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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风轻     通天图鉴txt下载     通天图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虚空光道

    经过刚才的意外,苏迈再也不敢轻松大意。

    提起精神,小心翼翼地沿着龙纹往上爬。

    令人欣喜的是,顺着龙纹曲伸的方向,每隔两步便有一个剑尖状的凹槽,一直沿伸到石柱顶端。

    苏迈凝神静气,手足并用,约莫一刻钟便已爬到了石柱顶端。

    站在那巨大的龙首下,顿觉自己的渺小。

    龙首占据了石柱上大部分空间,只能顺着往上爬,手扶着巨大的龙须,苏迈心底涌起一阵寒气。

    心想我爬到这龙首之上,会不会有些亵渎,龙可是万灵之王?

    越想越觉得心虚,而此时那对面石柱上的石龙仿佛也向他看来,巨目圆睁,獠牙尖突,似乎下一刻便要扑将过来。

    不知不觉间,苏迈手心竟有些发汗。

    正自犹豫不决,耳边却传来高翔的叫喊声:

    “苏迈,爬上去没有啊,有没发现出口?”。

    苏迈脸色微微一红,忙大声回道:“马上就到顶了”。

    一声大喊,胆气粗了许多,特别是想到底下的韩屏儿还在望着自己,不能露了怯。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看那远处的龙首,顺着就往上爬,不一会便到了尽头。

    苏迈一阵心喜,迅速攀了上去。

    只见这龙首之顶较为平缓,中间有一颗拳头大的透明珠子,发着淡白色的光芒,和那天空中的光色光幕遥相呼应。

    苏迈好奇地将其拿了起来,放在手心仔细查看。

    瞬时,一道白光闪动,那空中的光幕像水波般荡了荡,透明珠上竟然浮现出几个金色小字。

    苏迈定睛一看,赫然映着“九龙连珠,大道通天”。

    “哈哈,找到了,找到了!”,

    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苏迈仰天大叫。

    “苏迈,找到出口了吗?”

    却是韩屏儿的声音首先传来。

    “九龙连珠,大道通天,”苏迈低头朝下面叫道。

    “什么通天,大道在哪里啊?”高翔有些莫名地大声喊道。

    “这每个石柱的龙首之上皆有一个发光的珠子,凑齐九颗珠子,就可以找到出口了。”

    苏迈大叫着回应。

    那不是每个柱子都要爬上去?高翔嘟嚷道,众人一时沉默。

    苏迈望了望地下,见高翔没有反应,便大声喊道:

    “出口一定在上面,这里每个柱上应该都刻有凹槽,可以伸手着力,只要顺着龙纹往上走,就不会有危险。”

    听到苏迈说有凹槽,高翔心里有了底。

    正要说话时,忽听身侧的韩屏儿叫了一声:“我先去。”

    说完就便见她大步朝身前的石柱行去。

    高翔暗叫惭愧,也附和了一声,便朝苏迈叫道:

    “苏迈,你在上面等着,我们去爬其它的柱子”。

    有了高翔和韩屏儿当先,不一会,人群中又陆续走出了六人,各自找一石柱爬了上去。

    得了苏迈的指示,众人再攀爬时,心底踏实了

    许多。

    按其指点,在爬到一丈左右时,便逐渐找到了同样的剑尖状凹槽,依次向上。

    不一刻,便有人当先到达石柱顶端,苏迈抬头一看,正是韩屏儿。

    苏迈心头一喜,心道这女孩看似瘦小,动作却很敏捷,比之男子丝毫不差,心底也不禁佩服起来。

    遂朝着远处的韩屏儿大叫道:“韩屏儿,爬到龙首上去”。

    韩屏儿显然有些吃惊,望了望眼前硕大的龙首,犹豫不决,心情显然和苏迈初时一般。

    “别怕,没事的,那珠子就在龙首之顶,你爬上去就可以看到了”苏迈安慰道。

    远处的韩屏儿明显还有些举棋不定,而此刻另一端的石柱陆续也有人上来。

    听着苏迈的话,顺手便朝那龙首攀了上去,韩屏儿定了定神,也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嘴中兀自还在念念有词。

    当众人顺利爬上龙首取得光珠时,此刻的高翔才满头大汗到达石柱顶端,一屁股坐下,大口地喘着气。

    望着不远处的龙首之上娇小的韩屏儿,一脸艳羡地喊道:“韩屏儿,你怎么爬这么快啊,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倒像个猴子”。

    韩屏儿呸了一口道:“你不说你自己太胖,像个肥猪一样,爬几下就喘成什么样了”。

    苏迈闻言,不禁失笑,远处的石柱上也是笑声一片。

    高翔有些不服地大声叫道:“谁说我胖就不行了,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说完便迅速站起,顺着那龙首向上爬去。

    当他顺利到达龙首之顶,那最后一颗光珠正闪着白色的光芒在等着他。

    高翔一阵激动,冲过去便抓过了来,触手刹那,只见天空中白色光幕剧烈震荡,九龙之间现出一道道光影,像画卷般铺开,将石柱连接了起来。

    直至最后一个石柱连通后,远方的光幕中缓缓现出一个圆形的洞口。

    一道白光自洞外射了进来,正照在最后一个连通的石柱龙首上,形成一条若有若无的通道。

    “出口,真是出口!”

    不知谁当先叫了一声,随后地上地下顿时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出口出现了,怎么过去,却成了大家心头的疑问。

    “怎么办啊,苏迈?”

    刚才的奇异景象,让高翔如在梦中,此刻回过神来,便朝着苏迈叫道。

    苏迈望着眼前似是而非的白色光影,一筹莫展。

    这是路吗,就算是的话,谁敢踩在一片光上?

    如果不是路,那出口明明是通过这片光线连接的?

    踩过去,可能摔死。

    不过去,坐等被淘汰。

    苏迈一时陷入两难之境。

    之前爬上石柱还算有据可依,如今面对这近乎虚无的“光道”,谁也不敢拿性命尝试。

    龙首上的九人顿时陷入沉默。

    时间一阵阵过去,下面的人也开始慌了,不断地叫喊着问上面的情形。

    “苏迈……”

    韩屏儿打破了缄默,叫了一声。

    苏迈抬起头,望了望韩屏儿,又望了高翔一眼,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决绝,毅然向前踏去。

    “小心啊……”,地上人群里传来一声惊叫。

    此刻若是朝下往上看的话,苏迈正一脚踏入虚空,下一刻便要掉下来。

    感觉腿脚有些发虚,苏迈定定身子,右腿向前探了探,朝向“光道”轻轻地踩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光道并没有消失,也没有下沉,而是像踩在水中一样,瞬间荡了荡,脚下却有充实感,仿佛这光道就像一道铺在空中的浮桥。

    有了这次试探,苏迈胆子便大了起来,双腿前伸,大步踏在这光道之上,口中高声唱道:

    “独上高峰望八都,

    黑云散后月还孤。

    茫茫宇宙人无数,

    几个男儿是丈夫?”

    片刻之间,已行至高翔所在石柱。

    双腿刚落定,众人一声欢呼,高翔哈哈大叫,一个激动冲过来抱住苏迈,差点将他推了下去。

    确定这光道踏实可信后,那最靠近出口石柱上的少年便当先行了过去。

    片刻,已然到了那出口边缘,只听得他一声大呼,向身后叫道:

    “我看到他们了,这里真是出口啊!”,说完人已不见。

    苏迈面露喜色,朝下面大声喊道:“出口在上面,你们都爬上来吧。”

    言毕,便朝韩屏儿所在的石柱行去。

    高翔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时不时伸脚踩了踩,对这光道仍有几分怀疑。

    其余众人且停且走,不一刻便已离开石柱,来到那出口这边。

    而此时,地面上也陆续有人爬了上去,但大部分仍原地观望,不敢冒险。

    当苏迈和高翔走近出口时,韩屏儿已在前面等待,三人依次从那圆形光洞走了出来。

    眼前一片天光大亮,浮云远山,红日当头,已然走出了那巨阵中封闭的小天地。

    那虚浮的光影已然消失,脚上踩着的赫然竟是那贯穿山谷的青石小道,两侧立着的铁剑门弟子,而先前所出之人均在前方等候。

    脚踏青石,苏迈心中一阵迷惑,心道这出口明明是在半空之中,怎么出来直接回到地上?

    没有人说明,一侧的铁剑门弟子正引导着他们在一旁边等候。

    约过了一刻钟,陆续有人从那洞口走了出来。

    待最后一人走后,只听得其中一位铁剑门弟子大叫一声

    “闭!”

    空中的宁大川晃了晃手中的古镜,那出口的光洞四周一阵波动,片刻间便已关闭,了无痕迹。

    苏迈一阵惊奇,数了数周边的人数。

    除去他们首批的九人,后续共走出二十人,共二十九,其余二十一人只怕已遭淘汰。

    正自为淘汰之人惋惜之时,先前引导他们等候的铁剑门弟子已然行了过来,吩咐众人随行。

    沿着青石小道一路前行,苏迈仔细看了看,发现此时已在九宫阵的另一侧。

    而前行的方向,正是昨日袁萧和梅雨所去之处。

第十七章 内谷仙境

    顺着小道向前,不一会,苏迈一行已然来到了小道的尽头。

    前方是一座小山峰,其后有一块数十丈高的巨石,将这道路和山谷封闭了起来。

    那引道的铁剑门弟子来到山峰巨石下,向前一拐,便消失不见了。

    众人忙追了上去,发觉这巨石之下,原来另有去处,只是远看难以察觉。

    苏迈拐过山峰,发现这巨石并非整体,而是由两块不规则的大石堆垒而成。

    两石交接之处有一道约五丈高的缝隙,自上而下逐渐变宽,到地面已然形成宽丈余的洞口。

    青石小道自洞口穿过,向里延伸而去。

    见此情景,高翔心头大悦,呼叫着向里跑去,苏迈和韩屏儿随后也跟了进去。

    洞内阴寒,不过光线倒也充足,苏迈行了不到百步,便已出了洞口。

    甫一出洞,苏迈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高翔更是激动得叫不出声来。

    只是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山谷,数倍于九宫阵所在。

    中有一片碧绿色的湖泊,像一块碧玉嵌入山谷中央。

    湖面一层薄薄的水气尚未消散,时有仙鹤翱翔起落,各种不知名的珍禽云集于此,自在悠然,仿若仙境。

    沿湖岸是一排排巍峨的建筑,只见楼台参天,殿宇轩然,一眼竟是望不到头。

    正中一栋高楼拔地而起,像一柄巨剑直挺向天,比之众人昨晚所居之二层小楼,已然天壤之别。

    前面铁剑门弟子望着这群高声大叫的少年,也未加阻止,径直领着他们沿湖畔而行,最后在一片大院前停了下来。

    前方早已有铁剑门弟子等候,见众人到来,便迎了上去。

    和先前引路这人交接了几句后,便领着众人进入那大院之中。

    苏迈三人随后而入。

    院内甚大,有假山古树,曲水亭台,俨然是个大户人家的私家花园。

    步入其中,只见正前方有一座大殿,上书“执事堂”三字,显然正是此次新人选拔所在,宁大川之师尊郭长老执掌之“执事堂”。

    众人鱼贯而入,苏迈等人走在最后,边说边行。

    待进入殿堂,发现这执事堂前厅甚是阔大。

    纯木构造,高约五丈,宽数十丈,庄严空阔,可同时容数百人入内。

    殿堂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年男子画像。

    黑发道袍,长须飘飘,背后斜着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虽面色温和,却带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双目神光炯炯,似乎一眼就可把人看穿。

    苏迈盯着那画像看了看,赶紧将目光移了过去。

    心道光画像就有如此威势,若是真人,又当如何?

    不过转念一想,这画像应是当年创立铁剑门的木叶祖师,千年前的人物,如今只怕早已烟消云消了。

    画像下面一字排开摆着五把黑檀圈椅。

    此外便无他物,整个大厅空空荡荡,清冷而肃穆。

    待众人均已入内后,

    负责此地接引的铁剑门弟子在大厅中央站定,高声说道:

    “各位,请肃静!”

    顿了顿,继续道:“此地便是负责本门内外事务的执事堂,恭喜诸位通过了初选,接下来会有各堂长老对你们进行挑选,若有机缘,被长老们看中,将可成为内门弟子,由长老亲授,若未被选中,则成为外门弟子,居于外谷之中,由本门师兄代传术法,日后修行有成,亦有机会进入内门之中。请各位在此等候,待所有新人皆考核完毕后在此聚集,宗主及各位长老自会至此。”

    说完,便欲转身离去,将迈出步时,突然又补充道:

    “这大厅四周墙上刻有我铁剑门简略及弟子规程,各位若有兴趣,可稍做参祥”

    言罢大步而去。

    众人闻言,便往两侧行去,苏迈三人也随意向一侧行去。

    高翔性子急躁,途中便扯着苏迈问道:

    “苏迈,你想做内门弟子吗?”。

    “废话,谁不想做啊,有长老亲授,那是何等待遇,再说你看看这房子也就知道内外们弟子的区别了”

    苏迈有些不屑地答道。

    “说的也是,谁不想做内门弟子,韩屏儿你说呢?”

    高翔转头向韩屏儿问道。

    “我倒无所谓,看缘分了,就算做不成内门外子,外门弟子也一样,只要自己努力,一定能有所成的”,韩屏儿随口答道。

    “你们俩应该能选中的,我怕就只有外门弟子的命了。”

    高翔一脸黯然地说道。

    苏迈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笑道:

    “还没选呢,不要气馁,说不定有个长老正好是个胖子,就选中你了。”

    话未说完,就听得韩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高翔别听他的”,说罢便当先而去。

    高翔和苏迈跟在其后一阵说笑,片刻便已到了那厅墙之下。

    只见墙上嵌着一块块巨大的青石,上面刻着铁剑门立派掌故及门规戒条。

    苏迈目光扫过,发现光这门规便有六百八十条,事无具细皆有说明,不得不感叹这千年大派果然法度森严。

    苏迈自幼随天随子游戏风尘,对这些门规戒律自然无甚兴致,而在一侧的祖师生平却引起了苏迈的关注。

    自木叶祖师以下,直至第十代也就是前任宗主江琛皆有介绍。

    千年往事,一脉相承,苏迈一路看去,对这铁剑门多了几分了解和钦佩。

    同时却发现了一个疑问,这十代宗主里,九人生卒均有记载,唯独开山祖师木叶道人去向不明,只简单记着

    “云游,未知仙踪!”。

    难道这木叶祖师最后失踪了?苏迈自语道。

    “谁失踪了?”,高翔凑了过来。

    “没事,我们到那边去看看吧”,说完拉着高翔便向另一侧行去。

    另侧的墙上记录着的是铁剑门的宗派设置及附有一张巨型的内外谷地图。

    苏迈饶有兴趣地看完,这才了解到铁剑门分三清剑阁、刑堂、执事堂、及祖师堂。

    除三清剑阁由宗主亲掌外,其余各堂均有专事长老分管。

    平时各司其职,遇事则由三清殿召集各长老相商。

    而招受新人及外门弟子的管理,则由执事堂负责,可见执事堂是铁剑门最为庞杂的一处。

    那地图上标记着内外谷各区域功能及建筑名称。

    除了熟悉的山门巨剑、九宫石阵及外门弟子起居处外,还有刚入内谷所见的留仙湖以及那中间的巨型建筑-------三清剑阁等。

    待苏迈二人将大厅墙上内容草草阅毕时,大厅内陆续又进来了不少新人。

    如此过了约一个时辰,先前引导的铁剑门弟子又领了数人进来。

    此次其后却紧跟着十数位身着同样青色服装的弟子。

    只见他们从大厅一侧出口行入,不一会却是抱了一堆灰色蒲团返了回来,在那五把圆椅前方约两丈远的地方依次摆好,足有数十个。

    待蒲团摆定后,青衣弟子便吩咐众新人依次在蒲团坐定,等候宗主及各堂长老。

    苏迈招呼高翔及韩屏儿在第三排左首盘膝坐了下来。

    片刻,大厅便安静了下来。

    有幸通过首轮考核的新人弟子,此刻都是屏息静气,心下忐忑地等候幸运的降临,连高翔也安静了下来,眼巴巴望着前方那空荡荡黑檀大椅,眼里满是激动。

    在这紧张而略显沉闷的气氛中,苏迈只觉有些压抑,正自无聊之际,忽然一声大叫打破大厅的沉寂。

    “宗主及各堂长老到”,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也不知出自何人之口。

    人群中隐隐有些骚动,旋即又恢复了过来。

    随后,只见大厅右侧的拱门后,一群十数人涌将进来。

    当先之人是一位高大魁梧的老者,阔面粗须,龙行虎步,行动间自有一份威仪,正是铁剑门现任宗主易见初。

    其后紧跟着的是一个清瘦的老者,深青色长袍遮盖着削瘦的身材,面色冷峻,不露形色,双眼内陷,却神光外露,乃是刑堂长老莫长风。

    与其并行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一身墨绿长袍,潇洒俊朗,含笑而来,望之如春风拂过,和身侧之清瘦老者形成鲜明对比,却是这执事堂的主人郭子阳。

