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再入浓云
“想要突围,难啊!”梁尚秋闻言,突然插了一句,随后往这深坑四周望了望,接着道:“眼下这深坑已被封禁,并无出逃之路,除了头顶这片黑云,却无其它去处,我等便是决意突围,又向何处而去,难不成学那姓苏的小子遁地不成?”
他这一开口,倒将众人一下问住了。
是啊,便是突围,亦得要有方向才行,这深坑四围皆是峰高壁陡,便是先前石洞之上那坍塌岩壁之后,亦是危岩一片,除了向上而行,却未有任何可去之处。
“诸位可曾发现,先前那紫电密如天网,这深坑之下,我等几无立足之地,为何此刻,却仅余那漩涡之下那道雷柱?”清岚闻言,复又问道。
“这道紫电有如天罚,如此霸绝的气势,定然吸尽了的这黑云之中凝结的灵力,自是可一而不可再,金刚盟再厉害,要想故伎重施,亦是力不从心啊!”蔺归元对这道雷柱般的电芒,亦觉有些不可思议,闻言便道。
“那又如何?”梁三爷不明其故,急又问道。
“这电芒断不可持久,自初降至今,已过了盏茶时间,我想用不了多久,便会褪去,而下一刻,至少得有一刻钟,这期间,便是我们的机会!”清岚望向头顶那犹自紫光闪耀,扭曲着怒轰而下的粗大光柱,沉声说道。
“莫非道友想趁此机会,一举冲出去?”梁三爷面露讶色,急问道。
“唯此一途!”清岚点头回道。
“此法甚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战,能活几个是几个,呆在这黑云之下,委实太过憋屈。”梁三爷闻言,略一思量,便大声说道。
他声音原本便甚为粗豪,此刻突然大声一叫,却将周边众人一下引了过来,本来群雄正自望着头顶那紫电惴惴不安,等着蔺归元等人下一步的行动,而梁三爷这一声,众人皆听在耳里,以为四大家族计议已定,便纷纷围了上来。
蔺归元见状,心想着清岚之言亦不无道理,不过,那黑云之中,未知凶险如何,如此多人贸然而入,只怕亦是不妥。
“道友之言,亦不失为可行之策,不过为防万一,却不可一涌而上,若真要突围,便自四大家族始罢!”沉默片晌,蔺归元突然开口道。
“要走一起走,为何要四大家族优先?”有人不明就里,闻言便急叫着道。
“没错,既是突围,那便一道而去,多个人便多点机会!”又有人附和道。
“诸位,莫要误会,那黑云之中,除了这紫电,亦尚有无数噬天虫藏于其间,甚至于另有未知的凶险,若一涌而上,万一中了埋伏,便有全尽覆没之虞,四大家族有守城之责,此刻金刚盟所要针对的,亦是我等,这涉险之事,自是责无旁贷。”蔺归元见众人心生误会,忙摆手解释道。
“说得倒是好听,万一你们四大家族真的冲出去了,难道还会回来接我等不成?”
质疑之词应声而起,蔺归元闻声望去,却是天琅坊的骆龟蒙。
他这话,自然亦是众人心中所想,此刻这坑底已是凶险异常,谁也不知下一刻,金刚盟会使出何种阴狠的手段,若蔺归元抵死不肯和谈,结局多是九死一生,故而,若真有机会冲出去,只怕第一时间,便会逃之夭夭,那等为大义舍身相救之事,说说便罢。
此中近千修士,修为亦各有不同,自被金刚盟算计那一刻,便注定会有不少人将殒命于此,是生是死,自是各安天命,修为和运气缺一不可,不过未到那最后一刻,自然皆得争得一线生机,故而机会来临之时,自然谁也不愿甘于人后。
金刚盟自非易与之辈,那黑云之内既能酝酿出如此声势浩大的紫电,定然不会如此简单,此刻众人既不愿被落下,却也不想身先士卒,去当那冒险之人,故而对于蔺归元之言,亦将信将疑,而骆龟蒙这么一问,倒令众人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蔺归元又是甚态度。
“诸位,这黑云之内,有股阴寒之气,若蔺某所料未差,只怕便同先前那石洞入口的杀意颇有关连,四大家族派人前去,亦只是为各位探明凶险,扫除障碍而已,若有同仁愿一同往之,亦无任欢迎!”
