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和尚开悟
慌不择路,一阵急行,三人一口气跑了数百步,那净世莲花就像一盏黑暗中的明灯,悬在众人头顶。
金色柔光洒下,照亮前行的路,在这弥天密布的浓雾之中,阴森吊诡的巨树之下,一丝光亮,却给了三人聊以慰藉的温暖。
按说苏迈几个俱是修士,平素有法力在身,自是凛然不惧,不过在这绝灵之地,面对那布满尸身的鬼树和那半空中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想想便觉一阵恶寒。
无用边跑边望向头顶,只希望快点摆脱那鬼树,不过许是那树委实其大无比,这么一阵奔走,那半空之中依然是乌黑一片。
枝叶铺天盖地,长须之上,裹尸依旧,或高或低,或老或少,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就这样被挂在半空之中,身不入土,魂无所依。
望着那些已然与树叶一色的尸身,无用跑着跑着,忽觉有些惭愧。
佛堂之中十数年苦修,每日晨钟暮鼓,颂经念佛,除了修行不灭金身之外,对于佛门之事竟一无所知,甚至连最基本的超度亡灵都做不到。
虽说大和尚不教,但若他真有心修习,悬光寺也是一方禅林净土,高僧大德不在少数,又如何不能有所得?
“莲花座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望着那半空中虚浮的净世莲花,无用突然停下了脚步,念着这法宝的口诀,喃喃自语。
金光隐隐,无用脑中仿佛浮现出一座座佛陀法相,众生苦乐皆在其中,而当他再次望向那些干尸时,一张张原本痛苦挣扎的脸,此刻却满含嘲讽和怨恨。
是在埋怨我么?
无用愣了愣,眼神有些迷离,枉我自称无定寺的和尚,却是一点用都没有,我还配入佛门么?
心中痴念纠缠,越是自怨,越是难以解脱,一时间愁苦怨闷,多种滋味涌上心头,无用突然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迷惘,仿佛他已不是他。
那个贪酒好肉的小和尚,在这一刻,突然,把自己弄丢了!
过往种种,如电光闪过,大和尚的传经授法、悬光寺长老的敦敦教诲、为生老病死在佛前忏悔求助的众生还有那些缭绕烟火中不动如山的佛像们。
我该如何,我该如何?
无用喃喃自语,不断在原地转着,半晌,突然双腿跪地,放声大哭起来,其声凄惨悲切,充满忏悔和不安。
身后二人见此突变,被吓了一大跳。
苏迈还以为无用撞了邪,正要出声相询,却被顾旷拉住,做了个禁声手势,示意他静观其变。
无用哭声愈加惨烈,神情痛苦,有泪如倾!
片刻,又见其大声呼道:
“识得众生苦,方知众生乐,如今眼见众生受累,不入轮回,却无能为力,佛啊,我该如何度之,如何度之啊!”
此刻,在这迷雾之中,一个光头小和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四野俱寂,哭喊之声飘荡于虚空,呜呜咽咽,凄凄切切,直让人黯然魂伤。
苏迈和顾旷静立其后,被这哭声之中饱含的悲悯之心所打动,一时感慨不已。
又过了半晌,无用哭声趋缓,渐渐几不可闻,少顷,便听得其喃喃自语道:
“佛自红尘来,
当回红尘去。
脱得世间苦,
灭度入轮回。”
说完,身形一转,旋即跏趺而坐,双手合什,朝虚空一礼,随后微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辞。
片刻,只听得一阵梵唱自迷雾中响起,净世莲花缓缓转动,花瓣在一片金光之中片片开放,不一会,便成了一朵硕大的金莲,盛开在这浓雾之中。
金光洒下,迷雾层层消退,那其大无边的鬼树终于露出了真容。
随着梵唱之声愈加绵密,苏迈和顾旷只觉周边阴寒之气一扫而空,阵阵暖意传来,闻得那漫天佛唱,仿佛沐浴在那佛国禅林之中,庄严静谧,虚空之中隐隐还有鼓乐之声,似接引,又似庆贺。
闻得这奇景,苏迈突然想起在那地牢之中,自己被怪剑所侵,差点走火入魔,幸亏那一声佛唱,将其点醒。
不过彼时那佛音如金刚怒吼,有醍醐灌顶之效,而此刻无用这佛声,却是安然柔和,似佛陀教化众生,度尽迷航,又像慈祥的母亲抚慰受伤的孩子,温暖而有力量。
随着莲花绽开,原本虚浮的花影缓缓升起,一阵阵金光洒在那鬼树的枝叶根须之间,原来乌黑的叶片染上了一层金芒,看上去华光泛泛,不再鬼气森森。
而那些近前被悬挂着的尸身,随着金光洒下,也开始缓缓松绑,苏迈凝神一看,那一张张乌黑干瘪,惨不可视的脸也开始化了开来,甚至于有一瞬间,苏迈还看到一丝诡异的笑容。
闭了闭眼睛,再看去时,那些尸身正慢慢缩小,随后,化做一阵轻烟,散入虚空,消失不见了。
“阿弥佗佛,生前种种,不过因果使然,怨气已除,愿尔等早入轮回,离苦得乐,去罢!”
随着梵音消失,无用缓缓站起身,朝那虚空之中挥了挥手,随后说道。
苏迈朝半空看了一眼,除了那鬼树之外,却是什么也没有。
“恭喜大师悟道,从此佛灯有传,众生多福了!”顾旷见无用站起,忙行了过去,朝无用一礼,朗声说道。
无用见状,腼腆地笑了笑,瞬间又恢复憨直小和尚模样,和先前度化亡魂的庄严宝相判若两人。
“无用,你不是不会超度的吗?”苏迈见无用突发异状,一直心中存疑,此刻见其回转,忙问道。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路上见到这些吊着的遗体,突然觉得好生难过,便想要度化他们,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无用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 这情绪突然而至,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如此看来超度亡灵,并不在形式,而在发心。
“看来佛也被你打动咯!”苏迈笑了笑,这净世莲花果是佛门至宝,无用突然开悟了,只怕多半得它之助。
“赶紧走罢!”无用往虚空中随手一召,净世莲花缓缓而落,竟未如先前般化作普通莲花大小,却依然是金光一片,呈盛开之状。
抬脚踏了上去,无用朝身后二人一招手,苏迈和顾旷面色一喜,忙也跟着走进那金光之中。
三人站定,那净世莲花缓缓升起,随着无用一声佛唱,载着三人急速向前方迷雾中冲去。
“哈哈哈
,”苏迈站在其上,满心欣喜,对着无用叫道:
“无用,你终于可以驭使这法宝了,可喜可贺啊!”,顿了顿,似想了什么,又道:“以后我就跟着你咯,你这莲花这般大,也不差我一个人,嘿嘿……”
无用闻言,笑了笑,说道:“我要去红尘之中,不能……”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去度众生,不会耽误你修行,偶尔坐坐总可以吧!”苏迈忙打住无用的话,有这免费的法宝可坐,他也不愿意再去爬山涉水。
顾旷见苏迈这样子,也是笑着说道:“苏迈,这可不好哦,我还从法听过抢着坐别人法宝的,再说这宝物有灵,它若不想载你,只怕你也坐不住。”
“哎……”,苏迈晃了晃手中之物,苦笑一声,道:“我也不也是没办法吗?”
眼前风声渐紧,金光所至,迷雾渐消,就在众人以为即将脱离那鬼树,逃出生天时,忽听得顾旷一声大喝,“小心头顶!”
无用正专心操控着法宝,闻言心下一惊,本能地往下缩了一缩身,正碰到同样动作的苏迈,两人头撞到一起,弄得苏迈怪叫。
一个白影闪过,只见顾旷长身而立,快雪祭出,如闪电般向空中斩去,一片红雨洒落,鬼树粗大的根须断成数截,血红色的汁液漫天飞舞,半空中染上淡淡红色。
“不好,那鬼树开始攻击我们了,快跑!”顾旷边叫着,边向无用叫道。
“跑不了啦!”苏迈站起身,苦笑一声,道“我们被围住了!”
顾旷闻言,忙环顾四周,只见此刻那净世莲花的金光所及之处,在那迷雾消退的边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根须,像个囚笼一般,将三人围在其中,而头顶之上,不断巨大的根须袭至,像一只只灵活的触手,向金光所在之处抓来。
顾旷挥舞着快雪,手起剑落,只见半空之中残须断枝纷飞乱舞,不一刻,脚底的地面便铺了一层。
“怎么办?”顾旷边挥剑边问向身侧二人,见苏迈也是一脸茫然,便又说道:“这根须无穷无尽,我们根本无能为力,此刻又无法使用法力,用不了多久,不困死,也要累死了。”
“无用,你这莲花还能支撑多久?”苏迈见那些根须将自已三人围住,却不主动攻击,心想只怕是忌惮无用这法宝之故。
“不清楚啊,我也是第一次用。”无用望了望四周那或粗或细,或高或低的乌黑一片,不觉有些头大,见苏迈和顾旷正专心对付着头顶越来越密的根须,心下一狠,咬咬牙喊道:“当心了,我们冲出去!”
“莲花座下无一物,度尽众生证菩提!”
随着无用佛唱响起,净世莲花似有回应般金芒闪动,莲瓣片片舒展,如夏日荷塘中芙蕖怒放,摇曳生姿。
“走!”小和尚见机一声大喝,脚下一顿,驭着法宝便向前冲去。
那原本围成一团的乌黑根须,被金光一冲,如临大乱般向两侧退去,瞬间露出一片空隙。
无用见状大喜,忙自那空隙之间穿了出去,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出了这片困境,呈现在他眼前的依旧如是,那光景就似先后进入两间相同的房屋。
唯一不同的是,头顶那些悬吊着的尸身又出现了。
第九十二章 鬼影重重
“看来我们出不去了!”无用见状,朝身后二人说道。
“这鬼树如此巨大,只恐这一片迷雾丛中,都是他的根须所在,我们要出去,很难啊!”顾旷望了望眼前的一切,也是摇了摇头,抬手又斩断了数条根须。
“无用,落地!”苏迈突然叫了一声。
“为何?”无用闻言,转过头,大叫道。
“我们在空中,不便行动,且目标太大,落到地上分头行事,可能机会大些!”苏迈边顾着头顶,边回道。
“不错,但且试试!”顾旷随后接道。
金光一暗,净世莲花缓缓落地,三人先后跳了下来,自三个不同方向,朝那四围密布的根须冲去。
苏迈手握黑剑,挥手便砍了过去,力道反弹回来,只觉如同击中轻软的藤条,竟无处着力,他这宝物似剑非剑,钝而无锋,若是生死相搏,或许还能激发其内藏之力,不过若用来劈枝砍树,那作用似乎还不如一把寻常柴刀。
又砍了几回,都是无功而返,不由有些丧气,回头望了望无用和顾旷。
顾旷还好,那快雪锋利无比,虽无法力催动,但使用起来,依然是得心应手,不一刻,便生生斩出一片空隙。
无用也取出随身带着烤肉的短刃,手起刀落,砍得正欢,这小和尚修的不灭金身,肉身强悍,颇有神力,短刃虽不及快雪之锋,但在他手上,也不亚于神兵利器,不一会,也有所获。
见二人脚下一片狼藉,苏迈有些无奈又无助,手上之剑无一合之力,再斩下去,也是收效甚微。
顾旷回过头,见苏迈满头大汗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苏迈,你别砍了,你那剑可是个宝物,用来砍柴委实有些浪费,从我这边走罢!”
“不行,我们要分头走,若在一起,只怕会被这鬼树困死,逐一突围,或许还有机会!”苏迈闻言,摇头说道,心里想着此地虽为绝灵之地,若以无用和顾旷的本领,逃出去应该不难,但若带着自己,便减了几分希望,他可不想拖他们后腿。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忽听得无用大叫一声:“什么声音?”
苏迈愣了愣,侧耳一听,却道:“哪有声音?”
顾旷也停了动作,手中扯着一根断枝,顿了顿,随后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围过来了!”
“啊……”苏迈一惊,虽尚未有所觉,但也隐隐感觉不对,正要回话,又听得无用叫道:“苏迈,小心头顶!”
苏迈闻言,忙抬着一看,只见原来被鬼树长须缠吊着的干尸正在快速松动,而其中有一具正挣开束缚,直挺挺地自他头顶坠了下来。
身形一偏,苏迈忙往前一冲,躲了过去,口中大叫道:“无用,这些干尸怎么没被超度啊?”
“这树的干尸成百上千,要想全部超度,只怕得做场**事才行,我哪有那个能耐啊!”无用闻言,叫道,先前他超度那小一撮,已是得了那法宝之力,若要让他再次施为,只怕勉为其难,再说,这数量如此之多,却非一时之力可为。
“怎么办,这么干尸可能被驱使了,若全掉下来,围攻我们,那便惨了!”苏迈急叫道。
话未说完,便听得卟地一声闷响,又是一具干尸掉了下来,全身僵身,直挺挺地坠到地上,
随后便朝几人扑来。
“跑……!”
顾旷大喊一声,朝二人招了招手,随后便自那新砍出的空洞中钻了出去,无用和苏迈见状,也自跟了上去。
失去了净世莲花的金芒,树洞之外竟又是一片迷雾,不知那根须是否依旧,耳畔隐隐还有声响传来,仿佛那些个干尸已是越聚越多,正自四面八方潮涌而至。
“分头跑……”,苏迈大喊一声,随后便找准一个方向,疾冲而去。
也顾不得顾旷和无用,迷雾丛中慌不择路,借着模糊的光亮,闷头前行,说来奇怪,先前那些围合而成的根须,此刻全然不见了,苏迈一阵小跑,竟是畅通无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噬咬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撕咬着。
此刻日已西沉,暮色昏瞑,林中本就幽黑难辨,加之无处不在的弥天大雾,苏迈一心逃命,早已分不清身在何处,直到他感觉前方一片黑影笼来,心下一凉,顿时停住了脚步。
好走不走,一阵慌乱之中,竟然跑到了这鬼树之下。
天要亡我么?
苏迈摇头苦笑,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自投罗网。
城墙般的巨树之下,鬼影幢幢,苏迈立在其中,隐隐感觉四周尽是黑影,那噬咬之声渐近,不一刻,便在耳畔清晰可闻。
被干尸包围了!
苏迈心里有些绝望,不知道顾旷和无用此刻情形如何,不过想想怎么也比自己好。
又仔细听了听,眼前这噬咬之声已是越来越密,仿佛就在身侧。
不会正在吃人吧?
想着想着,苏迈忽觉一阵恶寒,这些干尸难道已成僵尸?
正自担扰着,眼前一个黑影闪过,苏迈下意识地一剑劈去,只觉触感坚硬,正要抽回时,却发现手中之物仿佛被定位,拽不出来了。
咬咬牙,用力一扯,眼前一晃,一具直愣愣的干尸被扯了出来,定神一看,只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具身形瘦小的女尸,看模样生前不过中年,此刻全身乌黑,面容干瘪,隐隐看去,没有任何血肉,一双眼眶深陷,留下两个深深的黑洞。
那剑被她直直地握在手中,一嘴的黑牙正在木然地咬着剑的另一端,仿佛正在品赏世间美味一般。
这情形看得苏迈头皮发麻,难不成,这干尸在树上挂久了,饿坏了么?
身边的噬咬声越来越密,容不得他多做考虑,拼起力气,朝那干尸一脚踢去。
“卟”地一声闷响,女尸应声而退,苏迈抽回长剑,心中直道可惜,若自己这剑像顾旷的快雪那般锋利,这女尸还不得一穿而过!
心中想着,脚下却不敢迟疑,抗起长剑转身便跑。
已经顾不得周边状况,苏迈弓下腰,狼突狐奔,也不管那干尸如何动作,左冲右撞之下,一口气跑出数十步,正暗正得意之时,忽觉后背一紧,脚下凌空,竟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苏迈全身一紧,下意识长剑握紧,向后用力一捅,却发现如中铁板,竟是毫无动静。
忙回头一看,一个体形高大的干尸正挺着身子,双手僵直,提着自己的衣领,笑得诡异。
苏迈估摸一下,若站在地上,自己只怕不到他胸
口。
下一刻,身周阴风重重,无数的黑影如潮水涌来,天上地下,无处不在,身在这阴寒之地,苏迈却是冷汗直冒,脑中心念电转,却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双手紧握剑身,运起气力,又是一剑直直朝那干尸斩去,本来想着这剑会不会像先前一般,突发神威,救他于危难之中,直到那剑身实实地击在干尸头顶,才发现这一次或许真是在劫难逃了。
只听得一声闷响,干尸晃了晃,却如没事一般,枯瘦的脸上乌黑阴沉,那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带着一丝嘲弄。
长剑一击便被荡开,并未发生想像的中青白二气呼啸而至,杀伐大盛的场景。
苏迈心里很是纳闷,按说就算这是干尸,还有一丝灵智未化,但也不至力气如此之大啊,看这形象明显尚未僵化。
莫非,背后有何驱使?
就这样被提着悬吊在半空,欲动不能,苏迈感觉自己和那些先前吊着的干尸也无甚二致,长剑无锋,无法斩掉那干尸双手,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先逃脱。
正自想着,身下一动,一股钻心的痛感瞬间涌来,忙低头一看,一具矮小的干尸正俯着身子,趁其不备,一口咬在自己右腿上。
鲜血喷涌而去,那干尸满嘴是血,却吃得正欢。
苏迈见此情形,不敢再耽搁,顾不得疼痛,脑里突然想起向日俗世之中泼皮打架的情形,一脚踢开那小干尸,随后身形一转,双手往腰间一扯,猛地回缩,瞬间将外衣脱了下去,人向下一沉,就地滚了滚,拖着一条伤腿,向一边闪去。
随手撕了块衣袖,简单了包扎了下,苏迈望着再次笼来的尸群,一筹莫展,要说先前还可以凭着身子灵活,到处游走的话,那此刻右腿受伤,行动不便,别说跑了,走都困难。
这迷雾之中,不知还有多少干尸正等着啃食自己的血肉,莫非,就交代在这了吗?
