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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风轻     通天图鉴txt下载     通天图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旧事难提

    铁剑门祖师堂前,一人一茶,默然而立。

    送走苏迈后,枯心道人小心处理了地面的印迹,独自回到了祖师堂。

    在祖师牌位前焚香跪拜后,往内堂泡了壶茶,便在那口石井前站立着,右手拿着茶壶,举目望天,表情一片平静。

    这样的天色,似乎多少年来都未变过。

    五十多年来,他就在这样一方天空下,独自生活,独自守候,直到苏迈的出现,这里才多了几分生气,也多了几分希望。

    只是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也总会走。

    苏迈走了,带走了他最后的希望,或许这一切,也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如今的枯心道人或者说施敬修,已然了无牵挂,似乎又可以回到当年和师兄弟们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

    想到这些,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笑容。

    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外面有了动静。

    枯心道人微微一笑,淡然而决绝。

    片刻,几道人影便出现在小院的门口。

    多年来,清冷的祖师堂第一次有了如此多的来客,只是这一次,却是来者不善。

    只见首先入院的是一个面容冷峻的清瘦老者,随后是一个身着墨绿长袍的中年男子,正是铁剑门如日中天的两位长老莫长风和郭子阳。

    其后还跟着四五个铁剑门弟子。

    莫长风执掌刑堂,此次苏迈触犯门规,自然由刑堂处理。

    而郭子阳所在的执事堂总管外谷事务,伙房发生的事情和执事堂也脱不了干系,故此二人前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苏迈一介后进弟子,身份低微,值得两大长老联袂前来么?

    枯心道人依旧默然而立,似乎这几人到来和他毫无相干。

    莫长风见状,脸色一沉,道:“多日不见,枯心师兄好悠闲啊!”

    枯心抬手喝了口茶,面无表情地道:

    “出家人心外无物,所好者亦不过一盏粗茶,几片闲云罢了,倒是莫长老贵人事多,为何突然至我这祖师堂来,莫不是想念列位祖师了?”

    莫长风闻言脸色微变,身后的郭子阳却突然发话。

    只见他拱手一礼,向着枯心道人道:

    “不敢打扰师兄清修,只是今日事发突然,故至此与师兄一叙,还请师兄见谅!”

    枯心道人见状,哦了一声,道:“执事长老统管宗门事务,有何事要和我这衰朽之人相叙?”

    郭子阳正色道:“敢问师兄,座下高徒苏迈可在此处?”

    枯心道人脸色依旧,漫声应道:“他学艺三年期满,当游历天下,我让他出谷历练去了。”

    “荒谬!”

    莫长风叫道:“今日他在外谷挟技示威,重伤同门,以至闯下大祸,刑堂弟子亲见其入这竹林,若非看到师兄脸面,才以礼相询,否则早就押至刑堂受审,岂可任其出谷。”

    “此事老朽一无所知,他人已不在此处,否则当令其向刑堂谢罪。”

    “这祖师堂三面悬崖,师兄身有不便,他要逃离此处,只有飞天遁地,以他的修为,只怕难如

    登天啊!”

    莫长风环顾了四周,似有深意地道。

    “莫长老若不信,大可四下查探一番,若有所获,按门规处置便是。”

    枯心道人一脸不屑,似乎有恃无恐。

    莫长风闻言,向身后的弟子点了点头,随后几人便四散而去,留下三人在小院里相对而立。

    约盏茶时间,便陆续有人回禀,祖师堂及山谷外并无发现,苏迈似乎真的没有回来过。

    莫长风满脸疑惑,正欲发声寻问时,郭子阳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轻言片刻。

    莫长风似信非信地道:“是否可行?”

    郭子阳点了点头,随后就见莫长风带着其它弟子退出了小院。

    见众人离去,郭子阳便朝枯心道人走了过来,口中道:

    “施师兄,可否到内室一谈?”

    说完也不待枯心同意,便朝祖师堂里行去。

    步到正厅,见香火已然焚烧殆尽,径自燃了一炷香,插入香炉中。

    然后正了正衣襟,在香案前跪了下来,口中念道:“铁剑门列位祖师在上,不肖弟子郭子阳叩首。”

    枯心道人见状,冷笑一声,嘲道:“背祖叛宗之徒,有何面目在祖师堂前参拜!”

    郭子阳未加理会,随后起身,便朝内室走去,枯心道人紧跟其后,面有不悦。

    进入内堂,二人相对而座,枯心道人神色冷然,似乎无话可说。

    郭子阳也一脸尴尬,半晌才开口道:“施师兄,这些年苦了你了!”

    枯心道人闻言,冷声道:

    “明月清风相伴,历代祖师作陪,何苦之有!”

    “你这又是何苦呢,今日之铁剑门已非昔日之宗门,金刚盟根基深厚,高手如云,与其相斗,不过自取灭亡,五十多年前的教训,你断不会忘!”郭子阳叹道。

    “哼,你还好意思谈五十多年前的事,卖师求荣之徒,祖师爷手书的十字真言你忘了吗?”

    枯心道人一脸嘲讽。

    “肝胆担正义,铁剑荡妖邪。祖宗教诲,是我每个铁剑门人的终身所愿,郭某如何敢忘!”

    “说得好听,你背叛师门,投靠金刚盟,这天下正义只怕早不知为何物了,可惜你师父一世英名,毁在了你手上!”

    “哎,小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郭子阳叹了口气,道:

    “当年金刚盟毫无征兆,突袭我铁剑门,各位宗门长老奋起抗争,浴血杀敌,宗门上下血流漂橹,其状之惨,至今仍不忍回想。”

    “这笔血债,我铁剑门弟子当终生铭记!”

    枯心面有戚色,咬牙道。

    “不错,血债定当血还,郭某苟且偷生,亦为复仇之念!”

    郭子阳凛然道。

    枯心道人,嘴角轻笑,似乎很是轻蔑。

    郭子阳见状,又叹道:

    “当年事发之时,小弟正值弱冠,蒙先师眷顾,学艺三年,也算略有小成。我至今还记得,当晚正是月圆之夜,明月高悬,我闲来无事,便至洗心潭前练剑。不到一个时辰,便听得谷中叫喊声大起,半空中剑

    气纵横,一阵剑光铺天而来,数十位蒙面修士突然而至。

    我赶忙回去,却看到师父和几位长老都在三清剑阁前,和一群闯谷者斗成一团,还有一大群铁剑门弟子加入了混战,当时师兄你也在的。”

    说着,郭子阳看了枯心道人一眼,见其脸色悲戚,双目中隐有泪光,一时也是心如刀割,那惨烈的场景,不堪回顾。

    也顾不得枯心道人的反应,郭子阳顿了顿,又道:

    “当时我也顾不得发生何事,便举剑加入了战团,初时我们还占了上风,敌人死伤不少,谁知这批人原是有备而来,不断有蒙面者御剑而至,且都是法力高深,各种法宝无数,还有暗中施毒者,门中死伤无数。

    直至次日清晨天刚欲亮时,敌人突然退去,我也受伤不浅,如果没记错的话,师兄的手臂就是那时失去的吧?”

    枯心道人没有回话,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郭子阳继续道:“当天色大亮时,幸存的弟子们便聚拢了过来,清点人数,发现门中弟子损失过半,活着的也多有负伤,而诸位长老中,除了我师父和燕未归师兄身负重伤外,自宗主以下,全都阵亡。

    数日后,我师父也仙游了,燕未归师兄不知所踪。师父临终前,屏退了众人,只把我留了下来,并将此次遭袭的原由告诉了我。”

    边说着,郭子阳看了对面的枯心一眼,只见其如老僧入定般,仿佛已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师兄,这事的原委你应该知道吧?”郭子阳突然问道。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事关宗门命运,向来只有长老及宗门大弟子才有资格参与。”

    枯心回道,神色稍霁,已不似初时那般冷漠,毕竟劫后残躯,回忆往事,多少有些同仇敌忾之感。

    “师父简单交代完后,却给了我一道让人无法接受的命令。”

    “哦,什么命令?”枯心随口问道。

    “他让我投靠金刚盟,以保存实力,日后若有机会获得宗门机秘,再行复仇大计。”

    “这么说来,你投靠魔道,还是你师父授意啊!”

    枯心不紧不慢地道。

    “我知道师兄你不会相信,五十多年,我也习惯了,只是宗门大计,我一刻不敢或忘。”

    “铁剑门弟子死伤殆尽,残留的多已成了金刚盟弟子了,如今的铁剑门名存实亡,还谈什么宗门大计,痴人说梦罢,你还是好好地做你的长老去吧。”

    “未必,只要寻得那宗门秘法,借助先天九宫阵法,未尝不可逆转乾坤。”

    “那开启九宫秘阵之法,乃我铁剑门之机秘,历来只有宗主和继任大弟子知晓,连长老亦不可知,上代江宗主不幸遇难,而继任弟子燕未归师兄也不知所踪,当时他身受重伤,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这二人都不在了,这秘法也就从此失传,还能有谁会知道。”

    “师兄你和燕师兄感情最为要好,也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难道……”

    “哼,说来说去,你还是想从我这里获得那秘法,只怕你要失望了,我的答复还是一样,我根本就不知道。”

    枯心闻言,似有不悦。

第三十二章 火烧祖师堂

    “施师兄,如今铁剑门的状况你也应该清楚,当年大战之后,易见初和莫长风等人伪造宗主印鉴和书信,半带威胁地接管了铁剑门,门中弟子不知内情,只得听命,后来新招弟子都改习玄阴功诀,美其名曰玄清仙卷,由于易于入门,进境较快,连原来习练虚云诀的弟子也改换门庭,如今真正的铁剑门弟子只怕就你我了,或许还有你的徒弟苏迈,连江宗主孤女弄云练的都不是铁剑门的功法。”

    “哎,也怪不了她,当年大战之际,她尚在襁褓之中,如何能知”,枯心叹道。

    “非小弟另有所图,只是为今之计,若要复兴铁剑门,也只是靠那秘阵了。”

    “五十年了,老夫能苟活至今,也是因为这秘法,金刚盟留我残躯,无非就是想从我身上获知一二,殊不知,老夫亦是一无所知。”

    “师兄当年遭易见初以金刚盟锁脉之法封住经脉,形成常人,近年来更是气血渐衰,大不如常啊。”

    “哼”,枯心一声冷哼。

    “五十年来,师兄独居一隅,从无传人,三年前却突然收一弟子,难道无有所图吗?”

    郭子阳问道。

    “早知道易见初邀请我参与授徒仪式不安好心,老夫当时不过动了恻隐之心而已,我一废人,收个徒弟也没用。”

    枯心苦笑道。

    “只怕师兄收徒,不只是传道授业吧”

    “人老了,也想找个人解解闷,这祖师堂太过清静了。”

    “你我殊途同归,还请师兄成全,这秘密要落到苏迈手上,只怕于他而言,是祸非福啊”

    “郭师弟,非是为兄不肯相告,只是我亦无可奉告啊,说起来这些年我能安然度日,这其中只怕也少不了你的周旋,无论你今日所言真实与否,这个情老夫是无以为报了,当年燕师兄身负重伤,确是我照拂于他,只是他受伤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如此连续躺了七天,之后也未见转醒,便离奇失踪了,到现在我还一直认为,是金刚盟的人把他劫走的。”

    “起初我也这么怀疑,不过这些年对于金刚盟的事情,多多少少我也了解一些,从易见初的态度来看,燕师兄应该不在他们手中,不然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和师兄你周旋了”

    郭子阳望着枯心道人,略带肯定地道。

    “燕师兄天纵奇才,一身修为冠绝同门,当年若非金刚盟尽出精英蓄意偷袭,师兄又怎会身受重伤,只是若非金刚盟所为,倒是想不出还有谁会来救走他,况且这么多年过去,若师兄尚在人世,断不可能置宗门于不顾,任妖邪横行,害我铁剑门千年声誉。”

    枯心愤然道,内心里他更愿意相信燕未归被金刚盟囚禁,至少还活着。

    只要他还在,铁剑门就不会倒。

    对于这个铁剑门曾经的大弟子,枯心道人是打心里佩服。

    虽然五十年音信全无,但总算还有一丝希望,尽管这个希望如今看来是如此的渺茫。

    “燕师兄仙踪未定,如今铁剑门中,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有施师兄你了,这也是这么多年,金刚盟一直对你有所礼遇的原因,就算师兄真不知其事,是否可以回想一下,或许当年燕师兄留下了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不可能,当年师兄一直昏迷,眼睛都未睁开过,那天天刚亮,我便去看望师兄,谁知屋内空空如也,师兄就这样莫名消失了,连个字条都未曾留下,更别说什么线索。”

    说到这,枯心也是一脸茫然,似乎当时的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至今还觉蹊跷。

    …………

    就这样,二人努力回忆着当年旧事。

    郭子阳旁敲侧击地提醒枯心道人,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而此刻的枯心却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任郭子阳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

    一问一答中,两个时辰过去了。

    郭子阳依然一无所获,枯心道人也是一脸无辜。

    这个关系到铁剑门千年传承甚至于天下正道命运的九宫阵秘法,似乎已随着燕未归的离奇失踪,在五十年前,便已消失于历史的烟尘之中。

    而当年的施敬修,也背着这个虚无的秘密,残存于世,成了今日的枯心道长。

    只是枯木可以逢春,心枯了,还有希望么?

    在一片失望和叹息声中,郭子阳告辞而去。

    离了小院,在祖师堂四处逡巡片刻,发现眼前除了那片竹林和四面悬崖外,只有右侧那片灌木丛还有那棵怪异的孤松,并无出路。

    似乎苏迈真的凭空消失了。

    摇了摇头,他转身而去。

    待郭子阳离去后,枯心随后也步出了内堂。

    和往常一样,熟练地取过一支清香,就着香案前的长明灯慢慢点燃,插入香炉。

    整个过程缓慢而自然,慢得就像这五十年的岁月一般,唯一和往日不同的是,这次他跪了下来。

    望着那被遮盖的牌位,枯心的眼中有些迷茫,口中轻轻念道:

    “师兄,我也是不得已啊,郭师弟身入魔道,纵未变节,只怕也是孤掌难鸣,可惜,可惜……”,

    自语片刻,继而又抬起头,道:“师兄,当日所示,究竟何意呢,五十年来,我独居此处,潜心钻研,却终究一无所获,请恕小弟愚钝,只怕要负于师兄了。”

    说着说着,枯心忽而双泪纵横,就这样跪在祖师堂前,号啕大哭起来。

    这个衰朽枯槁的老人,送走了相伴三年的徒弟,拒绝了或敌或友的同门师弟,就这样,一个人,对着铁剑门的先祖们,终于压抑不住了情绪。

    或许是为了这五十年离群索居的生涯,抑或是为了那个莫名的示意,还是对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毫无所获而痛心。

    浊泪潸然,声音却渐次减弱,最后已不可闻。

    枯心道人伏在香案前,一动不动,思绪却是回到了五十年前那个悲惨的早上。

    那一夜,刀光闪烁,剑气纵横。

    一场实力不均的屠杀,让铁剑门几乎一夜之间,便损失殆尽。

    一边是有备而来,精锐尽出,一边是猝不及防,仓促应战;

    一边是隐踪匿迹的邪道领袖,一边却是名传千年,外强中干的没落道门。

    两相对比之下,铁剑门的命运自可想而知。

    那时的施敬修也可算是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追随燕未归游历神州,也曾闯下名气。

    当晚,就在魔道入侵时,他也是热血激昂,奋勇杀敌,奈何对手实在太过强大,他失去了一只胳膊。

    好在他在铁剑门中人小名微,不被注意,却也逃过一劫,捡得一条性命。

    而大名在外的燕未归及各位长老却没有这么幸运,在车轮战般的围攻中,无一幸免。

    燕未归身负重伤,敌人退去了,还有一丝清醒,只是当时大乱,也无人顾及。

    施敬修在慌乱之中发现了他,忍着断臂之痛将其背了出来。

    施敬修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燕未归极度虚弱,已无法开口说话。

    行将昏厥之际,在他背上仓促用手划下了“祖师”二字后,便不省人事,再也没有醒来,直至失踪。

    其间施敬修也想尽办法,找了不少铁剑门秘传之丹药,奈何内伤过重,一直未有起色,不过聊以续命罢。

    自燕未归失踪后,易见初接

    任了铁剑门,隔三岔五便来找施敬修询问那九宫阵之秘。

    而施敬修起初也是一头雾水,后来才联想起燕未归当时留下的“祖师”二字。

    因不知其所指,也没加在意,但隐约感觉似乎和这个秘密有些关联。

    于是便借口守护祖宗牌位,独自一人搬至了这偏僻的祖师堂中,希望能有所发现。

    数十年间,找遍了祖师堂所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一无所获,倒是无意中发现了苏迈逃去的山洞。

    当初也曾下去探索过,发现不过是个普通的地道,也未加留意,将重点放在了祖师堂中。

    数年过去,金刚盟依然未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关于九宫阵的秘密,一怒之下,便将施敬修经脉锁闭,使其神通尽废。

    施敬修受此重创,心如死灰,于是便改名枯心道人,困守在这祖师堂中,继续寻找线索,希望有所发现。

    可惜流年易逝,数十年春花秋实,流光容易使人抛啊!

