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道歉了事
“师妹,你……也太任性了!”吴攸望向柳仙儿,责备了一句,语气虽有些严厉,但在苏迈听来,却隐隐又有几分气势不足。
“要你管……!”柳仙儿一腔怨气正无处发泄,听得吴攸之言,便如烈火烹油般,一点便着。
“别以为我爹让你看着我,便以师兄自居,你我修为相当,我做事,轮不到你插手!”
“师父他老人家令我照顾你……”吴攸闻言,颇有些无奈,正接着话,却被柳仙儿打住。
“少啰嗦,我的事不用你管,从现在起,不用再跟着我了,你我各行其道!”
“不行……”吴攸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
“由不得你!”柳仙儿长剑一收,转身便欲离开,脚步方动,却突然转过身来,指了指苏迈,说了句:“这人,我要带走!”
“师妹,别胡闹!”吴攸闻言,朝苏迈投过一丝歉意,随后又道:“鱼先生乃是正道同仁,既来了天戈城中,便是六虚山院的客人,你先前作为,已很是荒唐,怎能一错再错!”
“哼,听这语气,跟我爹一模一样……”柳仙儿闻言,面露厌恶之色,接着道:“你不过我爹一弟子而已,让你跟着我,只是因你听话,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
“……”
吴攸面色一黑,似乎想要呵斥她几句,不过顿了顿,终是忍了下来。
“鱼先生,抱歉!”吴攸神色颇有些复杂,朝苏迈拱手说了句。
苏迈摇摇头,轻笑了笑。
从二人的对话中,他多少听出些端倪。
当初二人在那百里青苇失散之后,吴攸不知有何际遇,拜到了六虚山院柳公权的名下,看样子,这些年来,应颇得乃师器重,能够奉命陪在柳仙儿身侧的,必要亲传弟子无疑,且柳仙儿先前有言,二人修为相当,想来吴攸在六虚山院年轻一辈之中,亦颇有名望。
柳仙儿虽呼其为师兄,但言语之中,却并未有太多的尊重,反而这吴攸对她,却似乎有些复杂,表面上呵斥了几句,但其实并无关痛痒,反而柳仙儿这一番话,并未给他留甚颜面。
苏迈暗察吴攸神色,除了有几分无奈之外,眼神之中,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柳仙子,在下初到贵地,行事鲁莽,先前多有得罪,仙子大人大量,还请网开一面,今日在下尚有事在身,先行一步,短时间内,都会留在天戈城中!”
苏迈沉默片刻,心知再僵持下去,只怕吴攸下不了台,再说若二人真起冲突,最终受伤者,自是吴攸无疑,而他,只怕亦讨不了好。
虽说这等事,过去只怕吴攸亦经历的不少,此刻吴攸虽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无论如何,念在少时情份上,苏迈亦不愿他太过难堪,故而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趁着吴攸出面,赶紧开溜才是,不然真被柳仙儿缠住,那红袖想要找自己,只怕亦不容易。
柳仙儿倒未料到,先前断然拒绝的苏迈,竟会态度大变,真向自己道起歉来,一时间,亦是
愣了愣,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他肯道歉,她亦算挽回了面子,再说,他言语中说得很明白,近期都在天戈城中,只要想找他,倒不怕他逃走。
如此一想,她倒也颇觉释然,她对吴攸一直跟着自己,虽有几分厌烦,但要真和他动手,那又是另一回事。
同室操戈,乃是仙门大忌,柳公权在六虚山院中执法甚严,虽对她视若掌上明珠,但若涉及到山规,只怕她亦难逃刑责。
柳仙儿虽任性了些,但却极为聪明,简单一想,便很快借机下台。
“看你甚有诚意,今日便放你一马,若不知悔改,他日定不饶你!”
“多谢仙子宽宥!”苏迈闻言心中暗笑,却是一脸诚恳地朝柳仙儿道谢。
吴攸见苏迈模样,亦觉奇怪,先前他面对柳仙儿的威胁并不为所动,甚至当她拔剑相向时,神情亦甚是淡定,不像胆小怯懦之人,此刻有人助阵,本应气势再盛才是,为何这转念之间,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多谢道友仗义出手!”苏迈见吴攸有些疑惑,复又朝其说道。
“不必客气,告辞!”吴攸应了声,随后朝柳仙儿示意,便转身而去。
柳仙儿冷冷地望了苏迈一眼,倒也未再说话,轻哼了一声,亦随之而出。
院门无风自开,二人很快便消失在小院之外。
苏迈独立于院内,愣了半晌,却又走到门前,朝外望了望,只见深巷空空,二人身影早不知到了何外。
随手关上门,苏迈复又转身,朝院内行去。
柳仙儿先前之言,他仍暗记在心,若这小院地底,真有甚黑牢的话,他自然想下去一探。
毕竟顾旷无故失踪,若真被关押,亦不无可能。
而且这院内他先前查探过,除了正堂很是破败之外,里侧厢房亦一片狼藉,看上去,当初这院中主人离去甚急抑或是人走之后又被四处搜查过,之后无人打理,便成如今这般模样。
只是听柳仙儿语气,这房子原主人似乎颇有些来头,不然这地底黑牢之事,她断不可能清楚。
不过,许是此地荒废甚久,那地底出口早已被湮没,苏迈仔细寻了近半个时辰,亦未发现有甚可疑之处,甚至于连修士居住的痕迹亦未见到,看起来,这地方,像是一俗世中人的居所。
“罢了,日后有机会,再来看看罢!”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苏迈轻叹了一句,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为何,此刻的天戈城上,一眼望去,颇有几分阴郁,看样子,不久后,或许将有雨降临。
复将长剑包好,背在身上,半晌后,苏迈便步出了院门。
似眼前这般小巷,天戈城中比比皆是,苏迈放眼望去,并未有甚特别,只不过,此处巷窄墙高,却终未再见到,那立于城墙之上的剑阵。
因不识去处,苏迈便顺着前方小道,一直行去,想着日后或要重临,苏迈这回倒也留了下心眼,稍记了下方位。
不到一刻钟,便走出这一片坊巷,眼
前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仔细一望,却是一片集市。
他无心留恋,随意找人问了问万仙楼所在,便很快寻了出去。
这万仙楼在天戈城东北,不知为何,却未设在天戈城的主街希夷大街之上,反而居于这东北侧永乐道上。
这永乐道虽不如主街那般宽阔庄重,但多少亦在主城之中,倒也甚是好找。
街道之上,修士往来,行色匆匆,少了些俗世的喧嚣,看上去,便也和一般仙都无甚两样。
此刻,苏迈现于街头,远远便见万仙楼如鹤立鸡群,雕梁画栋的殿宇耸立于长街尽头,高翘的重檐俯视着这街上众生,看上去,很是雄奇。
一路寻来,远远便见那数丈高的通天石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修士。
苏迈对此,倒也颇为熟悉,几乎他所见过的万仙楼皆是如此,这通天石,便是万仙楼发布消息之用,过往这神州界上,无论大事小事,是正是邪,明里暗里的,只要有事发生,在这通天石上便会有所体现。
苏迈先前只想到来万仙楼找红袖,却忘了这石头,此刻一见,自然得挤身过去看个究竟。
他初来乍到,多了解点消息并无坏处,再说,他和红袖亦无甚交情,这寻找顾旷之事,亦不能全放在她身上。
此刻,当他信步而至时,那通天台前,已挤满了数十位看热闹之人,看衣着形貌,应多是修士。
苏迈随意扫了两眼,却发现皆是些大小宗门中的小事,并无特别之处,那一道道闪烁的文字,就是一个个可供闲谈的故事,一群看客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交头接耳,议论一番。
苏迈原想着,近期因这六虚山院墨光散人之事,这神州宗门,多派人前来,故而这天戈城中,应颇为热闹才是,这江湖中人,多性情粗豪,虽说修士修行日久,颇多隐忍,但这人一多,未免就会有矛盾,群雄聚集,大小摩擦亦在所难免,奇怪的是,这通天石上,竟未看到一起,发生在这天戈城中之事。
看来,这六虚山院对天戈城的治理,确有几分独到之处。
带着几分疑惑,苏迈复又朝那通天石上扫了一眼,不经意间,却在那最上头,看到一排小字。
“苍雩雪山顾旷失踪,有神秘人物出巨资寻人!”
“顾旷?”苏迈面色一动,再仔细看时,却未有任何信息。
而仔细朝身侧听了听,亦未见有人对此感兴趣,甚至提都未提。
“这怎么回事,莫非这巨资寻人之事,尚不如这些小道消息来得刺激么?”
苏迈颇有些不解,不过片刻之后,便又恍然。
这事只怕便是红袖所安排,而且应该不是今日之事,想来近期皆在通天石上,一方面,她想要扩大此事影响力,放出消息,若是顾旷未曾失踪,闻听此事,自会去万仙楼中说个明白,若真是失踪了,那背后操作之人,亦会知道,顾旷背后,亦有人在支持。
而这一众看客,或许初时还有几分兴致,但时间一长,便也见怪不怪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酒馆之秘
万仙楼内,此刻人流并不算多,三三两两的酒客正闲散地分布在厅堂之内,那唱曲的的姑娘尚未出现。
这万仙楼在神州界上分布极广,几乎只要稍有点规模的仙城,都有其分支机构,苏迈当初在乌月城中曾进过一回,曾因申屠兄弟之故,上到了三楼的雅室之中,并意外撞见了顾旷,也因之开始了之后的一串境遇,此后到了乾元城中,却因被天琅坊追杀而四处奔逃,反而未曾有机会进去过,他不知道这万仙楼的格局是否都是一样,故而进门之后,只是选了个僻静的位置,先行观望一番。
很快,便有人上前招呼,苏迈志不在吃,随意要了点茶水,便坐着等待。
一晃近一个时辰过去,除了上茶的伙计外,竟无一人和他联系,这万仙楼的人,似乎并未有人认得他来。
“莫非红袖的人,尚未到达?”
苏迈暗自想了半晌,却一直未有答案。
眼前人来人往,或起或留,却无一人关注他。
“小哥,你们这……可有位红袖姑娘?”
良久,苏迈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朝一路过的伙计叫了一句。
“红袖姑娘?”那伙计皱着眉想了想,随后却又摇头。
“我们这有红豆、红莺,却没听过一个叫红袖的!”
“没有?”苏迈一惊,这玩笑倒是开大了!
当初在乾元城外的寒鸦岭,是红袖亲口指使他来天戈城,并说到了这边,自然有人联络。
此刻他人在万仙楼中,为何这伙伴竟不识得她?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并不奇怪,万仙楼遍布神州,门下唱曲的姑娘多不胜数,这伙计自不可能谁都认识,加之当初红袖现身在乌月城中,离这远隔千山万水,没听过她自是情理之中,何况这红袖之名极为普通,寻常也不会有人留意。
只是,若这万仙楼都没动静,那红袖所说的接头之人,又在何处,不可能随意在大街上闲晃吧。
经历了先前柳仙儿那事,他心中已然明白,这天戈城中,人如潮涌,若非有心跟踪,想要找出一易容之人,自非易事,这红袖所派之人,亦不太可能一下便能找到他。
不过,若真如此,那陆欣之事又怎么解释呢,莫非这丫头一直在跟着自己,那又是自何时开始?
苏迈一时间,亦想不明白,只好望着那伙计离去的背影,无奈苦笑。
既然这万仙楼没有红袖的消息,那他在这呆坐着,亦无甚用处,不如到城中去看看再说。
正欲起身,忽听得耳边有个细微的声音传来。
“上三楼!”
苏迈猛一回头,朝四周扫视一遍,却见食客寥寥,并无可疑之人,这声音却不知自何处发出。
他不谙传音之术,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听声辩人,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站起身,便朝那楼梯口行去。
二楼之上,本为交易大厅,故而亦常有人前往,苏迈这一走,倒也无人留意,只不过在他印象之中,这三楼却非寻常之处,未有身份玉牌,寻常人等只怕连门都看不到。
他边走边想,信步便朝三楼而
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地方此刻看去,却极为普通,入口之处有一青衣男子,似乎正在等人,见他上来,便笑着上前招呼。
苏迈见状,亦不奇怪,随着他一直向里,来到一间雅室之内。
屋内坐着一人,却不是苏迈心念着的红袖,乃是一中等身形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甚为普通,看不出其身份。
“可是鱼先生?”
见苏迈进来,那人忙起来问道。
苏迈见状,心中甚疑,点了点头,却不知此人是甚来路。
“在下何应光,在此等候多时!”待那青衣男子离去,这人随手打出一道光帘,接着说了句。
“鱼万之,见过胡先生!”苏迈闻言,亦只好回道,他心想着既是红袖所遣之人,应知道他身份才是,不知为何却称他的化名?
“红袖姑娘不在此处么?”顿了顿,苏迈复问道。
“姑娘她上了九鼎山!”胡应光边招呼苏迈落坐,边回道。
“上山?”
苏迈心中一动,这九鼎山上,不就是六虚山院么?
红袖虽是万仙楼之人,就算不是寻常歌女,亦只是门下弟子,以她的身份,是进不了山的。
况且,这六虚山院之内,此刻应是戒备森严,她冒险前往,莫非和顾旷有关?
见苏迈神情,胡应光微点了点头,接道:“事态紧急,红袖姑娘只好先行前往,特命我在此地等你!”
“她不是说我入城之后,便会有人和我联络么?”苏迈有些奇怪,复又道。
“先生和那柳仙儿之事,我们亦已知晓!”胡应光笑了笑,神情若有所指。
“这么说来,我一进城,你们便知道了?”苏迈冷冷问了句,心中想着,只怕他自乾元城一路行来,皆在万仙楼的眼皮之下,却不知那天随子之事,是否亦为其所知。
“鱼先生是红袖姑娘的朋友,自然亦是本楼贵宾,我们有责任,保证先生安全!”胡应光并未否认,闻言客气地回道。
“有劳何先生在此相候,不知红袖姑娘有何安排?”
“鱼先生知道不二酒馆么?”胡应光突然问了句。
他这话一出,却让苏迈有些摸不清状况,他若清楚苏迈的身份,自然知道他和不二酒馆关系匪浅,此刻突然有此一问,苏迈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这胡应光的神情,又似乎不像有虚,那便只有一种可能,红袖并未透露他的身份。
“略有耳闻!”略一沉吟,苏迈回了一句。
“据最新消息,顾公子出事,似乎和这不二酒馆有关!”胡应光接道。
“不可能!”苏迈闻言,脱口应道,顾旷和不二酒馆的归掌柜乃至小清茶皆是交情深厚,要说谁害他都有可能,但却不会是不二酒馆。
“莫非……”胡应光见状,面露不解,忙追问道。
“哦……”苏迈自觉失言,忙笑了笑,复道:“过往曾听他提过,与这不二酒馆的掌柜颇有些交情,却不知先生口中之事,又是何意?”
“据我们所知,这不二酒馆并非寻常酒馆这般简单,那掌柜的,更非常人!
”胡应光闻言,缓缓应道。
“愿闻其详!”苏迈不动声色,随口应道。
“想来先生亦已清楚,自三年前浮屠岛一事之后,乾元城中局势便发生了变化,四大家族内耗不断,各方势力亦趁机而起,而暗地里,金刚盟的人,也不断渗透,表面上看,并没什么不同,但私底下,却乱成了一锅粥。”
胡应光轻饮了一口,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这些势力中,少不了你们万仙楼吧?”苏迈冷不丁地问了句。
胡应光笑了笑,却未否认。
天琅坊管天下财货,万仙楼却是这神州最大的信息机关,门下之人三教九流,分布于各处,可以说是这天底下人员最为复杂,门人最多的组织,若说只是甘于做出卖消息之事,苏迈自是不信。
“也正因此,这原本在城中的各处暗哨,也有不少浮出了水面。” 胡应光继续说道。
“那不二酒馆便是其一?”苏迈接口道。
“没错……”胡应光点点头,随后又道:“据传,这不二酒馆乃是乾元城主蔺归元所设,专门为其处理一些不便于城主府出面之事。”
“蔺归元?”苏迈闻言,突然想起一事。
当初他身中火毒,逃无可逃之下,躲入不二酒馆之中,之后却被一神秘人送至一处小院之内,而这地方,便是蔺家大院。
如此想来,若不二酒馆真是蔺归元所有,此事便很容易解释,那这神秘人物,应就是归掌柜无疑。
只是,既便如此,又与顾旷何干,他们顾家远在雪山之下,历来远离江湖,便是在乾元城中设有联络之处,亦不过为了方便门人及做些货物买卖,更何况,以他的个性,亦不会参与这权力的争斗。
许是看出苏迈心中所疑,胡应光接道:“据红袖姑娘交代,或许顾公子出现于天戈城中,乃是受命而来!”