    二人之后却是一中年美妇,一身淡紫长衫,腰间一条水蓝束带,容貌端庄,轻移莲步,体态婀娜,乃是铁剑门唯一不设职事的女长老江弄云,也是上届宗主江琛的独生女。

    令人意外的是,三男一女身后,却是跟着一位独臂老道,深灰色道袍衬着左臂那空荡荡的袖子分外醒目。

    只见其面无表情地跟着步入,脸上皱纹密布,满是沧桑,双眼亦是浑浊无光,望之更像是一个迟暮的平凡老者,和铁剑门得道高人,却是完全沾不上边,就连铁剑门中弟子也识得不多。

    老人身后跟着的却是以袁萧为首的一众年轻弟子,正一言不发,紧随而来。

第十八章 望气之术

    径直走到大厅中央,易见初在最中间的圆椅上坐定,左右两侧分别是莫长风和郭子阳。

    而江弄云居于最左首,那独臂道人则在右侧,面无表情。

    其余四人身后均站有亲传弟子,唯独这祖师堂长老身后空无一人,坐在一旁显得格外凄凉。

    待众人坐定后,只见郭子阳身后的宁大川越众而出,在易见初身前约三尺处躬身说道:

    “禀宗主,弟子宁大川受师命主持新人入考,本届登记在册新人共两百五十八人,首轮淘汰一百六十三人,通过九十五人,现已聚齐,敬候宗主及各位长老金眼。”

    易见初摆了摆手,道“辛苦了,你且退下”。

    宁大川躬身而退,回到郭子阳身后站定。

    按铁剑门惯例,由宗主首先挑选,其次是刑堂、执事堂、叶弄云。

    而祖师堂不理世事,往年亦未曾授徒,本不应参与这考核之事,而今年易见初却特意安排这独臂道人参与,不知何意。

    待宁大川退后,易见初目光一扫下面一脸紧张的新人弟子,目光中似有欣慰,微笑道:

    “各位勿需紧张,通过首轮考核,便皆我门弟子,无论内门外门,所学皆为我铁剑门祖宗道法,并无二致,大道通天,仙途难料,若想习得仙道,须忍常人所不忍,为常人所不为,百折不挠,方成大器,各位能出九宫阵,说明皆有非凡之勇气和胆识,此乃我修真之本,诚为可贵,接下来老夫及各位长老会亲自挑选弟子授道,若能入内门,自然是好,未被选中,亦不可枉自菲薄,须知修真之道,各有机缘,日后勤加修行,未必不如内门中人。”

    说完,双目神光一闪,向众人望去。

    苏迈端坐其下,只觉易见初这一眼,看似随意,却如山般重压而至,一股沉重的压迫感瞬间袭来,直欲将人击溃。

    在这重压之下,苏迈只觉身如蝼蚁,欲动不能,浑身涌起一种无力感,就像是案上待宰的鱼肉般,令他极不舒服。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易见初这一眼,乃是神州修真界最为常见的“望气术”。

    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人皆可使出,可用来考察根骨资质,只是不同修为之人使出效果有天壤之别,传说修为到巅峰之人,一眼便可洞穿人心。

    片刻过后,产生了三名幸运儿,苏迈三人尚未被相中,不过心下倒也释然。

    宗主是何等人物,能入其法眼的,不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也是资质上乘之辈,那是何等的机缘。

    待到莫长风和郭子阳目光扫过,仍未有他们三人的时候,苏迈隐隐有些熬不住了。

    自己就算再差,也不至于都看不上吧,老头子还经常夸我聪明呢,心里有些不服和郁闷,脸上却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大有你看不上我,老子还不乐意跟你之意。

    反正都落选了,后面两个一个是女子,一个是风烛残年的道士,就算选中,只怕和外门弟子也没多大差距。

    高翔盘坐在苏迈身侧,见苏迈都没被选中,心里反倒有些坦然了,经九宫阵出来,自问无论心思和胆识,都不如苏迈,他都没被选中,自己落选自也在情理之中。

    韩屏儿自始而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

    不过倒也正常,前面几位长老都是男子,挑选的都是男弟子,而江弄云那边尚未开始,还轮不到她担心,而且看她的神态,似乎对自己颇有信心,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果不其然,待江弄云嫣然一笑,美目轻闪后,韩屏儿第一个即被选中。

    只见其轻轻地站了起来,朝江弄云躬身一礼,低头向苏迈二人微笑示意后,便朝右侧先前中选的人群中行去。

    高翔望了身旁边的苏迈一眼,心道连韩屏儿也选上了,还好有苏迈做伴,一起做个外门弟子也好。

    原本他想着苏迈和韩屏儿应该都会被选,如今宗主及三位长老都已选完,剩下那独臂老道士,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只怕也没精力授徒。

    看来苏迈和他似乎注定要做难兄难弟,如此想着,嘴角竟隐有些笑意,甚至于有些憧憬外门弟子的生活了。

    到了此刻似乎大局已定,苏迈倒也完全放开了。

    到这铁剑门来,本是为了陪吴攸,如今吴攸下落不明,他留不留下,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大不了转身而去,只是面子上,总觉得有些挂不住。

    这些年跟着天随子,虽然生活清苦,但心性却是清高孤傲。

    加之天随子常说他聪明有余,勤奋不足,若肯用心求学,必成大器之类的话,使他养成了几分傲气,如今惨被淘汰,数十人都没有他的份,对少年心里的打击自是不小。

    表面上神态安然,心里还是有几分黯然,苏迈轻扬着头,嘴角上翘,也懒得理会高翔望过来的眼神。

    如此片刻,苏迈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感觉有道目光射来。

    转眼一看,却是那独臂老人正朝他这边望了望,那眼神浑无先前几位那般压抑,却像一个慈祥的老者打量着年轻顽皮的孩童,让苏迈感觉多了几分暖意。

    老人朝他点了点头,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是他自进入这大厅后唯一的表情,那脸上的皱纹似乎也浅了好多。

    苏迈尚未有何反应,这边的高翔反倒有些坐不住了,轻轻地碰了一下苏迈,悄然说道:

    “苏迈,好像这长老看中你了”

    苏迈没有回应,却朝那老道笑了笑。

    片刻过后,苏迈终于被选中了,也是最后一个被选为内门弟子的人。

    苏迈站起身来,依例朝那独臂道人行礼,瞄了一眼那老人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以这样一种方式被选中,不知自己是不是本届内门弟子中最惨的一个,或许连个师兄弟也没有吧,不知这老道士是做什么的。

    就在老道人选中苏迈的那一刻,易见初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淡的微笑,只是众人目光均集中在一干新人身上,谁也没有察觉。

    新人挑选完毕后,便有铁剑门弟子引导一众新晋内门新人向师尊行拜师大礼。

    本次大考,宗主易见初挑选三人,莫长风选四人,郭子阳也选中了五人,而江弄云除韩屏儿外,也还选了两人。

    唯独这老道人仅选中了苏迈一个,许是资质好的都被挑走了,剩下的能挑一个是一个吧。

    众人在大厅内各自师长前站定,依次跪拜敬茶。

    苏迈独自一个站在独臂老人前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和旁边四位比,这老道士显得有几分寒酸,甚至落魄,风度气质也相去甚远。

    想到这些,苏迈心里反而对这独臂老人多了几分同情。

    何况就冲他刚才对自己的一个微笑,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了,日后的事情,再说吧。

    心下释怀,苏迈恭敬地在老人身前跪下,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接过旁边铁剑门弟子递来的热茶,奉到老道士身前,虔诚说道:“弟子苏迈,请师父喝茶”。

    刚才苏迈的一番情绪变化,老人均看在眼中,此刻见其表情诚恳,心下稍有安慰,微笑接过道:

    “不必多礼,起来罢”。

    拜师完毕,众人便随师长回转各堂,而未入选的外门弟子则由宁大川带领,回到外谷。

    临行前高翔面色沉重,显然心情低落,苏迈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并约定等安定下来后,再到外谷去探视他后,便随着老道人出门而去。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沿着湖畔而行。

    没有一句话,就这样默然走着,去向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留下的,是两道淡淡的身影。

    留仙湖,能留下仙么?

第十九章 二者选一

    祖师堂为铁剑门供奉历代先祖灵位所在。

    除了五年举办一次祭祀活动外,其它时间均不对外,只有长老级的人物可以进入。

    故这独臂道人守在这五十余年,门下弟子却多有不识。

    苏迈随着老道士走过留仙湖,越过几座院落,从山谷东侧的一条小路上穿了出去。

    不多时,便到了一个满是竹林的山谷。

    穿过竹林,来到一座小院,青石铺地,灰瓦白墙,显得宁静而安然。

    和前面的高墙大院,庄严气势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农家小院,甚至比之外谷亦有不如。

    若是苏迈一人来此,定以为是山间猎户之住所。

    老人在院门前停住,待苏迈走近前来,便说道:

    “此地即为本门祖师堂,也是供奉铁剑门历代祖师仙灵所在,老道枯心,忝为守护。”

    这是自出了执事堂后,老道士第一次开口。

    原来他叫枯心,这名字也够怪的,苏迈抬头望了望,忽然奇怪地问道:

    “师父,为什么这里连个牌匾也没有?”。

    “敬祖奉宗,自在心头,要牌匾何用!”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有些落寞,继而说道:“这祖师堂啊,原也是香火鼎盛,可惜……!”。

    “可惜什么啊,师父?”苏迈追问道。

    “与你无关,勿需多问!”

    老人阻断了他的疑问。

    苏迈吐了吐舌头,对这神秘老人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有所不敬。

    二人步入院中,只见正对院门是一间厅堂,两侧各有两间厢房。

    院内铺满青石,中有一口古井,地面甚是干净,连一片叶子也找不到。

    随着老人向内行去,刚入厅堂,苏迈便吃了一惊。

    只是眼前是一片供台,密密麻麻摆着或新或旧的数十个灵位,其下有一香案,还插着三支刚燃烧完的檀香。

    老人走近香案,轻轻取出三支香,引火点燃,朝前三鞠躬,递给苏迈道:“过来拜见各位祖师”。

    苏迈接过香,在香案前一个草蒲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完成了他拜入铁剑门的最后一道流程。

    枯心道人静静地看了看地上的苏迈,轻轻叹息了一声,自语道:“不知是祸是福啊!”。

    待苏迈磕完头,站起身后,老人便将苏迈带到一侧的厢房。

    只见其中摆着一张木桌,上一壶清茶,两个茶杯,一旁的角落摆着一小书桌,甚是简陋。

    见桌上的茶杯,苏迈开口问道:“师父,我们这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以前就为师一人,今日多了你”老人答道。

    “那为何会有两个茶杯?”苏迈有些奇怪。

    “对影自品,以后另一个就是你的了”

    老人说完,便在桌旁坐下,招呼苏迈也坐了下来。

    “孩子,今日到了这祖师堂,可是有些失望?”

    枯心道人开口问道。

    苏迈心中一惊,忙站了起来,躬身说道:“能得师父垂青,乃徒儿之万幸。”

    老人笑了笑,摆手示意苏迈坐下,道:

    “你不必紧张,今天你也看到了,为师从未授徒,独自一个守护这祖师堂,你今日能到此处,亦是缘分,我铁剑门千年传承,玄功道法不尽其数,只要你好自修炼,日后必有所成。”

    说到这,老人却出奇地有些激动,看得出,对于铁剑门那份由衷的敬重。

    “可惜,我门中仙法,泰半失传,如今仅剩这虚云诀,也已乏人问津了。”

    老人神色转为黯然,言语中带着几分痛心。

    “师父,虚云诀是什么啊,为何无人问津?”

    “这虚云诀乃我门中之宝,道家练气秘法,原是铁剑门弟子修行的根基,可惜如今铁剑门不同往昔,这虚云诀也便束之高阁”,老人叹息道。

    “为何?”

    苏迈越发纳闷,铁剑门的弟子不练这虚云诀,难道还有别的术法?

    “这虚云诀乃是道家正统,自木叶祖师传下,道法大成后可有通天彻地之能,遗憾的却是进境甚慢,若无数百年修行,难成大器。”

    “数百年?”

    苏迈睁大了眼睛。

    “不错,所以自木叶祖师后,本派极少有修到巅峰之辈,门派声望也是每况愈下,直到五十年前,易见初接替江宗主执掌本派后,才渐有起色,不过却已非铁剑门之盛。”

    老人回道,对近年来铁剑门的兴盛,似乎并不看好,而对众人景仰的易宗主,也是直呼其名。

    顿了顿,老人继续道:

    “数十年来,铁剑门大开山门,广纳贤才,门派声望与日俱增,其真正原因却是摒屏了这虚云诀,另辟蹊径,令门下弟子境界大升,造就人才鼎盛。”

    “另辟蹊

    径,难道修行别家的道法?”苏迈道。

    “五十年前,易见初接替宗主之位,不久即宣布在祖师秘卷中觅得遗法,比之虚云诀更易修行,下令新人弟子学习这《玄清仙卷》,自此后虚云诀便被弃之,如今铁剑门年轻一辈中更是少有人知,连长一辈的门人,也多有人转而修习新法”。

    “师父,这玄清仙卷真有这么厉害吗?”

    苏迈身子朝老人靠了靠,追问道。

    “这仙卷为师未曾修习,只是从近些年的年轻弟子中看,确比虚云诀易于修炼,且进境更速,至于日后进展如何,却无人得知。”至于苏迈的疑问,老人亦无从回答。

    “那我要如何修习呢?”

    苏迈突然想到这个棘手的问题,从心底讲,他肯定也希望修习进境最快的,毕竟有捷径总是好的,总不能等高翔韩屏儿他们都在天上飞了,自己还在地下跑吧。

    心里这么想,却不好意思说,毕竟从师父的话气里,对虚云诀这祖宗功法甚为看重。

    老人看出苏迈的心事,便说道:

    “你入我门庭,这虚云诀和玄清仙卷可自行选择,不过二者修炼方式各异,你只能取一而从,切误贪多枉行,否则会有性命之虞”。

    说完,老人站起身,自旁边的书桌下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苏迈。

    打开一看,里面并排放着两本古籍,赫然是玄清仙卷和虚云诀。

    “师父,我要炼虚云诀!”