    祖师堂前修竹娟娟,绿了又黄,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花开了又谢。

    在这无边的孤寂中,枯心就这样蹉跎老去。

    由于神通被废,身体日渐衰微,近年来更觉力不从心,而那似是而非的线索,却怎么也参悟不破。

    有多少次,枯心甚至于怀疑,当初燕未归仓促写下的是否就真的是这九宫秘阵的线索,说不定只是让他牢记祖师教诲,守护铁剑门呢?

    但无数次细想之下,枯心还是宁愿相信这前者,毕竟以燕未归的个性,断不可能在如此紧要的情况下,做一些无关宏旨的交代。

    只是这“祖师”二字,所涉甚多,几如羚羊挂角,实是无迹可寻。

    连这最可能的祖师堂也是一无所获,只怕别的地方更是大海捞针。

    许久,老人自沉思中转醒。

    抬起了头,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牌位,有些因岁月久远,已然字迹模糊,但在枯心眼中,那就是一个个鲜活的灵魂,正在看着他所做的一切。

    正正地磕了三个头,枯心定了定神,身体微微发抖,凄然说道:

    “铁剑门历代祖师在上,不肖弟子敬修今日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冒犯之处,九泉之下再向你们赔罪,”

    随后目光转向那被遮盖的牌位,道:“师兄,请恕小弟愚钝,无力参破师兄所示,但无论如何,此事亦不能落到金刚盟之手,今日郭子阳一番说辞,真假难辨,但今日过后,只怕也是我命尽之时,劫余之身,死不足惜,只希望我那徒儿能逃得大难,日后光复我铁剑宗门,如此,也算不负我几十年的煎熬了。”

    说完,只见他静静地站起身来。

    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望了一眼这小院中的天空,随后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了苏迈居住的房间,脸上露出了几分复杂的笑容,说不清是欣慰,是担忧,还是期待。

    停顿了一会,便又转身,朝里行去,消失在幽暗的后堂中。

    翌日,铁剑门中哗然一片。

    往日清静幽然的祖师堂,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了个干净,片瓦不存。

    那个孤独老迈的独臂长老,也随之消失在那残存的烟火之中。

    郭子阳站在一根烧得黝黑的木柱前,神情复杂。

    数十年往事注到心头,忽然让他有些心灰意冷。

    这一场大火,烧掉的不是一片古老清寒的小院,却是他心中苦自支撑的信念。

    祖师们都烟消云散了,这往后的岁月,又该如何自处?

    这一刻,他似乎有些迷茫,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前路渺渺,漂泊无依。

    祖师堂都不在了,铁剑门真的要消亡了么?

第三十三章 地底寻路

    顺着黑暗的洞壁一直往前,苏迈小心地计算着前行的距离。

    约莫三百步后,忽然发现脚下的道路似乎开始向下延伸,而两侧的石壁也渐趋阴冷,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丝丝的湿意。

    但尽管如此,脚下的石板却依然很坚实,似乎暂时不会有何危险。

    只是身在这黑暗之中,对于未知的恐惧,仍然让苏迈觉得有些不安,行走时也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不一小心便惊动了某个隐藏的事物。

    就这样走走停停,摸着石壁向下行去。

    不到五百步光景,苏迈感觉眼前似乎有了一丝幽幽的光亮,若隐若现,虽然不甚明朗,但对于久在黑暗中的苏迈而言,却是一分意外的惊喜。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一点亮光,一阵小跑便冲了过去。

    那微弱的亮光看似很近,但等苏迈找过去时,才发现其实离得很远。

    只是这一段洞壁相对平直,苏迈又是突然见到光亮,一时心喜,未曾留意,等他靠近时,却一时傻了眼。

    原来他所在之地已然是地道的尽头,再往前便是一段地下暗河。

    刚才所见的光亮便是对岸河滩上一些不知名的石头发出。

    借着微光,苏迈打量了一下,暗河宽约五丈,河水不知深浅,若贸然下水,还不知水中会有什么危险,只是此刻回头无路,若不下水,便只有等死了。

    望着眼前缓缓流动的河水,苏迈忽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隐隐感觉这水中应有异状,只是一时之间也无法察觉。

    就这样枯坐了半晌,苏迈突然拍了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

    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先是双手交叉,随后分开,右手指天,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口中轻念法诀。

    片刻,手心中便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照亮了他身边约一丈范围。

    苏迈举着火球往下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只见眼前的河水竟然是玄黑色的,明明在缓缓流动,却似一潭死水,毫无生气,仿佛随时可能吞噬万物一般。

    苏迈摸索着在脚下的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进了水中,却发现并未像地面上的河水般荡起涟漪,而是轻轻地沉了下去,没有任何声响,就像扔在了绵花堆里。

    正欲再试时,手中的火球却突然熄灭了,苏迈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在河边坐了下来。

    这离火术对如今的苏迈而言,施展起来甚是容易,但却颇费精力。

    由于无灵气护体,苏迈施展完一次,短时间内却无法再行施术,否则,精气不继,不小心便会惹火上身,反招其害。

    过往在祖师堂时,便多有失手,轻易之下亦不敢施为。

    如此约过了半个时辰,苏迈感觉精力已回复正常,便撕了一段衣袖,随后便施出火球,用衣袖包裹,瞬间火光便旺了起来。

    苏迈轻拈法诀,操控着火球向河中央飞去,发现自已身处的地方乃是一处洞口,两侧皆是崖壁。

    河对岸则是黑暗一片,除了那几个会发光的石头外,什么也看不见。

    由于精力受限,无法飞远,苏迈便使着火球朝崖壁一侧照来。

    借着火光,发现这崖壁上寸草不生,却有着大大小小无数个和自己身前一样的洞口,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有人

    刻意雕凿,黑沉沉,深不可见。

    正自疑惑间,突然,火球闪过的一个黑洞中,传来一阵低吼之声,似虎啸却又更加低沉。

    苏迈心中一惊,随后却见一个大的脑袋从洞口伸了出来,对着那火球一阵吼叫,震得几乎整个石壁都在颤动,似乎对这火光突如其来的打扰甚是恼火,口中低呼着,还有液体不断流下。

    苏迈躲在下面静静地观望,发现这脑袋形似土龙,却比之大了不知凡几。

    粗看之下,光伸出来的这头便有一丈来宽,尚不知身体会有多大。

    而随着火光的闪烁,这怪物似乎更加恼怒,怪叫连连。

    见火光无甚响应后,猛一张口,吐出通红的舌头,欲将火球卷入口中,好在火球有形无实,一击即碎,片刻又重新聚集起来。

    怪物见一击无效,甚是暴怒,大口一张,就欲朝火球扑过来。

    苏迈见状,忙驱使火球向后退去,刚至那黑水河上空。

    便听得一声怒吼,那怪物便从洞里窜了出来,只见一片黑影如山般压来,巨口一张,便咬了过去。

    苏迈心中一急,便驭使火球飞了回来,异兽见状,身子猛抖,竟然伸出一对巨大的翅膀,脑袋一偏,便朝苏迈扑了过来。

    苏迈大惊,顾不得火球,忙折身朝身后的甬道里跑去,也顾不得前方的黑暗,一路急冲,不一会便到了甬道下斜之处。

    稍做停顿,突然发现身后并无动静,那怪物似乎并没有追来。

    苏迈定了定神,小心地转过头来,发现身后的甬道里悄然一片,那黑水河对岸仍闪着幽幽的蓝色光芒,说明那怪物并未进入洞内,暂时尚不会有危险。

    见此情景,苏迈心下稍安,忙转过来,悄悄地顺着石壁又向前行去。

    行至洞口,贴着石壁,屏息静听,却没有发现任何声响,那怪物似乎又回到洞里去了。

    苏迈犹自惊疑不定,在洞口静坐了半晌,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感觉那怪物真的不在了,便轻轻地探出了头,趴在洞口向外望去。

    四围依然沉静如故,那河岸的幽光照得眼前朦胧一片,虽有模糊光影,却什么也看不清,那怪物早不知跑哪去了。

    过了约半柱香时间,苏迈感觉外面似乎安全了,便爬了起来。

    行至水边,只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若光是阴寒倒也罢了,诡异的是那水面似乎有一股奇特的吸力,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硬要将人往水下拉扯一般,苏迈吓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地往后退去,直到那洞口,依然惊魂未定。

    静坐了片刻方回过神来,心道这黑水暗河果然凶险异常,若贸然闯下去,只怕骨头都没了,只是此刻前有黑河,后是绝路,确是进退两难,加之刚才这一番折腾,肚子隐隐也有些饿了,再这么耗下去,只怕没变成那怪物的晚餐,自己先饿晕了。

    人在无助的时候,往往越不想发生的事情,越容易发生。

    正当苏迈苦恼无助之际,眼前那朦胧的幽光忽然一暗,一片巨大的阴影笼了过来。

    苏迈抬头一看,顿时心下一惊,敢情那怪物并未回到洞中,不知在哪等着他。

    见苏迈出来,便又飞了过来,伸着巨大的脑袋,瞪大眼睛,正在空中俯视着,那神情似乎就像一只馋

    猫见到老鼠一般,狂妄而得意。

    对于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而言,苏迈这么弱小的人类,实在是不堪一击,似乎只要它长舌一卷,就足以把他吞噬。

    故而也不急着进攻,就这样居高临下地,震慑着脚下这绝望的生灵。

    被这怪物突然这么一吓,苏迈彻底没了主意,连转身逃跑都忘了,就这样仰起头,瞪着那怪物一动不动。

    许久,苏迈才回过神来,发现这怪物似乎并没有立刻攻击他的意图,只是也没有要撒走的迹象。

    就这样盯着他,一动不动,苏迈不敢贸然行动,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它,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样,一人一兽,在这昏暗阴冷的地下深洞里,默然对峙着。

    苏迈定定地站在水边,巨大的危险让他暂时忘却了饥饿。

    这一场对峙下来,反而让他脑袋清醒了不少,开始琢磨这怪物的奇异举动来。

    从刚才的表情看,这怪物虎视眈眈,显然不怀好意,但却又似乎有所顾忌,不敢贸然攻击。

    正在他惊疑未定之际,一个奇怪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

    “咕……咕”

    似是水泡冒出的声响。

    苏迈忙低头一看,见那死水般的黑水暗河中,靠近河岸之地,竟然莫名地冒出了几个巨大的水泡。

    那水泡不像寻常所见之一阵吐出,而是非常缓慢地从水底伸出,似乎水下面还隐藏着另一种不为人知的生物。

    那空中的怪物此刻也发现异常,见那水泡后,竟然转过头,对着河面发出一声怒吼,带着几分愤怒,又似有几分不甘。

    不一会,那水面却毫无动静,又恢复了沉寂,怪兽转过头,又朝着苏迈望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苏迈却没有刚才那么恐惧。

    从刚才怪物的神情看,它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动攻击,似乎是对这黑水河甚是忌惮,不敢离水面太近。

    而刚才那奇怪的水泡出现,很有可能这水下面还藏着对它威胁颇大的另一生物,故而它也在观察和等待。

    过了半晌,苏迈突然看到了怪物身子下面那巨大的爪子,想起它对火光似乎特别敏感,突然心生一计,惊险万分,却也是目前唯一可行之策。

    打定主意,苏迈轻轻转过身,突然一个箭步,朝那洞口冲了过去。

    那怪兽一声怒吼,也俯冲了过来,但片刻即又折了回去,并未跟进。

    苏迈心下稍安,心想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让那怪物离水面近一点,而唯一可用的便是那火光。

    想到这,苏迈便有了主意,靠着石壁坐了下来,静静地调息,以便恢复体力。

    约莫半个时辰,感觉稍有恢复,便站了起来,同样的手势和法诀,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又出现在他手中。

    只见他压低了身子,匍匐向前,快到水面时,驱使那火球一闪一闪地上下跳动,惹得那怪物怪叫连连,身子也不断向下靠近,张牙裂嘴,似乎恨不得将那火球一口吞噬。

    僵持了约一刻钟,怪物始终不敢过于靠近水面,但显然已经暴怒,吼声连连。

    苏迈见时机已到,手中法诀一指,火球忽闪一下,快速向前飞去。

    同时,苏迈忙施展风遁之术,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第三十四章 嗜血之花

    那怪物见火球突然飞起,也顾不得苏迈,巨大的翅膀急急摆动,脑袋一转,便朝那火光奔去,瞬间便已飞过黑水河。

    到了对岸,那火光飘忽不定,忽明忽暗,片刻间已消失不见。

    正自愤怒间,巨大的爪子下却传来了动静,原来刚才那渺小的人类此刻正紧紧地抓在自己的爪子上东飘西荡,见此情形,自是怒不可揭,千百年来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水河畔孤独守护的怨气瞬间迸发。

    只见它一声怪叫,巨爪一挥,便将苏迈远远的甩了出去,苏迈在空中翻了一圈,掉到了离怪物约十丈远的地方,眼前一片黑暗。

    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便往前跑,许是感受到他的动静,身后的怪兽翅膀一伸,便追了过来,苏迈只觉身后风声呼啸,也不敢转头往身后看,用尽全身力气,飞也似地往那茫茫黑暗深处狂奔而去。

    而那怪物仿佛不惧黑暗般,在他身后半空中疾飞而至,苏迈目不能视,但凭感觉已知危险就在自己头顶之上。

    求生的意志激发了身体的潜能,他咬了咬牙,奋起余勇,俯着身子疾速向前冲去。

    在这黑暗无边的地下深洞里,也不知跑了多远,当苏迈终于感觉到了尽头的时候,他发现自已又陷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境地。

    当一脚踏空的那一刻,苏迈心凉到了后背,一阵巨大恐慌涌上心头。

    本想摆脱那恐怖的怪物,却不知自己漫无目的的逃命,最终还是在劫难逃。

    身子在风中疾速的下坠,头顶上却是那怪兽不甘心的吼叫声,在这孤寂阴冷的地下,显得是那么的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在无边的恐惧中,苏迈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怪物有巨大的翅膀,按理来说,此刻自己人在空中,身不由己,若它飞扑下来,自己便是瓮中之鳖,逃无可逃,可为何它却只是在上面吼叫。

    莫非这地底下,还是更强大的怪物?

    想到这,苏迈不由得涌起一阵寒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师父把自己扔进这里来,只怕也未曾料到如此凶险,不然就算被刑堂赶出铁剑门,也比现在要好吧。

    耳边风声呼呼,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急速下坠,苏迈紧闭着双眼,无望地感觉着身边一阵阵的寒气。

    从掉下的那一刻直到现在,感觉身边的寒气越来越重,似乎就要坠入地底了。

    那下面会是什么呢,难道真是怨气冲天的幽冥之地,苏迈不敢想,也不愿想,就这样,在这诡异的深崖中,随风而去,听天由命。

    迷迷乎乎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迈感觉周遭寒气逼人,牙齿不自觉地格格发抖。

    想运气驱寒,奈何身在空中,急疾下降中,手足活动不便,只能听之任之,祈祷这深崖底下不要是什么岩石之类的,最好是有一个水潭,掉下去摔不死就好,当然,最好是普通的水潭,不要像那黑水河一般,不然只怕掉进去,也是死路一条。

    耳畔风声疾呼,苏迈身形以电闪般往崖底而去。

    正当他身不由己六神无主之际,突然

    脚底深处隐约出现一大片幽幽的光亮,清冷而突兀,苏迈心中一喜,心想这光应该就是自崖底所出,只怕要到尽头了。

    惊喜过后,转而却是万分的焦虑,下面会是什么呢?

