倾的窗口上,由于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低头与被自己双臂环绕的女生大眼瞪小眼。
苏文第一次近距离凝视季鹤鸣炯炯有神的眼睛,被男生圈住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紧张到呼吸都凝滞起来。
抬眼便对上男生薄薄的双唇,女生心头小鹿乱撞,遽然间忍不住红了脸。
而事实上,男生和女生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不光是因为身体失重的缘故,更是因为两人之间近在咫尺呼吸着彼此慌乱气息的距离。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向右倾斜的长途汽车霎时恢复原来的轨道,往右倒的乘客受惯力拉扯马上便向左倾斜。
男生被重重颠回原来的位置,而女生再次失重一头撞上身旁男生宽厚的胸膛,来不及思索,男生第一反应就是迅速伸出双手护住女生倾倒的身体。
女生清凉的唇角却如丝绸般柔滑轻轻擦过男生细长的脖颈,男生怔了怔,隔着衣物触碰到女生骨骼分明脊背的手掌也霎时僵硬。
从男生身上爬起来的刹那,苏文不期然对上季鹤鸣的眼睛,在他如墨色的瞳孔中看到了慌乱无措的自己。
“对不起。”苏文在座位上坐好
急急说道,双颊与被男生触碰过的脊背似火一般燃烧发起烫来。
恢复正常的长途汽车继续向前行驶,仿佛先前坠车般的颠簸和动荡从未发生一样。刚经历完七颠八倒和胆战惊心的乘客们纷纷怨声载道,连连长吁短叹。
“没事吧?”季鹤鸣亦许久才缓过神来。
“嗯……没事。”
心头依旧有只小鹿四处乱撞,苏文慌手慌脚捡起两人掉落在脚底的帆布包,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低垂着眼睑丝毫不敢看向身旁来人关切的眼睛,连忙以四处找寻不知震落在哪个角落的手机为借口,掩饰和躲避自己的慌乱。
国庆七天的假期在一个人的时间中变得尤为漫长,假期尚未过一半,苏文整日无聊得只能与大量题海作战,于是迫切地想要回归到校园的怀抱。
每天早起下楼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当作早餐应付,一个人去超市或菜市场买当天做饭需要的菜蔬,无聊时沿着熟悉的街道四处闲逛,日子过得无比漫长而乏味。
独自一人的滋味仿如孤身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探寻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一眼汪泉,苏文自小就曾经无数次体会过这滋味。
亲人不在身边、四下无一朋友做伴的孤寂一点点在心上蔓延,独自窝在家中,对着空旷无人的房间,电视机发出的声音显得异常聒噪,形单影只的女生坐在沙发上对着彩色电视机发呆。茶几上放着苏文黑屏的手机,某一刻她多么希望手机屏幕蓦地亮起,然而一贯人缘不好的她,又有谁来找她呢?
从小到大唯一亲密的好友许乐秋与亲姐姐外出旅游,自然是没空理会苏文的。朋友?苏文蓦然间脑海中过滤了几张高中入学以来渐渐熟悉的面孔,但拙笨的她似乎找不到什么理由去找对方聊天。qq好友列表一眼就能望到底,只有零星几个人的存在,苏文忍不住替自己感到可悲起来。
就连不受苏文待见的周彦宏,误加qq后反倒给她死寂的好友列表添加了几分人气。而可以说上话的女生朋友章筱栎却不在好友列表,苏文兀自懊恼起来,后悔为什么没有主动去加章筱栎的qq。
宋昱的古风吹箫男子头像在qq列表中亮起,鬼使神差一般,苏文点进去浏览男生的qq空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个一直以来在苏文眼里的“小男生”实际上却不“小”。
连续翻看男生发布的说说,苏文惊讶不已地发现男生兴趣爱好之博大,从音乐到历史、物理,甚至是美食,男生无一不涉猎。
最新的一条说说是几天前刚放假时男生发布的一张独家美食图片,上面配着“我做的,你信不?”的文字。底下七嘴八舌的评论排着长队,点赞数达50之多。图片中的美食看上去秀色可餐十分诱人,那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隔着屏幕都仿佛芳香四溢。