    苏迈拿起其中一本,对枯心道人说道。

    “嗯,不错,这虚云诀虽进境缓慢,但乃是祖师所传的铁剑门正统,只要你潜心修炼,绝不会比这玄清仙卷差。”

    老人面有喜色,心道这虚云诀蒙尘多年,如今总算后继有人了。

    拿起苏迈手中的虚云诀,老人轻轻抚摸了一阵,说道:

    “虚云诀乃三清秘法,讲求循序渐进,自然而成,引天地之气为我所用,你我凡俗之身,欲引天地灵气,难如登天,因此修行之初,甚是痛苦,须有非凡勇气和毅力,方可成功,你须早做准备,若无机缘,不须强求,自去修那玄清卷罢。”

    “请师父放心,徒儿自知资质不高,必当竭尽全力。”

    苏迈坚定说道,有了枯心道人这番话,苏迈心里也算有了底。

    先前他挑选这虚云诀,是怕惹老人不开心,只要自己尽力了,学不成转而修习玄清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第二十章 不宜修行

    和老人一番长谈并传授了些虚云诀的入门功法后,苏迈便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凡人修真,本是逆天之举,欲以**凡胎与天地相通,谈何容易。

    千万年来,多少人意图超脱轮回,一登仙界,踏上这修真之道。

    然而大浪淘沙,真正能有所成就者,亦不过万中之一。

    而大多数更是尚未入门,便已放弃,究其原因,亦不过修真界最为看重之资质差异罢。

    天地灵气,充盈世间,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欲将这羚羊挂角般的灵气引入体内,除了机缘,而重要的是体质和根骨。

    若资质极高,体内气脉流畅,则可在极短时间内感应到天地之气,少则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也能有所领悟。

    而资质低者,脉息庸塞,气血不畅,则穷其一生或也难有所成。

    这就是为何修真界各派在授徒时须经望气术验体,非有一定资质不收的原因了。

    毕竟按常理而言,若无修炼的根基,再多努力也是白费。

    而此刻的苏迈,在踏入修行的第一步时,也遇到了多数人共同的困惑。

    这虚云诀本是木叶祖师传下来的不世奇书,乃是道家先天秘术。

    较之普通的修行之法自是其深如海,而同样,其修行难度也要艰涩得多。

    书中开篇记载:

    虚云仙诀,传之上古,问道于天地,成不世奇功,然道生万物,亦源于万物,欲成仙道,须求之自然,不可强取,慎之又慎。

    其后便是修行之法,教人如何引导自身气脉流动,如何将气息洞开,与天地灵气相交,进而引导进入体内,为我所用。

    苏迈曾随天随子修习御寒之法,对经脉之道倒也颇为熟悉。

    遂依法诀而行,将体内经脉中散布的气息缓缓引至丹田,凝成一体,谓之百川归海,气沉丹田。

    而后自上而下,依次将各要穴散开,凝神静气,按书中所言,呼吸吐纳,以感应天地之气。

    如此一周,苏迈只觉全身酸痛,仿佛将身体抽空一般,而那天地之气却似根本不存在,毫无所感。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这天地之气若这么容易感应,一次就成,除非千年一遇之奇才,为修真而生之辈。

    不过自不可能是他,不然早就被宗主选走了,又怎会沦落至此。

    约莫半个时辰,苏迈感觉身体酸痛稍缓,便重来了一次。

    结果一如初试,他倒也不急,倒头便睡。

    第二天大早,天尚未亮,苏迈便爬了起来。

    昨日枯心道人授其虚云诀时提到,一日之计,灵气最为充沛之时在寅卯之交。

    此时正值日夜交替,天地间气机旺盛,最便于感应,苏迈记在心头,早早便已醒来。

    深呼吸几次,苏迈满怀期待地依法施为,结果依旧令人失望。

    灵气依然没有感应,而刚聚到丹田的气息不一会也已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是一如昨日般的酸痛。

    咬咬牙

    ,苏迈又试了一次。

    这回动作更是缓慢,神情也是更为专注,端坐在床上,像一尊泥塑般一动不动。

    如此竟是花了近一个时辰,待他有些丧气地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一大早,枯心道人便准备了清菜白粥,招呼苏迈进食。

    当看到他一脸疲惫的样子,便问道:“如何,可有感应?”

    苏迈摇了摇头,似乎连说话都费力。

    枯心示意他坐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不急,这灵气感应乃是修真之根基,非一朝一夕可成,你如此疲惫,可是修炼过甚?”。

    苏迈闻言便将昨日和今晨修炼情况向枯心道人说了一遍。

    枯心听后便道:

    “这虚云诀入门甚是艰难,你体质一般,初行其道,酸痛在所难免,以后早晚各行一次即可,不宜强求,照此而行,不出数月,应有所获。”

    苏迈此刻甚有饿感,顾不得其它,快速喝了两大碗后,感觉精力好了许多,遂对枯心说道:

    “师父,为何要到数月呢?”

    “引灵入体,本无时间长短之说,在乎自身之状态,你初次修行,虽有一定资质,但非上上之材,欲将全身血脉尽开,达到空灵之境,须不断尝试,而凡体承受有限,过度疲惫反而适得其反,故而早晚各一次最为适合。”

    苏迈恍然大悟,难怪虚云诀开篇就提到“求之自然,不可强取”。

    这天地灵气须在身体状态最佳之时才能感应得到,我修炼一次已然全身不适,再炼看来也是无益。

    当晚,苏迈便依枯心道人所言,循序渐进,做完一遍便休息。

    此后早晚各一次,不断感应那虚无缥缈的天地之气。

    如此往复,一晃三个月过去。

    这日清晨,苏迈依例将自身清空,闭目等待。

    起初尚无任何反应,渐渐地,苏迈只觉头脑一清,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自头顶百会穴缓缓流入。

    苏迈心念一动,待要捕捉时,已然消失无踪。

    四周静悄悄的,刚才那一丝气息如灵光一闪,倏忽不见。

    灵气,一定是灵气。

    苏迈心中大喜,这是修炼以来第一次感应到天地之气。

    虽然只是刹那之间,但那一丝的清灵,就如同久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突然见到光亮一般,足已令人兴奋不已。

    大叫着冲出房门,此刻的苏迈紧张而激动。

    枯心道人正站在院子的井口,见他冲了出来,亦未有何反应,面色平静地说道:

    “如此失态,可是已有所获?”。

    苏迈拼命地点头,稍缓才说道:

    “师父,我感觉到了,真的感应到了”。

    “是何感觉?”枯心道人问道。

    “像一股水流一般,自头顶缓缓地涌入,只是一下就消失了。”

    苏迈说完,又有些沮丧。

    “心不平,气不顺,自然就会消失。”

    枯心似是早有所料,继而说道:

    “这先天之气飘忽不定,你须心静如水,身外无物才能与之相通,你初次感应,必然心动难平,这灵气自然也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苏迈有些释怀。

    不是修炼出了问题,是自己过于激动,故而气息失控,导致引灵失败。

    弄清原由之后,苏迈心下了然,对接下来的修炼隐然有了更多期待,按师父所言,应当无碍。

    果然,之后的第四日清晨,苏迈便已又一次成功地感应到了那熟悉而陌生的灵气。

    初时像绵绵春雨,丝丝缕缕自头顶汇入,不一刻便如涓涓细流般涌入身体各处。

    苏迈只觉身心舒畅,说不出的轻松惬意,就像久旱之人,突遇甘霜,大口痛饮之后的酣畅淋漓。

    任由这灵气在身体内游走一周后,苏迈小心翼翼地按虚云诀所授之法,将其缓缓引至丹田,希望凝成一气,化成自成真元。

    不料,大喜过后,意外却出现了。

    按枯心道人所言,这灵气入体,游遍周身后,可将其引至丹田,为已所用,而苏迈将灵气凝拢后,这神奇的先天之气却并未在其中逗留,确是散入百骸,最后消失不见。

    此后,任由苏迈如何努力,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失落、沮丧甚至痛心。

    苏迈此刻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不过他还没有绝望,或许师父尚有办法。

    想到此,苏迈霍然起身,开门朝院里跑去。

    甫一见到枯心,苏迈便急急地丢出了自己的困惑。

    枯心道人此刻也有些迷惑,思索片刻,面色凝重地说道:

    “如此情形,为师也未曾遇过,按说这灵气入体,只要能引至丹田,以我虚云秘法,自可将其炼化,进而化为自身精气,千百年来,从未听闻有自行消失的”。

    说完,便伸出右掌,轻轻地放在苏迈头顶之上,苏迈只觉一股暖流自头顶而入,经百会而至丹田,片刻便已消失。

    “奇怪,你丹田之内空无一物,不但这先天之气没有存留,连你自身体内的气息也感应不到,而你全身脉络却是比先时粗了些许”。

    枯心道人也陷入了困惑,这铁剑门千年来尚未遇到的怪事,却在他唯一的徒弟身上发生了。

    “丹田,全身精气所系,乃修真炼气之根本,若不存一物,如何修行?”

    枯心抚须而叹,沉思不语,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更加凝重。

    苏迈见师父如此情形,心底隐隐有些不安,莫非自身的体质不宜修行?

    正忐忑不安之际,枯心道人回过神来,对他说道:

    “天地灵气,本就难以琢磨,你遇此情形,亦不足为怪,多试几次,或许能有转机”。

    苏迈听得出师父是安慰他的话,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实在不行,就离开铁剑门,找吴攸去。

    可是天下之大,又向何处寻?

第二十一章 五行劫术

    自从灵气诡异消失后,苏迈对于自然的修真前途多了几分担忧。

    脸上虽然表现得不甚在意,但内心里却是十分渴望会有所转机,哪怕时间长点也好,总归是个希望。

    如今的苏迈,只能不断地尝试。

    只是那空空如也的丹田,却是一如既往,那天地灵气,就像匆匆过客般,在他周身游走,却从不逗留,刚凝成一体,瞬间便即消失。

    循环反复,苏迈在期待和失望中坚持,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每次修炼的时间大大缩短了,如今他一次修习只需半个时辰即可完成。

    起初那种酸痛感也消失了,反而精气越来越旺盛,只可惜修行却未有丝毫进展,而那散布全身的经脉却是越来越粗。

    如此又是一年过去。

    苏迈依旧早晚勤修,其余的时间随枯心道人学习经书典籍,日子安宁清苦,倒也自得其乐。

    由于无法将灵气聚入丹田,苏迈也就失去了修炼术法的基础。

    铁剑门千年传承下来的神奇道术,对他而言,无异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求。

    枯心道人对此亦是有心无力,除了嘱咐他勤加修习,不可松懈外,平时却重点给他讲述了不少铁剑门早已失传的旁系术法。

    借物御敌,就算自身修为不够亦可施展,当是给苏迈一技傍身,日后遇敌时,权当保命之用。

    意识到自身体质的特殊性,苏迈对于修行倒也有了几分释怀。

    除了每日早晚的例行修习外,对于枯心道人传授的旁系术法,却是多了几分兴趣。

    毕竟借助外力,无需道行便可使用,虽然威力比之修行之人差之甚远,但对自己而言,已是天大的惊喜了。

    枯心道人见苏迈兴致盎然,甚是欣慰,重点挑了几样易于修炼和施为的术法传授于他,这其中便有一种神秘的“五行劫术”。

    据传这“五行劫”古已有之,流传至今已千万年。

    所谓“周流六虚,上下无常”,以阴阳五行为本,借五行生克之道,阴阳互易而法用万物,修炼高深时,自然万物无穷无尽,不死不休,威力甚巨。

    可惜此类术法易学难精,且借用外物无论其施行速度

    和可控程度比之自身修行自然要艰涩得多。

    且“五行劫”分为御金、风遁、水凝、离火、陷土等术,普通人精通一样尚需数十年之功。

    而五行之道,在于相生相克,五行轮转才能将其威力发挥最大,若单一施展,不过普通术法而已,比之正宗道术秘法,无异雕虫小技。

    故数千年来,五行劫习者甚少,偶有精者,亦不过得其一二,已是穷毕生之力。

    虽如此,亦难入巅峰之流,近千年来,世人多习剑仙,以剑为本,法器为辅。

    像五行劫这类术法早被归为旁门左道,甚至连熟识者也已寥寥无几。

    这枯心道人看似老残衰朽,见识却是颇深,对世间异术也知之甚详。

    苏迈起初敬重他更多出于同情,随着接触越深,逐渐发现师父胸罗万象,就这份见识,绝不输于铁剑门其它的长老。

    可惜的是,师父曾说过,自己得了一种怪病,一身修为被禁,不能轻用,否则当有性命之虞。

    故而苏迈这一年来,从没见过师父使用道法,亦不知其高深几何。

    不过这五行劫术取之自然万物,乃借五行之力而生,不依施术者自身修为亦可施展,不过威力千差万别罢。

    枯心道人守护祖师堂逾五十年,由于修为被禁,闲时对这五行劫亦有研究,但也仅有小成,对其五行互易之术仍不得其门而入,聊为玩物罢。

    见苏迈对此甚有兴趣,便对他详解了五行劫的精妙之处,谈到兴头,还向其随机展露了一番。

    苏迈从没见师父施展过神通,今天难得一见,自是大感意外。

    只见枯心道人面露微笑,口中轻念一声,瞬间便凭空消失。

    苏迈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要说御剑飞行苏迈倒是理解,借助宝剑之力,御风而行,而此刻枯心道人毫无征兆的消失,却让他一种说不出的惊喜。

    看来这五行劫果真神奇,自己修不成仙道,若能习得这五行劫,不一定就无所成。

    正自惊奇间,枯心道人又奇迹般地出现了。

    面色平和,随手拈起茶杯小啜一口,也不理会苏迈的异样,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苏迈却是激动无比,见师父突然现身,一把拉过师父空荡荡的袖子,急道:

    “师父,你刚才使的就是五行劫吗?”。

    “不错,正是五行劫术中的风遁。”

    枯心道人微微一笑,继续道:

    “风遁见风而隐,可匿身形,御金可驱金石,水凝术凝水为冰,御冰为剑,离火可生炙焰,而陷土则可驱岩土,困人身形。五行为劫,不死不休,五劫相生,可主万物,若你能学成一二,自保当可无虞。”

    “师父,我若学会了这五行劫,可否御剑飞行?”

    苏迈有些期待。

    “不能,你自身并无修为,如何御剑?”

    枯心道人断然回道。

    见苏迈有些沮丧的样子,枯心道人又接口道:

    “不过你也不用灰心,须知大道通天,自古仙道渺渺,凡人所知不过一二,说不定哪天你就能找到御气之法”。

    苏迈自然也知道这五行劫术不过是师父用来安慰自己之用,和正统仙道相去甚远,不然也不会无人理会了。

    不过此刻对他而言,修习此道已是最好的选择,虽伤敌威力较小,但关键的时候保命总是好的。

    明白了这五行劫中各种术法的奥妙后,苏迈便沉醉其中。

    每日除了按师父所言早晚各习一遍虚云诀外,其余大部分时间便在这祖师堂的竹林里钻研五行劫。

    因知自身并无修为,贪多无用,便选了风遁和水凝之术这两种易为修炼之法勤加修习。

    对于御金、离火和陷土术入门较难,无修为在身,多习亦是无益。

    御金术可收金石之器,修为不够,想收人法宝,自是痴人说梦,陷土术在于驱动岩土,陷人身形,若别人御剑腾空,就毫无用处。

    至于离火之术,最是难以操控,若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有反噬之虞。

    苏迈无法吸收灵气,没有灵气护体,和常人无异,自是难以抵御那烈炎之火。

    曾有几次就被烧得衣衫尽破,后被枯心道人严令,在别的术法尚未谙熟前,不许修炼这离火术。

    苏迈虽有心,但想到那烈火焚身之苦,也是心有余悸,不敢妄自修习。

第二十二章 出门访旧

    山中岁月,逝如流水,寒暑更替,转眼已是两年过去。

    苏迈在枯心道人的苦心指导下,五行劫修行大有进步。

    除了风遁和水凝可随意施展外,御金和陷土也有小成,而对那离火术还是不敢轻易尝试。

    虚云诀依然是苏迈每日必修的功课。

    三年多过去,那先天之气一如既往地在苏迈身体里游走,却从未逗留。

    虽是如此,修练的速度却比当初快了数倍有余。

    那天地之气可以呼之即来,自然也是倏忽而去。

    按枯心道人的说法,以他这种驾驭灵气的速度,若是可以为已所用的话,倒是一大奇迹。

    可惜他无缘修习,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表现得比别人更快,更轻松,毕竟那灵气不在丹田凝聚,就像水流淌过,不留一点痕迹。

    对于此景,苏迈也已死心,专心地修炼那常人弃如敝帚的五行劫。

    由于无法修炼道法,五行劫的威力始终有限,只不过,对于目前的苏迈而言,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是故两年时间过去,除了和枯心道人交流心得外,其余时间苏迈都在潜心修炼,基本没有离开过祖师堂外的那片竹林。

    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若无意外的话,这辈子只怕和其深如海的仙法无缘,五行劫术便是自己最终的依靠。

    他只希望尽量多学习一点,让自己不至于和别人差得太多,至少不会离高翔他们太远吧,毕竟他还是个内门弟子。

    高翔呢,不知三年过去,此刻他又如何?