    苏迈双眉紧锁,想到那崖顶之上,那形似土龙的怪物怒吼的情形,对于这底下的凶险,苏迈就不寒而栗。

    而那远处的幽光,此刻看来,仿佛就像一只睁开双眼的巨兽,静静地守株待兔,等着苏迈这送上门的美食。

    “砰……”

    一声巨大的冲击声陡然响起,在这幽深难测的深崖下,显得动静格外地大。

    伴随着似乎是什么东西折断的声响,苏迈终于掉了下来。

    幸运的是,底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巨石怪兽,似乎软软的,还带着一丝丝的黏液,粘在身上,还有几分淡淡的腥味。

    挣扎着爬了起来,苏迈活动下身子,发现除了下坠的时候有些擦伤之外,其它并无大碍。

    转身朝四周望去,只见自已正处于一片奇异的花丛之中,那一片幽光便是自此而出,在黑暗中幽幽闪动,煞是美丽,而他显然是掉到其中的一朵之上,折断了花枝,侥幸保得一命。

    顺着眼前的幽光,苏迈发现,这些花形似灯笼,形态各异,但都大得出奇,比寻常所见大了数十倍不止。

    密密麻麻的巨型花朵,铺满了整个崖底,在这黑暗阴冷的地底深处次第蔓延。

    幽蓝的光影,若漫天星般悄然闪烁,崖壁上斑驳朦胧,如真似幻,在这黑暗而阴冷的世界,美得有些令人心悸。

    置身其中,不觉目眩神迷,若非刚从崖顶掉落下来,苏迈几以为自己置身仙境。

    只有周边那阵阵袭来的阴寒气息,让他保持了几分清醒。

    顾不得身上黏乎乎的液体,苏迈就地盘坐了起来,运用起天随子所教的御寒之术。

    片刻间,一股暖流自周身泛起,寒意渐退,甚至连不久前掉落崖底时因巨大的冲击力而产生的痛感也消失无踪。

    苏迈只觉精气恢复了不少,心中暗道,这御寒之术越发神奇了,原只是防寒之用,如今经这几年修炼,虽无助于修行,但却隐隐还有疗伤之效,且行功之后,尚有饱腹之感。

    平素修习时不甚注意,如今困在这阴冷孤寂的地底,身无长物,却发现其好处来了,至少不感觉太饿,还有力气行动。

    周身渐暖,感觉四肢活动自如,苏迈便站了起来,打算寻路离开这美得有些诡异的地方。

    尚未站定,忽觉身后传来一阵“吱吱”的叫声,在这近乎死寂的蓝色光海中,显得特别刺耳,同时还令人有几分莫名的惊恐。

    忙转过头,寻声望去,只见在离自己约一丈远的地方,一个簸箕大小的花朵上,趴着一只约一尺高的猴子,初看和寻常猴类无异,只是背上有两块翅膀状的突起物,望之有些怪异。

    此刻那猴子正全神贯注地朝那花朵里侧望去,前爪屈伸,不时朝里面试探,却又不敢伸进去,口中吱吱大叫,看来甚是焦急。

    苏迈大是奇怪,这花朵里面难道还有什么东西,让这猴子如此着迷?

    好奇心起,苏迈悄然靠了过去,远远望去,只见那花朵除了稍大些外,并无特别之处,那猴子趴在花瓣边沿,一动不动,望着里面那闪着幽光的奇怪液体,双眼迷离,一副贪婪之态。

    一只爪子紧紧抓住花瓣,另一只不时伸到里面,快速抓了抓,便伸到嘴边吸了起来。

    苏迈见状,恍然大悟,原来这猴子喜欢吃这花蜜,难怪这么着迷。

    只是为什么不直接伸进去喝呢,凭这猴子的个头,倒着把头伸进去,完全没有问题,为何如此谨慎,还显得有些焦急?

    百思不解中,苏迈也没办法向猴子问个明白,猴子虽然聪明,毕竟不会说人话,只好静静地观望着。

    看着那猴子一次次地伸腿,并快速地缩回来,那舔着爪子意犹未尽的模样,甚是滑稽,还有几分可爱,让处在这黑暗阴寒之地的苏迈,心底不觉涌起了笑意。

    毕竟在这不知其深的凶险之地,周边一片静寂,这只突然出现的猴子,多少打消了点心底的恐惧,有活着的生灵,至少说明这里还是人间,没到幽冥地界。

    想到此处,胆气也不由壮了起来,朝那猴子靠近了些,想看看有没办法帮它一把。

    而对于苏迈的举动,猴子就像浑然未觉般,犹自盯着那花朵中散发着淡淡腥味的神秘液体,欲罢不能。

    正当苏迈打算过去看个究竟之时,那猴子似乎也忍不住诱惑,终于开始试探着向里深入。

    只见它站直了身子,然后前腿慢慢向那花瓣里侧爬去,头向下慢慢靠近,脑袋靠近那液体时,逼不及待地埋了进去,深深吸了一口。

    正当它饕足地抬起头,准备离开时,只听得“霍”地一声,花瓣竟在迅疾之间合拢,将那猴子包裹起来。

    适才还似灯笼形状的巨大花朵,此刻却如同未开的花蕾般层层叠叠,严丝密缝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球,没有一丝要张开的模样,而那猴子瞬间失去了响声,似乎就这样被这诡异的花朵“吃”掉了。

    苏迈吓得目瞪口呆,暗自侥幸。

    若非自己从那高不可测的崖顶上掉落,形成巨大的冲击,落地之时,将脚下的花朵撞断,此刻只怕自己也已成了花肥。

    念及此,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想到那可怜贪吃的猴子,苏迈忽觉有些难受,走近那巨大的花朵旁边,打算将花瓣掰开。

    碗口粗的花枝触手柔软,甚至还有些细细的绒毛,用力一摇却坚实得紧,而此刻的花瓣已然形成一体,无从下手,苏迈一时却也奈何不得。

    加上不知这恐怖的花朵还有什么危险,也不敢过于用力,如此半晌,心想那猴子只怕早已殒命,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想到这花瞬间合拢的异状,苏迈不由更加小心,在花丛中穿行,尽量不碰到花瓣,有时甚至半跪半爬着穿过去。

    花丛周边一片黑暗,目不能视,苏迈也不知该往何处,找准一个方向,便径直地向前迤逦而去。

第三十五章 诡异石门

    如此且走且停,约摸半个时辰,苏迈终于走到这片噬人花海的边缘。

    越往前走,蓝光越暗,及到后来,只能依稀辨出眼前是一片崖壁,前方已是无路可寻。

    走近前去,只见岩石坚硬,其平如削,抬头望去,却不知伸向何处,而崖下却是一条窄窄的地下暗河,水流涓涓,正朝远处蜿蜒而去。

    苏迈见状,面露喜色,心道这地下河水虽不知流往何处,但百川归海,顺着水流方向,总有出口。

    念及此处,顿觉欣然,借着花丛的微光,便沿着暗河一路向前,水流或曲或直,中间还有一段穿过崖壁里的天然石洞,苏迈也顾不得许多,跳下去顺着水流摸索而行,虽颇有周折,但总算有惊无险。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边已然一片黝黑,那片蓝色的花丛已然不见踪影,想来应是离得远了,如今退无可退,唯一的希望便是这水流的尽头,那可能存在的出口。

    苏迈站在这轻浅而阴寒的暗河中,只觉自己渐渐和这漫天的黑暗融为一体,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前路何方,只能顺着这脚下流淌不息的冰冷河水孤独地摸索。

    许久,当他双脚渐次麻木,近乎绝望之时,脚下水流突然变缓,苏迈清晰地感觉到水面逐渐变深,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水流,以至于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小心地摸索着向前迈去,不到百步的距离,已到尽头。

    横在苏迈身前的是一面冰冷的石墙,触手粗砺厚重,似乎还有圆形的图案。

    摸索片刻,苏迈感觉这上面似是有人用刀剑之类的利器刻画上去,或者说,这不像一面墙,更像是一扇门。

    莫非,这便是这地底深处的出口?

    感受到了逃生的希望,苏迈不由地一阵狂喜,遍布全身的酸痛感也似乎好了许多,忙在水中坐定,调息片刻,感觉精气又恢复了不少。

    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叉,做了个手势,然后右手指天,食指和中指次第屈伸,不一会,一个拳头大的火球便出现在手中。

    右手向上一抛,火球顺势而去,缓缓飘向前方。

    借着火球的光亮,苏迈发现前方挡住水流的正是一座巨大的石门,高约十丈,正中有一个巨型的八卦图案,其上斜插着一把长剑,剑柄正对着东北角上一个突起石像。

    苏迈驱动火球向上飘去,只见这石像身长约六尺,粗袍长须,神态安然,看似和一普通的老者无异,而当苏迈望向那石像双眼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双眼微睁,毫无动静的石像,在苏迈审视中却如同活物一般,正定定地注视着他,似乎这不是一个石像,而是一个守候在此处的老人。

    苏迈心下大惊,忙闭了闭眼,再望去时,石像依旧,而当目光扫过双眼时

    ,脑海中似乎被重物击中了一般,瞬间一片混沌,半晌才回过神来。

    此刻火球已然熄灰,那石像也隐没在黑暗之中了,苏迈不敢再朝上观望,虽然在黑暗中不可能看到那石像的双眼,但刚才那奇异的经历提醒他,这石像绝不简单。

    在这地底深处,突然出现一座石门,本就有些诡异,而这悬立于石门之上的石像,更不可能是随意而为,且这石像的双眼似乎还有一种惑人心智的神奇效果,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迷失在此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摸着眼前的石门,苏迈心如死灰,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破灭。

    这一路涉水而来,本想流水尽头,终有出路,谁料迎接他的却是这一面冰冷而沉重的石门,以他目前的修为,想强行打开这门,无异于痴人说梦。

    从脚下的水流状况估算,这石门后面应是一通道。

    莫非出口在水底?

    苏迈突发奇想,顺着石门一路向下摸索,却发现底下只是一条浅浅的缝隙,水流可以通过,人要进去却不可能。

    重门紧闭,欲寻无路,眼前身后皆是一片黑暗。

    苏迈爬到一侧狭窄的水岸,坐在潮湿的地上一筹莫展,想到头顶上那个莫名的石像,心里涌起一丝恐惧,看来这一次,真是死到临头了。

    就这样孤独地等候着,外面的世界时光流转,已然昼夜交替,而在这地底深处却仿佛时光已然停滞一般,四周静得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还活着又或许活着和死去已没什么区别。

    这门后的通道莫非便是通往那九幽地府,如果是这样,或许等我死了,就可以过去了。

    苏迈静静地想着。

    绝望过后,反而有些释然。

    自幼随天随子飘零四方,见惯了生离死别,如今老头子不见了,师父也不知是如何遭遇,苏迈忽然觉得对这世间也没太多的依恋,如果就这样死了,有个这么大的地底深崖做墓地,似乎也不算一件很坏的事情。

    想着想着,苏迈突然放声一笑,叫一声惜乎无酒,便大声唱道:

    霸业等闲休,

    铁马金戈总白头。

    空把生涯托仙道,

    纵不死,又何如。

    ……

    “纵不死,又何如,仙途渺渺,我苏迈此生只怕难窥一二,今日命丧于此,也算天意使然,只可惜,枉费师父一番苦心!”

    想到枯心老人,苏迈的内心莫名地一阵柔软,自己命陷此处,只怕师父他也难以善终,可惜三年苦修,终究是一事无成,师父奉若至宝的“虚云诀”,迟迟难以入门,不然也不至于要学习这世人弃若敝帚的五行劫,还闯出大祸。

    “无论如何,在死之前,再练习一遍,也算不

    枉做一回铁剑门的弟子。”

    主意既定,苏迈便盘坐起来,按这三年来早晨勤练,再熟悉不过的功法开始运行起来。

    和过往大多数时间无异,那先天灵气很快便聚扰起来,甚至于比平时来得更快,一息之间,便感觉到周身灵气滚滚而来,充沛而纯静,很快便如大潮翻涌般从周身百穴蜂拥而入。

    苏迈依法而施,引导灵气进入丹田,不一会便已入定,那浑厚的灵气自周身游遍,若细水灵泉,流过之处,清爽舒畅,让苏迈心底隐隐泛起一丝希望,这最后一次的尝试,能有所突破么?

    当百川归海般的先天灵气导入丹田时,苏迈期待中的景像却并未出现。

    灵气在丹田里鼓荡翻滚,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不一会便顺着周身大脉倒逼了回去。

    不过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些经过引导修炼的灵气,这回却没有散落无踪,而是随着周身各穴排出体外,很快便形成一团薄薄的气雾,在苏迈周身流转。

    而与之相应的,前方石门上的巨大八卦此刻却突然亮了起来,一道刺眼的白光亮起,如一道闪电划过,将这幽暗的角落照着透亮。

    随后只见白光闪动,那八卦图竟然快速转动了起来,阴阳鱼交错扭动,有如活物,只有那柄长剑岿然不动。

    伴随着苏迈周身气雾的渐次消散,八卦图案的白光也逐渐暗淡,最后亦消失不见,而那坚如磐石的巨大石门,就在白光消失的刹那,悄然打开。

    没有任何的声响,只留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对着黑暗中的苏迈,吐出阵阵的寒气。

    遇此突变,苏迈已来不及思索,迅速站起身,便朝那洞口冲了进去。

    毕竟石门自己打开了,总是一件好事,或许还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一阵冷风涌来,苏迈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石门之后,又是一条宽敞的甬道,只是比枯心道人把他扔进来的那个通道大了数倍,而适才那外头涌入的水流,却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这一阵阵吹面而寒的冷风,让他感觉前方许是一片宽阔的所在,洞里应该没有障碍物。于是摸着墙体,一阵小跑便向前方冲了过去,而此刻身后那诡异的大门,已然悄无声息地闭合了。

    就这样迎着风,笔直往前跑着,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有了发现。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敞的石室,洞顶嵌着如明珠似的晶石,烂若繁星,寒光挥洒,照得地面亮如白昼。

    苏迈在一阵惊奇中掠了过去,只见石室奇大无比,就像传说中的地下宫殿一般,巨型石柱纵横交错,人立其中,顿觉苍茫古远。

    穿行其间,苏迈平生几分熟悉之感,绕了片刻,摸着这雄奇粗犷的石柱,忽然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第三十六章 困龙之渊

    九宫石阵?

    这石柱的材质和铁剑门外谷的九宫阵如出一辙,难道这里也是一个巨型的九宫阵?

    不过看这规制却比前者大了许多,但无论如何,这石室应该和九宫阵有一定联系,又或许,自己就身在九宫阵底下。

    围着石柱转了几圈,苏迈暗自思索道。

    一番巡察,发现这石室里除了眼前的巨型石柱外,并无特别之处。

    顺着石柱往里约五百步,是一数亩方圆的水潭,潭水呈青黛之色,不知其深。

    潭畔有一石碑,高约三丈,上书“困龙渊”三字。

    举目望去,只见石碑通体青黑,光滑且泛着幽光,和先前那石阵中苍凉古拙的巨石截然不同,苏迈尚未靠近,便有一股寒意自碑前泛出。

    及近前来,凝目一看,正是铁剑门周边常见的青石,石碑之上的字迹萧疏潦草,比之那青河畔巨剑之上的大字显得有些苍促和随意。

    苏迈望着眼前这有些突兀的石碑,默然良久,这巨大的青石显然不是地底之物,伫立在这地底深处的深潭之下,也不知何人所为,过了多少年月。

    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有了一丝人气,至少说明还有人来过这里,应该就有出路,只是这“困龙渊”三字甚是古怪,难不成这潭底下还藏着一条真龙不成?

    想到先前那形似土龙的巨兽,苏迈忽觉一阵寒意,若真是有困龙在渊,自己贸然闯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过转念一想,此处既名“困龙渊”,那说明既便真有龙,应该也被这立碑的前辈高人困于此处,想出来伤人只怕也是不易,为今之计,要尽快找到出口,离开此地才是。

    转过石碑,苏迈向前走了不到二十步,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面宽阔的石壁,如刀削斧切般,笔直地向上延伸。

    幽冷坚实的石壁浑若天成,没有一丝缝隙,要想从这出去,以苏迈的能力,不啻登天。

    顺着岩下前行,苏迈无奈地发现这巨大的石室中,除了来时的路,竟然四面峭壁,无一出口。

    当然,还有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深潭底下,或许还另有洞天。

    真有出路么?

    苏迈站在潭边默默地向里张望,潭水幽深,水面泛着一片微微的蓝光,显得神秘而深邃。

    虽然苏迈熟悉水性,但要让他深入这诡异的潭水中,只怕也是强人所难。

    这水不知其深,底下肯定是一片漆黑,跳下去,只怕什么都看不见,更何况,这可是困龙之渊,水底还不知有什么危险之物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踌躇片刻,苏迈仍旧不敢冒险下水,仔细思量之下,沿着来路四围又重新搜索了一遍,以期有所发现。

    遗憾的是,任他睁大眼晴,不放过一丝痕迹,最后仍是一无所获,无可奈何,又回到了那石碑之下,只是手中多了一块不知自哪取来的巨石,抱在手中,看似颇为沉重。

    靠着石碑,苏迈心念电闪

    ,这石室之中既然有人来过,应该会有出路,只是年深日久,只怕出口的痕迹已被尘封,轻易很难找到,况且这地底晦暗幽深,有些地方一时也看不出来。

    要想出去,唯一的办法便只有试试这深潭,不知道这里多深,又通往何处。

    更可怕的是,那“龙”真在底下吗?