男生的空间可谓是丰富多彩,最新那条说说仅是简单的随口一说,点赞人数多达50。这数目对苏文来说俨然不可胜数,她个位数的说说点赞量在好人缘的班长面前简直是九牛一毛,说是沧海一粟亦不为过。
苏文玩qq的历
史并不长,初中时代身边的同学都热衷于玩qq农场及空间装扮游戏,那时候,qq于苏文而言莫过于形同虚设。在她几近于书呆子的世界里,课本与练习题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空间。苏文整日想着还有哪些题未做、还要多做哪些题,而周围的女生们讨论的是无非是自己发什么说说了,改了多炫酷的个性签名,种了什么菜又从别人那偷来了什么菜,她们的qq空间又装扮上何种漂亮的套装……
女生们活泼有趣的话语时不时飘到书呆子女生的耳中,那些新奇的词句、女生们兴奋不已的面容常常引得苏文心驰神往,但也因同周围人巨大的差距,苏文一度认为自己是个居住在火星的外邦人、与其他人存在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实际上脱离群体存在的人唯独她一个罢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苏文花了许多时间才明白从前同学们热衷于讨论的事物,然而火星人依旧是火星人,就算她开始接触同学们热衷的事物,她同身边的同学依旧处在两个平行世界一般,老死不相往来。
如此想来,高中生活无疑是苏文人生中的一大转折点,新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彻底告别过去的灰暗,却也给她带去了希望的曙光。
忍不住循着男生qq空间的轨迹探询他过往的痕迹,苏文越往下看,越发觉坐她前座看上去青涩无比总被她心里叫做“小男生、小班长”的男孩并非她所认识中的浅薄。
男生学习成绩的优异自是无需赘述,如果拿成绩来比较,在小县城里学习成绩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苏文与中考取得全省第二名成绩的宋昱相比,其中差距耳目昭彰。苏文清楚地明白这差异横跨着天壤之别的距离,同样作为学习好的学生,苏文却是个实打实的书呆子。意识到自己与前座男生的距离,苏文不免黯然神伤。
她看到男生说“终于把《明朝那些事儿》全册读完了,可以安心应付中考了~”
她看到他中考后的暑假读完《道德经》,写下一篇洋洋洒洒、高深莫测的读后感:
“道德经是不崇尚鬼神的,道是事物间的关系和规律,所谓心物体是观察,寻找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联系。道的概念是万物,万物的运用是彼此的关系,这是道德经的世界观。人生观是去私欲,养护精神。目的是无为,以达到专,虚心,守静,通达的思想高度。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无为不是不为,而是出拳之前的收拳。道家不是道教,因为道家学者不信鬼神,道德经之所以荣登纽约时报古今作家之首,是因为里面的文字是纯粹的科学理论,以静为基础,以自然为处世观,以不仁来治世,反对道德衡量,反对法治,反对人治,从根本上治疗人性,以无为的教育为目的感化,民无欲而国自化,这就是道家的思民政策。所谓思民,仅是培养种习惯,这是道家的理想世界,不依靠法治,而依靠人性原本的善良。人性本无,有善有恶,只要培养出善的一面,那么世间自无需法律,而人自善,无需仁义,而德自显。2013年8月读老子《道德经》有感”
前桌与后座之间的距离有多远?事实真相恐怕并不是转个身抬头便能看到彼此的距离。
第二十七章: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若非现实生活中认识宋昱本人,若非文章末尾标注着“此篇仅为读后主观之言,犹如画工描绘,无实践经验”,证实了那仅是男生一篇普通的读后感,苏文段然不会相信此篇艰深晦涩的文字出自一名15岁小男生之手。
懵懂无知的她,看到那一篇洋洋洒洒的文字只会如评论底下那位名叫“蓝宇青空”的网友所说:“能不能说人话?”那般瞠目结舌罢。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远?苏文万分庆幸她曾花费三年时间与书本苦战最终考入了理想中的高中校园,若非如此,平民出身的她又怎能站在出生于象牙塔中的少年少女身边?