不行,苏迈摇摇头,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被这鬼树玩死!
想到这是绝灵之地,那天随子的术法多半也一无所用,而原本可以倚靠的黑剑,似乎也被绝灵影响,不动不动。
长剑柱地,苏迈站了起来,就算临死,也得抗争一下吧!
长啸一声,迷雾中阵阵回响,决绝而惨烈!
壮士赴死,一去不回头!
就在苏迈准备拼死一搏时,左脚方一迈出,突觉脚底一松,一只惨白骨手自地底伸出,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扯,瞬间将其拖入地下。
苏迈不明所以又身不由已,只得由着那只骨手拖着自己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游走,不一会,只觉两侧泥土纷纷退却,自己就像身陷沼泽之中,无处着力,又不敢用力挣扎。
不过相对之下,被这不明身份的骨手拖着,比起那食人血肉的恐怖干尸似乎要好上许多。
约过了不到一刻钟,苏迈只觉脚踝一紧,那骨手用力一提,一线天光射来,不待他有所反应,苏迈便被丢在了一堆杂草之中,周边雾气依旧,不过却比那鬼树之下淡了许多,似乎已到了那先前岔道林立的雾林边缘。
苏迈定了定神,忙游目四顾,想寻找那骨手的主人,不过却一无所获,只隐约见到在前方的薄雾之中,有一个比人身形略小的白色骷髅,正快速地向那迷雾深处跑去。
第九十三章 绝地仙歌
“喂……”
苏迈忙大声呼喊,不过那身形其快无比,瞬间便不见了,任是苏迈喊破喉咙,等待他的不过是虚空之间的阵阵回响。
“怎么办?”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苏迈一直未反应过来,这骷髅到底什么来历,为何要救自己?
“它再次折返,莫非是去救无用和顾旷他们?”
如此想想倒也合理,说不定这骷髅还是那竹篱别院的主人所有,不然他费尽心力,引三人来此,不可能是想看着他们成为干尸的口粮吧?
只是眼下该怎么办呢?
苏迈脑中一阵纠缠,本想就在这等着,不过眼看天将大黑,这山谷之中又如此诡异,谁知道那些干尸什么时候会再跑出来,枯坐等死绝非上策。
想了片刻,苏迈便挣扎着站起身来,以剑为仗,拖着一条伤腿向雾林之外缓缓行去,无论如何,赶紧离开此地为要。
不过话虽如此,这山谷外围依然是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紫色树林散在其中,让人辨不清方向。
这**凼,果真不简单啊!
苏迈边艰难前行,边叹道。
随着时间推移,眼前的道路开始渐趋模糊,夜晚的寒气涌来,这雾似乎也越来越重了。
再往前走,苏迈已辨不清前方的状况,腿上剧痛阵阵传来,鲜血濡湿了裤腿,摸上去温热滑腻。
望着这四野苍茫,苏迈却是欲哭无泪,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出那山谷,便失血而亡了。
“也不知道无用他们怎么样了!”苏迈一阵长叹,没被干尸吃掉,却要死在这丛林之中,确有些不甘。
一念之下,忽想起那骷髅来,不觉又有些埋怨,救人救到底嘛,也不把自己放到个安全的所在,这黑灯瞎火的,在这**凼中,想要活着出去,寻常人且不容易,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不过念叨几句之后,却又摇了摇头,心道这骷髅毕竟不是活物,如何能有这般心思,怪只怪那神秘的竹篱别院主人,不过一株花而已,搞这么多名堂,委实无聊之至,若有机会见到,定要好好骂他一回,让他出这玩弄别人的把戏。
如此一想,心情倒是好了少许,似乎在没骂过那神秘人之前,死了还真有些不值。
就在他举目四顾,欲择地而行时,耳边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歌声。
人道神仙好,自在乐逍遥。
朝游三万里,暮踏彩云归
……
云也深,水也深,身前万事转头空,
待得了却山间愿,一曲仙歌入凡尘。
……
这歌声仙气渺渺,语意不凡,自有几分出尘之意。
苏迈听得精神一振,以为遇到什么神仙中人,最不济也是某个宗门的高深修士,看来自己有救了。
“前辈……前辈……救命啊!”
见有人路过,苏迈仿佛溺水之人遇到一块浮板,拼命抓住,此刻也顾不得对方身份,自向那歌声所发之处,大声喊道。
“呵,我道是谁
,原来是你小子啊!”
前方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苏迈一听,似有几分耳熟。
“前辈,快来救我!”苏迈听来人语气,既然相熟,便也不再客气,虽然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但既然遇上,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哈哈……”那笑声刚止,忽又说道:“看你这样子,情况不妙啊!”
“废话!”苏迈一听,心中暗叫,不过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向那前方拱了拱手,扬声道:“在下困于此地,腿受了伤,还请前辈施以援手!”
“好说好说!”那声音一落,苏迈便见一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身似是青黑色的粗布衣裳,寻常世俗打扮,须发半白,胡子乱蓬蓬的,苏迈见其样貌,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小子,想不到咱俩还挺有缘啊!”
老人笑道:“在这**凼里都能遇到……”
苏迈观其形,听其言,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人。
那流花渡口和自己喝酒品琴的古怪老头!
“原来是前辈您啊……”
苏迈长舒一气,朝老者拱手一礼,朗声说道:“当日流花渡一别,已近一载,前辈向来可好?”
“嘿嘿,老头子闲着无事,到处喝酒游玩,倒也自得其乐!”老人嘿嘿一笑。
“萍水相逢,想不到前辈竟然记得小子,幸甚幸甚!”苏迈见老人模样甚是亲切,便说道。
“你呢,我倒是不怎么记得,只是你手中这棍子,却很是特别,便有了点印象!”老人似笑非笑地说。
“这……”苏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旋即便又释然,管他记得什么,能救自己便好。
“前辈,我如今行动不便,可否……”苏迈本打算让老人帮忙带他出去,不过话未说完,那老者便摆摆手,示意他坐了下来,随后左手一抖,却是取出了个火折子,火光一闪,四周顿时亮了起来。
扯下布条,查了下苏迈的伤势,老人取出个酒葫芦,拨出塞子,猛喝了一口,也不和他打声招呼,便朝他伤口上喷了过去。
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苏迈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看你这怂样,不就是点酒吗,何至于此,叫得跟杀猪似的!”老人望了他一眼,甚是不乐。
“是是是……”苏迈不敢多言,忙点头称是。
“你这伤倒是没什么,掉块肉而言,很快便会长出来,不过这尸毒嘛,倒是有些麻烦!”
“尸毒?”苏迈心中一凉,忙追问道。
“你去过那树林中吧?”老头没有回答,却是问向苏迈。
苏迈点点头,仅当回应。
“难怪了……”老人应了声,随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不过,先前似乎听你说过不是修行之人,这林子里阴寒无比,此刻天已大黑,目不能视,你跑来做甚?”
“哎,此事一言难尽!只是这尸毒又是何物啊,会要命吗?”苏迈紧张地追问道。这尸毒听名字便不简单,不由得他不担心。
“怎么,怕死啊?”老人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后道:“怕死还跑到这**凼中来,你不知道这里面是有去无回的吗?”
“我也是误入此地……”此事因由,苏迈一时的确难以说清楚。
老人见状,也不在意,朝他肩膀上拍了拍,随后道:“起来罢,先离开这再说!”
苏迈听他一言,忙向那腿伤之处望去,只见那先前血淋淋的伤口,被这酒一喷之后,已然止住,痛感也消退了好多,细细体味,火辣的酒劲过后, 竟还有几分清凉之感。
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试探着活动了下腿脚,感觉不似先前那般难受,走了半步,勉强可行。
“多谢前辈,这酒果是好东西!”苏迈心中大悦,笑着道。
“罢了,你小子还算有趣,就当赏你口酒罢!”老人抬起酒壶,喝了一口,随后又看向苏迈,道:“可想来一口?”
“若蒙前辈见赐,求之不得!”苏迈心喜,凑上去嘻笑道。
“给你喝点倒无妨,不过喝之前,你得清楚一事!”老者道。
“何事?”苏迈有些奇怪,喝个酒而已,还有何需求交代的。
“你可知这酒叫甚名字?”
“若没记错的话,前辈上次所饮乃为醉花荫,这回这酒不会也有花名吧?”苏迈想了想,小心地问道。
“哪来那么多花名,再说这**凼中,阴森诡异,不宜花酒!”老者皱皱眉,看了苏迈一眼,似乎对他不懂酒性甚是不满。
“前辈说的是,这鬼地方确实不适合喝那鲜花之酿!”苏迈怕老者不高兴,忙接着说道。
“那你倒说说,此地宜喝甚酒?”老者斜着眼,笑眯眯地问道。
“酒为性之灵,那鲜花之酿自然得是清风明月相伴,或有丝竹相娱,细品醇香,而这此处,阴气森森,终年大雾,却适宜喝那刚烈之酒,唱前辈先前所吟神仙之歌,扫尽阴霾,以助豪兴!”苏迈挺直身子,接口回道。
此刻林中渐冷,阴寒无比,他还真想赏赏这老者壶中之酒是何味道,先前喷洒于伤处,那辣痛之感平生未见,先热后凉,且有疗逾之效,显然非寻常之物。
“有趣有趣,你小子还算半个解人,就冲你这句话,老夫就赏你一口!”老者抬起壶,摇了摇,神情颇有些心痛,随后又道:“听好了,此酒名曰朝生暮死,酒性其烈无比,你只能喝一口,可不许贪多!”
苏迈一听,忙点了点头,顺手接过那酒葫芦,脖子一仰,也顾不得品赏酒味,就着那壶嘴,一股清流猛地灌了下去。
心中想着,反正你只让我喝一口,却没说喝多少,这酒明显是个好东西,有机会还不得多喝点,管它叫什么名字!
一口下喉,苏迈还来得及品味酒味,便觉手上之壶一把被老者抢了去,随后便听得老者怪叫道:“好你小子,敢跟老夫耍滑……”
苏迈只觉一股热劲涌来,脑中顿时一片混沌,闻言,摇晃着说道:“前辈你……也忒小气……”
话音未完,“咚”地一声,苏迈便仰头倒地,一醉而去。
……
第九十四章 朝生暮死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迈终于醒来时,发现身处一茅舍之中。
屋内四壁空空,一灯如豆,小窗外,天光隐隐,看去已是黎明时分。
“小子,算你命大,敢贪这酒,你可知刚在黄泉路上走过一回!”那老者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啊……”
苏迈闻言一惊,忙自竹床之上一跃而起,摇摇头,全身上下看了看,发现并不太多异样,那被干尸咬伤之处也已包扎好了,除了有丝丝隐痛之外,一切正常。
不过听这老者语气,似乎救了自己一回?
爬了起来,便朝屋外走去,只见外头是一间小的厅堂,除了一张小几,几个竹凳之外,并无他物,看去并不像有人常居之所。
那老者坐在竹几之侧,就着幽暗的烛火,正自顾自地喝着酒,见苏迈出来,随手往旁边一指,说道:“过来罢!”
“还未请教前辈大名?”苏迈走近,恭声说道。
“大名啊!”老者舒了一口气,随后悠悠说道:“早就不记得咯,东方之属,草木之精,一世繁华,终归山林,人老了,就记不起事了,这红尘中啊,人来人往,它最是繁华,又最是落寞,时间一久,一个人被容易就被遗忘了!”
苏迈在旁一听,一头雾水,这时间再长,一个人不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吧?
正自纳闷间,那老者忽又站起身,大声唱了一句道:
莫问仙乡在何方,
且饮千杯不下堂。
醉卧荒村无人问,
万人如海一身藏。
唱罢,便对苏迈说道:“老夫以酒为生,你便叫我曲道士吧!”
苏迈闻之,忙拱手道:“晚辈苏迈,见过曲前辈!”
“免了罢!”
曲道士摆摆手,随后走到那竹门之侧,望着远处群山隐隐,天光一线,悠然说道:“你小子甚是滑头啊,可知贪多误事!”
苏迈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忙走了过去,口中说道:“我见前辈这酒甚是香醇,闻之便觉酒虫上脑,不小心便喝多了点!”
“喝多了点?”
曲道士回过头来,皱着眉头,又说道:“你可知你那一大口下去,足以醉死一头蛮牛。”
“啊……?”
苏迈闻言,吓了一跳,这么一口下去,能醉死一头蛮牛,那自己先前还真算是死过一回了。
“你可知这酒为何叫朝生暮死?”曲道士问道。
“还请前辈指教!”苏迈恭声道。
“这酒乃老夫所创,中有九种上好灵材,亦有九种烈性毒药,因酒性过烈,故藏于那极阴之地,夺其杀气,使其性刚而酒绵,不过纵是在这**凼中放了十年之久,也非寻常酒类。”
曲道士随手取下腰间酒壶,顿了顿,又道:
“饮用此酒须分时辰,晨昏交替,阴阳分晓,其味尽有不同,而毒性也自分数等!”
“还有这等奇事!”苏迈一听,大为惊异,过往喝酒,只知不同酒类味有不同,却从未听过同一种酒,在不同时候会有不同口感。
“此酒在日出时分喝来,香醇绵柔,有温热之感,其味最正,在午时饮之,却粗涩刚烈,而若在暮时入口,酒味浅淡,毒性却是最强,比之那世间毒药,也不遑多让
啊!”曲道士意味深长了看了苏迈一眼,淡淡说道。
“难怪名之朝生暮死!”苏迈闻言,心中大呼侥幸,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自己自作聪明,却差点丢了性命。
“本来让你喝上一口,是为了你身上那尸毒,不过你小子心眼不小,却害得老夫多费了一番心力!”曲道士又喝上一口,随手却将酒葫芦递给了苏迈,笑着说道:“可还敢喝?”
苏迈闻言一愣,随后却接过饮了一大口,咕噜一声,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如此好酒,醉死何妨!”
“呵呵,有趣有趣!”曲道士见状,笑着说道。
苏迈知道这酒极为难得,却是不敢多喝,舔了舔嘴唇,小心地向曲道士问道:“前辈,我那尸毒,可还尚在?”
“那毒嘛,已无大碍!”曲道士回道,随后却又叹了一口气。
“前辈,为何叹息,莫非,毒尚未去除么?”苏迈见状,忙追问道。
“那倒不是,你这毒,十去其八,剩余慢慢消化,却也无妨。”曲道士见他颇为担忧,便说道。
“老夫所叹者,是那些阴尸!”曲道士回转身,向那小桌前坐了下来,又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
“阴尸?”苏迈跟了过来,闻言一惊,随后问道:
“莫非便是那些吊着的干尸?”
“你这伤,便是那阴尸所为!”曲道士点点头,随口说道。
“这阴尸到底是个何物,看去不似死尸,却又未僵化,似乎尚有一丝灵智。”苏迈诧异道。
“这便是那三桑鬼树造的孽啊!”曲道士长叹一气,那情形颇有几分悲悯。
苏迈看在眼里,也有些动容,自己虽被那阴尸所伤,但想到它们长期被悬掉在这迷雾之中,魂无所依的,便也有些可怜起来。
“三桑鬼树又是何物?”鬼树这两字,顾旷和无用先前在那迷雾留声中隐约听过,却不知其全名为三桑鬼树。
“世事皆有因果,那鬼树肆虐,也只因世人一个贪字啊!”曲道士手指轻敲桌面,叹了叹,随后又道:“这三桑鬼树生于这迷雾之中,凡千万年,世间草木,久练成精,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生出了一颗木心,便有了些灵智。”
“木心?”苏迈讶道,只听过人兽飞禽有心,这草木为死物,如何也会有心?
“不错,这三桑鬼树修成木心,便有了修行的根基,法力日精,这**凼里,全是他的根须,只要一入其中,便会在它掌控之下,只可惜愚蠢的修士,不明就里,却想要来偷取那木心。”
“这鬼树生长于迷雾之中,世人又如何得知它有了木心?”苏迈不解地道。
“这神州界上,高人众人,这木心毕竟罕有之物,久而久之,总会有人知道吧,你看那些阴尸,多半便是前来寻宝之人。”曲道士接道。
“即来寻宝,那为何又被根须缠死,悬吊于半空之上呢?”苏迈又问道。
“世人一叶障目,利令智昏,却多半不知这**凼乃绝灵之地,就算知道,那宝物的诱惑也大过于凶险,最终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这绝灵之地委实可怕,便是修士进入其中,无神通护体,较之常人也好不了多少,这鬼树如此恐怖,想要取其心,只怕比登天还难。”
“那是自然,
木心若这般容易取走,千万年来,这鬼树还能活到现在!”曲道士些不屑地说道,那语气,似乎对这鬼树之心颇有熟悉。
“对了前辈,这木心可有何用途,为何如此多人甘冒奇险要取得此物?”
“这东西吧,能活死人!”曲道干闻言道。
“活死人,如何活法?”苏迈好奇地问道。
“传闻而已,世人多传其神效,究竟真相如何,也无人见过,自然也不甚了了。”曲道士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也对,”苏迈见状,又说道:“这世人道听途说之事比比皆是,鬼树木心,多半怕也是传闻。”
“对了前辈,那这阴尸又是怎么回事呢?”苏迈忽想起那阴尸之事,忙又问道。
“那阴尸吧,便是这鬼树的共生之物!”曲道士微微抬头,吐了口气,缓缓说道。
“共生之物?”
苏迈大为诧异,这阴尸不是被困于鬼树之上吗,如何共生?
“这些阴尸生前多半是贪图那木心,铤而走险,最终丢了性命,三桑鬼树再怎么修炼,也不过草木之精,只有吸取这些修士的血脉之后,才能涵养灵智,最后修成妖身。”
“那也只是这鬼树得益啊,这些阴尸被困于此,又有何益处?”苏迈有些不解,这共生不是相互受益吗?
