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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风轻     通天图鉴txt下载     通天图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六章 道歉了事

    “师妹,你……也太任性了!”吴攸望向柳仙儿,责备了一句,语气虽有些严厉,但在苏迈听来,却隐隐又有几分气势不足。

    “要你管……!”柳仙儿一腔怨气正无处发泄,听得吴攸之言,便如烈火烹油般,一点便着。

    “别以为我爹让你看着我,便以师兄自居,你我修为相当,我做事,轮不到你插手!”

    “师父他老人家令我照顾你……”吴攸闻言,颇有些无奈,正接着话,却被柳仙儿打住。

    “少啰嗦,我的事不用你管,从现在起,不用再跟着我了,你我各行其道!”

    “不行……”吴攸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

    “由不得你!”柳仙儿长剑一收,转身便欲离开,脚步方动,却突然转过身来,指了指苏迈,说了句:“这人,我要带走!”

    “师妹,别胡闹!”吴攸闻言,朝苏迈投过一丝歉意,随后又道:“鱼先生乃是正道同仁,既来了天戈城中,便是六虚山院的客人,你先前作为,已很是荒唐,怎能一错再错!”

    “哼,听这语气,跟我爹一模一样……”柳仙儿闻言,面露厌恶之色,接着道:“你不过我爹一弟子而已,让你跟着我,只是因你听话,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

    “……”

    吴攸面色一黑,似乎想要呵斥她几句,不过顿了顿,终是忍了下来。

    “鱼先生,抱歉!”吴攸神色颇有些复杂,朝苏迈拱手说了句。

    苏迈摇摇头,轻笑了笑。

    从二人的对话中,他多少听出些端倪。

    当初二人在那百里青苇失散之后,吴攸不知有何际遇,拜到了六虚山院柳公权的名下,看样子,这些年来,应颇得乃师器重,能够奉命陪在柳仙儿身侧的,必要亲传弟子无疑,且柳仙儿先前有言,二人修为相当,想来吴攸在六虚山院年轻一辈之中,亦颇有名望。

    柳仙儿虽呼其为师兄,但言语之中,却并未有太多的尊重,反而这吴攸对她,却似乎有些复杂,表面上呵斥了几句,但其实并无关痛痒,反而柳仙儿这一番话,并未给他留甚颜面。

    苏迈暗察吴攸神色,除了有几分无奈之外,眼神之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柳仙子,在下初到贵地,行事鲁莽,先前多有得罪,仙子大人大量,还请网开一面,今日在下尚有事在身,先行一步,短时间内,都会留在天戈城中!”

    苏迈沉默片刻,心知再僵持下去,只怕吴攸下不了台,再说若二人真起冲突,最终受伤者,自是吴攸无疑,而他,只怕亦讨不了好。

    虽说这等事,过去只怕吴攸亦经历的不少,此刻吴攸虽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无论如何,念在少时情份上,苏迈亦不愿他太过难堪,故而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趁着吴攸出面,赶紧开溜才是,不然真被柳仙儿缠住,那红袖想要找自己,只怕亦不容易。

    柳仙儿倒未料到,先前断然拒绝的苏迈,竟会态度大变,真向自己道起歉来,一时间,亦是

    愣了愣,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肯道歉,她亦算挽回了面子,再说,他言语中说得很明白,近期都在天戈城中,只要想找他,倒不怕他逃走。

    如此一想,她倒也颇觉释然,她对吴攸一直跟着自己,虽有几分厌烦,但要真和他动手,那又是另一回事。

    同室操戈,乃是仙门大忌,柳公权在六虚山院中执法甚严,虽对她视若掌上明珠,但若涉及到山规,只怕她亦难逃刑责。

    柳仙儿虽任性了些,但却极为聪明,简单一想,便很快借机下台。

    “看你甚有诚意,今日便放你一马,若不知悔改,他日定不饶你!”

    “多谢仙子宽宥!”苏迈闻言心中暗笑,却是一脸诚恳地朝柳仙儿道谢。

    吴攸见苏迈模样,亦觉奇怪,先前他面对柳仙儿的威胁并不为所动,甚至当她拔剑相向时,神情亦甚是淡定,不像胆小怯懦之人,此刻有人助阵,本应气势再盛才是,为何这转念之间,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多谢道友仗义出手!”苏迈见吴攸有些疑惑,复又朝其说道。

    “不必客气,告辞!”吴攸应了声,随后朝柳仙儿示意,便转身而去。

    柳仙儿冷冷地望了苏迈一眼,倒也未再说话,轻哼了一声,亦随之而出。

    院门无风自开,二人很快便消失在小院之外。

    苏迈独立于院内,愣了半晌,却又走到门前,朝外望了望,只见深巷空空,二人身影早不知到了何外。

    随手关上门,苏迈复又转身,朝院内行去。

    柳仙儿先前之言,他仍暗记在心,若这小院地底,真有甚黑牢的话,他自然想下去一探。

    毕竟顾旷无故失踪,若真被关押,亦不无可能。

    而且这院内他先前查探过,除了正堂很是破败之外,里侧厢房亦一片狼藉,看上去,当初这院中主人离去甚急抑或是人走之后又被四处搜查过,之后无人打理,便成如今这般模样。

    只是听柳仙儿语气,这房子原主人似乎颇有些来头,不然这地底黑牢之事,她断不可能清楚。

    不过,许是此地荒废甚久,那地底出口早已被湮没,苏迈仔细寻了近半个时辰,亦未发现有甚可疑之处,甚至于连修士居住的痕迹亦未见到,看起来,这地方,像是一俗世中人的居所。

    “罢了,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罢!”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苏迈轻叹了一句,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为何,此刻的天戈城上,一眼望去,颇有几分阴郁,看样子,不久后,或许将有雨降临。

    复将长剑包好,背在身上,半晌后,苏迈便步出了院门。

    似眼前这般小巷,天戈城中比比皆是,苏迈放眼望去,并未有甚特别,只不过,此处巷窄墙高,却终未再见到,那立于城墙之上的剑阵。

    因不识去处,苏迈便顺着前方小道,一直行去,想着日后或要重临,苏迈这回倒也留了下心眼,稍记了下方位。

    不到一刻钟,便走出这一片坊巷,眼

    前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仔细一望,却是一片集市。

    他无心留恋,随意找人问了问万仙楼所在,便很快寻了出去。

    这万仙楼在天戈城东北,不知为何,却未设在天戈城的主街希夷大街之上,反而居于这东北侧永乐道上。

    这永乐道虽不如主街那般宽阔庄重,但多少亦在主城之中,倒也甚是好找。

    街道之上,修士往来,行色匆匆,少了些俗世的喧嚣,看上去,便也和一般仙都无甚两样。

    此刻,苏迈现于街头,远远便见万仙楼如鹤立鸡群,雕梁画栋的殿宇耸立于长街尽头,高翘的重檐俯视着这街上众生,看上去,很是雄奇。

    一路寻来,远远便见那数丈高的通天石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修士。

    苏迈对此,倒也颇为熟悉,几乎他所见过的万仙楼皆是如此,这通天石,便是万仙楼发布消息之用,过往这神州界上,无论大事小事,是正是邪,明里暗里的,只要有事发生,在这通天石上便会有所体现。

    苏迈先前只想到来万仙楼找红袖,却忘了这石头,此刻一见,自然得挤身过去看个究竟。

    他初来乍到,多了解点消息并无坏处,再说,他和红袖亦无甚交情,这寻找顾旷之事,亦不能全放在她身上。

    此刻,当他信步而至时,那通天台前,已挤满了数十位看热闹之人,看衣着形貌,应多是修士。

    苏迈随意扫了两眼,却发现皆是些大小宗门中的小事,并无特别之处,那一道道闪烁的文字,就是一个个可供闲谈的故事,一群看客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交头接耳,议论一番。

    苏迈原想着,近期因这六虚山院墨光散人之事,这神州宗门,多派人前来,故而这天戈城中,应颇为热闹才是,这江湖中人,多性情粗豪,虽说修士修行日久,颇多隐忍,但这人一多,未免就会有矛盾,群雄聚集,大小摩擦亦在所难免,奇怪的是,这通天石上,竟未看到一起,发生在这天戈城中之事。

    看来,这六虚山院对天戈城的治理,确有几分独到之处。

    带着几分疑惑,苏迈复又朝那通天石上扫了一眼,不经意间,却在那最上头,看到一排小字。

    “苍雩雪山顾旷失踪,有神秘人物出巨资寻人!”

    “顾旷?”苏迈面色一动,再仔细看时,却未有任何信息。

    而仔细朝身侧听了听,亦未见有人对此感兴趣,甚至提都未提。

    “这怎么回事,莫非这巨资寻人之事,尚不如这些小道消息来得刺激么?”

    苏迈颇有些不解,不过片刻之后,便又恍然。

    这事只怕便是红袖所安排,而且应该不是今日之事,想来近期皆在通天石上,一方面,她想要扩大此事影响力,放出消息,若是顾旷未曾失踪,闻听此事,自会去万仙楼中说个明白,若真是失踪了,那背后操作之人,亦会知道,顾旷背后,亦有人在支持。

    而这一众看客,或许初时还有几分兴致,但时间一长,便也见怪不怪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酒馆之秘

    万仙楼内,此刻人流并不算多,三三两两的酒客正闲散地分布在厅堂之内,那唱曲的的姑娘尚未出现。

    这万仙楼在神州界上分布极广,几乎只要稍有点规模的仙城,都有其分支机构,苏迈当初在乌月城中曾进过一回,曾因申屠兄弟之故,上到了三楼的雅室之中,并意外撞见了顾旷,也因之开始了之后的一串境遇,此后到了乾元城中,却因被天琅坊追杀而四处奔逃,反而未曾有机会进去过,他不知道这万仙楼的格局是否都是一样,故而进门之后,只是选了个僻静的位置,先行观望一番。

    很快,便有人上前招呼,苏迈志不在吃,随意要了点茶水,便坐着等待。

    一晃近一个时辰过去,除了上茶的伙计外,竟无一人和他联系,这万仙楼的人,似乎并未有人认得他来。

    “莫非红袖的人,尚未到达?”

    苏迈暗自想了半晌,却一直未有答案。

    眼前人来人往,或起或留,却无一人关注他。

    “小哥,你们这……可有位红袖姑娘?”

    良久,苏迈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朝一路过的伙计叫了一句。

    “红袖姑娘?”那伙计皱着眉想了想,随后却又摇头。

    “我们这有红豆、红莺,却没听过一个叫红袖的!”

    “没有?”苏迈一惊,这玩笑倒是开大了!

    当初在乾元城外的寒鸦岭,是红袖亲口指使他来天戈城,并说到了这边,自然有人联络。

    此刻他人在万仙楼中,为何这伙伴竟不识得她?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并不奇怪,万仙楼遍布神州,门下唱曲的姑娘多不胜数,这伙计自不可能谁都认识,加之当初红袖现身在乌月城中,离这远隔千山万水,没听过她自是情理之中,何况这红袖之名极为普通,寻常也不会有人留意。

    只是,若这万仙楼都没动静,那红袖所说的接头之人,又在何处,不可能随意在大街上闲晃吧。

    经历了先前柳仙儿那事,他心中已然明白,这天戈城中,人如潮涌,若非有心跟踪,想要找出一易容之人,自非易事,这红袖所派之人,亦不太可能一下便能找到他。

    不过,若真如此,那陆欣之事又怎么解释呢,莫非这丫头一直在跟着自己,那又是自何时开始?

    苏迈一时间,亦想不明白,只好望着那伙计离去的背影,无奈苦笑。

    既然这万仙楼没有红袖的消息,那他在这呆坐着,亦无甚用处,不如到城中去看看再说。

    正欲起身,忽听得耳边有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上三楼!”

    苏迈猛一回头,朝四周扫视一遍,却见食客寥寥,并无可疑之人,这声音却不知自何处发出。

    他不谙传音之术,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听声辩人,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站起身,便朝那楼梯口行去。

    二楼之上,本为交易大厅,故而亦常有人前往,苏迈这一走,倒也无人留意,只不过在他印象之中,这三楼却非寻常之处,未有身份玉牌,寻常人等只怕连门都看不到。

    他边走边想,信步便朝三楼而

    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地方此刻看去,却极为普通,入口之处有一青衣男子,似乎正在等人,见他上来,便笑着上前招呼。

    苏迈见状,亦不奇怪,随着他一直向里,来到一间雅室之内。

    屋内坐着一人,却不是苏迈心念着的红袖,乃是一中等身形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甚为普通,看不出其身份。

    “可是鱼先生?”

    见苏迈进来,那人忙起来问道。

    苏迈见状,心中甚疑,点了点头,却不知此人是甚来路。

    “在下何应光,在此等候多时!”待那青衣男子离去,这人随手打出一道光帘,接着说了句。

    “鱼万之,见过胡先生!”苏迈闻言,亦只好回道,他心想着既是红袖所遣之人,应知道他身份才是,不知为何却称他的化名?

    “红袖姑娘不在此处么?”顿了顿,苏迈复问道。

    “姑娘她上了九鼎山!”胡应光边招呼苏迈落坐,边回道。

    “上山?”

    苏迈心中一动,这九鼎山上,不就是六虚山院么?

    红袖虽是万仙楼之人,就算不是寻常歌女,亦只是门下弟子,以她的身份,是进不了山的。

    况且,这六虚山院之内,此刻应是戒备森严,她冒险前往,莫非和顾旷有关?

    见苏迈神情,胡应光微点了点头,接道:“事态紧急,红袖姑娘只好先行前往,特命我在此地等你!”

    “她不是说我入城之后,便会有人和我联络么?”苏迈有些奇怪,复又道。

    “先生和那柳仙儿之事,我们亦已知晓!”胡应光笑了笑,神情若有所指。

    “这么说来,我一进城,你们便知道了?”苏迈冷冷问了句,心中想着,只怕他自乾元城一路行来,皆在万仙楼的眼皮之下,却不知那天随子之事,是否亦为其所知。

    “鱼先生是红袖姑娘的朋友,自然亦是本楼贵宾,我们有责任,保证先生安全!”胡应光并未否认,闻言客气地回道。

    “有劳何先生在此相候,不知红袖姑娘有何安排?”

    “鱼先生知道不二酒馆么?”胡应光突然问了句。

    他这话一出,却让苏迈有些摸不清状况,他若清楚苏迈的身份,自然知道他和不二酒馆关系匪浅,此刻突然有此一问,苏迈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这胡应光的神情,又似乎不像有虚,那便只有一种可能,红袖并未透露他的身份。

    “略有耳闻!”略一沉吟,苏迈回了一句。

    “据最新消息,顾公子出事,似乎和这不二酒馆有关!”胡应光接道。

    “不可能!”苏迈闻言,脱口应道,顾旷和不二酒馆的归掌柜乃至小清茶皆是交情深厚,要说谁害他都有可能,但却不会是不二酒馆。

    “莫非……”胡应光见状,面露不解,忙追问道。

    “哦……”苏迈自觉失言,忙笑了笑,复道:“过往曾听他提过,与这不二酒馆的掌柜颇有些交情,却不知先生口中之事,又是何意?”

    “据我们所知,这不二酒馆并非寻常酒馆这般简单,那掌柜的,更非常人!

    ”胡应光闻言,缓缓应道。

    “愿闻其详!”苏迈不动声色,随口应道。

    “想来先生亦已清楚,自三年前浮屠岛一事之后,乾元城中局势便发生了变化,四大家族内耗不断,各方势力亦趁机而起,而暗地里,金刚盟的人,也不断渗透,表面上看,并没什么不同,但私底下,却乱成了一锅粥。”

    胡应光轻饮了一口,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这些势力中,少不了你们万仙楼吧?”苏迈冷不丁地问了句。

    胡应光笑了笑,却未否认。

    天琅坊管天下财货,万仙楼却是这神州最大的信息机关,门下之人三教九流,分布于各处,可以说是这天底下人员最为复杂,门人最多的组织,若说只是甘于做出卖消息之事,苏迈自是不信。

    “也正因此,这原本在城中的各处暗哨,也有不少浮出了水面。” 胡应光继续说道。

    “那不二酒馆便是其一?”苏迈接口道。

    “没错……”胡应光点点头,随后又道:“据传,这不二酒馆乃是乾元城主蔺归元所设,专门为其处理一些不便于城主府出面之事。”

    “蔺归元?”苏迈闻言,突然想起一事。

    当初他身中火毒,逃无可逃之下,躲入不二酒馆之中,之后却被一神秘人送至一处小院之内,而这地方,便是蔺家大院。

    如此想来,若不二酒馆真是蔺归元所有,此事便很容易解释,那这神秘人物,应就是归掌柜无疑。

    只是,既便如此,又与顾旷何干,他们顾家远在雪山之下,历来远离江湖,便是在乾元城中设有联络之处,亦不过为了方便门人及做些货物买卖,更何况,以他的个性,亦不会参与这权力的争斗。

    许是看出苏迈心中所疑,胡应光接道:“据红袖姑娘交代,或许顾公子出现于天戈城中,乃是受命而来!”