初中时代苏文因傲人的学习成绩被无数老师校领导夸赞为“天才少女”,走在校园中无论到哪,苏文总能听到身后女生们“看!她就是年级第一名的那个苏文!”此类惊羡的窃窃私语。天真年少的女生虚荣心也曾如汽球一般往上飘,许多次暗暗为鲜花和掌声窃喜,但她从来都清楚地知道,她并非天才。
学生时代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分为天赋型和努力型,其中不乏所谓的天赋型是披着天赋的外衣实则比任何人都努力的类型,而苏文却是一个实实在在不矫揉造作的努力型成绩优异者。
在初中老师们眼里,苏文无疑是众多扶不起的阿斗中拔尖的佼佼者,旁人口中所谓的“天才少女”。然而实际上成绩优异的女生无论是私底下还是课堂上,都比旁人付出了数不胜数的努力与汗水。她是典型的努力型种子选手,苏文聪明也聪明在有自知之明,不骄傲不自负,不为眼前暂时的鲜花和掌声蒙蔽了双眼,认得清自己的位置掂得起自己的重量,懂得扬长避短,找准切入点努力以最大限度发挥出自己的长处。她从不自诩为天才或是高人一等的佼佼者,反倒时时警醒自己,蜗牛只有努力向上爬才有登高望远的那天。
所以那一天欣欣然如期而至,努力型选手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凭着一股脑的努力劲儿冲进了佼佼者遍地开花的博德中学,因而结识到传说中真正的天赋型选手。
这世上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真正去经历了,才会发现它真实地存在。
就像此前一直被女生暗暗称作“小男生”实际上却拥有大世界的男孩宋昱,假使男生仅仅是学习成绩优异,有点小才华小文艺,再加上无论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的好人缘,这样的人物在生活中可以说比比皆是,至少对男生最初印象中的人物设定在现实世界里极为正常而显得普遍,不似鹤立鸡群一般凤毛麟角。然而,真正的事实远远超乎思维狭窄见识短浅的女生思考范畴,她眼中所看到的,不过是男生表现出的冰山一角罢了。冰山底下未知的一切,她尚无从得知。
世界的广博与奇妙并不因你是否看见而发生改变,但正因你看见了,你开始去探寻与追索它的丰富与炫饶。
宋昱这样的男生,不骄傲,不孤僻,长着一张十足小正太的脸,内心却宛如大人般成熟。性格亲切随和,爱调皮打闹却总能掌握合适的力度。情绪像用刀雕
刻出来的,喜怒哀乐在男生脸上一目了然,爱憎分明,但即便是憎也还是带着柔软的触角,并不真正给予他人伤害的力量。男生的爱憎分明,就像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样,却总是带着阳光般柔和的温度。
除开外貌因素,扔在人堆里的宋昱就和所有毫无棱角的普通人一样不展露丝毫锋芒,平滑流畅如流水,走到哪里都给人温润如玉的舒适之感。而他又是学生群体中不可忽视的佼佼者的存在,却反常地不具有一般优等生令人仰望的高度,同他相处起来不会感到任何压力。这也是为什么苏文能够成功跨越多年来人际交往的心理障碍与宋昱成为朋友的原因所在了。
对于男生这一突出的人格魅力,苏文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初中时代苏文踏上人缘绝缘体的路途,除却自身几近于深度自闭症患者不愿与外界多加接触的缘故,绝大部分招徕同班女生们一致看不惯的原因源自于苏文孤僻冷傲的个性。苏文看到本身的自己是孤僻而忧郁的,然而在外人看来,尤其是个性反叛处处扬起尖锐的利刺攻击他人的小县城初中女生看来,苏文的孤僻再加上得天独厚的学习成绩,在女生们眼中苏文便具有了人人反感厌弃的来自于学习优越者的清高与对低下者蔑视的属性。如此想来,本就傲骨嶙峋的苏文无疑是女生们群起厌弃恶言攻之的最好对象。
人与人之间为何能有着云泥之别?这大底就是叫做距离罢。
宋昱的好人缘不言而喻,先前发布的说说底下多是排长队的评论,她仿如进入一个绚烂多彩的世界,透过手机屏幕偷窥着男生的过往与他冰山一角下的精神世界。
又是一条男生随口说说的句子:“总算放假了,可以在家好好练琴了”
说说底下名叫“风过无痕”的网友评论道:“明天去体育馆打球。”
男生不情愿地回复:“额,明天我要练琴。”
“风过无痕”:“你还要不要长身高了?”
“要要要,我去行了吧大爷?”
“哈哈,宋昱你多向人丁惜年学习学习,多打打球,说不定个子就长了!”名叫“蓝宇青空”的网友回复。
“(_)!!会长的,大姐!”