“你看那阴尸,有何异样?”曲道士问道。
“这些阴尸表面看无甚特别,不过当他们围攻我的时候,感觉似乎存有一丝灵智,且手足不似僵尸般僵硬,尚可屈曲,莫非他们未完全死去?”苏迈想想,满头疑惑。
“算是半死之人,肉身已死,魂灵未灭!”曲道士接道。
“既然肉身已死,这魂灵不灭又有何用?”苏迈越听越糊涂,肉身已然不在了,魂灵又依于何处?
“这三桑鬼树以修士之血脉涵养自身,而这些阴尸又靠鬼树的先天阴气滋养魂灵,他日若有机缘,亦可修成魂体,等同再生!”曲道士见苏迈一脸茫然,又解释道。
“这魂体又是何物?”苏迈奇道,今日这曲道士所言之事,过于诡异,过往他闻所未闻。
“这魂体嘛,也算妖的一种罢,你小子修为太低,说多了也不明白,罢了!”曲道士摆摆手,却是自顾自又喝起酒来。
苏迈见其不愿多说,便也作罢,随后想起一事,便又问道:
“对了前辈,您为何会这在**凼中啊?”
“便为了它!”曲道士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随后又道:“这朝生暮死酒便存于鬼树之下,可惜啊,时间太短,口感终是差了些,若非酒瘾犯了,也不会取出来咯!”
“原来如此!”苏迈笑了笑,看来自己还真是命大。
“前辈,您先前到那迷雾中,可有见过我两朋友啊?”苏迈想起顾旷和无用二人,便问道。
“这鬼树之荫,笼罩整个**凼,有人进去,便如泥牛入海,要见到人啊,还真难!”曲道士摇摇头,说道。
“那你可曾见过一骷髅?”苏迈追问着,想了想,复又道:“一个行走如飞的骷髅!”
“未曾见过!”曲道士随口应道,似乎那行走的骷髅一点也不奇怪。
苏迈一听,顿时心冷,这顾旷和无用二人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但愿被那骷髅救了去。
第九十五章 竹篱别院
想到顾旷,苏迈忽忆起此行的目的,忙向曲道士问道:“前辈,你可知这**凼中,有一竹篱别院?”
“什么别院,这儿除了那鬼树,便是雾气,你看会有人住吗?”曲道士一脸奇怪地问道。
“那您这小屋?”苏迈闻言,望了望四周,疑道。这**凼中如此诡异,这茅舍又是何人所有?
“老夫多年前在此地住过一段时日,这小屋便是当时所修”曲道士回道,言语中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
“原来如此!”苏迈点点头,随后想了想,又将他们此行之事略提了一遍,不敢提那满月之花的事,只说朋友有一灵草失窃,受那忘归仙子指引来此,这曲道士既然熟悉此地,说不定能提供点线索。
“这竹篱别院我倒不清楚,不过你若要找人的话,自这往西,随着那迷雾外围,走个数里,或许会有收获!”曲道士想了想,随后说道。
“那里是何人所居?”苏迈一听,忙问道。
“不清楚,或许是个疯婆子,或许是个鬼丫头,你去看看便会知晓,老夫可没这闲心思!”曲道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抬着酒却向门外走去。
苏迈忙跟上去,深秋时节,山间风寒露重,冷气逼人,放眼处千峰层叠,松壑丛丛,远方天际已现鱼肚白,估计不久,便是日出时分了吧!
“老夫走了,你自便罢!”曲道士见苏迈跟了出来,望了望远方天际,突然开口道。
“前辈要去往何处?”苏迈闻言,忙问道。
“随意而去,并无常处!”曲道士漫声应了句。
“那我们,还能再见吗?”苏迈恭声问道。
“有缘自会相再,无缘见了也是无趣,好自为之罢!”老人说完,竟自顾自地抬腿而去,留下身后的苏迈一脸迷茫。
呆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忙向那曲道士背影拱了拱手,朗声叫道:“多谢前辈搭救之恩!”
“免了,日后若遇好酒,给老夫留着点!”身影渐稀,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苏迈望着曲道士渐行渐远,想到初次见面,在那流花渡口时,也是说走就走,知道这老者秉性,便叹了口气,转身进屋欲寻得那黑剑。
待得进屋时,发现床头上留有一件灰色外衣,方才想起昨晚被阴尸包围,为了脱身,衣服也掉了,忙拿起身试了试,虽略小了点,但也勉强可以穿,只是比之他先前在乌月城做的衣袍,这形象上却是差了好多。
一眼看去,倒像是个上山打柴的农家少年,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拿起地下那黑剑,兀自出门而去。
顺着曲道士的指引,出了茅舍,辨了辨方向,一路西行,不到一刻钟便寻到了那**凼的外围,不过却不再是先前数人所到之处,不知是何所在,只见前方茫茫一片,白雾朦胧,比之昨日入谷之时,雾气更甚。
沿着那迷雾边缘摸索前行,清晨的杂草丛中,露水湿了鞋袜,走在地上,只觉黏乎乎的,远处的草尖树头,水珠摇摇欲坠。
这深秋的山间,风寒入骨,苏迈活动了下身子,总感觉有些不自在,身侧的迷雾丛中,一物不见,却像是隐藏着万千妖物一般,似乎下一刻,便会向他扑来。
想到昨日那诡异的阴尸,苏迈便不寒而栗,那种情形,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脚步向外移了移,不自觉地加快了行程,向那曲道士所言之地行去。
一路踏草而行,当他走向那**凼的另一侧时,天边已有红光隐现,拐过一片山坳,便见翠竹掩映,一角院墙在那竹林深处依稀可见。
“竹篱别院?”苏迈一见眼前景象,脑中立时便现出这四个字来。
难不成真是这儿?
站在竹林之畔,感受着阵阵山风,苏迈忽然有些纳闷。
这院子静得可怕,显然不是寻常人家所在,不然这日出清晨,正是鸡鸣犬吠,洒扫庭除之时,这里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仿佛这院主人正在熟睡中抑或这院里根本就没人住。
若果真如此,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犹豫片刻,苏迈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挺身而入,脚下一径小蹊,笔直向前,看去和普通竹林并无二致,甚至连那竹子也不过随处可见之楠竹,比之那拾梅庵前的紫叶斑竹,更显得稀松平常,怎么看,都不过是寻常所在。
行了约百步,当苏迈走近那小院时,只觉眼前竹篱草舍,柴扉轻启,一片农家景象,若非院内空空如也,毫无活动痕迹,苏迈几疑到了一俗世人家。
“有人吗?”
苏迈站在远处喊了一声,片刻后,见毫无动静,便向那院门行去。
就在他走了不到十步,眼看那院门就在前方,苏迈却越走越奇怪。
明明自己一直在向前行,那院门近在咫尺,却怎么么也接近不了,那感觉就像随着他向前,那院子却在后退一般,永远和他保持着数步之遥。
“奇怪?”
苏迈望了望四周,竹林依旧,小院也近在眼前,这一切看去并非幻像,而脚下也无甚异状,一步一步,确实在向前走着。
莫非遇到鬼打墙了?
苏迈一阵纳闷,这大早上的,怎会这般邪门!
转念一想,便又觉不对,自己似乎陷身于某种阵法之中,只是这阵布局得甚是高明,进入其中,却是浑然不觉。
又过了片刻,仍然如故,苏迈想了想,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往回走去。
来路依旧,来去自如,并无任何阻碍,当他回到那山坳入口时,不由得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环境,此地处于**凼边缘,漫天迷雾被这一道突起的山梁阻挡,硬生生在那迷雾和周边群峰之中,造出了这一片幽寂之地。
竹林两侧皆是深崖,仅苏迈所立之地较为开敞,且竹林隐隐,小径天成,并无异状。
此处高崖巍巍,山高地险,那窃花之人居于此处又是何意?
既然引人至此,为何又设一阵法,不让人靠近?
苏迈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好又转身朝那小院行去。
吸取先前教训,苏迈不再走近那院门,却是站在竹林之侧,向里面喊去。
一连数声,小院之内毫无动静,似乎这院内并无人居住。
“不可能!”苏迈心念转动,这院主人费尽心力,设这么个阵法于此,这里面定非寻常所在。
为何却没有任何动静呢,若顾旷和无用被救回此处,不可能不做回应啊?
苏迈想了想,却不再问话,转而叫起顾旷和无用来。
任是他叫破喉咙,院内依然寂静无声,苏迈久喊无功,却又欲行无门,一时间郁闷不已。
如此过了约半个时辰,天已大亮,山头斜照洒下,为这清晨的小院平添几分暖色,而苏迈喊得累了,便也自顾在地上坐了下来,望着眼前这看似寻常的草舍,苦恼不已。
有一刻,他甚至想是不是可以翻墙而入,不过转念一想,这院外之外,只怕均有所制,贸然尝试,不光有失光明,依这院主人好事的性情,只怕还会有危险。
进而不得,退又不舍
,此刻的苏迈便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却又徒呼奈何。
眼看着阳光下的竹影一点点地偏移,院内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苏迈隐隐感觉有些不妙,难不成这屋里根本没人,自己在这干耗了半天,却是自娱自乐?
想到这,忽又爬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本想再去试试,但想到这阵法甚是诡异,又有些犹豫,若这院内果真无人居住,自己再次贸然闯阵,被困其中,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游目四顾,小院幽幽,竹林寂寂,一切都那自然而宁静,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纸笺的藏头诗、忘归仙子的暗示,还有那曲道士的指引,一切都指向了这里,而眼前的一切,却又让他产生了怀疑。
莫非,那竹篱别院四字,不过巧合,中间难道还有何误会不成?
回想当初种种,从满月之花失窃,店伙伴送书,到那首不明不白的小诗,一路下去,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却看那忘归仙子的神情,似乎对内情知晓一二,只是不愿明说,既然指引来这里,理应不会有错。
正自踌躇不前时,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在这深崖竹林之内,久未闻声的苏迈听来,格外的突兀。
“怎么,骗了一城的人,现在反倒变缩头乌龟了!”这声音听起来甚是苍老,却像个年迈的婆婆。
“你是何人?”
苏迈闻言一喜,无论如何,这半日以来,倒是第一次听到人声,说明这院子里有人居住,如此一来,只怕这竹篱别院当是此地无疑了。
“我是何人与你无关,你是何人我倒是清楚得很!”那婆婆冷冷地道。
“你费尽心力,引我们来此,知道我是何人又何稀奇!”苏迈语气甚是不屑,随后又说道:
“我俩位朋友可在此处?”
“只怕早就变死尸了吧!”一声哂笑传来。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们多说无益,告辞了!”苏迈拱拱手,转身欲走。
“挺有性格啊,你真不想知道他们的下落吗?”那声音颇带玩味地道。
“既不在此,那便自有去处,何需我关心!”苏迈头也不回地说道。
“如果你不想要那满月之花的话,尽管走吧。”身后轻哼一声,苏迈却是嘴角扬了扬。
“那花非我所好,你交与顾旷便是!”苏迈一脸无所谓地回道。
“你怎么知道他便在这儿?”声音略有些诧异,这一叫之下,似乎还有了些许变化,不过苏迈却未在意。
转过身,朝那小院笑了笑,说道:“你费尽心机,赚我们来此,若非极度无聊,便是事有所图,不过依我看,你应是前者!”
“你才极度无聊呢!”那婆婆的声音又是一变,却是清亮了几分。
“若非极度无聊,为何搞这么多名堂,还害得我们差点丢了性命!”苏迈闻言,有些气道。
“呵呵,真可笑,就准许你耍别人,就不许人耍你啊!”那婆婆轻笑了一声,
随后又道:“你不是自认聪明吗,骗得那姚掌柜团团转,我们也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你的目的,只怕不是那满月之花吧?”苏迈没理会她的话,却是接口问道。
“你若有能耐进得这院门,自然便会知道!”那婆婆冷冷了回了一句。
“你这院门前设了阵法,我如何进去?”苏迈一听这话,便觉恼火,自己在这院外转了半天,若能进去,何苦这在多费唇舌。
“那是你的事情!”声音清冷无情,话音一完,小院复归沉寂。
第九十六章 大难临头
苏迈一脸无助地站在院外,盯着那院门牙咬得直响。
半晌,忽听得他吸了口气,朗声说道:“此地是你的地盘,这游戏不公平,不玩也罢!”
“没胆了,就赶紧滚罢!”
少顷,小院之内那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走就走,不过你弄个阵法挡在这院门之外,却有以主欺客之嫌啊,要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怕了我!”苏迈望着那院子,慢悠悠地说道。
“怕你?”
一传清脆的笑声传来,随后那声音复归苍老,咳了一声,缓缓说道:“就你那点道行,这话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大牙!”
“既是如此,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苏迈闻言,叫道。
“你想怎样?”那声音响起,听去毫不在意,似乎无论苏迈做什么,结果都一样。
“我也有一阵法,你可敢一试?”苏迈挑衅地道。
“有何不可,如何试法?”
“你我易位,我在院内,你到院外,我来布阵,若你可破,则算你赢,我便任你处理!”
“哼,就你这点小心眼,想骗你姑奶奶出来,做梦吧!”
“哈哈哈,真是笑话!”苏迈闻言,突然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那婆婆闻之,怒道。
“就笑你这个无胆匪类。你窃花留信,还弄个藏头诗,诓骗我们,此刻你占尽天时地利,却藏头露尾,不敢与我一斗,不可笑吗?”
“斗就斗,我倒要看看你能布出什么狗屁阵法来!”那婆婆怒气冲冲地叫道,声音又是脆亮了几分。
“那你先放我进来!”苏迈大叫一声。
“脚在你身上,你自走进来罢!”婆婆不耐烦地道。
苏迈闻言,忙一阵小跑,冲了进去,说也奇怪,先前自己试过几数遍,距那院门几步之遥,却怎么也进不去,此刻几个跨步之间,却是畅通无阻, 一闪身,便迈了进去。
方进得院后,那婆婆声音便又响起:“给你一刻钟时间!”
“哈哈,不需要!”苏迈闻言,大笑一声,冲那草舍内说道。
“莫非你能举手之间布一阵法?”那婆婆甚是讶异,满是疑惑地问道。
“我不布阵法!”苏迈回道。
“为何?”
“游戏已结束了!”
“你……”那婆婆一听,顿时为之语塞,顿了顿,随后哼了一声,狠声道:“你无耻,男子汉大丈夫,还没见过像你这般脸皮厚的!”
“兵不厌诈,没听过啊!”苏迈一阵得意,大笑不已。
“你也别得意,这院中本无阵法,是你自作聪明,白白地在外面转了半天,哈哈哈!”一阵格格的笑声传来,这次听去,却分明是一个少女。
“欣儿,别闹了,便请这位公子进来吧!”又是一个声音响起,随后便听得先前那声音叫道:“臭小子,听到没有,还不快滚进来!”
苏迈闻言,也懒得理会,整了整衣衫,便自顾自地掀起门帘,向那草堂之内迈了进去。
草堂素雅简洁,
进得门来,入眼便是一副天女散花图,用笔简练,一笔一勾皆是点到为止,显得惜墨如金,而那线条却是粗细有致,长短合宜,一眼望去,那天女正轻舒广袖,似要飘出纸面一般,灵动异常。
那图的下方,置一竹案,此刻正有铜炉煮水,茶气萦绕。
竹案里侧,有一满头华发的老夫人,正神情专注地盯着茶具,冲着茶水,而其身侧,则立着一个比苏迈年岁略小的少女。
“无耻之徒!”见苏迈进来,那少女嘟起嘴巴,嚷嚷了一句。
苏迈见状,顿时明白先前那婆婆的声音,便是这少女所扮,于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你也好不了多少,各骗一回,两清了!”
那少女白了他一眼,口中却说道:“既然来此,还不见过姑奶奶!”
苏迈闻言,知她所言便是那正在冲茶的老夫人,见其两鬓霜华,气度雍雅,当是前辈无疑,不知为何这少女要称其为姑奶奶,不过从年龄上看,便叫一声也不算吃亏。
想了想,便朝那老夫人,躬身一礼,口中说道:“晚辈苏迈,见过姑奶奶!”话未说完,却见得那少女以手掩口,一声轻笑。
老夫人抬起头,望向苏迈,温言道:“苏公子,不必多礼!”声音平淡清柔,甚是亲切,不过苏迈却总感觉有一丝丝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于是便站起身,朝那老夫人望去,只见其一身墨色衣衫,挽了个精致的发髻,雪白的发丝中别着一根红色珠钗,气质温婉而不失生气。面容看去不过花甲之年,眼角眉梢略有些浅浅的皱纹,不过令苏迈惊讶的是她的眼睛,眸盈秋水,顾盼生姿,一眼望去,便是妙龄少女也有不如。
这老夫人按说白华苍苍的,为何眼神却如此清澈,一点也不像个经岁月沉淀的老人?
苏迈想了想,又偷偷地向那夫人双手望去,只见十指嫩若青葱,纤细修长,却是和她脸上的皱纹极不相称。
莫不是她修炼了什么返老还童的仙法?莫迈心里暗自琢磨。
“喂,姓苏的小子,你发什么呆啊!”耳边传来那少女的斥喝,苏迈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老夫人嘴角微翘,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欣儿,不得无礼!”随后舀了杯茶,示意苏迈近前来。
“苏公子,可知为何来此?”
“自然不知,不是姑奶奶您留信指引我们至此吗?”苏迈闻言,甚是纳闷,你偷走我的东西,却问我为何为此,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待那老夫人回话,苏迈又问道:“敢问姑奶奶,那满月之花可在此处?”