    “受谁之命,又来做甚?”苏迈闻言,急问道。

    “这详情,在下亦不甚清楚,红袖姑娘只是交代,让先生尽快上山!”胡应光苦笑一声,他只是传话之人,这其中内情,只怕红袖亦不甚清楚,更何况他。

    苏迈见状,倒也未再追问,只是看这情形,红袖在万仙楼中的身份,只怕非普通门人这般简单,只是,这六虚山院,又岂是想进便能进的。

    “红袖姑娘可有交代,要如何上山?”想了想,苏迈复道。

    “没有!”胡应光之言,简单明了,听上去,像是要苏迈自己想办法。

    “贵派消息通天,门人更是神通广大,在下初来乍到,连九鼎山的路都不知在何处,不知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若在平时,倒还有办法可想,不过眼下,却是无能为力!”胡应光摇了摇头,看上去,亦无甚计策。

    苏迈听来,想着六虚山院近来发生之事,倒也正常,若在平常之时,山上无事发生,自然看守得也不甚严,但眼下非常时刻,想混进去,只怕不容易。

    若想堂堂正正地上山,除非有大门派或世家身份尊贵之人一道才有可能,又或者……。

    苏迈突然心中一动,却是想到一人。

第四百四十八章 卖个消息

    若无人带路,以苏迈的身份想要上山,自不可能,但眼下稍有名气的大宗门或者世家主事之人,要么早在山上,要不便已离去,他想搭上线,亦很困难,更不用说,他认识的人着实有限。

    从当初下山以来,他所熟知的出身世家大派之人,亦不过寥寥数人而已,陆云奚远在南庭山,离小小芳踪难觅,水轻盈所在的水家世居木岚湖畔,平素亦极少涉世,其余之人如小和尚无用,虽出身名门,但却身份低微,自是指望不上,眼下唯一可行之路,便只有一条。

    找花相容!

    若传闻不虚,他应还在六虚山院之中,以他的身份和如今得到的礼遇,苏迈虽不知这中间发生甚事,但要想弄个人上山,应当不难。

    只不过,若不二酒馆果真为蔺归元所设,那便同四大家族有牵连,按胡应光所言,近年来四大家族内部亦是矛盾重重,花家虽实力较次,花山雨亦心无大志,但乱世之中,往往人心思变,说不定这数年之间,城中形势急转,花家有甚机遇亦不好说,却不知花蔺二家,暗下里是否有甚龃龉,不然若顾旷真为不二酒馆办事,花家和蔺归元并不对付的话,花相容很难出手相助。

    只是除了他,苏迈眼下却想不到还有何人可用?

    这红袖突然入山,很显然六虚山院之中,应有事发生,甚至于说,很有可能顾旷亦在山上,如今苏迈既然已现身天戈城中,这九鼎山,自是势在必行。

    很快,苏迈便自万仙楼中出来。

    天戈城街巷纵横,人口近百万,这其中大部分人,皆多少与六虚山院有些关联,过往山院招收弟子,亦多以城中世家输送为主,故而这仙城之中,关系错综复杂,便是寻常时刻,亦多有六虚山院弟子走动,而眼下,更是如此。

    苏迈信步走在长街之上,不时可见三五成群的山院弟子身影,虽说这巡城之事,另有城防派守,但如今这城中各式人等齐聚,一不小心便会产生摩擦,故而六虚山院加派人手,亦在情理之中。

    此刻他不过是茫茫人海中一毫不起眼的修士,便是在这天戈城内,亦不会有人关注,故而除了将那黑剑包裹好外,他倒也无甚可担心的,随意在城里穿梭,并无固定目的。

    本打算去打听下花家在城中可有驻地,但如此一来,很容易暴露自己身份,若不说清楚,便是有花家弟子在此,亦很难让他们相信,一时间,他还有些犹豫,再说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如今的花相容是否还是当时的花二公子,贸然找去,恐怕会有不妥。

    有一刻,苏迈甚至有种想去找柳仙儿的冲动,拼着得罪这位大小姐,让她把自己带上山去治罪,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这法子虽笨了点,但说起来,似乎比去找花相容,来得还稳妥一些,毕竟柳仙儿虽讨厌他,但却还不清楚他的身份,再怎么闹,顶多也是受些皮肉之苦,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就这样一直在街上晃着,苏迈亦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是好,那胡应光说没办法,

    就再也没提这事,甚至于连九鼎山怎么去,都未告诉他,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苏迈能够想到办法。

    正踌躇间,突然一个身影自他眼前一闪而过。

    苏迈原本倒未曾留意,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在城中并无相熟之中,只要别人不注意他,他自然乐得自在,懒得去关注身边之人。

    不过,这身影不知为何,闪身而过之后,却突然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

    苏迈刚一抬头,便对上了那眼神。

    怨家路窄,越不想见之人,偏偏越容易见到!

    此人他虽谈不上熟,但向日在乾元城中却打过几次照面,正是天琅坊三大供奉之一的骆龟蒙。

    说起来,当初在那破庙之中,若非郭子阳及时赶到,苏迈便会栽在此人手中,那之后,自然也不会有那一连串的事发生。

    好在苏迈消失数年,天琅坊虽一直在暗中查访,但对其印象始终淡了许多,骆龟蒙怎么也不会想到,苏迈会改头换面,大摇大摆了出现于天戈城中,故而略一回头,便又转身,朝前而去。

    苏迈初时心中一惊,但很快便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望了骆龟蒙一眼,亦自顾自行去。

    短暂的接触,就像这人世间许多次不经意的偶遇一般,不知情者,自然毫无印象,但有心人,却很快生出主意。

    此刻这天戈城内,各门各派之人,比比皆是,骆龟蒙出现于此,自很是寻常,不过苏迈在走了几步之后,却有意无意地,跟着骆龟蒙的步子,迈出开去。

    这人似乎有事在身,脚步迈得甚快,苏迈不敢跟得太近,但一不小心,又不见了踪影,只好提起精神,亦步亦趋地缀着。

    好在这骆龟蒙所过之处,多是城中大道,街上人流众多,倒也不容易发现,苏迈跟了一程,见未有甚意外,便放松了下来。

    行了一刻钟,骆龟蒙拐进了一个街角,苏迈左右望了望,便也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正欲转身之时,忽听得耳畔风声一动,下一刻,身子一轻,却是猛地被人提了起来。

    事出突然,苏迈情知已被发现,不用说,出手之手自是骆龟蒙无疑,他本有心找他,自然亦懒得挣扎。

    “素闻天琅坊骆供奉为人正直,侠肝义胆,怎么,这在天戈城中,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欺负人不成?”

    “阁下若有事找骆某,大可正大光明,为何却鬼鬼祟祟跟在后面?”骆龟蒙轻哼了一声,随手将苏迈扔了下来。

    “呵呵,骆供奉好大的架势啊!”苏迈抖了抖衣袖,随口笑道。

    此刻他容貌已变,这声音亦刻意说得轻浮,一时间,骆龟蒙自然看不出破绽来,只是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却不知他找自己,是有何事?

    “骆某尚有要事在身,有屁快放!”

    “在下有一消息,想卖与骆供奉!”苏迈顿了顿,复朝两侧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

    “消息?”骆龟蒙浓眉一动,大觉奇怪。

    以他的身份,要说

    眼下这天戈城中,认得他的人倒也不在少数,不过打过交道的,不说一门之主,亦是长老执事之类,眼前这人,他从无印象,更谈不上交易之事。

    要知,他在天琅坊中最为闲散,平日里有桑阳子和风斛二人一内一外,一暗一明,将这天琅坊打理得顺风顺水,连商连山亦不需太过关注,他骆龟蒙自然也无太多事可做。

    天琅坊在城中分部,虽未设在希夷大街上,但在城内亦颇有名气,但凡修士,多知晓其所在,若真要卖甚消息,直接找去便是,为何要在这大街之上?

    “我有一个人的下落,相信骆供奉定有兴趣!”苏迈见状,轻笑了笑,复又小心地说道。

    “什么人?”骆龟蒙一听,倒也很是好奇。

    “借一步说话!”苏迈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闪身转过街角,见四周无人后,便贴在墙边站着,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骆龟蒙见他这模样,轻哼了一声,神情颇有几分轻蔑。

    对于这么一个畏畏缩缩,看去亦无甚修为之人,他确实并无另眼相见的理由,此刻,他赶着办事,亦无心和苏迈闲扯。

    “快说罢!”骆龟蒙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铁剑门……苏迈!”苏迈定了定神,缓缓应了一句。

    “你说……什么?”骆龟蒙闻言,面色一变,眼神如刀,望向苏迈,沉声喝道。

    “听说你们一直在找他,我知道他在何处!”苏迈迎着他的目光,回了句。

    “你怎知道我们在找他?”骆龟蒙反问了一句。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万仙楼之人!”苏迈貌似坦诚了回道。

    “哦……”骆龟蒙轻哦了一句,若是万仙楼之人,知道天琅坊一直在查访苏迈,倒也不奇怪。

    “那人,在何处?”顿了顿,复道。

    “这个嘛,得看骆供奉愿不愿合作!”苏迈见状,知其动了心,遂接道。

    “说来听听!”骆龟蒙不知苏迈是何心思,不过这消息对他而言,委实不轻,闻言便应声接道。

    “在下有一急事,需到九鼎山一行,还请骆供奉帮忙安排一二!”苏迈见状,亦是开门见山。

    “笑话,你以为这九鼎山是你想去便能去的么,别说你这无名小辈,便是骆某,想要到那六虚山院走上一趟,亦不容易!”

    “若是容易,又何须劳烦骆供奉出面,不过话说回来,你若没兴趣,那便当我们没见过,这城中自有四大家族和那铁剑门之人,找他们亦是一样,我相信总有识货之人!”

    苏迈心里清楚,这天琅坊与他之间,恩怨颇深,抛出这消息,骆龟蒙不可能不接。

    “我又怎能相信,你所言不虚?”默然片刻,骆龟蒙复道。

    “你没得选择,信就一个字,不信拉倒!”苏迈这回语气倒是挺足,听得骆龟蒙气不打一处来。

    想不到,一个籍籍无名的万仙楼弟子,竟敢这般对他说话,一时间,脸色很是难看。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人心叵测

    不过,不爽归不爽,骆龟蒙毕竟是成名已久之人,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

    这三年来,天琅坊四处寻访苏迈,起初自然是因姚朔之故,不过时间一长,便发现其人身上,另有隐秘。

    自浮屠岛沉没之后,苏迈便再无踪迹,本来按江湖常理,人死恩怨休,铁剑门自无再追逃的必要,纵是他未死,日后见到,再行处置不迟,只是不知为何,在此之后,天琅坊暗中查探之人便传回消息,铁剑门上下,皆在加紧查探苏迈下落,这阵势反而比先前更加紧张。

    一个平平无常的叛逃弟子,值得全宗门上下如此重视么,正常情况下,自不可能,除非,他身上有甚不可告人之秘。

    在此之后,天琅坊便着意暗中查探铁剑门的动静,最终被他们发现了数十年前那桩秘事,当然,苏迈对此到底知道多少,并无人清楚,只是隐隐打听到,此事有可能决定神州气运,不然金刚盟数十年前开始布局,自然所图甚大。

    商连天得知此事后亦非常重视,除了加大力度查访苏迈下落外,另一方面,亦派人潜入黑木山中,伺机打听更多内幕,此事于他乃至天琅坊而言意义重大,若铁剑门之事属实,有苏迈在手,日后无论正邪之间形势如何变化,他都有利可图。

    天琅坊在神州界,号称第一大商号,流转财货,以利为先,故而并无正邪之分,甚至于并不在各大宗门世家之列,也正因此,在数十年的经营中,一直未引起正邪双方过多的关注,在三大供奉的扶持之下,天琅坊财力自不用说,而门下幕僚客卿等更是多不胜数,其实力已不下一流世家。

    作为商人,商连山自是左右逢源,既和正道宗门保持良好的合作,与金刚盟之间,亦多有往来,甚至于在某些事情上,还能达成默契,毕竟,这神州承平已久,正道三大宗门坐享天下,对于后来者而已,并非乐见之事。

    这三年来,苏迈便像在这世上消失一般,再无一点音讯,任是天琅坊门人遍布天下,亦从无一丝可靠的信息传来,此刻突然得到有关他的消息,且不说是真是假,对于骆龟蒙而言,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买卖可以做,那六虚山院门槛虽高,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这做生意嘛,自然得等价交换才行,你说有苏迈的消息,总不能光凭一张嘴吧?”片刻之后,便听得骆龟蒙说道。

    “这买卖主动权在你身上,天琅坊既然有办法送我上山,那山上自有你们相熟之人,你大可随我一道前去,等到了六虚山院之后,自会告之你苏迈的下落,你自去验证便是,若言之有假,到时候再找我算帐不迟,其实呢,我不过是万仙楼一普通门人,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得罪于天琅坊。”苏迈闻言一笑,似有无奈地回道。

    这事对于他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他自然不会蠢到先抛出诚意,眼下他只能赌骆龟蒙对于此事的兴趣,若天琅坊确实急于得知他的下落,那这事十有**,骆龟蒙会干。

    果不其然,默然半晌之后,骆龟蒙权衡利弊,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好!”

    骆龟蒙咧嘴一笑,突然伸手拍了拍苏迈的肩膀,大叫了一声。

    苏迈只觉一阵重压袭来,不自觉地抖了抖,面露苦色。

    骆龟蒙见他这下意识的动作,似乎颇为满意,看来,以他的修为,苏迈想在他眼皮底下逃脱,几无可能。

    此人自称有要事要上山,又无法借助万仙楼之力,看来在楼中地位很是一般,如今看来,修为亦极为寻常,只是不知他又是如何得知这苏迈的下落且不告之万仙楼,却来找他合作?

    骆龟蒙虽心中存疑,不过这事对他而言,确实吸引力太大,故而这细枝末节,他亦懒得去关心,心想着便是到了山上,若发现他言下有虚,便一掌了结完事。

    能让他骆龟蒙吃这哑巴亏,那肯定得付出代价才行,不然这天琅坊供奉之名,便成了笑柄。

    苏迈见其爽快答应,心中松了口气,心道骆龟蒙在乾元城中亦是颇有盛名,自非轻易上当之人,此刻答应自己,当是权宜之计,不过他倒也不担心,到时候半真半假的透露点信息,一时间,骆龟蒙只怕也很难弄清楚。

    二人计定,很快便分手而去。

    苏迈背着骆龟蒙远去的背影,心下亦有些忐忑,他不清楚,骆龟蒙是否真的相信他的话,与虎谋皮之事,他先前亦做得不少,但此刻他有要事在身,却不能再有甚意外。

    按照约定,骆龟蒙让苏迈在希夷大街东头一家叫五味的丹药铺等待,说是他安排好,便来会他。

    苏迈打听方向,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找到其所在。

    这希夷大街作为城中主道,自是大商林立,歌楼酒肆应有尽有,天琅坊做尽天下买卖,虽也设有酒馆客栈,但多数生意,却是以灵材法宝丹药等为主,故而骆龟蒙让苏迈到这五味药铺,倒也是情理之中。

    天琅坊旗下商铺无数,名号亦是繁多,这五味药铺听起来毫不起眼,想来或许便是天琅坊在城中的一处分号。

    而当苏迈来到门前时,眼前这景象,却和他想象之中,颇有区别。

    这是一间甚为破败的二楼小楼,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半打着盹坐在柜台之前,身后是一排木制的药柜,除了药香之外,再未有其外。

    “这药铺,看上来和俗世之中的药店并无区别,却不像售卖丹药之处啊!”苏迈立于门外,神情有些疑惑。

    要知道,这修士所用之丹药往往蕴含某种灵气,须以特制之丹瓶保存,不然极可能会因药力逸散而失效,便是在天琅坊的药铺之中,亦是有蓄含法力的药柜加以防护,不可能随意放置。

    而眼下这药铺之中,看起来并无一特别之处,便是这老掌柜的,亦像是一寻常凡人,这昏沉沉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一修士。

    听得外头动静,掌柜微微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望向苏迈,象征性地笑了笑,随后便问道。

    “客倌,可是要买药材?”

    苏迈迈步而入,朝他笑了笑,口中说道:“我来找天琅坊的骆供奉。”

    “客倌说笑了!”

    老人闻言,眼神一亮,随后缓缓站起身,却接道:“此处不过一小分号而已,虽在天琅坊名下,但却从无大人物来过,这骆供奉啊,小老儿亦只是听过!”

    苏迈皱了皱眉,听这人言下之意,此地虽是天琅坊名下产业,但似乎这骆龟蒙从未来过,不过想想,这倒也正常,若非是骆龟蒙自己约苏迈来此,他也不会想到,堂堂的大供奉,来这破旧而冷清的小店做甚。

    甚至于苏迈还有些怀疑,天琅坊富甲天下,怎会在这天戈城中,有这么一间破店?

    “无妨,他约我至此,掌柜的自去忙罢!”苏迈朝老人拱了拱手,便随意在店内观望起来。

    “既如此,那便请客倌至内堂稍待片刻!”老掌柜弄不清苏迈的虚实,似乎骆龟蒙亦未通知他此事,见状只好将苏迈请至里屋。

    苏迈随之而入,不到十来步,便转进里侧一小院之中。

    这药铺在外头看去有些寒碜,但这里屋倒颇为清雅,虽说不大,但却甚是安静,院中有棵秋海棠,不知是甚品种,竟有丈许来高,其下根茎遒结,枝叶繁复,看上去,颇有些年岁。

    老掌柜将苏迈请至院内,便转身而去,出门时,顺道还将那院门关上了。

    苏迈对此,倒也未曾留意,只是有些奇怪,入门都是客,为何这老掌柜的连杯茶都未倒给他,按说天琅坊的掌柜,多是见惯世情的人精,再说他还是骆龟蒙的客人,怎么说也不能如此冷落。

    好在他此刻一心想着上山去见红袖,故而只是念头一闪而过,也未太在意。

    没多久,院内便有动静传来。

    苏迈转身一望,却见那院门如旧,这脚步声,像是从里侧传来。

    “莫非,这院内除了掌柜,还有别人?”苏迈心中一动,想到先前这掌柜的态度,警觉顿生。

    这骆龟蒙,不会使阴招吧?