“受谁之命,又来做甚?”苏迈闻言,急问道。
“这详情,在下亦不甚清楚,红袖姑娘只是交代,让先生尽快上山!”胡应光苦笑一声,他只是传话之人,这其中内情,只怕红袖亦不甚清楚,更何况他。
苏迈见状,倒也未再追问,只是看这情形,红袖在万仙楼中的身份,只怕非普通门人这般简单,只是,这六虚山院,又岂是想进便能进的。
“红袖姑娘可有交代,要如何上山?”想了想,苏迈复道。
“没有!”胡应光之言,简单明了,听上去,像是要苏迈自己想办法。
“贵派消息通天,门人更是神通广大,在下初来乍到,连九鼎山的路都不知在何处,不知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若在平时,倒还有办法可想,不过眼下,却是无能为力!”胡应光摇了摇头,看上去,亦无甚计策。
苏迈听来,想着六虚山院近来发生之事,倒也正常,若在平常之时,山上无事发生,自然看守得也不甚严,但眼下非常时刻,想混进去,只怕不容易。
若想堂堂正正地上山,除非有大门派或世家身份尊贵之人一道才有可能,又或者……。
苏迈突然心中一动,却是想到一人。
第四百四十八章 卖个消息
若无人带路,以苏迈的身份想要上山,自不可能,但眼下稍有名气的大宗门或者世家主事之人,要么早在山上,要不便已离去,他想搭上线,亦很困难,更不用说,他认识的人着实有限。
从当初下山以来,他所熟知的出身世家大派之人,亦不过寥寥数人而已,陆云奚远在南庭山,离小小芳踪难觅,水轻盈所在的水家世居木岚湖畔,平素亦极少涉世,其余之人如小和尚无用,虽出身名门,但却身份低微,自是指望不上,眼下唯一可行之路,便只有一条。
找花相容!
若传闻不虚,他应还在六虚山院之中,以他的身份和如今得到的礼遇,苏迈虽不知这中间发生甚事,但要想弄个人上山,应当不难。
只不过,若不二酒馆果真为蔺归元所设,那便同四大家族有牵连,按胡应光所言,近年来四大家族内部亦是矛盾重重,花家虽实力较次,花山雨亦心无大志,但乱世之中,往往人心思变,说不定这数年之间,城中形势急转,花家有甚机遇亦不好说,却不知花蔺二家,暗下里是否有甚龃龉,不然若顾旷真为不二酒馆办事,花家和蔺归元并不对付的话,花相容很难出手相助。
只是除了他,苏迈眼下却想不到还有何人可用?
这红袖突然入山,很显然六虚山院之中,应有事发生,甚至于说,很有可能顾旷亦在山上,如今苏迈既然已现身天戈城中,这九鼎山,自是势在必行。
很快,苏迈便自万仙楼中出来。
天戈城街巷纵横,人口近百万,这其中大部分人,皆多少与六虚山院有些关联,过往山院招收弟子,亦多以城中世家输送为主,故而这仙城之中,关系错综复杂,便是寻常时刻,亦多有六虚山院弟子走动,而眼下,更是如此。
苏迈信步走在长街之上,不时可见三五成群的山院弟子身影,虽说这巡城之事,另有城防派守,但如今这城中各式人等齐聚,一不小心便会产生摩擦,故而六虚山院加派人手,亦在情理之中。
此刻他不过是茫茫人海中一毫不起眼的修士,便是在这天戈城内,亦不会有人关注,故而除了将那黑剑包裹好外,他倒也无甚可担心的,随意在城里穿梭,并无固定目的。
本打算去打听下花家在城中可有驻地,但如此一来,很容易暴露自己身份,若不说清楚,便是有花家弟子在此,亦很难让他们相信,一时间,他还有些犹豫,再说更重要的是,他不确定如今的花相容是否还是当时的花二公子,贸然找去,恐怕会有不妥。
有一刻,苏迈甚至有种想去找柳仙儿的冲动,拼着得罪这位大小姐,让她把自己带上山去治罪,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这法子虽笨了点,但说起来,似乎比去找花相容,来得还稳妥一些,毕竟柳仙儿虽讨厌他,但却还不清楚他的身份,再怎么闹,顶多也是受些皮肉之苦,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就这样一直在街上晃着,苏迈亦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是好,那胡应光说没办法,
就再也没提这事,甚至于连九鼎山怎么去,都未告诉他,看起来,似乎很有信心,苏迈能够想到办法。
正踌躇间,突然一个身影自他眼前一闪而过。
苏迈原本倒未曾留意,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在城中并无相熟之中,只要别人不注意他,他自然乐得自在,懒得去关注身边之人。
不过,这身影不知为何,闪身而过之后,却突然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
苏迈刚一抬头,便对上了那眼神。
怨家路窄,越不想见之人,偏偏越容易见到!
此人他虽谈不上熟,但向日在乾元城中却打过几次照面,正是天琅坊三大供奉之一的骆龟蒙。
说起来,当初在那破庙之中,若非郭子阳及时赶到,苏迈便会栽在此人手中,那之后,自然也不会有那一连串的事发生。
好在苏迈消失数年,天琅坊虽一直在暗中查访,但对其印象始终淡了许多,骆龟蒙怎么也不会想到,苏迈会改头换面,大摇大摆了出现于天戈城中,故而略一回头,便又转身,朝前而去。
苏迈初时心中一惊,但很快便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望了骆龟蒙一眼,亦自顾自行去。
短暂的接触,就像这人世间许多次不经意的偶遇一般,不知情者,自然毫无印象,但有心人,却很快生出主意。
此刻这天戈城内,各门各派之人,比比皆是,骆龟蒙出现于此,自很是寻常,不过苏迈在走了几步之后,却有意无意地,跟着骆龟蒙的步子,迈出开去。
这人似乎有事在身,脚步迈得甚快,苏迈不敢跟得太近,但一不小心,又不见了踪影,只好提起精神,亦步亦趋地缀着。
好在这骆龟蒙所过之处,多是城中大道,街上人流众多,倒也不容易发现,苏迈跟了一程,见未有甚意外,便放松了下来。
行了一刻钟,骆龟蒙拐进了一个街角,苏迈左右望了望,便也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正欲转身之时,忽听得耳畔风声一动,下一刻,身子一轻,却是猛地被人提了起来。
事出突然,苏迈情知已被发现,不用说,出手之手自是骆龟蒙无疑,他本有心找他,自然亦懒得挣扎。
“素闻天琅坊骆供奉为人正直,侠肝义胆,怎么,这在天戈城中,光天化日之下,想要欺负人不成?”
“阁下若有事找骆某,大可正大光明,为何却鬼鬼祟祟跟在后面?”骆龟蒙轻哼了一声,随手将苏迈扔了下来。
“呵呵,骆供奉好大的架势啊!”苏迈抖了抖衣袖,随口笑道。
此刻他容貌已变,这声音亦刻意说得轻浮,一时间,骆龟蒙自然看不出破绽来,只是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却不知他找自己,是有何事?
“骆某尚有要事在身,有屁快放!”
“在下有一消息,想卖与骆供奉!”苏迈顿了顿,复朝两侧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
“消息?”骆龟蒙浓眉一动,大觉奇怪。
以他的身份,要说
眼下这天戈城中,认得他的人倒也不在少数,不过打过交道的,不说一门之主,亦是长老执事之类,眼前这人,他从无印象,更谈不上交易之事。
要知,他在天琅坊中最为闲散,平日里有桑阳子和风斛二人一内一外,一暗一明,将这天琅坊打理得顺风顺水,连商连山亦不需太过关注,他骆龟蒙自然也无太多事可做。
天琅坊在城中分部,虽未设在希夷大街上,但在城内亦颇有名气,但凡修士,多知晓其所在,若真要卖甚消息,直接找去便是,为何要在这大街之上?
“我有一个人的下落,相信骆供奉定有兴趣!”苏迈见状,轻笑了笑,复又小心地说道。
“什么人?”骆龟蒙一听,倒也很是好奇。
“借一步说话!”苏迈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闪身转过街角,见四周无人后,便贴在墙边站着,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一般。
骆龟蒙见他这模样,轻哼了一声,神情颇有几分轻蔑。
对于这么一个畏畏缩缩,看去亦无甚修为之人,他确实并无另眼相见的理由,此刻,他赶着办事,亦无心和苏迈闲扯。
“快说罢!”骆龟蒙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铁剑门……苏迈!”苏迈定了定神,缓缓应了一句。
“你说……什么?”骆龟蒙闻言,面色一变,眼神如刀,望向苏迈,沉声喝道。
“听说你们一直在找他,我知道他在何处!”苏迈迎着他的目光,回了句。
“你怎知道我们在找他?”骆龟蒙反问了一句。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万仙楼之人!”苏迈貌似坦诚了回道。
“哦……”骆龟蒙轻哦了一句,若是万仙楼之人,知道天琅坊一直在查访苏迈,倒也不奇怪。
“那人,在何处?”顿了顿,复道。
“这个嘛,得看骆供奉愿不愿合作!”苏迈见状,知其动了心,遂接道。
“说来听听!”骆龟蒙不知苏迈是何心思,不过这消息对他而言,委实不轻,闻言便应声接道。
“在下有一急事,需到九鼎山一行,还请骆供奉帮忙安排一二!”苏迈见状,亦是开门见山。
“笑话,你以为这九鼎山是你想去便能去的么,别说你这无名小辈,便是骆某,想要到那六虚山院走上一趟,亦不容易!”
“若是容易,又何须劳烦骆供奉出面,不过话说回来,你若没兴趣,那便当我们没见过,这城中自有四大家族和那铁剑门之人,找他们亦是一样,我相信总有识货之人!”
苏迈心里清楚,这天琅坊与他之间,恩怨颇深,抛出这消息,骆龟蒙不可能不接。
“我又怎能相信,你所言不虚?”默然片刻,骆龟蒙复道。
“你没得选择,信就一个字,不信拉倒!”苏迈这回语气倒是挺足,听得骆龟蒙气不打一处来。
想不到,一个籍籍无名的万仙楼弟子,竟敢这般对他说话,一时间,脸色很是难看。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人心叵测
不过,不爽归不爽,骆龟蒙毕竟是成名已久之人,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
这三年来,天琅坊四处寻访苏迈,起初自然是因姚朔之故,不过时间一长,便发现其人身上,另有隐秘。
自浮屠岛沉没之后,苏迈便再无踪迹,本来按江湖常理,人死恩怨休,铁剑门自无再追逃的必要,纵是他未死,日后见到,再行处置不迟,只是不知为何,在此之后,天琅坊暗中查探之人便传回消息,铁剑门上下,皆在加紧查探苏迈下落,这阵势反而比先前更加紧张。
一个平平无常的叛逃弟子,值得全宗门上下如此重视么,正常情况下,自不可能,除非,他身上有甚不可告人之秘。
在此之后,天琅坊便着意暗中查探铁剑门的动静,最终被他们发现了数十年前那桩秘事,当然,苏迈对此到底知道多少,并无人清楚,只是隐隐打听到,此事有可能决定神州气运,不然金刚盟数十年前开始布局,自然所图甚大。
商连天得知此事后亦非常重视,除了加大力度查访苏迈下落外,另一方面,亦派人潜入黑木山中,伺机打听更多内幕,此事于他乃至天琅坊而言意义重大,若铁剑门之事属实,有苏迈在手,日后无论正邪之间形势如何变化,他都有利可图。
天琅坊在神州界,号称第一大商号,流转财货,以利为先,故而并无正邪之分,甚至于并不在各大宗门世家之列,也正因此,在数十年的经营中,一直未引起正邪双方过多的关注,在三大供奉的扶持之下,天琅坊财力自不用说,而门下幕僚客卿等更是多不胜数,其实力已不下一流世家。
作为商人,商连山自是左右逢源,既和正道宗门保持良好的合作,与金刚盟之间,亦多有往来,甚至于在某些事情上,还能达成默契,毕竟,这神州承平已久,正道三大宗门坐享天下,对于后来者而已,并非乐见之事。
这三年来,苏迈便像在这世上消失一般,再无一点音讯,任是天琅坊门人遍布天下,亦从无一丝可靠的信息传来,此刻突然得到有关他的消息,且不说是真是假,对于骆龟蒙而言,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买卖可以做,那六虚山院门槛虽高,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这做生意嘛,自然得等价交换才行,你说有苏迈的消息,总不能光凭一张嘴吧?”片刻之后,便听得骆龟蒙说道。
“这买卖主动权在你身上,天琅坊既然有办法送我上山,那山上自有你们相熟之人,你大可随我一道前去,等到了六虚山院之后,自会告之你苏迈的下落,你自去验证便是,若言之有假,到时候再找我算帐不迟,其实呢,我不过是万仙楼一普通门人,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得罪于天琅坊。”苏迈闻言一笑,似有无奈地回道。
这事对于他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他自然不会蠢到先抛出诚意,眼下他只能赌骆龟蒙对于此事的兴趣,若天琅坊确实急于得知他的下落,那这事十有**,骆龟蒙会干。
果不其然,默然半晌之后,骆龟蒙权衡利弊,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好!”
骆龟蒙咧嘴一笑,突然伸手拍了拍苏迈的肩膀,大叫了一声。
苏迈只觉一阵重压袭来,不自觉地抖了抖,面露苦色。
骆龟蒙见他这下意识的动作,似乎颇为满意,看来,以他的修为,苏迈想在他眼皮底下逃脱,几无可能。
此人自称有要事要上山,又无法借助万仙楼之力,看来在楼中地位很是一般,如今看来,修为亦极为寻常,只是不知他又是如何得知这苏迈的下落且不告之万仙楼,却来找他合作?
骆龟蒙虽心中存疑,不过这事对他而言,确实吸引力太大,故而这细枝末节,他亦懒得去关心,心想着便是到了山上,若发现他言下有虚,便一掌了结完事。
能让他骆龟蒙吃这哑巴亏,那肯定得付出代价才行,不然这天琅坊供奉之名,便成了笑柄。
苏迈见其爽快答应,心中松了口气,心道骆龟蒙在乾元城中亦是颇有盛名,自非轻易上当之人,此刻答应自己,当是权宜之计,不过他倒也不担心,到时候半真半假的透露点信息,一时间,骆龟蒙只怕也很难弄清楚。
二人计定,很快便分手而去。
苏迈背着骆龟蒙远去的背影,心下亦有些忐忑,他不清楚,骆龟蒙是否真的相信他的话,与虎谋皮之事,他先前亦做得不少,但此刻他有要事在身,却不能再有甚意外。
按照约定,骆龟蒙让苏迈在希夷大街东头一家叫五味的丹药铺等待,说是他安排好,便来会他。
苏迈打听方向,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找到其所在。
这希夷大街作为城中主道,自是大商林立,歌楼酒肆应有尽有,天琅坊做尽天下买卖,虽也设有酒馆客栈,但多数生意,却是以灵材法宝丹药等为主,故而骆龟蒙让苏迈到这五味药铺,倒也是情理之中。
天琅坊旗下商铺无数,名号亦是繁多,这五味药铺听起来毫不起眼,想来或许便是天琅坊在城中的一处分号。
而当苏迈来到门前时,眼前这景象,却和他想象之中,颇有区别。
这是一间甚为破败的二楼小楼,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半打着盹坐在柜台之前,身后是一排木制的药柜,除了药香之外,再未有其外。
“这药铺,看上来和俗世之中的药店并无区别,却不像售卖丹药之处啊!”苏迈立于门外,神情有些疑惑。
要知道,这修士所用之丹药往往蕴含某种灵气,须以特制之丹瓶保存,不然极可能会因药力逸散而失效,便是在天琅坊的药铺之中,亦是有蓄含法力的药柜加以防护,不可能随意放置。
而眼下这药铺之中,看起来并无一特别之处,便是这老掌柜的,亦像是一寻常凡人,这昏沉沉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一修士。
听得外头动静,掌柜微微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望向苏迈,象征性地笑了笑,随后便问道。
“客倌,可是要买药材?”
苏迈迈步而入,朝他笑了笑,口中说道:“我来找天琅坊的骆供奉。”
“客倌说笑了!”
老人闻言,眼神一亮,随后缓缓站起身,却接道:“此处不过一小分号而已,虽在天琅坊名下,但却从无大人物来过,这骆供奉啊,小老儿亦只是听过!”
苏迈皱了皱眉,听这人言下之意,此地虽是天琅坊名下产业,但似乎这骆龟蒙从未来过,不过想想,这倒也正常,若非是骆龟蒙自己约苏迈来此,他也不会想到,堂堂的大供奉,来这破旧而冷清的小店做甚。
甚至于苏迈还有些怀疑,天琅坊富甲天下,怎会在这天戈城中,有这么一间破店?