    当初临别,曾信誓旦旦约定探访,不想人生无常,自己身遇困境,自顾不暇。

    一方面心无旁骛,专业修习,期望奇迹的出现,另一方面隐隐也有些自惭形秽,怕被外门弟子耻笑,丢了师门的脸面。

    只怕如今身为外门弟子的高翔也比自己这个另类的内门弟子强吧。

    每念及此,苏迈总免不了摇头苦笑。

    虽无道行加身,但如今五行劫小有所成,总算有一门神通在手,或许也该去外面走走看看。

    主意即定,苏迈便向枯心道人告了假,要去探访高翔。

    枯心对于苏迈五行劫的修炼进展甚为满意,当即同意了他的请求,并再三叮嘱他不可轻易施展术法,以免惹人猜疑。

    毕竟如今这修真界修习五行劫的实在太少。

    一个正常的内门弟子,学的都是金丹大道,对于五行劫这行旁门小术,多视为另类,偶有修习,不是在修行上天赋有限,就是像苏迈这种另有苦衷。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苏迈三年来第一次离开了祖师堂。

    离开那片幽深清冷的竹林,身后,留下了枯心道人干瘦的身影,一直目送苏迈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外面的世界一如往昔,层叠有序的危楼高阁,星罗棋布地环伺在留仙湖畔。

    那高耸入云的三清剑阁像一把冲天巨剑矗立中央,映射着这个古老门派的庄重与辉煌。

    苏迈沿着三年前来时的小道一路向前,直至留仙湖畔,没有见过一个人影。

    这三年来,祖师堂除了他们师徒二人,偶有弟子运送供奉之物外,就没有他人来过。

    苏迈也习惯了周边的安静,只是不知道这道路旁的深宅大院里,又是怎样的生活。

    湖面上雾气渐消,清晨的阳光洒在水面上,金星万点,波光粼粼。

    不时有仙禽宿鸟掠水而过,清吟鸣唱声声相和。

    远处的三清剑阁外,不少弟子正静坐湖边,不动如山,仿佛已和周边仙境融为一体。

    苏迈凝目而望,眼里竟是数不尽的羡慕和伤感。

    此情此景,自己身在祖师堂,又如何得见。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在这灵气充盈的留仙湖畔修行悟道,那先天灵气或能有所突破。

    可惜师父轻易不让离开,几次询问俱是讳莫如深。

    这次能够出来原是看在最近自己勤修五行劫小有所成的份上,临行前尚叮嘱再三,不许惹事。

    最让他纳闷的是,枯心道人作为铁剑门长老之一,两年来从不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其余的长老们也从未到过这祖师堂,就像他二人和铁剑门并无关联一般。

    难道师父的人缘太差,不然这留仙湖畔岁月静好,风光无限,为何却甘愿困守在清冷孤寂的祖师堂中?

    这般疑问,苏迈曾几次提及,却都被枯心道人挡了回去,只道修真之人心不二用,嘱咐他静心修炼,不得分心。

    数年来潜心苦修,不问世事,如今出来,见此良辰美景,如斯仙境,似有隔世之感。

    沐浴在轻柔晨光中,漫步湖畔,苏迈只觉神清气爽,心境大开。

    折一枝湖畔的芦苇,轻吹着口哨朝那出口的巨石下走去。

    石洞下设有弟子驻守,外谷之人未经召唤不得入内,不过苏迈作为内门弟子,出谷倒也无妨。

    验过身份,便轻易地穿了出来。

    待过了那阴凉狭窄的石洞,苏迈便来到了阔别三年的外谷。

    九宫石阵苍茫古远,静静地立于天地之间,任岁月流去,不问寒暑。

    只是当初的瘦弱男孩已长成粗壮少年,如今重来,石柱依旧,心境已非当时。

    当初的期待、羡慕、憧憬甚至幻象,如今都已变成惨淡的现实。

    引灵入体的失败,相当于宣告他仙缘浅薄,基本上这辈子也别想步入修真大门。

    那借诸自然之力的五行劫虽然玄妙,却是易学难精。

    普通修真弟子都难窥其径,像他这样自身没有真气支撑的人,要想修成大道,无异痴人说梦。

    苏迈心里比谁都清楚,虽然枯心道人常安慰说他在五行劫的修行上颇具天份,日后若得机缘,

    或许另有转机。

    只不过此话说来简单,那机缘却像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若大神州,千千万修真之士,谁不希望能有好的机缘,得仙诀法宝,事半功倍甚至一步登天。

    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只能各安天命,何况这些年来,好像老天对他也无甚特别关照。

    机缘,算是聊为慰籍罢,希望微茫总比绝望好。

    如今也只有靠这五行劫来满足自己修真的梦想,毕竟聊胜于无。

    穿过那巨大的石阵,越接近那一片小院,苏迈的心里反而越是忐忑,见到高翔会是什么情景呢,他会不会笑话自己?

    外门弟子人数众多,管理也不似内门那般严厉。

    其活动相对自由,平素若无长老召唤,自不会进入内谷,而在这外谷范围内,却是来去自如。

    故苏迈刚踏上那青石小道,已发现人数渐渐多了起来。

    比之法度森严的内谷,这里显然热闹了许多,也多了几分人情味。

    三三两两的外门弟子,或群聚聊天,或结伴而行,表情轻松自在,浑不似修真之人的严谨和勤恳,倒像是学堂里的学生。

    苏迈久居竹林,离群而处,突然见到这么多的同龄之人,不觉面有喜色,似有隔世之感。

    遂上前询问高翔的所在,问了几次,却无人得知。

    苏迈有些纳闷,难道高翔这小子二年间突飞猛进,被某个长老看中,选入内门了?

    正自彷徨间,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苏迈?”

    苏迈心头一惊,忙回头一看。

    却是一个身高和自己相仿的少年,穿着外门弟子服饰,背插长剑,正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

    “你是?”苏迈小心地问道。

    “我叫顾晓方,三年前我们一批进入石阵考核的,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苏迈仔细了望了望眼前的少年,努力回想当初在石阵里的情形,却是毫无印象。

    不过此时也不好表现出来,忙说道:“是你啊,几年过去,你都变样了,我一时还没认出来。”

    顾晓方笑了笑,道:

    “你不认得我也不奇怪,只不过我们那一批进去的,都认得你,何况后来你唯一一个被那祖师堂的长老选中,大家都印象深刻。”

    “是啊”

    苏迈心底有些苦笑,他这个不伦不类的内门弟子,三年过去,只怕连眼前的顾晓方也不如。

    “你知道高翔在哪里吗,我想去看看他?”苏迈转而问道。

    “知道啊,高翔和我在一个院子,你就是来找他的吧?”

    顾晓方问道。

    苏迈点了点头,心想这个三年前的约会,现在再来是不是晚了点,还不知道高翔记不记得自己。

第二十三章 故友相逢

    跟着顾晓方,望着前方那青衫长剑的背景,苏迈隐隐有些自惭形愧,心道自己这一辈子,怕是再没办法习剑了,铁剑门的弟子不会用剑,说出去怕也是个笑话。

    心中一痛,面上却是神色如常,顾晓方兀自走在前面,并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苏迈定了定心神,快步跟了上去,和顾晓方聊了起来,期间自然问到了这个内门弟子的修行进展,苏迈笑了笑,避了过去。 顾晓方只道他谦虚,没加多问,顺便颇为得意地介绍了自己的状况。

    原来如今铁剑门的外门弟子并不像枯心道人教授苏迈一般任其选择修行功法,而是由执事堂下各大弟子代师传艺,一律修习玄清仙卷,统一授课,各自修行,进境如何,就看各人造化。

    眼前这顾晓方也可算是本届外门弟子中的突出之辈,上月刚突破洗心之境,执事堂长老赐下仙剑,已可修习御剑之术。

    这玄清仙卷乃是近年来铁剑门弟子必修之功课,无论内外门弟子,修真之道均须从此开始。

    自五十年前易见初改革铁剑门,废弃艰涩难懂的虚云诀,改为修习适应性更广且进境更快的玄清仙卷后,所有新入门弟子均循此法修习。

    玄清仙卷苏迈三年前曾有接触,由于一心修习虚云诀,未及研究,后因体质特异,苏迈心灰意冷,转而修行五行劫,对这门功法也没再关注。

    从顾晓方口中得知,玄清仙卷共九层境界,共有筑元、洗心、凝神、御气、炼物、驱魔、诛心、离魂、傲天,号玄清九重,一般弟子修习至洗心境,可获执事堂赐剑,开始学习御剑之法,可说至此才算真正踏入修仙之途。

    这顾晓方三年之内突破洗心之境,在外门弟子内已算杰出之辈,多数外门弟子突破到洗心境须五年,更有甚至要十年以上,不过此类基本算是和仙道无缘了,只能留在门内做些杂务,终此一生。

    二人边走边聊,期间苏迈也顺便问起了高翔的近况,顾晓方却是笑而不语,让问高翔本人。

    反正一会就见到了,苏迈也不着急,随着顾晓方一路行去,径直来到东侧的一坐小院前。木门大开,门梁下面悬有一块刻着“震”字的小木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宁静而悠闲。

    顾晓方轻轻说了声“到了”,便踏了进去,苏迈随后而入,发现这院子和几年前自己刚来时住过的“兑”院基本一致,只是多了几棵半大的梧桐,想必是后来居住之人所栽种。

    沿着游廊一直向前,将近北侧第一间木屋,顾晓方便朝里大喊一声道:“高师兄,快出来,有人找你!”

    “什么人啊?”,里面传来一声粗亮的声音,旋即那门侧的小窗边伸出了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四处张望。

    苏迈心中一喜,冲上前大叫道:“高翔?”

    那脑袋应声而动,朝这边一看,顿时定

    了定,睁大了眼睛,疑声道:“苏迈?”

    说完不待苏迈回应,便缩了回去,只听得木门“吱呀”一声,高翔便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苏迈,口中大叫道:“苏迈,真是你啊,好久没见了!”

    苏迈也甚为激动,望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胖子,不断点头。

    几年过去,高翔已高大了不少,甚至比苏迈还多出了半个头,身形魁梧,但仍可看到当年小胖子的模样。

    二人自进这铁剑门后,便断了音信,按铁剑门规,外门弟子如非师长召唤,平时不得进入内谷,故除非苏迈出来找他,否则高翔是不太可能见到苏迈的。

    何况这三年来,苏迈隐居祖师堂,连内门弟子都不得一见,外面的人更是难见其踪,高翔便是有心打听,也无从入手。

    如今忽然重遇,自是喜不自胜,一则二人旧识,虽相交不深,却也曾亲历大考,算是共过患难,二则这铁剑门等级森严,外谷之中平素很少有内门弟子出入,更别说进入这小院之内了,苏迈算是这几年来的第一个。

    一番话别,高翔便拉着苏迈进屋,顾晓方自是知趣地告辞而去。

    入得房门,只见里面陈设较为简陋,原先的五人一间,如今已变成一床一桌,单人独室了,高翔拉着苏迈在桌前就坐,倒了杯水,讪然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外谷待遇比不得你们内门弟子,你别介意就好。”

    苏迈摇头,苦笑道:“我那祖师堂比你这也好不了,有个地方栖身就行”。

    高翔性子甚急,急切地问起苏迈三年来的经历,苏迈轻描淡写地说了下,对于自己丹田无法聚气的事情也未做解释,山居清苦,除了修行就是修行,倒也却是无甚特别。

    高翔对于苏迈所学之虚云诀从未听说,自也不知其境界几何,涉及到门派渊源,苏迈也未加细诉,只道是铁剑门的同类修行之法,和玄清仙卷类似。

    “那你现在可以御剑了吗?”,高翔急切地问道。

    “不行,还早着呢”,苏迈淡然回道,心里却想着只怕这一辈子也没机会御剑。

    “也对,看你都没有背剑,我们这边有好几个都赐了剑,已开始学习御剑之法了,刚才那顾晓方便是其中之一”,高翔有些羡慕地说道。

    “你呢?”,苏迈环顾四周,并没发现墙上悬有佩剑,便问道。

    “我还早呢”,高翔苦笑一声道,“目前还是筑元之境,听宁师兄说,依我现在的进度,要突破到洗心境,要到半年之后”。

    “别灰心,听说修炼这玄清仙卷,大部分人都要三年之期才能突破洗心境的”,苏迈安慰道。

    “我倒也不急,自己的资质我清楚,能修炼到现在我已经很满意了,平时除了帮宁师兄打理这外谷,其余时间便勤加修习,也不奢望到什么境界,能够御剑飞行就好,这样

    也算满足了我爹的心愿。”

    高翔抬起水杯,小饮一口,说到御剑飞行时,一脸的艳羡,看得出他对此事极大的向往。

    也不奇怪,对于一般的修真弟子而言,御剑飞行便是他们修道的初心,便是苏迈,修炼之初也是抱着极大的幻想,希望有朝一日能遨游天宇,乘风来去,只不过如今早已接受现实,专心修炼五行劫,不再做这虚无的美梦了。

    从高翔的口中得知,这三年来,外门弟子均是以自行修炼为主,每天会有执行堂师兄例行巡视,除为新人弟子答疑解惑外,还负责考察其修行进境,适时发现进境较快的弟子,并呈报执行堂。

    本届外门弟子由执事堂大弟子宁大川统领,而高翔因为人和善,善于交谈,平时和宁大川相交颇好,被其相为助手,协助处理外谷相关工作。

    新人弟子中多称之为高师兄,对其真名反是识之不多,故苏迈沿途问迅,却无人识得,若早知其故,问起高师兄的话,只怕没有不知道的。

    谈起这些,高翔脸上隐隐有了几许得意,在本届新人弟子中,虽然他的修行只是中等,但由于口直心快,加之身高脸圆,面目和善,甚得师兄们喜爱,平时也多有关注,故在外门弟子有一定的知名度,连洗心境的外门弟子对其也颇为敬重,私下议论说其进入执事堂,不过迟早之事。

    得知高翔如今境况,苏迈也甚为开心,自身无法修炼,高翔要能有一番成就,自然也是好事,只是不知道高翔若知自己毫无道行,正修习旁门小道时,会作何感想?