蔺归元朝众人望了望,神情看出颇为复杂,他掌控乾元城数十年,处理过无数大小事务,却从未像眼下这般举步维艰,外有金刚盟虎视眈眈,内有群雄各怀心事,稍有不慎,便会为人所乘。
众人闻其所言,一时皆有些沉默。
骆龟蒙亦是怔了怔,不过随后却很快表了态,愿意随四大家族一同前往,有他带头,自然便有些急于出逃之人跟随而去,蔺归元随意望了望,总数将近三十人。
很快,四大家族便有了安排,蔺家以蔺远臣为首,梁家自有梁三爷随之,韩世繇指派了一族弟韩世庸随之,而花家却是意外,由花山雨亲自领衔。
初时蔺归元甚是犹豫,毕竟花山雨为花家之主,这探路之事,实不宜亲自为之,且这四象弥天阵在关键之时,亦需四大家主共同施为,方可发挥最大效力,但花山雨似乎对先前无意中放走况千钧一直耿耿于怀,此刻亦极想将功补过,神情甚是恳切,蔺归元思索片刻,方点头答应。
片刻,点好人数,花山雨粗算一下,加上四大家族弟子,总数已有五十余人,若作为先遣人员,倒也足够。
事不宜迟,众人很快便准备妥当,在花山雨的带领之下,趁着紫电消退之际,身形电闪,朝那黑云之中,迅冲而去。
一时间,那巨大漩涡之下,人影重重,数十位修士各逞法宝,剑光刀影呼啸而去,数息之后,便已没入那无边黑色之中。
对于花山雨而言,这黑云之中并不陌生,只不过先前有那三界梯为引,纵在黑暗之中,那天梯依旧烛照前行,不至于迷了方向,而此刻重来,自然亦不可能毫无准备。
只见他手中
提着的,是一只形制甚是古拙的三足小鼎,青铜式样的鼎身,刻着花鸟鱼虫等纹饰,鼎内有一团火苗,其焰殷殷,却不知所燃为何物。
那火光看去甚是微弱,但却照亮了花山雨身前身后数十丈之地,众人甫入冲入,借着这火光之助,倒也未觉有异。
花山雨抬步向前,火光之外,亦是漫天黑暗,渺不可见,众人本欲入前来探探虚实,不料进入其间,却不知该去向何处。
失去了那三界梯的指引,天地之间混沌一片,火光照亮之处,在这茫茫黑域之内,如同萤光一般,毫不起眼,一时间,众人皆有些慌乱,甚至于恐惧。
这黑云之内,那原本隐于其中的紫电和噬天虫不知去了何处,四顾茫然,空无而宁静,花山雨立于其内,亦得诧异。
片刻之后,忽有阴风自那黑暗处传来,无声无息,无远无近,不知自何而起,众人四散而立,却皆觉阴寒遍体,似乎那风,便自身侧而来一般。
花山雨想着蔺归元先前所言,这微风自不可能无由而起,若和那洞口的肃杀之气有关,那下一刻,便是要命的杀意。
“诸位,当心了,这风吹得很是诡异!”花山雨沉喝一声,生死枯荣笔应声而出。
众人见状,自不敢轻漫,纷纷祭出随身法宝,一时间,各式光芒闪烁,黑暗之中,看去煞是热闹。
那微风拂面而来,虽无甚声响,但冷意却是越来越重,初时,众人尚未有甚特别,修士之躯,便是面对那刺骨之寒,亦是等闲视之,这点阴冷,自不在话下,但不久之后,当那阴风忽然加重,如刀剑般呼啸而来时,方觉不同寻常。
劲风扫过,如惊涛骇浪怒卷而来,吹得众人站立不稳,而后,那熟悉的肃杀之气,如约而至。
无数剑气般的寒芒自黑暗中疾射而来,众人散于那小鼎的烛光之畔,本就甚是拥挤,刀剑无措,只好御空而起,循声而避之。
那寒芒无处不在,却不知何起,亦毫无规律可言,众人瞻前顾后,却又无可行之策,无奈之下,只好各自逃命。
这样一来,原来聚于一处的数十人,很快便被逼得四散而开,遁入那黑暗之中,各安天命。
花山雨身周涌起一层浅淡金芒,在那寒芒之中穿梭来去,借着那小鼎之光,亦朝掠去,十多个四大家族弟子,亦随于其后,只有梁三爷和蔺远臣不知去向,想来亦随众人而去。
本来,这三清鼎乃是蔺归元临行前交于他,以备应急之用,若遇凶险,可化个避难之所,容纳这数十人,当不在话下,谁曾想,不到片刻之间,这群声势浩浩的先行者们,便作鸟兽散,一时间,令花山雨亦颇为无奈。
众人遁入浓云之内,便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加之仓皇逃遁,亦无定向,花山雨便有心寻找,亦无法兼顾。
搜寻片刻,却一无所得,仿佛那群人已然人间蒸发一般。
少年游 第三百二十七章 破阵无望