“无妨,他约我至此,掌柜的自去忙罢!”苏迈朝老人拱了拱手,便随意在店内观望起来。
“既如此,那便请客倌至内堂稍待片刻!”老掌柜弄不清苏迈的虚实,似乎骆龟蒙亦未通知他此事,见状只好将苏迈请至里屋。
苏迈随之而入,不到十来步,便转进里侧一小院之中。
这药铺在外头看去有些寒碜,但这里屋倒颇为清雅,虽说不大,但却甚是安静,院中有棵秋海棠,不知是甚品种,竟有丈许来高,其下根茎遒结,枝叶繁复,看上去,颇有些年岁。
老掌柜将苏迈请至院内,便转身而去,出门时,顺道还将那院门关上了。
苏迈对此,倒也未曾留意,只是有些奇怪,入门都是客,为何这老掌柜的连杯茶都未倒给他,按说天琅坊的掌柜,多是见惯世情的人精,再说他还是骆龟蒙的客人,怎么说也不能如此冷落。
好在他此刻一心想着上山去见红袖,故而只是念头一闪而过,也未太在意。
没多久,院内便有动静传来。
苏迈转身一望,却见那院门如旧,这脚步声,像是从里侧传来。
“莫非,这院内除了掌柜,还有别人?”苏迈心中一动,想到先前这掌柜的态度,警觉顿生。
这骆龟蒙,不会使阴招吧?
心念一生,不由得紧握了握手中的布包,那黑剑感受到他的异样,白光自布面之上一闪而过。
下一刻,便见几个黑衣男子,自院中闪了出来。
苏迈定睛一看,对方竟有五人,片刻之间,便将其围住。
“这……?”
苏迈面色一冷,很快便反应过来,看这架势,自然是骆龟蒙所使。
看来,还是大意了啊!
暗叹一声,心中大骂骆龟蒙卑鄙。
先前在那大街之上,因他自称是万仙楼之人,或许彼时骆龟蒙尚有几分忌惮,没有贸然出手,而此刻,自己送上门来,在这一天都见不到几人的小店之中,他想要呼救亦是无用。
“你们……,是天琅坊之人?”
顿了顿,苏迈面色平静地朝几人问了句,事已到此,后悔无益,赶紧逃脱才最要紧。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章 破阵在望
场中众人,目光均被那鸟儿吸引,倒未曾留意韩世繇的异样。
未几,那漩涡之中,紫芒一闪,那天劫般的雷柱复又探出头来。
那深坑之下的群雄,此刻已被那道宽大裂痕分成两处,眼见那紫电很快便又要落下,而蔺归元等人却未有任何动静,一时间,均心急不已。
在金刚盟的精心布局下,这深坑便如地底深牢,除了头顶之外,无处可逃,那紫电之威,先前众人已然见识过,电芒所至,无坚不催,一击之下,已是伤亡惨重,却不知若再次为之,又是何种惨状。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此刻却成的待宰的羔羊,面对这恍若天威的雷电,毫无还手之力,金刚盟阴险狡猾,布此雷阵,不费一人便将这数百修士弄得鸡飞狗跳,肝胆俱裂。
而那些诸如四大家族、南庭宗等名门大派,面对这突出其来的打击,亦有些手足无措,在那四象弥天阵被破之时,已有不少人心生绝望,而在那紫电暴击之后,坑底无一幸存之地,群雄更加惶恐难安。
半空中隆隆之声逾巨,紫电几如雷神之怒,狂卷而下,众人正不知该避往何处时,却见那紫光之下,一道黑影疾射而来,迎着那电芒,飞了进去。
“是只鸟?”
梁三爷站在离那裂缝不远处的一片废墟之下,睁大眼睛望了片刻,颇有些诧异地自语道。
这深坑之中,自那黑云涌起后,便是飞鸟难觅,除了先前那诡异的噬天虫外,再未见一物,为鸟又是自何而来?
须知大千世界,众生万千,草木受日月之精,犹有开启灵智的一天,而这飞鸟鱼虫亦是灵类,对于危险,有天生敏度,紫电之下,修士之驱犹不堪一击,这小小鸟儿,如此所为,不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
细思片刻,梁三爷却突然朝那蔺归元等人所在之地望去。
这鸟儿来得诡异,只怕此刻出现,绝非偶然,他虽不知蔺归元等人在思议甚事,但在这绝境之下,自无闲话可聊,十有**关乎这眼前之势,只是不知,这小小鸟儿又有何用处,再说,蔺归元等人,过往似乎并无蓄鸟之好,这小东西又自何而来?
紫电之威,看去无坚不催,这毫不起眼的小小鸟儿,自然不会对其造成任何影响,电芒肆虐,倾泄而来,数息之下,便离地面不到数丈。
蔺归元等人亦很快闪身而来,站在离那裂缝十来丈之地,望向半空,心神忐忑。
紫电如日般照耀大地,深坑之下,亮如白昼,群雄皆惶然失措,却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声嘶吼般的啼鸣响彻天地,仿佛巨兽初醒,神鸟怒降,那半空中滚动的雷鸣亦在这惊啼之下,失了气势。
坑底众人,除了蔺归元等颇有些期待之外,余下群雄尽不知所谓,无数人望见那射入紫电之中的黑影,不过能识得那鸟儿的却是不多,这一声啼鸣来得突然,在经历了金刚盟重重设计之后,不少人很自然便想到,这亦是金刚盟所安排,心底之弦,不由又加重了几分。
那黑云之上的况千钧,此刻似乎已恢复不少,肩头犹有一片血色,不过看去并无大碍,似他这等境界的修士,区区皮肉之伤,并不会造成太多的困扰,故而强敌退去了,稍做打整,便复又折返而来。
此刻,以况千钧为中心,其余三大长老各据一处,一道道暗红色的光芒自各峰涌起,注入况千钧脚底黑云之内。
在那啼鸣之声顿起时,那数道光芒亦随之黯了黯,况千钧心头一沉,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声堪比天雷的啼叫,到底是何方神圣?
先前那道紫电,将这深坑一分为二,难不成,无意之下,惊动这地底蛰伏的巨兽?
一时间,他亦有些拿不定主意,金刚盟今日之局,看上去似乎不费人事,但数年来,穷尽心力,搜罗灵宝无数,才成眼前之事,眼见便要大功造成,断不能因一意外,而功亏一溃。
心念电转间,况千钧抬手张弓,黑云急拢而至,随后便见一只黑箭穿云而去。
而此刻,在那深坑之下,众人眼见,又是另一番光景。
就在那紫电将至未至之时,一团黑影自那紫芒之中急闪而现,片刻间,便有数丈方圆,随后,便见青芒暴涨,如一片浓雾般骤然涌起,硬生生地将那足以催山断水的电芒截成两断,深坑之内,亦随之暗了暗。
哇……
众人见其奇景,不自觉地发出阵阵尖叫,却不知发生何事。
片刻,那青芒复又动了动,再伸展时,却是一对长十数丈的巨翅。
“快看,是只大鸟!”有人诧异之余,惊叫着道。
“怎么会有只大鸟,是来救我们的吗?”又有人大喜过望,呼喊着叫道。
这鸟一出现,便敢硬接这紫雷,如此神威,自然令众人狂喜不已,无论是敌是友,至少帮这数百修士,度过了眼前一劫。
就在众人惊呼声中,那霍霍电光,打在那鸟背之下,泛起阵阵青芒,不过,意外的是,那鸟似乎对这雷电甚是喜好,竟然扑动着翅膀,庞大的鸟首,仰天而起,发了阵阵声动四野的啼鸣。
这叫声比之先前,却大有不同,初时,众人闻着那突出其来的急啼之声,听去有几分压抑,几多悲愤,还有丝丝的暴怒,不过此刻这一声,却是充满了意外和欣喜,便像一久困之人,突然获得自由,仰天而啸的那种放肆和喜悦。
“哈哈哈……哈哈哈……”
虚空之中,有一阵声雷洪雷却又略有些生涩的笑声响起。
“老天有眼,本尊今日终于脱困了,哈哈哈……”,无尽的狂喜充斥于天地之间。
随着那声音响起,巨鸟昂首吐出一团红焰,射入那半空之中,眼见那深坑之中,无数修士聚于一处,正惊恐不安地望向自己。
“尔等人类修士,皆阴险狡诈之徒,尽皆该死!”那声音又叫道。
除了蔺归元等数十位修为高深见识皆出一筹的年长之辈外,场中无数修士,平日里连妖兽都未曾见过几只,便是进山历练,亦不过寻几只低等小兽练练手,化形之妖兽自是
无缘得见,而眼前这只巨鸟,口吐人言,可抵紫雷之威,看上去,定非寻常。
且听他这语气,似乎身份很不一般,对人类修士,更是敌意颇深。
他此言一出,顿时便将底下无数修士众人心中狂震,原以为来了救星,却不料,这巨鸟亦非善类。
“前辈,我等被困于此处,这黑云之中,确有一群不怀好意之人,欲置我等于死地!”不知是何人,在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却突然开口叫道。
“无知小儿,尔等自相残杀,与本尊何干,都死了才好!”那巨鸟闻言,似乎甚是得意,冷声回道。
“鲲蒙,你被困数千年,本体受损,一身法力,所剩无几,那黑云之内灵气充盈,正适合你恢复,想活命的话,赶紧逃罢!”一阵金光自坑升起,蔺归元手握金印,神色凛然地朝那巨鸟说道。
“你是何人,怎知本尊名号?”巨鸟眼中红光一闪,脱口喝道。
“一道金印之中的残魂,也敢妄吹大气么?”蔺归元沉唱一声,手中金印脱手而出,阵阵金光照向那巨鸟。
“乾元城四大家族?”那鸟嘶鸣一声,口中火苗狂吐,似乎很是压抑和不甘。
“今天本尊且放过尔等,他日必将踏平乾元城!”片刻之后,鲲蒙复又怒吼一声,随后,巨翅一展,鸟首向天,一冲而去,瞬间,便没入那黑云之中。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见那紫芒乍退,无数电光自黑云之中忽闪忽没,看上去,便如电龙翻转,吞云吐雾一般。
“蔺兄,这大鸟果真能行么?”梁尚秋行至蔺归元身侧,轻声问道。
“不好说啊!”蔺归元收回金印,缓缓回了句,随后转身往身后众人望了望,复又说道:“且静观其变罢,我等做好准备便是。”
“只好如此了!”梁尚秋点点头,复又朝头顶望去。
一阵阵的啼鸣之声,自那黑云之内传来,听其音,喜过于悲,一时间,底下众人自是欣喜。
看情形,蔺归元似乎识得此鸟,在这危急时刻,将之召了出来,自非寻常,看来,这破阵的关键,便在这鸟身上。
一时,群雄皆屏息静气,向上而望。
无数的电芒如雷阵般,自黑云中伸出复又消散,巨鸟钻于浓云之中,不知所踪,但看情形,似乎正在那万象劫天阵中翻云覆雨,斗得甚浓。
盏茶过后,众人惊讶地发现,头顶的天光,似乎亮了不少,那黑云看去,亦不再漆黑如墨,天穹之下,有骤雨将至之感,那电芒,亦是逐渐少了。
“看来,再过片刻,这阵中的灵力便会被鲲蒙吸收过半,到时,这紫电之力便不足惧了!”梁尚秋面露欣然,开口笑道。
“万妖之王,果然名不虚传啊,便是法力大减,凭借这强大的本体,亦将这黑云搅得七零八乱!”韩世繇亦甚是欣慰,眼神中仿佛已望见脱困之光。
三大家主皆是面露喜色,只有花山雨神情有几分怪异。
就在不久前,花相容拉过他,说了一件事,却令他踌躇不已。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云中之谈
花步尧作为颇具传奇色彩的一代奇才,在花家内部亦是毁誉参半,在其任乾元城主其间,花家已至极盛,弟子遍布全城,声威亦如烈火烹油,一时无俩,可惜在其随万人藏进入青泯山后,声望却是急转直下,当时号称的正道修仙界第一人,却入了那金刚盟下,这等剧变,别说是乾元城中,便是神州界上,亦是一等一的大事,一时之间,天下遍传此事,骂者有之,叹者有之,而花家更成了千夫所指。
经此事之后,花家受创颇深,之后更受到其余三家一致谴责,被罚三界之内,不许轮值城主之责。
可以说,花家有如今之境况,花步尧便为始作俑者。
花相容等人先前无意中进得这古战场中,并发现那妖王尸骸上所留之字,多方印证之下,便知花步尧曾经到过此地,故而蔺归元所涉之事,多半他亦早有所知。
如此一来,那这金印之中封印了妖王鲲蒙之事,花步尧亦应知晓,而随着他进入金刚盟中,这其中之秘,是否会告之于万人藏,进而被金刚盟人所熟知?
这一切,花山雨自然不得而知,不过眼下,这鲲蒙被释,看起来,蔺归元这招险棋亦初见成效,他虽心有所忧,但却不愿自找麻烦,故而沉默片刻之后,便决定静观其变。
随着那头顶浓云渐散,坑底群雄自是个个神情激奋,虽不知那巨鸟到底是何来历,与四大家族有何恩怨,但凭着它能搅破这万象劫天阵,这一刻,便是友非敌,那紫电一旦破去,再要脱困自然容易许多。
蔺归元望着头顶渐趋明亮的天光,神情终于松了少许。
或许,反攻的时候,便要到了吧,这坑底的天,也该亮了!
“道兄,何时行动?”穆星河亦面有喜色,行到蔺归元身侧,开口问道。
“再待片刻,等那阵中紫电再消退些,金刚盟后力不继之时,再一举而上!”蔺归元盯着那黑云之中的动静,徐徐回道。
有那鲲蒙做先锋,蔺归元自然不希望再增加无谓的伤亡,心中盘算着等到那电芒消失殆尽,金刚盟措手不及之时,出手方最为合适。
说话之时,那云中电芒已然越见衰微,群雄跃跃欲试,各式法宝闪着灵光,就等着那最后一刻。
四大家主连同清岚等人亦早有准备,只待时机。
不过,半晌之后,却未见有动静传来,连那巨鸟的啼鸣之声亦静了下去。
蔺归元虽心中有疑,但也未觉有异,此刻那浓云之中,虽不如先前那般深沉墨黑,但仍是一片迷蒙,看不清内中情形,或许那妖王正处于激烈搏斗之时,此刻却不宜贸然遣人前去察看,以免受池鱼之殃。
就在众人忧心忡忡之时,那浓云之内的鲲蒙,亦遇到了困惑。
本来,以他鲲鹏的血脉传承,应对这阵中电芒亦不过牛刀小试而已,加之那云中本就灵力充沛,他一入其中,便如神龙入海,不到一刻便搅得那黑云转乌,电芒消退,本以为不到一刻,便可脱困而去,不料正自欣喜
万分,如鱼得水之时,脑海之中突然一顿,便似被甚钝物重击过一般,竟有片刻的迷糊,不过瞬间,便又清醒了过来。
鲲蒙修炼数千年,对于危险的感知自是敏锐无比,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虽然虽是一刹那,但亦知绝非偶然。
身形一转,数十丈长的巨翅陡然一收,瞬间便又变先前刚脱困时,众人所见的青鸟模样。
“什么人,鬼鬼祟祟,敢偷袭本尊,滚出来!”鲲蒙的声如洪钟,响彻于浓云之中。
不一刻,眼前有亮光一闪,却见一青衣文士正背对他,负手立于前方。
“尔乃何人?”鲲蒙见其模样甚是倨傲,竟不直面自己,不由颇为恼怒。
“金刚盟主沈清秋!”一个明朗醇厚的声音响起,沈清秋身形未动,依然如故。
“金刚盟算什么东西,敢拦本王去路,想找死么?”
鲲蒙鼎盛之时,正是金刚盟式微之际,故而他虽知道这一组织,但却并未放在眼里,敢号令万妖越过苍雩雪山,杀过无数山河,攻城掠地并险些拿下乾元城之人,对于人类的某一宗门自然不过太过在意,此刻这金刚盟主如此托大,却令他甚为气愤。
“鲲蒙妖王,三千年了,沧海桑田,神州数易,如今已不是你所在的时代,便是那西荒祖庭山,亦早已没了你的痕迹,你如今大梦初醒,当谨慎行事,小心为人所用啊!”
沈清秋声音平静,娓娓道来,便像和一老朋友谈心一样。
“你说什么,三千年?”鲲蒙闻言,大惊失色,怎么也料到,自己一着不慎,陷身于那金印之中,不料再次脱逃时,却是三千年之后。
“三千年,哈哈,三千年……”鲲蒙自嘲般大笑数声,随后忽又问道:“乾元城的梁至道可还在?”
“修士一生,若未能证道飞升,寿元到头亦不过千载,梁至道又如何能幸免!”沈清秋哂笑一声,似乎对那梁至道,并不怎么看重。
“死了么……”鲲蒙鸟首一抬,眼中竟有一丝难以言状的神色。
“他就这么死了,还真是遗憾!”
“妖王,此去何往?”沈清秋复又问道。
“本尊得脱苦海,天大地大,任吾去留!”鲲蒙语气甚是倨傲,仿佛此次脱得那蔺归元的金印,便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
“若在下未猜错的话,妖王此刻,只怕一心想要回那祖庭山中吧?”沈清秋摇了摇头,随后又接道:“三千年岁月,纵有鲲鹏血脉,亦很难熬啊,妖王本体之强横,可谓盖世无双,只不过,如今世道已变,双拳亦难敌四脚,这神州大地,尽是正道的天下,妖王想要安然回到西荒,只怕不易啊!”