    二人言谈甚欢,除了这两年来的遭遇,苏迈也向高翔打听了韩屏儿的事情,由于地位低微,高翔对内门弟子之事也知之甚少,不过偶听宁大川提及,如今这韩屏儿已是江弄云江长老门下红人,一年前即已突破洗心境,如今正在江长老亲点下潜心修炼,有望成为铁剑门最快突破凝神境的新人弟子,连梅雨师姐也有所不及。

    提及此处,苏迈也是大为震惊,这韩屏儿天赋甚高,这点是他早知道的,不然江长老也不会第一个就选了她,却不知道她资质这么好,竟然比那天人般的梅雨师姐都有过之,长此下去,怕也是前途无量。

    望着苏迈一脸惊奇的样子,高翔轻笑了一声道:“喂,你不会还要想着韩屏儿吧,人家现在可是铁剑门的宝贝,咱们骑马也追不上,就别废心思啦”。

    “没有啦,我只是替她高兴,毕竟她也是我们同一批进来的”苏迈回过神来。

    “那倒也是,说不定这韩屏儿以后接掌长老之位,还能念及旧情,照拂我们一番呢”高翔笑道。

    苏迈摇摇头,不置可否。

    一番长谈,已近两个时辰,阳光透过小院,射进窗台,洒在两个少年的身上,和煦而静美。

第二十四章 伙房纠纷

    提到来铁剑门之前的往事,苏迈不期然想起了吴攸。

    那个携伴而来的落魄少年,本来留在这铁剑门的应该是他,奈何天意弄人,自己这个陪伴而行的人留了下来,本该来的却不知所踪。

    想想不由得心生感慨,对吴攸的下落也多了几分担忧。

    高翔见苏迈情绪忽有些低落,正想安慰他几句,却听得苏迈突然道:

    “高师兄,你可知伙房里可有个叫二狗的人?”。

    高翔呸了一声,道:

    “你就别取笑我了,叫我名字比较好,你刚才问我的是伙房?”

    “嗯,我突然想起有位故人之子在铁剑门的伙房做杂务,想去探访下他。”

    苏迈站起身来,面对着小院回答道。

    “谷里有两个伙房,内谷伙房由门内弟子值守,日常管理较严,外谷的伙房我倒是熟,却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叫二狗的。”

    高翔闭目回想了一会,遥头道。

    “他姓李,你再想想。”

    苏迈急切地道,对于当年李老汉的一饭之恩,至今难忘,若能见见他儿子,聊表谢意,也算一偿所愿。

    “外谷的伙房里倒是有个姓李的,但不叫二狗,好像叫李慕道,我带你去问问。”

    高翔说完也站了起来,作势向门外走去。

    苏迈随着高翔出了院门,沿着青石大道一路向北,从那最东北角的小院墙边一条小道中穿了进去。

    走了不到五十步,便隐约有一阵香味传了过来,不用问,自然是伙房到了。

    行进片刻,高翔指着悬崖下面一片低矮小的房屋,转头对苏迈道:

    “这里便是外谷的伙房了,我们进去问问”。

    苏迈点点头,朝前方望去。

    只见那危崖之下,约半亩方圆,由南向北密布着一排木质的房屋,高约丈余。

    粗看有十来间,建造甚为简单,其北侧一间屋顶正冒着白烟,显然应是厨房所在。

    “这伙房分厨房,食厅,杂物房、起居处等,伙房的弟子及杂工均在这里起居生息,你要找的李二狗如果还在铁剑门的话,应该就在这里的”,高翔边走边介绍道。

    苏迈环视片刻,随高翔入里而去。

    将欲进入大门时,突然从里侧传来一阵嚎叫,其状甚是痛苦。

    苏迈心中一惊,望了高翔一眼,正要问寻,只见高翔脸色微变,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大声喊道:

    “发生何事?”

    苏迈大步跟了进去,只见一个衣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弟子,正拿着藤条抽打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

    那少年身着粗布短衫,上身片片缕缕,已是布满血迹,正蜷缩在墙角,眼里含着泪水,满脸委屈。

    那外门弟子见高翔冲了进来,脸色一变,忙扔下藤条,拱向行礼,道:

    “伙房主事马明,见过高师兄!”

    高翔挥了挥手,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伙事归执事堂管辖,有事当呈报管事师兄,你身为主事,竟敢滥用私刑?”

    马明被高翔一喊,吓得浑身哆嗦,忙行礼道:

    “高师兄明察,小的不敢,若非得已,也不敢出此下策”

    高翔一脸疑惑,这马明平日里和他也算相熟,平日主事伙房,亦是谨小慎微,鲜有差池,今天之事只怕另有蹊跷。

    于是伸

    手将马明拉起,旋即问道:“究竟发生何事,你仔细道来!”

    马明道了谢,直了直身子,径直走到墙边将那受刑的少年挽了起来,和颜道:

    “你先出去”。

    少年一听,面有喜色,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三步并二步,登时跑了出去。

    马明随后满脸笑容了转了过来,将高翔二人请至里侧一间内室,倒水奉茶,随后便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顺便恳请高翔帮忙协调。

    原来那受刑少年姓邱,本是附近山民,因父母托情,进入铁剑门伙房做杂役,其在伙房杂役六人中年龄最小,大伙因而称之为小六。

    这邱小六年龄虽小,却甚是机灵,平时跟随马明前后,甚得其欢心。

    本来生活也是平淡自在,不料就在前日,一不小心却惹出了大麻烦,让马明最后不得不使出苦肉计,狠抽了他一顿。

    前日正午,一行外门弟子数人到伙房就食,点名要品尝青石城的名菜“清蒸乌鱼”,原由是替何师远何师兄饯行。

    当时正值马明外出办事,小六子一时做不了主,便僵持了下来。

    按铁剑门规定,普通弟子须按伙房规定就餐,未经长老许可,不得单独加餐,以示平等。

    伙房素来按此规定执行,也未曾有弟子僭越。

    本来伙房按规定执行即可,但眼前的这位何师兄,却是如今外门弟子中的风云人物,一般人也不敢得罪。

    本来按说外门弟子中,经长老们“望气”挑选,难有遗珠。

    然而由于体质各异,人体内气息的成长变化时有不同,普通的弟子一眼就可看出,而有些特质体质之人,由于某种原因,体内气息变化处于一种休眠状态,以“望气术”察之和常人无异,但一经真气驱动,其特质便体现了出来。

    这位何师远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本届外门弟子中风头最劲的一位。

    半年前即突破洗心境,如今已可操控法宝,离那御剑飞行亦不过一步之遥。

    此等修为进境,放在内门弟子中也是杰出之辈,自然引起了除祖师堂外各长老的注意。

    经一番明争暗斗,数日前被刑堂长老莫长风正式收入门下,不日即将进入内门。

    外门弟子中有如此人物,可谓盛名在上,伙房自然也略知其事,此次弟子们要为其饯行,自也在情理之中。

    进入刑堂,可谓前途大好,趁着时机攀点交情,说不定日后还可帮衬一二。

    要知外门弟子中,除资质超人或特别勤奋之辈,多数人终其一生也难窥内门,能结识一两个杰出的内门弟子,又何尝不是件荣耀之事。

    对此情形,平素精明的邱小六自然得知。

    本来伙房弄个“清蒸乌鱼”也非难事,卖个人情未尝不可。

    只是铁剑门门规甚严,若逾规而行,轻则受罚,重则逐出门墙,邱小六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双方便对峙了起来。

    若论武力,伙房的杂役及低等的外门弟子自然不是何师远这边的对手,再说谁也不敢先挑起事来。

    不料在双方情绪高涨中,不知是谁突然动起手来,双方就此手脚并用混战在一起。

    不一会,伙房这边便吃了大亏,一个个鼻青脸肿的。

    邱小六也受伤不浅,见伙房的弟兄们受难,一时头脑发热,冲进厨房,端了锅热汤便冲了出来,朝何师远这边泼了过去。

    众人见状,纷纷闪避,却空出了正端坐桌旁好整以暇的何师远。

    好在其修为较高,下意识挥袖闪开,人倒未被烫伤,一锅浓汤正正泼在了他身前的桌上。

    那本来放在桌上被众人视若神物的仙剑却被淋了个正着,菜汁油污洒满剑身,甚是难堪。

    修真之人,视法宝如命,铁剑门以剑为主,剑如其人。

    何师远作为新人弟子,半年前获执事堂赐下宝剑,名曰“寒龙”,视之如命,平日从不离身。

    今日宝剑被污,等同自身受辱,一时火气升腾,拿住邱小六便要问罪,声称其污人仙器,辱及同门,应交由刑堂处置。

    伙房众人慑于其威,皆面面相觑,不敢过问,而其余众弟子更不会关心一个杂役的死活,随同起哄,架起邱小六便欲出门。

    适逢此时,马明赶了回来,遇此情形,自是打恭赔礼,一番请罪后,把邱小六给保了下来,并承诺三天后给何师远众人交代。

    今日便是三日之期,马明自是无甚可交代,本来拖延三日也不过缓兵之计,如今时日将至,却苦无良策。

    一番计议之下,只好行此苦肉之计,将邱小六狠抽了一顿,也好对何师远有所表示。

    听完马明一番陈述,高翔双眉紧锁,沉默片刻,淡然道:

    “你一番苦心,只怕要白费了。”

    马明一惊,忙道:“高师兄可有良策?”

    高翔摇了摇头,轻叹一气,道:

    “这何师远是本届外门弟子中最为突出之辈,放之内门弟子中也不遑多让,本已心高气傲,如今被莫长老相中,更是一步登天,那寒龙剑是其心之所好,此番受辱,岂会轻易放过!”

    马明闻言,心下一寒,急道:“若是师兄出面,可否……?”

    高翔知其心意,摆手道:

    “普通外门弟子或可给我几分薄面,这何师远可是未来刑堂莫长老高足,我有几斤几两,你应该清楚。”

    马明嘿嘿一笑,凑上前道:“依师兄高见,该如何是好?”

    高翔略一沉吟,望了一旁的苏迈一眼,道:“静观其变。”

    马明一头雾水,望着高翔旁边的陌生男子,一脸求助之态。

    苏迈见状,心有不忍,便道:

    “师兄不必过虑,那何师远师兄想必也是一时气甚,应不至过于执着,且邱兄弟不过一时失手污其兵刃,并未伤人见血,断不致闹到刑堂,我们且在此静候,待其到来,以理相求,铁剑门自有门规,不信他能胡来。”

    马明听其语气,似乎高翔二人有意插手,心中大喜,忙点头称是。

    三人闲谈间,已陆续有弟子入得食厅,不多时,只听得一声大叫:

    “何师兄到了。”

    外面顿时一阵沉静,显然三日之前的事,早已传遍外谷。

    今日早到之人,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毕竟修行生活甚是枯燥苦闷,偶尔有点事情发生,就像往死水中扔下了块石子,顿时荡起层层涟漪。

    不少人甚至有些激动,早早过来等候,期待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孰弱孰强自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关键是有冲突,何况其中的一方还是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无聊生活的绝好谈资。

    人生如戏,谁都可能成为别人眼中的戏子,何师远自然也不例外。

第二十五章 强做见证

    当他踏入食厅的那一刻,众人期待而艳羡的目光让他多少有几分得意。

    三天前的事对他而言已不再是秽剑之辱,到如今更多的是一种姿态,一种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只需要往中间一坐,余下的事情自然有人处理。

    果然,他甫一坐定,便有人大声呼喊马明。

    内室的马明自然知道所为何事,望了望高翔二人,高翔点头示意,随后三人便依次行了出来。

    何师远见马明出来,正要询问,忽见身后跟着身高体壮的高翔,随后还有一个陌生的少年男子,脸色暗了暗,轻抬双眼,冷冷地看着正向自己走来的三人。

    马明堆起了笑容,远远道:“小人马明,见过何师兄”,

    说完忙躬身行礼,表情谦卑至极。

    何师远嘴角扬起一丝蔑笑,冷言道:“马明,三日已到,你有何交代?”

    马明忙道:“师兄明鉴,这几日小人反复教训邱小六,并亲自鞭笞,以示惩戒,还望师兄高抬贵手,放过小六一次,伙房上下感恩不尽。”

    说完不断拱手行礼。

    “你不是有了援手么,”何师远瞄了一旁的高翔一眼,轻哼一声,似有不屑。

    高翔略一拱手,微笑道:

    “何师兄天纵英才,不日将入内门,成为莫长老高足,日后前途高远,自是我等外门弟子之典范,这邱小六不过一伙房杂役,还望师兄大人大量,轻饶则个。”

    何师远不予理会,却朝高翔身边的苏迈看了过去,半晌忽道:

    “我若没记错的话,这位应是当年那独臂长老唯一选中的内门弟子吧?”

    苏迈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没有作声。

    高翔见状,忙道:

    “何师兄好眼力,这位正是祖师堂长老的唯一弟子苏迈苏师兄。”

    说完又望向苏迈,道:“苏师兄,这位便是何师远何师兄。”

    苏迈抬了抬手,算是见礼。

    他一个内门弟子,虽选在祖师堂,但要他主动给一个外门弟子见礼,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再说就算他无法修行,但凭借五行劫在身,也不能丢了师父的脸,至少气势上不能输。

    何师远平日里受众外门弟子追捧,心高气盛,眼高于顶。

    今日本想出出风头,给伙房的人加点教训,不料竟然平白多出了个高翔,还带着个神秘的内门弟子苏迈,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如今见苏迈态度甚是冷淡,感受到周围弟子的目光,心里多了几分怒气。

    不过他虽行事张扬,却绝非莽撞无知之辈,虽说在本届弟子中自身修行已可跻身前列,但内门弟子中不乏天资卓绝者。

    之前他也曾多方打听过其余各堂长老门下弟子的修行状况,若一对一较量,能赢自己的亦不过三五人。

    唯独这祖师堂向来神秘,平时从不跟外界接触,除特殊情况,亦不允许弟子进入。

    对苏迈的修为状况,外人一概不知,故何师远此刻突然见到苏迈,心里亦是忐忑,不愿意贸然开罪。

    于是便点了点头,

    拱手道:“苏师兄不在祖师堂修行,怎么突然跑到我们这外谷来了啊?若我所记不差的话,门里有规定,若无师长令谕,内门弟子是不能随意干涉外谷事务的。”

    苏迈面无表情,淡然道:

    “我奉师尊之命至此探访朋友,本想到这伙房寻一故旧,正巧遇何师兄仙驾,听闻师兄乃本界奇才,修为境界远超我等,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超然,威风八面”。

    何师远闻言,面色微红,苏迈表面恭维,内里却有嘲讽之意。

    今日之事,本是他挑起,故也不便发作,强笑道:

    “苏师兄见笑,小弟日前和伙房稍有龃龉,今日前来,亦不过是想了断此事,免伤和气。”

    苏迈见其言语甚是客气,也不便再出冷语,便笑道:

    “师兄雅量,苏迈钦佩,如此就请看小弟薄面,饶恕邱小六一次,毕竟同门修行,还望师兄以和为贵。”

    见苏迈为伙房出面,何师远一时有些犹豫。

    轻易放人吧,又怕遭周围弟子笑话,以为自己怕了苏迈,若坚持已见,又担心再起冲突,毕竟在自己正式进入刑堂之前,他也不想多生枝节。

    心念电转间,只见何师远突然问道:“苏师兄所寻之故人,可有消息?”