“敢叫我大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Д`)”
“不敢不敢,师姐我错啦⊙⊙”
苏文一边浏览说说底下的评论,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这下明白了,叫男生去打球的名为“风过无痕”的网友是男生的死党丁惜年,而被男生喊“师姐”的“蓝宇青空”便是他们初中同班三年的校花萧诗婕了。
真好,有那样的朋友真好。苏文再一次感叹。
“叮咚~叮咚~”正感慨着,qq最新的提示音叮咚声响起,冷不丁地吓了苏文一跳。
果然偷窥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被浏览qq空间的男生连续发来几条消息,聊天框在手机通知栏上一眨一眨。
“啊哈~”
“我发现你在偷窥我~hiahiahi
a”
“在家忙什么呢?”
苏文一阵脸红,霎时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刚看了下你空间-_-||”
“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着……”
“一个人在家住?”男生的第一感竟那般准确。
“嗯。”
“那你可要小心点了!”
“-_-||没事的。”
“文章写好没?来学校记得给我看啊,当你第一个读者!”
“好呢,已经写好啦。嘻嘻”
男生qq里提到的文章正是报名参加博德中学风芸文学社招收新社员的条件之一。
国庆长假前夕,某个秋风习习的第一堂晚自修,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女款款出现于二班教室门口,清脆而响亮的敲门声打破了二班学生安静的自习氛围。少女站在教室门前,落落大方地扫视了教室一圈,而后轻轻开启朱唇:“学弟学妹们晚上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两分钟了。”
“我是咱们博德中学风芸文学社的副社长宋沅芷,来自于高二三班。首先欢迎大家来到博德中学这个大家庭,上了高中你们将发现自己迎来的是全新的生活。而为丰富大家的课余生活,风芸文学社即将在金秋十月展开一场招新活动,喜欢文学的你可以踊跃报名加入我们哦!你是否习惯用文字记录那些懵懂岁月里走过的细碎之路?你是否喜欢提笔描绘出单纯而美好的斑斓青春?加入风芸文学社,在这里,你会结识到更多志同道合的文学爱好者,为校园文学填充入新鲜血液……”
苏文坐在座位上满怀憧憬地望着台上女生慷慨激昂地进行招新演说,心下像是一团被燃烧起的火焰,正发出熊熊的火光。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拼命跳出来似的,苏文努力将那东西压下去,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有意愿加入风芸文学社的话,大家可以去你们班长那里要申请表,填上申请表,再附上一篇自己的作品就可以申请加入啦!想加入我们的小伙伴到时候直接来高二三班找我交申请表和文章,文章记得写上班级姓名和联系方式哦~”宋沅芷冲着台下学生露出甜美的微笑,话音刚落便径直走向了二班班长宋昱,引得学生们纷纷疑惑不已。
宋沅芷轻车熟路地把申请表放在宋昱桌上,两人看起来十分熟络的样子。
宋沅芷,宋昱,两人皆姓宋,莫不是两人之间有何种关系?
“小美女,你要加入我们文学社吗?”宋沅芷见苏文睁大的眼睛里闪烁着雀跃欲试的光芒,热情洋溢地俯下身询问呆坐着的女孩。
正思索间,反应慢一拍的苏文片刻才意识到学姐口中的“小美女”是指自己,对于“小美女”这样一个泛称苏文却忍不住羞涩起来。
“不是不是,”一着急却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语,苏文瞬间又想抽自己一巴掌,连忙改口道,“学姐,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看着小女生因纠结皱在一起的小脸,宋沅芷大方一笑,“欢迎你加入哦。”
第二十八章:人活一世,16岁也就这么一次
“诶,宋昱,你认识那学姐?”晚自修课间,邓家明一脸坏笑推了推同桌肩膀。
“认识啊,怎么了?”男生整理着一叠申请表,不急不缓回道。
“你们什么关系?你们俩都姓宋,莫不是姐弟?”邓家明显得异常热情。
“哈,还真被你猜对了~”宋昱无奈地笑了笑。
“亲姐弟?”邓家明依旧不依不饶,“你姐长得可真漂亮!”
“不是,她是我叔的女儿。”
“啊好吧,表姐也不错~怎么你叔的女儿你要喊姐?”
“话怎么这么多啊你?”男生斜睨了邓家明一眼,“我爸结婚晚呗,不也很正常?”
邓家明丝毫不理会男生的不耐烦,腆着脸堆起一脸讨好的笑意,“宋昱,你介绍我认识一下你姐呗?”
“去你的,还想打我姐主意啊?”
“那你介绍我认识嘛!”