    心念一生,不由得紧握了握手中的布包,那黑剑感受到他的异样,白光自布面之上一闪而过。

    下一刻,便见几个黑衣男子,自院中闪了出来。

    苏迈定睛一看,对方竟有五人,片刻之间,便将其围住。

    “这……?”

    苏迈面色一冷,很快便反应过来,看这架势,自然是骆龟蒙所使。

    看来,还是大意了啊!

    暗叹一声,心中大骂骆龟蒙卑鄙。

    先前在那大街之上,因他自称是万仙楼之人,或许彼时骆龟蒙尚有几分忌惮,没有贸然出手,而此刻,自己送上门来,在这一天都见不到几人的小店之中,他想要呼救亦是无用。

    “你们……,是天琅坊之人?”

    顿了顿,苏迈面色平静地朝几人问了句,事已到此,后悔无益,赶紧逃脱才最要紧。

第四百五十章 剑有意外

    苏迈话音一落,便望向几人,似乎在他看来,这几人的身份已是不言自明。

    不料来者却毫无动静,望向苏迈的眼神,很是冷漠。

    苏迈见状,颇觉不对,看这些人架势,倒像是要杀人一般。

    “骆龟蒙呢?”心念转动,苏迈复又问了句。

    “到时,你自会知道!”当先一人迈步而出,闷声回了句。

    “这么说,你们是奉命来抓我的?”苏迈目光一冷,眉头轻动。

    先前那说话之人,却未再回复,看这样子,多半如此。

    见此,苏迈自也懒得再多说,手中布包一抖,黑剑应势而出。

    这剑随他多年,过往在乾元城中,有许多人见过,故而只要它一出手,苏迈的身份便很容易暴露,毕竟像它这般丑陋的法宝,万千修士中,只怕找不出第二件。

    他自然心知此事,此刻这黑剑再现之时,已是白雾缠绕,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件棍棒模样的法宝。

    这修士所佩之物,千奇百怪,许多法宝均带灵性,有或明或暗的气蕴流转,故而苏迈将那混沌之气附于剑身,看上去,倒也不觉奇怪。

    那五人不明苏迈身份,亦不知他手中乃是何物,见其祭出法宝,便欲动手。

    小院静僻幽深,苏迈孤身一人,在这五人合围之人,想要逃脱,自是不易。

    此刻,他引以为傲的轮回劫火不敢轻用,故而所恃者便仅有那舍生一式。

    舍生忘死,有去无回,虽只是一招,但却盈含了天地之力,苏迈苦修数年,在与这黑剑相通之后,这舍生一式,便是其最大恃仗。

    这一招,他自习得以来,还未正式对敌,今日,便是验证之时。

    只不过,他身无修为,无法调动体内的混沌之气,便只好借助于剑中所蕴含的灵力。

    心念一动,剑身顿时大亮,青白二气如盘龙绕柱般,转个不停,随着苏迈右脚向前一划,长剑向前斜指,忽见那秋海棠无风自动,仿佛虚空之中有股吸力一般,枝叶猛地均向苏迈所在之处摆动。

    前方那五人见状,亦觉不对,却不知苏迈在弄甚名堂,为首之人稍顿了顿,长剑在手,剑光一起,便欲射来。

    而此刻的苏迈,却在兵行险招,他虽不清楚这几人的修为,但想来天琅坊既派他们过来,自非泛泛之辈,想要正面对敌,以一敌五,胜算不高,故而便先声夺人,打算依靠黑剑之力,心随剑走,或有几分机分。

    就在那男子长剑挥来之际,却见苏迈突然闭上双眼,看上去,竟是一副站以待毙的样子。

    那人微愣了愣,如此生死关头,他自想不到苏迈会有此举,只是作为修士,他定不会相信眼前之人会毫不反抗。

    眼见这四周冷意渐起,他不由得心生警惕,长剑挥出之时,左掌直竖,成防御之势,随后便见一道剑光,疾如闪电,刺向苏迈。

    苏迈双目紧闭,亦是无奈之举,他想要借剑内所蕴之力,但因修为受限,无法一心二用,故而只好心随剑转,将精力全部放在与

    黑剑相通,等于说,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这黑剑。

    当然,他有如此作为自非一时兴起,过往在那得一庐后山,他曾无数次试着与剑相通,以剑御人,神游物外,闭着双眼,不为外物所惑,反而感应更加清晰。

    此刻,当那人长剑射到时,苏迈毫无反应,神识中便见一道白光倏然而至,意识一动,便见那黑剑之上,一缕白雾飘忽而起,无巧不巧地缠在那击来的长剑之上。

    男子先前尚有些疑惑,故而出手之时,亦留有余地,免得为人所剩,但此刻,当那一缕白雾缠上剑尖时,却如被人用力捏住一般,再无法寸进,想要抽离亦觉吃劲。

    男子心中大骇,沉喝了一声,凌空一掌便朝苏迈拍去。

    苏迈似乎睡着了般,对眼前之变毫无反应,掌风及体亦浑如未觉。

    前方五人见此异样均是一愣,却搞不清苏迈到底何意?

    若说他修为远超这几人,那面对弱者,完全没必要弄这么麻烦,一剑出手,便了可结,亦省得夜长梦多,而若说修为不够,那适才轻描淡写地接下这一剑甚至毫不费力地硬受了一掌,却无任何状况,似乎并对打在他身上一般,看起来,却是实打实的修为之拼。

    一时间,几人皆是一头雾水。

    不过,剑已出鞘,再无回头之理!

    为首的男子剑光一闪,复又闪身而上,其余几人亦随之袭来。

    苏迈只觉身周杀气弥漫,心念一起,舍生一式倏然而出。

    长剑脱手而起,一道黑影围绕自身迅速旋转,苏迈恍若未觉,而在那正围攻而来的五人眼中,却像是有无数道剑光,在苏迈身周流转,将其团团护住。

    见其只守不攻,几人皆面露喜色,寒光起处,杀意暴涨。

    掌风剑影,齐齐闪过,苏迈依然纹丝不动,脑海之中却闪过一丝异样。

    不知是他自己心中所想,还是为那黑剑所带动,在这生死一线间,他却突然感觉有种莫名的快意。

    那黑剑犹自围绕着苏迈转动,看上去并无甚特别,甚至于在出剑的这几人看来,这东西,不过就是一护身的法宝而已,想要挡住五人同时出手的致命一击,无异痴人说梦。

    不过,他们此行的任务乃是抓人,谁也不想弄一具尸体回去,故而这剑光看似杀气甚盛,但所袭之地,却非致命之处,饶是如此,若苏迈果真毫无反抗之力,仅靠这一法宝护身的话,亦得重伤在地。

    先前那诡异的白丝并未再出现,五柄长剑实实地刺向了苏迈,那剑光中的人影面色平静,若仔细看的话,甚至可以发现苏迈的嘴色,还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剑去有声,掌过无痕,当那数道剑光一闪而至时,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气劲,将几人的剑尖拨得一偏,随后,身形不由自主地随着苏迈身前那道黑影开始转动。

    五人心中俱是一惊,复又挥掌朝苏迈拍去,灵力暴起,想将身形稳住,而意外的是,此刻这小院之内,以苏迈为中心,恍若有个有无形的漩涡正将他们不断往里吸,无论如何使力,也无法摆脱。

    自然,

    这几人虽不知来路,但亦非寻常之辈,数十年苦修,遇见过无数凶险,眼前情形虽很是诡异,但他们亦不可能坐以待毙,在身陷困境之下,皆是各展神通,绝技法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顿时,寒芒四起,掌风霍霍。

    不过,任是如何招呼,那股无形的吸力却毫无停滞之势,甚至于隐隐感觉,当他们越是拼力挣扎,身形转得越快。

    苏迈亦像是沉浸在那黑剑成带来的怪异快意之中,完全没留意身前的异样,甚至于并未发现,自己这舍生一式施出,和平日里竟大有不同。

    舍生一式,舍生而忘死,乃是重明先生根据苏迈自身之异和这黑剑过往的表现而创的一式剑招。

    因苏迈身无灵力,对敌之时只能一招制胜,故而这一招之间,颇有些视死如归之势,非死即生,名之为舍生,便是要告诉苏迈,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有一线生机。

    苏迈过往亦将此视为此招之的精髓,习练了千万回,几可达人剑一体,经那断崖悟道之后,他已与手中之剑神识相通,意念一起,剑身便会有所感应。

    而此刻,舍生一式原本有去无回的狂暴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以攻为守,以慢打快。

    不过,置身于这狂雨骤雨般的剑光之中,苏迈并未觉有何不妥,反而乐在其中,神识随着黑剑的怪异举动飘忽不定,那情形,便像一叶小舟置于大浪之中,虽看上去危如累卵,但操舟之上技艺高绝,却是有惊无险。

    此时,若有外人在一旁观望,便会发现这离奇一幕。

    五个身怀绝技的修士,像个拉线木偶一般,身形浮空,挣扎着在苏迈身侧快速转动,脸上的表情除了惊恐,还有几分绝望,而手中之剑,亦舞动得甚是怪异。

    如此怪事,苏迈亦是初见,但想到这五人既是骆龟蒙所遣,若一时未回,很快便会有后续之人前来,更何况,那院门之外,还有个守店的老掌柜在,此刻抢得先机,他自然想要速战速决。

    神识中杀意一起,瞬间便觉身周阴风骤涌,剑身之上白雾茫茫,随着其越转越快,便见一团白气以苏迈中心,不断向外扩散,很快,便将那五人纳入其中。

    苏迈心随剑转,亦懒得去管周围之事,片刻之后,感觉身周动静渐消,那黑剑亦归于沉寂,飞回手中之时,他长舒了一气,缓缓挣开了眼。

    小院依旧,那秋海棠的叶子落了一地,而先前围攻他的五人,却不见踪影。

    苏迈心中一惊,再一看时,却见不远处的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几套衣裳,而其下,竟是一张张像是被抽空的人皮。

    苏迈蹲下身,仔细望了望,见这人皮模样,依稀可辨出先前那五人的影子。

    “这……?”

    苏迈一时,亦茫然无措,眼神中透出几分惊恐。

    联想到先前那莫名的快感,再看看眼前的惨状,不觉心有余悸,不用说,如此绝作,自然是这黑剑所为。

    过往他虽知此剑不同寻常,甚至有几分嗜杀之兴,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东西,竟会如此残暴。

第四百五十一章 向险处行

    怔了片刻,苏迈很快回过神来。

    此处非久留之地,万一被骆龟蒙发现这几人的惨状,那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又会成了全城公敌。

    在这神州界上,正邪之间壁垒分明,正道以三大宗门为主首,门下弟子多以侠义自居,虽亦有心术不正之人,但所修之术,尽皆仙门正统或者佛家秘术,便是那世家子弟,亦有祖传仙法,一招一式,皆是正气凛然,所使之法宝亦以仙剑为主,对敌之时,多是法度森然,攻守有据,而极少使出旁门之术,更不用说以阴邪之术伤人。

    而以金刚盟为主的邪道,却是五花八门,形聚而神散,各大势力和金刚盟之间更多是一种合作,相互之间并无从属关系,故而彼此间亦是各行其道,邪道中人,为求修行进益,多剑走偏峰以至于不择手段,邪术禁法无所不用,故而很容易激起正道修士的不满甚至追杀,正邪之间的矛盾此消彼长,千百年来,从未真正消停。

    不过,自百年前大战之后,金刚盟退守青泯山中,原本神州各地依附于金刚盟的各大邪道宗门亦收敛了许多,门下弟子多潜心修炼,不敢弄出甚动静,而那些修炼禁术之人,更是躲在深山老林,远离人烟之地,故而许多年,神州界上都未出现过有轰动世人的邪术现世。

    起初苏迈在乌月城外遇到的姚朔,使的牵魂术亦算禁法,但所习之人亦有不少,虽有伤天和,但也不会引起太多人关注,但今日,苏迈弄出这动静,其结果却有天壤之别。

    但凡修士,无论正邪 ,其修行终极目的皆为长生甚至羽化成仙,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是永远无法看到这修仙界的顶峰,故而修道一事,更现实的多是胜人一筹,能比世俗凡人多上百年寿元,便已是极乐,到最后,终难免身死魂消,与山川同在。

    死,对于修士而言,亦近亦远,近者修行过程中遭遇困境,一着不慎便可能爆体而亡,便是正常修炼,亦得到世上寻找机缘,而在此间,多少人又莫名地死于仇敌之手,而远者,活上数百年而寿终正寝之人,也不在少数。无论何种结局,每位修行者都希望能够有个体面的归宿,而不是死于非命,更不愿看到,身死之后,会成为苏迈眼前所见的惨状。

    吸干人体的精气甚至于骨肉,将之变成一张人皮,别说苏迈闻所未闻,便是放诸天下,亦无几人见过。数百年前,曾有位独行邪修空空子,偶得一本《不死经》,其修炼之术便是以修士精血为食,至后来,被其吸食之修士,便会变成一副空壳,虽还有几分人形,但与这小院之中的五人,亦相去不远,因其过于阴损狠毒,空空子遭到正邪两道的追杀,最后死于大孤城外的落云岭上,尸骨被饿鹰所食,也算得到报应。

    眼下,苏迈这黑剑不知何故,突然凶性大发,酿成大变,虽说这几人出手劫人,自有取死之道,但这死状,却很是惊世骇俗。

    顿了顿,苏迈很快转过身,便欲翻墙而去,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复又转了回来。

    若就这般离

    去,骆龟蒙很快便会发觉这几人的死状,到时一传出去,若是找不到苏迈,这笔帐便会算到万仙楼头上,到时候,说不定会累及红袖的计划,进而影响寻找顾旷之事,想来若是如此,自是得不偿失。

    略做思量,苏迈复又朝四周望了望,感觉暂时无恙后,剑尖朝前一伸,一点火光倏地闪现,随着他随手一挥,几团火苗飘飘洒洒,朝地上那几块人皮飞去,片刻之后,便见火光一闪而过,数息之间,将地上之物烧得一干二净,连灰都未剩。

    随后,复又仔细朝四周望了望,见无异样之后,才定了定神,将那黑剑复又以布包好,推开院门,朝那药铺而去。

    那老掌柜似乎并不清楚里侧发生甚事,见苏迈突然迈步而出,亦很是奇怪,先前他说是应骆龟蒙之约而来,此刻不过小半个时辰而已,骆龟蒙尚未到来,怎地他却要独自离去?

    正欲起身寻问,苏迈却挥手止住了他,随后说道:“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便也不再理会这掌柜,自顾自地迈了出去。

    本来苏迈还想试探下这老掌柜的反应,想着俱是天琅坊之人,骆龟蒙既要对付自己,那自然这掌柜会得到指示,只是眼下看来,此人似乎一无所知,甚至于这院后发生甚事,亦毫无反应,看起来,还真像个世俗中人,对于天琅坊之事,只怕所知有限,至于他所说的并未见过骆龟蒙之事,苏迈亦觉有几分可信。

    如此一来,他反倒放下心来,这小院之事神不知鬼不觉,就当风过无痕,天琅坊消失了几个人,亦非甚了不起的大事,很快便会被遗忘。

    只是如若骆龟蒙这边已然告吹,他的九鼎山之行,却又失去了头绪。

    他虽不知这神州大派门槛有多高,但想来亦定是守卫森严,闲杂人等自不可能接近,别说六虚山院这等神州顶尖宗门,便是当初他所在的铁剑门,寻常外人亦很难接近。

    如今,随着墨光散人暴病之事传遍神州大地,这九鼎山上已是万众瞩目,正邪双方皆在关注着六虚山院的未来,自然那来来往往拜访探视之人亦不在少数,这其中,难免便会有混水摸鱼者,甚至有金刚盟人潜入山中打探虚实,故而这防卫之事,自比平时又加重了几分,他想上去,若无特别之策,自无可能。

    苏迈自那五味药铺步出,站在街角颇有些踌躇,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万仙楼无计可施,天琅坊险之又险,连花家亦是吉凶难料,这天戈城中,他能想到的,几乎全都破灭。

    一时间,四顾茫然!

    默立片刻,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一般,苏迈咬了咬牙,复朝那希夷大街入城方向行去。

    一路上四处打听,拐过几个街口,来到一片街坊之中。

    一栋颇为别致的小楼出现在视线尽头,两侧有一片装饰精美的店铺一字排开,中间设一广场,立着坐灰白色的牌坊,上面赫然嵌着三个大字。

    “天琅坊!”