肃杀之气充斥于黑暗之间,那寒芒倏忽而来,却又悄然而去,完全摸不清来路,花山雨亦只得吩咐身侧众人小心行事,不过饶是再如何谨慎,半晌之后,亦有人着了道。
一声惨叫自身后传来,花山雨忙转头而望,却见数丈开外一位梁家弟子正捂着左臂,满脸痛苦之色。
那左手自手肘以下,空空如也,那断臂,想来是坠入脚底浓云之中,再也寻不见了。
“你们且呆在此地,不要妄动,待我前去探探一番!”花山雨抬手向那三清鼎中一抹,火光顿时熄灭,随后举掌朝那鼎身一拍,手中之物应势而涨,暗红之光笼罩其上,不一刻,便有数丈方圆。
花山雨半手持足,向半空一送,众人会意,皆闪身而入,躲于鼎身之内,那诡异寒芒四射而来,遇到那鼎身便即消散,众人只觉天清地宁,头顶之上,暗红一片,虽看得不甚清楚,但比之那漆墨如渊的浓云,却是好了许多,至少,这心底的恐惧多少淡了些。
这三清鼎内,此刻藏身之人,皆是四大家族之精英弟子,一身修为,在同辈之内,亦算佼佼者,面对这黑云之中的怒暴杀气,却是无计可施,只有坐以待毙之份,却不知,那四散而去的众修士,又是何种遭遇?
花山雨安顿好众人,便铁笔在手,向前方疾飞而去,无处不在的阴风和那神出鬼没的寒芒时刻提醒着他此地的凶险,也令他更加担心,那数十名修士的下落。
约盏茶之后,前方终有动静传来。
先是一道白光,划破这深沉的黑暗,如同那平静无光的深夜,有闪电突现于天穹之中,亮白刺目,紧随其后,又是一道、二道……无数的白芒交叉而起,张牙舞爪如利剑般刺出,这黑云之内,不到片刻,便成了一张由万千电芒组成的光网,那无形的寒芒穿梭其间,置身其内,如入炼狱。
风刀电剑,突袭而来,一时间,连花山雨亦有些措手不及。
他虽早有准备,这黑云之内,定不可能仅止这寒芒之般简单,但却未料到,金刚盟竟在此中设下重重禁制,看来,想要安然通过这黑云,不破除这阵法,断不可能。
眼前电光霍霍,复又有雷鸣之声响彻于浓云深处,仿佛狂风暴雨倾刻将至,无边寒意,漫卷而来,花山雨身形如鬼魅般,于电光之下穿行,一时间,却也找不到方向所在。
本打算向上而去,依照前次的经验,这黑云厚不过十来丈,若无意外,纵身一跃,便可脱困而出,但当他尝试数次之后,却发现没了那传闻中上可登九天,下可入幽冥的三界梯引路,这黑云之内却是浩瀚无边,深不见顶。
这韩家的画地为牢之术,纵使他同为四大家主之一,亦是无可奈何,更何况,金刚盟处心积虑用之于此,亦多加优化,便是这无处不在的杀伐之气,亦非韩家所能施之。
“这万象劫天阵,看来确有几分不同寻常啊!”花山雨边四处游走,边叹道。
片刻之后,电光深处复有动静传来。
花山雨正欲前往察看,却见原本一袭青袍的梁三爷,此刻
却是衣衫褴褛,满脸黑色地大呼着冲了出来。
“梁老三,什么情况?”花山雨见状,忙急问道。
“赶紧撤!”梁三爷远远喊了句,顾不得多说,身形急坠,便直往那深坑之下而去。
“还有人呢?”花山雨急问一声,不过回答他的却是阵阵寒芒,梁三爷却早已不知去向。
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一向胆大粗豪的梁老三都被吓得仓遑而逃,那电网深处,自然更是凶险。
花山雨顿了顿,随后面色一沉,却向那前方急驰而去。
无论如何,他身为此行之首领,自得去看个究竟,不然任这数十人消失在这黑云之内,他亦负罪不浅。
不过,未等他有所发现,眼方便又有惨叫声传来。
“花家主,救我!”许是有人发现花山雨的身影,一声无力的撕喊自前方不远处响起。
花山雨身形一跃,很快便到了那声音起处。
一个身形干瘦的修士,正盘坐于一柄长剑之上,身上血迹斑斑,看起来,负伤不浅。
花山雨忙上前去,将其一把拉起,笔尖湛出一片金芒将其全身护住,随后便转身朝那三清鼎所在之处,闪身而去。
片刻之后,二人便现身于鼎中。
头顶电芒吞吐,不过这古鼎却甚是神异,那片红芒便像一个有形的鼎盖一般,将众人护住,鼎内十数人齐齐望着那惊魂未定的修士,一脸疑惑。
“道友,到底发生甚事,可曾见过其它人?”待那人缓过劲来,花山雨便急着问道。
“那电芒之内有古怪?”那人正了正身子,深吸一气,便又问道。
“古怪?”花山雨眉头一皱,随后又问道:“道友所指,可是那肃杀之气?”