“汝此言何意,莫非敢阻挡本尊不成?”鲲蒙大喝一声,身形复又暴起,巨口一张,阵阵烈火喷涌而出,看样了,似乎很是愤怒。
“不敢,你我是友非敌,在下此来,便是想和妖王做笔交易!”沈清秋缓缓转过身,一张清瘦的脸挂着春风般的微笑。
“笑话,汝一小
小人类修士,有甚资格与本尊交易!”鲲蒙扑动翅膀,向上而去,嗤笑声回荡于虚空。
“你如今身陷这万象劫天阵中,便是费尽神通,脱得阵去,外面亦有成千上万的人类修士在等着你自投罗网,就算你侥幸逃得开去,那西荒离此万里之遥,莽莽神州,高人无数,你一旦逃脱,那神州正道便全天下追捕于你,以你如今之境况一战尚可,若是百战千战,只怕还未到那雪山之畔,肉身便会消亡,到时候留得一孤魂四处飘荡,还想有复仇之日么?”
沈清秋面色未动,言语间一如既往,不惊不怒,不喜不悲。
“哼,以本尊之修为,便是十剩其二,想要离开,亦是易如反掌,这天下之大,想要觅一静修之地,又有何难!”
鲲蒙对沈清寒秋之言,自是嗤之以鼻,人类修士的狡诈,他当年便深受其害,此刻,好不容易脱困而出,自不会相信这来路不明的沈清秋之言。
“你可知为何被困了三千年,却在今日突然被释?”沈清秋对鲲蒙有态度似乎毫不在意,闻言复又问道。
“不过迟早而已!”鲲蒙并未接话,却是冷冷回道。
“你之所以会被放出,不是那四大家族大发善心,而是想借你之躯,对抗这雷电,好破阵而去,一旦阵破人离,下一刻要对付的,便是妖王你!”沈清秋笑了笑,往前行了几步。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四大家族骗了你三千年,又如何不知这仇深似海,一旦你回到那祖庭山中,假以时日,必是心腹大患,试想,他们又怎会让安然离去?
此刻这岛上,正道修士不下数千人,那南庭宗主清虚不日便至,传闻他的修为已至无极之境,太微三境,无极为尊,妖王见多识广,想必亦有所闻罢!”
“那又如何!”鲲蒙接口而回,庞大的鸟身横于半空之中,巨首望向沈清秋,看去气势滔滔,不过言语中却隐有一丝松动。
“冒险搏命,非智者所为,妖王一代雄才,自不屑为之,在下有一策,妖王不妨听听,再行定夺!”
“且说来!”鲲蒙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我金刚盟主派数千年,一直与正道分庭抗礼,便是三千年前,势力有所不继之时,亦不曾中断与正道之恩怨,个中因由,正是一直难尽,但究其根本,却不过门户之见,善恶之念,以南庭宗为首的正道中人,枉称道义,占据这神州无尽灵材异宝,却将我等视于妖魔邪道,拒于那蛮荒之地,我门中弟子行走江湖,屡受欺凌,而西荒妖族,更是难越雪山一步,如此境况,每思之,便令人寝食难安,故而我金刚盟数千年为之争斗者,不过求一公平所在,这朗朗乾坤,当为天下万灵所共有,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皆应有一席之地。”
沈清秋忽有丝丝愤然,说话间,青衫无动自动,神情看去,写满不甘。
鲲蒙见状,眼神动了动,随后接道:“汝之所言,不无道理,不过……”
顿了顿,却又摇头,“本尊不打算同汝合作!”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最后一搏
“在下之言,妖王可自行斟酌,那乾元城四大家主便在下方,一旦你冲出云团,这底下近千人亦很快便会围攻而上,界时,金刚盟便有心庇护,只怕亦是无能为力!”沈清秋神情复归平静,说话间,却是转过身,看样子,亦是打算离去。
“汝有甚能耐可庇护于本尊?”沉默片刻后,鲲蒙复又问道。
“三尸丹!”沈清秋声音飘来,人已在数十丈之外。
“等等……”鲲蒙闻言,似乎颇为心动,略一思量,便又叫道。
沈清秋身形顿了顿,身后便又传来鲲蒙之言。
“有何条件?”
身为数千年前万妖之首,鲲蒙自非愚笨之辈,眼下情形他亦心里清楚,诚如沈清秋所言,四大家族将其放出,自非良心不安,大发善心,若他真破了这黑云,便等于助了那坑底群雄脱困,到时危机解除,余下之事,便是对付于他,这金刚盟虽亦不是甚好相与之辈,但若真能助他一臂之力,短暂合作未偿不可,至少眼下来看,正道与其已是敌对之势。
这敌人的敌人,虽做不成朋友,倒也有可用之处!
三尸丹虽非天下一等一的宝物,但却因其作用特殊,炼制所需极为复杂,甚至有数味药材更非神州所有,故而在这世间,仅有传闻,而实物,却未曾现世。
此丹可隐匿修士气息,服用之后,便完全变成另外一人,无论修为灵力均随之而变,除非主动显露,否则便是南庭宗的湣天镜亦无法查知其本体所在,此物对于正道之人,无乎无甚用处,故而亦无人费心炼制,但金刚盟以收集天下术法和奇珍异宝为好,千万年传承下来,有这东西倒也不奇怪。
对于沈清秋所言,鲲蒙虽有瞬间疑惑,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金刚盟抛出此物,那对应的,所求之事自然不小,越是有所求,对他而言,便越是放心。
只要能安然回到西荒祖庭山,余事皆不值一提。
过往峥嵘岁月,历历在目,如今一朝脱困,他自想重现昔日荣光,这金刚盟所图之事,想来亦不过合作而已。
“无甚条件,只希望日后妖王重回宝座,一统西荒之时,若有所请,能助一臂之力!”
“便如此简单?”鲲蒙闻言,狐疑不已,这沈清秋轻描淡写的,反倒令他有些不适。
这交易之事,自需对等才行,沈清秋将三尸丹转送于他,若未有相应之条件,他反而很难答应。
“本尊行事,从来说一是一,你若想合作,便爽快些!”鲲蒙沉吟片刻,遂又说道。
“这三尸丹世间仅此一枚,放于我手中,陡自暴殄天物,并无甚用处,妖王与之甚有缘份,转赠于你,亦算得其所用,沈某便当交个朋友。”沈清秋淡然回了句,他为了此次计划,连那价值连城的地灵石皆可抛弃,区区一颗三尸丹自然不放在眼里。
能和这妖王建立合作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如此,甚好!”鲲蒙鸟首微点了点,他虽不愿和这小小人修交朋友,但看上去,亦不反感。
不过片刻之后,却又听得他沉声说道:“本尊从不有欠于人,今日之事我便记下,日后若有所求,本尊自当还这人情!”
“好说,待妖王返回西荒之后,你我自有相见之日!”沈清秋笑声传来,身形一晃之间,又远处去了不少。
鲲蒙见状,亦只好长翅一展,跟了上去。
既然二人已达成合作,那自然便无需再有甚防备,至少眼下,这沈清秋不会耍甚诡计,鲲蒙虽不惧这紫电之威,但若真想脱困而去,只怕亦非易事,跟着沈清秋,无疑是最为便宜之事。
这云中二人,一番交流之后,很快便达成一致,乌云之内,复归平静。
那深坑底下众人见此,却是焦虑不已。
“莫非那妖王破阵而出了?”梁三爷望着半空中那渐趋模糊的漩涡,不解地自语道。
“应不可能,这万象劫天阵一旦被破,动静肯定不小,不可能还是这般模样。”身侧的梁尚秋亦是一脸狐疑,闻言接口回道。
“蔺兄,情况有些不对啊,莫不是那妖王被金刚盟发现了?”花山雨悄然探过身来,却朝阴晴不定的蔺归元说道。
“按说,应无此可能,这鲲蒙乃是数千年前之巨妖,我等亦是初次见到,金刚盟又如何识得?”蔺归元仰头而望,不解地道。
“万事,皆有意外啊!”花山雨似有所指,却又像自言自语地说一句。
“伯元,机不可失,不可再等了!”韩世繇立于一侧,亦不知何故,闻得花山雨之后,却突然开口道。
蔺归元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接道:“是不可再等了!”
随后,便见其面朝群雄,定了定神,扬声说道:“诸位,先前那巨鸟乃是这万象劫天阵之克星,此刻那黑云渐去,云层之中紫电已消,正是我等脱困之时。”
“好,一齐杀上去!”
“蔺城主,赶紧的吧!”
人群中欢呼四起,众人早已是枕戈待旦,只待良时,被金刚盟欺负了这么久,却毫无还手之力,这口恶气,自得寻机讨回来才是。
先前那巨鸟不到一刻,便将那电芒弄得几近消失,此刻,黑云转阴,众人早已按捺不住,不过四大家族没有动静,其它人亦不敢独自行动,毕竟,那乌云之中,是甚状况,谁也不知。
此刻,蔺归元话音一出,便呼声顿起,深坑之中,寒光闪动,群情激昂。
蔺归元亦不再多话,随手一挥,金印在手,身形拔地而起,当先向那头顶上空而去。
其它人见状,自然各逞其能,一飞冲天,生怕落于人后,一时间,那乌云之下,人影重重,百千修士,如猛兽出笼般,带着满腔的怒火,向那万象劫天阵,疾冲而去。
清岚并未急着升空,举头望向那头顶,一言不发,待到人去坑空,身侧已不过寥寥数十人时,复才收回目光,朝一旁略有些心急的清元道:“师兄,此去凶险难料啊!”
“纵是如此,亦得一试,不然再耽搁下去,更无希望!”清元叹了一气,
在他看来,眼下这前途未卜之时,随众而动才是最为保险之策,却不知清岚却突然掉了队。
“上去看看罢……”清岚见其模样,自知其心中所想,她虽有几分担忧,但留在此地,亦非可行之策,再说,南庭宗之人,便是明知有险,亦得向险而行,她便是有心,亦无法带众人留于此处。
随手一召,一道青光划过,清岚自闪身而去,身后众人,自一涌而上。
那乌云之中,虽不如先前那般目不能视,但放眼望去,亦是朦朦胧胧,如入迷雾。
蔺归元将那金印悬于虚空之中,随着其双手疾挥,灵力注入其内,阵阵金芒挥洒而出,望得数十丈之内粲然生辉。
韩世繇的三界梯亦浮于半空之上,一级级的光阶直伸向云层深处。
在四大家族的指挥之下,众人以那三界梯为中心,集中力量,攻击那光阶所伸之处。
看来,蔺归元等人想靠武力,攻破那禁制所在。
此刻,这云层之中,去除那受伤之人,可堪一战者亦有五六百之众,虽修为各有高低,但在无外力干扰之下,一心攻击,这阵势倒也威力十足。
无数寒芒呼啸着飞入那乌云之巅,狂暴的灵力裹挟着众人的怒火汹涌而至,不到盏茶功夫,那云层便浅淡了不少。
而那天梯之下,四大家主各据一方,手中之印灵光闪动,随着其不断施为,原来隐藏于浓云之中的无数灵气,亦被吸引得倒卷而来,飞快注入那半空的金印之中。
半晌,金芒怒卷而开,如潮水般朝四周散去,如一朵巨大的金云,将那团厚实的乌云自中隔成两半。
随后,一条数丈长的光柱自印中升起,朝那头顶直射入去,瞬间,便直入苍穹之中,眼见着,这迷雾一般的云团便被其一举告破。
而其下,那朵金云亦缓缓抬升,不断向上压去。
群雄见状,心知破阵在望,更是激动异常,手上亦加紧了动作。
蔺归元立于金印之下,见此情形,反觉有些异样,如此大的动静,为何金刚盟竟毫无回应?
很快,身侧众人皆发觉不对,一时却不知沈清秋弄甚名堂,心中虽有疑,却又毫无迹象,只好提醒众人小心防范。
不过,群雄正沉浸于即将脱困的喜悦之中,又如何分得开心来,防范未然。
正所谓乐极生悲,在最为欣喜之时,受到的打击,往往最为惨重。
就在那道金芒突破天际之时,那数峰之上的四大长老亦已开始行动。
况千钧不知何时,已闪身于一巨峰之颠,四人遥相呼应,云层之上,数道白光交叉泛起,结成了一个十字型。
随后,无数的金刚盟黑衣弟子,三人成团,散落于峰顶岩边,随着其手中法器挥散而出,一道道白光自四面入方汇入那十字光芒之中。
未几,一张无形光网赫然成形,随着况千钧手中枭夜凌空虚射,缓缓向下沉去。
虚空之中,突然阴寒四起,乌云之上,隐有冰霜凝结。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三章 箭雨弥天
无数细小的冰棱自那光网之下凝结而起并不断聚成拳头粗的冰锥,随着那光网不断下沉,而那乌云之中,冰寒之气逾盛。
云中众人,在那寒气顿起之时,便觉有些不对,除了四象弥天阵依旧在不断吸收着周边灵气以支撑那金光之外,在蔺归元等人的示意下,群雄均已停止了向那云深处的攻击。
头顶的那朵金云依旧缓缓向上,仿佛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只有四大家主身在其下,却隐隐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
头顶似有寒潮来袭,无处不在的冷意,充斥在这乌云之内,不到片刻,金云之上,已是寒霜一片,那原本乌青的浓云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隐隐有丝丝白气渗透而来。
少顷,便见那金云忽地一暗,云层中寒意陡升,无数的冰锥自那云层之上钻出,如万千冰箭齐发,密如春雨般,朝群雄疾射而来。
不似先前那紫电有雷鸣相伴,这冰箭无声无色,看去似不起眼,但万箭齐发之下,很快便将那朵金云射得七零八落,一时间,箭雨纷飞,无穷无尽。
群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各色法宝纷纷祭起,初时,尚还勉强可防身,不过片刻之后,却有不少人倒在了那冰箭之下。
这冰箭甚为奇怪,看上去像如那冬日里檐前屋下悬挂的冰棱一般,晶莹透亮,不过一旦触及人身,却并无任何痛感,反而化作一股寒流透体而入,不一刻,修为稍点的,便全身冰霜凝结,很快便成一个冰人,保持着各种姿态,直挺挺坠入那深坑之内。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近百人惨遭冰冻,而在场之中,除了各宗门世家领袖及长老等不到百人尚未有何异样外,余者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轻者嘴唇乌青,面色发紫,重者已是全身发抖,离被冻成冰人,也就片刻之事。
蔺归元全身笼罩于一层红芒之中,眼望着这无穷无尽的冰箭连绵而下,心中甚是着急。
若仅是这他们数人,凭借着自身修为,不须借助法宝亦可无恙,但更多的修士却无此能力,再这般下去,只怕用不了半个时辰,便要损耗大半。
这应是金刚盟最后的手段了吧!
蔺归元暗自叹了一气,作为乾元城主,四大家族主事之人,他自然亦有最后的手段,不过眼下这乌云之中,尚有近五六百人,他便保得了一时,亦不过多撑一刻钟之事,想要有所作为,却很困难。
而梁尚秋等人此刻的想法,其实和蔺归元差不多,若舍身一拼,冲出去或有一丝希望,但这云中修士,特别是修为较浅的年轻弟子,却只有死路一条。
一时间,众人皆有些犹豫,毕竟就算不顾及外人,四大家族之中,亦尚有数十名弟子紧随其后,不可能听之任之,不管不顾。
“蔺兄,不若退回去,再行计议!”清岚全身剑气流转,闪身到了蔺归元身侧,建议道。
“不可,此时若退回去,只怕就真的再没机会了!”梁尚秋闻言,却一口否认。
“道友还有何良策?”清岚闻言,冷声问道。
“冲出去……”梁尚秋回了一句,随后又朝四周扫了一眼,接着道:“能逃多少是多少!”
“以你之意,便是要弃他们于不顾?”清岚愕然,想不到梁尚秋会有此意。
“以眼下的状况,便是想顾,也顾不上了!”梁尚秋默然片刻,叹道。
清岚闻言,面色一暗,心底虽不认同梁尚秋所言,但却知事实如此,再多撑一刻,亦是无济无事。
她提议退回深坑,亦是不想多增伤亡,毕竟在这箭雨之下,众人毫无还手之力,久而久之,就是修为再高,亦难免有所损伤,更何况,群雄之中,大部分人,修为亦不过中等。
沉默片刻,清岚轻叹一气,随后又道:“二位道兄,事到如今,可曾考虑过沈清秋之事?”
蔺归元面色微动,并未说话,而梁尚秋却是眼神一沉,接道:“今日之仇,不共戴天,我等便是死于此地,亦不可向金刚盟妥协,否则,那数百同道岂非白白送了性命!”