“就你?我看还是得了吧!”宋昱笑了笑,“追她的男生多了去了,更何况我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啊?不会吧?谁啊?”邓家明挂着一张哭丧脸,神情极为夸张。
“我怎么知道?知道也没必要告诉你。”
邓家明又开始鬼叫:“啊!我的初恋还没开始难道就要失恋了吗?”
“我去,你这才见了几面?还初恋呢!”宋昱无奈地抚了抚头,抓起一张申请表递到如丧考批的同桌面前,“喏,你不是要认识我姐么?拿这去!”
邓家明一边接过申请表,一边问道:“你不是说你姐有喜欢的人了?”
“额,又还没在一起。”
“哇,兄弟你对我这么好的嘛!”邓家明闻言笑得龇牙咧嘴,大喇喇地捶了宋昱一拳。
“我去,你可别说我挖我姐墙角,被她知道了要扁死我。”男生理了理桌上的课本,“到时候追不到可别找我哭啊~”
“放心放心……”同桌的男生沉浸在自己的意淫中笑得一脸满足。
须臾,邓家明举着文学社申请表薄薄的a4纸,脸上一副被雷劈中的绝望表情,“啊!我最不喜欢写作文了!”
“你这叫自作自受!”
“话说,你姐名字怎么写?园子?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日本人的名字?”邓家明稀里糊涂道。
“哈哈,我要告诉我姐去,她普通话糟糕到让人听着沅芷是园子了吗哈哈哈~”宋昱忍不住捧腹大笑。
“我靠,是我耳朵的问题好了吧,你可别胡乱打击人!”
“这就开始护短了?”男生忍不住调侃。
“宋沅芷,出自《楚辞九歌湘夫人》:沅有芷兮澧有兰。”宋昱一边在草稿纸上大笔写下表姐的名字,一边解释道。
“这么复杂!”邓家明睁大了眼,“啥意思啊?”
“孩子,我劝你还是多读点书少打点游戏吧!”宋昱忍不住白了同桌邓家明一眼,“屈原大神不是老喜欢写香草美人、志趣高远云云吗?‘沅芷澧兰’,本指生于沅湘两岸的芳草,后来用以比喻高洁的人或事物。”
“兄弟,受教了,受
教了!”邓家明学作古人状对宋昱行了个拱手礼。
“你姐真漂亮啊。”苏文坐在座位上默默地听着前桌男生火热的聊天,悠悠地发出一声艳羡的感叹。
“哈哈,还好吧。”宋昱回头说道,幸亏宋沅芷不在身边,不然宋昱又得被表姐爆揍一顿。
“那么漂亮,你说还好?”邓家明在一旁鸡飞狗跳,语气里霎有威胁的味道,“这难道就是长在兔子窝边的好处?”
“对了,你要参加文学社?”男生没有理会邓家明的哇哇乱叫,直接丢给他一个白眼,对着女生神情反而认真起来。
“我……”其实她还没有想好。
以目前尖子班学习优异者济济一堂竞争激烈的形势,苏文曾经在初中时代笑傲江湖的辉煌已然化作旧日的灰烬,蜗牛的本质彻底在天赋型选手众多的博德中学尖子班暴露无遗。对于苏文而言,此时的确不应心存任何侥幸,在尖子班学习落后的她有什么资本去选择自己的课余生活?努力保持原有的学习成绩已是艰辛,更何况她还要奋力冲刺逃离班级倒数者的行列?
蜗牛可以拥有梦想吗?或许向上爬才是蜗牛的唯一梦想。左顾右盼,总想要得到太多,或许哪天蜗牛站不住脚了,便要从高处坠落身亡罢。
“犹豫什么呢?你不是很喜欢文学吗?”
女生惊讶地抬起头,对上男生带笑的眼睛。原来,他有注意到自己的喜好?
“我,还是不参加吧。”女生心中五味杂陈,最终仍是说出了让自己心酸四溢的话语。
“为什么?”男生疑惑地看着眼神失焦的女生,“看得出来你很想参加啊。”
很想参加?难道女生的心理活动表现得如此明显?
“梦想是你们天之骄子才能拥有的事情,我还是算了吧。”苏文笑了笑,但她知道她脸上的笑容一定异常难看。
果不其然,男生怔了怔,片刻后男生脸上又绽放了大大的笑脸,“说什么傻话呢!我们都一样啊,谁还不是普通人了?”