“这事吧,都怪欣丫头……”那老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缓缓道。
“什么呀,明明是你……”那少女闻言,大叫一声,甚是不服,不过话未说完,见那老夫人面色一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又忍住,嘴里不甘心说道:“好好,都是我搞的鬼,姑奶奶您什么也不知道。”
苏迈听她语气甚是不服,且和这姑奶奶说话的口吻也不像晚辈和长辈的姿态,只觉甚是奇怪,不过许
是关系亲密,故而随便了些,想想便也没太在意。
“欣丫头,你便和苏公子说说罢!”老夫子身子挺了挺,压压嗓子,面带笑意地和身畔那少女说道。
“ 还请欣姑娘指点!”苏迈闻言,忙向那少女说道,这丫头看去甚是刁蛮,从进这小院至今,都是她在捣鬼,此刻事关重大,可不敢再出差池,而且进来这么久,至今还未见到顾旷和无用的下落,得赶紧弄清楚。
“你们啊,自作聪明,就为了一朵花,弄得满城风雨,却不知大难临头咯!”少女嗓音一沉,又学着先前那老婆婆的声音,老气横秋地说道。
“大难临头?”苏迈闻言,心头一惊,这不过就是骗了朵花而已,不至于大难临头吧,这小丫头也太夸张了吧,要说大难临头,怎么也比不过那鬼树林中的阴尸,这还是她们惹来的。
见苏迈一脸不信任的样子,欣丫头皱了皱眉,冷声说道:“不信啊?”
“不敢不敢!”苏迈闻言,赶紧回道,随后又站起身,朝少女拱拱手,说道:“还请欣姑娘明示,何谓大难临头?”
“我问你,那姚朔,你可认识?”少女嘻嘻一笑,却是看向了那老夫人,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却未说话。
“姚朔?”苏迈闻言,假装想想了,随后却是摇了摇头,“未曾听过!”
姚朔之事关系重大,这二人身份神秘,尚未知是友是敌,苏迈自然是矢口否认。
“不认识啊?”少女见状,颇有些不悦,嘟了嘟嘴,随后道:“看来你记性不好啊,左右不过十来日的事,这就忘了!”
“确实不知!”苏迈继续否认。
“那你可知姚朔为何人?”少女继续道。
“欣姑娘说笑了,在下连这名字都未曾听过,又怎知他为何人!”苏迈笑了笑,一脸无奈。
“你就装吧!”少女嘴角轻扬,轻哼一声,神色很是不屑。
见苏迈未有反应,便又说道:“那申屠家几兄弟,你可知道?”
苏迈闻言,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莫非这姚朔之事已然暴露?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的暴露,这欣丫头的口吻应就不是试探了,事已至此,只有继续装下去,看看究竟再说。
“在下偶经这乌月城,所识之人亦不过三两好友而已,什么申屠兄弟却是闻所未闻!”
“好罢,既然如此,那他们的死活也便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少女气鼓鼓地道。
苏迈闻言,顿时骑虎难下,眼下自然不能不打自招,但事关申屠兄弟安危,却又不能不管不顾。
老夫人见状,轻轻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后道:“苏公子,你我非友,却也非敌,既然引你们至此,自是有因,何不坦诚相待?”
“姑奶奶所言何意?”苏迈闻言,转而说道,不清楚对方底细之前,苏迈自然不会摊了自己的底牌。
“既然苏公子无意合作,那便罢了,不过眼下,那申屠家几个只怕已在天琅坊的地牢中了。”老夫人颇带玩味地看着苏迈,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脸上笑意盈盈。
第九十七章 麻烦在后
“你说什么?”苏迈闻言,大叫一声。
“姚朔死在城外密林之中,天琅坊已然得知,正在追查线索!”
老夫人缓缓说着,随后顿了顿,又道:“以天琅坊之手段,应该很快便可查到申屠兄弟身上,到时候,你觉得还能如此悠闲吗?”
“不对啊!”苏迈闻言,心念急转,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在想为何姚朔之死会被发现吧?”老夫人见状,轻笑着问道。
“不错!”苏迈闻言,顿时反应地来,事已至此,他再装下去也无意义,倒不如坦诚相待,至少从目前来看,这老夫人暂时还没有加害他的意图。
“那姚朔死时,只有我们几个在场,事后也妥善处理过,如何会有人发现,难不成当时另有人在场?”既然决定坦诚,苏迈便将自己的疑问一下说了出来。
“蠢货,若有他人在场,你们还能从容地做局,诓骗那姚掌柜吗?”那叫欣丫头的少女闻言,出口嘲道。
“那为何会被发现?”苏迈抬头问道。
“只能怪你这个土包子,没见识!”少女微抬起下巴,斜了苏迈一眼。
苏迈闻言,心下气恼不已,但眼下却不好发作,只好狠狠了盯了她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大人不量,不跟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
“你们只知埋了那尸首,可曾处理过姚朔手中之剑?”老夫人问道。
“那剑嘛,自然是随尸体一齐埋了。”苏迈很自然地回道。
“那你可知,那剑为何物?”老夫人复又问道。
“那剑是有些奇怪,不过,也无甚特别!”苏迈晃了晃手中剑,随后略有些得意地说道:“被我斩断了!”
“哦……”老夫人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苏迈,表情有些意外,不过随后便平复过来,接口说道:“那剑名血戾,说起来,也算是金刚盟一宝物!”
“宝物?”苏迈一听,来了兴趣,忙又问道:“有何特别?”
“此剑产于轮回血海之中,炼制时摄取众多无法转世轮回的幽魂于其内,凶戾异常,原为金刚盟前代长老重楼散人所有,重楼身陨后,便藏于青泯山中,之后不知天琅坊用了何办法,竟然说动金刚盟将此剑赠于姚朔。”
“赠于姚朔?”苏迈闻言,心下一凉,突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姚朔身份只怕非姚掌柜侄子这么简单,若果如此,那这欣丫头说大难临头,应非虚言。
“敢问姑奶奶,这姚朔到底是何身份?”苏迈急于证实自己的猜测,忙问道。
“这个嘛,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曾有传闻,说此人乃是现任总掌柜商连山的私生子,为掩人耳目,以姚掌柜子侄身份安排于乌月城中。”老夫人添了杯茶,缓缓说道。
“那这姚掌柜又是何方神圣?”苏迈追问道。
“商连山的表弟!”老夫人回了一句,随后又接着道:“这姚掌柜原也在乾元城中,后因售卖法器得罪了一世家大族,商连山花了大价钱才
平息此事,之后便将其调至这乌月城中,守着这一小地方,算是惩罚吧!”
“难怪这姚掌柜敢坐地起价,无法无天,原来背后有靠山,想来那得罪大世家之事,多半也和这价钱有关!”苏迈心想道,如今自己不光骗了那满月之花,还取了姚朔的性命,这梁子就此结下了,日后只怕再难善了。
转而一想,就算如此,那姚朔之死和这剑有何关系呢?
见苏迈甚是疑惑,老夫人继续说道:“商连山自金刚盟中讨来这血戾剑,不光是因其甚为凶厉,可助修为,最看重的一点是,这剑有一特点!”
“是何特点?”苏迈急道。
“此剑与人命魂相牵,要驯服它,须将自身精魂注入剑内!”
“莫非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苏迈惊叫道。
“剑不在,虽不至于亡命,但自身也会受到影响!”老夫人回道。
苏迈闻言,顿时茅塞大开,难怪那日自己将这血戾斩断,又顺手将姚朔一剑刺死,原来还有这重原因。
“不过,这跟那姚朔之死又有何关系呢?”苏迈有些不解,随后又问道。
“传闻天琅坊中有一法宝,叫做魂镜,可辨人生死,姚朔身死,魂镜中自然便查不到踪迹,而那血戾剑中还存有他的神识,按图索骥,很快便能发现姚朔葬身之处!”
“原来如此!”
苏迈恍然大悟,看来真是大意了,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把那剑拾回来,丢得远远的,徒惹了一身麻烦。
以天琅坊的能力,全力追查下去,很快便会找到申屠三兄弟,进而找到自己和无用等人,到时候,就真无处可藏了。
想到这,苏迈突觉有种举步维艰之感,铁剑门尚且穷难不舍,现在又来了个天琅坊,如此看来,自己这条小命只怕撑不到乾元城,就保不住了。
许是看出苏迈的担忧,那老夫人叹了口气,随后道:“苏公子,这天琅坊号称天下第一商号,钱倾天下,高手如云,不好惹啊!”
“要找我麻烦的人多了,也不差个天琅坊!”苏迈闻言,苦笑一声,说道。
“啧啧啧,好大的口气啊,这天琅坊要杀你,就像捏死只蚂蚁般简单!”少女闻言,羞了羞脸,嘲笑道。
“那又如何,姚朔已经死了,天琅坊要杀我的话,我逃也没用,能活一天便算一天罢!”苏迈闻言,大声道。
“这么说来,你承认姚朔是你杀的了?”老夫人眼中神光一闪,凑过来问道,那神情就像个灵动好奇的少女,一点也没有饱经沧桑的沉稳和世故。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我杀的,与他人无干!”苏迈挺起身,扬声道。
“我就奇怪了,在那鬼树林中,我看你在那和尚的莲花之上,挥剑斩树须,一点章法都没有,后来还连几个树根都挖不断,你说你杀了姚朔,我还不如相信是姚朔自杀了!”欣丫头听苏迈一言,在一旁边直乐,那神情就像似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爱信
不信!”苏迈皱了皱眉,不悦地道,片刻之后,却似突然反应过来,脱口道:“不对啊,你怎么知道在那鬼树林中的事?”
“哼,本姑娘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少女得意地道。
“我知道了,是你一直在跟着我们!”苏迈想了想,突然说道。
“笑话,谁跟着你们了?”少女叫道。
“当时在那雾林里,我们就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跟我们,还以为是个什么怪物呢,原来是你啊!”苏迈笑了笑,说道。
“你才是怪物呢!”少女不悦,随后又发现不对,急忙停住。
“这么说来,那个救我的骷髅也是你驱使的吧?”苏迈见其说漏嘴,又问道。
“什么骷髅,哪里有骷髅?”少女游目四顾,一脸莫名地问道。
“一个比我略小点的骷髅,跑得很快的!”苏迈就着自己的身形比了比,又模仿那骷髅跑动的样子,向前跃了一下。
“噗嗤!”那少女还未有所反应,原本端坐着的老夫人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看啊,你自己便是那骷髅吧?”少女说道。
“是真的,我便是它从那阴尸包围中救出来的!”苏迈见其不信,复又道。
“你怎么知道那林子的怪物叫阴尸?”老夫人闻言,脸色微动,问道。
“我见那些东西阴森可怖,便呼之为阴尸咯!”情况不明,苏迈不愿说出曲道士的事,便编了个借口说道。
“原来是这样,你这称呼倒也贴切!”老夫人没有回答那骷髅的事,避重就轻地道。
苏迈见其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这骷髅出现得如此及时,若说非她们所使,苏迈真还想不出会有何人。
沉默片刻,苏迈突然想到一事,便又问道:“姑奶奶,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引我们到此的目的了吧?”
“你猜!”老夫人闻言一笑。
“你我素不相识,自然谈不上恩怨,你们搞这么大动作,引我们来此,又告之姚朔之事,显然非无意之举,若我所料不差的话,姑奶奶只怕有用得上我们之处吧?”
“哦,说来听听!”
“那满月之花只是引子,只怕我们早就被盯上了,这**凼中,自非久留之地,你们二人来此,当应有所图,若要合作的话,不妨开诚布公!”苏迈摊了摊手,事到如今,直来直去比较好。
“既然你有所料,我们也不瞒你,引你们来此,自然是有事相商,或者说找你们做个交易!”老夫人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望向苏迈道。
“交易?”苏迈略一沉吟,随后又道:“如何交易法?”
“我可以帮你摆脱天琅坊!”老夫人直了直腰,平静地说道。
苏迈闻言,心中隐隐有些激动,不过转念一想,天琅坊可不是好对付的主,再说,若那姚朔真是商连山的私生子,那这事便是不死不休了,这么大的人情,只怕这交易也不是易与之事,说不定死得更早。
第九十八章 交易不成
“多谢美意,一人做事一人当,天琅坊之事,在下自会处理,就不劳挂心了!”思虑片刻,苏迈权衡再三,这天琅坊犹是未定之数,而且老夫的话,也不一定可信,贸然答应,到时候要反悔便来不及了。
再说此事非一人之力,就算要合作,也得见到顾旷和无用,商量后再作决定。
“你自会处理,哈哈,以你眼下的能力,就算加上你那俩朋友,只怕也非天琅坊一击之敌啊。”老夫人大声笑了笑,身子轻微颤动,似乎对苏迈所言很是不以为然,若天琅坊那般容易对付,又何需来谈这个交易。
“这个自然,我从未想过与天琅坊为敌,自问也没这个能耐,不过我有点倒是清楚,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姑奶奶您想要合作的交易,只怕也不比那天琅坊好对付吧?”苏迈见其情形,神情稍动,便试探地问道。
“我还道你多有骨气,原来是怕死了啊!”少女欣丫头闻言,白了苏迈一眼,出言讽道。
“谁不怕死呢!”苏迈苦笑着回了一句,随后又道:“再说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明白白才是,那天琅坊如何,我尚未可知,日后是否为敌,也是未定之数,但此刻我若连敌人的影子都未见着,若先死在你这交易之中,那才是冤呢!”
“你又如何得知,和我做交易一定会死呢?”老夫人美目一闪,轻笑着问道。
“对等的才是交易,不然便是施舍,姑奶奶三番试探,还差点在那鬼树林中,让我等丢了性命,自是有意为之。在下自问和二位并无交情,也不像顾旷那般丰神俊逸,气度不凡,所以自没理由相信你们会平白为帮我而去得罪天琅坊,思来想去,这交易所涉之事,定非寻常,狼窝虎穴,左右都不讨好,这交易嘛,不做也罢!”苏迈摆摆手,一脸无奈。
“那你可有想过,你离开这**凼中,下一刻,便可能成为阶下之囚!”老夫人接着问道。
“时也命也,若果真如此,那也是天命使然,由不得我!”苏迈闻言一叹,前有狼,后有虎,都非易与之辈,如果非得要命的话,他倒更情愿回到铁剑门,死在师门之中,总比被天琅坊好,再说铁剑门如此费心追踪自己,多半便和师父那书信有关,一时之间,还要不了命。
不过想到此处,苏迈脑中却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如此,何不听听我们的建议?”老夫人见苏迈沉思片刻,以为他心有所动,便适时说道。
“听不听都一样,你的交易我自是无能为力!”苏迈抬了抬头,眼向老夫人,沉声说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老夫人神情微动,略有惊讶地道。
“若所料没错的话,在这**凼中,最有价值的应是那棵树吧!”苏迈望向老夫人,见其无动于衷,便继续道:“您既然可助我摆脱天琅坊,自有通天本领,如此之能,却不嫌劳烦,将我们引入那**凼中,还派这欣姑娘和那骷髅跟着,如此行事,我能想得到的目的,只有一个!”
“呵呵……”老夫人轻
笑一声,却是不置可否。
“那树中之物,非我能染指,再说那鬼树林中,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进了!”苏迈隐隐感觉这老夫人所图何物,想到那些阴森可怖的阴尸,忙出言相拒。
比起那鬼树林,似乎尚未明朗的天琅坊更容易让人接受。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强求,此事便罢了吧!”老夫人一脸失望,轻叹一声道。
“请问前辈,我那两位朋友如今何在?”苏迈见其不再提交易之事,忙急着问道。
这老夫人所图之事,委实可怖,苏迈宁可被天琅坊抓住甚至以命相抵,也不愿意到那鬼树林中变成阴尸,再说,那绝灵之地,若这般容易得手,如何能存留至今,那些阴尸不就是明证吗?
明摆着去送死,苏迈自然不干,眼下还是赶紧找到顾旷和无用,离开此地再说。
“他们命好的话,应该死不了,你自去拾梅庵寻吧!”老夫人黛眉微蹙,神情略有几分失望,闻言淡淡说道。
“多谢,告辞了!”苏迈闻言,松了一口气,忙朝那老夫人拱拱手,转身便快步迈了出去。
直到苏迈身影走远,消失在那竹林尽头,草堂之内的二人也自行了出来。
那被称为欣丫头的少女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兀自笑个不停,那神情似乎就像忍了很久,突然得到释放一般,那老夫人也一反先前庄重矜持的形象,贝齿轻启,面带春风,捂着肚子,和那丫头笑成一团,看去俨然便是一青春少女,哪里还有半点姑奶奶的风范。
一时间,小院之内笑意盈盈,多了几分生气。
“姑奶奶,这下满意了吧!”欣丫头笑了片刻,终于停了下来,将头伏在老夫人肩膀上,打趣着说道。
“什么啊,一点都不好玩,下次换你当了!”老夫人伸手向头顶一扯,却是露出了满头青丝。
“可惜啊!”欣丫头歪了歪头,却是叹了一气。
“可惜什么呀?”老夫人闻言,转过头,有些奇怪地问道。
“可惜你看走眼咯!”直起身子,在老夫人面前转了一圈,欣丫头随后说道:“原以为这小子有几分小聪明,不料也是个脓包啊!”
“交浅不言深嘛,他不合作倒也在情理之中!”老夫人望着苏迈远去的竹林,叹了一气。
“对了,夜雪,你若真想要那树心的话,可找我师父或者其它人都行,为何非得花这么大心思,找这几个修为一般的愣头青?”欣丫头见状,开口问道,这问题她想了很久,却一直没能明白。
已去除伪装的夜雪闻言,摇摇头,回道:“本来看他们对付姚掌柜,颇有几分机智,我引他们过去,便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能耐。此事我不想牵涉过多,这几人均是初入此地,江湖经历不足,于我们亦无利害关系,而有那姚朔之事牵制,彼此合作,也不怕他们泄露。”
“那你看出来没有?”欣丫头一听,来了兴致,忙问道。
“这苏迈头脑机敏,鬼点子颇多
,小和尚的莲花又是对付那些阴物的宝物,就那顾旷也是个狠角色,若能得他们相助,我倒是有几分把握!”夜雪点点头道。
“依我看啊,以他们的修为,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还相助呢!”欣丫头一脸不屑地说道。
“你错了,这鬼树林乃是绝灵之地,修为高低起不了作用,再说修为越高之人,越是惜命,就算勉强进入其中,也会先护着自己,到时反倒误事。这几人就不一样了,有天琅坊这把剑悬在头顶,如肯合作,自然拼尽全力,且年轻气盛,更易成事。”夜雪边回着,边又往草堂内行去。
未几,又听她说道:“这鬼树之心,只能智取,可不能强攻,若想得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那我们不就功亏一篑了?你要知道,为了帮你,我可是连师父都出卖了,回头肯定得被她骂死!”欣丫头叫道。
“是是是,我们陆欣小姐功劳最大了,你要乐意的话,我们俩自己去试试也行啊!”夜雪闻言,大笑着说道。
“我才不去,那树林子那么恶心,也只有你才乐意去找什么树心!”陆欣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说着,见夜雪不以为然,随后又摊摊手,笑着道:“现在好了,找不成咯!”