    不知过了多久,苏迈就这样靠着石碑,天人交战。

    最后求生的**终于战胜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与其在这干耗着等死,还不如下去一探,也算死个明白。

    想到这,他突然站了起来,抱起身边的石头,运力一掷,便向那潭水之中扔了过去。

    “”地一声,一个大大的水花溅起,随后一层层涟漪次第散开,一圈一圈,直往潭边荡来。

    苏迈见状,面有喜色,心道这应该就是普通的潭水了。

    只要不像之前那黑河一般,悄然无声地吞噬一切就行,以自己这些年的修炼,虽道法进境甚微,但闭气之术尚有小成,试探着下去一看,应该问题不大。

    打定主意后,只见他转过身,朝那石碑拜了拜,口中念道:

    “这位前辈仙长,在下误闯此处,求生无路,不得已往这潭底一探,若有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希望您那龙真的被困住,不要出来才好。”

    说完转身,取下随身之物,一咬牙,便如飞鱼跃水般,纵身一跳,便扎入那幽暗的深潭之中。

    甫一进去,只觉水温极低,入骨冰寒,一股冷意瞬间散布全身,使人如坠冰窖,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

    苏迈旋即调整身姿,憋了一口气,便往深处游去,初时尚有几分光亮,依稀可见,越往下越是昏暗,游了不到三丈,已然是幽黑一片,目不能视,只能凭感觉四处游走。

    顺着潭底边沿摸索着向前,却发现这深潭竟呈葫芦状,底下较之水面大了数倍有余,任他怎么搜寻,却似永无尽头一般。

    除了那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寒意,便是一片寂静,静得连一条鱼游过都没有,就像这是一潭死水,万物不生,唯一的活物,便是他自己,而那出口更是无踪可寻。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上岸时,突然发觉前方不远处有一团幽光闪过,虽只是瞬间之事,但对于此刻的苏迈而言,不啻于晴天烈阳,有光亮就有希望,说不定出口就在那边。

    一阵心喜,苏迈加速朝前方游去,不到片刻,便接近那光芒闪过之处,四围仍是黑暗茫茫,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此处的水仿佛较之其余地方更加阴寒。

    除此之外,一股莫名的威势充斥周围,使他没来由地感觉有些压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苏迈感觉周身压力越来越大,很是难受,正欲离开时,前方忽然亮光一闪,之前所见之光芒复又出现,不同的是此刻那亮光却像是一盏巨大的明灯般,挂在水中,一动不动。

    苏迈望着那诡异的光源,突然感觉到一丝恐慌。

    原来平静的潭水中,也开始出现明显的波动,水纹层层荡开,就像水底的潜流般,苏迈也不由自主随着这水流上下起伏,而此刻前方的水势陡然急了起来,一**直往前涌,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水流剧烈翻动汹涌而至。

    片刻间,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胸口一闷,身体迅速随着水流向后飘去,而前方的光亮此刻却忽然动了动。

    “吼……”

    一阵低沉的吼叫声自水中传来,如晴空闷雷般,震得苏迈耳鼓嗡嗡直响。

    随着那光亮的闪动,苏迈感觉一个如山般的阴影正朝自己而来,那光亮恍如一只巨大的眼睛,正盯着这个千百年来不曾遇过的不刺之客。

    “龙?”

    苏迈心中一惊,突然想起石碑之上的三个大字。

    困龙渊,困龙之渊……

    不会真的是龙吧,若真如此,只怕这亮光便是龙的眼睛了。

    来不及多想,面对这传说中的存在,此刻的苏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

    一个转身,顺着急转的水流飘出一丈多远,也顾不得下方的状况,四肢并用,拼命地向上游去,不一会便出了水面,而此时身后水流已如狂暴的波涛般怒卷而来。

    苏迈刚露出头来,便有一股水柱从水底射出,径直将他撞向半空,巨大的冲力撞得他七荤八素,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径直落在了那石碑之侧。

    尚未回过神来,便见前方水潭中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水泡,接着一阵水波翻滚,一个硕大的龙头冒了出来,龙须竖起,足有数丈来长,中间一只独眼,如簸箕大小,正盯着苏迈身后的石碑一动不动,而对石碑之下正惊魂未定的苏迈却浑不在意。

    半晌,只听得一声龙吟,如雷鸣滚滚,响彻虚空,震得石室轰隆作响。

    苏迈如受重击,全身不自觉地颤抖不已。

    未几,只见那龙首昂然直起,深潭之水如沸腾般翻涌四溅,巨大的水浪汹涌而至。

    龙首越升越高,不一刻,只见一个龙首牛身的庞然大物霍然出现在苏迈的眼前,就这样直直地站立在水中。

    那怪兽独眼如滔天明镜般俯视大地,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而先前那高大雄浑的石碑,也不过平其腿脚。

    望着那怪兽奇特的身形,还有那额头上一块雪白的毛发,苏迈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年天随子和他讲过的一种东海奇兽犀龙。

    据《大荒奇异注》记载,去东海之滨三千里,有应辰之山,多苍木,中有奇兽,曰犀龙,白额独目,力大无穷,熟水性,好食异果,可驱水为箭,化气为雨,其怒时眼呈碧色,可惑人心,乃深海之霸。

    依天随子所言,此兽性情狂暴,凶猛异常,世居沧海极深之处,极少现世。

    铁剑门离东海之滨尚有数万里之遥,这犀龙如何会出现在此处,而且还困在这地底深潭之中?

第三十七章 巨兽犀龙

    不及他多想,那犀龙已然留意到了他。

    龙首低垂,独目圆睁,望了过来。

    苏迈只觉如电光闪过,周身直冒寒气。

    如此巨兽,别说他一个道行卑浅的小小修士,就算是那黑水河畔不可一世的土龙怪物,只怕也非一合之敌,难怪它一直在崖边嘶鸣,却不敢飞身而下。

    此刻这威势滔滔的神兽,傲气冲天,行动自如,丝毫看不出有被困的迹象。

    为何此处要名“困龙渊”呢?苏迈一时也不得其解。

    面对这神一般的存在,他只觉自己渺如蝼蚁,连如何保命也懒得去想了。

    学道三年,虚云诀一无所进,五行劫术对于这犀龙而言,无异螳臂挡车,根本一值一试。

    就在他准备闭目等死之时,那犀龙却没有对他发起攻击,而是龙首轻晃,似乎在寻找什么。

    苏迈见状有些诧异,心中暗想难道这家伙还想闻闻我身上的肉味,或者是要看看从哪里下手,它那么大张口,只怕我整个人还不够填牙缝的,有什么好想。

    正自惊疑间,只见那犀龙独目一转,龙须屈伸,竟朝苏迈探了过来。

    苏迈忙向旁一侧身,让了过去,旋即发现那龙须并非攻击自己,目标竟然是他身后的那个已然有些破损的包袱。

    只见那龙须就如一只触手般,眼看就要抓住那包袱,苏迈心中大惊,那包袱里面虽无贵重之物,除了几件衣裳,便是师父送给他的虚云诀和那封不知内容的信。

    这些年早晚勤修,虚云诀早已烂熟于胸,这次仓皇出逃,想到日后相见无期,便随手塞了进去,权当留念,重要的是那封涉及铁剑门命运的秘信断不能丢。

    只是这犀龙折腾半天,竟然看上了这包袱,显然大违常理。

    莫非它已通灵,想学仙家道法不成,只是这人类修炼之术,也不适合这种洪荒异兽啊,没听过神兽也想成仙的。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苏迈身体向前一闪,朝那龙须撞了过去,抢着将包袱抱在怀中。

    犀龙见此情形,自是一怒,没想到眼前这小小人类还敢抢它之所好,这可是万万不可容忍的亵渎。

    虽说在这潭底困守千百年,这怪兽性格早已温和了很多,但这犀龙毕竟是洪荒异种,东海极深之处的霸主,当年也是呼风唤雨,凶性滔天,绝非善类。

    今日面对这贸然而来的不刺之客,还是个毫不起眼的小修士,竟然敢捋龙须,不由得气冲白额,龙须倒立。

    只听得犀龙一声怒吼,龙须卷曲,如一根长鞭,呼啸着朝苏迈打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躲避,“啪”地一声,实实地打在他胸口之上。

    苏迈只觉一阵眩晕,身体急速倒退,撞到了那石碑之上,背后又是一阵剧痛,顿时间头晕眼花。

    未及稍做调整,一支龙须又是倒卷而来,苏迈双眼模糊,只见一黑影从天而降,下意识地向下一趴,躲过了这致命一击,那龙须

    挟不世之威,击在那石碑之上。

    坚硬如青石,一时也留下也一道粗大的划痕。

    犀龙见一击不中,龙口微张,顿时一股水柱如决堤般疾刺而出,向着苏迈射来。

    苏迈见状,也顾不得疼痛,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绕到了石碑之后,躲过一劫。

    犀龙两次无功而返,心中暴怒,吼声连连,但又似有所顾忌,一时独目圆睁,眼中隐有碧色。

    苏迈躲在石碑后侧,大气也不敢出,心道这石碑肯定对犀龙有某些震慑作用,不然以它开山裂石之力,随意就可将石碑摧毁,何至于如此无奈,震天嘶吼。

    莫非这石碑被某些前辈高人使了仙法,以为困龙之用?

    若果真如此,躲在这后面,应该一时无虞,眼下自已最紧要的是赶紧调息养伤,再图后计。

    主意即定,苏迈便盘坐而定,尚未运气,便听得前面一声龙吟再起,其声若九天惊雷,较之出水之前威势大了一倍不止,震得四围石壁细屑纷落如雨,而那巨大的石碑也隐隐有轻微晃动。

    面对这狡猾的人类修士,显然这犀龙已有暴怒之态,感受到周边如地动般的威势,苏迈一阵发怵。

    如果说之前所遇绝境是等死的话,此刻面对这巨兽犀龙,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瞬间涌上心头,那是一种面对死亡无可奈何的绝望。

    感受到背后石碑传来的颤动,他清楚地感觉到死神的临近。

    或许下一刻,这块石碑就要灰飞烟灭,那么等待自己的,或许就是一张血盆大口罢。

    只是眼下的苏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历尽艰辛逃到这里,最后却成了一盘点心,或许连点心都算不上,只是一碟廉价的餐前小菜。

    千古艰难惟一死。

    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苏迈只感到一阵阵的无助。

    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包袱,瑟瑟发抖,正当他计无所出之时,手中突然抓到一个浑圆的物事。

    苏迈心中一动,脑中灵光闪过,忽然有些明白,忙打开包袱一看,竟是一个橙黄色的果子。

    许是保存日久,颜色有些暗淡,但握在手中,仍有一阵阵的清香飘来,正是三年前在那百里青苇中紫金貂所赠之物青灵果。

    由于其珍贵异常,苏迈一直珍重有加,这些年在祖师堂中潜修,日子平静安乐,未曾受过大劫,倒忘了此物的存在,今天一见,还真有些惊喜。

    当年曾听天随子说过,犀龙好食异宝,青灵果虽不是稀世之物,但也甚是罕见,且百年之物,寻常更难一觅。

    这怪物困在深潭之中,难见天日,平时怕也无甚可食,闻到这异果的青香之味,自然一时心动。

    难怪它一照面便袭击这包袱,敢情是看中了这果子,我还以为自己将成为它的开胃菜,原来活生生的人,还不如这小果子吸引力大。

    想到这,苏迈不觉摇头苦笑,在

    对美食的偏好上,看来这犀龙和自己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是此果乃紫金貂所赠,虽然此刻身处绝境,于自己已无甚用途,但也不能便宜了这怪物。

    再说,就算给它了,也难保一会它不会再把他吃掉,这样一来,更是枉做好人。

    不过,既然它目标不是自己,倒还可以周旋一二。

    想到这,苏迈深吸了一口气,扭了扭身子,靠着石碑站了起来,将那果子举在左手,同时右手法诀轻点,一个火球便出现在手中。

    犀龙见苏迈突然跑了出来,也是一愣。

    片刻便发现他手中的那个黄橙橙的果子,顿时大口微张,独眼圆睁,盯着那青灵果一动不动,仿佛一孩童见到心爱的玩具般,即是贪婪,又有几份惊喜。

    苏迈见状,不觉有些好笑,这曾经不可一世的洪荒巨兽,一方霸主,如今沦落到这地底深潭之中,竟然对一颗小小的青灵果这么在意。

    这一刻,苏迈甚至于有些同情起这巨兽来,只是不知,当年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有如此通天道法,竟将犀龙困于此处。

    趁巨兽尚未发动攻势,苏迈决定先发制人,虽说结局基本可以断定,但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只见他左手虚晃,吸引犀龙注意,右手一抖,火球如被牵引般,迅速朝那龙首之上的一片白额飞去。

    以苏迈的判断,这犀龙全身皮厚无比,只有额间一片白毛尚可着力,或许就是它的要害所在,就算不能伤它,烧它一烧也好。

    只是苏迈虽出手迅捷,但奈何这五行劫的威力着实有限。

    那火球尚未接近,也不见那犀龙有何动静,瞬间便被吸进口中,连边都没沾到。

    苏迈见状心中大苦,以他目前的修为,这离火术已是他最厉害的武器了,其余的水凝术在这庞然大物面前,基本上就是个笑话,而陷土之术也是无处可施,为今之计,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逃,先逃出去再说。

    心念一生,苏迈身形急转,口中念念有词,片刻身形便消失不见。

    借着石室的微光,顾不得前方的状况,撒脚便跑。

    跑了不到十步,只觉身后狂风大作,犀龙一声嘶鸣,顿时天地变色。

    原本昏暗的石室中寒意骤起,漫天水气急旋,如平地风暴突生,已然平静的深潭水柱翻卷,虚空中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势。

    随着犀龙巨口吞吐,水柱瞬间迸裂,如万千水箭疾射而来,将苏迈所在三丈范围内团团围住。

    挟雷霆之威,密密麻麻的水箭,如急风骤雨,席卷而至。

    苏迈身在其中,寸步难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催命之箭如天网般袭至。

    别说这漫天箭雨,就算一股水箭,此刻的苏迈,也难以承受。

    巨龙之威,堪比天地之怒,此刻的苏迈就像一个箭靶,除以静立等死,无计可施。

第三十八章 救命一剑

    就在他闭目等死之时,突听得身后一阵轰隆之声骤然响起。

    伴随着石块崩塌的响动,一道白光迅射而来,照得晦暗石室亮如白昼。

    光芒乍现间,那漫天水箭似被一股无形之力牵扯一般,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之中,离苏迈不过半尺之遥。

    再稍待半刻,只怕他已被万箭穿心。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苏迈,此刻也是一头雾水,无论如何,捡回一条命总是好事。

    忙回过头来朝身后望去,只见那巨大的石碑此刻已经迸裂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

    半空中一道白色的光芒正急速旋转,直直竖在犀龙前方,形成对峙之势,而此刻那漫天的箭雨也似被瞬间抽去气力般,纷纷洒洒,落了一地。

    犀龙独目圆睁,此刻已成深碧之色,龙须根根直立,显然对这白光的出现甚是恼火,但看情形却似颇为忌惮,尽管暴怒不已,但仍不敢有所动作。

    如此过了半晌,只见那犀龙龙首轻摇,龙须根根卷起,独眼渐趋暗淡。转过头朝苏迈望了一眼,闷吼一声,似有几分不甘和无奈,随后身子一抖,竟然缓缓地沉了下去。

    片刻,那犀龙便消失在深潭之中,只留下一层层涟漪轻轻荡开,提醒着苏迈适才发生的一切。

    经此突变,苏迈犹是心有余悸,就在犀龙入水之时,那白光也是一暗,瞬间只听得“叮”地一声,如重物坠地。

    片刻后天地重归于寂,只留下不知所措的苏迈,还有那一地的碎石。

    来不及多想,苏迈便快步朝石碑所在之地跑去,那高达三丈的石碑已荡然无存,满地碎石间,一个剑形的黑色物体静静地躺在地上,触手冰寒,颇为沉重。

    苏迈拾起一看,此物通体呈青黑之色,其状扁平,似剑非剑,不知何物所造,全身浑然一体,看不出剑刃和剑鞘。

    不过拿在手中,苏迈却莫名感觉多了几分胆气,而寻遍周遭,除了此物之外,再无其它,显然先前那白光熄灭后的重物坠地之声,便是它所发出。

    如此看来,应该是这剑救了自己一命,苏迈手握这怪剑,边把玩边自想道。

    只是这玩意平淡无奇,较之铁剑门的仙剑,看似颇有几分丑陋,甚至连剑刃都没有,若说是剑,拿出去肯定被人笑掉大牙,还不如说是根棍子。

    不过自己仙缘有限,此生怕是与剑无缘了,这怪剑正好适合自己,闲来把弄一下,也聊可解闷,何况如果真是它降服了那犀龙,只怕应非寻常之物。

    想着想着,又将剑体仔细查看了一番,只是这东西古拙凝实,通身无一丝斧凿之痕,甚至连个符纹都没有,似乎更象是天然而成。

    不过既然藏身于这石碑之中,曾应是有主之物,只是这地底深穴年深日久,早无人迹,何况如今这石碑已破,此物再无藏身之地,不如带着防身也不错,日后好自待之,也算报今日救命之恩。

    主意即定,苏迈便站了起来,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谁晓得那犀龙会不会突然又冒出来。

    水底是不能再去了,如今也只有往回走,看看那深崖下面会不会另有出处。

    边想边随手用剑将地上的包袱挑了起来,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发现前方被一块碎石遮盖之处隐隐有一丝光亮传来。

    苏迈心中一动,快步冲了过去,用剑挑开那石块,发现底下赫然竟是一个洞口,许是之前为石碑所遮掩,不曾露出地面,如今石碑被毁,便很容易被发现。

    洞内微光明灭,其状不明,但于苏迈而言,无疑是一个惊喜,洞口如此隐蔽,说不定另有出路。

    二话不说,苏迈直接跳了进去。

    掉落洞底,苏迈感觉离地面约二丈有余,脚下竟是一条幽暗深长的地道。

    和上面石室一样,洞顶不规则地嵌着些发光的石头,照得这逼窄的通道里深邃奇诡,看去显得有些阴冷神秘。

    苏迈站在其中,默然张望片刻,便举步朝前行去。

    自被师父丢入地洞以来,数次死里逃生,倒是让他心境放开了少许,对危险的恐惧反而淡了好多。

    历劫之身,感觉命都是捡回来的,生死由天,怕也没用。

    眼前这条通道,虽然凶险未知,但比起上面那犀龙来,也算平静温和,通道的尽头或许就是一出口,谁知道呢?