    苏迈望着那气势恢宏的

    牌楼,暗自念了一句。

    自从在那乌月城外错手杀了姚朔,此后他的命运,便同这天琅坊勾连到了一起,从被一家追杀到全城公敌,不过数月之事,之后他九死一生,流落到青草湖才得偷得几年安稳,如今重来,却不想竟要主动送上门去。

    避过人流拥挤的街道,他独自从广场石板之上穿行而过,很快便到了那小楼之外。

    这地方看上去并无甚特别,建造样式和那希夷大街上的酒楼商号颇为相像,大门入口,有三级石阶,两侧蹲着一对石麒麟,色呈深黑,石皮稍有些剥落,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

    苏迈弄不清骆龟蒙是否便在此处,信步而入,见到一匆匆而过的小伙计,便将其拉住,口中直言要找骆龟蒙。

    那人被他这唐突之举弄得很是纳闷,骆龟蒙身为三大供奉之一,在天琅坊中地位尊贵,便是一派之尊来访,亦得尊称一声骆供奉,却不知眼前这其貌不扬之人,为何如此无礼?

    “你……,是何人?”

    这小伙计愣了片刻,方才问道。

    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接触不到骆龟蒙的,便是他来到此处,能远远见上一面,便算不错,苏迈找他问骆龟蒙的下落,亦是强人所难。

    “骆龟蒙……,可在此处,我有要事寻他?”苏迈懒得理会他异样的眼神,复又朝里望了望,做出一副心急的模样。

    那伙计听这语气,以为苏迈和骆龟蒙乃是相熟之人,顿了顿,口中说了声“稍候!”,便朝里跑去。

    约过了半刻钟,便又见其风风火火了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阔脸宽额,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仪。

    “掌柜,便是这位先生要找供奉!”伙计刚一止步,便指着苏迈说道。

    “敢问先生尊号,找骆供奉有何贵干?”这人看上去,倒不像一般的商店掌柜那般客套,言语中还隐隐透着一丝质问。

    苏迈见状,亦也懒得客气,随口回了句:“骆龟蒙在此处的话,给我传个话,就说送消息的人来了!”

    言毕,双手抱胸,眼神朝外望去,却是再也未看这人一眼。

    这掌柜见其模样,颇有些不悦,不过他不清楚苏迈的底细,听他这语气,亦以为和骆龟蒙很是熟稔,默然片刻之后,终是缓了缓,语气柔和了几分。

    “请随我来!”

    言毕,便转身而去,苏迈见状,亦不说话,径直朝里行去。

    转过屏风,苏迈方发现,这小楼之内别有洞天。

    假山亭台,装点在小院之内,曲径通幽处,尽头却是一条幽长的走廊。

    廊道之上,空无一人,几处灯笼在微风中兀自摇晃,平添了几分萧瑟与清冷。

    前方那掌柜自入院之后,便再未说话,苏迈跟在其后,颇觉有些压抑,不过他敢独自来此,定是有备而来,倒也不怕他们玩甚花样,毕竟在他想来,骆龟蒙此刻,定是七上八下,一时间,只怕也不敢玩甚花样。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大意之祸

    静室之内,骆龟蒙正背对着门槛,负着手,望向墙上的一副雪松图兀自发愣,表情看去有几分困惑。

    在天琅坊三大供奉之中,风斛阴沉狠辣,桑阳子长谋善断,而骆龟蒙因其性情颇为粗豪,为人散漫而名声不显,但能在数十年间,于天下第一商号担任要职,自有其过人之处。

    不久前,他和苏迈分手之后,便很快回到天琅坊中,并迅速分派人手,守在那五味药铺之内,其目的自不是杀人,这万仙楼同天琅坊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在眼下这节骨眼上,他定不会做出不利于天琅坊之事,不过这苏迈的消息,无论真假,他是绝不容泄露的,故而提前部署,不给苏迈再找其它人的机会。

    那派出去的五人,虽不算是门内的顶尖高手,但亦是他从乾元城中挑选出手的得力臂助,五人联手,便是应对四大家族中某一长老,亦非难事,故以他的设想,拿下苏迈应是绰绰有余,只是不知为何,派出去的人没有回来,这被算计者却自己找了门来了。

    听到“送信息”三字,骆龟蒙本能地心下微惊,既然找上门来,那便说明先前他的安排业已失败,只不过既然事已败露,为何这人还敢亲自找上门来,他到底在万仙楼中,又是何身份?

    一时间,他疑窦重重,只好吩咐下去,将苏迈引入后院,同时很快安排人去那药铺之中,查看动静。

    他当初选在那药铺之中,便因其位置偏僻,很不起眼,那老掌柜亦是俗世之中,很难引起外界的关注,也正因为此,苏迈自那店中离去之后,天琅坊中竟未收到任何消息。

    此刻,他心中暗自揣测苏迈的身份,有此修为之人,在万仙楼中,定非等闲之辈,如此人物,想到九鼎山去,又何需找天琅坊帮忙,再说若真有苏迈的消息,为何不第一时间,交给万仙楼,而偏偏要舍近求远,找他做交易,而且怎么看,在这大街之上跟踪于他,都像是极为随意的举动。

    苏迈跟着那掌柜在这内院之中绕了许久,庭院深深,空寂幽冷,虽说他对方位较为模糊,但走了一刻钟,便也觉不对,看起来,这掌柜的,却像是带着自己在绕道。

    “这是何意,莫非骆龟蒙不在此处?”

    苏迈暗自揣摩,虽不明其意,但也未动声色,只是暗暗留意身侧的动静。

    那掌柜自入院之后,便未再说话,一路上兜兜转转,穿庭过巷,只是这院子虽大,总有转完之时,当他再回到一处院落时,苏迈望着远处一株粗壮的银杏,忍不住开了口。

    “掌柜的,挺喜欢捉迷藏啊!”

    听着苏迈这冷不丁的问话,那人终于停了下来。

    微抬起头,望了望天,稍细索片刻,随后亦未转身,只冷冷回道:“莫急,快到了!”。

    二人至此,已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想来,那出去打探消息之人,亦应有回复。

    苏迈闻言,亦未再回话,看样子,骆龟蒙也该现身了。

    ……

    “你这人好生无趣啊,不是让你在那

    五味药铺等候,待我安排好便送你上山么,为何还找上门来,这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可来的!”

    骆龟蒙闻得身后动静,很自然地转过来,未待苏迈开口,便来了个先发制人。

    “呵呵,若是骆供奉不欢迎在下,又何需遣人相迎,还如此大费周章地兜圈子!”苏迈闻言,呵呵一笑,听起来像是有恃无恐。

    骆龟蒙见状,微顿了顿,复又沉声道:“这九鼎山可不是说去便能去的,得要时间安排!”

    “骆供奉是聪明人,当知事有轻重缓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自然比我清楚,在下行事不喜遮遮掩掩,更不愿见到些小动作,若是无把握的话,此事便罢了。”苏迈应了声,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

    “放肆!”那掌柜的见苏迈这模样,很是不悦,沉喝了一声。

    不过很快,却见骆龟蒙摇了摇手,脸色有几分阴睛不定。

    苏迈这语焉不详的模样,反倒让他有些拿捏不定。

    就在不久前,有消息传来,派去的五人竟然无故失踪了,但那院子之内,并无甚打斗的痕迹,自然那老掌柜亦未听到有何动静,唯一有些异样,便是那秋海棠不知为何,竟然叶落花残,落了一地。

    对于这等怪事,骆龟蒙一时间也很是不解,若真被杀,除非对手能在刹那之间致人于死地,否则无论如何,也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更何况,这五人便是死了,尸体又去了何处?

    想到这些,骆龟蒙神情更加凝重,对苏迈的身份也更是好奇。

    “还未请教,阁下在万仙楼中是何身份,骆某孤陋寡闻,过往倒未曾听过大名?”默然片刻,骆龟蒙突然问道。

    虽说他心知不可能问出真相,但亦想看看对手的反应。

    苏迈闻言,微笑了笑,接口应道:“在下闲云野鹤,在万仙楼中身份低微,骆供奉位高权重,没听过在下之名,并不奇怪!”

    “先前在那五味药铺中,可见过甚人?”骆龟蒙随口又问了一句。

    “这倒没有!”苏迈不动声色,亦是淡然应道。

    “这便奇了!”骆龟蒙暗叹了一句,眼中神光一闪,望向苏迈。

    苏迈只觉一阵威压传来,虽不好受,但神情却未有甚变化,见状亦望向骆龟蒙,接着道:“在下如约而去,被那老掌柜请入后院之中,连茶都未见到一杯,更别说人了!”

    对于苏迈的答案,骆龟蒙自然不信,想要在极短时间内,将那五人杀死且不留下任何痕迹,便是他自己,亦不可能做到,很明显,这人之言,并非真话。

    “阁下要上九鼎山,倒也不是不可,只是如今这山上戒备森严,为了不出意外,最好先告诉我们上山的目的,还有,这送一不知来路之人到六虚山院毕竟是风险极大之事,你既然来了这,总得有点诚意才是!”

    半晌,复听骆龟蒙说道。

    “数日前,他曾回过不二酒馆!”苏迈顿了顿,稍一思索后,便应道。

    “有何为证?”骆龟蒙眼神一亮,急

    问道。

    “这个嘛,相信你们自有办法查证!”苏迈并未理会,反而将话丢了回去。

    骆龟蒙愣了愣,随后复道:“那他去了何处?”

    “等你送我上山,自会告之!”苏迈不急不缓地回道。

    这“苏迈”的下落,是他眼下的唯一可恃之事,自不可能轻易告之,再说了,他若真将自己身份报出,那不等同于找死么?

    “那你上山,所为何事?”

    “我有一朋友在山上,遇到点麻烦!”

    苏迈对此,并未打算瞒他,骆龟蒙亦是老狐狸,若不说得像真的一般,他不会轻易上当。

    “好罢,且在此稍待!”

    骆龟蒙应了声,随后却转身,朝外而去,那掌柜跟在身后,尾随而去。

    苏迈不疑有他,眼见二人离去,只好静立以待。

    随着那掌柜身形步出,身后的房门亦随之关闭,苏迈微愣了愣,终未有甚动作。

    他一心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如今那五人神秘消失,骆龟蒙自不会随意了事,故在上山之前,他定会有所安排。

    不过,这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他兵行险招,但这天琅坊亦非等闲之地,待得他等了许久后,方才觉有些不对。

    那二人离去之后,这院中便再无动静,起初苏迈以为骆龟蒙安排行程定会稍做耽误,但一晃近一个时辰过去,却再未见人影,苏迈心生疑惑,遂举步而行,打算推门而出。

    而当他以手按门,用力一推时,却发现手中之物竟纹丝不动,再一用力,依然如故。

    这一下,苏迈悚然一惊,忙退后一步,随后便是一脚,踢在那看似木制的小门之上。

    只听得一声闷响,一阵痛感传来,苏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那门却毫无反应。

    “莫非,这房间有古怪?”

    复又退了退,苏迈仔细朝那四周望去。

    这是一间看去很是普通的厢房,除了当厅那幅雪松图之外,还有一张木桌,几个小几,其余并无甚特别之外。

    而片刻之后,当他一无所获,准备再去推门试试时,却发现,脚底有如地震一般,突然晃了晃。

    低头一看,砖石依旧,却是什么也没有。

    这一瞬间,苏迈只觉头皮发麻,看起来,自己似乎中了骆龟蒙的阴谋。

    心念一动,便欲取剑而行,不过片刻,复又冷静了下来。

    想当初,在那乾元城内的山神庙中,风雨交加,他无处可去,便躲入庙内,却不想骆龟蒙追踪而来,竟隐身于石墙之中,他一时不察,差点为其所擒。

    此刻,他若故伎重施,隐于暗处观望,那苏迈一拔剑,很可能便会暴露。

    骆龟蒙可非寻常修士,他的眼力亦非先前那五人可比,一不小心,便会被其认出,那这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正犹豫之时,脚底复又动了动,这一次,苏迈感觉有些不对。

    这房间,似乎被设了禁制!

第四百五十三章 神魂离体

    管不了那么多,苏迈随手一甩,长剑脱手而出,一道黑影便朝那木门飞去。

    令人意外的是,当剑尖将欲抵在那门扉之上时,原本雕饰精细,古朴厚实的小门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面空无一物的黑墙。

    剑身射入其上,如中金石,叮地一声,却是坠落在了地上。

    苏迈心下大惊,拾起长剑复又朝四周望去。

    不知为何,这数息之间,原来颇为精雅的房内,此刻却突然变得四壁空空,其黑如墨,看上去,更像是一间不见天日的囚室。

    “莫非骆龟蒙这老狐狸早有安排,故意骗我来此?”苏迈观望半晌,靠着那冰冷的墙壁,微仰着头,暗自心疑。

    这地方肯定不是为他而设,想来应是天琅坊为应对突发之敌所建,却不知这天平盛世,除了他之外,过往曾有何人有此遭遇?

    房间方圆不过丈余,无门无窗,密不透光,不知外头是否有打开之门,不过若想要靠他自己出去,一时间,却是无路可寻。

    “牢狱之灾么?”

    良久,苏迈复又叹了一气,想到数日前清河镇那假冒的天随子胡谄之言,当时他以为最不可能发生之事,却想不到不过数日,便已应验。

    自出山以来,屡经坎坷,几次死里逃生,虽命运多舛,但一路行来,总算安然无恙,便是当初被全城通缉,他亦未被囚禁过,却未料到,刚入天戈城,便成了阶下囚,更讽刺的是,竟是自己送上门的。

    这江湖,终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病急乱投医,终造成今日之恶果!

    一阵悔意袭来,苏迈忽想起当日在乾元城内,那铁剑门的别院之中,他被郭子阳和刑青山软禁,在阵阵禁制之下,亦是逃无可逃,当时的情形,与如今倒也无甚两样,只不过,彼时他无处可去,被禁锢亦非坏事,而此刻,天戈城山雨欲来,顾旷下落不明,而红袖还在六虚山院等着自己,他寻人不成,反倒将自己贴了进去,这心情,自有天壤之别。

    不过想到此事,苏迈却突然忆起当初夜雪那九节骷髅,自从在**凼中初见,苏迈便对这可穿墙入地的怪物充满好奇,之后又是这东西为他送信,再后来,竟为了他,被星罗海上那道虚空裂缝中的罡风,吹得七零八落,硬生生被肢解,这事一直让他很是惭愧,却不知那具秦太虚所炼的骨身,能否对夜雪有些作用。

    一声长叹,苏迈望着那四围漆黑一片,满脸无奈,甚至有一刻突发奇想,要是自己能像那九节骷髅一般,能够穿墙而去,那该多好。

    不过,他终究只是个寻常修士,甚至还不如这世间大多数的仙门弟子,身怀轮回劫火,但在这囚牢之内,却无用武之地。

    细数所习之术,五行劫术乃鸡肋之法,控火术虽强,但却无可用之处,舍生一剑有向死而生之用,在此刻也不过屠龙之术,想来想去,自己身无灵力,想借助功法逃脱,只

    怕是痴人说梦。

    想到这,苏迈不觉有些失落,想起先前夜雪还遣陆欣来送信,让他去一趟城外的飞虹山庄,但却未说明有何安排,不过夜雪行事,向来沉稳,既有此安排,定有其意,苏迈此刻身陷囹圄,不由得感叹,自己急着上山,行事反而操之过急,若先前无处可去时,到那飞虹山庄走上一趟,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这些年来,自那乌月城郊识得夜雪二人,之后便多得其助,在乾元城中助其逃脱追杀,星罗海畔又助其入岛,甚至于当他流落到青草湖中,深入迷雾之地时,也是她神秘现身,二人携手闯上孤山,寻得那千叶莲心,助陆云奚恢复了修为,可以说,数年来,每每苏迈遇难,便有夜雪相助,对于苏迈而言,夜雪便像是无处不在的救星一般。

    不过这回,只怕他便没这般幸运,据陆欣所言,夜雪已到回弥罗天中,那里乃是世外之地,这神州界上,知道其确切所在的,亦无几人,便是知晓,外人亦无法进入,故而指望夜雪来援,已不可能。

    想起当初和夜雪闯荡孤山的情况,苏迈不由得心生一丝温暖,在那万鬼齐聚之地,二人能够全身而退,实属幸运,说想来,还得感谢那身份神秘的阴魂长归。

    他和长归的合作乃是互惠之事,此魂虽非人类,倒也有几分风骨,机关算尽,最后将那大罗冥王和广流王诛灭,想来日后,若无意外,他便是浮空城主,而也正因此,苏迈二人得含烟之助,飞离了孤山,饶幸生还。

    苏迈此行,除了收获了那千叶莲心之外,还习得了长归的分魂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这法乃是阴魂之术,以人类肉身本无法习练,毕竟神肉分离是极为凶险之事,但长归不知用了何策,将之留于苏迈体内,便如他本身所习一般,且出湖以来,他数次施为,亦未发现有何不妥,故也未太在意,便当无聊时的小把戏一般,偶尔用上一用。

    此刻,想到这分魂术,他突然心中一动。

    他的肉身被困,想要穿墙而出,自不可能,但若是魂体呢?