这下换作苏文愣了眼,她看着男生洋溢着温暖笑意的眼睛,严肃而认真道:“我们,还真不一样。”
真相横亘在女生眼前,无论男生如何诉说着安慰的话语,如何强调“我们都一样”,事实并不因此而改变。中考中排名全省第二的男生自然不会明白在班级里位列倒数的女生复杂的心情。并非她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而是残酷的现实并不允许她肆意妄为。
如若现实允许,谁不想天高任鸟飞?
“呐,试都没试,别什么都说不行。”男生的声音在上课铃的尾声中显得异常温柔,“先给你一份申请表,你好好考虑下吧。”
“人活着16岁也就这么一次。”转身前男生轻轻留下了那么一句。
人活一世,16岁也就那么一次。她不想后悔,但又不得不做出一个明确的抉择。
学习成绩与兴趣爱好,一面是现实,另一面是理想,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注定要面临忍痛割爱的沉重局面。16岁的小女生已然面临这样一个人生中重大的抉择。生活中很多
人都会想,既然手心手背皆是肉,何不二者都选择?两全其美不是更好?假设现实允许支撑两全其美的局面固然最好,然而绝大多数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两全其美。如若不然,两千多年前的大圣人孟子为何也发出那般的感叹:“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那么,取鱼还是取熊掌?
早在苏文很小的记忆中,似乎她很早便懂得了生活的艰辛与沉重,因而从小就懂得体贴为家庭辛勤付出的父母,从小就树立起明确的人生目标。更遥远的事情暂且不说,18岁以前必定是为了考取功名走向更光明的未来而奉献出自己的整个身心。从小生活在底层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只能一直一直向上爬的笨蜗牛,既然要达到那样一个遥远的目标,想要成功必然主动去放弃一些什么,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兴趣爱好算得了什么?肆无忌惮玩闹的少年时代又算得了什么?
青涩年少的女孩眼里,不尽是懵懂天真的颜色,反而她看到更多的是父母早生华发的鬓角和他们脸上岁月沧桑的刻痕。于是她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便立志将来要成为一个给父母和家庭带去光明的优秀者,儿童时期的成长就是那么一回事,突然有一天明白了生活的现实性,突然从那么一天起便担负起生而为人的重任。
早在初中时,苏文为了中考的遥远目标放弃了自己从小学热衷的画画梦想。而如今上了高中,她又要为了那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放弃自己另一个梦?
有所得必有所失,苏文自小就深刻地明白这一道理。她才16岁啊,为了沉重的现实她已然错过和失去了人生中许多重要的事物。那么往后将来呢?谁知道又有多少渴望去拥有的美好事物正等待着自己放弃?
哽咽在心头,喉咙间苦涩的滋味正如痢疾一般隐隐作痛。
在苏文的初中时代,女生的书桌里永远放着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她永远都会记得那段书中最有名的人生箴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
人这一生生命只有一次,16岁亦只有那么一次。当青春年华不再,岁月的痕迹遍布沧桑的面容,满头银发,或许还杵着拐杖,用一双历经世事的眼平静扫视周遭的一切。到那时,回首往事,遗憾与失去有多少?成功与美满又有多少?而你的16岁,你又做了些什么?
未来不可期,当下的时光亦在指缝中悄然间一点点流走。
那个夜晚,苏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黑暗中对着发着白光的天花板发呆,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着男生先前留下的话语,心灵不断受到来自于自己灵魂深处的拷问。
人活一世,16岁也就那么一次。你,想后悔吗?
不,她不想后悔。无论做下决定之后将要面临多少困难与何种困境,她都不想后悔。
年少时,有梦就去追,别管是成还是败。反正年轻不就是用来追梦的?
第二十九章: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苏文好不容易跨越了心上的障碍做出了决定,却因为旁人的话语差点做了回缩头乌龟。
决定递交申请表的事情尚未告知宋昱,苏文心中燃起一团熊熊火焰,拿起笔在纸上便跃跃欲试起来。一篇文章的模型刚打好腹稿,苏文趁着课堂上闲来无事又抑制不住心中的激情洋洋洒洒写了开篇两段。课间去上了个厕所的时间,女生未完成的底稿便被邓家明那个好事者大喇喇地拿去看了。
等到女生回到自己座位,邓家明手里依旧举着苏文写稿的信纸,笑得前仰后合。
“你写的这是什么啊?你确定你这叫文章?”邓家明浑身乱颤,笑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你怎么乱拿我东西?知不知道尊重一下别人的**?”一盆冷水忽然扑灭了心中燃起的火焰,遭受打击的女生眉头紧蹙,倔强地为自己讨还公道。
“哟哟,你这不是放桌上了吗?”