    很多时候,路其实是走出来的,不去尝试,永远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何况对此刻的苏迈而言,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顺着通道向前行了数百步,倒是一路平静,什么也没有遇到。

    只是当他走到约五百步时,眼前霍然开朗,又是一间石室。

    纵模不过数十丈,较之先前的石室小了太多,但对于刚从逼仄幽深的通道中出来的苏迈而言,此地已然甚是宽大。

    石室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不过当苏迈步入其中时,却一时傻了眼。

    只见石室的四周密密麻麻全是洞口,和自己来时的通道一样,一个个幽深晦暗的深洞,就如无数支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一时间,苏迈有些头皮发麻。

    这么多的洞口,显然是故布疑阵,一旦走错,后果不甚设想。

    只是这些洞口几乎一模一样,在无任何提示的情况下,要想找到正确的路,难如登天。

    望着眼前的一幕,苏迈握着那黑剑,喃喃自语,宝剑啊,我知道你非凡物,或者你也不叫剑,既然你救了我一命,那以后我们便生死相随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洞口哪个才是出路啊?

    盯着那剑看了半天,除了无声的静默外,黑沉沉的剑身毫无反应,苏迈一阵失望。

    转而一想,却又觉有些好笑,这剑就算再不凡,它也只是个死物,如何能听懂人言,自己屡陷险境,脑子倒是有点糊涂了。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苏迈摇头苦笑。

    顺着来时的通道口,逐一搜寻,试图在这些看似相同的洞口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到最后,他不得不放弃,因为从表面

    上看,这些洞口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深邃幽暗,洞内星星点点,却不知通向何方。

    一样的通道,不一样的结局,等待他的是命运的又一次抉择。

    站在石室中央,苏迈一阵目眩,咬咬牙,朝前方一个洞口走去。

    既然无从选择,不如随遇而安吧。

    他踏进洞口的一刻,身后的石室中仿佛空气扭动般一阵交错闪动。

    墙壁四周密密麻麻的通道已然消失,取而代之是的四面坚实的石墙,而原来空荡荡的石室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石像,其形象竟然和苏迈来时,在那巨大石门之上所见如出一辙,只是看上去要高大了许多。

    苏迈一心逃命,未曾留意身后的古怪。

    进入通道后,和来时的路并未有何区别,同样晦暗幽深,只是当他走了近百步时,逐渐发现了异状。

    进来时的通道是平坦干燥的,虽较为狭窄,但一人通行并不困难。

    而眼前所在之地,却是不断向下延伸,而且随着他不断深入,感觉洞顶发光的石头越来越少,到最后彻底不见了,而地面也越见湿滑,空气中传来浓厚的水气,让人感觉似乎正走向一处地下水源。

    越往下走,苏迈越是担心,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黑剑。

    虽然有剑无剑于它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人在险境的时候,手里有个武器,多少有点心理安慰,尽管这怪剑还算不上武器,充其量可以当个棍子使罢。

    如此向前走了又是百步,苏迈感觉头顶依稀有水珠滴下,而脚下的泥土也越是稀松,就像身在沼泽地里一般,行走越见艰难。

    四周漆黑一片,苏迈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极度湿润的空气,准备使出离火术,以观察下自己身处的境地。

    令他意外的是,当他默念法诀,掐指施术时,往常得心应手的五行劫此刻却毫无动静,那意料中的火球并未出现。

    苏迈以为自己修行未精,又重试了三次,却依然故我。

    到此刻,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又将水凝术试了试后,终于发现他赖以生存的五行劫,在这神秘的通道中竟毫无用处,似乎这洞里的灵气被抽空了一样,五行劫术无法借用先天之气,自然难以施展。

    虽不明了个中原由,但他也未深究,此刻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

    以他的判断,这通道如此潮湿,显然是在水下或暗河之侧,此地离那犀龙所在的深潭并不远,说不定就在那巨大的潭底之下。

    若果如此,难说那怪物就在不远处等着他自投罗网。

    想到这,苏迈又是一阵心惊,如果再次遇上,只怕这怪剑也救不了自己,那就真该命断于此了。

    边想边向前行,约莫一刻钟后,苏迈突然停了下来,此时脚下已然不再泥泞不堪,而是明显地有了水流,越往前走,涉水越深,不一刻便已及膝,仿佛此刻的他正走入一片水潭之中。

    前方除了不知深浅的水流外,已是无路可寻。

第三十九章 天外梵音

    水潭?

    苏迈站在水中一时踌躇不已,再往前走的话,显然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水湮没,可如果就此回头,再寻另外出路的话,那石室里通道如麻,再找一个难保还是同样的结局,到时候只怕更惨。

    思考片刻,苏迈还是决定向前一探。

    只见他放慢了脚步,试探着一步步向前迈去。

    当他数到二十步的时候,水流已漫过前胸,苏迈只觉一股寒气猛然袭来,胸口发闷。

    顿了片刻,咬咬牙,又向前摸去。

    一步、两步、三步……

    苏迈口中轻念,每念一字,便感觉那水又向上漫了几分,呼吸渐趋困难,步伐也逐渐变小了。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前,当水漫过颈脖时,苏迈突然脚底一滑,身子后仰,便向水中沉去。

    本来苏迈熟悉水性,沉于水中也无甚相干,但此刻他心有所惧,越急越慌。

    双手不断地向水面拍打,试图将身体浮出水面,然后他越是惊慌,下沉得越快,更糟的是,此刻的水底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潜流,将他的身体不断向下吸,瞬间便将他拖入水底深处。

    随着潜流向前快速流动,苏迈闭着眼睛,试图平稳下来,奈何水流湍急,只得随波逐流。

    初时尚有几分清醒,而随着水流弯曲不定,在被周边石块冲撞过几次之后,终于两眼一昏,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苏迈终于醒转时,头脑中还是一片昏沉。

    用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幽深岩洞之中,身畔有一水潭,水清如镜,由浅入深,直伸至那岩石之下,看不出里侧的状况,但显然自己应该是从这潭底被冲上来的。

    忽又抬头,只见头顶石乳倒垂,形态各异。

    有似人形,有似物状,或大或小,忽曲忽直,犬牙交错,那千奇百怪的石柱散发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光芒,形成一个色彩斑斓的地底世界。

    想不到这地下水底竟有如此仙境,苏迈站起身,喃喃自语道。

    周遭环顾片刻,又看了看自身,发现除了几处较为明显的擦伤之外,周身竟无大碍,不由得有些欣喜,心道这些年虽然修行进境甚微,但这一身筋骨倒是练得比常人结实得多,恢复也快了。

    只是当他稍用力活动时,之前被犀龙打伤的胸口仍隐隐作痛,那龙须轻拂,便将自己打成重伤,巨兽之威,想来仍令他不寒而栗。

    抬起手摸了摸胸口,苏迈突然心下一紧,那黑剑和包袱呢?

    想到这,忙借着光亮到处找了起来。

    还好,在他身后不到一丈的地方便找到了早已撕裂的包袱和随意散落的

    几件衣物,还有那本已然全湿的虚云诀和那封信。

    苏迈顺手往胸前掏了掏,取出一个橙黄色的果子,自语道幸好当时急得逃命,随便把这青灵仙果塞在衣服里,不然经此大水一冲,只怕早不知哪去了。

    东西都在,那剑呢,不会弄丢了吧?

    苏迈简单地收拾下衣服,便又四处搜寻起来。

    此番屡次遇险,捡回了性命,其中最为凶险的一次便是那犀龙之怒,若非这怪剑破碑而出,救了自己,只怕此刻早已成地底游魂,自己贸然将其带出,若丢失在此,实在遗憾至极。

    顺着水潭周边一阵搜索,却毫无所获,苏迈忽觉有些垂头丧气,心道这剑只怕早被水流冲走了,它本就属于这里,看来终究是跟它有缘无份。

    正当他打算往前寻找出路时,眼角余光扫过前方一个石缝,发现一青黑色的物体正斜插在石缝之中,和岩石几成一体,苏迈心中大喜,忙冲了过去。

    拨出一看,青黑的颜色,扁平的形状,正是那古怪的长剑。

    此刻握在手中,借着洞里交错的光影,苏迈发现这浑若天成的剑身又有不一样的变化,通体流动着一种藏青色的光芒,隐隐还有一丝丝阴寒之气散发而出,看去完全不似铁剑门弟子所佩之剑,灵动而不失刚毅,正义凛然,更不像三年前在那翠云山中所遇之南庭宗陆云奚所使的天渊神剑,如秋水长天,睥睨天下,一剑在手,万剑臣服。

    而眼前手中之物,通体无一与剑相仿,反而在那青光流转中,透着几份邪气。

    宝剑,自古在修真之人眼中,便是身份和正义的象征,仙法道术,有宝剑相辅,便相得益彰。

    有的人穷其一生,收集天材地宝,亦不过寻求铸得一把称心的宝剑,神兵利器在手,就算修为较差,也多了几分争斗的勇气。

    苏迈自入铁剑门后,曾无数次梦见自己御剑在天,乘风而去,那情形就是他修道的最终梦想。

    每念及当初陆云奚和沐清风踏剑而行,啸傲长空的情形,心底便又多了份艳羡,也让他对山居清修的苦闷多了几分淡然。

    自古修道艰难,不经历一番辛酸,如何得成仙道,为了御剑,似乎再艰苦也可以承受。

    后来在外谷,和高翔一番沟通才发现,其实对于多数新人弟子而言,御剑都是一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成就,甚至于说能够得到执事堂赐下宝剑,也是莫大的荣耀。

    很多弟子视剑如人,将其看得极重,后来在伙房之中,何师远因宝剑被污而发难,便可见一斑。

    此次苏迈遇险,意外获得此物,虽较之仙剑形状粗鄙,但对于先天缺陷不利修行的苏迈而言,除了救命之恩外,更多是满足心底

    对于佩剑的渴望,毕竟此次出逃,今天只怕再也进不了铁剑门了,指望执行堂赐剑,无异痴人说梦。

    何况,以他的资质,就算有剑也是废物,佩在身上,只怕徒惹笑话,此物虽无锋刃,但好歹形似剑状,而且通体青黑,也不惹人注意,正好适合自己。

    “或许此物长埋地底,阴寒之气太重的缘故罢。”

    感受到手中阵阵阴寒之气,苏迈抚着剑身,总觉到这股气息并不似寻常宝剑所发出寒气,不过他也并未在意,以为地底阴气过盛,不见天日之故。

    虽说缺了仙家宝剑那般的凌厉和威仪,苏迈握剑在手,却是越看越喜爱,仿佛此物就是为他而生一般,忍不住举剑向天,随意地挥舞了起来。

    他没学过剑,舞剑之余毫无章法,兴之所致,随手而动。

    慢慢地他却惊疑地发现,这怪剑竟似有灵气般竟能带着他舞动,舞着舞着,人剑一体,最后连苏迈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他在舞剑,还是剑在舞他,只知道心随剑动,眼底心中再无旁物。

    青色剑光在半空中纵横挥舞,如同一道剑网,交织绵密,那剑势越挥越快,逐渐将苏迈的身影吞没,只剩下一片青影扭动,妖异而凄冷。

    而此刻苏迈也感觉一丝异象,原本他身受重伤,不宜活动,此刻舞剑,动作之大,前所未见,而伤口却无丝毫异状,甚至连痛感都不再,身体也不见疲惫,反而时间越长越亢奋,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就这样尽情的挥舞,苏迈逐渐忘却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只知道一剑在手,欲罢不能。

    慢慢地,随着青光流动,苏迈眼前仿佛已不再是阴寒的地洞,而是一片光彩绚烂的仙界乐土,那一个个倒悬的石乳,纷纷活动起来。

    忽而如仙鹤戏水,优美灵动,耳边还有鸟鸣之声依稀传来;忽而如瑶姬起舞,身似杨柳,轻盈飘逸,媚眼如丝,勾人心魄。不一会,这妙曼的人影突然变成陆云奚的模样,对着他轻舒广袖,白衣胜雪,巧笑嫣然,完全没有了那股山中初遇,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息,却仿佛多年未见,正对着苏迈诉说别后相思。

    嘤唇轻启,细语呢喃,令人魂销,苏迈望之心若火烧。

    正欲上前问候寒暄,突然耳畔传来一阵细微的梵唱之音,其声若游丝,却无比清晰,透过那漫光的青影,一缕缕飘入苏迈的神识之中。

    苏迈闻之如醍醐灌顶,顿时清醒了许多,舞剑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到片刻,便委顿在地,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有虚脱之状。

    长剑随之坠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相撞之声,苏迈五内翻腾,只觉天地似要崩塌一般,随后一口鲜血喷出,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四十章 此物不详

    地底暗无天日,鬼斧神工的钟乳石散发着七色霞光,照得这隔绝人烟的地下世界如真似幻,却也因此没了昼夜之分,尘世间的岁月流转,在这里却仿佛停顿了般。

    当苏迈终于醒来时,已然过去两天一夜。

    睁开双眼,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准确地说是一个背影,正站在离苏迈约一丈的距离。

    闻到身后的动静,那背影却没有回头的意思,淡淡了说了句:

    “醒了?”

    声音苍老,还带着几份疲惫。

    苏迈闻言,心下一喜。

    从他被枯心道人扔进山洞之中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孤身在这奇险阴寒的地下,应对着各种足以致命的危险,似乎就快以为自己已远离人世了,如今第一次听到人声,一时竟让他有种莫可名状的喜悦,甚至于有种再世为人之感。

    忙挣扎着爬起来,对着那身影躬身一礼,道:“敢问可是前辈救了在下?”

    那身影摆摆手,道:“谈不上救,举手之劳罢了。”

    苏迈闻言,心知虽这老者轻描淡写,但从他说话声中可得出为救自己,应该花了很大一番功夫。

    于是又重重地施了一礼,同时说道:“多谢救命之恩,苏迈铭感五内。”

    “罢了。”

    身影重重一叹,转过身来。

    “你能活得过来,是你命大,我也只是略尽绵力,不必多礼。”

    趁他转过来,苏迈忙向前望去,只见站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光头的和尚。

    灰衣芒鞋,身材高大却显得瘦弱枯槁,双目内陷,但神光内敛,令人不敢多视,颔下一撮白须,足有五寸来长。

    此刻和尚正手捻长须,面带笑容,目视着他。

    “大……大师,敢问此处是何地,您如何救的我?”

    苏迈一时有些茫然,忙问道。

    “你为剑所侵,邪气入体,已入癫狂之态,被我撞见,出手制止了”。

    和尚漫不经心地道,似乎随手而为,无甚大事一般,但在苏迈听来,却完全是两回事。

    以前在祖师堂中,也曾听师父说过有些修道中人逆天而为,以致走火入魔之事,轻则经脉尽毁,形成废人,重则魂飞魄散,变成游魂,适才这和尚所言,不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吗?

    想到此处,苏迈惊出一身冷汗,若非遇到这和尚搭救,只怕后果不甚设想,忙又屈身伏地,欲行跪拜之礼。

    那和尚见状,长袖轻拂,隔空将苏迈托了起来,道:“小事而已,和尚担不得。”

    苏迈起身,回想起自己昏倒之前,耳畔传来一阵梵唱之声,随后之事便再不记得,遂问道:

    “请问大师,到底发生何事,我尚未修炼,为何会走火入魔?”

    和尚没有回话,却上前两步,捡起苏迈掉在地上的黑剑,问道:“此物是你所有?”

    “是我偶然所得。”

    苏迈想了想,这得剑的过程一言难尽,便简要答道。

    “此物似剑非剑,和尚自问还有点见识,但却看不出它的来历。”

    和尚反复看了几遍,还是看不出端倪,言语中不免有些失望。

    见这和尚似有疑惑,且救过自己,不算坏人,便将这几日经历简短地陈述了一翻,只是略去了自己逃出铁剑门一节,以免引起误会,只想了个借口说不小心

    误入山洞。

    至于这剑,其实在他心中,也未尝不想知道这它的来历。

    和尚听完,一时陷入沉思。

    半晌才道:“你大难不死,该当命有此劫,能得此物,也算缘份,和尚虽不知为何物,但你带着它,只恐是祸非福啊”。

    “是祸非福?”