“死者已矣,那生者又如何,莫非梁道兄还要这数百活人,尽丧于此么?”清岚见其态度坚决,亦颇有些不悦,冷言回道。
“那又如何,正邪自古不两立,我等身为仙门中人,自当为这神州正道血战到底,便是身死道消,亦得其所哉,若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日后又如何在乾元城中自立!”梁尚秋身形微挺,迎着清岚的目光凛然回道。
“道兄求仁得仁,自是高风亮节,只是这数百的年轻弟子,却要为道兄一念之意买单,不觉残忍么?”清岚面有讥色,针锋相对。
“好了,我等且先退下,容后再行计议!”蔺归元闻得二人之言,一时亦拿不定主意,细思片刻,想着与其在这其中活活被冻死,退回深坑之内,或许亦算权宜之计。
“不行,这一退,便再无出逃之望,与其下深,不如让我上去一探,看看到底是甚古怪!”原本便在梁尚秋身侧的梁三爷,闻得蔺归元之言,亦觉不妥,脱口叫道。
未待蔺归元有何反应,梁三爷身形暴起,片刻间便已踩在那虚浮的三界梯之上,头顶着一块看上去水气氤氲的天蓝色玉片,洒下片片幽光,将其身形护住,三两下便冲了上去。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梁三爷的身影便没入那乌云之中,无数冰箭急射而下,打在那玉片之上,不过这东西似乎是件颇为难得的法宝,冰箭急如骤雨,一触玉面,便消失无踪。
梁三爷有法宝护体,自然心中无惧,想着这冰箭亦不过如此,借着这三界梯的指引,很快便到了这乌云的边缘。
无数白光交织成的光网横于眼前,便如那江河中渔夫撒下的大网一般,而自己便是那待捕的鱼。
梁三爷心中一横,也顾不了那么多,长剑应手而去,随后一斩,便朝那光网击去。
这一剑,若斩在实物之上,便是坚愈精铁的岩石,亦可一劈两半,但这光网却非有形之物,看上去白芒芒一片,如天蚕之丝织于天幕之中,剑气所至,便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梁三爷见状,猛一咬牙
,剑身暴涨数尺,蓝色剑芒如长鞭挥洒而去,又一次击在那光网之上。
结局自是先前一般,任是他如何施为,却动不了那光网半分。
略做思量,梁三爷收回长剑,全身泛起蓝芒,在那玉片的守护之下,将自己融入一团幽蓝色气雾之中,随后身形一动,竟直挺挺地朝上飞去。
那光网看似无形,但当梁三爷身形一触其上,却发现如坠冰窟,重重寒气扑面而来,瞬间便钻入体内,冻得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灵力自丹田涌出,运转一周之气,便将那寒气驱散,梁三爷望着那光网之外的隐隐可见的朗朗晴空,心想着,只要能抵住这寒气,便可一举冲出去。
将修为提至极致,全身蓝芒闪动,一阵阵热气自其身周散发而出,梁三爷感觉甚为舒畅,甚至于那周边的寒气亦细不可察。
“这金刚盟,不过如此!”
梁三爷嗤笑一声,长剑踏入脚底,旋即身形一晃,急又朝上冲去。
那光网被这一撞,微微地晃了晃,随后白芒猛一亮起,无数冰棱夹着丝丝白气,齐齐朝梁三爷涌去。
初时,凭着自身修为和那头顶的玉片,梁三爷除了难以前行之外,倒未有甚不适,不过片刻之后,随着头顶一阵撕裂之声响起,那玉片之上涌起丝丝裂纹,很快,便在重重寒意之下,四散而裂,无数碎片散落于云层之中。
梁三爷见状,顿觉不好,正欲急降而下时,忽有一股磅礴的寒气倒灌而来,很快便散入他全身经脉之中,还未来得及反抗,便瞬间被冻成了冰块。
梁尚秋正忧心忡忡地望向头顶,对于自已这兄弟的莽撞之举,他亦只能暗自苦笑,自不期望他能有所收获,只愿能全身而退便好。
不过,半晌之后,当他望见上空洒落的晶蓝色碎片时,心底顿时一沉,身形急闪,复朝上掠去。
片刻之后,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一块厚实晶莹的人形冰团。
梁三爷被困于寒冻之中,尚保持着一脸惊愕的表情,便是脚底之剑,亦被冰得严严实实。
梁尚秋一手扶住梁三爷身形,一手拍在其头顶之上,只见蓝芒游走于冰晶之中,很快,便见白气蒸腾,片刻之后,寒冰消散,梁三爷复又露了出来。
蔺归元一把抓住其手腕,灵力注入,却见脉息微弱,经脉淤滞,丹田之内毫无回应。
轻叹一气,蔺归元摇了摇头,一脸痛惜。
看样子,这梁三爷算是废了,便是保得性命,这往后余生,只怕便同凡人无异。
梁尚秋自然亦知如此,长叹一气,眼里忽有几分悲戚,漫声说道:“老三,你这又何苦啊!”
众人见状,亦颇为惋惜,梁三爷这突然之举,很多人均未明白发生何事,只是这乾元城中有数的高手,片刻之间,便遭此厄运,不由有些唇亡齿寒之叹。
蔺归元顿了顿,半晌,复又挥了挥头,说了句:
“先撒罢!”
他这话音刚落,那万千箭雨却在突然之间发生变化。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南庭宗主
无声无息,突然而来,亦突然而止。
蔺归元正欲下撤之时,却突然听得一声大喊:
“停了!”
片刻,一阵欢呼声传来,群雄皆激动不已,那箭雨竟然莫名中断,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弄不清发生何事。
那头顶之上,先前的乌云在四象弥天阵的作用下已淡了少许,不过轻云薄雾笼于其上,众人亦看不清状况,有那梁三爷的前车之鉴,自然也没人会轻易去探个究竟。
蔺归元亦是一头雾水,按说此刻正是众人首尾难顾之时,万千箭雨之下,群雄被弄得极为狼狈,自保尚犹不暇,更无反抗之力,相信此情此景,金刚盟亦甚清楚,按常理而言,当一鼓作气,彻底奠定胜局才是,为何却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停手?
有此异象,下撤之事自然亦停了下来,众人皆望向头顶,却不知那云层之上,到底发生何事。
四大家主聚成一团,亦是进退不得,满腹狐疑,只好示意众人留心防范,静观其变。
只有清岚立于一众清庭宗弟子之前,面露笑意,一言不发,而清元见其模样,琢磨半晌之后,亦面有喜色,似乎已然猜到些什么。
那云层之上,此刻情景,较之先前,已是另一番模样。
一支近百丈长的拂尘悬于天地之间,无数细丝自天穹之间垂落,拂在那白色的光网之上。
奇怪的是,先前梁三爷剑光斩去,毫无着力之处的光网,在这尘丝之下,却有如实质一般,竟被其牵扯着,缓缓向上而去,那些无处不在的冰棱,似乎正被烈阳炙烤,迅速蒸发,原来气势如虹的万千冰箭,便在这尘丝之下,逐步消弥。
这深坑四围,无数原本各司其职的金刚盟弟子,在那尘丝拂来之际,均觉心头无端一跳,仿佛便像拂在自己身上一般,灵力一时间,竟有丝丝紊乱。
况千钧面色一变,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亦令他有些意外。
这道光网是以金刚盟五行诛仙阵结成,数百金刚盟弟子,三个成组,三组成团,三团成阵,无数小阵又交织成大阵,最后环环相扣,形成这张铺天盖地诛仙灭神的巨网。
这光网看去平淡无奇,但却聚集了隐藏在诸峰之中的所有金刚盟弟子之力,其内暗含五行之术,除了先前那冰棱之外,尚有诸般变化,由况千钧居中指挥,其它三位长老相呼应,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这坑中群雄在此阵网之下,想要逃脱,几乎不可能。
但此刻,这拂尘自天而降,竟轻描淡写地将那光网拉起,并在片刻之间,便将冰棱化去,等于以一已之力,硬抗这数百金刚盟人?
放眼神州正道,能有此修为者,据况千钧所知,便只有一人!
“看来,还是低估了他!”
况千钧轻叹了一句,随后跨步向前,身子微蹲,手中长弓一抬,一支暗红色的长箭赫然而现
,随着他张弓引箭,破风之声骤然响起,半空中一道红芒如流星划过,向那拂尘所在之处,倒射而去。
而在离这深坑数里外的一个山头上,乱石成堆,草木稀疏,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正盘坐于一块岩石之上,双目微闭,似在调息养神。
丝丝青气自其周身溢出,飘飘荡荡,散入四周,消失于乱石之中,杂草之畔,天地瞬间便归于沉寂,数十丈外,原本被微风拂动的树枝,亦仿佛被定住一般,再无任何声响,一株丈余高的乱草犹保持着向一侧倾斜的姿态,半弯着,凝固于崖壁之上。
一中年文士,负手立于远处树巅之上,望着那静坐的道人,面色亦有几分凝重。
向来处乱不惊,看去从容儒雅的沈清秋,先前面对那妖王鲲蒙时,亦风轻云淡,三言两语间,便将其拉拢,而此刻,眼前这道人,却令他有颇有些头痛,一着不慎,先前这重重设计,便要讨诸东流,甚至于置金盟于万劫不复之地。
数十年来,在他治下,金刚盟韬光养晦,表面上退于青泯山中,不问世事,暗地里,却是广纳良才,不问出身,只看修为,甚至于过往诸多恶名昭注的妖邪巨盗,亦被收之门下,那神州腹地,亦安排诸多势力,只待时机。
这星罗海之秘,数年前他便已发现,故遣人登岛经营,只等时机成熟,再将那入口放开,将群雄引入岛中,一步步实现其惊天之策。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沈清秋纵是智计无双,亦无法想到在那伏蚕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猴洞之中,竟然还隐藏着通往这古荒原的通道,而苏迈和花相容等人无意之间,既将这入口打开,使得这星罗海之事在一夜之间,便传遍天下,亦令他不得不提前布局。
虽说事态发展,亦按他心中所想推进,但苏迈和陆云奚的出逃,却在他意料之外,而这道人来速之快,亦令他稍有些意外。
望了望半空之上,那悬浮着的拂尘,沈清秋身形一动,一下刻,便已出现于那道人所在的崖顶边缘,离那株草茎不过数尺。
“道兄,百年未见,别来无恙!”
沈清秋含笑而立,向着那道人扬声说道。
“若你金刚盟安份守己,老道日子倒也还算自在!”道人睁开眼,沉着脸回道。
“这天下分分合合,有静便有动,太平日子久了,亦是无趣,出来动动手脚,倒也有益修为!”沈清秋面容未动,亦是微笑着回道。
“将人放了,回青泯山去罢!”道人言辞平淡,语气却不容质疑。
“恭喜道兄突破无极之境,放眼神州,只怕再无敌手了!”沈清秋拱了拱手,却未正面回复。
“你金刚盟向来不安份,如今弄这么大动静,是想要卷土重来么?”道人对其恭维,甚不在意,嗤笑着道。
“道兄误会,这神州乃天下修士之乐土,金刚盟人虽出身不同,但亦有求仙问道之念,今日所为,亦不过求个认可而已,却不想惊动道兄仙驾,小
弟着实过意不去啊”沈清秋复又回道。
“沈盟主,百年前正邪订约,你虽非主导者,但亦是见证之人,此事因由,你自心中有数,贫道虽少问世事,但却未老眼昏花,只要有南庭宗在,便由不得你胡来!”道人缓缓起身,目光投向长空,徐徐说道。
“道兄身为南庭宗主,亦是这天下正道泰斗,却不想成见如此之深,却令小弟甚是失望啊!”沈清秋轻摇了摇头,接口叹道。
“尔之所想,又与我何干,南庭宗既为天下三大宗门之首,正有护道除魔之责,尔等若安于大孤城外,自然无碍,但若想在这乾元城中搞甚动作,却是万万不能!”
这道人自是南庭宗现任宗主清虚,亦是眼下这神州界上公认的正道第一人。
得乾元城中传讯之后,一方面联系六虚山院等正道同修,另一方面为防意外,他却先一步独身而来,当然,除了解救群雄之外,还有一件他更为关心之事,须找沈清秋求证。
“道兄今日独自前来,只怕不光是为了救人吧?”沈清秋忽而问了一句,脸上看去,颇有些高深莫测。
“知道就好!”清虚转过头,望向沈清秋,沉声道。
顿了顿,清虚复又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道兄手眼通天,都不清楚此事,小弟又如何得知?”沈清秋一脸无奈,笑着回道。
“你我皆是明白人,无须如此作派,你将众人困于此地,却是围而不杀,这其中之意,路人皆知,今日若战事一起,日后正邪之间,便是非生即死,金刚盟这数十年来,虽励精图治,声势渐涨,但要想抗衡整个神州正道,却还远远不够,你非愚笨之人,此中情形,自是了然。”
清虚之言,甚是玄妙,听起来,这正邪之间,尚未到那你死我活之地,若沈清秋有意,事情尚有转寰之机。
“莫非道兄有意,做个和事佬?”沈清秋面色不动,淡然问道。
“亦非不可!”清虚缓缓回了句。
“道兄为何如此在乎那人之事?”沈清秋话锋一转,复又问道。
“虎狼归山,亦不过后患而已,此人出逃,却是生灵涂炭。”清虚闻言,叹了一句。
“以道兄之修为,难不成亦无能为力?”沈清秋言语中波澜不波,似乎对此事这态度,不过好奇而已。
“此人之事,你亦甚为清楚,何必多此一问!”清虚不置可否,随后又道:“一旦他再生事,只怕金刚盟亦难置身事外,你经营数十载,却不想因之而毁于一旦吧?”
“小弟愚钝,道兄之言,却是不甚明白。”沈清秋摇了摇头,一脸疑惑的样子。
“既是如此,那多说无益,便让我见识见识金刚盟有何高招罢!”清虚面色一转,亦不再多话。
“道兄修为通天,我盟中弟子,又如何能经得住道兄一拂之力,若想了结此事,小弟倒有一提议,既不伤了和气,又能令双方信服!”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五章 打不如赌
“不妨说来!”
清虚淡淡应了一句,以沈清秋一往的风格来看,既然有此提议,那自当早有准备,不可能提出甚便宜之事。
“以道兄之修为,放眼神州,无人可及,举足抬足间,便可移山断水,若以修为论高下,只怕这浮屠岛经不起道兄一击。”沈清秋缓缓接道,不过话说一半,便被清虚打断。
“说重点!”
“小弟有一法宝,名曰须弥塔,今日便以那坑底数百性命为注,与道兄赌上一局!”沈清秋神情湛然,便似闲聊一般,这数百人性命的赌注,在他看来,便像游戏一般。
“须弥塔?”
清虚神情微动,略怔了怔,随后哂笑一声,道:“大衍山须弥剑派的镇派之物,失踪数百年,想不到会在你手上!”
“呵呵,机缘巧合而已!”沈清秋对其嘲讽之意浑若未觉,接口笑道。
“如何赌法?”清虚看起来似乎亦不甚在意,随口问道。
“道兄进入塔中,以一炷香为限,若能安然而出,便算赢,金刚盟撤出此地,再不问神州之事,反之,则须满足乾元城之约。”沈清秋想也未想,便回了一句,看起来,他心中已然早有打算。
清虚闻言,沉默片刻。
沈清秋之提议,亦不失为可行之策,金刚盟在这岛中布局甚久,又以逸待劳,论实力,眼下正道群雄只怕亦非其敌手,若真拼个鱼死网破,便是两败俱伤之势,金刚盟广纳天下修士,便是有所折损,亦很难伤其根本,但这正道之中,却难免损失惨重,此刻这深坑之下,皆是各门各派的精英弟子,甚至于一门之尊,四大家族更是精锐尽出,若一着不慎,那乾元城便将风云四起,一旦仙都有乱,那这诺大神州便再无宁日。
而说起来,这须弥塔本是道家之物,乃须弥剑派镇山之物。数百年前,须弥剑派也算这神州界上有名的大宗门,虽比之南庭宗及六虚山院稍有不及,但亦是人才济济,声威浩大,那梁州大衍山更是神州有名的仙山胜地,须弥塔被奉为门中至宝,数千年来代代相传,却不想一夜之间,竟遭盗窃,从此便不知所踪,尔后须弥剑派号令弟子寻遍天下,数百年来亦是一无所得,自此,须弥门亦是每况愈下,如今,已沦落到偏安一隅,势力亦不过梁州百里之地,早已不复当年之威。
传闻中,此塔内含天地,变化万端,大可容山川河岳,小不过芥子须弥,一入其中,若不得其法,很容易迷失其内。
“道兄,意下如何?”沈清秋清虚似有所虑,复又问道。
“无妨!”清虚闻言,漫声应了句,不过随后却又说道:
“不过,这乾元城之事,外人却不宜越俎待庖,便是我答应,亦无济于事!”