“谁说找不成,若非准备不足,我会怕那鬼树?”夜雪扬起脸,一脸骄傲地说道。
“那你回去啊,做好准备再来,正好带我去见识见识。”陆欣闻言,忙跑过去,拉着她说道。
“我才不回去呢!”捏了捏陆欣鼻子,夜雪复又说道:“想跟我回去啊,先闭关几年再说吧!”
“去!”陆欣皱了皱鼻子,随后不悦地道:“夜雪,我修为只比你差那么一点点的,好不好!”
“好好,等你补上了那一点点,我就带你去!”夜雪比了个动作,笑着道。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陆欣问道。
“接下来啊,看戏咯!”夜雪想了想,却是神秘一笑。
“看什么戏啊,哪有戏?”陆欣转头回顾,什么也没有。
“那姓苏的小子,不是说他自己可处理天琅坊之事吗,我们就去看看他如何处理!”
“得了吧,关你何事!”陆欣撇了撇嘴,笑着道。
“我要看他们走投无路,回头来求我合作!”夜雪回头望了望竹林方向,狠声说道。
“这世间男子多如牛毛,凭你夜雪小姐的姿容,想要亲近的之人只怕门槛都要踏破了,就算我师父当年,怕都有所不如呢!你为何非盯着他们几个,还有个小和尚!”陆欣皱皱眉,打趣道。
“那倒也是,既然这样,那便算了,我们随你师父回去吧!”夜雪点点头,状似无奈地说道。
“其实呢,这天琅坊吧,多少和我们还是有一点点关系的,我们去看看倒也无妨!”陆欣闻言,忙说道。
“鬼丫头,就你事多!”夜雪白了她一眼,随后笑着道。
第九十九章 前路难寻
当苏迈一阵狂奔,回到那拾梅庵时,已过了近半个时辰。
小院依旧,那一簇簇的奇花异卉在阳光下尽情开放,深红浅白,映得这深山小屋千娇百媚。
顺着那花径直往里去,转过那卧佛观音,苏迈便见到了顾旷和无用。
小和尚正自顾自地盘坐在合欢树下,静息打坐,光秃秃的头顶上,有几条醒目的划痕,看去甚是刺眼。
而顾旷也在石阶之上闭目静思,脸色看却略有些苍白,听到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见是苏迈冲了进来,顿时一阵欣喜,忙叫道:
“苏迈,你去哪了?”
无用闻言,也站起身,忙小跑了过来,拉着苏迈左看右看,口中说道:“奇怪,你竟然没受伤?”
“怎么,你还想我受伤啊?”无用拍了拍无用,口中说道。
“那倒不是,只是我和顾旷都受了伤,为何你竟然啥事没有呢?”无用皱了皱眉,疑惑地道。
“可能我运气好吧!”苏迈回头看了看顾旷,又问道:
“你们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在此?”
“我也不清楚,昨晚在那林中失散后,我便一直向前跑,后来那些干尸越来越多,不多久便被包围住了,周围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凭感觉斩了几只,却不小心被咬了一口,还好我反应快,伤得不重。”顾旷说着,伸出手臂,却见小臂之上,赫然有一排血印。
“那后来呢?”苏迈急问道。
“被咬之后,我又冲了一段,后来感觉得迷迷糊糊的,醒来之后,便在这了!”顾旷也是一头雾水。
“无用,那你呢?”苏迈又问向无用道。
“我也是一阵乱跑,后来便被那些干尸围住了,不过好像它们对我那莲花甚是忌惮,没怎么攻击我,我便一路往外逃,只是那些干尸太多,我这头上也擦伤了。”无用想了想,回道。
“那你怎么跑出来的啊?”苏迈急道。
“当时我也不知道往哪跑,后来跑着跑着,似乎有个声音在我耳边指着路,教我跑了出来,还说你们在这拾梅庵,于是我便回来了。”
“那声音是不是像个老婆婆?”苏迈闻之,心中一动,脱口问道。
“听起来,似乎是有点像。”无用努力想了想,却又不敢肯定。
“那便是了,定是那欣丫头!”苏迈点点头,说道。
“欣丫头?”顾旷闻言,讶然道。
苏迈闻之,也未答话,却是招呼二人自石阶上坐了下来,将先前的遭遇简要说了一遍,不过涉及那曲道士和树心之事只简单带过,重点讲了那竹篱小院和夜雪所提的交易。
“交易?”顾旷闻言,一头雾水,这老夫人引自己几人在此,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交易?不过骗了株花而已,那天琅坊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吧?
见顾旷有些不解,苏迈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我和天琅坊的恩怨,只怕远非这满月之花这么简单啊!”
“另有恩怨?”顾旷一脸惊讶地道,按他的理解,似乎这天琅坊苏迈也是第一次会面,那这恩怨又从何说起?
苏迈点点头,却是看向了无用。
“难道,那姚朔的事,暴露了?”无用见状,心中一沉,忙问道。
“多半是的。”苏迈咬了咬嘴唇,缓缓道。
“姚朔是何人?跟天琅坊有关吗?”顾旷忙问道。
“这姚朔听说是姚掌柜的侄子,被我们杀了!”无用干脆了回道。
“姚掌柜的侄子?”顾旷疑道,先前怎么没听苏迈几人提过此事。
“只怕远非这么简单!”苏迈闻言,想了想,随后便将那夜雪所言之事又简要说了一遍。
“难怪这老夫人要提出交易,这么大的梁子,只怕天琅坊很难善了!”无用叹了口气,望向
苏迈说道。
“这是个死结啊!”苏迈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又说道:“若真如那老夫人所言,只怕最后不死不休!”
“那老夫人提出交易,具体又是如何做法,她又如何保证能摆平天琅坊?”顾旷闻言,急着问道。
“这么大的好事,肯定这交易也不便宜!”无用在原地踱了几步,接口说道。
“那是自然,只怕这交易比天琅坊还危险。”苏迈回道。
“难不成让我们去杀人?”无用凑了过来,一脸疑惑。
“应不是杀人之事”顾旷摇摇头,随后道:“按目前情形,这老夫人修为肯定在我们之上,那小丫头只怕也不寻常,若要杀人,用不上我们。”
“若是杀人,倒还好说,只怕这事,比杀人难多了!”苏迈站起身,向前行了几步,一脸凝重地道。
“比杀人都难,那是何事,非要我们去做?”顾旷闻言,甚是纳闷,自忖三人并无特别之处,若那老夫人真能摆平天琅坊,当是有大手段之人,即是如此,又有何事必要他们才能办呢?
“我没问,不过从言语上推断,应与那鬼树有关!”苏迈想了想,接口说道。
“那鬼树我们不是去过吗?除了那些干尸,也没别的东西啊?”无用闻言,奇道。
“这树可不简单,传闻他有颗树心!”苏迈看了看二人,正色道。
“树心?”无用惊叫一声,随后又道: “莫非它已修炼成精了?”
“那倒没有。”苏迈摇摇头,随后却又道:“草木无情,若要修炼,先得生成心,这鬼树便有一颗树心。”
“不错,有了心便会生成灵智,时间长了,渐渐便可修炼成形!”顾旷闻言,接口说道。
“那这老夫人要这树心何用?”无用又问道。
“这便不知了,我也懒得问,直接拒绝了。”苏迈口中回着,心里却想许是那老夫人想要长生不老罢,看那样子一点都不像个暮年老人,倒像个小姑娘,爱美之女,人皆有之,何况于女人,说不定她从哪得知一驻颜之方,要这树心做药引呢。
“说来有些奇怪!”顾旷沉思片刻,皱着眉头说道。
“有何奇怪?”无用忙问道。
“这鬼树林中我们已然去过,自身尚且难保,若说要帮她取那树心,无异于痴人说梦,那难度只怕真的比面对天琅坊有过之无不及。这老夫人执意邀我们相助,却是意欲何为?”顾旷一脸疑惑。
“她不会想让我们当先锋,去引开那些干尸吧?”无用想了想,突然说道。
“不好说,若果真如此,那便和送死无异!”苏迈看看了无用,接口说道。
“这老夫人心也太黑了,还说合作,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幸好苏迈你拒绝了!”无用甚是不岔,愤然说道。
“无论如何,此事我们断不能参与,与其在那鬼树林中变成干尸,倒还不如去与天琅坊斗上一斗。”顾旷点点头,接口说道。
不过他这想法下一刻便被苏迈打住了,只见其挺了挺身,朝顾旷正色道:“顾旷,此事与你无关,你便不要参与了!”
“你说什么?”顾旷闻言,一脸不乐意,随后又说道:“此事因这满月之花而起,如何与我无关?”
“阿弥佗佛!”好久没宣佛号的无用,适时地唱了一声,随后道:“苏迈说的没错,此事之因在那姚朔之死,就算没有满月之花,用不了多久,天琅坊一样会找上门来。”
“无用,这事你也别掺和了!”苏迈抬起头,突然又说道。
“不行,姚朔是我们一起杀的,若有麻烦,当一并承担才是!”无用闻言,立时摇了摇头。
“他是死在我这剑下,与你何干!”苏迈晃了晃手中黑剑,沉声道。
“得了,就凭你那修为,没
有和尚我帮忙,能杀死他吗?”小和尚不屑地叫道。
“行了,你们别争了,眼下不是讨论谁承担责任的时候,应该想想如何行事才对!”顾旷见苏迈想独自承担,便有心岔开,出口说道。
“既然那个老夫人说有办法摆脱天琅坊,我们不妨去问问,看看除了这树心,还有没别的交易方法?”无用笑了笑,突然说道。
“不行!”苏迈闻言,立马打住,这大丈夫一言即出,岂可反悔,那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啊。
“为何?”无用没留意苏迈的小心思,便又追问道。
“咳……”苏迈轻咳一声,随后说道:“这个嘛,你看我们几个大男人,总不能躲在女人背后吧,再说,她能保得了一时,又能保得一世吗?难道你还想一辈子跟着那老夫人啊?”
“那万万不可,我宁肯被天琅坊抓了去,也不能跟啊!”无用闻言,忙摇头说道。
“苏迈,你有何打算?”顾旷见状,那老夫人自然不能再找,但为今之计,又当如何呢?
“我想,目前最重要的事,便是先确定几位申屠大哥的安全!”苏迈想了想,开口说道。
如若那老夫人所言非虚的话,此刻天琅坊只怕已查到申屠兄弟身上,以他们的修为,想要脱身,几乎不太可能。若他们被抓,一定会抵死不认,到时候,只怕苦头少不了。
“那我们回乌月城?”无用睁大眼睛,盯着苏迈问道。
“不可,这时我们回去,便是自投罗网了!”苏迈摇摇头,随后看向顾旷,说道:“我和无用不能再出现,眼下只有你的身份尚未暴露,不会引人怀疑!”
“嗯……”顾旷点点头,随后道:“我便晚上潜回城去,看看申屠大哥他们是否还在,顺便悄悄去天琅坊查探一下!”
“对了!”苏迈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开口叫了一声,随后道:“你那满月之花,那老夫人尚未归还我们啊!”
“已经还回来了!”顾旷边说话,边自怀中掏出一丹瓶,在二人面前晃了晃,苏迈一看那紫色小花,正是那姚掌柜所赠之物。
“何时还回来的?”无用也奇道,三人一路行来,只有苏迈见过那老夫人,按说要还,也是给苏迈才对,怎会出现在顾旷手中。
“我亦不甚清楚,先前晕倒在那鬼树林中,后来便到了拾梅庵,等我醒来时,这丹瓶便放在桌上,也不知是何人所为!”顾旷一脸迷茫,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大概便是那老夫人罢!”苏迈想了想,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那老夫人和欣丫头都是女人,如何将顾旷弄回此处?
难不成是那赵副使?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那人自视甚高,似乎不太可能为个小辈去干这种扛人之事?
“苏迈,你在想什么呢?”无用见苏迈犹自发呆,便问道。
“哦,没什么,我在想这赵副使和那忘归仙子,为何不在此处?”苏迈闻言,向四周看了看,说道。
“我到这的时候,他们就不见了,可能走了吧!”无用挠了挠光头,想了想,忽又说道:“只是,他们都走了,那这些花谁来照料?”
“我说无用,你们佛家常说众生平等,这些花花草草也是生命,大和尚让你去度众生,不如你就先从照料这些花开始吧。”顾旷和苏迈一起久了,也开起玩笑来。
“阿弥佗佛!”无用念了句佛号,随后忙摇头摆手,说道:“要我吃肉喝酒或者念经都行,但照料这些花花草草,和尚却不在行,还是算了!”
“放心,此间主人乃惜花之人,自然会有安排,我们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苏迈见小和尚一脸急切的样子,笑着说道。
“也是!”无用应了句,随后便问道:“现在去哪?”
“城西水神庙!”苏迈想了片刻,吐出五个字。
第一百章 夜赴仙城
三人分工完毕,便各自行动。
苏迈和无用沿着城郊密林,向水神庙潜去,而顾旷自然便回城打听消息。
待得二人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
倾颓的神像,破败的门墙一切如旧,从地面的痕迹看,似乎自上次和韩屏儿在此会面之后,再无人来过。
“阿弥佗佛,苏迈,此地为何如此残破?”无用进得庙内,见那神像肢残像破,颇为不忍,忙念了声佛号,问向苏迈。
“或许此地已遭废弃吧,从这情形看,似乎许久未有人来了!”苏迈向四周望了望,淡然说道。
“咦,不对啊!”无用微皱眉头,拍了拍脑袋,突然望向苏迈说道。
“有何不对?”苏迈见状,莫名地道。
“这一路行来,似乎你对这儿甚是熟悉,莫非你来过?”
“我自然未曾来过,之前也是听申屠大哥说起这水神庙,突然想到既然姚朔选择此地杀人夺宝,那应该是常人难至之处,正适合你我藏身!”苏迈避重就轻,淡然带过。
“不对,你肯定来过,之前见你来时,轻车熟路的,就像回家一般!”无用似乎不太相信苏迈所言,满带疑问地望向他。
“你这和尚真是一根筋,没见过来这水神庙就一条路吗,顺着走就对了嘛!”苏迈指了指来时的路,黑着脸说道。
“也对!”无用想了想,总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好顺了苏迈的话。
随着日影向西,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苏迈本想借机了解更多无定寺的消息,若能了却这天琅坊和剑铁门的麻烦,便去了了那大师的遗愿。
不过无用所知实在有限,除了这无定寺三个字之外,其余的便是大和尚,倒是悬光寺的趣闻知道颇多,时不时想起一出,还想着有空带苏迈回去做客。
几个时辰过去,天已大黑,想着这荒郊孤庙,渺无人迹,铁剑门的人暂时应追踪不到这来,而天琅坊尚未知会有何事发生,一时间反倒放松了下来。
在无用的怂恿下,便在那后山抓了只斑斓山鸡,选了个水神庙后的山崖避风之处,烤了起来。
这两日,为了寻那满月之花,奔走于**凼中,基本都未进食。
虽说修士有神通在身,自可餐风饮露,但无用对苏迈的烤肉似乎异常偏执,肉香味一出,便逼不及待地啃了起来,一阵风卷残云,半只鸡便只剩下骨头。
“苏迈,你胃口小,再匀我点罢!”无用意犹未尽,满嘴流油了看向苏迈,腆着脸说道。
“你真不该去当和尚啊!”苏迈见状,笑了笑,随手扯下一块肉,却是将余下的全扔了过去。
“嘿嘿,多谢施主!”无用嘿嘿一笑,向苏迈滑稽地行了一礼,接过那烤鸡张嘴就咬。
苏迈摇摇头,轻笑一声,突然想到一事,遂问道:“无用,你可曾听过有种酒叫朝生暮死的?”
“朝生暮死?”无用抬着头,又嚼了两口,方又说道:“这什么怪名字啊,听起来倒挺有趣,有甚特别之处?”
“此酒朝饮之,可比绝世佳酿,夕饮之,却是穿肠之毒!”苏迈抬起头,望了望天,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就吹吧,酒便是酒,如何能朝饮生,夕饮死!”无用一脸不信。
“是真的。”苏迈闻言,正色道。
“莫非你曾饮过?”无用见苏迈神情,来了兴致,忙问道。
“曾有幸尝过一回!”苏迈点点头,应道。
“在何处,带我也去尝尝?”无用放下手中鸡骨头,急问道。
“是一前辈所有,日后若有机缘再见,讨一口给你!”
苏迈笑了笑,想起那曲道士,便觉甚是有趣,此番在**凼中,若非刚巧遇上他去取酒,只怕自己很难善了。
只是,世事真有这么巧么?
苏迈隐隐觉得此老颇不简单,但相交甚短,却又说不出有何不对。
两次相见,均是和酒有关,若说在那流花渡口,不过偶遇的话,那在这**凼中,来得也太巧点。
**凼乃绝灵之地,用曲道士的话说,这林中有去无回,那为何他要将那酒埋于鬼树之下,他就不怕那些阴尸?
再说从他话语之中,似乎对那阴尸和鬼树所知颇多,却又未明说,还有那茅舍,也甚是怪异。
若按常人所想,只怕没人会住在这鬼树林林之畔,为何曲道士却会在此地流连,还住过一段时间?