那人神情暗淡,摇了摇头,接道:“若只是那肃杀之气,以我等修为,倒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众人闻言,惊叫一声,此行前来探路者,总数近五十人,这鼎内不过十数人,听他的语气,莫非其余之人全死了不成?
花山雨亦是心中一黯,梁三爷说了句“赶紧撤”之后,便仓皇而逃,这其间定有蹊跷,只是想不通,又有甚人,可将这数十名修士斩杀于瞬息之间。
“可是有埋伏?”花山雨沉思片刻,复又问道。
“先前我等被那杀气所逼,四散奔逃,之后那闪电突然而来,便有数人措手不及,不是被电芒击中,就是被那杀气所伤,纷纷坠了下去,和我同一方向的,有近十人,便有两人遭遇不测。我等无奈之下,亦只好各自保命,不料,没过多久,便觉身子被人扯住一般,行动迟缓,身不由已,我亲眼所看,有一道友就在我身前不远,被那闪电劈得……唉!”
许是那模样太过惨烈,这人话未说完,却是顿了顿,随后叹了一声,脸气很去,颇为痛苦,若非巧遇花山雨,或许他的结局,亦好不到哪去。
“又是况千均!”花山雨咬着牙,狠狠地叫了一声。
一元造化功,有吸灵之力,先前众人被困于洞内,那寇淮等人便是死于其手,八尺之
躯被生生缩了数尺,此刻,这电芒之内,突然灵气混乱,定是况千均在背后施为。
“走,先下去再说!”花山雨边说着话,边双手往鼎身一按,随着其灵力涌入,三清鼎红芒暴起,片刻之间,便落入那深坑之内先前坍塌的一方巨石之上。
众修士鱼跃而出,尚未落稳脚根,头顶的紫电,又一次从天而降,狂轰而来。
那层悬于头顶的阵云,在这紫电滔天威势之下,看起来摇摇欲坠,其它三大家主,亦在尽力修复,但明眼人都清楚,这四象弥天阵,只怕用不了多久,亦得为其所破。
花山雨望着不远处一脸愤然的梁三爷,眼中亦有几分无奈。
这头顶黑云之内的状况,想来梁三爷亦早有所报,不过当他朝四周望去时,却发现先前失散的蔺远臣亦已全身而退,看情形,比梁三爷似乎好上不少,而骆龟蒙亦站于群雄之侧,冷冷地望向花山雨及其身后的四大家族弟子。
“花家主,我等死的死,伤的伤,为何你们四大家族弟子,却安然无恙?”骆龟蒙见花山雨望来,亦是一脸阴沉地回望过去,口中满带着质问。
出此变故,皆是众人始料未及,花山雨先前亦未曾有所准备,故而在那寒芒突起,众人四散而逃之时,想要阻止已然力不从心,而四大家族中以花山雨为首,自然是紧随其后,这情形,骆龟蒙自然并不清楚,当他看着花山雨等人自鼎中而出的,第一反应便是花山雨只顾四大家族之人,却让其余同道去送死,毕竟,他自己亦被弄得很是狼狈,差点便回不来了。
“骆道友此言差矣,当时情形之下,变故突起,众人四散而去,遁入那茫茫黑暗之中,花某亦四处搜寻,奈何危机重重,人迹不见,便是想要出力相救,亦是无能为力!”花山雨虽亦心生愧疚,但却不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背这黑锅,不然众人很快便会将怒火引入四大家族身上。
“骆龟蒙,你还好意思怪罪别人!”梁三爷正是一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闻言,一个箭步冲了出来,向着骆龟蒙大喝一声,随后又道:“当时大家四散而去,你他娘的溜得最快,一转眼连影子都不见了,老子担心前方有凶险,跟了过去,差点连老命都折了!”