“道兄若有意,自可去与那蔺城主商议一二,倒不急在一时!”沈清秋似乎甚有把握,闻言回道。
“你且去罢!”清虚挥了挥手,随后伸手往那半空一招
,却将那拂尘召出回来。
乌木为柄,银丝为缀,那拂尘握之在手,一袭藏青色道袍的清虚站在那岩石之上,随着他顺手一拂,那寂静的山巅复有清风习来,吹动袖底的八卦图案,远远望去,便似上仙下界,清逸出尘。
沈清秋闻言,亦未有甚表示,只身形一动,便即消失而去。
远处,那深坑之上,漫天无尽的光网悬于云层上方,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交织密布,看上去,便与先前并无一致。
那天穹下的拂尘来得突然亦去得迅速,当那万千尘丝倏然消失时,一众金刚盟弟子皆觉全身一轻,况千钧亦是微松了一气,虽不知清虚和沈清秋相谈结果如何,但至少眼前看来,尚未闹僵。
那云层之中众人,在蔺归元和清岚的示意之下,亦返回那深坑之中,毕竟呆在那浓云之内,不上不下,时间一久,亦消耗颇大,再说先前众人忙于应付那冰箭,已然很是疲惫,倒不若回到那深坑之中,调息恢复一二。
蔺归元初时尚有疑惑,但在清岚示意之下,亦多少猜到那上面发生之事,有清虚宗主坐整,那这双方博弈之势,必又不同,一时间,他反倒轻松了下来。
援军已至,金刚盟便不足为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地。
而远处的况千钧亦很快收到指示,停止了阵法的演变,虽然那光网依旧,但那冰棱自被拂尘一扫而去后便未再出现。
过了盏茶时间,便见那半空中一道虚影凌空而降,竟在金刚盟众人注视之下,毫无阻碍地穿过那道光网,自云层之中直落而下。
瞬间,那深坑四围的群峰之上,一片哗然。
这集数百人之力而结成的五行诛仙阵,竟被人随意穿越而过,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此修为?
有人惊叹,有人惶恐,甚至于还有人怀疑,先前看到的那道虚影,只是睛空之下的幻觉,毕竟,谁也未看清,那突然而来的影子,到底是人是鬼,只在那恍惚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金刚盟众人之中,除了沈清秋之外,便只有况千钧与清虚打过交道,自然亦只有他识得那道虚影,不过,在众人一片讶然中,他却并未出声,眼睛望向那光网中心,一动不动,身侧的金刚盟弟子见状,亦不敢相问。
阴九此刻正隐身于一棵崖壁上横伸而出的巨树之中,斜倚树丫,神色难得有几分凝重,他虽不知来者何人,但对这五行诛仙阵却颇有信心,能在这光网之中自由来去者,放眼天下,屈指可数,此人即至,想必那正道驰援之人,亦用不了多久,便会到达。
原来势在必得的局面,这下,便多少有了几分变故。
深坑之内,那虚影自云层一闪而下,片刻便到了众人中央。
清岚和清元二人当先迎了过去,躬身施礼,而身后一众南庭宗弟子亦紧随其后,这其中,尚有不少长年驻守乾元城或直接由清元招收的弟子,入门之后并未见过宗主清虚,故而乍见之下,亦是面露狂喜,心
中激动不已,这宗主,可是难得一见的神仙中人,别说乾元城中,便是在南庭山上,亦极少露面,此刻从天而降,救众人于危难之中,那种崇敬和兴奋之情,自非三言两语可说得清,而身为南庭宗弟子的自豪感,亦徒自增加了几分。
蔺归元等人先前虽得清岚示意,但此刻见清虚突然现身,亦甚为兴奋,忙带着四大家族众人,前往见礼。
在这神州界上,若按身份而言,蔺归元身为蔺家家主,又当值乾元城主,身份与清虚可称平辈,但若按辈份而言,清虚却为长辈,因其在正道之中颇受敬重,故而蔺归元等人,亦称上一句师叔。
清虚过往行事甚是谦虚,虽在神州修仙界中声誉甚隆,但无论对后学弟子,或是同辈中人,皆礼道有加,见蔺归元等人前来见礼,亦很快将其扶起。
随后,来不及多做寒喧,清虚便将与沈清秋相谈之事,简要的说了出来。
“师叔,既然您已到来,想必其它众人亦很快便会赶至,又何须和金刚盟多做纠缠,我等里应外合,便可将这群妖人一网打尽!”梁尚秋闻言,一脸狐疑,接口问道。
“要援军赶至,至少得到明日,若不答应,只怕便是鱼死网破之局,这样的结果,谁也不愿见到啊!”清虚抬眼朝四周望了望。
这群雄之中,身份各异,但说起来,皆是一时之秀,那些年轻修士,更是这神州仙界之未来,若尽皆折损于此,实在有违天道及道家冲虚无为之旨。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心下一惊,还以为清虚率众而来,却不料,那援军,却还在千里之外。
不过,江湖盛传南庭宗主乃神州修仙界第一人,以他的修为,既然可在这金刚盟的奇阵之下,来去自如,那撕出个口子,助众人一道逃去,应也不难吧?
“清虚师兄,以你之修为,难道还破不了这阵法么?”韩世繇亦心中有疑,他本就比蔺归元等人高出一辈,当初任乾元城主时,亦和清虚平辈相交,故而此刻,自以师兄相称。
“若只是我等数十人,自无不可,不过要想保得数百人安然而出,却甚是不易啊,沈清秋非易与之辈,既已出手,不达目的,自不会善罢干休,这五行诛仙阵,内有五行轮转之力,你们先前所遇之冰箭,亦不过其一而已,若冰火相济,风雷齐涌,到时定是死伤无数,此当下下之策。”清虚面有顾虑,闻言回道。
“师叔,那须弥塔内到底有何玄机,沈清秋既然以此作赌,定有几分把握,我等还须心中有数才行。”蔺归元细思片刻,遂开口问道。
沈清秋既号称智算无双,那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清虚之修为他自然亦有所知,甚至于比四大家主更为了解,既然如此,那此刻抬出这须弥塔,难保其中不会有诈。
这赌注可是眼前数百修士的性命还有乾元城的未来,蔺归元不得不慎重,要将自己的命运绑在他人身上,于他而言,自很难接受,纵使这人,乃是神州仙界第一人。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六章 瀚海无边
“这须弥塔啊,说起来,也还算一宝物!”清虚闻言,点头回了句,随后又道:“这塔本为须弥剑派的镇山之物,后来无端失窃,不知为何,却落到了金刚盟中,此次被沈清秋用来作注,自然并不简单,传闻这塔中自有天地,山川河岳,荒漠雪山应有尽有,身在其中,心中所想,皆可被幻化而出,一招不慎,便可能身陷其内,任人摆布!”
“如此,甚是凶险啊!”蔺归元闻言,轻叹了一句。
“凶险自然有之,不然沈清秋又怎会将如此大事,赌在它身上!”清岚见状,心中想着蔺归元等人只怕不太愿意将此事系为清虚一人身上,故而便接口说道。
“师叔可有甚对策?”梁尚秋亦颇有些担忧,闻言复又问了句。
“那须弥塔内,贫道未曾去过,若真要赌,亦只能见机行事!”清虚回了句,接着道:“此事关系乾元城之未来,几位不妨好生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蔺归元闻言,复朝身侧数人望去。
清虚之言已很明白,强攻只是下下策,若以这数百同道之性命为代价,南庭宗亦自不会同意,眼下看来,虽说是由他们决定,但事实上,四大家族并无选择之余地。
沉默片刻之后,却是花山雨首先表了态:“我等自然相信师叔,愿听师叔所言行事。”
蔺归元对花山雨之举虽有些意外,但倒也未太在意,毕竟这乾元城之事,须得四大家主共同商议才是,花山雨平日里虽低调平庸,多依附人后,不过此刻性命攸关之际,有所表示,亦属正常。
“便依师叔之意!”梁尚秋见状,亦附和了一句。
蔺归元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便又听得韩世繇的声音传来。
“清虚师兄,若真要入塔,可否带我等一道前去?”
他这话亦正是蔺归元心中所想。
不过,清虚闻言,却是怔了怔。
若只是他一人入塔,虽未知有何状况,但凭借自身修为,想全身而退想来应也不难,再不济,将那塔毁了便是,不过,若四位家主同行的话,那情况又多了几分变数。
只是,这毕竟是人家之事,断然拒绝却也不通情面。
这片刻之间,清虚虽面色未动,但内心里却有几分为难。
“师叔,我等虽修为浅薄,但那塔内情形未知,多几个人,关键时刻倒也有个照应!”蔺归元见状,忙又拱拱手,朝清虚说道。
他这话外之意倒也直白,那塔中不知有何凶险,未必是以修为取胜,若遇险境,有四人在,也多个主意。
若论修为,四大家主在这神州修仙界上,亦是顶尖的存在,虽和清虚尚有差距,但也算颇具实力,此刻主动请缨相助,清虚当然不好拒绝。
在蔺归元看来,若要破塔而出,有清虚在便已足够,到时他们在一旁观望即可,但若有其它陷阱,多个人,便多个办法,故而四大家主随之入塔,实为百利无一害之事。
清虚自然明白蔺归元心中所想,闻言亦只好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清虚拂尘
朝天一指,一道清光冲天而去,瞬间便没入那云层之中。
未几,那头顶之上便有动静传来。
青影闪过,沈清秋侧身立于乱石堆中的一块巨石之上,一人一塔,神情淡然。
在场之上,除了清虚和钟世繇之外,其它诸人,并未见过沈清秋之真身,蔺归元等人亦是多闻其名,不见其人,此刻见他青衫布鞋,长身而立,虽看上去清雅飘逸,但神情之中,却有睥睨群雄之势。
按年龄来看,百年前此人便已参战,那寿元当在百岁以上,但此刻看来,却不过是一天命之年的文士,和过往心中所想,相去甚远。
若相遇于江湖,未知其身份之人,只怕均以为不过是一落魄文生,谁曾想,如此人物,竟会是久负恶名的金刚盟主?
“沈清秋,善恶有报,你今日造此杀孽,这笔帐,乾元城便记下了!”
韩世繇见其孤身而来,一脸淡泊的模样,心中甚恼,忍不住哼了一声,冷言说道。
“韩兄,多年未见,脾气依旧啊!”沈清秋闻言一笑,接口回道。
“沈盟主,我等愿同你一赌,这便划下道来罢!”清虚懒得多生事端,见状,便直言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些离得甚近的修士却是一阵哗然。
“金刚盟主沈清秋?”
此人在一日之间,令群雄死伤无数,如今竟敢只身前来,为何那蔺归元等人竟毫无反应,不群起而攻之?
听清虚真人语气,似乎和金刚盟之间尚有甚赌局,一时间,虽未清楚发生何事,但却是个个神情激动,看模样,似乎直欲群起而攻之,将沈清秋置于死地。只不过,那些大人物尚未有何行动,底下之人,便是狐疑,亦只好忍气吞声,静观其变,这可是盛名在外的金刚盟主,谁也不敢真上前去挑衅。
“甚好,道兄是一人前往还是有随同者?”沈清秋边说着话,边伸手往前一送。
瞬间,原本看起来不到数尺之物,落于那地面之后,很快便化成一坐古拙粗砺的石塔,表面呈灰黑之色,看上去,似乎多经风雨浸蚀,颇有些年月。
“道兄,请!”
沈清秋立于塔侧,指着那塔身之上,法光流转的一道石门,朝清虚做了个请的手势,看这样子,他似乎早已知蔺归元等人会随同前往,故亦未多问。
清虚见状,面露轻笑,拂尘一扫,便举步而去,身后,四大家主自亦随行。
待得几人身影消失,沈清秋燃起一支檀香,插于石塔之前,随后面向那塔身,盘坐闭目,形如入定。
清岚虽未见过此人,但过往亦多闻其事,此刻见其孤身一人,气定神闲地立于乱军之中,这份气度,却令人有几分折服。
此中群雄,虽少了清虚和蔺归元四人,但余下这数百人若突然暴起,一涌而上,那后果亦不堪设想。
便是清岚本人,亦有瞬间之念,忍不住以手握剑,神情动了动,当然,这想法亦只是一闪而过。
……
黄沙遍野,四顾苍茫。
清虚等人一入塔内
,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烈日当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燥热。
虽知这须弥塔内皆是幻境,但甫一进入,便遇如此恶劣之地,倒令众人有些始料未及。
“师叔,眼下该去往何处?”蔺归元见其情形,亦是一头雾水。
这瀚海无边,无路可寻,又如何出去?
“哪也不去,便在这等着!”清虚举目望了片刻,随后便道。
“等?”这下,不光蔺归元,其余三人亦是震惊不已。
按沈清秋之约定,出塔时间不过一炷香,约在这无所作为地枯等,那出口又自何去寻去。
当然,四大家主并非草包之辈,听清虚此言,自知另有玄机,故而仅迟疑片刻,便也未出声质疑。
“这石塔之内,不过一间石室而已,因被设了禁制,而生诸多幻象,我等眼前所见,皆非实景,若一心查探,反倒入了圈套,若贫道所料不差,这黄沙之野,并无尽头,漫说一炷香,便是一个时辰,亦不会有所得!”
对此情形,四人自亦有所知,只不过,真要干等下去,未免内心颇有些心急。
那虚空之中,热浪滚滚,置身其中,很容易令人心中烦燥,众人等了片刻,却见眼前景物依旧,毫无变化,不免有些情绪波动。
清虚此刻,不知在想些什么,盘脚而坐,拂尘横放于腿上,双目却是半睁半闭,看起来,倒像个观里闲极生困,将睡未睡的老道士。
清虚不说话,四人亦不好打扰。
花山雨立于众人之后,见此情形,似乎终有些忍不住,便朝蔺归元示意,前往沙海一探。
反正闲极无事,与其在这等着,由花山雨前去看看,倒也无妨。
蔺归元朝梁韩二人望了望,见其亦有此想,便示意花山雨前去。
铁笔在手,花山雨身形如电,朝那黄沙深处掠去,不一会,便不见了踪迹。
清虚面色动了动,不过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片刻,花山雨尚未折返,梁尚秋也有些熬不住了。
估摸着这一炷香的时间,眼下已然十去其二,若再这般下去,不等于自行认输?
“清虚师叔,我们……要等到何时?”
“几位家主,可看出这沙海有何异状?”清虚睁开眼,忽而问道。
“这时间,似乎流逝得有些诡异啊!”
梁尚秋被问得愣了愣,随后却听得韩世繇没头没尾地叹道。
“没错!”清虚点了点头,随后又伸手指了指天,接道:“这一炷香之限,外头不过十去其二,而在这里边,至少已过一个时辰。”
“我们来时,正是烈日当头,而此刻,那日头,似乎已偏西了不少!”韩世繇面露疑色,微皱眉头,接了一句。
他这么一说,蔺梁二人均抬头而望,片刻后,皆面露恍然之色,看样子,还真是如此。
“只怕,接下来,天将有变!”
蔺归元略一思索,似乎已有所得,望着那无尽沙海,缓缓说道。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七章 胜负难料
正在众人说话间,远处天际突然有一道青光自黄沙深处急射而起。
“那边有动静!”梁尚秋一见那光,便急叫道。
很显然,这是花山雨发出的求助信号。
“莫非,出了甚事?”韩世繇边望向清虚,边说道。
“去看看罢!”清虚暗叹一声,以他之所见,这沙海之象,不过幻觉而已,不闻不问,很快便会消失,而若深入其中,则很可能被其所惑。
一炷香的时间,说起来,亦不过转眼之间,若徒生意外,想要脱困,便难了。
不过,眼前三人皆面有急色,万一那花山雨真的发生甚事,谁也不好交代,毕竟,这须弥塔谁也没进来过,又怎知到底会藏着些什么。
四人未再停留,几道流光一闪而去,再出现时,却是数十里外的沙丘之后。
眼前绿意盈盈,无尽的绿藤铺于黄沙之上,一眼望去,便如沙漠绿洲一般,生机蓬勃,与先前所见那死寂般的黄沙,却有天壤之别。
花山雨正立于那绿洲中央,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被甚东西困住了。
众人身形电闪,片刻便至。
只见花山雨脚底,爬满了拳头般大小的粗藤,一根根,如似活物一般,将花山雨紧紧地困在那地面之上。
“花兄,这是何故?”梁尚秋见状,甚是奇怪,以花山雨的修为,这几根绿藤而已,想要摆脱,又有何难?
不过见其模样,又不似玩笑之状,故而边说着话,边抬起手中玉剑,便一挥而去。
“且慢!”花山雨见状,急叫一声,不过还未来得及阻止,梁尚秋的剑气便将那藤条斩成数截。
梁尚秋见如此轻松,亦甚是意外,不过下一刻,却被惊得满脸骇然。
只见那藤条被斩成数截之后,瞬间便又活了过来,并在众人目视之下,迅速粗了一倍有余,复又缠上花山雨的脚踝。
从梁尚秋出剑,到这绿藤复活,不过数息之事,花山雨尚未来得及有何动作,便又被牢牢扯住。
“这藤竟然会自动复活?”梁尚秋百思不解,惊疑地叫道。
这神州界上,灵草无数,可以自行复活之物亦不在少数,像乾元城的坐忘峰上,便有一种不死草,被采摘之后,只要不用灵力阻绝,便可自行复生,就算无水无土,亦可活得很好。
不过,眼前这绿藤显然和不死草不同,这藤断后复活并且较之前更粗更强,这看起来,不像是藤条,倒像是一件修士的法宝。
“花兄,这到底怎么回事?”蔺归元亦是甚为不解,忙问向花山雨道。
看来,这绿洲之内,甚是诡异,却是不可不防。
“我亦不甚清楚,先前一路寻来此地,发现这绿洲之后,亦觉古怪,便往里搜寻,原本以为不过是些普通藤草罢了,也未在意,不料一个不慎,便被缠住,这绿藤越扯越多,斩之不尽,每断一回,便粗几分,且诡异的是,一旦被缠住,灵力便会很快流失。”
花山雨一脸苦色,本想前来探路,却不料被困于此住,还连累
众人前来相救,这时间,便白白浪费。
“诸位,无须管我,赶紧找那出路去罢,这一炷香之限,很快便要到了!”花山雨见众人一筹莫展,急又说道。
“无妨,不过幻觉而已!”