种种疑惑涌上心头,苏迈一时也想不清楚,此老行踪不定,日后只怕很难相见,再说既然拒绝了那姑奶奶,这鬼树便和自己再无关联,想多了也无用。
就在二人谈酒吃肉之时,火光之中,忽见人影一闪,一袭白衣的顾旷便像凭空出现一般。
身形未定,话却先响了起来:“你们倒自在得很啊,夜深人静的,竟然躲在庙里烤肉,也不给我留点!”
苏迈见状,站起来,笑着道:“你是翩翩公子,这满嘴留油之事,不适合你!”
“去……”顾旷挥挥手,随后找了块岩石坐下,看了二人一眼,沉声说道:“事情有些不妙!”
苏迈闻言,心中一沉,忙问道:“申屠大哥出事了?”
“极有可能!”顾旷点点头,接着说道:“连姚掌柜也失踪了!”
“为何?”无用闻言,追问道。
“我也不清楚!”顾旷摇摇头,又道:“我到那小院中时,院门大开,未有人在,查看一番,也不见打斗痕迹,想着他们或许外出了,便在院中等待近两个时辰,天黑了也不见人影,便感觉有些不对!”
“可曾去过天琅坊查探?”苏迈急道。
点点头,顾旷轻叹一声,接说道:“见情况不对,我便潜入那天琅坊中,发现其余并无异常,只是姚掌柜不见了!”
“会不会天琅坊中有何地牢之类的,姚掌柜抓了申屠大哥几个,正在审问?”苏迈问道。
“不会!”顾旷摇头否认,“我抓了那钱五,一番逼供,才知道昨天傍晚,姚掌柜匆匆出门,再未回来!
这乌月城天琅坊规模较小,平素也无甚大事,自然不会设什么地牢。”
“如此,便只有一种可能!”苏迈闻言,沉声说道。
“没错!”顾旷点点头,心思沉重。
“莫非申屠大哥几个被送去乾元城了?”无用见二人神情,想了想,开口道。
“多半如此!”苏迈点头应道,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眼下这情形,多半事情已然败露,如此大事,姚掌柜自然不敢擅自处理,应是连夜赶往乾元城,交与商连山了。
“顾旷,你若御剑,从此地到乾元城,需要多久?”苏迈突然抬头,问向顾旷。
“最快也得明日午后吧!”顾旷想了想,不甚肯定地说道。
“那姚掌柜带着数人,应没那么快吧,我们有没办法截住他们?”苏迈急问道。
“应无可能!”顾旷摇摇头,随后道:“姚掌柜能执掌一方,当有些能耐,且这商连山能将姚朔交与他,自是给了他不少保命之物,天琅坊珍宝无数,我想这渡人的法器当不在少数,就算慢点,等我赶到乾元城时,只怕他们也早到了。”
“也对啊,都过了一个日夜,再怎么赶,只怕也赶不上了!”无用想了想,也说道。
“无论如何,我们只能先赶往乾元城再说了!”
“事不宜迟,即刻起行吧!”顾旷站起身,随后交代了几句,便祭出快雪,先行离去。
苏迈只觉白芒一闪,那快雪化作一柄冰棱般的长剑,载着顾旷,如夜空中流星闪过,划出一道流光,渐行渐远,片刻便已不见。
望着那天际消失的白芒,苏迈无来由地突然想起当年在翠云山中偶遇陆云奚的情形,那仙姿绝色,多日不曾想起,此刻,却突然冒了出来。
哎,不知还有没机会见到陆姑娘,苏迈轻轻一叹,随后又摇了摇头,眼下麻烦事一堆,还是先保住命吧。
再说,就算见到,只怕也不认识了,多年过去,她的修为应是更上层楼,自己当前这情形,不想也罢!
无用见苏迈痴痴地望着顾旷离去的方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有些纳闷,抬头望去,只见夜色深沉,除了几颗寒星闪烁外,空无一物。
“苏迈,你发什么呆啊?”无用问道。
“没,没什么!”苏迈闻言,忙回道:“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也能像顾旷一般,御剑飞天,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嗨,没事,坐我的莲花也是一样!”无用笑了笑,随手招出那净世莲花。
一片金光闪过,莲花应声而动,金瓣盛开,无用率先迈上,苏迈随后也跟了上过去。
……
“我说无用,你这莲花能飞到乾元城吗,不会掉下来吧?”
苏迈站在一片金华之中,乘着深秋的夜色,问向正自操控法宝的无用。
其实说是操控,却并不需要他什么,这净世莲花颇具灵性,随心而动,无用只要盯着前方便行。
由于初次御空而行,望着前方深沉的夜空,耳畔风声趋紧,莲花坐下,便是荡荡虚空,无用即紧张又兴奋。
此刻突然听得苏迈问话,心中一紧,身子晃了下,随后忙定了定,回道:“应该不会吧,先飞飞看罢!”
第一百零一章 不速之客
一夜无话。
当天际薄雾初开,霞光泛起时,苏迈睁了睁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和尚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远方。
目极处,千山层叠,峰峦重重,晓日将升未升,给这莽莽苍苍的丛林染上一抹金色。
初时,东方的天际与山相合,隐有一抹微红,片刻,便见一轮红日自那群山之后缓缓升起,七彩光华洒遍大地,天空中顿进光芒大盛,照得那净世莲花的金光也为之一暗。
“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在这半空之中观日出,我还是头一回呢!”
苏迈揉了揉眼睛,望了望脚下苍茫大地,向小和尚说道。
“是啊,以前也曾见过日出,却从未曾有过这种感觉!”无用闻言,感叹道。
“什么感觉啊?”苏迈见向来直来直去的无用也开始感慨,便问道。
“以前在山上观日出,日在头上,我们得仰头望,而如今身在半空之中,再看脚下皆是群山,红日便挂在那山头上,却似比我们还矮了几分,果然是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啊!”无用开心的叫道。
“晓看红云遍千峰,我自逍遥峰上行!”
苏迈站起身,望向那远处正喷薄而出的满天红云,大声吟道。
群山皆在脚下,这苍茫大地,又有何处不可去!
“苏迈,我们便去那乾元城闯上一闯,管他遇上谁,吃我一拳便是!”无用做了个怒目金刚像,握紧拳头,对着那虚空,便是一拳挥去。
“不错,去他娘的天琅坊,便是龙潭虎穴,老子也去走上一遍!”苏迈闻言,大声喊道,数日来的被天琅坊和铁剑门笼罩着的阴影一扫而空。
少年的脸上,豪气冲天,似乎那向往中的乾元城已是仙宫琅苑,不再凶险重重。
一路上穿州过境,观云看水,越过山川大河,大城小村,偶尔还可见天边剑痕划过,有修士御着法宝穿梭往来,各色光芒泛起,又匆匆消散,越接近乾元城,天空中越是热闹。
苏迈和无用从未见此景象,看得目眩眼花,激动不已。苏迈眼看着天边光芒起起落落,心里又羡慕又是自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之剑,闭着眼晴冥想片刻,感受着耳畔的风声,飘飘然间,仿佛自己便似御剑飞行中。
无用见其异状,也不甚在意,一心看着眼前景象,左顾右盼,神思飞扬,就在他注目观景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惊异的叫声。
“咦,和尚,你这法宝很漂亮啊,可有名字?”
无用侧身一看,见一世家公子模样的年轻男子,脚下踩着一把藏青色的扇子,正自身后飞来。
“我这个叫净世莲花,你那扇子也不错啊,是何宝贝?”无用见状,回了一句。
“我这个啊,叫千秋山河扇!”那人嘻嘻一笑,随后又道:“本来我还挺喜欢我这宝贝,不过比起你这莲花,却是差远了!”
“你这扇子一听就是个好东西啊,名字如此霸气!”无用接口道。
“你若喜欢,咱俩可以换换啊!”那公子眼神甚是热切,似乎对无用这法宝甚是着迷。
“你这人好生有趣啊,法宝有灵,择主而从,如何能随便交换,再说了,这净世莲花乃是佛门之物,你若想要啊,先剃光头发再说!”正自冥想中的苏迈,闻得二人言语,也自转醒过来,正好听到那公子之言,便出口饥道。
“算了吧,和尚我可做不了,我还得娶媳妇生孩子呢!”那公子凑过来,笑着道。
“对了,你们可是去往乾元城?”那人又问道。
无用闻言,却是望向了苏迈。
苏迈见状,摇了摇头,说道:“我二人结伴游历,随心而往,并无固定去处!”
“妙哉!”
那公子笑着道,“此事正合我意啊!”
“与你有何关系?”苏迈奇道。
“我一直都想到处游历,却是做不到啊!”那人叹一声,说道。
“脚在你身上,你想走便走罢,有何难的?”无用听来甚是奇怪,便又说道。
“我的灵魂想走,身体却走不了!”那人闻言,又是一叹。
“莫非你有隐疾?”无用一惊,忙望向那人道。
“你才有隐疾呢!”那人闻言,大叫一声,随后又道:“我是家里不让走!”
“这位兄台,看你这打扮气度,莫非是这乾元城中人?”苏迈听此人言语,颇像是个身不由已的世家公子,若真是乾元城中人,倒是可以结识一番,日后行事,也留个方便。
“在下乾元城花家,花相容,见过兄台和这位大师!”那人朝二人拱拱手,施了一礼。
苏迈见其状甚是诚恳,也拱手说道:“在下宁州城苏迈,兄台有礼了!”
无用嘿嘿一笑,一时却不知该怎么介绍自己,说是无定寺的话,又尚未入门,说悬光寺吧,学的还是无定寺的东西。
苏迈见状,轻笑一声,忙介绍道:“他是无定寺的和尚,叫无用!”
“无用而无所不用,好名字啊!”花相容拍拍手,摇头晃脑地说道。
“嘿嘿,大和尚说我无用就好,我也不知何意!”无用憨憨一笑,说道。
“名字而已,好记就行!”花相容倒是个自来熟,驾着那扇子凑了过来,随后又笑着问道:
“无用,我可否坐坐你这莲花啊!”
无用闻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又望向苏迈,这主动讨坐别人法宝的事,只有苏迈干过,不过他是无可奈何,这花公子自己有扇子,为何要坐别人法宝。
“好啊,反正这法宝甚大,花公子喜欢这莲花,倒也是情理之中啊!”苏迈点点头,笑道。
心里却想着,此去乾元城,诸多凶险,找这花公子打听下情况,也好有所准备。
“多谢多谢!”花相容闻言,忙拱手道谢,随后便收了扇子,跳了上来。
苏迈见那扇子拿在手上,和普通折扇无异,完全没了先前那御空而行,宝光泛泛的气势。
“花兄这扇子果然是个好东西啊!”苏迈盘脚而坐,向着花相容道。
“还好还好,只是不难看而已!”花相容一脸笑意,也随之坐了下来。
无用见状,也加入其中,围坐过来,经过一夜的熟悉,如今他驾驭这净世莲花也算得心应手,俨然已是人花一体了。
三人年岁相仿,自然谈资颇多,这花相容也是个性情爽直之人,世家公子出身,为人开朗随和,加之苏迈有意结交,不到一刻,便熟络了起来。
从花相容口中得知,这乾元城号称天下第一大城,其规模自不用说,纵横数百里,城墙高百丈,其内有山川河流,设三十六司,七十二坊,百城千寨星罗棋布,可说深墙之内,自成天地。
乾元城亦又称为天下仙都,乃是神州界上首屈一指的修真之处,自然也是各方势力争夺之地。
城区云集了天琅坊、万仙楼等总堂所在,天下有数的修真大派及世家,均在城内设有办事之处,负责处理仙都中的各项事务,并接待世家往来子弟。
城内各势力暗斗不断,明面上却是花、蔺、韩、梁四大家族各据一方,相互牵制,倒也相安无事,暗底下各大派和天琅坊、万仙楼等也是各争我夺,暗流汹涌。
为保持城中均衡,约束各大势力的扩张,数百年前,城中便设有城主轮值制度,由四大家族轮流坐庄,三十年一换,如今正值蔺家家主蔺归元轮值。
得益于百
年前正邪交战,金刚盟式微,这乾元城中数十年来倒也一片盛世景象,只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四大家族长期把持一方,对一些新兴势力而言,自然多有不服。
修真界自来弱肉强食,没有谁能拥有永久的话语权,实力才是生存的保障,数百年来,基于天赋、气运、家主的统治力等原因,四大家族也呈现出不均衡的发展势头,身为轮值城主的蔺家得天独厚,势力自然高出半筹,韩、梁两家紧随其后,势均力敌。
而花家数十年来,内耗不断,人丁相对较为单薄,加之年轻弟子中较之其它三家,天赋突出者并不常有,故而便渐渐居于末流。
四大家族出于各自巩固自身的需要,私底下便联合其它势力,结为盟友,像新兴势力天琅坊等,便成为各大家族重点拉拢对象,而在此消彼长的争斗中,这些新生力量便也借机快速发展,又形成新的势力范围,因此便导致了城中各方盘根错节,虽表面一片平静,但暗自里各种小摩擦也是在所难免。
“这天琅坊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商号吗,怎地也参与到这些世家的争斗之中呢?”苏迈听完花相容的一番解析,有意无意地问道。
“有钱便会有势啊!”花相容闻言,似乎颇有感慨,随后似有所想,又叹息一声,说道:
“天琅坊名为商号,表面以经商为生,实际上和一宗派无甚区别,虽无世家大族那般的血脉维系,私底下却也笼络了大批实力修士,别的不说,就那几位供奉便是顶尖高手,除了南庭宗、六虚剑院和无定寺这三大名门之外,只怕这世间任一宗门和世家,都不一定敌得过天琅坊!”
“天琅坊这么厉害?”无用闻言,面色一变,突然问道。
“那可不!”花相容未留意无用的语气,顿了顿,随后又说道;“你们说,这神州修真界上,最缺的是什么啊?”
“是什么?”无用闻言,想也没想,便问道。
“资源!”苏迈望了望花相容,张口说道。
“没错,便是资源。”花相容点点头,又说道:“这神州界上,浩浩荡荡,灵山宝地无数,但大都集中于中部地区,而那修真大家,更是多如牛 毛,千百年来,穷尽所能搜罗奇材异宝,已然是掘地三尺,无所不至,但这资源毕竟有限啊!”
“不错,天琅坊便正是做这个生意,借着天下第一商号的名头,收集各种灵材宝物,有这些东西在手,要拢络势力,确实容易得多。”苏迈闻言,也接着说道。
“如此说来,这天琅坊,只怕不好对付啊!”无用听二人一番解说,随后叹道。
“那是自然,不过天琅坊毕竟生意为主,和气生财,这么些年倒也没听说和那家闹过什么矛盾,便是当年那姚主事重卖法宝一事,最后也是出钱摆平,不了了之。”
花相容自然不会想到苏迈和无用与天琅坊之间的死结,还以为是无用惊闻天琅坊的实力而感叹,便就顺着说了下去。
“那这天琅坊如今和哪家交好呢?”苏迈颇有兴致地问道。
“表面上和各家关系都不错,便是我们花家,也是老主顾,不过私底下,就不清楚了!” 不知花相容是真不知,还是有所隐瞒,反正苏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不过想想也不奇怪,牵涉如此多的势力纠缠,花相容不过一世家公子,又如何能了解这么多。
见无再多信息,苏迈便随意闲聊起来,花相容自幼便生活在乾元城中,对城中风情流俗、赏花观景之处自是信用拈来,各种传闻掌故也知之甚详,这一番交流下来,苏迈和无用对于这仙都也多了几分了解,特别是二人所关心的美酒佳肴,花相容更是如数家珍,不断表态要做东请客,那模样,活脱脱便是一吃酒赏乐的纨绔公子。
第一百零二章 天下仙都
反正顾旷已先行前往打探消息,此刻着急也无甚用处,三人且行且聊,倒也不急着赶路。
再说无用修为有限,催动这净世莲花自然不如顾旷的仙剑那般疾如流星,不然这花相容也无法轻易地跟上搭话。
便这般不急不徐地飞着,在花相容的极力邀请之下,苏迈和无用便顺势同意前往仙都一游,这天下最有名的繁华之地,天材地宝自是随处可见,对修士的吸引力非同一般。
不到仙都,妄入仙途啊!
半日过去,当天空中各色光芒逾加绵密时,花相容便告之二人,乾元城就快到了。
“这乾元城啊,最宜日暮时分观看,仙都十景有二在此。”
“是何奇景!” 无用一听,忙问道。
“一曰山河宝卷,二曰虹桥悬天!” 花相容折扇一展,缓缓说道。
“有何特别之处?”无用又问道。
“不久你便可见到了,绝对是你此生仅见的奇景!”
“山河宝卷不知何指,这虹桥悬天难道是彩虹吗?”苏迈也来了兴致,侧身问道。
“非也!”花相容轻摇折扇,摇头说着,却不正面回答,似乎不卖个关子,便对不起这奇景。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麻烦!”无用见状,皱皱眉头,无趣地说道。
“无用你别急,要有点惊喜才好嘛!”花相容嬉笑着说道,几个时辰下来,三人已俨然是多年老友了。
当天幕暮云四散,红日偏西时,三人终于到了乾元城上方。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壮阔的大河,放眼望去,水宽愈百丈,和寻常河流不同的是,这河水呈深碧之色,更像是一汪湖水,只是形如玉带,迤逦而去,不见尽头。
河对岸便是一片巍峨的城墙,呈深褐之色,墙高已不可见,远望去,只见如山般厚实的重重阴影,直直地挺立在这天地之间,仿佛这天地的分界线一般,将墙内墙外隔成两个世界。
重楼巍巍,凡千万年,护佑着一方天地。
这神州修真界上第一大城,便在这壮阔城墙之下,岁月轮转,生生不息,演绎着无数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
人世间匆匆百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在这古老的城墙面前,却不过弹指一挥间。
大河之上,三道白玉长桥飞架南北,如天外来物一般,正正地铺在那水面之上,数十丈凌空而设,看去惊险无比。
随着天边红云燃起,万丈霞光洒遍大地,那城墙之上先是深红一片,继而转为青金之色,不多久,竟呈现出七彩流光。
在阳光照射下,隐隐可见山川河岳,市井图卷,随着宝光转流不止,那画面便像是活了一般,行人走马,静山活水,栩栩如生。
三人立在半空之中,见远处天地之间一片华彩,目之所尽,皆有宝光流动,看得苏迈和无用兴奋至极,这等手笔,怕也只有乾元城才配得上。
“山河宝卷,名如其实啊!”苏迈站直身子,极目远眺,被这奇景深深吸引,天下仙都果然名不虚传,这尚未入城,便已是震憾不已。
“啧啧,这山河宝卷,是谁所创啊,如此大场面,得修多少年!”无用观望了一会,也是感慨不已
,问向花相容道。
“这乾元城建成怕有千万年了,至于由谁所创,已不可考,山河宝卷之内嵌有护城仙符,这宝光便是这些符纹所发。”
花相容站在苏迈身侧,随口应道。
“这些墙石看去亦非寻常石材,城墙看去有数百丈之高,其厚亦不可知,如此浩大的工程,只怕不下百年之功,不说人力,就这选材便是耗费巨大,也不知当时如何完成!”