    苏迈见他突然问及他事,也搞不懂何师远言欲何为,便摇了摇头,道:

    “尚未寻见。”

    “既如此,苏师兄和这伙房,应无相干?”何师远追问道。

    “暂无关联”,苏迈回道。

    “若无关联,那今日之事便为我外谷弟子之争纷,还望师兄莫要横加干涉,以免坏了祖师堂的名声。”

    何师远肃然道,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苏迈闻言,颇有不悦,但何师远言之凿凿,他也无从反驳。

    铁剑门门规森严,按律外谷事务由执事堂统一打理,内门弟子不得插手外谷之事,何况他还是祖师堂弟子的尴尬身份。

    若此刻强行插手,恐怕后果自己亦无法承担,若牵连师父,实在不是他心中所愿。

    何况这何师远盛名在外,自己灵气不继,仙缘已绝,凭这点五行劫的修行,只怕难望其项背,何故自寻烦恼。

    念及此,苏迈微微一笑,道:“何师兄所言甚是,外谷之事,小弟本无权过问,今日便在此做个见证,还望师兄宽大处理,不负刑堂公正之名”。

    何师远面色不变,略略点头,心中冷笑道你口中虽说见证,实际上却是留在此地监督,想以刑堂名义压我,我就看看你祖师堂有多少斤两。

    只见何师远倏地站起,朝马明叫道:“马主事,三日已过,你作何交待?”

    马明大惊,诺诺道:“何师兄,这个……这个……”,边说边看向高翔。

    高翔也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问道:“何师兄,邱小六已受到惩罚,你看……”

    何师远轻哼了一声,拿起手边的寒龙剑,轻轻抚摸片刻,道:

    “此寒龙仙剑乃极北寒铁所造,蒙莫长老赏识,将其恩赐于我,持剑半年有余,珍之重之,日夜相伴从不离身,如今在这伙房横遭奇辱,致使灵气大减,进而影

    响本人修行,日后若有闪失,必将累及刑堂,如此重责,你们谁可担当?”

    言毕环视四周,无人敢回应。

    马明低着头,一言不语,高翔也不知如何以对,望向苏迈。

    见此情形,苏迈无奈地轻咳一声,向前小跨一声,挡在马明身前,向何师远道:

    “依师兄之见,该当如何?”

    何师远见苏迈强自出头,冷笑一声道:

    “我无甚要求,既然仙剑受辱,理当由当事之人向其磕头谢罪。”

    “向剑磕头?”苏迈身后的马明轻讶了一声。

    “不错,”何师远横剑当胸,昂然说道。

    “让邱小六和马明亲自向我的仙剑磕头谢罪,此事方休。”

    话音未落,周围便有弟子随之起哄。

    “磕头……磕头……。”

    随后便是一阵叫喊声,夹杂着哄笑,伙房一片大乱。

    马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让他和邱小六向剑磕头,委实让人难以接受,他怎么也想不出何师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高翔闻言,亦是面色愤然。

    虽说这何师远在外谷中数一数二,但他高翔两年来随宁大川处理外谷事务,也算颇有地位。

    如今何师远当众羞辱伙房众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折损了他的颜面。

    正要发作,忽见苏迈用手碰了碰他,随后便道:

    “既然此事伤及何师兄修为,且牵涉刑堂,实不宜草率处理,以免乱了门规,在座各位谁也担当不起,在下以为不若先禀告执事堂,请长老定夺方好。”

    高翔一听,心中大喜,忙高声应和。

    “这是我和伙房之间的私事,与执事堂何干”,何师远面色一寒,厉声叫道。

    “如何不相干,执事堂统领外谷一切事务,弟子之间发生争执理应由执事堂处置。”

    “对对对……,要由执行堂处理。”

    马明见高翔代表执事堂出面,底气顿时足了起来,大声道:

    “高师兄平素代宁师兄处理外谷事务,此事应由高师兄处置。”

    高翔见马明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心里暗骂了一声,便对何师远道:“何师兄,我看此事不如先知会宁师兄,请他来决断。”

    “宁师兄”何师远哼了一声。

    在他心中只有袁萧师兄,宁大川不过先入门几年,修为境界比他也高不了多少,自然不放在心上。

    见众人皆不自觉拢了过来,续道:

    “今日之事,乃本人之私事,不相干之人休要插手,否则莫怪何某不尽人情。”

    说完将寒龙剑向桌上重重一拍,“啪”的一声,周边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见其怒气已甚,一时噤若寒蝉,无人敢撄其锋。

    高翔自知不是其对手,亦不敢出声,斜睨了苏迈一眼,似有问寻之意。

    苏迈一时也陷入了挣扎,何师远话已挑明,若再出头,便是执意与其为敌。

    这伙房和自己毫无干系,强自出头惹下一个对头,并非聪明之举。

第二十六章 路见不平

    四周俱寂,半晌突然有个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邱小六惹的事,我自己承担。”

    话音刚落,便见邱小六挤了进来,虽已换过了衣衫,但伤痕未消,白色的粗麻短衣上,渗出条条血痕,触目惊心。

    只见他冲过来和马明打了个招呼,便朝何师远一揖到底,道:

    “何师兄,都是小人的错,我向您请罚,请放过马管事和伙房众兄弟。”

    何师远见状,右手一挥,不屑地道:

    “笑话,我何曾为难过马明和伙房,是他们自己找上来的。”

    顿了顿又道:“我看你也算条汉子,马明我就不追究了,只要你向我的仙剑磕头认罪,我便既往不咎,此事作罢。”

    说完,擎起寒龙剑,举剑向天,不可一世。

    邱小六被其气势所慑,忙道:“我磕头,我磕头”,言毕便欲下跪。

    正在邱小六双膝盖将近着地之际,忽听一声大叫:

    “小六,不可!”。

    众人一惊,寻声望去,只见马明从苏迈身后冲了出来,一把将其拉起,愤然道:

    “士可杀不可辱,堂堂男子汉,可跪天地父母,师尊长者,岂可慑于强权,轻言下跪,何况还是一个杀人取命的凶物,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我马明一并承担。”

    邱小六双眼噙泪,望着马明,轻声道:“明哥,我……”

    马明未加理会,将他拉到身后,转而对何师远道:

    “何师兄,今日之事,错在马明一人,要杀要打,任听尊便,不过跪剑谢罪之事,断不可行。”

    何师远不料马明有如此之举,愣了一愣,见其不愿跪剑,大是恼怒,面色铁青,冷冷地道:

    “好你个马明,平素倒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担当,想替人代罪,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马明挺了挺身子,直直地站在何师远身前,一言不发,双眼满是决毅之色,大有杀身成仁之势。

    何师远见其不理不顾,加之周边众人不断起哄,怒火中烧。

    “呛”的一声,拨剑出鞘,顿时寒光一闪,寒龙剑应声而动。

    四围萧肃,冷气森然,剑尖白芒吞吐,真气鼓激,可看出主人此时极大的愤怒。

    高翔见状,正欲上前劝阻,忽听苏迈说道:

    “何师兄,同室操戈可是我门中大忌,你剑指同门,意欲何为?”

    何师远闻言,呆了片刻,将寒龙剑还鞘,随后冷冷道:

    “在下不过想教训下这个目中无人的伙房主事,苏师兄何出此言?”

    “马主事仗义执言,乃是性情之人,师兄何苦逼人太甚,如此以武相欺,拨剑相向,恐怕也非刑堂莫长老所乐见的吧,”苏迈说道。

    “哼,性情中人,不知死活的东西。”

    何师远心有不悦,脸色却已恢复平静,目光一紧,扫向着苏迈道:

    “既然苏师兄想做这见证之人,依你之见,如何处理方为妥当呢?”

    苏迈淡然道:

    “依在下愚见,不若马主事亲下厨房,弄一桌美食给师兄压惊致歉,大家握手言和,岂不更好

    ,师兄前途无量,在这外谷之中也时日不久,何不放开怀抱,一笑泯恩仇。”

    何师远闻言问道:

    “听苏师兄此言,可是指何某心胸狭窄?”

    苏迈忙拱手道:“不敢,师兄侠肝义胆,众人皆知。”

    何师远嘴角轻扬,环视四周,木然道:

    “你要想平息这事也可以,除非你胜过我手中寒龙。”

    言罢将手中长剑微微抬起,指向苏迈。

    高翔见何师远提出挑战,心下大惊,忙道:

    “何师兄,大家同门师兄弟,何必动刀动剑,万一有所闪失,对谁都不好。”

    “同门切磋,彼此学习,可以增进修为,这也是宁师兄经常教导我们的话,不对吗?”

    何师远如电目光,扫向高翔,傲然道:

    “再说比武论剑,刀剑无眼,偶有损伤也是常事,若害怕受伤,不如回家娶老婆生孩子去,来这铁剑门干嘛?”

    高翔闻之,不再言语,轻向苏迈道:“怎么办?”

    苏迈心中自是天人交战,三年修行,虽无法修习真经,但这五行劫却不曾荒废一日,虽无曾实战,但心底还是有几分信心。

    不过枯心道人临行前再三叮嘱,令其不可显露五行劫,更不可与人生事。

    正犹豫不定,忽听何师远道:

    “怎么,苏师兄,不敢啊,莫非那独臂老道士是个绣花枕头,未曾有仙法教你?”

    说完哈哈一笑,周围众人见状,也是哄笑了起来。

    苏迈闻之大怒,本来还有些举棋不定,如今何师远辱及师父,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只见他断然喝道:

    “住口,休要辱我师尊!”

    众人闻言,停住了笑声,均向苏迈望来,苏迈向前一步,大声道:

    “我师尊执掌祖师堂,道法高深,几近仙体,岂是尔等可窥知。”

    “既然如此,苏师兄何不让我们开开眼界,也让我等见识见识内门弟子的风范。”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顿时叫喊声一叫,催着苏迈和何师远比武。

    苏迈沉默片刻,肃然道:“既然各位如此热情,今日小弟便献丑向何师兄讨教一二。”

    何师远闻言,大笑道:

    “如此甚好,那就请苏师兄不吝指教。”

    说完当先一步,向门外行去,众人见状纷纷避让。

    高翔等何师远出门,轻声对苏迈道:

    “当心,此人不怀好意,若敌不过,不要硬撑,保命要紧,别被他伤了”。

    苏迈点点头,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及至门外,何师远已是拨剑以待,见苏迈出来,便问道:“不知苏师兄仙剑何在?”

    “我不用剑!”苏迈淡然道。

    人群中顿时一片讶然,何师远早突破洗心境,已可操控仙剑,苏迈连剑都没有。

    这场比试,似乎一开始便高下立判。

    何师远哂笑一声,道:

    “苏师兄尚未突破洗心境,未获长老赐剑,如此比试,何某胜之不武,不若作罢。”

    说完便欲还剑入鞘。

    “且慢”,苏迈轻抬右手,叫道:

    “比试尚未开始,胜负皆是未知之数,何师兄轻易言弃,莫非心中有惧?”

    “笑话!”

    何师远大叫一声,手中寒龙剑就地一划,青石地板上顿时出现一道深深的划痕。

    “何某岂会惧你,你执意求败,便成全了你,只是这仙剑锋利无比,苏师兄可要当心”

    说罢抬剑拱手,抱拳一礼。

    苏迈亦拱手还礼,见其长剑甚利,灵气缠绕,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五行劫虽变化万千,但自己身无真气,施行的速度自然较慢,这仙剑飞来,能不能躲得过,还是未定之数。

    心下电转间,决定还是先用自己最熟悉的风遁和水凝术应对。

    念及此,脚下不经意间,悄然向悬崖下方的水池边靠了靠。

    何师远并未注意苏迈的小动作,见其许久未有动静,便欲抢占先机。

    手上长剑一挺,顿时间白芒一片,灵气缠绕,已看不清剑身形状,只见何师远一声大吼:

    “师兄当心了”

    长剑便夹着一道白光,呼啸着向苏迈冲了过来。

    苏迈心中一惊,忙向一侧闪开。

    双手交叉,口中轻念一声,只见身后的水池一阵翻滚,顿时手臂粗的一支水箭冲了出来。

    苏迈右手一挥,水箭便朝寒龙剑迎了过去。

    何师远未料苏迈有此奇技,见水箭射来,便随手一招,将长剑躲了过去。

    水箭扑了空,径直掉了下来,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摊水渍。

    何师远见状,右手急挥,大喊一声

    “去”

    长剑倏然折还,在空中划了一道耀眼的弧线,又向苏迈射来。

    苏迈故技重施,又是一支水箭迎了上去。

    何师远有意探苏迈的虚实,这次没有闪避,长剑撞了上去。

    只见“卟”的一声,二者撞在了一块,寒龙剑晃了晃,白芒一隐,露出了剑身,水箭却直接被打散,洒出漫天水滴。

    何师远见长剑得利,心中大喜,右手向苏迈一指,长剑白芒一闪,又射了过来。

    苏迈身形向左一闪,堪堪避了过去,刚欲施法,那长剑便像长了眼睛般,再次飞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苏迈避无可避。

    情急中轻喊一声,左手拈了个法诀,身形一闪,旋即消失不见。

    寒龙剑失去了目标,折回了主人手中。

    何师远见苏迈身影突然消失,心中大是惊骇。

    正自惊魂不定之时,苏迈突然现身,一支水箭迅速地向他刺来。

    何师远忙举剑相挡,水箭一沾即化,虽未造成伤害,却淋了何师远半身,周边围观弟子见状,一阵大笑。

    何师远恼羞成怒,丹田真气翻腾,破体而出,瞬间注入剑身,长剑顿时暴长一寸有余。

    只见何师远一声断喝,长剑犹如蛟龙入海,白芒闪动间,已然出现在苏迈近前。

    苏迈来不及施展水凝术,急切中慌忙使出了御金术,右手划了个圈,朝前一指,那寒龙剑似乎受到指引一样,剑尖一偏,朝苏迈身前斜飞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突生异变

    这一番对阵过来,双方各有攻守。

    总体来说,苏迈较为被动,面对何师远的寒龙剑,只是闪躲的份。

    其间借着风遁术,偷袭了一次,算是挽回了点颜面,但要想取胜,却是难上加难。

    这五行劫虽然变化无端,但要想发挥出威力,须以自身修为基。

    苏迈身无灵气,只能依靠术法本身,面对比他修为高出甚多的何师远,自然是有心无力。

    而此刻的何师远也是大为震惊,苏迈所施展的五行劫他从未听过。

    本以为铁剑门弟子均修习玄清仙卷,在本届新人弟子中,以自己的修为既便不能取胜,自保应不难。

    如今苏迈屡施奇术,却令他不胜其扰。

    不过一来二去之后,何师远却也看出了端倪。

    苏迈应用这五行劫尚且不熟,施术需要一定时间,而且似乎威力不够,就像那水箭一般,杀伤力低,且无法持久,不像自己能自由操控仙剑。

    想通了其中的玄妙,何师远脸上露出一丝诡笑。

    右手一招,长剑倒飞而回,一握剑柄,便朝苏迈说道:

    “苏师兄仙法玄奥,小弟佩服之至,不知师兄所习,是我门中何种道术?”

    苏迈轻笑道:

    “师尊所赐之法,未知其名,倒是何师兄人剑相通,令小弟大开眼界。”

    何师远见苏迈不愿透露,也不加追问,手中长剑一紧,大声道:

    “如此便再领教师兄绝技”

    言罢真气灌注剑身,右手往前一送,寒龙剑脱手而出。

    这次却不再似之前疾速迅猛,光芒闪耀,反而是缓缓向前,剑身明亮,寒光闪动,徐徐向苏迈飞来。

    苏迈见状,心中纳闷,剑速这么慢,别人早有准备,如何伤人。

    不过虽是如此,苏迈却不敢大意,何师远非寻常之辈,既如此施为,应有后招。

    于是双手轻动,再次发出了一支水箭,朝前飞去,其速甚疾,片刻之间便已撞上了寒龙剑。

    后者轻晃一下,仍是毫无停滞,带着一身水气朝苏迈飞来。

    苏迈稍有犹豫,正在考虑如何应对时,忽听得何师远一声大叫,寒龙剑光芒一动,以迅雷之势呼啸而来,瞬间已刺向苏迈眼前。

    苏迈防不胜防,片刻间已不容施法,眼见就要被长剑刺穿,周边众人发出一阵尖叫,连何师远也是心中一惊。

    正欲召回仙剑时,只听得扑通一声传来,仔细一看,却是苏迈情急下跳进了身后的水潭。

    众人回过神来,见苏迈糗状,哄堂大笑。

    高翔快速冲了过去,将他拉了起来,急急问道:“没受伤吧?”