    一念及此,苏迈忽觉有几分狂喜,不过他并未马上采取行动,而是悄然行到屋子中间,屈膝盘脚,开始打起坐来。

    经历先前之事,苏迈自觉这天琅坊行事处处透着机诈,骆龟蒙亦非江湖传闻那般粗豪,此刻他虽看不到外头的情况,但难保外头之人看不到他,若是骆龟蒙派人在屋外守着,那里面的动静,便一清二楚,他若贸然分魂,到时被人察觉,虽可一身二用,但亦是极为凶险,以他的修为,还做不到在肉身遇险之时,还能操控神魂。

    再说,这分魂之术,在神州界上虽非独此一家,但多数修士所使,皆以意御神,神魂离体之后,肉身便如入寂定,而像他这般神肉相离而互不影响,却是绝无仅有。

    故而以防万一,他不敢轻易施为,只好默然静坐,一则看看骆龟蒙接下来的动静,二则等候时机,待到夜深之时,再图行

    动。

    既然被囚已成事实,短时间亦很难出去,冷静下来之后,他倒也不急于一时。

    在这静室之内,外头的一切动静皆被隔之在外,苏迈恍然有种回到那轮回之隙的感觉,万物皆寂,听到的,只有自己平静的呼吸,不过无外物相扰,苏迈很快便已入定。

    自从在那得一庐后山的断崖之侧枯坐一年之后,如今他这静坐的功夫,也算是如火纯青,气沉丹田,万念归心,不到一刻,便可神游物外。

    而就在苏迈入定之时,这室外,却正如其所料,数人立于院中,屋内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初时,骆龟蒙还以为苏迈会奋起反抗,若先前五人真为其所杀,那以他的修为,无论这禁制如何厉害,定会设法破禁而出,而此刻的苏迈的举动,又令其心疑不已。

    看上去,似乎这人修为很是一般,那一剑挥出,毫无章法,亦无甚灵力,便如寻常武夫使剑一般,用的不过是蛮劲而已,且长剑触墙,便即坠地,看起来,并无灵力注入。

    若果真如此,那此事便更加蹊跷,是谁在背后与天琅坊为敌,又如何得知他约在五味药铺,能在不到一刻钟之间,杀人夺命并清理现场,那此人的修为只怕亦非同寻常,如此行事,又有何目的?

    一时间,骆龟蒙亦陷入沉思之中,想着此事只怕并不简单,沉吟半晌,吩咐那掌柜的守在院外之后,便转身而去。

    修士入定,少则数个时辰,多则数日,苏迈有心枯坐,自无所谓,但那外头候着之人,等了许久未见动静之后,便有些耐不住,毕竟他们可不能像苏迈这般随意打坐,还得盯着室内的一举一动。

    一个时辰过去,院外夕阳西斜,凉意渐起,秋风卷着落叶,飘到几个身上,看上去,颇有几分无聊。

    二个时辰……

    三个时辰……

    月升日沉,夜露笼上院中浅草,在月光之下,偶尔泛出一丝寒光,那掌柜抖了抖身子,定神朝里望去,见那人影依旧盘坐,却无一点动静。

    “你们几个,守在这儿!”只听得他轻咳了一声,说着话便转身向外而去。

    行了数步,复又回头,望了一眼百无聊奈的四个年轻修士,叮嘱了一句:“盯紧点!”

    四人忙点头应是,心里却想着,这院中设有禁制,那人困在其中,也不可能逃脱,如今认了命,只能打发时间而已,有甚可看的?

    如此,又过了许久,直到远处传来更声,仔细一听,已是三更时分。

    不知何时,有人弄来了些酒食,四人喝酒闲聊,偶尔往里望上一眼,倒也无事发生。

    而不久之后,苏迈亦转醒过来,盘算着此刻已近深夜,外头便是有人值守,许久无动静之后,应会有所松懈,正是他施法之时。

    身形未动,只见他口中轻念了几句,不一刻,便见一道浅淡的白影脱体而去,飘荡着,朝那墙角而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地底兽牢

    分魂对于苏迈而言,早已是轻车熟路之事,虽不曾真正对敌,但过往并未少练,只是多数时候,这术法于他而言,亦是颇为鸡肋,他身无修为,自然无法像那长归一般,以一化三,可同时对敌,故而其实用性便大打折扣。

    再说,过往练习分魂,亦只是出于好玩而已,对于魂身能否穿越墙体,他从未试过,并无甚把握,此刻突然想到,只不过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好在这长归的分魂之法着实神妙,魂体甫一触及墙面,便一闪而过,很自然地穿了出去。

    苏迈肉身仍盘坐于地,神识却随着魂体越墙而过。

    本以为出了这道墙,便可到那小院之中,不料,这天琅坊的禁制,却颇为蹊跷,穿墙之后,眼前所见,竟仍是黑漆漆一片,和他所在之地并无甚分别,观望了片刻,苏迈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穿出去。

    不过,半晌之后,他又发觉有些不对,这地方似乎并不是个房间,反而像是一条甬道。

    虽然并无风声传来,但却能够隐隐地感觉到,右侧有丝丝冷意传来。

    犹豫片刻,苏迈便脚底一动,向里飘去。

    如此行了约一刻钟,前方忽然有一丝光亮透出,看起来,像是到了出口。

    苏迈神魂轻微晃了晃,轻听了下四周的动静,感觉并无危险,便又朝前行去。

    片刻之后,他便找到了那亮光所在。

    眼前依旧是一片幽深阴冷的所在,石墙之上,挂着数盏油灯,不知是甚东西所制,发出的却是幽蓝色的光芒。

    借着这片幽光,苏迈仔细朝四周望了望,发现此地和先前来路并无甚区别,看上去,像是巨石堆砌而成的一条地下通道,那油灯星星点点,直向远处延伸而去。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它,苏迈小心地隐于暗处,留意外面的动静,半晌却未曾听到有人声甚至脚步之声,看起来,这地方,似乎并未有人在。

    而更诡异的是,洞道深处,竟隐隐有低鸣之间传来,其声悲怆,听来很是凄厉。

    “这是什么声音,莫非,这底下,真是一监牢不成?”

    苏迈此刻虽是魂身,但听到这动静,亦难免有几分不安,这声音,沉闷中夹着丝丝痛苦,听起来,并不像人类所发,反倒像某种异兽之声。

    若真是如此,那这地方便很不寻常,无论是甚所在,肯定还在这天戈城中,天琅坊私设牢狱,所囚者竟是妖兽,若一旦被脱困而去,那这城中万千居民,便遭池鱼之殃,此种结果,骆龟蒙等人不可能不知,而甘冒此奇险,必有其深意。

    想到此,苏迈忙又顺着那声音所发之处,向前飘去。

    这长归的分魂术,和神州修士的神魂离体颇有些不同,按说魂体不过一道虚影,并无五感,但苏迈习练数年之后,却发现这魂体可虚实变化,感观亦同常人无异。

    当然,此刻为防暴露,苏迈仍是以虚影前行,毕竟,在这幽暗之处,一道浅淡的影子,总比凝实

    的身形,更便于行事。

    很快,那叫声越发清晰,而虚空中,隐隐有阵阵腥臭味传来。

    “看来,这地方,真有异兽被困!”苏迈先前还有些怀疑,但此刻感知到这兽身独有的腥臭味,更证实自己的猜疑。

    身形一晃,苏迈复又加速向前。

    不知是因此刻已是深夜还是这牢底禁制甚严,他一路行来,却未见到一个守卫之人,很快便一路顺利地到了那洞道的尽头。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方圆数十丈的圆形监牢,无数铁笼沿墙壁连成一片,隐隐看去,其中关着许多不知名的怪兽,那些低哼之声,便自笼中传出。牢中有一石台,高约丈许,其上置有一诺大火盆,不知内有何物,一道道绿光泛起,照得这巨牢之内,幽光泛泛,诡异可怖。

    在这火盆之上,有五根粗壮的锁链,自黑暗处斜伸而出,而另一端,正悬锁着一头体型庞大的巨兽,牛头象身,头顶一只尖角,长有丈余,一对脸盆大小的眼睛,此刻正无力地耷拉着,口中发出一丝丝哼鸣,看上去,像是受尽折磨一般,而那些绿光,亦正正地射入这异兽身上。

    苏迈仔细朝其望了望,却未发现它身上有何伤痕,只是原本应是强横饱满的兽身,此刻看去颇有些黯淡,甚至于清晰可见一道道皱痕。

    “这是怎么回事?”苏迈暗自心疑,这阵势看上去,像是在折磨这异兽,但想了想,却又觉,不像这般简单。

    这深牢之内,囚禁了如许多的猛兽,定有深意,而这高台之上的绿光,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阴邪的妖术。

    为证实自己的猜想,苏迈复又朝沿着那石壁,朝里侧的囚笼望去。

    这些笼子均是深红之色,近百只或大或小,形态各异的猛兽,铁锁加身,深入骨肉,其上有红光闪烁,一眼看去,便非寻常之物。

    而其中,亦有数间空房,锁链随意掉在地上,想来,只怕原本被囚之兽,早已身死骨消。

    苏迈一扫而过,这其中,虽未见甚巨妖,但眼前所见,皆是强横一时的异兽,甚至还发现一只早已绝迹的分水兽,这东西世居江河之中,随水而流,可日行数千里,善御水,凶性大发时,可引滔天巨浪,因其隐于深水之中,很难寻找,故而世人并不多见,苏迈亦只是偶然听过。

    却不知为何,在这天琅坊的深牢之内,会有此物。

    这些被禁的异兽,看上去皆神情萎靡,还有许多苏迈过往闻所未闻之物,不过能和这分水兽关在一起的,想来亦非无名之辈。

    望向这些过往横霸一方的凶兽,此刻却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苏迈不由得心生疑惑,天琅坊在神州界中以商闻名,并未入正邪之列,但过往门下之人,亦多以正义自居,掌尊商连山在乾元城中颇有盛名,其下门人客卿虽多,亦不乏道法高深的修士,但多少年来,亦从未听过,天琅坊中有出过凶邪之徒,做过为世人不齿之事。

    而眼前所见,却大出他的意料,如此多的凶兽被囚于一处,显然并非甚好事,而且这些原

    本实力强横,体型庞大之物,想要捕捉一只尚且不易,这百十只聚于一处,其背后花费更是不可算计。

    这笼中之兽,不知被折磨多久,早已没了过往呼啸山林的威势,被这锁链困住,看上去,像是连叫唤都失去了力气。

    它们身上那些锁链,更像是被祭练过的某种法器,正不断地将这些异兽的精血抽去,只是不知,天琅坊如此作为,背后是甚意图,但光凭这阴损之举,亦足矣令世人唾弃甚至于沦为正道公敌。

    商连山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所图自非寻常,这深牢之内,只怕亦有蹊跷。

    想到此,苏迈一时竟忘了自身的处境,一心想去查探下,这天琅坊背后之意图。

    不过,这深牢之中,幽暗阴冷,这些异兽虽非寻常之物,但毕竟非人类,不能人语,苏迈便是想要问明状况,亦苦无对象,而更奇怪的是,既然天琅坊背后有甚动作,那这地方,定然很是重要,为何连个守卫都没有,难道他们对这锁链,真就这么有信心?

    顿了顿,苏迈随意飘入一间囚室,只见里面关着的是一只虎头狮身的怪物,全身毛发皱成一团,已然失去了过往的光泽,两条锁链穿过它的肩胛骨,其上红光闪动,看去像是有血流过一般。

    苏迈此刻乃是魂身,飘然而入并无任何动静,那怪兽趴在地上,本来已是气息微弱,疲惫不堪,不过片刻之后,却突然睁开眼睛,盯着那道虚影,眼神中满是期盼。

    苏迈对此,很是纳闷,不知这怪兽是怎么发现他的,不过看它那眼神,却又不期然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毕竟看这模样,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精血耗尽,到时候,等待它的便唯死一途。

    飘然而过,苏迈仔细地望了望那锁链,这东西像是玄铁所制,看上去不过拳头粗细,以这些异兽之能,轻而易举便能扯断,不过以眼下情形看,只怕并没这般简单。

    能将如此多的铁链炼成法器,绝非易事,不光耗费极大,而且很是麻烦,不可能捕捉到一只,便打造一副,除此之外,便只有一种可能。

    苏迈复又转身望向那半空中被悬吊着的巨兽,顺着那锁链朝暗处望去,却见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不过无论如何,他隐隐感觉,这些锁链应有互有关连。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锁链的尽头,应该连着一个大阵,以阵法驱动,才能保证锁链上的灵力不灭,并不断汲取异兽身上的精血。

    只是,天琅坊弄这么大动作,究竟又有何目的呢?

    苏迈暗自揣测半晌,一时间,却也理不出有甚头绪,他对法阵之事,所知甚少,别说现在只是猜想,只怕便是站在法阵之前,他也看不出名堂来。

    复又转身朝那怪兽望了望,那巨眼之中满是恐惧甚至有些绝望,它虽是兽类,但能够被关在这,想来应已开了灵智,先前苏迈突然进来,它本以为来了救星,但此刻看他这模样,又不像是专程来救它,故而这片刻之间,忽喜忽悲,眼神看去,更显得落寞凄凉。

第四百五十五章 凤凰落草

    “我倒是想救你,不过只怕无能为力啊!”

    苏迈望了片刻,忽觉有些不忍,伸手朝那虎头拍了拍,轻叹了一句。

    这地方关着近百只猛兽,想来遭遇和这狮虎怪兽一般无二,以他之能,能来到此处,已是意外,想要有所作为,只怕结果和这些困兽不会有太大区别,更何况,如今自己只是一个魂身,实在无甚可用之处。

    那怪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般,眨了眨眼,复又趴了下去,看样子,像是已然绝望。

    默然片刻,苏迈亦只好闪身而出,本来他还打算试试这锁链的情况,但想到若这背后真有法阵相通,自己贸然出手,只怕适得其反,万一惊动天琅坊的人,反而徒增麻烦。

    复又朝前行了一段,呈现在他眼前的情形大抵类似,一阵阵的腥臭味自笼中传来,夹杂着不知自何而起的低吼之声,好在此刻苏迈仅是魂体,倒也未有甚不适之感。

    过了片刻,苏迈随意算了算,从他眼前闪过的,便有十数只异兽,这些怪物平日里多在深山巨林或是江河大泽之中,极少现于世间,却不知为何沦落至此,一身本领被消磨殆尽,精血枯败,多已是一息仅存,时日无多。

    越是亲历这惨状,苏迈越是担心,这天琅坊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么的秘密,让他心惊不已,此情此景,若是放在金刚盟内,或许尚可理解,毕竟邪道中人,为达目的自是不择手段,使些阴邪之术亦不意外,但天琅坊作为一商号,如此行径,却有些令人费解。

    边走边心疑地往前观望,眼前所见皆是一片惨状,苏迈初时尚有些于心不忍,但见多了之后,倒了没了先前那些激动,多是一扫而过,不过当他再往里去,接近那最外侧一阴暗之处时,却突然心神一震。

    这是一间独立的囚笼,被安置在靠墙里侧的黑暗之中,那中台高台之上的绿光,照到此处时,已是朦胧一片,看不清状况,不过很显然,这是一处不同寻常的所在。

    那牢笼之上,隐约闪着微芒,像是被加了某种禁制,而其内,竟关着一只七彩斑斓的巨鸟。

    这鸟儿正伏于地上,身上的羽翅光芒暗淡,看上去,像是被关了一段时日,而更奇怪的是,它身上,竟然未见到困住其它同类的的锁链。

    这鸟儿,似乎待遇很不一般!

    由于先前伏在地上,头朝里,身子向外,故而苏迈并未见到其真容,待到就近一看时,不由得心头巨震,一时间,不知是悲是喜。

    这只巨鸟,竟和他当年在浮屠岛禁地之中遇到的那个凤鸟一般无二!

    “莫非,这鸟儿也被抓了?”

    苏迈心生疑惑,为防万一,复又凝神静听了片刻,确定这地方暂时没人后,便飘到那黑暗之处,靠近那鸟首。

    “鸟兄……,是你么?”

    轻呼了一句,那鸟儿却如未闻一般,毫无反应。

    “鸟兄,快醒醒,是我啊,还认得么?”

    苏迈越看越觉,眼前这鸟儿便是三年前将他带出那禁地的凤鸟,只是不知,为

    何竟对他之言毫无反应?

    此刻它并无锁链加身,按理说,应比其它兽类更为自在才是,为何此刻,却如此迟钝?

    “这鸟,不会死了吧?”

    苏迈望着鸟首之上紧闭的双眼,不由得一阵心痛,若这鸟儿真死了,那自然无法回应他的话,只是这一身斑斓之色,虽有失光泽,但怎么看,也不像个鸟尸。

    复又观望片刻,苏迈依旧不死心,打算飘过牢笼,探个究竟。

    原本他以为,先前进过那狮虎兽的牢笼,此刻如法炮制,应很轻松才是,不料当他脚一伸过去时,却见一道红光闪过,像是有一道光幕突然泛起,将他挡在了外面。

    难怪这笼子里没有锁链,原来这牢笼本身,便是一道禁制,只怕这鸟儿受的伤害,并不比外头那些差,甚至不下于半空中悬掉着的那头巨兽。

    既然无法进去,苏迈自然只好故伎重施,复又轻呼了几句。

    那鸟儿看上去,似乎并无任何反应,苏迈反复叫了几回之后,颇有些沮丧,正欲转身去其它地方看看,忽觉神识一动,脑海中有个软糯而有些轻灵的声音响起。

    “别叫了……!”

    苏迈心中一惊,忙转头望去,却发现这深牢之内除了他自己,并无一人,而那鸟儿,亦无任何动静。

    “你……,是谁?”苏迈神识方动,话尚未说出口,便又听得那声音响起。

    “你不是一直在叫我吗?”