“梁三爷,别把自己说得多高尚,当时那状况,不逃命,还等着被切成肉饼啊!”骆龟蒙反唇相讥道。
“都住口,再吵吵有甚用处,阵云一旦被破,我等皆难逃其劫!”蔺归元满面担忧地朝头顶望了望,随后朝二人喝了一声。
“蔺城主,眼看这深坑便呆不住了,莫非四大家族还要死撑么?”骆龟蒙似乎对蔺归元甚不友好,闻言复又追问了句。
“是啊,蔺城主,我等可不愿一同陪葬,不如和金刚盟和谈吧!”有人见骆龟蒙旧事重提,亦急着叫道。
“诸位,空寂大师为了相救那近百同道,甘愿舍身成仁,这才是道义所在,值得我神州正道敬佩,而四大家族为一已之私,却要枉送我等如许多人的性命,这等作为实令人寒心啊!”
不用说,听这声音,自然亦是那司空玄。
少年游 第三百二十八章 金印之秘
而就在他说话之间,四象弥天阵的阵云在经过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终于抵不过那其粗如柱的紫电,在众人惊恐而慌乱的目光下骤然碎裂。
初时,只见一道道细纹自天幕之中拉开,很快既如涟漪般迅速向四周散去,不一刻,便听得蔺归元大喝一声:“全部散开,快!”
话音刚落,众人便觉一阵寒气当先涌来,随后便见那阵云如烟花般四散而开,一片片青雾飘散于半空之中,却紫雷终是毫无阻碍地狂轰而下。
煌煌天威,恐怖如斯!
煞时间,空间震荡,天摇地动,紫光充斥着这诺大的深坑,照亮一张张慌乱的脸,一股狂暴的气流如巨浪般向四处涌去,飞沙走石,催枯拉朽,还未来得及逃开的修士,瞬间便被震得如飞而去,半空中血雨纷飞,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众人的知觉,待飓风过后,回过神时,先前立足之处,已然面目全非。
原本高低不平,石柱纵横的坑底,已是碎石遍地,一眼望去,竟再无遮隔,无数的断臂残肢散落于地面,令目触目惊心。
而那紫雷所降下之处,一道数十丈宽的断崖如被天神巨斧劈开一般,将这深坑一分而二,那断崖之下,黑沉沉一片,却是深不见底。
蔺归元站在那断崖之侧,吩咐众人清点人数,整理遗体,随后,望着那崖底深渊,面色铁青。
“蔺兄……”梁尚秋一脸沮丧步了过来,叹息着望向了蔺归元。
面对此情此景,四大家族又该何去何从,也是到了决择的时候。
蔺归元心内亦颇为失落,此次在这浮屠岛上,金刚盟连环设局,步步紧逼,看得出,亦是做足了准备,若不能得逞,定不会罢手,正道之人毫无准备,仓促应战,自是险象环生,更绝的是,这一路而来,金刚盟并未和众人有正面交锋,便是况千均等几人亦只是蜻蜓点水地露了下面,群雄虽对其恨之入骨,但却无力可使,再三的打击之下,很多人心态失衡,便会将这怒火发泄到四大家族身上, 到时经那别有用心的人一煽动,很快便会形成对立之势。
百年前一场大战,正道险胜,南庭宗代表正道一方与金刚盟达成协议,金刚盟退回青泯山中,所活动范围限于千荒洲的大孤城外,不得于正道聚集之地发展势力,而神州仙界,亦因此迎来百年的繁盛,仙凡均休养生息,实力虽未回到全盛之时,但亦算人才辈出,一番欣欣向荣之态。
诚然,金刚盟在沈清秋的治理之下,亦是人才鼎盛,数十年来暗中吸纳了无数的修士,虽不知究竟实力几何,但沈清秋一代枭雄,号称智算无双,在无准备之时,定不可能轻率而动,从众人登岛这段时间的遭遇来看,金刚盟只怕筹划已久,只是过往千百年,金刚盟有所异动,多自大孤城始,想不到,这回沈清秋却欲一步登天,直接向神州之心,天下仙都的乾元城动手。
今日,这天劫般的紫雷显然非修士灵力所能为之,金刚盟内奇人异士甚多,沈清秋不知用了
甚霸绝阵法,比之韩家的画地为牢,却了强了数倍不止。
若在城中,四象弥天阵有各坊中隐藏的法器为凭,环环相扣,阵阵相依,定能将这仙都护得固若金汤,而眼下仓促为之,却只能依靠四大家主自身的修为以及那印章之中蕴藏的灵力维持,这威力自然大打折扣,阵云被破,蔺归亦再无可恃之物,这紫雷的如此狂暴,一次降下,已是石崩地裂,伤亡惨重,若再次为之,只怕这坑底,真就成了人间炼狱。
这情形,蔺归元亦不敢想像,到最后,只怕这帐,多多少少会算到四大家族头上,而他身为城主,自是首当其冲。
“梁兄,蔺某无能啊!”