    苏迈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示意高翔站到一侧,随后转身向何师远道:

    “何师兄剑法高超,小弟再来领教”。

    “还要比?”

    何师远颇有些意外,本以为经此一役,苏迈会主动认输,不料苏迈还敢再战。

    不过反正苏迈的实力他已经清楚,再战一回也无所谓,于是便笑道:

    “苏师兄勇气可嘉,只是……”

    “还请师兄指教”,苏迈打断他的话。

    何师远长剑在握,静静地望着苏迈,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刚才的比试他已经摸清了苏迈的底细,心下已是胜券在握,先机已不重要,故而只是静立一旁,微笑以待。

    那神情就像在看一只猴子表演一样,丝毫没有比武的紧张感。

    苏迈见其表神色,心有不甘,但也不急于进攻,心中不断盘算着刚才的一幕。

    半晌,突然心头一动,面有得色,似有所获。

    原来他不断回想着二人的攻守来回,确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从一开始,就是何师远攻,他在守,直至最后自己落水,都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以至于不断地想着如何避开何师远的仙剑,却没想过主动进攻以赢取施术时间。

    如果反守为攻,或许更能发挥五行劫的威力。

    毕竟何师远修为虽高,但由于习剑不久,其进攻方式稍显简单,只要留心观察,不至于措手不及。

    主意即定,苏迈便拱手道:“师兄当心了”。

    说罢两手连动,背后水声轻动,一只水箭朝何师远疾速飞了过去。

    有了刚才的经验,何师远不再举剑抵挡,而是向一边闪了闪,长剑一挥,将其击了出去。

    就在他出剑之际,另一支水箭飘然而至,朝其左侧射了过来。

    何师远不欲回剑相抵,忙弯腰向后,双手撑地,避过了这一箭。

    这一下妙到毫厘,水箭自其发际略过,留了几滴水珠犹自摇摆不定,众人见状,大声叫好。

    苏迈也是暗自佩服,心念之间,又是一支水箭射了出来,带着一丝寒气,在正午的阳光下闪耀着绚丽的光芒,向着前方的男子,疾行而去。

    何师远回过神来,见水箭来袭,轻哼了一声,闪避了过去,而正当他落地之时,另一支水剑也是如约而来。

    何师远身子轻摆,正要侧声时,却发现双脚似乎陷入泥淖之中,脚下虚浮,似立足不稳,欲拨不能。

    眼看水箭扑面而来,无奈何只有挥剑相挡,不过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未正面相击,而是使巧劲将其拨了出去。

    饶是如此,剑身也是溅起一片水花,这水箭一碰即化,甚是难缠。

    而对面的苏迈此刻也是头大如斗。

    这水箭看似神妙,其实有形无实,以他目前的修行,每次最多发出两支水箭,且不能同时施为。

    由于没有灵气操控,发出之后便成无主之物,无法驾驭,故而何师远能轻易避开。

    适才他在施放水箭后,尝试使用陷土之术,困住对手身形,本想借此偷袭,不料仍未竟全功。

    这一刻,苏迈忽觉有些绝望。

    本来自以为傲的五行劫,首次对敌,五行已用其四,却收效甚微,而最后的离火术,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不敢轻易使用。

    如此看来,只有这水凝术还可甚一用,虽难以伤人,尚可扰人心神,但频繁使用,难免被何师远看穿。

    对面的何师远对于苏迈忽施奇招,也有些莫名的疑惑。

    刚才脚下地面的异状,绝非偶尔,应是苏迈所使。

    不过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铁剑门以玄清仙券为本,以剑为器,弟子多习剑术,何为苏迈修为甚浅,却不专正道,反而尽学些诡异的旁门之术,难道那独臂老道不是铁剑门人?

    由于一时弄不清苏迈的套路,虽心有胜算,但也不敢贸然出招,以免为人所

    乘。

    于是二人各怀心事,默然对立,周围众人见状,皆是一片茫然。

    就这样无言对峙,双方相距不到三丈。

    苏迈不敢轻易出招,而何师远毕竟心高气盛,仗着一身修为,终于耐不住沉默,大喝一声,长剑萧萧,霍然而动。

    只见其右手执剑,顺手虚画,片刻便在其身前出现一个奇怪的圆圈。

    有形无质,似混沌初开,迷雾重重,只见其间一团白气,正自吞吐不息。

    何师远面色沉重,脸色微红,似乎颇为吃力。

    随着圆圈成形,长剑一挺,白圈迅疾向苏迈击了过来。

    苏迈见状,虽不识其为何物,但心里隐隐知道厉害,忙双手急挥,召出一前一后两道水箭向白圈袭去。

    出乎苏迈意外的是,这白圈看似有形,实则便如气雾一般,水箭穿过,便如泥牛入海,无迹可寻。

    一时之间苏迈有些手足无措。

    这奇怪的白圈,似实还虚,自己身无兵器,五行劫也无计可施。

    无奈之下,只有施出风遁,欲遁形而逃。

    正欲施术,白圈突然光芒一盛,一片混沌之间,初天地初开般,出现了各种图案,时而星云变幻,时而繁花绚烂,繁复之极。

    苏迈见此奇景,目眩神迷,呆立其间,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诡异白光迎面袭来。

    “扑”地一声闷响,光圈实实地击了过来。

    苏迈只觉如山般重压瞬间而至,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飞去,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人在空中,漫天血雨,甚是凄厉。

    苏迈心口剧痛,迷糊间不自觉的重重摔了下来,身下的青石板顿时裂成几片。

    众人大惊,不知所措,而何远师更是疑惑不已。

    他适才所施,乃铁剑门秘法“星云盾”,数月前由袁萧代师传授,自己习练时日不长,方自成形,勉强施为已是耗尽心力,纵如此其威力也是平常。

    按说就算筑元境弟子,受之一击,亦不致于重伤至此,苏迈乃祖师堂之内门弟子,修为应在一般弟子之上,何以至此?

    可惜他不知道,苏迈先天不足,难以修行,三年苦修,皆在这五行劫上,身体却和常人无异,如何承受这星云盾?

    苏迈受此重创,意识逐次模糊,只觉阵阵剧痛从心口传来,就像五脏移位,似乎命之不久。

    躺在地上,心下黯然,有些悲哀,又有些悔恨,想不到出师未捷,竟先死在这铁剑门里。

    绝望之中,突然想起了师父,临行一再嘱咐,切勿与人争斗,原来他老人家早看出自己道行低微,不堪一击,如今陨命于此,也是命该如此。

    只是师恩未报,就此而去,多少有些不甘,恍惚之中,又想起了天随子,想起了吴攸,甚至过往的种种……

    我死之后,他们会记得我么?

    或许谁也不会想起吧,像我这样卑微的小人物,天下之大,比比皆是,就是那随风而动的烟尘一样,风一吹,就什么也没有了。

    身边的声音渐次变小,以致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仿佛这个世间就只剩他一个人孤独等死一般。

    苏迈凄然一笑,双眼也模糊不清,依稀只见人影在身前晃动,却看不真实。

    干脆闭上了眼睛,享受这人世的最后一刻。

第二十八章 误伤同门

    正在他魂游身外,灵魂行将出窍之际,忽觉干涸已久的丹田轻微地跳动了一下,隐隐有股细细的热流自丹田升起。

    不一会,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平日修炼欲寻不得的先天灵气,突然自身体周边聚拢,自四肢百骸中倒灌而来,如百川入海,须臾遍布全身,并徐徐聚入丹田。

    一时间苏迈只觉周边灵气充盈,百脉舒展,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而适才胸口所传来的剧痛也似有好转,痛疼之感渐消。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苏迈一时难以适应,更不知该作何解释。

    不过这神奇的灵气,总算是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人世间的空气,苏迈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睁开眼睛,见高翔和马明正蹲在自己身边,一脸紧张。

    微微一笑,苏迈朝高翔点了点头,见他醒转过来,高翔一时激动得无法言语,抱着苏迈的双肩不断摇晃。

    苏迈挣扎片刻,举手将嘴角的血迹擦了擦,拍了拍高翔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

    对面的何师远犹自惊魂不定,见苏迈站了起来,面色大喜,抱拳道:“抱歉,苏师兄,你伤无碍吧?”

    苏迈忍痛笑了笑,道:

    “无妨,还得多谢师兄手下留情,师兄道法奇绝,让人大开眼觉,待小弟再来领教。”

    “你已受伤,不比也罢,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何师远有些为难。

    “师兄修为远胜小弟,受此一击,本当弃武服输,奈何今日之战,非为苏迈,关系着伙房众位师兄弟,更涉及师尊清誉,苏迈忝为祖师堂弟子,不敢有辱祖师。”

    说完,不待何远师有何反应,继续道:“今日所施之术为五行劫法,乃铁剑门祖师堂枯心长老所授,还请何师兄指点。”

    说罢,拱手一礼,随后双手一招,又是一道水箭冲了出来,这次来势更为迅猛,隐有破风之声。

    何师远见其故技重施,轻笑一声,心道这五行劫不过如此,如今已是黔驴技穷,再比下去,亦不过蜉蝣憾树,徒添笑柄而已。

    待水箭及身,长剑一点,轻描淡写地扫了过去。

    甫一接触,何师远一惊,只觉一股奇劲从水箭传来,刹时长剑轻颤,手腕一阵发麻,忙后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受此突击,何师远心头大骇,这苏迈前后判若两人。

    以他之前的表现,这水箭不可能有如此威力,刚才这一击,显然修为还在自身之上,若非有人在帮他?

    游目四顾,发觉四周除一众外门弟子外,再无旁人,似乎不可能有人暗中出手。

    若是苏迈自身使然,未免太过蹊跷,他似乎不可能故意藏拙,致使自己重伤不支。

    正自疑惑间,苏迈的第二支水箭又射了过来。

    有了前次的经验,何师远不敢大意,不及近身,长剑一抖,右手一团白气涌出

    ,忽地往前一送,寒龙剑疾射而去,将水箭射得得粉碎。

    不过这次却未像之前般一触即化,而是四散飞去,隐隐可见细微的冰屑。

    水箭一击即碎,虽然力道较之前略有提升,但对于何师远而言,依然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够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见苏迈没有后续的动作,以为其仅技止于此,于是右手疾挥,长剑电射而回,一轮虚画,片刻之间,那神秘的星云盾已然成形。

    似真似幻,如有还无,光圈中白光闪动,星云乍现,随着何师远的灵力注入,隐隐似有五彩霞光。

    有了之前的经验,苏迈不敢再看,凝神一指,又是一支水箭射来。

    何师远嘴角扬起一丝蔑笑,长剑一挥,星云盾应势而起,迅疾向苏迈击去。

    苏迈不敢硬接,身形连闪,同时右手指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口中轻呼法诀,顿时一道火光仿佛自九天而来,悄然出现在苏迈手心,其色殷红,若隐若现,甚是诡异。

    只见苏迈右手一挥,那火光见风而长,瞬间便成一火球,带着浓浓烈焰,迎向星云盾。

    红白光芒一触即分,星云盾霞光疾散,白芒瞬间黯淡得近乎透明,火球亦受重创,变得如拳头般大小,穿越而过,快速向何师远飘来。

    后者脸色一白,寒龙剑不由分说地迎了过去,异于水箭的是,这火球乃凭空而化,有形无实。

    寒龙剑一击而中,却似打在虚空中一般,毫无着力感。

    火球受此一阻,稍顿了顿又迅飞过来。

    何师远心中大惊,情急之下,挥袖便挡,只见红光一闪,衣袖瞬间便燃烧了起来。

    何师远只觉皮肤灼热,如针刺般疼痛,火势随袖而上。

    眼看就要烧至胸前,突然其声后传来一声大喝

    “胡闹!”

    随后一道青光闪现,何师远只觉浑身一凉,火光顿时熄灭。

    心中悲苦交加,忙转头一看,身后一人脸色铁青,白衣长剑,正是刑堂大弟子袁萧。

    见其到来,何师远如遇救星,正欲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右臂衣衬尽灰,满手通红,甚是窘迫,一时怔在原地,不知所以。

    袁萧见状,轻哼了一声,喝了一声:“何师弟,发生何事?”

    何师远如中当头一棒,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回道:

    “见过师兄,小弟与人比武切磋,本是同门较量,不料被人暗算,幸遇师兄相助,不然……”

    袁萧摆摆手,道:“同门切磋,本应相互学习讨教,当点到为止,不得伤人,何故以命相搏?”

    何师远正欲回话,忽见高翔急急地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向袁萧躬身一礼,道:

    “高翔见过袁师兄,此事皆系误会。”

    “误会?”袁萧没有理会高翔,目视前方的苏迈,冷笑道:

    “妄使神通,重伤同门,要有多大的误会,

    若非我及时赶到,这五行劫火就要了何师弟的性命。”

    苏迈听袁萧语气,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这离火术他以前轻不敢用,今日也是逼得无计可施,情急下才使了出来。

    原想阻那光圈,谁料竟有如此威力,不但破了它还烧伤了何师远,莫非是刚才那神秘的真气?

    一念及此,隐隐有些不安,自己修行五行劫,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竟然伤了何师远。

    铁剑门规律甚严,刑堂追究起来,难保不会连累祖师堂,到时候只怕师父也难以交待。

    越想越急,苏迈竟然有些身体发冷,对自己的冲动比试也是后悔不已。

    袁萧见苏迈目光呆滞,愣愣地站在前方,似乎对自己不甚理会,不免有些不悦,咳了一声,冷言道:

    “这位当是祖师堂枯心长老的爱徒吧?”

    苏迈闻言回过神来,忙朝袁萧施礼,小声道:“小弟苏迈,见过袁师兄”。

    “一别数年,苏师弟想必修为大进啊,跑到这外谷施威来了”

    袁萧往前行了两步,盯着苏迈道。

    “师兄误会了,小弟是奉师命到外谷寻友,经过这伙房,适逢何师兄和伙房马主事稍有芥蒂,不想同门生怨,便欲居中调停,不料出了意外。”

    “既是调停,当以理相劝,如何动起手来,还出此狠招?”袁萧逼问道。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清楚,真是意外,何师兄修为远胜于我,我本来……本来没打算伤到他的”。

    苏迈急着解释,但却一时也说不清楚,连他自己也疑惑不已,那突如其来的神秘真气到底是何缘故。

    高翔见苏迈越讲越急,忙跑了过来,拉了拉他,随后便将事情经过简要地向袁萧描述了一番。

    “既然你先前已被星云盾所伤,如何后来还能使出这五行劫术破了星云盾,甚至于纵火伤了何师弟?”

    对于苏迈的反常举动,袁萧有些疑惑。

    苏迈自然也是一头雾水,无言以对。

    袁萧见其沉默不语,续而问道:

    “你身为铁剑门内门弟子,为何不习仙道,却使五行劫这种没落小术,难道枯心长老没授你玄清仙卷吗?”

    苏迈一听,忙道:

    “禀师兄,入谷之时,师尊曾有教授,奈何小弟仙缘浅薄,难窥大道,久习不得入门,故而师尊授此五行劫术,以为傍身之用”。

    “你以傍身之技,能重伤洗心境弟子,确是奇闻,无论如何,今日你挟技逞威,伤及同门,却是犯我门中大忌,此事我自会禀报刑堂,依律论处。”

    袁萧说完,随后对何师远吩咐了几句,又转身对苏迈道:

    “你且先回祖师堂,该如何处置,刑堂自会知会你师尊。”

    说完便转身而去,何师远手臂犹自通红一片,急急跟了上去,之后回头望了苏迈一眼,眼神甚是怨毒。

第二十九章 祸起萧墙

    见袁萧离去,一旁看热闹的外门弟子也纷纷避退。

    片刻间,便只剩得高翔和马明,三人相对无言,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半晌,高翔向马明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随后拍了拍苏迈肩膀,轻声道:

    “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祸是我闯的,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苏迈坚定地道。

    “按铁剑门规,同门相欺,轻则面壁,重则废其修为,逐出山门,你如何承担?”