清虚双目神光一闪,拂尘朝花山雨一拂,瞬间,便见粗藤节节而落,随之,那遍地绿意迅速枯萎,片刻之间,便成了满目枯黄之色,而在不远处,仿佛变戏法般,无数参天巨木自地上涌起,顿时便化作一片丛林,苍翠葱茏,一望无垠,而那远处天边,仿佛尚有高楼接天,亭台隐隐。
花山雨脱困而出,望着那突来的丛林,直愣了愣。
“诸位,此刻幻象已深,眼前所见皆是虚幻,赶紧闭目打坐,片刻之后,自然便会散去!”清虚沉喝一声,朝众人叫道。
四人会意,自择地调息,不再看那眼前之象,不过对清虚所言的幻象,却是半信半疑,毕竟花山雨可是真真实实,被那不死之藤困于此中。
心中有疑,自然难以宁心静气,加之那一炷香之限,已然过半,四大家主却是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片刻,便听得花山雨大叫了一声:
“沈清秋……!”
众人闻言,忙闻声望去,便见那前方丛林边缘,正立着一青衫文士,看那身形样貌,确和沈清秋颇为神似。
“追!”花山雨未待众人回复,便急闪而去。
既然沈清秋已然现身,那只要将其抓获,便有了出塔之策,以五人之力,活捉沈清秋应非难事,到时便是一炷香已过,只要人质在手,亦可无碍,实在不行,将其诛灭,亦可万事大吉。
有这念头一闪而过,加之花山雨亦当先而去,其余三人自然很快便掠了过去。
清虚远远望见那身影,若看得不甚清晰,但细思之下,确是沈清秋无疑,只是不过,此刻他应守在那洞外才是,为何又要出现在这塔内?
心念一转,清虚忙呼不对,想要阻止众人,再一看时,那莽莽丛林之畔,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唉……”清虚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句。
此刻,时不我待,再耽搁片刻,这一炷香之约,只怕便要到了。
望了望那那片丛林,清虚虽知那亦不过幻象而已,但因担心四大家主,稍顿了顿,亦朝前纵去。
古木森森,遮天蔽日,清虚一入其中,便觉清寒无比,忙以传音之法,向林深之处喊去。
按说,以清虚的修为,这传音之术,至少可达数十里之外,不过,在他声音传出之后,却久久未有回复。
那四大家主,却不知去了何处!
清虚沉默片刻,复又闪身而出,此刻蔺归元等人不见踪迹,只怕已被那沈清秋的幻影引入迷障之中,再去寻之,已是徒劳。
手中拂尘根根竖起,青光湛然而现,清虚身形一挺,随手往半空之中一拂而去。
原来烈日横空的荒野之中,无来由了暗了暗。
虚空中有风云涌动,很快,便凝成一柄数十丈长的宝剑,直直地竖于那丛林之上。
“破……!”
随着清虚一声怒喝,那剑身精芒大起,深青色光华流转不息,片刻,便挟着开天之威,朝那丛林之巅,一斩而去。
剑光一起,苍翠大地瞬间被一分而二,无边丛林在那一斩之下,复又消失无踪。
眼前,依然是漫漫黄沙,苍茫而寂寥。
清虚立于天地之间,神情漠然。
那巨剑依旧悬于虚空之上,华光敛去,剑身荡漾着水样的波纹。
四顾而望,依然不见四大家主身影,而一炷香,很快便要燃尽。
石塔之外,沈清秋依旧闭目而坐,看样子,似乎便像沉睡一般,毫无动静。
在他身前,袅袅香烟凝而复散,丝丝缕缕,散入头顶之上。
正道群雄,尽皆围立于那石塔之畔,盯着那根纤细的檀香,焦急不已。
赌注之事,在清虚等人入塔之后,很快便传遍这深坑之内。众人虽亦甚紧张,但心情,却不再似先前那般绝望惶恐,毕竟,这赌注,关乎着乾元城的未来以及四大家族的统治秩序,但对于个体的修士而言,其实,影响并不会太大。
以赌局分胜负,等于最大限度解了群雄之危,无论胜负如何,至少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最坏之结果,清虚等人一炷香之后,依然无法脱身而出,那金刚盟自然获胜,日后,便可正大光明地出入于乾元城中,甚至于明目张胆地招收弟子,挖人墙脚,但再怎么阴邪,亦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夺命,劫人钱财法宝,故而说起来,对于普通人而言,并未有甚利益的损失。
故而此刻,多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等着最终的结果。
只有四大家族弟子及依附于四大家族的大小门派世家之人,此刻却是心惊胆战,那香烟散去一缕,心便紧了一分。
眼见一炷香之限转瞬即至,那入塔的五人,却是毫无动静。
清岚站立于一块乱石之上,神情亦颇为凝重,她对四大家族之事虽甚为关注,但此刻更多的,却是担扰清虚的安危以及南庭宗的声誉。
这须弥塔遗失数百年,如今却突然被沈清秋用来当作赌场,这其中,定不简单,谁都知道,清虚的修为,正道无敌,便是沈清秋自己,亦只怕不是其对手,故而这石塔之中,自不是拼修为这般简单,若清虚一不留神,着了沈清秋的道,那结果,定是不堪设想。
而穆星河便立于沈清秋不远之处,在这段时间内,他几次想要冲上前去,寻问寒山子的下落,但沈清秋便像老僧入定一般,毫无动静,却让他无从开口,踟躇半晌,执剑之手,不自觉中,隐隐有了丝丝汗迹,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而无用和顾旷等人,并未和群雄凑在一处,而是远远立于那先前被紫电劈开的悬崖之畔,做旁观状。一行之中,有清茶和水轻盈两位女子,那石塔之侧,空间有限,自然不便和众人挤在一起,故而远离喧嚣,图个清静。
自空寂圆寂之后,无定寺众僧便聚于一处,不再参与这群雄之事,而无用用本就对谁胜谁负不甚在意,此刻,他心中所想,不过是苏迈的去处而已。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局已定
清虚立于漫漫黄沙之中,无边的热浪复又滚滚而来。
头顶的天空,那烈日已然西斜,照在他高大身躯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蔺归元等人依旧毫无踪迹,那出口之事,自然更无下落。
清虚掐指算了算,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至。
轻呼口气,抬手往那半空中浮悬的长剑一指,拂尘发出阵阵青光,丝丝缕缕朝那剑身飘去。
随后,那长剑突然暴涨,片刻便化成一条贯穿天地的巨柱,无形的威压自剑身传来,忽又有狂风卷起,黄沙满天,倾刻之间,无边瀚海便像沸腾了一般,无数沙柱被生生扯起,吸入那剑身之中。
那高不可见的长剑,此刻已成了风暴中心,随着无数尘沙的注入,剑身上原本水漾的波纹业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繁复的符纹。
清虚立于不远处,飞沙漫卷,看上去狂乱无序,便却止于他一丈之外,似乎像有个无形的屏障一般,将他与周边的沙暴隔离开来。
“可惜了这须弥塔啊,若用来给年轻弟子修炼心性,倒也不错!”清虚望了望头顶,忽然叹了句。
随后,便见其长袖一挥,半空中风云急变,那长剑发出一声激昂的剑鸣,如苍龙入海一般,听去甚为激动。
宝剑有灵,听这剑鸣之声,似乎多年未曾被使用过了。
此刻,虽无敌手,但能有出剑之日,已算难得,毕竟,以清虚的修为,放眼神州,已无用剑之机。
长剑寂寞,一朝出鞘,便是无坚不催。
剑身直斩而下,如盘古开天一般,竟将那无边沙海一分为二,连那虚空,亦被斩得成了两半。
天地之间,宛如一个被切开的圆球,无尽的黄沙荡然无存,虚空中一片混沌,片刻,便有剧震传来,仿佛下一刻,这里便要坍塌。
而此刻,那石塔之外,亦是哗然不已。
强烈的震感自塔中传来,那深坑地面,似乎亦有些摇摇晃晃。
沈清秋望着那行将燃尽的檀香,嘴角微微一扬,竟然笑了笑。
随后,便又闭上双眼,恍若无事。
清虚望见眼前一切,除了有几分惋惜之外,倒也无甚悲喜,本来,若蔺归元等人不随同而入的话,他无须出此下策,毕竟,法宝难得,这须弥塔传世数千年,一朝被毁,亦甚是可惜。
不过此刻,时间紧近,却是由不得他,蔺归元等人肯定陷入更深处的幻象之内,一炷香过后,便要全功尽弃。
他这开天巨剑,算起来,也有近百年未曾用过了,今日这一斩之下,看上去,这剑气,却是柔和了许多。
无天无地的空间内,清虚浮于半空之中,只待片刻,便可塔破人出,大功告成。
“清虚真人,好手段啊!”
一个飘渺的声音自虚空荡来。
清虚嘴角闪过一丝晒笑,却未有任何动静。
“这天下将变,可惜你枉称正道之尊,却也束手无策!”那声音复又响起。
清虚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
“天道无亲,天地无我,南庭宗亦不过如此!”那人复又讥道。
清虚心中略有一动,不过面上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三年来,老夫行遍各界,已臻大成,可惜你空负绝世之质,奈何作茧自缚,井底之蛙,终难登大道啊!”那人似乎颇有耐性,自顾自地接着道。
“一介囚徒,也敢大放阙词,真是可笑!”不知为何,一直神情淡漠的清虚却突然冷冷地接了一句。
“那又如何,老夫已然离开那无极渊,南庭宗再不足惧也,数百年的光阴,今日倒要好好清算下!”那人冷笑一声,言语中颇有怒意。
未待清虚有何回应,虚空之中,一片黑影忽然而现。
看不清是何形貌,便如鬼魅一般飘忽而来,随之,一阵劲风骤起,清虚只觉遍体生寒,无尽的阴气自四面八方突袭而至。
“哼!”清虚冷哼一声,拂尘一挥,寒气便即消退,那黑影亦随之消失,数息之后,又故伎重施。
如此数个回合之后,清虚突觉不对,忙一定神,随手一召,那巨剑忽冲天而起,带着一股霸绝无匹的气势,冲向那混沌深处。
石塔之外,地面摇晃不止,无数被那紫电摧毁的乱石四散纷飞,恍如地震一般,那无用等人所立之地,已然大片陷落。
群雄颇有些站立不稳,不少人已然御剑而起,立于那半空之中。
随着一声惊天闷响自塔内传来,一道狂暴的剑光破塔而出,茫茫青气自那塔身漫溢而出,无尽威压如潮水般向须弥塔周边涌去。
挤在石塔周边的众人,只觉如被重击般,身形不自觉的往后退,修为稍次者,已是口有鲜血,而不少在那半空之中的修士,亦有人立足不稳,从那宝剑之中坠了下来。
随后,便见那石塔如泥砌一般,轰然倒塌,尘灰之中,清虚手持拂尘,缓缓而出,而身后,正站着尚自有些茫然的四大家主。
“好……”群雄之中,一阵欢呼之声响起。
“清虚真人威武,神州无敌!”有好事之徒,开始拍起了马屁。
此声一出,便有人附和。
只有清岚望着那塔前不到一丈之处的沈清秋,面色沉重,看不出有一丝喜色。
“道兄修为通天,小弟佩服!”沈清秋笑意盈盈地站起来,朝清虚拱手说道。
“你赢了!”清虚望向那已然燃尽香灰,黯然回道。
“不过数息而已,实属侥幸!”沈清秋朝那须弥塔的残石望了望,接口回道。
“沈盟主的天机之术,委实高明,贫道输得心服口服!”清虚面色诚恳,朝沈清秋点了点头,看模样,还真有几分英雄相惜之态。
“雕虫小技,登不了大雅之堂!”沈清秋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随后却朝四大家主望去。
蔺归元等人此刻业已转醒,虽不知清虚和沈清秋之间究竟发生何事,但在五人出塔之时,香已燃尽,确是事实。
在这数百群雄注目之下,愿赌
服输,蔺归元便是再不情愿,亦无可奈何。
朝身侧三人望了望,蔺归元往前行了两步,朝沈清秋冷言说道:“沈盟主智计无双,蔺某自叹不如,金刚盟之请,自无不可,不过,毕竟正邪有别,乾元城数千年祖制不可破,待我等草拟一份文书,双方商定后,落印生效,盟主以为如何?”
沈清秋闻言,毫不在意在笑了笑,点头应是。
他心里清楚,蔺归元乃是缓兵之计,不过此刻,金刚盟于情于理于势,皆占上风,他亦不担心有甚变故。
“一个时辰之后,在下静候佳音!”沈清秋声音传来,身影已没入那云层之中。
“师兄,这塔中到底发生甚事?”清岚见沈清秋已远,忙上前朝清虚问道。
闻此一言,身侧的蔺归元等人,亦一脸无奈地望向清虚。
“此人的天机术已达天人感应之境,连贫道亦被其骗过,误了时辰!”清虚轻叹了一句,面有异色,心里暗想着,若沈清秋真和那人联手,只怕这神州界上,再又宁日。
“哎,我等无能啊,亦被其所骗!”蔺归元闻言,虽不明内情,但多少亦知,发生在几人身上的事情,清虚亦有所遭遇。
“这沈清秋确是深不可测!”韩世繇轻叹了一句,言语中虽有几分不甘,但经此一役,确知沈清秋高出四大家主甚多,若先前真以强相逼,只怕这深坑之内,难有一人生还,故而,赌注虽输,他反觉有些释然。
金刚盟确是今非昔比,反而乾元城四大家族,享受了数十年的太平,这修行一事,反倒落于人后,居安不思危,只怕无眼前之危,日后亦会为人所乘。
“实在抱歉,贫道技不如人,连累四位了!”清虚面有愧色,朝蔺归元等人拱了拱手。
“师叔说哪里话,说起来,倒是我等连累了师叔才是!”蔺归元闻言,忙拱手回礼。
直到出塔之后,他细思之下,方才明白,这塔中之事,包话四人相随而入,皆在沈清秋算计之中。
清虚敢答应入塔一赌,自有几分把握,而自己四人却自作聪明,弄巧成拙,反而害得清虚真人误了破塔之机。
一个回合之间,高下立判,蔺归元过往亦是叱咤风云,在乾元城中杀伐果断,断生判死,数十年过去,多少亦有些不甘于一城一地,这些年,苦心经营,已是小有规模,想不到,在这浮屠岛上,却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许久,一步步皆在金刚盟布局之下,这沈清秋,更是算无遗策,相比想来,自己之行事,确实逊色了几分。
此刻,他提出以文书相约束之说,亦不过无奈之举,金刚盟入城已成定局,自己所为,不过为日后城中之事,多几分处置之依凭,至于金刚盟人是否配合,却是难料之极。
“蔺兄,真要出那文书么?”梁尚秋此刻亦是面黑如铁,问向蔺归元道。
“天不助我,如之奈何!”蔺归元长叹一声,缓缓回道。
此刻,大局已定,身为乾元城主,自不可能出尔反尔,更何况,尚有数百性命捏在金刚盟手中。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九章 峰消水起
“这金刚盟一旦进城,日后四大家族便要形成虚设了!”梁尚秋一脸沉重,自语般地叹了句。
“事已至此,倒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约束为是,金刚盟虽强大,但四大家族在乾元城中经营数千年,根基亦不是随便可动摇的,再说我等背后还有整个神州正道,不信他沈清秋敢在城中胡来!”韩世繇接口回了句,听起来,他对此事倒挺释怀。
“韩老弟所言甚是啊,金刚盟虽是狼子野心,但眼下这神州,毕竟还是正道的天下,沈清秋所图甚大,只怕乾元城不过是其第一步而已,此事过后,我等还须早做研究,防患未然才是。”清虚亦回头接了一句,沈清秋的天机术已达如此地步,令他有些意外。
南庭宗的太微玄元真经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道家功法,分无为、无空、无极三境,自古以来,炼至无空境之巅峰亦算难能可贵,而至无极境者,已是凤毛麟角。
清虚亦算南庭宗不世奇才,不过百多年光阴,便已修至无极之境,放眼神州,能与之匹敌者,寥寥可数,坊间更是多闻,清虚修为已是神州第一人。但此次,沈清秋竟能凭天机术引他入瓮,进而幻化出他心中所虑之事,虽只不过片刻之事,但亦足以令他震惊不已。
人皆有薄弱之处,修士尤甚,数十乃至百年的修炼之中,总会遇到形形色的人或事,有关乎师门,有关乎亲友亦有关乎个人荣誉,而其中,定有些心心念念之事,或求而不得,或惑而不解,修为越高深之人,定力越强,内心便隐藏得越深,别人很难轻易察之,而修至清虚这种境界,要在他面前制造心劫,更是难如登天,沈清秋的天机术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这神州修仙界上,修行功法千万,修道、修佛甚至修邪术皆大有之,而修心术者,却属少数,究其原因,不过天下功法,皆有可依之术,依法修炼,自能循序渐进,至于能到何种境界,则要靠个人造化和际遇,但心术却变数甚大,虽有入门之法,但却完全依靠个人领悟,毕竟窥人心事,寻找弱点,从而料敌先机之事,非心智高人一筹者很难为之,一不小心,反易为人所乘,故而自古以来,修炼心术而大成者,屈指可数。
沈清秋的天机术,亦是金刚盟中颇具盛名的修心之法,不过因其难有所成就,故修习者并不甚多,沈清秋便为其中翘楚。此法修炼至天人感应之境,与人对垒,不动分毫,即可制敌,颇有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味。
此次能在这浮屠岛上偷袭群雄,说明金刚盟暗中早已做好了准备,今日之局,算是给群雄上了一课,日后,只怕这天下,难有安宁之日,正道之中,亦须有应对之策。
蔺归元闻得清虚之言,暗叹了一声,他亦知此刻不是痛悔之时,早做准备才是当务之急。
四大家主复又聚于一处,并请了清虚、清岚、穆星河等人一道商议,只不过留给数人的,只有一个时辰,这短时间内,要想理出个万全之策,亦不可能,这文书嘛,其实作用亦有限得很。
如此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众人想法不一,特别是四大家主各有所忧,
所提出之事,亦是面面俱到,随便一看,竟不下百条,对于金刚盟进驻城中之行事,做了诸多约束,不过却始终无法达成统一之规条,蔺归元看去,亦甚是无奈,众人提如此多的条件,其实心知金刚盟亦不可能答应,说白了,不过心有不甘而已。
若是金刚盟像三千年前那三大妖王一般,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四大家族亦可堂堂正正地一战,如此,便算是殒身于城墙之外,亦死而无憾,毕竟,为护城而死,虽死犹荣,但这回沈清秋却并不正面出手,反而在这浮屠岛上机关算尽,不费一兵一卒,令正道损失惨重,最终亦只能妥协告终,如此结局,自是众人极不情愿,甚至于颇觉屈辱。
眼看着一个时辰很快便到,蔺归元等人亦总算理了数十条约定,打算等沈清秋等人到后,商定无误,便盖单落定。
清虚和清岚二人见事已定,便自走开,到了南庭宗弟子所在之处,而清岚亦借此机会,将登岛以来之事,遂数相告。
清虚闻听那妖王之事,却是面色一变,摇头叹息,没想到蔺归元等人竟会出此下策,这妖王困了三千年,此回逃生,自欲回那祖庭山中重整山河,不过今非昔比,如今西荒亦是群雄争霸之势,想要卷土重来,亦虽更多倚助才是,此刻沈清秋正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以他之智,很快便可和那妖王达成一致,届时,二者联手,一统西荒亦是早晚之事,到时,神州正道便凭空多了个对手。
一个金刚盟已然甚是麻烦,而妖族再插一手,沈清秋便是如虎添翼,这修仙界的好日子,只怕真是到头了。
不过,此事已去,清虚一时间亦无甚办法,望了望四周,突然问了一句:“师妹,你那徒儿,去了何处?”