“那你也不能乱拿我东西偷看我文章!”
“小气鬼,看一下你写的又不会死?”邓家明厚脸皮地涎眉邓眼,“我还想说借鉴一下你写的呢,谁知道……”
“哈哈哈,之前还以为你写作文很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你……”一口气哽在了喉间,苏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这是?”宋昱一走进教室便看到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女生急红了眼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还给我!”平日里软绵绵的小绵羊终于强势了一回。
“至于嘛,不就是拿了你稿子看了一下,你至于这么生气?”邓家明不以为然地回应。
“臭小子你偷拿别人文章看,你还有理了啊?”宋昱搞清楚状态,立马从邓家明手里夺回了苏文的手稿,递向眉头紧蹙一脸憋屈的女生时眼神随意往纸上瞟了一眼。
见男生脸上露出看到笑话一般好笑的笑意,女生仿佛坠落了谷底,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马上便如熄灭的蜡烛光芒瞬间消失殆尽,心中的委屈越发膨胀了起来。从男生手里一把夺过信纸,气哄哄往凳子上重重一坐,苏文作势便要将那屈辱的一页撕下,却不想碰到了一双温热的手掌。
女生怔在原地,方才冲动的思绪随着那转折偏移了方向。
男生急匆匆按住了信纸,眼神里满是困惑,“你干嘛啊?别听邓家明胡说,相信我,我觉得你写得挺好。”
苏文抬头看进去男生黑白分明的眼睛,确定那焦灼的眼神里并不包含任何鄙视的成分,却仍是蹙着眉别过头去移开了视线。
“我是说真的啊……”一向灵活应变的宋昱面对女生的倔强也无计可施起来,连忙冲自己那混账同桌使了使眼色。
“我错了,行了吧?大姐你可别生气了!”邓家明毫无诚意地道歉。
经过邓家明无厘头的捣乱,苏文心中对加入文学社的热情减去了大半,她甚至在放弃的边缘一度徘徊。倒不是说对方直白的话语惹怒到了苏文,实际上苏文本身对自己不够自信,邓家明的耻笑反倒更加印证了这点。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苏文默默把信纸塞进了书桌最里层。
“说真的,你那文章写下去应该很
不错。”课间,前桌的男生依依不舍地劝导。
女生沉默得一语不发,始终坐在座位上低垂着眼睑。
“你不会那么玻璃心吧?被一个人打击了一次,这就打退堂鼓了?”男生严肃道。
女生悠悠地抬起头瞥了男生一眼,目光里尽是宛如看透一切的平静,“我本来也没想参加,那个就是写着玩的。”
事实证明,死要面子活受罪,年少时敏感的自尊心经不起他人随意的一点羞辱和打击,女生倔强地为自己竖起一道壁垒。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难过得阵阵悲戚起来。
“得了吧,骗我你还嫩了点!”男生一语道破女生心中所想,引得女生无奈震惊起男生的观察力来。
谁说他只是个小男生来着?
“你要是这就被打击怕了,那我真是看错你了。”男生说着严词厉色的话语,嘴角却含着笑意,让人丝毫不感觉到锋利。
当然,事情的结果是女生回过头来就把整件事给想通了,既然决定去做的事,为何要受他人影响?苏文本不是个内心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女生,面对他人的刁难,她反而更有动力扶摇直上,卯足了劲把自己证明给对方看。
如此一想,国庆放假独自在家的苏文写稿也写得更起劲,真正投入进去之后灵感齐齐迸发,一篇文章,苏文整整洋洋洒洒写满了四张信纸。以至于假期结束回到学校后,女生把誊抄得整整齐齐的信纸递给前桌的男生审阅时,犹犹豫豫问道:“我这会不会写得太多了?”