苏迈闻言,颇有感慨地道。
“怕是集天下之材了!”花相容点点头,应道。
“对了,这山河宝卷看过了,你说的那虹桥悬天在哪呢?”无用倒没有苏迈二人那么多想法,想到花相容说的仙都十景其二,便问道。
“再往前飞,便可看到了,记得接近那河边便可,千万不能飞到护城河之上!”花相容应道。
“为何?”无用奇道,若要观景,不是在河上方更为方便吗?
“为了保护乾元城,这护城河之内设有禁制,你若贸然飞去,便会失去控制,掉入河中,河内有异兽守护,若掉进去,有死无生!”
“啊……”无用一听,吓得后背一凉,幸好在这半路之上遇到了花相容,不然自己不明状况,飞了过去,那十有**便成了鱼食。
“这仙都,果然是守卫森严啊!”苏迈闻言,也是一叹,尚未进城,差点就丢了性命,这花相容,来得还真及时。
一阵闲聊中,天边已是落日溶金,暮云合璧,城头宝光变幻,那白玉铺就的长桥也在晚霞映照下,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此刻接近那护城河,便发现水映斜阳,水中也是火红一片,霞光万丈,金麟点点,绚丽夺目。
“你们快往那桥下看!”甫一靠近那河岸,花相容便叫着说道。
苏迈二人闻言,忙向那桥下水面看去。
只见那长桥之下,天空映在水面,桥身倒悬,与天相接。
在霞光映照下,如一道彩虹划过天际,悬挂于城墙之上,有流云漂过,晃晃荡荡,有若群仙聚宴,又似天女下凡,宝光四散的城墙,倒映水中,便如那瑶池仙宫,孤立于九天之上,仙气渺渺,深远空灵。
“好神奇啊,这桥下水面,看去竟又是另一番光景,便如那画里的仙宫一般!”无用看了又看,惊奇地叫道。
“这虹桥悬天,不同的人可看出不同的光景来呢!”花相容望向无用,神秘一笑。
“还有这等事,那你看出什么啊?”无用闻言,甚是有趣,便问向花相容道。
“我啊,看到了我的心上人,便如天女下凡,向我飞来!”花相容一脸贱相,笑眯眯地说道。
“咦,苏迈,你看到什么了?”无用见苏迈犹自望着那水面,忙问道。
“我呀!”苏迈闻言,忙回道:“什么也没有啊,就是几朵流云罢了!”口中说着,眼角余光再扫向那水中时,却仿佛有一道素白的身影,手持长剑,飘飘渺渺地隐现了出来。
“苏迈,你不会也看到心上人了吧?”花相容见苏迈模样,凑过来,笑着问道。
“没有的事,你以为都似你一般,天天只想着心
上人啊!”苏迈斜了他一眼,晒笑了一声,随后别过头去,又向无用说道:“我们也赶紧下去吧,趁着天色未晚,尽早进城。”
“好!”无用接了一句,随后驭使那莲花缓缓下降,不一会,便落在那护河城畔。
时值深秋,此刻的河岸却依旧是杨柳青青,数人合抱的古树冲天而起,柔枝垂落,拂水而过,给这庄严仙都平添了几分生气。
有行人三人成群,自树下漫步,或坐或立,或远眺城墙,或近观碧水,一个个神态悠然,若非对面那厚重高墙,苏迈几疑便在俗世之中。
“花公子,你说这个河里当真有异兽吗,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啊?”无用边走边向花相容问道。
“这个嘛,谁也没见过,传闻中如此,大抵是有的吧!”花相容随口回首,片刻似乎又想到什么,复又笑着道:“无用,你们佛门之中不是有佛祖舍身喂虎吗,要不你跳下去,看看有没异兽?”
“阿弥佗佛,和尚未达到佛祖的境界,还是保得这小命要紧!”无用闻言,也笑着回道。
谈笑间,三人不觉已到了那白玉桥畔。
苏迈站在桥头,放眼望去,只见举目素白,一条坦途直直地通往那城墙之下。
桥面甚宽,白玉铺就,两侧栏杆雕饰精美,相隔数丈便刻有一瑞兽,端坐桥上,守护着来往的人群。
桥上行人众多,来来往往,却多是神态安然,边走边观赏这仙都胜景,怡然自得,苏迈抚摸着手边的栏杆,只觉触手温润光滑,却浑然没有普通白玉那般冰冷寒凉。
步入桥中,脚下平稳厚实,如踩大地,花相容带着二人,边走边介绍那栏杆上的瑞兽以及那些精美的雕饰。
一副副图画铺展开来,讲述的泰半是这乾元城中修真界的千万年往事,多是歌功颂德,溢美之词尤甚,多以四大家族事迹为主。
其中就有花相容先祖之伟迹,讲到这,他更是眉飞色舞,神情自豪,仿佛那便是他自己所为一般。
“花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无用边走边看,此刻突然开口问道。
“何事,但说无妨!”花相容正在得意处,闻言便随口回着。
“这石桥之上,刻的几乎是你们四大家族之往事,莫非当初建桥之时,未有别的世家或门派参与吗,如此浩大工程,岂是轻易可为?”无用见状,忙开口问道。
“这个嘛,自然是有的,这仙都之中,大小宗门世家不下数百,可能四大家族出力最多吧,再说这桥宽百丈,前面还有,前面还有!”花相容略有些尴尬了笑笑,忙将无用领上前去
苏迈闻言,笑了笑,心中自然清楚,这乾元城以四大家族为尊,刻石记功之事,自然以其为首,莫说这桥宽百丈,就算千丈,只怕也轮不上普通世家一字之铭。
三人一路谈笑,走走停停,待得到那城门之下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眼前是一个高大拱形洞口,高近十丈,有城却无门,与其说是城门,不如说是一宽阔的甬道,上方刻有一状似麒麟的巨兽,约摸身高数丈,蹲坐在城门之上,威势滔滔,睥睨四方。
站在这城门之下,苏迈忽然感觉一股苍莽古远之气扑面而来,顺着通道望去,竟是一条笔直的大街,通往那未尽之处。
第一百零三章 不二酒馆
进得城来,花相容再三邀请二人去往花家做客,不过苏迈有事在身,自不便前往,再说目前尚不清楚花家和天琅坊关系如何,贸然跑去,只怕误了大事。
花相容自然不清楚苏迈的小算盘,一个劲地劝说,非得随同前往,说是和二人一见如故,要尽地主之谊,花家地大屋广,随便他二人想住多久都行等等。
苏迈有苦难言,又不便直言相拒,好在关键时刻,无用灵光一动,说是无定寺在天琅坊中设有办事之处,得先去拜候师长,处理完之后,再行拜访花家。
花相容无奈之下,只得如此,临行前给了苏迈一块玉牌,交代了花家的方位,便不舍地离去。
眼看花相容身影走远,苏迈二人立于这长街之中,却一时陷入了迷茫。
先前急于寻找顾旷,却忘了问问花相容这城中如何寻路。
眼下这长街漫漫,两侧高楼密布,鳞次栉比,一眼也望不到边,这顾旷所言之地,又在何方呢?
听花相容之言,这城池之内纵横数百里,街坊里弄数不胜数,更有众多的城中之城,二人人生地不熟,又如何去得?
“苏迈,怎么走啊?”无用望了望四周,一脸茫然。
“我也不清楚,去找人问问罢!”苏迈耸耸肩,苦笑一声。
顺着两侧的街道,苏迈随便找了个售卖法宝的小铺,进去问询了一番,不到一刻钟后,便又摸向不远处的另一店铺,待到二人再出来时,已然坐在辆由一头金狮驾着的法车之上。
“这狮子车也太贵了吧!”无用端坐在车内,嘟囔着说道。
“贵点坐着舒服嘛,要便宜的,也可以那狼车,狗车之类的,我们这不是赶紧时间吗?”苏迈伸了伸腿,坐到那柔软的长毛褥子上,神情甚是得意。
“不过话说回来,这仙都之中,物价还真不一般,这车就一狮子,还不用车夫,竟然收我们一千券,我原来还以为那妖丹所得够花一阵子呢,现在看来,只怕用不了几天咯。”
看着无用愤愤不平的样子,苏迈又笑着说道。
谈笑间,那金狮已然奋起四足,发力往前奔去,二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身侧高楼纷纷后退,呼呼风声袭来,金狮穿街过巷,不一刻钟,便已跑出数十里之遥。
苏迈眼见长街渐远,远处有山峰突起,山中亭台楼阁,屋宇重重,自山脚一直延伸到云雾之间,看上去规模宏大,甚是壮观,想来便是某个世家或宗门所在。
穿过重重楼宇,经过不知多少街巷,当金狮停在一条颇为繁华的街道之前时,已然过了大半个时辰。
说也奇怪,一路行来,穿城寻道,其中岔道无数,这金狮便像是识得路一般,奔走前行,竟未有丝毫停滞。
“到了吗?”无用伸出头,往前方看了看。
“许是吧!”苏迈见那金狮不再前行,心想便应是此地,忙步了下来,伸手摸了摸那金狮脑袋,说了句“多谢了,回罢!”
那金狮似乎颇通人性,闻言低吼了一声,掉转身,便绝尘而去。
二人站在街前,抬着一望,只是街道中间立着一巨大牌坊,上书“天剑司”三字。
“应是这里了!”苏迈见字,点了点头,想起顾旷临行交代,所言及之地,正是天剑司,这乾元城主城之中,共设三十六司,取三十六天罡之意,这天剑司便是其中之一。
“天剑司逍遥巷不二酒馆!”苏迈边念叨边向里侧行去。
这天剑司中,虽不如主城大街那般宽敞气派,倒也是商贾林立,两侧店招飞扬,自是热闹无比。
二人一路寻去,问了几回路,才找到那逍遥巷所在。
那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巷道,两侧多是寻常小院,院门常闭,偶有几处清秋梧桐,不安分地伸出院墙,带来几分绿意。
再往里走,便渐渐多了些零散商铺,有卖灵材丹药、炼制法器的,也有寻常食肆,邻家酒馆,那不二酒馆便在小巷尽头的一处小院之中。
“世事沉浮,尽在三杯浊酒。
人情冷暖,何如一盏清茶”
苏迈站在门前,望着那“不二酒馆”四个大字之下,两侧萧瑟剥落的门联,颇有所感。
“苏迈,你说这酒馆为何叫不二啊?”无用见苏迈站在门前不动,以为他在研究酒馆之名,便过来拍拍他,问道。
“不二,不二,这世上真有不二之事吗?”苏迈闻言,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
无用却懒得再管他,抬脚便迈了进去。
入得院门,便见一阵酒香传来,偶有叫喝之声,院内甚小,几步便到了厅堂之中。
只见厅内不过寥寥数桌,看上去亦不过三五人,未见伙计也未见掌柜,各人各斟自饮,显得甚是冷清。
苏迈步入其中,正准备呼叫伙计,却听得一声叫唤,只见最里侧靠近小院的窗台下方,顾旷提着一壶小酒,正向二人望来。
“顾旷,你到多久了?”无用一见,便快步跑了过去。
顾旷笑了笑,示意二人落坐,随后道:“刚到不久!”
“那事如何?”苏迈顾不上寒暄,忙开口问道。
“稍后再说,先尝尝这酒馆的味道。!”顾旷给二人添上一杯酒,自己先端了起来。
苏迈见顾旷神情,猜想暂时应无大事发生,便也放下心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刚入喉,便觉一股辣劲涌了上来,呛得他不自觉了咳了一声,放下酒杯,呼了口气,问道:“这酒,怎地如此辛辣?”
顾旷笑了笑,却未答话,给苏迈添上了一杯,随后又道:“再饮一杯!”
苏迈有些奇怪,不过既然顾旷如此,自然便有其意,端起酒杯,这次却没有一口饮尽,而是缓缓地喝了下去。
“如何?”顾旷也饮了一杯,问道。
“不似先前那般浓烈,尚有一丝苦味!”苏迈回味片刻,说道。
“嗯,再饮一杯,如何?”顾旷点点头,问道。
“无妨!”苏迈见状,甚觉有趣,也点头道。
第三杯下肚,苏迈便觉苦辣之味皆不见了,一股热流涌去,口中隐隐升腾起少许甜香。
“这酒,不寻常啊,叫何名字?”苏迈三杯下肚,颇有所感,便问道。
“江湖醉!”顾旷执起酒杯,在
手中转了转,缓缓说道。
“一点生香留齿颊,十年飞梦绕江湖,好酒!”
苏迈笑了笑,又执起酒杯,一旁的无用见二人之状,甚是着急,忙举起酒杯,饮了几杯,不过喝完却没苏迈那般敏感,只觉甚是辛辣,呛人得很。
“无用,慢慢喝,更有味道!”顾旷给小和尚添上一杯,说道。
就在无用正抬起酒杯,准备再行回味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少女嗓音。
“顾旷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也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
无用转头一看,只是一个身着淡蓝色烟罗衫,下衬一袭长裙的少女正笑意盈盈地小跑了过来,一张俏脸略有些圆润,双目水灵盈亮,灿若繁星,一行走来,仿佛春天里的百灵鸟,活泼灵动,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在这清冷萧瑟的深巷酒馆,少女甫一出现,便多了几分气韵。
顾旷见这少女行来,忙站起身,微笑着道:“数年不见,小清茶也成大姑娘了!”
“那是当然!”叫小清茶的少女扬了扬唇角,走近前来,开心地说道。
见顾旷站起身,苏迈和无用二人也随之站了起来。
顾旷见状,忙指向苏迈道:“小清茶,这位是我的朋友苏迈!”
苏迈见这少女甚是可爱,便笑道:“叫我苏迈哥哥便可!”
少女闻言,乖巧了福了福,随后便叫了一声。
一旁的无用见状,也不待顾旷介绍,便学着苏迈的语气,说道:“我叫无用,叫我无用哥哥罢!”
少女愣了愣,随后便要施礼,却听苏迈笑着叫道:“哎,无用,你一佛门之人,这俗家称呼可不适合你哦!”
无用不料苏迈有此一出,闻言窘了窘,不过随后却又爽朗一笑,说道:“阿弥佗佛!进得庙门,须依佛祖,入了红尘,便是俗人,我在这酒馆中吃肉喝酒,便当个和尚哥哥又有何妨!”
“哈哈……”小清茶扑哧一笑,随后说道:“无用哥哥,你真有趣!”
“嘿嘿……”听小清茶夸赞,无用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光头,嘿嘿一笑,却不知再说什么。
“和尚哥哥,还喝吗?”顾旷见无用窘状,也忍不住调侃道。
“自然!”无用闻言,忙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化解了尴尬。
“无用哥哥,我陪你喝呀!”说完却是转身取了只酒杯,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仰头便喝了下去。
“不错,不愧是开酒馆的啊!”苏迈拍了拍手,伸出拇指赞道。
“你可别小看她,自小就喝不醉!”顾旷笑着说道,又招呼众人落座,随后便指着身侧的小清茶说道:“小清茶,便是这酒馆老板的徒弟,也是小老板,自小我便相熟!”
“顾旷哥哥,人家已经长大了,不许再叫我小清茶!”少女清茶嘟嘟嘴,抱怨了一句。
“好好好,清茶姑娘!”顾旷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叫道。
“嘻嘻,这才差不多!”清茶嘻嘻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随后又接着说道:“不过呢,我是这里的伙伴,可不是老板!”
第一百零四章 五味鲈鱼
“对了,清茶姑娘,你们这酒馆为何称为不二呢?”
无用一直对这酒馆之名耿耿于怀,此刻见到主事之人,自然忍不住开口。
“这个嘛,不二有三!”清茶闻言,扬起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哪三样?”无用忙追问道。
一旁的苏迈闻言,也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清茶。
“本店只售三样东西,一种酒、一道菜、一壶茶!”
清茶闻了闻手中空杯,看了看二人,得意地说道:“酒呢,便是你们手中之江湖醉,天下独此一味,菜嘛,乃我师傅独创之五味鲈鱼,不加任何调料,烹出五味俱全!”
“至于茶嘛,便是我们清茶姑娘妙手冲泡之云上天香!”小清茶话音未完,顾旷便笑着接口说道。
“一种酒、一道菜、一壶茶,食不在多,胜在其精,有趣有趣!”苏迈闻言,点头说道。
“茶我就不清楚,不过只卖一种酒,做一道菜的地方,和尚还真没见过!”无用也是大为惊奇,这酒馆名曰不二,难道真就只有一种酒,一道菜吗?
“呆会你们便知道了!”顾旷笑了笑,却不说话。
“清茶,你们家的客人都不用招呼的吗?”无用见四围酒客皆是自斟自饮,也未上菜,倒像是枯坐喝着闷酒。
“不用,他们都在等菜呢!”清茶得意地一笑,随后又道:
“我们这儿啊,都是些多年的老酒客,自己会招呼自己,想喝茶的时候,才会叫我!”