    苏迈心中大惊,赶情这声音,竟是这凤鸟所发,记得当初,这鸟儿虽然神骏非凡,傲世无匹,但却无法说话,想不到,三年过去,这家伙竟然灵智大开,可口吐人言,只是不知,它是如何做到与自己神识相通的?

    复点了点头,虽说他如今只是一道虚影,但样貌并未有甚改变,这凤鸟既然开口说话,那显然已认出他来。

    “你,要死了么?”

    苏迈尚未说话,那鸟儿声音复又想起。

    “我……?”

    苏迈一阵纳闷,自己好好的,怎么会死?

    不过片刻,他朝自身望了望,复又应了句:“哦,我没事!”

    这凤鸟见自己以魂体现身,自然以为他灵魂出窍,离死不远,不过此刻倒非解释之时,顿了顿,他复又问道:“这是何处,你怎会在这里,怎么救你出去?”

    一连串的问话,苏迈虽未念出声,但虚影晃了晃,显得颇有些激动。

    “这个,一会说不清楚!”

    凤鸟回了句,声音听去有些黯然,曾经高翔九天,睥睨世间,如今却困于这地底黑牢之中,想来这心情,自不好受。

    “这笼中设有古怪,我逃不出去,体内的精血已被抽走大半。”

    “可有办法救你?”

    “这里面有法阵连着,只要一有动静,外头便会发现,你不要乱动!”

    “那要怎么办?”苏迈暗叫一声,难怪这地方并无修士守候,敢情这守卫之人皆在外头,只要这里面有甚动静,通过相连的法阵,很快便能发觉,想来过往这

    些异兽被关押于此时,应也拼命挣扎,后来许是吃过亏了,便逐渐放弃。

    “将这法阵毁掉,才有可能逃出去!”凤鸟的声音复又响起,不过听上去,倒是很平静,似乎对苏迈能否毁掉这法阵,并不抱多少希望。

    “阵眼在何处?”苏迈闻言,急问了一句,无论能否毁掉,总得先去探上一探。

    “不知道!”这鸟儿似乎对此地所知亦极为有限,很干脆利落地应了声。

    “这样啊……”

    苏迈暗叹一声,随后却又转身,朝这黑牢四周望了望。

    很明显,他来时之路看上去,更像是外界至此的通道,这法阵不太可能设置在离地面太近之处,如此恶毒阴损之事,自然越隐蔽越好。

    这么看来,那便只有向更深处行,才可能找出些端倪,此事他既然碰到,自不可能袖手旁观,且不说他自己亦被困于黑室,便是这凤鸟,当初亦曾相救于他,如今有难,自得设法营救。

    沉默片刻,苏迈复又朝前而去,直至将这地牢细细搜了一遍,却未发现有甚出口,无奈之下,只好悻悻地返回那凤鸟所在之处。

    “往前方暗处去!”

    那鸟儿见苏迈回返,突然说了句。

    “暗处?”苏迈抬眼望不远处那深黑的角落望了望,这地方先前他已粗略研究过,并未有甚异常,看上去,像是厚厚的石壁。

    他这魂体有穿墙之能,但要穿过这石壁,他却并无一点信心,而且这地方处处有禁制,他若贸然行事,很可能被困其中。

    “那后面有东西!”凤鸟闻言,复又回了句,语气有几分急切,还有些不甘。

    “有东西?”苏迈心头一动,方想起当初这鸟儿带他离开那禁地的情形,那地方亦有禁制,若无破禁之法,是无法离开的,当初那疯人,只怕便是因此而被困,但这些对这鸟儿似乎不起作用,它展翅直飞,竟毫无阻碍地回到了浮屠岛上。

    “这凤鸟,像是有破妄之能!”

    苏迈心中暗想,脚下却很自然地转向那黑暗深处。

    此刻凤鸟受伤不浅,只怕修为亦大受影响,它虽不能看破这暗处有何玄机,但既然有此一说,定然有其道理。

    身形飘动,很快便到了那绿光未及之处,眼前一片黑暗,却是什么也看不到,苏迈探索片刻,不久便到了那石壁之侧。

    这魂体虽亦有五感六识,但毕竟和肉身有异,他无法敲打石壁,听声辨位,只好心一横,直从那黑暗之中钻了进去。

    原以为这石壁甚厚,其内会有甚凶险,不料当他进去之后,却发现不远处便有一个洞道,隐隐有光芒透出,像是原本便和外界相连一般。

    看来,这儿本就是和地牢相连之处,只不过外头被设了禁制,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好在这凤鸟身具神通,这幻象对它并无作用,故而才能指点他寻路而去。

    很快,苏迈便又飘身而出。

    这通道不过十来丈,不一刻,那道浅白的虚影便飘然而出。

第四百五十六章 炼人为兽

    眼前是一个和兽牢截然不同的所在,虽亦处于这地底深处,但却明亮通透,宝珠高悬穹顶,如日在天。

    恢宏的石室之下,有一个巨大的血池,池水呈深褐色,看上去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一般,却不知是何用途。

    而在血池周围,立着八个奇丑的石雕,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像是有人随意将不同物种捏在一起,一个个目露凶光,盯向那血池之内。

    每个石雕之侧,皆静坐着一名青衣修士,看上去,年岁亦和苏迈相仿。

    而在不远处,尚站着一个身形高大却有些干瘦的老者,鼻若鹰钩,双目似隼,看上去便非善类。

    由于这室内亮如白昼,苏迈观望片刻,便闪身躲入一突起的石块之后,虽说他只是一道虚影,身上这浅淡的白光在黑暗之中或许会有些突兀,但在这明珠洞照之下,若不仔细观望,极难发现。

    不过此刻他却不敢冒险,这地方和那深牢不一样,能守于此的,定非泛泛之辈,那几个年轻男子尚且不说,光凭那老者,恐怕便非他所能应付。

    复又等待片刻,那前方数人并无任何动静,只是眼神看去颇有些苦洞。

    “不知这血池,是做何用途?”苏迈暗自心疑,不过,他再好奇,情况未明之前,也不敢冒险过去一探。

    如此,复又过了约半个时辰,苏迈突然听到“咕噜”一声,像是有水泡自池中冒出。

    凝神一望,却不知何时,那血池之水像是被煮开一般,无数或大或小的水泡迅速自池底腾起,水面上顿时变得极为热闹。

    赤水翻腾,恍若地狱。

    苏迈正自惊疑时,却见那原本静坐于石雕之下的八个修士,像是受到甚感召一般,突然一跃而起,朝那池中扑去。

    那池水像是有极强的吸力,几人甫一跃下便又沉了下去,看不出任何动静,那些密集的水泡依旧不断自水底冒出。

    远远望见这诡异的一幕,苏迈颇有些心惊,却不知这些人为举何意,看上去,便像是赴死一般。

    不过好在片刻,那池中变化复起。

    只见一人自水底逐渐浮出,随后,那其余几人亦很快露出水面。

    面色狰狞,眼呈血色,神情看去很是亢奋,像是突然得到甚滋养一般。

    苏迈躲在远处,见此不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模样,看去很是妖异,只不过,他过往并未听过与此相关之事,故而亦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只能奈住性子往下看。

    片刻,那几人复沉了下去,很快又浮上来,如此循环往复,约过了一刻钟,苏迈突然发现,其中一人头顶上莫名长出了一对尖角,脸上也开始生出毛发。

    “兽化?”

    苏迈心中一惊,突然想起这外头兽牢之中,那些被锁链困住而精血消亡的异兽们。

    看来,这法阵便设在这血池之中,天琅坊正利用这些异兽的精血豢养兽人!

    在神州界中,人有人道,妖有妖途,人类虽有正邪之分,但在面

    对妖兽之时,多数时候亦能同仇敌忾,毕竟兽类天性凶残,无善恶之念,便是化形为人,骨子里亦兽性难去,很难得到人类修士的认同。

    可以说,人妖之间,自古便是壁垒分明,人类修士对于妖兽虽不至赶尽杀绝,但更不屑于与其为伍,而兽人,却是特别另类的一群。

    传说中,有邪道中人,以异兽精血为引,造血池锻体,经七七四十九日,便可兽化,不仅保有人类的修为,还可传承妖兽的血脉,短时间内,修为大涨,不过万事有利便有弊,这些兽人虽实力暴涨,但神智亦会随之减退,很容易被人操控。

    不过苏迈过往亦只是听闻,却未亲见,而且奇怪的是,如此多的异兽精血归于一池,那血脉自然极为驳杂,兽化之人所传承的兽力亦不精纯,说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除非……?

    略一细量,苏迈突然心有所动,天琅坊如此所为,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需要在短时间内,培养出大批的兽人,以应急时所需!

    这些兽人不知做甚用途,但如此行事,很明显在多不在精,说明天琅坊近期,有可能会有大动作,这些兽人,自然得第一时间派上用场。

    想到此,苏迈不觉沉思不已。

    从三年前浮屠岛之役,金刚盟正式登场,这正邪之间的交锋便已在明里暗里展开,当初浮屠岛突然沉没,打乱了沈清秋的部署,而正邪双方亦多有损失, 此后金刚盟化明为暗,倒也未再有甚大的动作,但私下里,却已开始将势力渗透到神州各地,正道这边,不知为何,竟也未采取报复行动,自星罗海归来后,清虚子率众返回南庭山,此后数日,便又离去,从此行踪成迷,而乾元城四大家族,表现上虽然相安无事,但久居城中之修士,亦很快便闻到了一丝火药味。

    只有六虚山院的寒山子,一直下落不明,当初金刚盟承认抓人,但之后群雄落水,亦作鸟兽散,部分先前失踪的正道修士,也陆续回城,而其中修为最高的寒山子,却再也未露过面。

    为此,穆星河曾亲上青泯山中讨人,不过却未见到金刚盟中的任一重要人物,后来便有人传讯,说当初浮屠岛沉没,那囚人之地业已被毁,金刚盟亦不知寒山子去了何处。

    六虚山院对此自然不予认可,但苦于当时变故太过突然,金刚盟之言,倒也说得过去,墨光散人亦不好大动干戈,只吩咐门人四处寻访,而素来性情刚烈的柳公权,竟然很难得地未有甚表示,和墨光散人达成了一致。

    三年过去,寒山子尚未有甚消息,却不料墨光散人竟突然暴病,柳公权临危受命,临时接掌了六虚山院。

    自此之后,神州风向急变,一向宁静的天戈城便成了这神州界上最为热闹的仙都,群雄聚集,明里暗里,却向着九鼎山而来。

    先前陆欣和红袖等人,均提到这天戈城只怕风波将起,而在这节骨眼上,天琅坊竟然在城中地底,豢养兽人,其狼子野心,自然可想而知。

    苏迈虽想不通商连山的意图,但显然并非甚好事,他原

    本只想借骆龟蒙之力,去到九鼎山上寻找红袖,却不料被人阴了一手,**被囚,而骆龟蒙自然亦想不到,苏迈竟会分魂之术,还误打误撞,来到了这地牢之中。

    一时间,苏迈默然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处理。

    他本来只想解救那凤鸟,再设法逃离此处,但如今所见,却又令他踌躇不已。

    以他如今这一魂身,想要破阵,自是不易,别说是那老者,便是这几个快成型的兽人,只怕亦对付不了,但若要他就此放手不管,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看情形,这凤鸟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他向来自诩恩怨分明,这见死不救之事,却是做不出来。

    “除非,使出最后一手!”苏迈暗叹了一气。

    如今他肉身仍在那暗室之中,一介虚魂,能使的便只有那轮回劫火,只是如此一来,动静闹大,很可能被天琅坊发现而围困,更糟的是,他的身份,便自然昭告于人。

    毕竟,这天底下,会被轮回劫火的,世人所知,便只有苏迈一人。

    而天琅坊与他势同水火,此刻暴露身份,自是极不明智甚至愚蠢之事。

    只是,除此之外,他想要有所行动,确实无一可恃。

    就在他犹豫不已的这阵,那血池之中的其余几人,亦已出现兽化的迹象,有类鸟者,背生长翅,有似兽者,或生长尾,或有独角,看上去,一个个生得面目古怪,不沦不类,反而和那池畔的石雕有几分相像。

    苏迈复又朝老者望了望,只见其目光紧盯着那血池,神情看去颇有几分得色,或许他亦未料到,在这地底深牢,竟有一道虚影,躲在不远处,正注视着这一切。

    苏迈复又朝那池中望了望,见那几人依旧在池中浮沉不定,想来,似乎这兽化的过程颇为不易,却非片刻之间可成事。

    如此一想,苏迈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很快,却见他转过身,却朝来时的通道折返而去。

    不一刻,便回到那凤鸟所在的牢笼之中。

    “鸟兄,帮我一忙!

    身形未定,苏迈便在笼边叫道。

    “说罢!”

    那鸟儿这回倒回应得很快,看样子,像是一直在等苏迈回来。

    “你能不能在这边制造点动静?”

    “要怎么做?”

    “怎么做都行,将那边的人引来便可!”苏迈也不知要怎么弄,他只想着调虎离山,将那老者引开。

    那鸟儿不知苏迈所为何意,不过沉默片刻,倒是很快便答应了。

    苏迈见状,便回到那暗处,将身形隐于石壁之上。

    未几,便见那凤鸟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羽毛,五彩凤羽光芒一闪,像是突然恢复神威一般,长啼一声,一口便啄在那牢笼之上。

    苏迈只觉身前一阵轻晃,竟有些地动山摇之感,那牢笼红光暴起,一下便将那凤鸟裹在其中。

    而其它牢笼之内,亦很快有应和声传来,低吼之声此时彼伏,震得这地牢嗡嗡不已。

第四百五十七章 火烧血池

    苏迈见状,亦觉颇为诧异,这些被囚禁的异兽,先前他一路望去,皆是奄奄一息,看上去,像是连大气都难出,却不知为何,这凤鸟一声急啼,竟然引得群兽共鸣,听起来,还真有些百兽来朝的样子。

    正惊疑间,身后忽有风声传来,再一看时,那老者已然立于凤鸟所在的牢笼之侧,望着那威风凛凛的巨鸟,一脸不悦。

    “蠢东西,叫什么叫,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用处,早弄死你了!”

    凤鸟对此,恍若未闻,微扬着头,眼神充满蔑视。

    那老者取出一条长鞭,随手甩在那牢笼之上,只见一条条红光如雷电般闪过,抽打在凤鸟的身上,虽未见其有甚伤痕,但那眼神看上去,却有几分痛苦之色。

    对于凤鸟这类灵兽而言,肉身的恢复能力极为强悍,故而皮肉之伤,并无甚大碍,但伤及神魂,却是致命之痛,此刻这红色电光,看起来便是如此。

    苏迈看得一阵心痛,但想到机不可逝,便也不再耽搁,身形一动,便朝洞道而去。

    就在这一瞬间,那老者突然转过身,朝苏迈消失之处望去,不过黑暗之中,石壁依旧,毫无可疑之处,他便也未太在意,回头去对付那些躁动的异兽。

    苏迈虽不知这兽群能拖住那老者多久,但想这时机,亦不过片刻之间,再说那血池中的兽人们一旦完成兽化,那他便再无任何机会。

    飘身而出,苏迈先躲在一尊石像之下,朝四周望了望,只见那些兽人似乎正沉浸于兽化之中,神情望去,满是癫狂,却对他的到来浑无所知。

    人类兽化,本是逆天之行,故而过程亦凶险至极,处于兽化中的修士因体内精血的交融,半人半兽之中,原本的修为也会短暂退化,对外界的反应自然不如先时那般敏锐,苏迈此时出手,正是最好时机。

    来不及片刻迟疑,苏迈手中火光一闪,一团红焰随之而现,随着他顺手往前一挥,悄无声息地往池中飞去。

    这血池之中,很显然便是那法阵中枢所在,那些异兽之精血通过被炼成法器的锁链连接在这池中,这些修士在池中浮沉起伏,便相当于洗髓伐毛,将兽血和自身神魂相合,以成兽人。

    这血阵阴毒无比,苏迈自不希望见它再荼毒生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有捣毁之意,故而此刻,他并不急着对付那几个尚未成型的兽人,反而驱使那火光,没于血池之内。

    轮回劫火和青莲业火、三昧真火并称世间三大灵火,而其中,青莲业火洗冤释厄,纵是怨灵亦可送归极乐,三昧真火至清至纯,传闻乃仙界之物,世间几不可闻,只有这轮回劫火偶现于世,却是最为霸道之物,无论真幻,世间无不可焚之物,只不过,玩火亦**,千万年来,多少灵火宿主,最终亦死于火吻之下。

    苏迈对这轮回劫火,亦是又爱又怕,劫火的威力,与宿主的修为有一定关系,以他的修为能够操控已算难能可贵,能发挥多

    大效用,则要看运气,除非在极端情况之下,如苏迈身遭不测,激发丹田混沌之气的异动,这劫火亦会临危救主,凶性大发,不过彼时,却非他所能控制,就像当初在乾元城外那晚一般,完成为火所控,会有甚后果,却谁也无法想像。