蔺归元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长叹了一句。
“今日之势,已成死局,我四大家族,只怕再难善了!”梁尚秋无奈地摇了摇头,黯然回道。
“空寂大师说得对啊,守城固然重要,性命却更是宝贵,若我等再熬下去,只怕日后,便成了众矢之的,这过往的局面,想来,再难维系了!”蔺归元回了一句,随时又叹道:“想不到,这仙都万年繁华,却要断送在我的手上,可悲啊!”
“蔺兄不必自责,沈清秋奸险诡诈,今日之事,迟早有之,乾元城,当有此一劫!”梁尚秋接口回道。
顿了顿,梁尚秋复又抬头,神色一变,问道:“为今之计,不破不立,那金印……”
“不可……”
蔺归元闻言,小声应了句,随后又往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道:“那东西一旦放出来,便是两败俱伤之势,一害未除,再添一害,遗患无穷,再说,便是破得了黑云,脱困之后,我等又如何向世人交代?”
“交代之事,容后再说,等度过眼前这一劫,我等四人再行决议,非常时期,只要能救得众人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梁尚秋略抬高声调,复建议道。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出手,日后便成了世人拿捏我等的借口,到时候,四大家族在乾元城中,便有诸多掣肘,不得不小心计议啊!”蔺归元计犹未定,看样子,似乎宁可与金刚盟周旋到底,也不愿将那金印祭出,解眼前之危。
“蔺兄,此事亦非我二人所能决定,不如请花兄和韩兄一同商议,若一致同意,再请清岚道友等人做个见证,日后若真有甚遗患之事,亦好有个说法!”梁尚秋此刻的态度很是明确,无论后事如何,先解决这金刚盟再说。
蔺归元自然亦明白他心中所想,梁家作为下任轮值城主,距接替之期亦不到十年,甚至于梁尚秋亦在暗中有所准备,若此刻被金刚盟这一搅和,日后城中局势定是风雨飘落,那这延续千年的传统,亦很可能生变,到时梁尚秋能否正常接任尚不待言,便是当上城主,亦很难有甚作为,这对他而言,自是极不愿见之局面。
故而,在这点上,蔺归元和梁尚秋自始至终,站在同一阵线,不过对于蔺归元而言,情况又便微妙些。
若能破阵而出,带领这残存的数百修士,安然退
回乾元城中,自是最好不过,但若最终无能为力,以他们几人的修为,撑到援军赶至,亦未非不可能,毕竟,金刚盟志在和谈,而不可能真将他们赶尽杀绝。
当然此举亦是下下策,如此惨重的伤亡,换来苟延残喘,纵是蔺归元过往杀伐果断,治下甚严,想来亦觉心有不忍。
但是,相比之下,若此刻祭出这金印,那其中之秘便会顷刻暴露,且后果他亦无法控制,至于给乾元城甚至于神州界带来何种灾祸,自是很难预料。
一时间,蔺归元踌躇不已,梁尚秋虽心中甚急,但面上却不便催促,立于一旁默然以待。
良久,半空中那雷鸣之声,又隐隐传来,看来,下一波雷电,只怕很快便要降下。
深呼口气,蔺归元正欲说话,却见蔺远臣正一脸悲切地小跑了过来。
“城主,粗算了下,死伤超两百!”蔺远臣望了望梁尚秋,不知二人在商量甚事,见蔺归元点头之后,便沉着脸,通报了下。
“下面情况如何?”蔺归元闻言,却是问了句。
“人心浮动,一片悲声,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怪罪我们了!”
蔺远臣神色颇有几分消沉,只怕再这样下去,不用金刚盟,这坑底之下,正道群雄自己便先乱了起来。
“你去将韩兄、穆兄等来请来!”蔺归元沉吟片刻,终是松了口。
蔺远臣领命而去,不一会,便见韩世繇、花山雨以及清岚、清元、穆星河等人一道前来。
既然远离群雄,正是有要事相离,韩世繇随手打出一片光幕,将众人隔离了起来,随后便向蔺归元道:“伯光,可是有决定了?”