男生低着头翻阅女生字迹齐整的手稿,头也没抬一下,“不会啊,我先看看啊。”
看着宋昱认真阅读的模样,苏文对他露出感激的微笑。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从前苏文读到这一诗句时便陷入了无尽的想象中,却因为从来没有真正遇见过,总少了许多深刻的体会。而如今,她似乎明白知己者的相逢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一件事了。
片刻,抬起头的男生脸上尽是肯定的神情,“我只想说三个字,非常棒。”
递交了申请表和抄写整齐的手稿,苏文仿佛回到了一年前那个秋天,终日受困于人际交往的女生整日郁郁寡欢,敏感多疑神经质,忽然有一天仿如冲破了桎梏已久的牢笼,重获了新生与孩童最初对世界的美好向往。走在路上,她脚步轻盈,胸腔里溢着满满的自信。所有人都发现她变了,却又说不出她究竟变在何处,明明女生同往日一样沉默寡言,整天埋首于桌前与试卷苦战,偶尔面对面相逢时却明显地感觉到女生气场的改变。
改变并非一朝一夕一蹴而就之事,但苏文为着自己小小的改变欢欣雀跃着,哪怕只是勇敢向前跨出了一小步。
“苏文,什么事那么开心呐?”章筱栎见室友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欣喜,脸上同样受到感染一般爬上了笑意。
章筱栎本是个爱笑的小姑娘,平时不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仿佛带着笑意,她一笑起来,整个世界都好像开满了花。同章筱栎无需说太多调节气氛的话,只需与她对视一眼,快乐的情绪便很快受到了感染爬上眼角。
“我申请加入文学社啦!”女生声音里
抑制不住的兴奋。
“哇,找到组织了真好~”章筱栎由衷为苏文感到高兴,“我本来想加入舞蹈社的,可惜舞蹈社不跳民族舞……”
“筱栎你会跳民族舞?”苏文惊讶地睁大眼睛,“好厉害,哪天可以亲眼看你跳舞就好了!”
“嘻嘻,以前学过一点……”
“你们真是多才多艺啊……”苏文万般艳羡道。
“对了,周三就要月考了,筱栎你准备好了吗?”想到班主任放假前说到的第一次月考,苏文心中忍不住紧张起来。
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女生早已习惯中国应试教育模式,对于考试早已见惯不怪,只是自从来到了竞争激烈人才济济的博德中学,有了得失心,反而顾虑重重,未免紧张起来。
班主任王天驰老师国庆放假前提前跟学生们打过招呼:“同学们,你们来到了博德中学,应该都知道博德有个传统就是高一下学期就要开始文理分科吧?简言之,高一第一学期的学习成绩将直接影响你们下学期文理分班的情况!”
“本学期共有四次大月考,每月一次,到学期末学校将统计大家这几次月考文理各科总成绩。根据四次月考文理各科总成绩60%的比重加上入学成绩40%的比重计算大家总分进行分班。”
“为什么月考成绩占60%啊?那么多……”
“啊!怎么那么快就要文理分科了?不合理啊,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一听说高一下学期将文理分科,台下全班同学纷纷躁动了起来,小声讨论的声音在班主任洪亮的声音下此起彼伏。
“咳咳,安静!所以说月考成绩还是相当重要的,希望大家引起重视。中考没考好的,尽量月考中发挥到最好!同样,中考考得好的,也不能骄傲自负,掉以轻心,要尽量把每堂考试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想文理分科再次进入尖子班,必须加油向前冲!”
班主任激情四射的演讲犹在女生耳旁响起,也正因为月考的重要性,苏文愈发不安起来。
王天驰说着,眼睛不忘一边环视班上同学一圈,目光扫过同学们一张张熟悉起来的脸庞,仿佛在心中预测着将来文理分科情况一般。班主任视线越过二班居于榜首的男生之后,到达眼神忐忑的女生身上,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我们班有些同学啊,当初也是凭着险些掉入普通班的中考成绩挤进我们班的,成绩波动不稳定,下学期想再分入尖子班可就有难度了。老师说的话你们要尤为上心,学习成绩处于下游的同学更要力争上游!”
班主任说这话时,苏文羞赫地低下了头,当初险险挤进二班的,不正是和苏文学习成绩不相上下的位列倒数的几名学生吗?
“啊,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放个假都把月考的事丢在脑后了,”章筱栎吐了吐舌头,“顺其自然吧,能考多少就考多少!”
苏文看着章筱栎孩子般天真的笑脸,心中忍不住泛起苦涩。学习成绩优异的人自然有底气无所谓地说出“顺其自然,能考多少就考多少”之类的话,这本就是一种放纵自我的资本。然而,她并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