    学会这控火之术后,非必要之时,苏迈亦不敢轻动,在得一庐三年,他亦多有练习,这劫火与他,亦可算灵识相通,但纵是如此,他亦不敢轻易施为。

    此刻,这火焰落水,一闪而没,苏迈隐于石像之侧,小心地感应着那劫火的状况。

    这血池看去虽有些凶险诡异,但比之当初苏迈在轮回血海所见到的一幕,无异于小巫见大巫。那不存于天地,不生诸阴阳的奇地,血水滔滔,藏尽万恶,沦落其中,不死不生亦不入轮回,却是世间最苦之境遇,苏迈有幸,于那血海之中习得控火之术,劫火护身才免于落于海中,最终捡回一命。

    这轮回劫火,生于血海之中,越是凶邪之地,越得其所,故而苏迈虽不知劫火入池,会有甚后果,但内心里,却是希望能有大用。

    片刻之后,那原来翻滚的池水逐渐消退,那些兽人的眼色业已接近赤红,看上去,很快便会完成进化,而山腹之外,亦有悲鸣之声传来,苏迈听在耳中,不觉心急,这凤鸟为了拖延那老者,只怕此刻亦受尽了苦头。

    这劫火入了池之后,便很快沉了下去,苏迈虽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但却无法再操控,只能焦急万分地等待。

    很快,又有两个兽人沉了下去,看样子,这回如果再上来,便要功成圆满。

    苏迈一边心急地听得外头的动静,一边又时不时地察看那池底劫火的状况,一时间,亦颇有些慌乱。

    半晌,那沉下去的兽人并未如先前那般很快浮上来,而余下之人亦随之沉了下去。

    苏迈直勾勾地盯着那池里的动静,心中默数着时辰,心想着,若劫火无用的话,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赶紧逃离,不然那老者折返,这些修士兽化,他再想要逃脱,便再无可能。

    如此心心念念,只差没叫出声,片刻之后,那血池之中,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一个全身鸟羽的兽人浮了上来,原本赤红色的眼瞳亦已恢复正常,看上去,像是已然完全兽化,而随后,又有数人紧接着冒出头来。

    苏迈心下大惊,他明明感觉到那劫火便在池中,却不知为何,并无一丝动静,如果再这般下去,不出片刻,这些兽人便要大功告成,界时,便是毁了这法阵,亦无甚意义,别说那些异兽,就算他自己,亦无生路。

    情急之下,苏迈猛一咬牙,身形微动,一息之间,便由虚而实,随后,又是一团火光,悄然遁入那血池之中。

    先前他以虚影施为,这劫火亦会受魂体影响,此刻身形已近凝实,他心想着,再加把火,看看能否有所反应,如若再不行,便得打算赶紧逃命。

    不一刻,那八个兽人皆浮了上来,

    虽形貌大变,但神情看去,皆有喜色,其中一背生双翅者,在池水中翻滚两回之后,双翅一伸,便欲展翅而去。

    苏迈望之,心下大急,正不知所措之时,忽见池中突然冒出许多红丝,如绣花红一线,很快便将那兽人缠住,不一刻,便见池水之中,如有巨浪翻涌,水柱激射而出,有数丈之高,一团突如其来的火光自水底冲出,迅速向那水面蔓延,那几个兽人尚不知发生何事,便被卷入火焰之中。

    苏迈躲在石雕之下,见此亦觉奇怪,不知这劫火在搞甚名堂,不过片刻之后,那血池之上,已如烈火烹油,火光腾起,映得那头顶高悬的明珠,亦有几分暗淡。

    而那几个兽人,尚未从兽化的喜悦中脱离出来,便被这火焰裹挟着,复又沉入水中,本想着挣扎逃离,却不料,这诡异的火苗,便像有吸力一般,池水之中,似有千钧之力,一时竟无法挣脱。

    那似鸟非鸟的兽人,双翅猛拍水面,数息之间,倒也被挣脱开来,大吼一声,便欲飞离,却不料,刚出水面不到数尺,一团红焰如风卷残云般,忽地卷来,片刻之间,便将其没入火光之中。

    其余几人亦多如是,惊恐之余,惊叫不已,不过半晌之后,便归于沉寂,在那满池劫火之中,化为灰烬。

    苏迈见状,也顾不上去管接下来之事,这几人的惊叫声,很快便会被那老者察觉,他得设想,赶紧逃去才是。

    心念一动,他便转身很快朝来时的洞道掠去,身形在奔跑中越来越淡,及至到了那石壁之侧时,已只剩一道浅影。

    来不及考虑,他要赶在那老者回转之后,躲入那地牢之中,只有这样,他才会有一丝机会。

    身形遁入石壁之内,一转身,便又回到来时的黑暗之中。

    原本苏迈想着,那老者正在对付凤鸟,应该无暇留意他,不过等他身影刚定时,却正好撞到那老者急匆匆而来。

    苏迈心中大惊,隐于石壁之内,一动不敢动。

    那老者虽知那血池似乎有事发生,但当他刚欲闪身而去时,却突然顿了顿。

    站在那阴暗的石壁下,他手中长鞭倏地出手,击打在那石壁之上,震出一声闷响。

    那鞭影离苏迈藏身之地不过数尺,若是再来几回,情况便大为不妙。

    这老者手中之鞭,似乎并不像寻常的法宝,先前几鞭下去,便抽得那凤鸟神魂散乱,以它灵兽之身,亦勉强承受,若真打在他身上,只怕这魂体,一鞭便会被打散。

    如此一来,苏迈自然很是紧张,但又不敢轻动,生怕暴露,眼见那鞭子复又响起,正心惊胆战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一阵铁锁相交的刺耳之声随之而来,苏迈微抬头一望,却见那先前被悬吊于半空的巨兽,不知知时,竟转过身来,正朝着自己所在方向,嘶鸣不已,而那数条横于其身的锁链,亦被扯得叮叮作响,红光旋起旋灭,看上去,颇为诡异。

第四百五十八章 隔墙观火

    那老者见状,复又转过身,朝那巨兽望了一眼,正欲发作时,却突觉有些不对,望那那半空中的锁链,犹豫片刻,复又急转过身,朝那暗处扑去。
    这地底黑牢中的法阵,显然对这些异兽威慑颇大,这只被悬吊着的巨兽,不知被困此地有多少时日,先前苏迈来时,看上去并无任何反应,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似乎连挣扎都费劲,更不用说此刻突然转醒,吼叫连连。
    那老者对此自然十分清楚,故而也顾不得再寻找石壁中的异样,很快便转身而出。
    石室之中,红光摇曳,一团异火正覆于血池之上,烧得正旺,那几个兽人却不见了踪迹。
    老者迅速掠到池边,却未感受到任何暖意,那火光溢散出的,竟是阵阵阴寒,甚至于还有一丝令人心颤的恐怖之气。
    “这火,是哪来的?”
    老者双眉紧锁,望着身前面目全非的血池,百思不解。
    作为一位淫浸多年的修士,能够被天琅坊派到此地驻守血池,自有其过人之处,此刻距他离开不过一刻多钟,那牢笼中的兽类们虽有些异动,但并无甚大碍,却不知这怪火自何而来,那几个兽人又去了何处?
    要知道,这血池乃是极为稳密之事,天琅坊为建这地底深牢,花了数年时间,而搜罗这些珍禽异兽并运到天戈城中,更是费尽心力,故而这地方对于他们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由于兹事体大,便是天琅坊内部,所知之人亦极为有限,这老者可算是三大供奉之下声名颇盛之人,自三年前浮屠岛之变后,便被派往此处,明面上主持天琅坊在天戈城之事,而暗地里,却将主要精力放在这法阵之上。
    自阵成以来,共炼成兽人八批,目前皆已安置妥当,只等这最后一批成事,这些异兽也将油尽灯枯而随之湮没,而他亦可功成身退。
    就在这最后一晚,他自然不希望有甚意外发生,虽然这地方,有天琅坊暗哨重重守卫,别说一般人不可能至此,便是真有人发现此处,除了那神州巅峰的几位大修士之外,其余之人,想要见到这法阵,亦得大费周折,故而一直以来,皆是平稳有序,先前那群困兽虽有些异动,但在他看来,并不值一晒,唯一令他不安的是,在那墙角的阴影中,莫名有些异样,但查探下来,却又未有甚特别。
    如果说这血池之中的异火是有人所使的话,那肯定和那石壁中未知的状况有关。
    轮回劫火在苏迈被迫使出前,数百年未曾现世,故而世人对其知之甚少,而在那之后,又是昙花一现,苏迈很快便消失于世间,此刻这池中怪火,虽极为诡异,但一时之间,谁也不会料到会与苏迈相关。
    老者观望片望,手掌一翻,却是取出一只白玉雕成的小鼎,鼎身之上,刻满了天青色的云纹,随后,便见其口中轻念了几句,将其顺手一抛,悬于血池之上。
    片刻,便见
    一团青气自鼎中翻滚而出,如阵阵青霖,挥洒而下,落在那劫火之上。
    以他的想法,青霖落地,这不明怪火自然沾之即灭,血池很快便可恢复原样,却不料青红二色甫一交汇,便如滚油入火一般,光焰呼地腾起,瞬间便将那如细雨般纷扬而下的青气吞没。
    老者未料这火焰有如此强的反噬之力,见状亦是面色一凝,不过看上去倒也并未太在意,右手手掌一翻,凌空虚按,便见青光大盛,小鼎之上,云纹绽放,鼎身亦随之猛涨,不一刻,便有数丈来高,而那云纹亦如活了一般,似乌云压顶,席卷而来。
    劫火失去了苏迈的操控,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自然不如先前那般灵动,这小鼎所化的云纹铺天盖地,瞬间便将这血池遮得严严实实,再也看不到一丝火光。
    那老者嘴角牵动,轻嗤一声,转身便欲去查探那石壁内的动静,不过就在他身形转动的瞬间,身后忽有一股冷意骤然涌来,老者想也未想,反手一掌便拍了过去。
    劲风过处,毫无回应,老者转过头,便见那血池之内,变故突起,青光明灭中,有丝丝红影若隐若现,初时尚如红线般缠绕而出,在那青雾之中挣扎扭动,不一刻, 却见红芒忽闪,那似实而虚的红线突然四散而开,朝血池四周漫去,一时间,青红二色此消彼长,忽而青光大盛,忽而红芒四起,那半空中的巨鼎亦被激得呼啸着转个不停。
    老者见状,自觉事有蹊跷,忙运起灵力,复朝那鼎身拍去。
    不料,他不出手则已,这一掌拍下,鼎身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随后又有重重青云挥洒而下,有山雨欲来之势。
    而那劫火亦是遇强则强,先前失去苏迈的操控,全靠原本的灵性维持,而在与那青云缠斗片刻后,竟然激发了本身的凶性,在这老者一掌之力下,劫火亦是顺势而上,便见万千红丝骤然聚拢,形成一团虚浮的火焰,悬于那血池之上,数息之后,火苗越变越大,很快便烧到了巨鼎之下。
    老者心中大惊,手中长鞭一指,鞭影闪动,便朝那火焰击去,只听得劲风扫过,那团巨火却毫无反应,兀自朝那鼎身烧去,而法宝受袭,那血池之上的青云亦很快被劫火吞噬,不一刻,便又回复到了先前老者所见的模样,且那火势,更胜从前。
    眼看着那火焰即将烧到鼎身之上,老者心中大急,忙应手一招,将那小鼎召了回来,随后沉喝一声,转身绕到一尊石像之侧,一掌拍在那石像后背之上。
    只听得虚空之中,随之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似鸟鸣,又似兽吼,如马兽奔腾,又像百鸟齐聚,一时间,这石室之内,喧嚣不止,而诺大的空间内,却又只有这老者一人。
    劫火一旦得势,自然势不可止,那宝鼎被老者召回,火苗失去了目标,竟然很快便朝那老者袭来。
    而老者立于石像之侧,就在那虚空中的怪声骤起之时,那原来默立着的石像竟然诡异地动了动
    ,随后,其余几尊亦像是活了般,很快移了个位置。
    老者长袖一挥,随后身形疾闪,躲开了那袭来的火团,口中念念有辞,一阵似唱非唱的古怪歌声,自血池之畔响起。
    那声音,像是召唤,又像是祭拜,随着老者吟唱不断,那几尊石像似受到感召一般,纷纷动了起来。
    不一刻,便跳入血池之中,与那劫火纠缠在一起。
    这镇阵石像,原本有一套极为奥妙的攻防之术,本是紧急之时护阵之用,借助这血池中的法阵,其力不竭,战力不下于一顶尖修士,此刻临危而动,面对这轮回劫火,一身力气,却无处可用,跳入血池之中,手足齐动,激得血花四起,火芒纷飞。
    老者见状,很是无奈,这怪火来得突然,却又扑之不灭,这群石像便有开山之能,亦无计可施,而他自己,更是差点连法宝都被毁了,一时间,忧心忡忡。
    至此时,他自然心知,今晚之事,恐难善了,只是这深牢之内,并无甚异样,且这牢笼之外,守卫重重,是什么人,有此修为,能在不知不觉之中潜入此地,而更奇的是,如此人物,便是他和那几个兽人,只怕皆难为其敌,为何到现在,却一直不见其现身?
    此刻距那兽群异动,已过了一炷香之久,若真有人在此,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儿除了关着些异兽,其实并无甚特别之处,除非是针对天琅坊,不然不会有人甘冒奇险,来此一探,如此想来,若此事被人撞破,那后果自然不堪设想。
    想到这,老者也顾不得管那些池中的石像和失踪的兽人,身形电闪,来到最里侧的一片岩壁之下,一掌按在一块突起的青碧色圆石上,随后,便见那石头光芒闪动,片刻,复又恢复如初。
    看起来,像是要往外通风报信。
    “是哪位前辈在此,还请出来一叙?”
    片刻,老者复又回到那血池之畔,而此刻,那八尊石像亦不见了踪影,却不知是被火烧光了,还是沉到了水底,而那血池被火烧过之后,亦已失去了先前那阴森可怖的模样,池水变成了淡红色。
    环顾四周,再无动静,老者只好出声相询。
    此刻这深牢之内,除了他自己,便只有躲在石壁中的苏迈,他这一声传出,苏迈听得真切,只不过,他躲都来不及,自然更不敢有所回应。
    不过,苏迈未有动静,不知为何,那凤鸟却似乎格外兴奋,那老者虽在隔壁洞室之内,但这声音,却很清晰地传到了兽牢之中。
    凤鸟先前被那长鞭抽中,已是受伤不浅,自老者离去之后,便又归于沉寂,而此刻闻言,竟突然又长啼了一声,吓得苏迈心惊不已。
    略一思量,苏迈很快闪身而出,飘身于凤鸟所在的牢笼之侧,找了个黑暗的角落,藏了起来。
    先前那老者已然发现他藏身之处有异,若再不走,等他回来,便有大麻烦。