他这一出声,称呼了蔺归元的字,言下之意,多有几分示好,态度已然很明确,支持蔺归元之决定。
“眼下有一事,蔺某甚是困惑,因其关系甚大,故想请诸位一道参详一二!”蔺归元朝众人一拱手,珍而重之地说道。
韩花二人见蔺归元同梁尚秋一道,亦猜到少许,便点头回应,而清岚见状,心道蔺归元如此作为,自非等闲之事,忙应声道:“道兄有事,不妨直言,我等如今荣辱偕同,理应共进退才是!”
身侧的穆星河和清元亦点了点头,算做认可。
“我四大家族守护仙都数千年,为防一家坐大,有损全城福祉,这城主一职,有三十年一换之规,而其象征,便是此印!”
蔺归元边说着话,边将那金印取出,放于手中端详片刻,复又道:“这金印之中,藏有一桩隐秘,蔺某亦是数千年才发现!”
“隐秘?”
除了四大家主之外,其余三人闻言,皆有几分诧异,按说若为隐秘之事,自是不宜外宣,便是不得已,亦是四大家族内部商议即可,为何却要将外门之人,牵扯进来。
“此事既为我四大家族之事,亦关乎着整个神州正道,故而请三位前来,一同协商。”蔺归元见三人神情,知其所疑,复又解释道。
少年游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与妖为盟
三人一听,自知非同小可,蔺归元如此郑重其事,看来此事只怕牵涉甚广,非四大家族所能决定。
蔺归元望着手中金印,面色深沉,随后缓缓说道:“此事牵涉三千年前一桩密辛,约五年前,蔺某翻看城主府中典籍时,才无意中发现这其中之事!”
“三千年前?”清岚闻言,面色一动。
三千年前,这神州大地曾发生了一场巨大的浩劫,而乾元城,便是这风波的中心。
“道兄所指,莫非和那巨妖之乱有关?”穆星河亦脱口问道。
“正是!”蔺归元点了点头,复又道:“当年之事,世人只知在无定寺佛海大师的斡旋之下,四大家族与三大妖王约战于那古战场之中,其后之事,却甚是诡异,三大妖王不知所踪,而四大家主对那战况亦是缄口不言,且在数年之后相继离世,群雄无主之下,各自散去,乾元城幸免于难,众人忙于重建,对此事倒也未太关注,之后正道复归平静,这段历史便被湮没于仙都之中,知者甚少。”
“在下来时,曾听闻这星罗海畔的荒原,便是那古战场所在,那具如山般的骸骨,难不成便是那妖王之一?”穆星河闻言,复又问道。
他受命前来支援并找寻寒山子下落,在众人登岛数日之后才赶至,故而对那荒原之事不甚清楚,此刻蔺归元一提,自然便心生联想。
“看情形,应是如此!”蔺归元点头应是,这古战场数千年未现于世,若非花相容等人无意之下打开,亦不知会封禁至何时,故而那具妖骨,在场之下,均是初是见到,只能靠其形貌推测乃是妖王之本体。
“传闻中,三大妖王齐聚于乾元城外,若其一已死于此地,那另外二妖又去了何处?”清元亦对此事甚是好奇,忙接口问道。
“这便是蔺某今日要同诸位商议之事!”蔺归元神情一放,目光投向那头顶重重黑云,悠悠说道。
“难道和这金印有关?”清岚亦觉奇怪,蔺归元所言之事,过于久远,其中内情更是无人可知,今日见他如此慎重,心下不由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据前人笔记所载,那三妖为二男一女,女妖在大战之中负伤,之后却离奇失踪,而余者其一战死当场,而其二……”蔺归元将手中金印一转,,接口说道:“便在这金印之内!”
“道兄,你是说那妖王之一,被封印了?”此事太过骇然,连一向不怎么关心世事的清岚,亦觉很是离奇。
按说,若真要封印那妖王,亦得禁于密境之地或外人不可知的牢狱之中,这城主金印如此重要之物,代代相传,这妖王封于印中,很难保不发生纰漏,一旦有甚意外,那后果便不堪设想,却不知当时四大家主为何会有此举。
“确是如此,当初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蔺归元点点头,随后朝韩世繇等人望了望,又道:“这金印之中,蕴含着建城之初,数位先贤留下的禁术,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若乾元城遭遇大劫,危急之时,可借以求存!”
这事在四大家族内部并非秘密,故而其余三位自然早已知晓,蔺归元简单说了句,随后便话峰一转,接着道:“当时,万妖围城,四大家主无奈之下,和佛海大师商议,将那妖王引入古战场之中,力拼之下,险战收场,最后利用这金印中的封禁之力,将那最为强横的妖王鲲蒙封于其中!