清岚闻言,面色暗了暗,随后道:“她无意中逃了出去,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
“此中之消息,便是她传出去的吧?”清虚接道。
“多半如此,除她之外,我门中之人,知晓此中状况者,除了数名死伤弟子外,其余皆在此处。”清岚点了点头,应了句,她心中虽也猜想是陆云奚所为,但却不敢十分笃定。
“这孩子,甚是难得,回山之后,那件事也该操办一下,南庭山亦是好久没甚大事发生了!”清虚面露笑意,似乎对陆云奚颇为满意。
“便听师兄安排!”清岚亦有一丝喜色,闻言忙回道。
二人正自闲聊之间,前方不远处忽有叫喊声传来。
“有水,快来看啊,有水……!”
“有水?”
清虚闻言,心中一动,这深坑之内,全是岩石,哪来的水?
而四围之人,亦很快被这叫声所吸引,一转头,全向那声音所发之处望去。
只见一个年轻光头小和尚,正一脸惊讶地站在那被先前那紫电所劈出的深崖之畔,边大叫着,边往下张望,而在其身侧,尚站着几位年轻男女。
“怎么回事?”蔺归元等人正沉浸于那文书之事,一时亦未在意,而南庭宗数人亦在商谈着甚事,只有穆星河一个闲人,正立于一侧无事可做,闻得此静,忙
很快掠了过去。
那年轻和尚自然便是无用,见穆星河前来,忙朝那身前一指,回道:“这里面有水涌上来!”
“哪来的水?”穆星河亦是一头雾水,此处地处深山之中,崖高峰险,离那星罗海甚远,别说江河,连溪涧亦甚少见,尽是岩石,若说有地下潜流倒有可能,不过那紫电狂轰之下,这道突然被劈出的裂缝深不见底,便是有水,亦不可能看得见。
带着一脸疑问,穆星河忙闪身过去。
却见那深崖之畔,先前被清虚真人破塔而出的威压所震,坍塌了大片,此刻数人立足之地,那崖下方,竟然真有大股的水流正喷涌而出。
如同山洪暴发一般,一条条水柱向崖底疾冲而上,没多久,那崖下便是汪洋一片,而那水柱,似乎有越喷越粗之势,片刻间,水势已漫延而出,而那水柱已粗逾丈余,一道道冲天而起,声势浩浩。
而此刻,蔺归元及清虚等人亦早已赶至,众人亦面露异色,不知发生何事。
“师兄,怎会突然如此?”清岚望着那水柱,讶然不已,皱着眉头问向清虚。
“此地,只怕会有大变!”清虚默然片刻,又向四周望了望,沉声说道。
“看这情形,似有地裂之兆啊”蔺归元闻言,亦有所感,接口道。
而正在此时,那不远处的群峰之内,亦有动静传来。
无数的惊叫声自四面八方响起,随之便有金刚盟弟子的身影自峰间崖后飞过,看情况,仿佛正遭遇甚可怖之事一般。
“看来,这不像金刚盟所为!”梁尚秋原本以为又是沈清秋的阴谋,但此刻见那四围动静,亦觉不对。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隆隆之声自远处传来,不一会,便有雷鸣之声不绝于耳,而脚底地面,亦开始剧烈摇晃。
“大家当心,这儿只怕很快便要塌了!”清虚断喝一声,示意众人疾速后退。
群雄闻言,忙向后掠去,而就在此时,那四围群峰便有巨石跌落,那坚硬如铁的岩石便如被人从中炸开一般,很快便石块纷飞,面目全非,不一刻,深崖尽裂,乱石成堆,万千碎石滚滚而至。
随之,无数的断痕自地底沿伸而出,水流复又一涌而上,很快,深坑之内,便是一片汪洋,众人再无立足之地,纷纷御剑而起,四散而去。
那群峰坍塌之后,金刚盟弟子似乎亦未料有此巨变,纷纷四处掠去,一时间,也顾不上那坑底的动静。
半空之中的那团乌云,依旧笼罩其上,不过此刻群山崩陷,这困牢般的万象劫天阵亦失去了作用,众人一飞上天,不到一刻,脚底已是水势滔滔,不复从前。
清虚立于半空之中,望着眼前原本群峰耸立,山峦起伏的所在,正在大范围地陷落,那坐坐孤峰,变成了水中的一片孤岛,不到一刻,复又被洪水淹没。
再看时,群山尽去,上下一色,那存于星罗海中不知多少岁月的浮屠岛,便这般奇特而诡异地消失于世间,剩得那天高水远,烟水茫茫,一众修士悬于水面之上,犹自惊魂不定,唏嘘不已!
少年游 第三百四十章 湖底惊魂
星罗海不知其大,当那遍地是宝的浮屠岛离奇陷落,坠入汪洋之中时,众人四散而去,天空中剑光闪动,群雄好不容易逃得性命,自然一哄而去,很快,这茫茫大泽复又是一片苍茫,再也看不到一丝当初的模样,那浮屠岛,自然也变成了永远的传说。
浮屠岛之行险象环生,还有不少修士长眠于此,能保得性命者,亦是死里逃生,而最为意外者,自是乾元城四大家主,不过一个时辰之间,大起大落,人生之玩笑不外如此。
无论如何,此番际遇,最终总算有惊无险,而他们不清楚的是,就在那湖底之下,却是苏迈和陆云奚的意外之举,不期然造就这改变神州格局的一幕,从而延缓了金刚盟的一系列计划,甚至于对神州后事,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
当那团诡异而热列的人形劫火升腾而起,当向自己冲来时,陆云奚亦甚为惊讶,虽知是苏迈之故,但此前却从未见过如此异象,苏迈突然引火焚身,一时间,令她有些迷惑,但此刻她身不由已,四肢如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只好随着那缓缓旋转的潭水向下沉去。
那劫火在陆云奚看来甚是可怖,但此刻在苏迈眼中,却是护身之符,他在轮回血海之中,便是凭这劫火护身,渡过了那洗噬万物滔滔血海,并最终逃得性命。
他示意陆云奚跳入潭中,亦是无奈之举,忘归仙子修为超出二人甚多,想要在她手下逃脱,除了纵水,别无他法。
许是她亦心忧这潭水之恐怖,抑或是因那老和尚之故,尚有一丝恻隐之心,忘归仙子最终并未跃入水中,将二人抓起,但却未曾想到,这潭水之中,竟有绝灵之效,修士一入其内,但形如傀儡,只好随水而流。
想着自己逃出轮回血海之时,乃是从那潭底跃出,故而便想当然地觉得,这潭水应和那轮回之隙有几分关联,情急之下,便将这劫火召了出来。
火光一闪而过,苏迈满心忐忑地抓向陆云奚。
他不知这劫火能否护住陆云奚,亦不知是否会将其烧伤,但此刻情急之下,亦只好冒险一试,不然再耽搁片刻,陆云奚便有性命之虞。
那劫火看似恐怖,但苏迈靠近时,陆云奚却未感觉有一丝的热意,仿佛便只是一片红光一般,随后,当他一把拉住自己衣袖时,光芒一闪而过,却是将自己团团围住。
陆云奚被裹入劫火之中,方才看清苏迈的样子,此刻她自是惊骇无比,这轮回劫火在自己身上烧着,虽无甚感觉,却不知会有何后果。
苏迈见一招凑效,亦甚是高兴,不自觉地朝陆云奚笑了一笑。
陆云奚不知何意,报之以赧然。
二人此刻离得甚近,那水中万物不生,死寂一片,陆云奚甚至可听到苏迈的心跳之声,一时间,颇有些难为情。
“苏迈,这倒是你那轮回劫火?”一入火中,陆云奚便觉活动自如了起来,忙不迭地问了一句。
苏迈点了点头,并不回话,随后又往头顶望了望,他不确定那忘归仙子是否尚在那潭畔等
着他们,故而略加思索后,便带着陆云奚向那水底沉去。
那潭水白日里看去便是清冷幽深,此刻在这月光之下,更添几分阴寒,苏迈亦不知水底到底通向何处,无奈之下,只好顺着那旋流缓缓而去。
劫火之光不似寻常火焰那殷红热烈,在这深潭之下,亦只是照亮了眼前不到一丈之地,碧水幽幽,无穷无尽,那旋潭之力初时尚甚是平缓,不料到了那潭底十来丈之处时,水流却突然变得狂乱无比,仿佛有股巨大正自潭底撕扯一般,片刻之间,便将二人冲向那极深之处。
苏迈身无灵力,驱使那轮回劫火护住二人,已是勉为其难,此刻,在这巨力之下,亦是无力可施,只能紧紧拉着陆云奚,听之任之。
陆云奚空有一身修为,却无用武之力,这劫火之中,看去甚是安全,但实际上却凶险无比,苏迈这控火之术堪堪入门,加之并无灵力护持,一不小心便会失控,陆云奚若一旦妄动灵力,很可能会为火所反噬,到时,便是自取灭亡。
此中情形,苏迈清楚,陆云奚亦很明白,故而当那急流突旋而至时,她便只能随着苏迈,随水而去。
随着一阵冷冽的寒意涌来,二人顺着水流已飘出了数百丈。
苏迈暗自观察,却发现二人并非笔直向下,而是倾斜而去,这潭底似乎有条巨大的甬道,那吸力便从甬道之内传来。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水流渐缓,二人亦不知被冲向了何处。
借着这劫火的幽光,苏迈往四处望了望,却发现此处并不像来时之道那般幽暗,反而隐隐有些许天光透来,便如初入那潭中一般,水流亦不再逆向而旋,只是那股吸力却越见明显。
苏迈本想着,既然有天光照来,那水面应离二人所在之处不远,浮上去,说不定便是出路,不过他这想法方起,却发现脚底恍若被人拉住一般,既然无法动弹。
陆云奚亦发觉异状,怔了怔,随后眼神一亮,突然叫了一句:“星罗海!”
“星罗海?”苏迈重复了一句,复又恍然大悟似地问道:
“你是说,我们到了星罗海下面?”
“极有可能!”陆云奚点点头,随后道:“你可记得,当初我们发现这星罗海时,我曾入内一探,被浮屠岛外围的禁制所袭,坠入水中,当时那水中的吸力,便同此刻无二。”
“这么说来,还真有可能!”苏迈亦点头应道,说话之间,那脚底巨力复又涌至,将二人拉下数丈之深。
“陆姑娘,以你之修为,若是一人,当可逃脱,不如你赶紧离去罢!”苏迈忆及当初之事,想到陆云奚既然当初安然而返,此刻故伎重施,应亦可行。
不料,陆云奚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没用的,当初我能逃脱,亦是得了你那混沌之气相助,别说此刻我有伤在身,不宜妄动灵力,便是拼尽修为,只怕亦难如愿,不然为何如此多的修士进入那潭中之后,便再无消息。依我看,这水底之力,只怕遇强则强,极难摆脱。”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便下
去探上一探!”苏迈闻言,心想既然无路可走,不如便到那水底探上一番,看看到底有何玄机。
“只好如此了!”陆云奚应了一句,随后便凝目朝前望去。
那劫火之光,只照足下,不过以陆云奚之修为,便是在阴暗水下,亦可望见数十丈之远。
随着脚底不断下沉,苏迈亦放眼看四周而望,不过他的目力,和常人并无甚区别,借着身上这暗红色的火光,亦只觉幽幽一片,除了那渐趋模糊的光影,却是什么也不到。
片刻之后,耳边突然传来陆云奚的惊叫之声。
“苏迈,前面有人!”
“有人?”
苏迈闻之,心下一惊,这三更半夜,在这万物不生,触水即沉的星罗海底,怎么可能会有人,这星罗海之事,来者皆之,众人避之不及,谁还敢到这水下来送死,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刻。
“可看得清,是什么人?”苏迈轻声问了句。
“看不真切,似乎并不止一人!”陆云奚亦回了句,随后又道:“你将我放出去,以防万一!”
此刻若真到了星罗海内,那便不再有绝灵之力,陆云奚虽摆脱不了那股吸力,但修为尚在,前方之人,不知敌友,早做防范,亦是明智之选。
苏迈想通此节,便将那劫火收了回来,以免万一真有事发生,这劫火不好控制,反而伤了陆云奚。
陆云奚在前,苏迈在后,随着那股吸力向下的同时,身体亦倾斜着向前方潜去。
不到片刻,便到了陆云奚所言之处。
奇怪的是,眼前依旧黑水沉沉,没有任何动静,那陆云奚口中的人,却未见踪迹。
苏迈抬头四顾,什么也看不到,只好开口问了句。
陆云奚表情看去有些奇怪,手中长剑紧握,伸手向前方一指,示意苏迈仔细看。
苏迈见状,忙凝神望去,这一眼之下,却险此将他吓得惊叫起来。
那前方水中,确实有人,准确地说,是站着无数的人。
模糊难辨的水底,影影绰绰,一群毫无声息的人,直挺挺地立于前方,这场景,任是苏迈曾见过那**凼中的无数阴尸,亦觉寒毛倒立,背脊发凉。
“陆姑娘,这……,是什么人?”苏迈大叫了一声。
陆云奚沉默片刻,随后也未见说话,苏迈耳边却传来她的声音。
“他们不是人!”
“不是人,难不成是鬼魂?”苏迈一听,颇觉诧异,虽然看得不甚真切,但这些人的神情着装,确是修士无异。
“他们已死了许久!”陆云奚回头望了苏迈一眼,复又回道。
“死了还站在这做甚,想吓人么?”苏迈没好气地朝前叫了一句,不过语气中,却尚有几分忐忑,生怕一不小心,那些“人”便活了过来。
“你就近看!”陆云奚身形一动,缓缓向前而去。
苏迈紧跟其后,却发现,到了此处,那水底的吸力似乎消退了许多,只要不用力挣扎,倒也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