    苏迈一脸疑问。

    “不错,此物看似粗陋,但能降服那上古奇兽犀龙,自非凡物,只是以你日前之遭遇看,此物恐非正道之物,以你之修为,只怕日后会为其所乘,遗患无穷。”

    “大师何出此言?”

    苏迈越听越是心惊,忙追问道。

    “此物通体青黑,浑然一体,不似寻常之法所造,剑刃隐而不发,似被某种神通道法封印。

    我以佛门摩呵真如密法查探,只能看到剑中戾气重重,却不知何故使然,此物颇有灵性,若善用之,当有大用,但若不善驭之,则可能沦为剑伥,万劫不复。”

    “剑伥?”

    修道三年来,苏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和尚没有直接回答,左手在黑剑上摸索片刻,又似在回想某种过往一般,眼神深邃而热切,半晌却道:

    “传闻邪道中有一宗密法,可将人魂魄摄入神兵利器中,以此法炼剑,可增加法宝的威力,而同时由于受困魂魄怨气太重,久而久之,会对持剑者产生影响,轻则性格大变,嗜杀如命,重则坠入魔道,为器所乘,最后失去人性,沦为剑伥。”

    “大师言下之意,若我持此物,有可能也会沦为剑伥?”

    “若以你之修为,此物只怕有害有利,依和尚之见,早日弃之为是。”

    和尚轻叹一声,顺手将黑剑递给苏迈。

    苏迈望着那青黑的剑身,那隐隐流动的青光,仿佛生命气息流转不已。

    念及数日来的遭遇,不觉心有戚戚,半晌忽然说道:

    “我也算劫余之身,大难不死,全赖此物之助,既然它选择了我,断没理由抛之弃之,无论是吉是凶,亦不过一器物而已,天道自在人心,如何以法宝而分正邪。”

    “阿弥佗佛,既然你有此一念,也算义之所在,万物皆有因果,或许和尚见识短浅,此物别有渊源也未可知,还望日后你多行善事,修源正本,勿为妖邪所乘,如此则是莫大福报。”

    和尚见苏迈甚是执着,也不愿强求,言语中多是规劝之意。

    苏迈闻之,不觉有几分无奈,摇摇头,苦笑道:

    “大师放心,我此生仙缘浅薄,无法修行,只怕日后想为祸也力不从心,此剑于我,不过寻常之物,聊为玩物罢了。”

    “年轻人当志存高远,仙道艰难,非有莫大心智不能为之,你尚未入道,便心存退意,如何成事!”

    见苏迈颇有心灰之意,和尚甚是不解,言语中稍有不悦。

    苏迈见和尚诚心告诫,也不再隐瞒,遂将自己三年来在铁剑门的经历粗略说了一遍,只道自己体质殊质,灵气难存,非是不堪清苦,懒惰无为。

    听着苏迈一番诉说,和尚表情凝重,苦思片刻,却道:

    “铁剑门的虚云诀,和尚也略有所闻,原是先天正统道家密法,深妙莫测,当年木叶道人曾凭之纵横天下,也是正道之中不可多得之术。

    惜乎数百年来,得其大成者寥寥无几,铁剑门

    亦是每况愈下,你虽非天资卓绝,但也算颇有资质,应不至难入其门。”

    顿了顿,继而说道:

    “修行一道,炼气为本,而炼气之法,佛道本是一家,大同小异。以和尚之见,应不是你体质之差,只怕另有因由。

    日前我救你之时,你已入魔极深,陷入迷幻之态,若无道基护持,只怕早已神形俱灭。

    我以佛门真法喝止,之后发现你体内有一股奇异之灵气,护住心脉,使你保有一丝灵智,我才能救助于你。

    我曾查探过你的修为,却是丹田空洞,灵力稀薄,那灵气也离奇消失,如此异事,却是我生平仅见。”

    苏迈见和尚也不知其故,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不过连师父也没办法,这个萍水相逢的和尚,不解其因也是正常,只是他说的另有因由,怕也是安慰自己罢了,至于那奇异的灵气,他更不知所云,也懒得去想。

    眼下之计,还是问问这和尚,如何离开才是。

    正当他想要寻问出路之时,那和尚突然问道: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苏迈抬起头,望了一眼四周光彩流动的溶洞,说道:

    “先离开此处,日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走着看吧。”

    “离开此处,呵呵”,和尚一阵轻笑,继而道:

    “这里没有出路。”

    “没有出路?”

    苏迈大惊,如果没有出路,这和尚是从而来的。

    似乎看破了苏迈的疑问,和尚点点头,道:

    “这个流光焕彩的所在,看似绚烂,实质上是一座地牢。”

    “地牢?”

    “不错,关押犯人的所在。”

    “如此说来,大师你……是一个犯人”

    苏迈一头雾头,轻声试问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和尚一声大笑,转而又道:

    “我是自愿被关在这里的。”

    自愿?

    苏迈更是惊奇,怎么这世上还有人自愿被囚禁,要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是在吹牛,不过看这和尚的情形,倒不像虚言。

    于是便又开口问道:“敢问大师在这地牢之中呆了多少时日?”

    “哦,”和尚轻叹一气,目光望向前方那光影迷离的石洞深处,悠然道:“算起来,怕是有五十年了吧!”

    “五十年,大师就没想过离开吗?”苏迈奇道。

    “红尘中纷纷忧忧,难有宁日,何如这地底深牢诵经礼佛,怡然自乐。”

    “一个人在这地牢里,一呆就是五十年,大师不觉寂寞吗?”

    “人在苦中来,自从苦中去,本是独来独往,亦当独生独灭,何来寂寞!”

    苏迈闻之,一脸茫然。

    他对佛家之道本无研究,这和尚语意深奥,听得他越发糊涂,也懒得深究,遂问道:

    “敢问大师,如今我该如何离开此地?”

    和尚闻言,举头望天,叹了口气,颇具玩味地道:

    “此处是一死牢,没有出口,就算有,也是死路,你要想出去,难啊!”

第四十一章 定光法珠

    原本之前这和尚说没有出路时,苏迈还以为玩笑之言,如今见这他再次重申,只怕事实真是如此。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没有出口,那这和尚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本想开口询问,又恐涉及别人私隐,不便开口,一时犹豫不决。

    和尚见状,叹道:

    “区区天阴鬼火,本来无甚稀奇,我若想出去,自是不难,你若去闯,与送死无异。

    本来助你一力亦无不可,只是如今,却是无能为力了。”

    “天阴鬼火?”

    苏迈心中一寒,虽不知何物,但听这名字就不是好对付的,何况用来困这大师,只怕亦非寻常阵法。

    不过无论如何,也得去闯一下才是,总比困在这洞里好。

    看出苏迈的想法,和尚忽道:

    “这天阴鬼火可不是轻易能承受的,无绝大神通护体,你连靠近都难。”

    “啊……”

    苏迈睁大眼睛,一脸失落。

    连靠近都难,那不就是和尚口中的死路么。

    “随我来。”

    没有理会苏迈的情绪,和尚便大步向前迈去,苏迈无路可走,只得跟上去。

    顺着那水潭往溶洞深处行去,那神幻莫测的钟乳石越发绵密。

    时见石笋如林,映得洞中五光十色,如入水底龙宫一般,脚下之路越发崎岖,甚至根本无路可寻,得靠和尚提示跳跃而行,才能勉强越过。

    好在这和尚对这洞中甚是熟悉,一路或行或跳,不到一刻便已到达那地洞深处。

    这是一块相对平坦的所在,中间有一类似蒲团的石块,表面甚是光滑,中间有凹痕,看情形应是那和尚日常打坐之处。

    和尚亦未在此停留,径直绕过石壁,转身而入,苏迈忙跟了上去。

    尚未靠近,便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和外面的阴寒之气形成强烈的对比。

    苏迈稍定定神,忙向前看去。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方圆不到三丈的深潭。

    和外边水潭不同的是,这潭中是一层炙烈的红色,像热水沸腾般正不断翻滚,看起来像是地底岩浆,蒸腾不已,一阵阵的热浪随着那或大或小的气泡汹涌而来。

    不一刻,苏迈便觉浑身躁热,脸上隐有汗珠滚出,而站在那潭边的老和尚却似浑然未觉,含笑而立,悠哉闲哉。

    “如何?”

    和尚望着苏迈,随口道:

    “出口就在这岩浆之下,还想下去一试吗?”

    苏迈闻言,有些犹豫,一言不发。

    和尚见状,继而道:

    “若只是些寻常岩浆,却也无甚特别,难的是那本是九幽绝地极深处的九幽冥火被人以大神通捕获并引入此处,就藏在这岩浆之中,和这地火的热力互生共长,威力倍增。

    加之数十年来此火缠绵不息,既吸收了岩浆的纯阳之气,还聚集了地底的阴寒,便形成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天阴鬼火,若贸然闯入,不光肉身被焚,被鬼火缠身,神形惧灭。”

    见苏迈一面错愕,和尚呵呵一笑,略带自嘲地道:

    “老鬼煞费苦心,弄这天阴鬼火来困我于此,也算

    不枉老朋友一场。”

    “大师,既是老朋友,当初为何要将您困于此地,而且适才听大师所言,似乎这天阴鬼火不足以难住大师,何以……”

    “阿弥佗佛!”

    和尚念了一声佛号,脸色转而深沉,眼神略带迷离,悠悠说道: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和尚我一生罪孽深重,既负如来,又漫红尘,沦落至此,也算罪有应得。”

    “大师……”

    见和尚自责,苏迈不明原委,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开解。

    和尚摆摆手,随后说道:

    “本来以我门佛法,这区区天阴鬼火尚不足为患,奈何心中有疾,在这地底深处,反而落得清静。”

    听这和尚语气,似有负于人,不敢面对,情愿呆在这地底,也不愿出去。

    如此看来,之前他说自愿被囚,似乎确有此事。

    只是这样一来,他要离开,还真是难如登天了。

    这天阴鬼火如此凶险,比之先前逃离的地洞有过之无不及,还不如顺着来路找找。

    心念一生,便向和尚说道:

    “大师,这鬼火凶险无比,小子自问无能闯荡,还是按来时那个水潭找找,看看还有没别的去处。”

    “善哉,你那来时之路亦是有来无回,如何寻得?”

    苏迈闻言,心下一凉,细想之下,却发现这和尚之言也不无道理。

    那地下潜流强劲无比,自己来时尚无法抵御,更莫说逆流而去。

    再说自己被石壁撞昏,不知经过多少曲折才到这里,现在再回去寻找,只怕还没找到路,就被水流吞噬了。

    前行无路,后退难寻,这地洞只怕真是一死牢。

    历尽艰险,九死一生,到头来仍难逃厄运。

    真的无路可走么?

    望着眼前那翻滚的岩浆,苏迈心中暗自感慨。

    和尚见他一言不发,也未加问寻,摇摇头,转身离开。

    苏迈双目无神,面无表情地站着,一动不动。

    许久,当他回过神时,全身已然尽湿,双脸布满汗珠。

    那岩浆依旧翻腾不止,似乎永不停息一般。

    望了一眼那片赤红,苏迈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转身退了出来。

    转过石壁,便见和尚正盘坐在那石蒲团之上,双目微闭,静息打坐。

    此刻不便打忧,苏迈便行至一侧坐了下来,先运用起天随子的御寒术,消去一身疲惫,随后又运起了虚云诀,默然感受那先天灵气散遍周身,然后经丹田回转,最后消失。

    和往常一样,这灵气,对他而言,只是熟悉的过客,从来不曾停留。

    就算到了此刻,求生不得,欲逃无门之时,也不曾给他丝毫的惊喜。

    修真之道就是如此残忍,奇迹只会出现在少数天之宠儿的身上。

    绝大多数的人依旧只能苦苦煎熬,最后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绝望,甚至于放弃,他只是其中的一份子罢了。

    再说就算有奇迹,于他而言也无甚意义,这天阴鬼火世所独有,就算他在这苦修一辈子,到头来,只怕也要落个神形惧灭,倒不如

    在这石洞之中安乐老死。

    运功完毕,苏迈依然闭着双眼,尽量将全身放空,不去想眼前的困境。

    或许这样,他心里会舒服少许吧,反正也无事可做。

    时光静如流水,悄然而逝,当苏迈终于睁开眼睛时,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那老和尚依旧跏趺而坐,削瘦的脸上此刻看去更加的干枯,似乎已然沉睡多年。

    若非先前有过一番交流,此刻苏迈真会以为这和尚早已是一副驱壳。

    也不知这和尚还要沉睡多久,苏迈悄悄地站起身,向来时的路随意走了过去。

    虽然老和尚对这石洞了如指常,基本不可能存在别的出口,但他还是想到处找找。

    或许下一刻,真的有奇迹呢?

    说不定某个阴暗的角落,和尚未留意到也有可能。

    带着一丝侥幸和期盼,苏迈小心翼翼地一路行去。

    尽管他已非常仔细留意,但当他回到那个初时的水潭时,依然没有任何的发现。

    石洞不大,虽石乳林立,怪石横陈,偶有水流穿插而过,但在光影迷离的石壁要发现一个可供出入的石洞并不算难。

    一番搜索无果后,苏迈终于相信,这里确是绝境,无路可走。

    算了吧,命该如此,苏迈轻叹一声,默然回转。

    当他回到那石洞深处时,那和尚依然盘坐在石蒲团上,但却已睁开了眼睛。

    见他回来,摆了摆手,示意苏迈至他身旁坐下,随后轻念一声佛号,右手屈伸,一枚紫红色的佛珠便出现在他手上。

    苏迈依言而坐,当那颗红珠出现时,放在身旁的黑剑青光一闪而灭,不过此刻苏迈的注意力已被吸引,未曾注意。

    那佛珠除了比普通佛珠稍大些外,并未有何特异之处,此刻和尚突然祭出,不知有何用意。

    却见那和尚双眼半开半合,盯着那佛珠一动不动。

    许久,只听得他悠然叹道:“定光珠,五十年,终又重现了!”

    “定光珠?”

    苏迈在心底轻唤一声,看这情形,这珠子应是和尚的随身法宝。

    “情深不寿,愁长难久,半世清修,不过一场幻梦,众生万相,终归虚无。

    来处来,去处去,舍得此身见菩提,阿弥佗佛!”

    话未完,和尚便又陷入了沉默,似乎说话对他而言,是件很困难的事。

    苏迈闻言,顿觉云里雾里,这和尚字字机锋,却弄不懂到底是要做什么,只能静静等着。

    片刻,和尚睁开眼,望着那定光珠,眼底神光一闪而逝,脸上表情似有不舍,却又有几分解脱。

    少顷,只见他右手一张一合,那佛珠瞬间光芒大放,金光流转,隐隐还有一尊佛像在其中闪现。

    “这定光珠乃我昔年游历时偶然所得,虽不算奇珍异宝,却也是一件难得的法器,如今转送于你,望你好自待之。”

    说完,和尚便欲将这佛珠递给苏迈。

    苏迈见状一急,正欲举手相拒,却见和尚一摆手,珠子已然到了苏迈手中。

    同时,耳边又听得和尚继续道:“你欲离开此地,非它不可!”

第四十二章 金身舍利

    听此一言,苏迈心中一动。

    之前这和尚明明说此地乃死牢,那天阴鬼火守住唯一出口,再无其它去路。

    此刻突然提及,莫非另有玄妙?

    想到此处,遂也不再推辞,握着那略带温暖的佛珠,听和尚继续讲下去。

    “此地之境况,之前已和你说明,除那岩浆池外,别无去处。

    你我相逢,也算缘份,我于此地静修数十载,本以为摒心静气,专修佛法,可参大成。奈何佛缘浅薄,昔日红尘宿怨,挥之不去,念兹在兹,终成心魔,苦参不破,反受其害,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不日就将脱离苦海,西登极乐,阿弥佗佛!”

    “大师,您是说……?”

    听和尚语意,似乎命不久矣。

    苏迈心中大急,此事如此突然,莫非为救自己,耗尽气机?

    和尚见他心中甚急,摆摆手,复道:

    “休要悲伤,早登极乐,亦是我心之所愿。能在此之前,救你一命,也算无上福缘,在你离去之前,和尚有一事相托,不知你可否答应?”

    “大师尽管吩咐,只要小子能力所及,必当全力以赴,九死不悔。”苏迈闻言,忙拱手回道。

    “以你之修为,要离开此地,断不可能,唯有一途,便是借助和尚之力”。

    “如何相借?”

    “之前我静修参悟,遍寻解决之道,终悟得一法,或可一试。”

    “还请大师赐教!”

    听和尚这话,不啻妙音仙乐,等于打开了重生之门,苏迈忙站起身,对着和尚一揖到底。

    “无须激动,我虽识得此法,却未必一定能行!”