第四百五十九章 破牢入室

    仔细望了望那笼中的凤鸟,苏迈忽觉有些不对。
    就在这片刻之间,随着它一声凤啼,全身羽翼突然华光大放,眼神亦发出深蓝色的光芒,而与之相应的是,那困住它的牢笼上,乍放的红光亦黯淡了许多,看上去,像是那劫火已然大发神威,这法阵,多少亦受到些影响。
    “那人应该很快便会过来了!”
    苏迈想了想,这凤鸟像是恢复了不少,不过若不能很快脱困而出,等那老者过来,只怕再想走,便无力回天,这法阵突遭变故,消息很快便会传出去,等到外头守卫之人起来支援,那别说救鸟了,自己这魂身亦很难逃脱。
    想到这,苏迈心下一横,望向那凤鸟,意识一动。
    “鸟兄,你……感觉如何?”
    “可是你破坏了那法阵?”
    很快,那凤鸟便有了回应。
    “算是吧,你现在能不能冲出这牢笼?”苏迈闻言,复问道。
    “怕是不行!”凤鸟黯然回了句。
    苏迈心知,这凤鸟虽是神异,但毕竟神魂受损,想要立时恢复断不可能,若要脱困,只有一次机会,而对于此事,凤鸟心中自然清楚,若无把握,它自不敢轻试,毕竟,等待它的,将是又一次惨痛的折磨。
    “我试试!”
    沉默片刻,苏迈突然回了句。
    “你……?”凤鸟声音有几分疑惑,它都对这牢笼无可奈何,却想不到苏迈会有甚办法。
    苏迈未及理会它的态度,随手一翻,一点星火应声而现,随后,便见那火光飘飘洒洒,瞬间附在那牢笼之上。
    对于这困住凤鸟的巨笼而言,这点火光委实微不足道,甚至只是闪了闪,便消失了。
    不过苏迈似乎颇有信心,既然劫火能对血池造成破坏,想来应付这牢笼应该问题不大。
    这地底黑牢之内,如许多的异兽困于一处,其所惧者应为那与法阵相连的锁链,而非这牢笼,只是不知为何,天琅坊似乎对这凤鸟青睐有加,并未以锁链加诸其身,虽说牢笼之上亦设了禁制,但看起来,比它那些同类,却要好上许多,也正因此,苏迈才生了烧断这笼子的念头。
    凤鸟虽不知苏迈在打甚主意,但见状亦颇为兴奋,深蓝的眼眸中神采奕奕,双翅微动,像是随时准备脱困而出。
    未几,便见那牢笼一角有火光一闪而过,而那牢笼上的禁制亦被触发,红芒闪烁不定,但和先前相比,却是暗淡了许多。
    “快,冲出来!”
    苏迈见状一急,疾呼一声。
    那凤鸟亦很是机灵,苏迈话音未落,便长喙一伸,一口啄在那火光泛起之处,只听得一声闷响,笼摇地动,牢笼之上,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随后便见其巨爪一伸,朝缺口一拨,哗啦一声,便将其扯破,就在它欲脱笼而出时,一条长鞭倏然飞至,正正抽在那巨爪之上。
    凤鸟吃痛,猛地往后一缩,鸟首一抬,朝那前方尖叫了一声。
    苏迈忙应声望去,却见那老者正黑着脸闪身而来,手执长鞭,目露凶光,望向那凤鸟,长袖微抖,看上去,
    极为震怒。
    苏迈心中一急,未料在这关键时刻老者突然赶来,若这凤鸟再被他困住,便要前功尽弃。
    来不及反应,苏迈忙闪身而出,与此同时,一团红光凭空而起,猛地从黑暗之处扑了出来。
    那老者原本正望着那凤鸟,并未留意这牢笼之后的动静,此刻忽见一团火光突然扑来,亦是愣了愣。
    先前那血池之中的劫火将他弄得甚是狼狈,故而他对这地底突然出现的火焰亦有些惧意,下意识地往前一闪,躲了过去。
    苏迈的目的,只是转移这老者的注意力,方便那凤鸟脱身。
    他一介魂身,此刻又隐于劫火之内,老者自然看不出端倪,只见一团怪火飘来飘去,却不知到底为何物。
    苏迈情知自己绝不是这老者的对手,故而亦不敢主动袭击,只好不断游走,在这老者身前身后,飘忽不定,神识却不断地呼叫着那凤鸟,让它赶紧脱困。
    老者亦非寻常之辈,被这火光吸引片刻之后,便很快反应过来,长鞭一抖,复又朝那凤鸟打去。
    老者被苏迈这一阻,给了凤鸟喘息之机,就在那长鞭将至之际,忽听得一声凤鸣响彻牢底,凤鸟双翅一展,全身如日之濯濯,灿然夺目,那牢笼便如催枯拉朽般,轰然倒塌。
    “哗……”地一声,惊尘四起,引得四围诸兽,惊鸣不止。
    老者见状,亦是一惊,未料这鸟竟有如此神威,这牢笼不过破了一口,却在瞬间被它弄得支离破碎。
    苏迈正在不断地兜圈子,见此情形,自然兴奋不已,忙一转身,朝那凤鸟飞去。
    而这一刻,老者终于见到,眼前奔走的火光,正是一道人影。
    至此,他自然知道,这一切,皆是这人搞的鬼。
    长鞭疾如闪电,却是弃了那凤鸟,朝苏迈卷来。
    苏迈见状,便欲躲避,不过这一鞭乃是老者蓄势而发,那长鞭如灵蛇般将苏迈身影团团围住,上下左右,并无一路可走。
    好在老者似乎对劫火颇为忌惮,长鞭不敢近苏迈的身,只是将其圈住,使其不能寸进,而下一刻,左掌疾伸,一道青芒应手而出,朝苏迈罩去。
    这老者的修为,苏迈自然清楚,此刻他进退不得,这魂身虽行动无碍,但却不堪重击,这一掌之下,定会拍得他魂消魄散。
    心念电闪间,青芒转瞬即至!
    苏迈心中大急,却又无计可施,那凤鸟拼力一博,将那牢笼冲破,此刻亦如强弩之末,想要救援他,亦是有心无力。
    “我命休矣!”
    眼前青光一闪,苏迈心中暗自叫苦。
    就在老者的掌风将及面门时,忽闻耳畔风声一动,一个闪着白光的物什突袭而至,挡在他身前。
    苏迈眼前一亮,再看去时,却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珠子,看上去颇为通透,仔细望去,其内隐隐有只妖兽的影子,看模样,却像是一颗异兽的内丹。
    “蠢东西……!”
    老者气急败盛地朝那半空一望,重哼了一句。
    苏迈见状,亦随之看去,却见那被悬吊着的巨兽,亦双目无神地朝这边望
    来。
    “你以为吐出这妖丹,便能救得了他么?”
    老者长鞭一吐,鞭梢笔直朝那白色内丹打去。
    那内丹像是长了眼晴一般,在苏迈面前忽上忽下,跳跃不止,那长鞭如影随形,一时间,却也奈何不了它。
    而苏迈得此良机,身形一闪,忙躲了过去。
    “快走……!”
    甫一接近,便听得神识之中传来凤鸟的叫声。
    正欲回头,便见那凤鸟长翅一展,疾啼一声,伸欲飞去,苏迈脚底一动,便附了上去。
    只见一团红光,附着在鸟爪之上,凤鸟扑翅而起,如一道彩虹般,朝苏迈来时的洞口扑去。
    老者见状,沉喝一声,也顾不得那内丹,闪身便追了上去,而其身后,亦有一道白光,疾闪而来。
    苏迈心中甚急,随后一挥,火光应声而去,一红一白,将那老者夹在中间。
    苏迈此刻急着脱身,这劫火只有阻延之意,却未有攻击之实,但那老者心存顾忌,却不敢硬碰,在半空之中稍顿了顿,就在这片刻之间,那内丹已呼啸而至。
    相比之下,老者对这异兽的内丹却似乎并不太在意,头也不回,一掌便呼了回去。
    一声低吼传来,深牢之中,灰石簌簌,苏迈只觉心头狂震,而与此同时,那妖丹骤然大亮,如烈日之芒,光照洞底,片刻之间,越发耀眼。
    苏迈虽知有异,但亦不敢有所耽搁,指挥着那凤鸟,朝他肉身被困的囚室飞去。
    直到凤鸟身形将逝时,身后复又隐隐有呼喊之声响起,苏迈只觉有一股极强的威压倏地传来,他虽是魂身,亦觉很是不适,却不知这兽牢之内,到底发生甚事。
    凤鸟被囚此地亦有一段时日,平日里虽颇有挣扎,但却从未成事,此刻突然脱困,亦是兴奋不已,不过它并不知该往何处去,只好听得苏迈之言,往那通道之内展翅飞去。
    苏迈心想着这凤鸟有破妄之能,或许能帮自己肉身摆脱那禁制,故而一心指点它飞往来时之路。
    凤鸟此刻虽受伤颇重,但奋力疾飞,亦快如闪电,很快便到了那囚室之外。
    四围黑暗一片,凤鸟亦不知该往何处,转了一圈,便落了下来。
    苏迈往四周望了望,回想了下来时的情形,便顺手朝前方一指,口中说道:“鸟兄,冲过去!”
    凤鸟神魂受创,此刻修为大损,自然不像先前那般,一眼便能看破这其中禁制,闻得苏迈之言,亦鸟首高昂,仔细看了看。
    片刻,只听其说了声:“随我来!”
    之后,便抬腿往黑墙迈去。
    苏迈见状,忙跟了上去。
    便如闲庭信步一般,片刻之间,一人一鸟便直穿而去。
    下一刻,便见苏迈的肉身赫然静坐于室中,看上去,便如入定一般,并未有甚意外。
    苏迈心中一松,很快,魂身便回到肉身之上。
    那深牢之内,发生如此大的动静,天琅坊之人,很快便会发觉不对并会想到此事多少与他有关,故而为今之计,自然走为上策。

第四百六十章 迷雾重重

    骆龟蒙静坐于内室之中,手边的茶盏已然凉透,看起来,他并未有喝茶的兴致,而就在他不远处,背对着的正是天琅坊中颇为神秘的桑阳子。
    此刻已是深夜,两大供奉齐聚一处,自然非闲聊这么简单。
    对于修士而言,日夜之分并不像寻常世人那般明显,纵是深夜,亦与白昼无异。
    白日发生之事,先是有万仙楼人贸然前来,说有苏迈的消息,随后又有人在五味药铺中神秘失踪,而这报信之人竟找上门来,之后种种,更令其气愤不已。
    就在一个时辰前,地底兽牢异动,先是法阵受损,随后那凤鸟被人救走,而赶去支援之人,尚未清楚发生何事,便被那突然爆裂的妖丹波及,而负责看守地牢的天戈城主事杨荃亦受伤不浅。
    这一连串之事,不过半日之间,失踪者尚未找到眉目,那号称万仙楼中人的鱼万之却突然破禁而出,还将那凤鸟带走,此事来得突然且相当蹊跷,骆龟蒙一时间,亦理不出头绪,不得已只好传讯,将正在九鼎山上办事的桑阳子请了回来。
    此刻,二人细思良久,亦未发现这其中有何异样,毕竟这地底兽牢之事极为隐秘,外人很难发觉,更不可能在不知不觉中闯入并救走凤鸟。
    这一切,看似巧合,但又似乎暗藏玄机。
    “万仙楼那边,确定查探清楚了吗?”
    良久,方听得桑阳子复又问道。
    “天戈城这边,确无鱼万之其人,至于乾元城中,时间过紧,尚未得到印证!”骆龟蒙站起身,缓缓应了句。
    “这么说来,此人身份便有些可疑了!”桑阳子负手走了两步,随后又道:“听杨荃之言,那地底血池被一道异火所烧,火光不热反冷,且诡异无比,种种特性,你不觉得很是熟悉么?”
    “除了那个人,这世上,还有谁会这鬼火!”骆龟蒙面色阴沉,看上去,他亦想到此事。
    “这姓鱼的,多半就是他了!”桑阳子转过身,望向骆龟蒙,脸上有一丝遗憾。
    骆龟蒙被其一望,亦有些尴尬,这寻了数年之人,就在他眼皮底下逃走,他自然有些老脸挂不住,虽说先前苏迈化名而来,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不共戴天之敌,竟敢自己送上门来。
    “此人失踪之前,除了仗着那轮回劫火外,并无甚修为,这三年之内,莫非有甚奇遇?”顿了顿,骆龟蒙复又疑道。
    三年之间,确实可发生许多事,不过修仙一途,却不可一蹴而就,纵是有甚特别的机缘,要想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亦是难如登天。
    要知道,这地底兽牢,守卫极为森严,甚至可说飞鸟难渡,寻常修士想要闯入,几无可能,更别说悄无声息地烧毁血池,救走凤鸟。
    能做到此,这神州界上屈指可数,而有此身份之人,自不可能行这等怪事。
    苏迈年纪轻轻,不可能在三年之内修到如此境界,若真是他所为,那他又是如何进入那黑牢之中呢?
    据杨荃所言,当时他只看到一团人形火光,在他眼前飘忽不定,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虚影,却不像
    是修士身形。
    如此说来,又不像是苏迈所为?
    二人对此,亦是百思不解,骆龟蒙仔细回想和那鱼万之相遇细节,从他步入长街之上,一直到与那人巧遇,并无甚特别之处,反而更像是一场巧合。
    毕竟,以他的修为,若有人一路跟踪,很快便会发现,这鱼万之后来突然尾随,亦很快就暴露,而且经他一试,鱼万之的修为,似乎亦颇为寻常。
    “尽快查清这鱼万之的底细,若果真不是万仙楼之人,那便是苏迈无疑。”桑阳子叮嘱了一句,随后往前踱了几步,复又说道:“这人背后,只怕并不简单啊!”
    “你是担心,有人在背后支持他?”骆龟蒙眉头一动,微往前倾了倾,轻问道。
    “多半如此!”
    桑阳子轻叹一声,点头应道。
    “这就奇了,我们和苏迈的恩怨,这神州界上,无人不知,若真有人在背后使坏,应不可能如此轻率,而且自始至终,亦无他人出面!”稍一沉吟,骆龟蒙复又疑道。
    “那五人失踪之事,你怎么看?”
    桑阳子对此事,亦有些疑惑,顿了顿,却是突然问了句。
    “此事,着实蹊跷啊……!”
    骆龟蒙长叹了一声,此事之后,他亦亲往查探,却未在现场发现任何痕迹,唯一有些特别的,便是那满地的残花败叶,仔细望去,像是被风暴所吸附一般,落在地上,不规则地落了一地,只是他琢磨半天,亦未看出甚异样来,就连桑阳子听了他所描述之事,也是一头雾水。
    “你赶紧吩咐下去,将那些兽人转移,之后便将那地牢毁去,那些畜牲也一并处理了罢!”
    半晌,桑阳子复又说道。
    骆龟蒙点了点头,随后接道:“看来,已经有人盯着我们了!”
    “不奇怪,这天戈城中风雨飘摇,人鬼难分,天琅坊盛名之下,自难独善其身!”
    桑阳子微抬起头,随后微叹道:“这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啊!”
    顿了顿,复又问道:“六虚山院墨光之事,有可甚消息?”
    “自从传出墨光暴病之事后,山上便封锁了消息,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甚事,我们的人潜入山上,也未得到有用信息。”骆龟蒙细思片刻,缓缓回道。
    “这柳公权,口风紧得很啊!”桑阳子闻言,应了一句。
    他刚自山上下来,想来应是见过柳公权了,不过,看情形,到目前为止,他亦应是一无所获。
    墨光暴病之事,神州皆知,天下修士闻风而来,但真正知晓内情之人却是寥寥无几,自从消息传出之后,墨光散人便闭关静修,据传连出山游历,闻讯赶来的清虚子,亦未见到其人。
    天琅坊商连山虽未露面,但遣了桑阳子和骆龟蒙到天戈城中,桑阳子亦数次前往拜会,柳公权自是以礼相待,但却从未透露一星不点关于墨光散人的消息,似乎,这名满天下的六虚山院山主,真是已然闭关静养,不问世事了。
    神州界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若一派之主因故不能继续担任宗主之职,便可由
    门内任职长老推举有名望之人暂代,如今六虚山院由柳公权暂代山主之职,故而他的话,便代表了六虚山院的态度,世人皆传墨光散人避世静养,至于内情如何,却不得而知。
    说起来,天琅坊和六虚山院过往亦多有往来,故而桑阳子最近亦常出入于六虚山院之中,和柳公权亦偶有闲聊,不过最近山中乃多事之秋,柳公权亦诸事繁忙,他想要打听甚事,倒也并不容易。
    “这几日,你让我们外面的人多留意,看看城中有何动静,我要回乾元城一趟。”桑阳子边说着话,边往门外而去。
    临出门时,却又转过身来,补了一句:“还有,风斛出了远门,近期不会过来,这边的事,你盯紧点,千万别出差错!”
    在世人眼中,天琅坊三大供奉,以骆龟蒙最为闲散,平日里多独来独往,很少参与管理之事,说起来,更像个挂名之人,不过此次,却不知为何,竟被派到这天戈城中,主持大局。
    此刻,桑阳子临行之言,听去事态颇为严重,骆龟蒙闻言,默然点头。
    “做个闲人,真难……!”
    良久,却听得他长叹了一句,随后亦转身出门,前行的方向,却是苏迈先前逃离的小院。
    次日清晨,天戈城西百里。
    在一片密林之后的悬崖中,旭日初升,金芒万丈,苏迈迎着霞光,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在其身侧,正立着那只凤鸟,华羽生辉,光彩炫目。
    昨夜,苏迈乘着凤鸟,一路狂奔而出,为了摆脱天琅坊,不择方位,直到来到此处,见无人追踪而来,方落地休整。
    此刻,天色大亮,却宜起行。
    “鸟兄,你是如何被天琅坊抓住的?”
    此事在他心中压抑良久,一直未有机会问出来,此时四处无人,苏迈便随口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一时不慎,被人暗算而已!”片刻,便听得那凤鸟有些不情愿地回了句。
    苏迈闻言,想到凤鸟如此高贵之灵兽,被人囚于地牢之中,这事确实不足为外人道,故而顿了顿,便未再追问。
    “你可知,天琅坊弄那些兽人,做甚用处?”片刻,又听其问道。
    “哼,能有甚用处,终是害人害己!”凤鸟轻哼一声,似乎颇为不屑。
    “嗯……”苏迈点了点头,虽然他心中有诸多疑惑,但这凤鸟看去亦所知甚少,再追问下去,亦无甚意义。
    默然片刻,苏迈突然想到一事。
    “鸟兄,眼下天戈城已不安全,接下来你打算去往何处?”
    “凤翱九霄,哪不能去!”凤鸟未料苏迈有此一问,闻言鸟首高昂,很高傲地应了句。
    “我有一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苏迈轻叹了一声,抬起头,望向凤鸟。
    “当讲便讲,不当讲便罢!”凤鸟抢白了一句。
    “你如今神魂受损,独自呆在这神州界上,很不安全,我有一地方,既可让你暂避,还可为你疗伤,你可愿意去?”
    “是何处?”
    “乾元城外,医仙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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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831/ 第一时间欣赏通天图鉴最新章节! 作者:水风轻所写的《通天图鉴》为转载作品,通天图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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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图鉴介绍:
仙也侠也,演绎的都是众生百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故事。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夜雨潇潇,一灯如豆,且就几杯残酒,数点墨香,听水风轻讲述那令人神往的仙侠世界。
本书是一本正统的古典仙侠长篇,全书共八卷,红尘往事,仙佛旧闻,山川河岳无不包罗。有波诡云谲的正邪争锋,也有和风细雨的人间温情,有舍身殉道,也有杀身成仁。
精彩处大开大合,细腻时百转柔情。
故事如《千里江山图》般徐徐展开,主角艰难证道的过程,映射出人世种种。大道艰难,且让我们随苏迈一起开始一段绚丽奇幻的仙侠之旅,见证平凡少年的通天之途。
通天图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通天图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通天图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