    “我本来也无甚修为,逐就逐吧,只要不连累我师尊就行”。

    “今日之事,有我一份,若不是我强出头,你也不会牵涉进来,若要担责,自然我们一起,好兄弟,自当荣辱与共。”

    高翔咬了咬牙,目视苏迈道。

    “别傻了,此事与你无干,我体质殊异,此生怕是难入仙道,你还有大好前程,不必牵扯进来,可别忘了你爹的心愿。”

    苏迈苦笑一笑,拍了拍高翔的手臂。

    高翔沉默半晌,突然道:“要不,我去找宁师兄,求执事堂出面,或可有转机”。

    “不必了”

    苏迈一挥手,“你未来很有机会进入执事堂,眼下不宜惹事,此事皆我一人之故,我先去回禀师尊,后会恐无期,你多保重吧。”

    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高翔欲言又止,目送苏迈离去,心底五味杂陈。

    有的人,相交一生也难以全信,而有的人虽相识甚短,却值得托付一生。

    或许在高翔眼中,此刻的苏迈就是后者吧,只是相逢恨短,自此一别,祸福难料,还有相见之期么?

    别过高翔后,苏迈自是心急如焚,一阵疾行,穿洞过湖,绕过长街小巷,终于望见了那片的熟悉的竹林。

    到了此处,苏迈的心总算是平稳了下来。

    穿过这片竹林,便是他和师父的天地,对他而言,那是一个可以托付身心的家。

    绕过竹林,青瓦白墙赫然在望。

    祖师堂平静依然,似乎外面世界的事情和这里完全没有关系。

    苏迈在院墙外定了片刻,使迈过台阶,进了院门,便闻得一缕熟悉的檀香味。

    枯心道人正对着祖师牌位默然而立,身前铜炉上香灰堆积,一支檀香已烧得所剩无几。

    苏迈轻叫了一声师父,不待枯心道人回应,便自走了进去。

    兀自在堂前蒲团下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面向老道人,正欲说话,便听得枯心平淡的声音传来:

    “惹祸了?”

    苏迈闻言,心中更是愧疚难当,哽咽地道:

    “对不起,师父,我……我闯大祸了”

    “你且起来,身为铁剑门弟子,当遇事不惊,处变不乱,小

    点挫折便不知所措,如何成事?”

    枯心似乎早有所料,话音未落,便转身往偏厅而去,苏迈闻言,忙爬了起来,跟了过去。

    “哎,都是孽缘,为师早料到有这一日。”

    枯心望着惊魂未定的苏迈,轻声叹道。

    苏迈大吃一惊,心道师父早料到我会出事,随后想想,又觉得今日之事,实乃偶然为之,师父不可未卜先知啊?

    见枯心一脸凝重,忙问道:“师父,难道您……早知道今日我会出事?”

    “不在今日,便在明日,该来的总会来的”

    枯心突然毫无头绪地说道。

    “弟子不明白”

    苏迈一脸茫然,总觉得今天师父有点古怪。

    “你勿需明白,且把今天发生之事,从实道来。”

    枯心边说话,边随手在一旁拉了个凳子坐下。

    苏迈见师父未加责怪,心下稍安,便将今天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枯心听完,沉默半晌,忽而道:

    “以你的修为,要战胜一个洗心境的弟子,实在勉为其难,五行劫于你而言,乃是唯一神通,但在他人眼中,却不值一晒,今天之事,侥幸大于实力。”

    苏迈垂手一侧,闻言道:“弟子也觉侥幸之至,那何师兄的修为远胜于我,本没打算能伤到他。”

    “那何师远小小年纪,以洗心境修为,能使出星云盾,也算难能可贵。”

    枯心拈着稀疏的胡须,颇有嘉许地道。

    “星云盾?”

    苏迈有些好奇,莫非就是那奇怪的光圈?

    “星云盾乃铁剑门秘法神通之一,素为刑堂长老亲传,以剑御气,以气化形,借诸天星象而成,可攻可守,变化万千,修为高深可幻化众生百态,虚实相交,神鬼莫测。”

    “对了,那光圈里似乎星云变幻,我正是一时为其所惑,才身受重伤”,苏迈恍然道。

    “那何师远境界甚低,加之修行不久,尚未掌握其神通奥妙,不然你受之一击,如何还有命在。”

    枯心叹了一气道。

    苏迈正欲答话,忽听枯心说道:

    “你说你身受重伤后,突然体内有股奇怪的真气涌动,救了你的命,是何情况?”

    “弟子亦不知何故,正欲请师父指点。”

    苏迈回道,顺便将当时情况仔细地回想了一遍。

    “你体质有异,丹田无法蓄气,若无人相助,断不可能有内息自行触动,此事太过蹊跷,为师也未可知。”

    枯心一脸疑惑,不过无论如何,这总是好事,至少救了苏迈一命,当下也未过深究,反而对于苏迈重伤何师远一事,心下颇为担忧。

    按铁剑门规,挟技自重,伤及同门乃是重罪,历来为宗门所不容。

    数百年来,在刑堂铁律下,铁剑门尚未发生过同门相残之事。

    苏迈今日所为虽非本意,但已成事实,何况那神秘的真气来去匆匆,亦无法解释。

    枯心道人身为铁剑门长老,深知苏迈难逃一劫,却无能为力。

    更重要的事,他独守祖师堂,闭门清修,不与外界往来,固守着的不光是祖师牌位,还有一份不为人知的铁剑门传统。

    多年来谨小慎微,无欲无求,倒也平静无忧,不想如今苏迈技艺未精,便惹下大祸。

    只怕这祖师堂,从此便无宁日了。

    望着眼前一脸惶恐的苏迈,枯心有些不舍,又有无分无奈。

    如果只是按门规论处,废其修为抑或逐出师门,倒也无可厚非,对苏迈而言,未尝不是好事,怕只怕不会如此简单。

    三年前易见初执意邀其出席授徒仪式,其意昭昭,本无意收徒,不想还是难以免俗,为今之计,只好一走了之,日后如何,便看天意。

    主意即定,枯心便吩咐苏迈收拾行装,准备即刻离开。

    苏迈一头雾水,犯了门规理应受到惩罚,怎么能逃走,何况如何自己逃走了,师父怎么办?

    一时犹豫不定,望着枯心道人,这个三年来沉默寡言的师父,此刻看上去突然有些陌生。

    平素波澜不惊的面孔,此刻却一脸严肃,不似玩笑之言,便拉着枯心左臂空荡荡的袖子,轻言道:

    “师父,弟子不明白,平日里师父常教我,身为铁剑门弟子,应顶天立地,遇事须有担当,弟子既已犯错,便应受门规处置,若贸然逃走,岂非鼠辈所为,何况……”

    “休要嗦,为师主意已决,你速去收拾,稍后随我出门。”

    枯心打断苏迈,神气甚是果决。

    苏迈从未见师父如此严肃,不敢再问,便转身朝自己房间跑去。

    在他身后,枯心道人也转过身,回到祖师堂前,在香案上拈起三支檀香。

    径自燃起,插定,动作缓慢而熟练,苍老的脸上已回复平淡,看不出任何表情。

    岁风的风霜早已将他的喜怒融入到那深壑般的皱纹中,只见他盯着那缕缕香烟兀自出神,看着他们燃起,升空,袅袅婷婷,缠绕不休,最后消失在虚空之中。

    就像这漫漫人生,无论曾经多么热烈,多么激昂,都免不了归于平静,平静之后,便是消亡。

    他这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眼前的灵位中,又多少是曾经并肩战斗的师兄弟,同甘苦,共患难,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一丘黄土,还有这萧瑟清冷的祖师堂一席之位,得其所愿,虽死无憾,却留下他独自一人,在这俗世红尘中苟延残喘。

    历尽劫波,活着比死更艰难。

    五十年衰草成烟,繁华云散,如今空余此身,图的什么呢?

第三十章 逃离师门

    沉默半晌,枯心突然叹了一口气,对着香案中一个被已经褪色的红纸贴住的灵位道:

    “师兄,五十年了,若非您当初托付,敬修也不至苟活至今,留得这残躯,只为了咱们铁剑门最后的希望啊!

    这些年来,金刚盟妖人多次要挟不成,近年越发肆虐,只怕我也时日无多了,可惜我一身修为被封,形成废人,否则,又何须出此下策,无论如何,也得保住我铁剑门最后的根苗。”

    说到此处,浑浊的双眼中,泪花闪现,正自伤感间,身后已传来苏迈的脚步声。

    枯心道人抬起头,轻咳了一声,道:“进来吧。”

    苏迈闻言而入,忽听师父道:“跪下,和诸位祖师拜别吧。”

    苏迈依言,在香案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随后站起身来,立在枯心一侧。

    枯心道人点点头,对着香案,似自语道:“师兄,这孩子陪了您三年,想必您也熟悉了,本想靠他振我铁剑门风,奈何天意弄人,看来铁剑门一脉怕是要断在我施敬修之手了,无论如何,这孩子总算人不坏,日后若有机缘,或能有所转机罢,望师兄和各位祖师在天之灵,保佑他成功逃脱,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说完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已密封的书信,转身对苏迈道:

    “徒儿,这封信为师留给你,勿必妥善保管,日后若知为师已不在人世,便可打开查阅,在此之前,绝不可轻启。”

    说完便将书信递给了苏迈,苏迈慎重接过,贴身收好,正欲寻问,枯心又道:

    “为师知你有诸多疑惑,如今事态紧急,日后你自会知晓。”

    说完,便转身而去,朝那院门而出。

    苏迈忙跟了上来,只见枯心道人并未走向那左侧的竹林,而是朝右侧的悬崖下急速行去。

    苏迈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绕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径直来到了崖壁下方的一颗突起的孤松下。

    这孤松生得枝繁叶茂,甚是遒劲,虽只是孤枝独长,却是亭亭如盖,颇有独木成林之势。

    向日苏迈无聊之时,也到过这边,只觉这树长得甚是奇怪,也并未在意。

    祖师堂所在乃是一处小的山谷,三面环山,左侧便是竹林,右侧有一大片低矮灌木,罕有人至。

    周边危崖峭壁,多是奇石孤峰,偶有几丛杂树,却罕有松树一类的高大

    乔木。

    这树孤零零地生长在这悬崖下背阴之处,有围常理,虽有些好奇,但由于周边乱草杂枝丛生,伴有荆棘横陈,苏迈没有神通护体,也懒得去惹这皮肉之痛,因而从未到过这孤松之下。

    今日枯心突然来到这里,多少令他有些意外,若果真要出逃的话,应从竹林出谷,这孤松之下,莫非另有玄机?

    正欲寻问时,前面的枯心已来到孤松右侧的一块突起的石台旁。

    伸出右手往满是青苔的石台下探了过去,摸索片刻,左手轻按石台,右手用力一托,只听得一阵咕噜之声响起,似有巨石滚动。

    不一会,只见眼前的石台突然向右横移了约三尺左右,露出了一个黑呼呼的洞口,不知其深几许,通往何方。

    苏迈走近,但见洞里一片漆黑,视无可见,阵阵阴风,从那充满未知的黑暗中吹来,有些阴寒诡异。

    枯心见苏迈凑了过来,大声道:“别看了,赶紧进去?”

    “这里?”苏迈一阵鄂然。

    “这里面什么也看不到,怎么进去啊?”

    枯心停了下,道:

    “这是我多年前偶然发现的一条密道,可能是本门哪位先辈留下的逃生之路,通往何处,我亦不知,不过有风吹来,说明有路可寻,你且从这逃走,自行离去吧。”

    “师父,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苏迈突然说道,眼里有几分期盼。

    枯心道人今天执意让他逃走,虽然他不明原由,但肯定不只是怕他受罚这么简单。

    若他独自出逃,留下师父一人面对,于情于理,都让他难以接受。

    “废话,为师乃铁剑门长老,守护历代先祖,当生于斯,亦死于斯,岂可弃门而逃。”

    枯心断然道。

    “那我也是铁剑门弟子,也有责任守护祖师堂,断不能独自逃生!”

    苏迈挺直了身子,大声对枯心道人说道。

    “正因为你是铁剑门弟子,才要离开”

    枯心急道,语气中似有微怒。

    “铁剑门弟子这么多,为何要我……”

    苏迈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双脚离地,后领一紧,整个身子被枯心道人提了起来,只觉眼前一黑,耳畔风声呼呼,人已被丢进了洞里。

    片刻,只听得一阵闷响,身后的

    洞口已被重新关上,将苏迈和枯心道人彻底隔离开来。

    苏迈甫一着地,只觉脚下甚是踏实,双手向两侧摸索,发现着手之处甚是粗糙,有人工斧凿之感,似是一条通道。

    顺着洞壁向后摸去,不一会便触到一堵石墙,前面已是尽头,石洞关闭,他已无回头之路。

    双手重重地在石墙上拍打着,不断地叫唤着师父,许久,嗓音已有些嘶哑,苏迈却浑然未觉。

    石洞深处传来他的回声,而外面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不知道是枯心道人听不到还是已然离开。

    终于,苏迈还是累了,身体不自觉地顺着石墙坐了下去。

    四周仍是一片墨黑,眼不可视,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除了苏迈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它任何响动,只有偶尔涌来的一丝凉风,让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祖师堂已然回不去了,前路吉凶难料,苏迈突然感觉阵阵无助。

    这种感觉三年前天随子离他而去时曾经有过,不过此刻在这隔绝人世的黑洞里,却近乎让人绝望。

    不过倒不是他对自己担心,而是在想着身有怪病,无法施展神通的师父,如何应对刑堂的追究。

    毕竟这三年来,他们相依为命,独居一隅,实在看不出枯心道人和宗门内的哪位长老有何交情。

    “师父,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苏迈心底一阵长叹,对于今日枯心道人的反常举动,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师父有事瞒着自己。

    想到这,突然想起了临走时,枯心道人交给他的信,伸手便向怀里掏去。

    当触到那薄薄的封套时,师父交代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苏迈不自觉地把手缩了回来,喃喃道:

    “师父,您一定要平安无事啊,我宁愿永远不看这信。”

    又呆坐了片刻,苏迈突然站了起来,似是发泄般地朝着前方的黑暗中大吼一声。

    旋即又朝前一步,转身,向那石墙跪了下去,轻磕三下,告别了师父枯心,告别了祖师堂,也告别了铁剑门这一段修行的岁月。

    以后纵能生还,只怕也回不来了。

    默默地站起身,转过身体,苏迈伸出右手,摸着洞壁小心地向前行去,不时用脚在地面上重重地踩了踩,生怕一不小心,便掉进未知的危险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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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图鉴介绍:
仙也侠也,演绎的都是众生百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故事。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夜雨潇潇,一灯如豆,且就几杯残酒,数点墨香,听水风轻讲述那令人神往的仙侠世界。
本书是一本正统的古典仙侠长篇,全书共八卷,红尘往事,仙佛旧闻,山川河岳无不包罗。有波诡云谲的正邪争锋,也有和风细雨的人间温情,有舍身殉道,也有杀身成仁。
精彩处大开大合,细腻时百转柔情。
故事如《千里江山图》般徐徐展开,主角艰难证道的过程,映射出人世种种。大道艰难,且让我们随苏迈一起开始一段绚丽奇幻的仙侠之旅,见证平凡少年的通天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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