    和尚叹一口气,摇摇手道。

    “大师尽管一试,就算失败亦不过一死,和困在这无甚区别”,苏迈语意坚决,毕竟有希望总比困死的好。

    “此法须得我以全身精血为引,用佛门密法摄入这定光珠中,使其留我最后一丝灵识,待你进入那岩浆中时,定光珠将为你护持,以御鬼火,不过最后能否安然逃脱,就靠你自身造化了。”

    “这…:,这万万不可,若要牺牲大师法体以护我周全,那我就算侥幸逃出,也会心中不安,还不如在这呆着,另想他法。”

    苏迈急得直摇头,如果说这和尚的方法是牺牲自己而助他逃脱,委实有些过于突然,一时间难以接受。

    没理会他的话,和尚接着道:

    “我施法之后,会虹化而去,这身皮囊亦随之解脱,惟留舍利一颗,还请代为保存。若能逃脱,他日可送回无定寺中,长伴佛前,也算了我这一身罪孽。”

    稍作停顿,和尚叹了口气道:“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佛说万法皆空,身入空门,本当明心见性,不忘本真,奈何天意弄人,终是宿命难尝。”

    听得和尚这一番自悔,苏迈心中甚是疑惑。

    这和尚似乎昔年有诸多红尘纠缠,可是出家人,不是应该不问俗事,避世清修的吗?

    虽有满腔疑惑,但涉及个人隐衷

    ,苏迈也不便过问,沉思片刻,遂道:

    “敢问大师佛号,苏迈若能生离此地,必不负大师所托!”

    “待罪之身,名号已久未提及了,他日若至我门中,凭这定光珠,自会有人接引。”

    言毕,双手合什,双目微闭。口中念道:

    一入红尘误此身,

    菩提树下断前尘。

    半世情禅空色相,

    到头不过幻做真。

    余音未完,苏迈只觉一阵梵音如九天妙乐般骤然响起,时如洪钟巨吕,自虚空中滚滚而下,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

    俄而又如细雨秋风,习习而来,古雅清灵,有醍醐灌顶之妙。

    不一会,又如听众僧合颂,佛音渺渺,似在眼前,却又无迹可寻,如此忽远忽近,时扬时挫,梵唱声声,令苏迈几疑身在西天佛国,诸佛端坐,平和庄严。

    约莫半个时辰,其声渐低,其后几不可闻,如游丝般缓缓抽走,苏迈几觉身子也似乎随着梵音飘然欲飞。

    正自懵懂间,眼前忽然金光乍现,和尚周身涌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如薄雾般附在枯瘦的肉身上,继而只见和尚眉心一点红芒涌出,像天火燃烧一般,瞬间蔓延,片刻间便已将全身笼罩在火光之下。

    苏迈见此奇景,又惊又痛,睁大双眼,望着和尚的身形在红光中扭曲寂灭,欲叫不能。

    片刻,当红光渐小,那金色的薄雾又即现了出来,渐渐地和红光融为一体。

    苏迈感觉手中的定光珠开始莫名的颤动,原本暗红的的珠身慢慢变得通红,似乎正处于某种感应之下。

    少顷,只见金红色光芒渐趋暗淡,最后凝成一线,射入这定光珠中,一切重归于寂。

    枯瘦的和尚不见了,原本鲜活的生命在一阵神奇的火光中悄然而殁。

    那突然而来的梵唱之声伴着那和尚的逝去也消失无踪,若大的石洞中,又只留下苏迈一人,还有那手中尚自温热的定光珠。

    当一切重归宁静,苏迈犹自惊疑不已,虽年少飘零,久经人世,也算见多了生离死别,心性比普通人坚韧,但如此近距离地感觉生命的消逝,却是平生第一次。

    和尚的一举一动犹在眼前,只是瞬间的光景,却已是天人永隔。

    良久,苏迈终于醒了过来,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定光珠,自语道:

    “大师乃佛门大德,求仁得仁,也算脱离苦海,如今身登极乐,或许亦是好事”。

    说完朝身前拜了三拜,随后便向那石蒲团看去。

    只见适才那和尚所坐之地,如今已是一片焦黑,坚硬光滑的蒲团早已化为齑粉,那一片黑色中,有一粒拇指粗半透明的圆珠,正闪着微光,静静地躺在其间。

    “舍利?”

    苏迈一声惊叫,激动不已。

    之前曾听天随子讲过,一些佛门大德高僧修为到一定境界后坐化而去,死后身为舍利,为佛门绝世之宝,世间难得一见,今日在这地下绝境,亲眼目睹,不觉又悲又喜。

    小心

    翼翼地近前拾起那颗舍利珠,只见入手温润光滑,有一层淡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

    仔细察看,那半透明的珠身中,似乎还有一个端坐入定的僧人身影,看那身形,似乎就是和尚的法相。

    悉心地将和尚的舍利贴身收藏,苏迈取出那颗定光珠,只见原来红褐色的珠身,此刻似乎又多了一层浅淡的金色,细察之下,可以感应到一股充沛的灵力涌动,似乎蕴含了无尽的力量。

    “佛门法宝,应是不凡,定光珠啊定光珠,如今我苏迈的性命就交给你了,大师以身为引,将灵识注入到你身上,希望你能保我周全,可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啊!”

    说着说着,不觉又用力握了握,看了那焦黑的石块一眼,拾起地上的黑剑,转身而去。

    越过石壁,便觉一股热浪袭来,不过此刻的苏迈已不似先前那般惊讶和疑惑。

    默然向前走了不到十步,已然到了那岩浆池的边缘,脚下热气蒸腾,岩浆翻滚不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气泡涌起又瞬间迸裂,提醒着他下面涌动着的正是千万年不曾熄灭的炙烈地火,普通凡俗之身是绝难承受的,何况更凶险的天阴鬼火,还隐藏在岩浆之下,稍有不慎,便是神形俱灭。

    望着眼前的一切,苏迈心里天人交战,脸上也没有了先前决然赴险的慷慨。

    毕竟于他而言,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冒险,而且成功的机率并不算大,定光珠虽非凡物,但能否敌得过那集天地之气的天阴鬼火,尚是未知之数。

    一纵而下,或许,或许就什么都没有了。

    赌一赌,或能逃出生天,留下来,凭得有用之驱,这石洞之大,日后详加搜寻,抑或另有出路。

    要下去么?

    苏迈喃喃自语,阵阵热浪袭来,让他有些犹豫不定。

    良久,只见苏迈动了动,摇了摇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一下,随后闭上了双眼,一步向前,就这样纵身跃入了滚滚岩流之中。

    片刻,消失不见。

    被火烧的阵痛,被撕裂般的惨烈,当进入岩浆中的那一刻,一股平生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瞬间涌了上来。

    像被置身于烈火熔炉之中,周身一片红光,刺得他眼睛都无法睁开。

    酷热难以承受,胸口压抑沉闷,全身似乎快要融化一般,有种万蚁噬身,生不如死之感,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融入这地火之中,尸骨无存。

    那一瞬间,苏迈忽然有股悔意涌来。

    只是既已下来,自然由不得他后悔,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定光珠了。

    就在濒临崩溃之际,苏迈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定光珠,只觉一丝凉意自手心传来,像一股清泉般,瞬间传遍全身。

    适才的热气似乎一下子被压了下去,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

    不一阵,只见一道道红光从苏迈周身泛起,像一个巨大的蚕茧般将苏迈裹在其中,将那滚烫的岩浆隔离开来。

    苏迈只觉全身清凉舒适,但眼前依然是赤焰滚滚,红光夺目,只得紧闭双眼,听之任之。

第四十三章 天阴鬼火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苏迈感觉自己正不断地向岩浆深处沉去。

    热气越来越重,适才的凉意也逐渐减退,全身隐隐开始燥热起来。

    苏迈心中一惊,心道那天阴鬼火不会这么快就来了吧?

    如此一念,忍不住微微睁开双眼,适应片刻,感觉尚能目视,便向眼前打量了起来。

    只见此刻自己正处于一团巨大的火焰之中,阵阵赤浆如巨浪般翻滚而来,较之先前地面所见,强了数倍有余。

    不过饶是如此,苏迈却未觉得有何不适之处,似乎那定光珠的法力尚可抵御这热浪的侵袭。

    身在岩流中,苏迈欲动不能,只好随着热浪的翻滚起伏。

    不一刻,在一股莫名的吸力之下,他便感觉自己正快速地下坠,向那地心深处而去。

    周边地气逾重,感觉到定光珠所形成的红芒也随之明灭不定,似乎正在和周遭岩流进行殊死的争斗。

    如此过了片刻,苏迈只觉眼前突然一亮,一阵强烈的火光如九幽冥火般赫然出现在眼前。

    如果说先前的岩流赤红中还夹杂着诸多杂色的话,此刻所见的火光却是殷红一片,就像天地初生之时,那一丝天火,清沌而洁净,不带一丝杂质,就这样静静地燃烧着,在地火深处,是如此的刺眼,也是如此诡异。

    “天阴鬼火!”

    望着眼前的一幕,苏迈心中一寒。

    最危险的一刻终于来了。

    握紧了手中的定光珠,苏迈在心底默念,大师佛法高深,希望能保证我脱得此难,出去后我就送你的舍利回无定寺,阿弥佗佛,佛祖保估,铁剑门诸位祖师保估!

    正默念间,苏迈突然感觉周身一紧,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一般,红芒黯然。

    而前方那纯净无暇的殷红火丛中,忽然星星点点火苗飘起,或大或小,忽明忽暗,如有灵性般,齐齐向苏迈飞了过来。

    那光景犹如夏夜中的荧光,煞是美丽,只是此刻苏迈已来不及欣赏。

    火光看似飘然而来,却是迅疾之极,片刻间便到近前。

    苏迈只觉漫天红影突袭而至,似细雨般绵密,看似散乱无章,飘忽无定。

    待得他欲有所行动时,却发现四周被这火苗紧紧封堵,形成一张有形无质的火网,将他死死困在其中,举步惟艰。

    苏迈不动还好,只要他有所行动,那火网便压迫一分,越来越小。

    苏迈只觉一股热浪滔滔,全身湿汗蒸腾,虽有定光珠的护持,身体无损,但就这种仿若置身熔炉般的炙热,用不了多久,只怕他也会全身水气耗尽而亡。

    更要命的是,这鬼火和之前的岩浆热浪浑然不同,在漫天的热气中,还有一丝丝的阴寒之气不断渗来,一丝丝涌入到苏迈的身体里面,令他体内冷热交加,根本无力抵抗,只能咬着牙,握紧了定光珠,听天由命。

    这边苏迈勉力抵挡,危如累

    卵,而那前方绚烂的鬼火丛中,却像蓓蕾初开般,灿然盛开。

    原来一团燃烧正盛的火光,四散而开,形成无数个红色的小火球,如万千花雨,光彩夺目,时聚时散,摇曳不定。

    不一刻,只听得周边一阵颤动,岩浆形成的热流迅速向后涌去,形成一个约一丈方圆的空间。

    而原本围在苏迈四周的火苗此刻也像是得到指令般,光芒大盛并急速旋转起来,片刻便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而外围那成千上万的小火球也不断被吸入其中。

    苏迈此刻身处漩涡中心,只觉红光满天,绚丽夺目,而身体内冷热交错的感觉越来越强。

    全身汗水刚被逼出瞬间又被蒸发,而体内那股奇怪的冷气此刻也不断在周身游走,所过之处,苏迈只觉如蚁噬般刺痛无比,浑身酸软。

    不一刻,双脚便开始发抖,站立不稳,意识也随之模糊。

    正万般绝望之际,苏迈突然感觉手中一热,定光珠那金红色的光芒也随着压力的变大而陡然亮了起来。

    一阵柔光泛起,苏迈沐浴其中,刹时精神一顿,酸痛之感也随之消减少许。

    努力定了定神,虽然那冷热交替之奇异感觉还在,但较之前也舒服也不少。

    摊开手心,苏迈望着眼前这个唯一可恃的佛家法宝,此刻正如涟漪般泛出层层亮光,原本淡紫色的珠身也变成近乎透明,隐约中有一尊坐佛趺坐其间,宝相庄严,凛不可侵。

    那阵阵的光芒正是自这坐佛手中发出,圈圈层层将苏迈纳入其中,形成一个人型光团,将其紧紧保护住,和身外巨大的鬼火漩涡隔离开来。

    感受到这定光珠的神奇,苏迈多了几分欣慰。

    佛门高僧以精血为祭的法宝,果然不同凡响,看来这鬼火虽强横无比,但也不是无法战胜。

    正当他暗自欢喜时,许是感觉到佛光的抵御,那天阴鬼火似乎也应势而强。

    只见火光旋转越来越快,不一刻已然模糊不清。

    苏迈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瞬间袭来,头痛欲裂,体内冷热交加,冰火两重,那股阴寒之气似乎欲将他全身抽空一般,在他身体内纵横冲撞,使得他经脉大乱。

    与此同时,沉睡许久的周身穴脉也像是感受到危机般开始有了动静,就像当初和何师远对峙时那般。

    一股热流从全身泛起,不断将那阴寒之气吸纳消融,而那天阴鬼火所形成的阴寒之气也是遇强则强,在遭遇苏迈身体的反抗之后,陡然粗壮了起来。

    随着那漩涡的极速转动,阵阵寒气如风暴般倒灌而来,裹挟着地底千万年形成的至阴之气,狂暴地注入到苏迈体内,而那股暖流虽然坚韧,但在这天地间独有的天阴鬼火侵袭下,仍虽得勉为其难。

    暖流过处,寒气渐消,但随之又有更强的阴寒急旋而至。

    寒暖二气交相重叠,此起彼伏,却让苏迈如万箭穿心般,痛得几尽昏厥,却又无能为

    力。

    体内冷暖交战,如入炼狱,而身体之外,此刻也是岌岌可危。

    热浪如山,重重压来,皮肤如火烧过般炙热,全身显深紫之色,似乎再撑片刻,就欲爆体而亡。

    苏迈紧咬牙关,强自苦撑,到了这一刻,他自身也是无能无力,唯一的希望便是这定光珠,是否还有最后的能量。

    似乎是感觉到苏迈的期盼,又复是天阴鬼火的强势激起了佛门宝珠的潜能。

    只听得一阵若有若无的梵唱之声自无名处升起,定光珠金光乍现,那一直端坐其中的佛像似乎活了一般,不断变大,最后幻化成一个怒目金刚,足有一丈来高,手持法器,不怒而威,周身金光闪烁不定,将苏迈裹在其间。

    那滔滔鬼火,其势汹汹,却似乎也被这法像之威所摄,被隔离于外。

    得此一助,苏迈压力顿减,没了鬼火的侵袭,皮肤的灼痛感少了许多,而体内的阴寒之气也似乎不再如潮水般狂暴。

    一番纠缠之后,和那莫名的暖流渐成胶着之势,此消彼长之间,那蚁噬之感已然消减大半。

    定光珠大发神威,让苏迈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对那和尚多了几分敬意和感激,若非他以一身修为祭入这佛珠之中,只怕此刻自己已成劫灰,同时反过来一想,对这无处不在的天阴鬼火也是心悸不已。

    定光珠经和尚精血祭炼,已蕴含了极大的法力,也堪堪抵住这鬼火的焚烧,而那阴寒之气却让自己险些血脉尽废。

    幸好那奇怪的暖流来得突然,不然就算不死,此生怕也成了废人。

    一念及此,苏迈反觉有几分欣然,自己虽身世坎坷,但一路走来,倒也算遥逍自得,无灾无难,。

    几番沦落,屡次遇难,虽惊险重重,总算是活了过来,虽修行不成,这运气还算不坏,老天对自己也不算薄。

    只可惜,一心求道,却终究与仙道无缘,苦修三年,所得不过是众人弃如敝履的五行劫术,求仙之道,已是渐行渐远。

    想到五行劫术,苏迈突然心中一动。

    之前听大师所言,这天阴鬼火乃是天下独有,既有九幽冥火的阴寒,又吸收了岩浆的至阳之气,若是用五行劫的离火之术召引,会不会威力倍增?

    少年心性,说试就试。

    在此绝境之下,苏迈不去想如何脱困,却反而玩心大动,欲试验起五行劫术来,或许于他而言,这就算生死一念间自己唯一能决定的事情了吧,至于后事如何,他亦无能为力,只能寄望于定光珠的护持。

    其实事到如今,就算离火术有用,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根本就找不到攻击的目标。

    那漫天的鬼火,就像一个个被解封的精灵,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

    此刻,他就像一个被困住的靶子,只有被动承受的份,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反正无计可施,试试又何妨呢?

第四十四章 生死边缘

    身外的法相和鬼火已成胶着之势,此刻的苏迈体内寒暖交替的状况似乎也有好转。

    他轻舒了一口气,右手屈指轻弹,法诀一动,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顿时出现在他右手掌心之上。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火球见势而涨,不一会便大了一倍,而奇怪的是,体内那阴寒之气也随之不断向火球涌来,原来炙热的火球此刻却变得奇寒无比,像捧着一块千年玄冰,让苏迈不自觉了打了个寒颤。

    片刻,那股神秘的暖流亦像是追逐寒气般,随之涌来,火球形态未见多大变化,但只有苏迈自己清楚,忽冷忽热的感觉,比之体内的异象也不遑多让。

    如此过了约盏茶时间,苏迈突然感觉身外的压力骤然增大。

    抬头一看,那金刚宝相虽仍是金光四射,但明显较之前暗淡了许多,身形小了不少。

    显然在这一番斗法中,那穷天地之气的天阴鬼火渐渐占了上风,定光珠的法力已然施至极限,毕竟苏迈身无真气,不会驱使这佛门重宝,仅凭老和尚的一丝灵识,自然威力倍减,能支撑到现在,已很是不易。

    感觉到形势的变化,苏迈心中大是叫苦,难道到最后仍是免不了魂飞魄散吗?