“你这伙计当得倒是轻松啊!”
苏迈闻言,觉得这小酒馆倒颇有特别之处,便开口调笑道。
“才不呢!”清茶闻言,反驳道。
见三人均望向她,便又说道:“你们可知,泡一壶好茶,需要多少功夫?”
三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不由齐摇了摇头。
“这泡茶啊,可是个功夫活!”清茶见状,颇有些得意地,随后又正了正身子,学着大人模样,一板一眼地说道:“从选茶、煮水、烫器、倒水、置茶、注水等,每一步都要讲究火候和手法,只有适到好处,才是冲出一壶好茶来,……”
这些专业手法,听得苏迈一头雾水,见其讲茶时神情专注,滔滔不绝,苏迈不觉有些佩服,待其言毕,忙点头赞道:
“妙极,稍候一定要品尝下清茶姑娘的绝世好茶!”
“正是正是,一定得好好尝尝!”无用闻言,也附和道。
一番说笑,清茶自去帮忙,三人就着那江湖醉,边喝边等着那传闻中的五味鲈鱼。
这酒馆仅此一道菜,每道都是那掌柜的亲手烹制,从不假手于人,所有食材均是当日精选,故而也只是限量供应。
不过这酒馆平日里人也不多,都是老食客,日子久了,倒也照顾得过来,只是寻常酒楼烧条鱼,不过盏茶功夫,这掌柜做鱼,却少说也得两刻钟。
待到将那鲈鱼上桌时,已酒尽一壶。
只见清茶端上一个粗陶圆盘,上面覆着一圆形草盖,苏迈迫不及待地揭开一看,
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那盘中鲈鱼,正直挺挺地卧在其中,便是那鱼鳞也一片不缺,若无周边的汁液,几疑便是活物。
“这鱼,是熟的吗?”无用伸过来一看,有些疑惑问向清茶道。
“自然,试试便知!”小清茶骄傲地回道。
“试试!”顾旷举起手中筷,却是示意苏迈和无用食用。
无用小心翼翼地伸出筷子,却不知从何下手,举在半空,看向了清茶。
“无用哥哥,这鲈鱼数腹下之肉最为鲜嫩,你可先行一试!”小清茶嘻嘻一笑,指着那鱼腹说道
无用闻言,也不再犹豫,便举箸朝那鱼腹中夹了过去。
不似寻常鱼肉一触即散,这五味鲈鱼触手颇有弹性。
无用小心地夹了一块,连鳞带肉放入口中,一口咬去,先是有股清凉之味弥散,令人顿时精神一震,细品之下,便有丝丝酸辣在舌尖凝聚,待得吞咽下去之后,仿佛还有几分微甜。
“这什么鱼,竟如此神奇?”无用忙又夹起一块,大叫道。
此时苏迈和顾旷也已动手,见无用神情,顾旷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而苏迈品了品之后,却是大笑一声,扬声说道:
“五味鲈鱼,果然名不虚传,这道鱼,当是天下一绝,好手艺啊!”
“苏迈,你吃出甚味了?”无用见状,忙问道。
“即为五味鲈鱼,不同的人便可尝出不同的感觉,便是这鱼身之上,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味道,故而这美食之味,只可意会,却是无法言传!”顾旷闻言,笑着说道。
“不加任何调料,能将一道鱼肉做到如此境界,这掌柜的,不简单啊,莫说等半个时辰,为了这等绝味,便是等上一天一夜,又有何妨!”
苏迈夹了一大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只觉越嚼越有味,一口放完,便意犹未尽地说道。
“你个小娃娃懂个屁啊,这鱼看似不加调料,烹制时却是渗入了归掌柜密制的汁水,不然如何来这五味!”
一个声音自左侧传来,苏迈抬头一看,却是一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老者,一头灰白乱发用一根青色束带拢于脑后,面容精瘦,一双细小的眼睛正自四人所在之地看来。
苏迈闻言,颇感好奇,听这老者语气,似乎这对鱼颇有研究,便开口问道:“听老丈之言,莫非这鱼肉之中另有玄机?”
不待那老人回话,一旁的清茶却了格格了笑了出来。
“小丫头,你笑什么啊,莫非你姬爷爷说得不对?”老者皱皱眉头,貌似不悦地道。
“嘻嘻,您说的有没错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你食了这鱼三十多年,到现在也没尝出是什么味!”清茶闻言,嬉笑着说道,听这语气,似乎和那老者甚是熟悉。
“你懂什么,老夫留连这不二酒馆,为的便是这一口鱼,一杯酒,若是随便尝出了味,那不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姬姓老者不屑地说道,随后便又倒了一杯酒,自饮了起来。
“你姬老鬼也就在这酒馆里厮混的命,几十年来,浑浑噩噩的,别说这鱼味没尝出来,便是这狗日的生活,你
又何曾品出个鸟来!”
清茶尚未回话,便又听到一深沉的男子嗓音传来。
几人回头一看,却见最里侧一阴暗的角落,有一虬髯汉子,一身藏青色衣袍,脸瘦眉深,看去双眼迷离,似乎将醉未醉,只是身前桌面上置着一柄长剑,显示其乃是一修士。
“嘿嘿,彭十四,你个醉鬼,也别在这胡吹大气!”
老者闻言,望了那边一眼,嘿嘿一笑,又说道:
“就你如今这德行,还不如老夫呢,江湖醉,你的江湖也就剩下醉了。我看你那剑啊,也别天天带着了,不如早日当给归掌柜,换几个酒钱!”
“放你的狗屁,你老小子懂个鸟的江湖,便是这江湖醉,到你嘴里,也是浪费!”彭十四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
“你有你的江湖,我也有我的江湖,我的江湖便是这酒馆,可以喝酒,可以品菜,亦可闲聊,数十年陪着我,自在逍遥。
而你呢,你的江湖早就不在了,如今这世界一片清明,乾元城里也是升平盛世,要你何用!”
“这狗日的世道,仙不是仙,魔不是魔,正不是正,邪不是邪。正道之人不思进取,勾心斗角,金刚盟也成了缩头乌龟,这没有杀气的江湖,还有甚味!”
彭十四愤然一叹,倒了杯酒,自顾自地一饮而尽。
“听你这话,像是惟恐天下不乱啊!”姬老头不以为然地道。
“你一个老书呆子,能看懂什么,这天下啊,迟早要乱!”彭十四目光向身前扫了一眼,缓缓地道。
“话说当年,你和金刚盟主沈清秋比过一剑,结果如何?”姬老头似乎对彭十四的过往甚有兴趣,好奇道。
“姬老头,这事不早就人尽皆知吗,自然是彭十四输了!”一旁的食客闻得二人斗嘴,也起哄道。
“老夫当然知道他输了,我想知道的是他如何输的!”姬老头叫道,似乎彭十四输了这事,在这酒馆之内,已是陈年旧事,早就不是秘密。
“老子输便输了,如何输的,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彭十四轻哼一声说道,那神情仿佛在说,剑客之间的事,你一个老书呆子,懂个屁!
“你彭十四当年也算有名的剑客,这沈清秋不会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吧?”姬老头笑了笑,似有所指地看向彭十四。
“闭上你的鸟嘴,沈清秋一代雄才,如何能做这等腌之事!”彭十四闻言,面有怒色,大喝道。
“告诉你,老子生平只服两人,一个已经死在我剑下,另一个便是沈清秋!”彭十四见那姬老头一脸鬼精的样子,便又说道。
“姬爷爷,赶紧吃鱼吧,要凉咯!”一旁的清茶见状,怕这二人再争下去,影响旁人用食,便开口叫道。
“好好好,吃鱼吃鱼,管他什么天下大乱!”姬老头闻言,呵呵一笑,便自夹了块鱼肉,神情饕足地吃了下去。
周围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也自埋头喝酒吃菜,食厅之内,不一会便恢复了平静。
一顿吃完,苏迈和无用意犹未尽,本想再来一份,不过又不好意思开口,想到这来日方长,想吃鱼,多的是机会,便也作罢。
第一百零五章 天琅总堂
夜色深沉,当苏迈三人用完酒菜,回到酒馆后院时,天已大黑,一方天空上,漆黑一片,偶有几颗疏星,也是暗淡无光。
众人就着油灯,聚于一小厅之内,正自密谈。
按顾旷所言,这不二酒馆掌柜乃是其家中长辈世交,数年前曾在此地小住过一段时日。
因此地属乾元城外围,偏离主城区,易于行事,加之追查天琅坊之事甚为隐秘,不便留宿客栈,故而提议数人在这酒馆暂留。
这不二酒馆前庭后院,虽不算大,但收留苏迈几个倒也足够,加之顾旷和那归掌柜师徒二人似乎交情不浅,苏迈也就乐得坐享其成。
留在此地,除了好酒好菜之外,只要不大肆张扬,铁剑门一时半会倒也不容易找得到他。
此刻,清茶正在一侧煮着茶水,顾旷面色深沉,对着苏迈和无用二人,开口说道:“这事有些奇怪!”
“有何奇怪?”苏迈忙问道,自见到顾旷以来,他一直担心申屠兄弟之事,见顾旷神情不似有异,但也未曾追问,此刻四下无用,顾旷突然说有些奇怪,不由得他心中焦急。
“我托了朋友暗中打听,未有何发现,姚掌柜并未回到天琅坊,而那总掌柜商连山也一直在总堂之中,并未外出,有消息说,今早还见其巡视过店铺,并未有何异常!”顾旷想了想,将所得状况说了出来。
“不对啊,莫非那老夫人言之有误,这姚朔和天琅坊并未有多大关系?”
无用闻言,挠了挠脑袋,疑道。
“不会,那老夫人之言不似有假,难不成商连山另有安排?”苏迈想了想,望向顾旷道。
“也有可能,如果姚朔真是他私生子的话,此事毕竟不甚光彩,若要追查也只宜私下进行,我想那姚掌柜应是押着申屠几位到了某一秘密所在!”
顾旷点点头,随后想起一事,又说道:
“据打听,似乎这商连山和他的原配夫人蓝氏关系不甚好,蓝氏原也是一世家小姐,后因修炼有岔,导致身有隐疾,未有子嗣,多年来很少外出。”
“如此说来,这商连山在外有个儿子,倒也在情理之中啊!”
无用接口道,在他看来,商连山权倾一时,想个有个孩子,也是正常人的想法,就像他在庙里一般,有名的老禅师都会找个徒弟继承衣钵呢,何况俗世之中。
“若是如此,那商连山另找个妾室便可,为何要冒个骂名,去弄一私生子?”苏迈闻言,觉得有些不对。
“除非,这姚朔之生母见不得光或者另有隐情?”顾旷沉吟片刻,说道。
“这一个商连山,已是我们惹不起,可别再牵扯出什么大人物了!”
苏迈轻叹一气,随后又道:“眼下我们已无别路可走,当务之急,便是打探到几位申屠大哥的消息!”
“问题是我们现在一无所知,想打探也无任何线索啊?”无用闻言,问道。
“等!”
苏迈吐出一个字,随后道:“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为今之计,只有先等着,看看天琅坊下一步,会有什么动静!”
“也只有如此了,既然那姚朔知晓牵魂之法,依花相容所言,天琅坊中高人甚多,若申屠大哥他们真落到姚掌柜手中,应该不难查出我们。”
“怕只怕,申屠大哥他们宁死不肯招供,若再被牵魂,只怕凶多吉少啊!”苏迈神色颇为焦虑,隐隐有几分担忧。
“阿弥佗佛,菩萨保佑他们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无用念了句佛号,祈祷道。
是夜,三人各自安寝。
苏迈躺在床上,久不能寐,最近发生的诸多事项,便如一团乱麻,在他头脑之中盘旋反复,弄得他有些头痛。
申屠兄弟几个,若无意外的话,肯定已被天琅坊所擒,无论最终能否活得下来,他和无用迟早都会暴露。
要说责任,这姚朔是他一手所杀,自然不能让申屠几个枉送了性命,无用也是因自己好奇才被牵涉其中,这种无妄之灾,最好也不要扯到他头上。
算来算去,最好的办法,便是他先行一步,主动去自首,以他一人,换得其它人的安全。
不过如此一来,羊入虎口,这杀子之仇亦是不共戴天,苏迈此去,便同自杀无异,或许自我了断还是好的,被折磨而死,似乎更能预见。
转念一想,苏迈又留了几分侥幸心理,若那申屠兄弟出了别的事情,和天琅坊无关呢?
自己一去,不是枉送了性命,再说那老夫人之话,也未必能全信,毕竟初次见面,敌友不分,为了诓骗自己去帮她找那树心,夸大其辞也是可能的。
日前听花相容所言,这天琅坊私底下势力如此强大,可直逼三大名门,那这老夫人又有可能耐,敢说摆脱天琅坊?
如此想来,似乎一切都还是未定之数,在此之前,如何行事,都不妥当,反而待观其变,最为可行。
既然如此,多想无益,苏迈干脆放宽心来,两眼一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晃三天过去,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天琅坊一切照旧,那商连山行事也和往常一般,并无异样,似乎申屠失踪之事,真和天琅坊无关,那姚掌柜有可能另有他事去办,也未可知。
又过了一日,仍未有消息传来,顾旷早出晚归,到处打听,却如石沉大海。
苏迈在酒馆里也呆不住了,和小清茶及无用交代了几句,便也自己出了门。
无用本欲随同前往,但苏迈竟然嫌他的光头太过显眼,拒绝了,弄得无用一脸不悦,清茶在一旁乐不可支。
打听清楚了天琅坊所在,苏迈便沿着天剑司一路向东,穿过无数坊巷,其间迷路了几回,不断找人询问,花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寻到那天琅坊总堂所在。
这天琅坊在仙都之中,分店数十家,总堂却仅有一处,苏迈欲寻其总堂所在,倒也不难。
当他一路寻到那总堂之中时,站在街头眺望,苏迈不觉有些眼花。
只见那一条街道尽头,院落重重,高阁巍巍,建筑精雅而又不失气势,便是在这仙都之中,也算极具规模,不输于任一世家大派。
待得走近,便见一巨大门楼,高近十丈,“天琅坊”三字刻于其上,金光闪闪,两侧木柱也是数人合抱,一眼看去,有金星点点,却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这天琅坊不愧是天下第一商号,便这门楼已是价值不菲。”苏迈穿过那门楼,边走边说着道。
由于担心暴露,出门之前,他稍做了些打扮,此刻看去,面色浅黄,身着长衫,一眼看去,更像个寻常的读书人。
天琅坊总堂极为繁华,门楼之后便是一条大街,有小桥花树,曲水回廊,与其说是街,倒不如说是个花园。
两侧店铺林立,一字排开,竟是分得极细,有医卜类、灵材类、法宝类、灵宠类、杂项类等等,苏迈随便逛了逛,竟然在一间店铺里看到出售的各类偏方。
“这天琅坊还真是没有买不到的东西,竟然连大夫的
生意都抢了!”苏迈笑了笑,在人流中随意穿行,左顾右盼的,倒也无人留意。
一直往前数百丈,尽是店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东西可售,只见那店铺之内皆是琳琅满目,各类稀有之物随意摆在柜台之内,任人挑选。
“这里店铺这么多,前方更是院落重重,这天琅坊总堂如此之大,要找到商连山的动静,难啊!”
苏迈随意停在一石亭之侧,望着前方那巍峨一片,心乱如麻。
连顾旷的朋友也未能探知消息,以苏迈的能耐,只怕也就能在这街上逛逛,连大门都难进入。
一声长叹,苏迈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个身影。
“离小小?”
苏迈轻叫一声,看那身影正是先前在那流花渡口和顾旷一起捕获金丝灵鲤的离家二小姐。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苏迈心中一动,忙跟了上去,片刻,见其在一店铺门前闲逛,便走了过去。
“离二小姐,好久不见啊!”苏迈笑着说道。
“你是?”
离小小皱了皱眉头,看向苏迈,神情有几分嫌弃。
“是我啊,苏迈!”
苏迈用袖子在脸上抹了抹,去掉些许黄粉,露出了几分真容。
离小小看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笑了笑,便道:“是你啊,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嘿嘿,有几个不想见的人老缠着我,所以便稍稍打扮了下!”苏迈一笑,说道。
“你又不是什么大家公子或绝世美女,什么人会缠着你?”离小小闻言,颇有些意外地道。
“这个嘛,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苏迈摇摇头,却又问道:“你怎么在这啊,你那小丫头呢?”
“我来这乾元城办事,顺便来天琅坊看看,采办点灵材,你又为何来此?”离小小问道。
“哦,我也和你一样,来这看看有没什么好东西!”苏迈回道。
“这天琅坊,无一不是好东西,只要你出得起价钱!”离小小望了他一眼,随意说道。
这苏迈两次相见,均都颇为寒酸,这天琅坊总堂之内,可是花钱如流水,不是普通人可能消费的。
“那是,我也是慕名而来!”苏迈点点头,接口说着,随后又道:“这大街之中,人太多,似乎也未见特别的东西,天琅坊不是奇珍异宝无数吗,都在什么地方啊,好想去看看!”
“这里出现的都是些寻常之物,虽说也甚稀有,但却谈不上多好,想要好东西啊,还得到那内院之中!”离小小闻言,转过身,指了指那前方的院落,说道。
“我也想去啊,不过我不像你离二小姐这般身份尊贵,想进去开开眼界,只怕很难啊”苏迈望着前方,一脸艳羡地说道。
“你若真想去见见世面呢,也不是没办法?”离小小笑了笑,往前行了两步,继而说道。
“二小姐能帮我?”苏迈闻言,满脸喜色地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寻常之人,若要入这内院,须有具名贴,也就是掌柜的推荐,不过我们离家和那内部之中掌管灵材丹药的风掌柜颇有些交情,请他安排带我们进去,应该不难。”离小小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二小姐能否帮忙一尝夙愿?”
苏迈有些急切地问道。
“走罢,正好我也去看看!”
离小小玉手一挥,便自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