    若果真如此,或许老死在那溶洞之中还要好些,毕竟还有个轮回转世的希望,在这鬼火的祭炼下,自己恐怕真就形神惧灭了。

    想到这,不由一阵悲怆,历尽千险,终不免一死,还是最惨烈的死法。

    苏迈啊苏迈,天意如此,如之奈何?

    最可惜的是,大师以死相救,最后却要连累他老人家的舍利也是消失在这鬼火之中,真是万死莫赎!

    感觉到周身越来越重的热气,苏迈一声轻叹,对那老和尚又多了几分歉疚。

    望着手掌上方的火球,此刻正是火焰熊熊,虽然不再冻寒彻骨,但却依然是阴寒无比。

    凝视片刻,苏迈心中一动,左手法诀一指,竟然催动这火球飞了起来,只见红光一转,火球缓缓飘动,离苏迈手心一到两尺,但阴寒之气却少了几分,感觉舒适了不少。

    见此情形,苏迈又依法施为,火球再次飘飞,只是此次却不再是缓缓而动,反而像身外那鬼火形成的漩涡般,急速旋转起来。

    随着火球的转动,苏迈明显地感觉那金光之外的热浪挟着阵阵寒气不断被火球吸引而来,仿佛这火

    球已变成一个巨大的吸盘,将原来被定光珠隔开的天阴鬼火源源不断地吸入其中。

    而与此同时,苏迈只觉周身越来越热,一阵阵冷热交加的气流随着周身诸脉倒灌而入,气流淌过之外,经脉如被洪流冲击般迅速变大,随之而来的便是撕裂般的剧痛。

    初时如被火烧般疼痛,而随后又是一股寒气掠过,忽热忽冷,较之先前那股暖流所带来的热感,无异于天上地下。

    苏迈咬着牙,忍受着这欲死不能的遭遇,双手艰难地运着法诀,想将火球收回。

    令他意外的是,往常施行时间不过一刻钟左右的烈焰火球,此刻却像是充满无穷力量一般,越来越强,而且根本不受他控制,仿佛已然和四周的天阴鬼火形成一体,里应外合,攻破了定光珠的护体法相。

    难道是我自取灭亡?

    想到这,苏迈悚然一惊,本来这定光珠还能勉强支撑,自己招来这一火球,却无意中利用五行劫术借天地之力的特质,将那鬼火吸引了进来,却在无形中帮助那天阴鬼火破了定光珠。

    时也命也,苏迈一声叹息。

    此刻真是追悔莫及,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千难万险,最后竟是死在自己手中,这种结局,苏迈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

    体内气流随着鬼火的不断涌入,越来越强盛,痛感随之倍增,原来那股神秘暖流在如此狂暴的天阴鬼火下,已然渺不可闻,甚至于苏迈已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体内百骸欲裂,而意志也因自己莽撞引来恶果而痛悔消沉,此刻他基本放弃求生的希望,只想尽快结束这惨痛的经历,就算神形惧灭,也无所谓。

    只是那天阴鬼火却似乎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是一阵阵地在他经脉中冲撞轮回,旋进旋出,弄得苏迈全身如水淋般衣衫尽湿,面色惨白。

    随着怪气的游走,生命气息逐渐微弱,按此情形,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虚脱而亡。

    奇怪的是,随着身体不断被抽空,他的意识反而越来越清醒,感觉到自己生命正在不断消逝。

    苏迈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临近,尽管之前也有过绝望等死的念头,但毕竟还未到死亡的那一刻,而此时,随着体内气息的游走,他似乎感觉到身体的某些部分正消然的离他而去。

    或许,下一刻,自己就会消失了吧。

    苏迈有些无奈

    ,强忍阵痛,屈膝而坐,准备静静地等待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正当他双眼将闭未闭时,眼角余光一道青光一闪而过。

    苏迈斜眼望去,却是那古怪的黑剑,此刻正消发着淡青色的光芒,剑体被一层雾气包裹,翻滚不息,似乎正受到某种刺激,几欲爆发。

    适才苏迈施展离火之术,便随手将其置于脚边,未曾留意,此刻无意中却发现,这剑也随着天阴鬼火的大举侵入而变得有些躁动不安起来。

    莫非这剑真有灵性,见自己身处险境,心有不忍?

    苏迈心道。

    念及此,他心中一暖,想不到这人生的最后时刻,还有它陪着自己,看来也不枉带它出来一趟,尽管也算不上出来,毕竟尚未见到人世间的光明。

    这剑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但应非凡物,自然不怕这天阴鬼火的煅烧,只是不知道以后又会流落何处,无论如何,此生是和自己无缘了。

    轻轻摇了摇头,苏迈随手将那黑剑提了起来,横在手中,只觉青芒吞吐不定,剑身轻颤不已,隐隐还有一股厉啸声自剑中传来,似洪荒巨兽不安的嘶吼,又似被封印的远古魔神正欲挣脱而出。

    苏迈感觉有些异状,但却不明所以。

    正彷徨间,突然脑海中嗡地一声巨响,只见剑身青光乍亮,似游龙般旋动翻转,而与此同时,先前肆无忌惮地在苏迈体内冲撞的奇异气流此刻也似被一股强力驱使般,自苏迈体内迅射而出,朝那剑身涌去,瞬间融入到了一团青光之中。

    失去了这股怪力,苏迈感觉突然轻松了许多,尽管依然疲惫无比,但剧痛感却已消失不见。

    随着青光越来越盛,苏迈只觉自己正捧着一团虚无的雾气,正如巨浪翻腾般,不断吸入那天阴鬼火,不一刻,连那先前不受控制的火球,也被这青雾吸引,片刻便被吞没其中。

    青气弥漫,定光珠的金光法相消失不见了,而原本不可一世的天阴鬼火形成的漩涡,此刻也被这黑剑所发出的光芒隐没,或者说被吞噬。

    在苏迈眼中,这青光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周边的一切都吸了进去。

    不一会,连苏迈自己也被笼罩其中,眼力所及,只觉混沌一片,迷茫不知所以。

    未几,只听得一声鸣啸,耳边风声阵阵,青芒挟裹着自己,向着地底深处的某一个方向,迅冲而去。

第四十五章 重见天日

    清晨,天光大亮,松涛阵阵。

    伴着一声山鸟的清鸣,当天空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这个不知名的山谷时,一切都显得生机盎然。

    时值仲夏,外面的世界已是流金烁玉,绿树成荫,而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却依然是一副盛春景象。

    野花繁茂,绿草如茵,溪水自山谷尽头的石缝中流出,九曲盘旋,施施然向谷外流去。

    而在石缝左侧,有一颗粗大的紫茎梧桐,绿叶如盖,伫立在岩石之畔,孤傲而挺拔,与四围细矮的繁华绿叶形成鲜明对比。

    阳光洒落,一滴露珠带着七彩光华自宽大的梧叶上悄然而下,滴落在树底一仰面朝天,正自鼾睡的少年脸上,惊醒了一个甜蜜的梦。

    少年嘴角含笑,悠悠睁开眼,显然对阳光有些不太适应,闭了闭,又揉了揉眼眶,方才睁开。

    举目四顾,一片人间春色,坐起身,望着眼前的一切,惊疑未定。

    身后,一个青黑色的剑状物,正静静地躺在草丛中,简朴古拙,毫不起眼,就似被人随意丢弃于此。

    显然,少年正是从天阴鬼火中神奇逃生的苏迈。

    当那怪剑所发出的青光将周边一切吞噬,挟裹着苏迈冲出天阴鬼火时,苏迈已然意识模糊,只觉身边剑啸阵阵,不多久,便陷入了昏沉之中。

    醒来时,便到了这神秘的山谷之中。

    站起身,抖了抖手脚,苏迈发觉全身依然酸痛无比。

    经历过天阴鬼火炼狱般的淬炼,没死已然万幸,些许酸痛已经算不上什么损伤,除此之外,其它地方并未有何不适之外,这让苏迈多少有些欣喜。

    重回人间,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山谷,感觉着迎风吹来略带青草味的山风,一切是如此的亲切和自然。

    原来,活着是如此的美好!

    苏迈狠狠地呼吸一口,忽觉身心俱畅,无比松轻自在,回想之前的遭遇,恍如隔世。

    伫立片刻,苏迈突然似想到了什么,转身朝四周寻去,不一会,便发现了躺在草丛中的青黑长剑。

    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苏迈拾起长剑,紧紧抱在怀中。

    那沉重的剑身发出的冰凉气息,一丝丝沁入肌肤,是如此的真切,令人激动不已。

    用手抚着剑身,苏迈喃喃自语道:

    “宝剑啊宝剑,我虽不知你来历,但你两番救我于危难,于我有大恩,今日我能重回世间,也幸赖你之神威,大师说你非正道之物,对我而言,正道邪道又有何相干,从此后,你便是我苏迈命之所在。

    明月清风,我定带你走遍这大好神州。”

    怀中的长剑似乎听得懂苏迈言语般,青光明灭,一闪即逝。

    平复好心情的苏迈,就着阳光,仔细观察起这神秘的怪剑来。

    原本在地底幽光的照射下,此剑乃是青黑之色,而此时细看,却发现剑身以深青色为主。

    不知是否是先前吞噬天阴鬼火的缘故,原本丝丝的黑色条纹中,此刻却已然变成赤红之色,像一条条血痕,显得有些狰狞可怖,却又多了几份舍我其谁的

    霸气。

    若以剑身来看,此物确非正道之物,一般正道修仙之人,视剑如命,自然对剑的形貌也极为看重,正道之剑,形若游龙,刃似秋水,真气灌注其中,自有一股磅礴正气。

    若是上古神器,更是视若至宝,一剑在手,雄视天下,就算修行未及巅峰,也自有不怒而威之势,就像陆云奚的天渊,诛邪伏魔,名动九天,自是可遇而不可求,且只有实力强横的仙家大派才可拥有,否则亦是怀壁其罪,反而徒惹杀身之祸。

    正道之剑,装饰华美,剑身大方规整,根据材质不同,多以单色为主,以求其纯正无瑕,象征大道正义。

    而像苏迈眼前之物,似剑非剑,无鞘无刃,道行高深的仙道中人自不屑一顾,而一般正道弟子更欲远离之,以免遭人非议。

    苏迈自小随天随子游历风尘,本无正邪之念,后经翠云山那正道的和尚一番点拨,更坚定正邪自在人心。

    到铁剑门后,也是远离人群,随师在祖师堂学艺,和外界接触少之又少,故而虽在正道多年,也无甚门派之念,且自身资质受限,难以修习仙道,佩剑于不过是装饰而已。

    如今这神秘的长剑两次救他性命,于他而言,已经是天下最好的宝贝,一握在手,夫复何求。

    收拾行装,特别将老和尚的舍利重新装好包严,苏迈提着长剑,开始寻找出谷之路。

    举目四望,自己身处的是一个漏斗形的山谷,四面环山,谷底亦不过十数亩方圆。

    朝南面两山夹峙之下,有一道天然的缝隙,略似铁剑门内外谷连通的通道,但较之却小了许多,脚下那一曲溪流便是朝此而去。

    思索片刻,苏迈便顺着那水流一侧信步行去,虽不知自己如何到了此处,但想想应离铁剑门不远,尚在黑木山的范围之内。

    为今之计,自是先离开再说。

    顺流而去,脚下乱花迷眼,时有蜂蝶相戏。

    阵阵幽香传来,令苏迈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和兴奋,随手将长剑扛在肩上,哼着小曲,一路轻松地来到那缝隙之下。

    只见两山相交之处,有巨石自天而下,将夹缝填充,流水自石缝中穿行而过,毫无阻碍,而在石缝之上约三丈处,尚有一道夹缝,勉强可容一人通过。

    苏迈左右观察片刻,见无其外出路,便将长剑插入石缝之中,一步步小心攀爬而上,约半盏茶时间便到达那石缝之中。

    躬身而望,只见谷外依旧是连绵不断的山峦,群峰耸立,时有幽谷深壑,不见行路,眼近处也多是参天黑木,无边无尽。

    爬下石缝,苏迈估摸了下方向,黑木山在青石城西南面,铁剑门也在黑木山之南。

    按眼前方位,此刻应身在山之北,如今虽不知道师父那边的状况,但自己私自出逃,已然犯了刑堂大忌,肯定会派人来捉拿自己。

    看来往东南方向都很危险,北面就是那山谷,尽是悬崖,无路可走,唯一可行的,只有往西走,尽量先避开铁剑门的搜查弟子再说。

    主意即定,苏迈便认定方向,穿过那茫茫黑木林,向西而去。

    一路西行

    ,尽是原始丛林,树高林密,间有怪石荆棘,行路艰难。

    如此直至日上中天,苏迈依然没有找到一条适合行走的道路,偶有猎户穿行的小径,随之而去,却尽是往青石城方向。

    看来这黑木山以西应是人迹罕至,鲜有村镇,不过这样也好,人少不容易被发现。

    如此又前行了约两个时辰,穿过一片怪石滩,苏迈来到了一个深邃的峡谷。

    眼前是一条约十丈宽的河流,水流甚急,顺着高山深谷奔流而下,不时可听到河水撞击山石发出的轰鸣之声。

    站在河畔,苏迈一脸无奈,如果说荆棘丛树尚可小心穿行的话,而面对这湍急的河流,他却一筹莫展。

    尽管他水性不错,但要游到对岸只怕也是险之又险。

    刚从那地底岩浆中逃得一命,此刻的他已是倍加珍惜性命,轻易不会冒险。

    无奈之下,只是顺着河流向下而去,百川到海,顺着水走,应该能找到出路。

    如此前行半个时辰后,苏迈霍然止声。

    眼前是一道悬崖,高数十丈,河水自崖顶倾泄而下,激得水花四溅,隐隐还可听到崖底传来巨大的水流撞击之声。

    思忖片刻,苏迈小心翼翼地朝另一侧寻去,意图寻找稍利于落脚之处,避过这道断崖。

    不幸的是,这断崖似乎出奇的长,湿滑的崖壁上长满了杂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树,比之那奔腾的河流,这里似乎更加危险。

    约摸不到盏茶的工夫,苏迈便失望而返,又回到那高山飞瀑之畔。

    回望身后,层峦叠嶂绵延不尽,来时的路已不可见,往回走也不可能,眼前唯一可行的,似乎就是这瀑布之下了。

    跳下去么?苏迈犹豫不定。

    逡巡片刻,站在崖边的苏迈陷入了艰难的决择中,后路难寻,前途凶险,何处是归途呢?

    闭着眼睛,他回想起当初在地底断崖的被那土龙似的怪物追逃的一幕。

    同样的回头无路,前方黑崖深涧,绝境之下,自己已是义无返顾了跳了下去,幸运的是,砸到了那巨大的食人花上,捡回了一条命,如今再试一次,还会有幸运吗?

    犹豫再三,苏迈突然开口说道:

    “看来人不到绝境,都会心存侥幸,黑暗的地底深崖都死不了,何况这区区瀑布,再说有瀑必有潭,跳下去,说不定就掉潭水里,淹不死。”

    咬了咬牙,正作势欲跳,突然又向后缩了缩,自语道:

    “万一这瀑布底下是断层就惨了,必定摔死在崖壁上。”

    收回脚步,苏迈又探头往下望了望,只见水雾弥漫,深不见底。

    从声音上听,似乎这瀑布是直落水底的,其声沉闷有力,若是掉到岩石上,水流应是爆裂般清脆。

    看来生的希望似乎更大一些,苏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正欲抬头,忽见前方不远处,一道彩虹凭空而现。

    七彩光芒绚烂夺目,随着水气的飘散时隐时现,恍若登天之梯,挂在两山之间,看得苏迈目眩神迷,精神也为之一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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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图鉴介绍:
仙也侠也,演绎的都是众生百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故事。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夜雨潇潇,一灯如豆,且就几杯残酒,数点墨香,听水风轻讲述那令人神往的仙侠世界。
本书是一本正统的古典仙侠长篇,全书共八卷,红尘往事,仙佛旧闻,山川河岳无不包罗。有波诡云谲的正邪争锋,也有和风细雨的人间温情,有舍身殉道,也有杀身成仁。
精彩处大开大合,细腻时百转柔情。
故事如《千里江山图》般徐徐展开,主角艰难证道的过程,映射出人世种种。大道艰难,且让我们随苏迈一起开始一段绚丽奇幻的仙侠之旅,见证平凡少年的通天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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