为免引起后人恐慌,四大家主对此事秘而不宣,不过当时的城主梁至道前辈担心日后终有祸患,故留下一本札记,记录了此事,并在其中留有一道驱动这金印的术法,以便这妖王有朝一日,有甚异动之时,好有应对之策。”
此事因由先前在那石洞之内的石阶之上,蔺归元便已对其余三人讲明,看来他并未炼化这金印,而是学得了梁至道所留之术。
“五年前,我偶然发现这金印之中有灵力波动之象,心
中亦甚是惊讶,故而便翻查城主府中典籍,以寻求解惑,最后终于查到三千事前之事,随后更依梁前辈所示,加固了这封印!”
“蔺兄,那此事又和今日之局有何关联,这金刚盟和西荒妖族过往虽有合作,但断不可能为了这一妖王而放我等离去!”穆星河见蔺归元讲完,不解地道。
“诸位,金刚盟之害比之那妖族如何?”梁尚秋不待蔺归元说话,忙向众人问道。
“若算起来,妖族如今式微已久,数百年来,安于西荒,并未有甚出格之举,想来已无觊觎神州之力,而金刚盟和我神州正道数千年恩怨,其害自然有过之!”穆星河接口回道。
比之那数百年未有动静的妖族,这金刚盟之祸自然更为显见。
“道兄之意,莫非你们打算用这妖王对付金刚盟?”清岚面色一动,听梁尚秋之言,只怕便有两害相权取其轻之意。
“如今想要脱困,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梁尚秋接口回道,言语中已甚是笃定。
“蔺某邀各位前来,一则商议下此事,二则若真是冒险行之,亦请三位做个见证,今日之事,亦是无奈之举,却非我等与妖族勾结。”蔺归元朝清岚等人拱了拱手,正色道。
“这么说来,四位道兄已然有所决定?”清岚目光扫向四人,沉声问道。
“正要和道友相商!”
蔺归元忙回道,此事若真要行之,须得清岚等人认可才行,有南庭宗和六虚山院长老一道,日后若真酿成大祸,亦有据可循,不至于落人话柄,为天下所口诛。
“我虽不清楚三千前之事,但道兄当知,这巨妖鲲蒙可非同不可啊!”清岚摇了摇头,轻叹着道。
“一旦脱困,诸位可有控制之法,若让他逃回西荒,到时,这神州便多一强敌,金刚盟虽素有恶行,但毕竟是我同类,并非妖物,而这妖兽之凶残暴戾,想来各位亦应有所知,眼下西荒之地,各大妖王割据一方,故而相互牵制,难成大器,但若这鲲蒙归位,很快便会一统妖族,到时生灵涂炭,便是我等今日之罪!”清岚目光投向蔺归元,复又说道。
“这巨妖之患,虽可想见,但毕竟非眼前之事,日后便是他能恢复修为,一统妖族,亦不知猴年马月,何况我神州正道,高人异士多不胜数,难道还怕了几只妖物不成?”
梁尚秋对清岚之言,浑不在意,在他看来,那未来之事,变数甚多,解决眼下之危,才是当务之急。
“诸位之言,均有道理,不过若我等借这妖王之力,脱困而出,那日后又该如何向天下群雄交代,我堂堂四大家族,乾元城之领袖,却靠一只巨妖来对付金刚盟,便是事出有因,亦难堵这悠悠众口啊!”花山雨朝众人望了望,颇有担忧地说了句。
“这世间上,原本便无永久之敌,为救这数百人性命,便与这妖王合作,又有何妨,此刻已无他法,难不成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如此多的同道惨死在此么?”梁尚秋情绪颇有激动,闻言,复问向花山雨道。
花山雨叹了一气,却未再多言,倒是韩世繇却突然开了口。
“此事老夫亦甚赞同,修行之人,遇事当变则变,不可墨守成规,我等虽和妖族对立,但那天阙山中,不也是大妖横行么,这些年来,只要他们固守本份,不下山作乱,亦无人理会,人妖之间,并非没有共存之道。”
“韩兄,当年乾元城一战,数百万生灵死于劫火,始作俑者,便是这鲲蒙啊!”花山雨似乎对此不甚认可,闻言复又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韩世繇接了一句,随后又道:“当年这妖王正是全盛之时,妖力滔天,修为深不可渊,若无这金印,只怕当年几位前辈亦很难将其擒获,这一困三千年,他的法身早已不复如初,便是逃回西荒,要想有所作为,怕也不易!”
“若几位执意为之,小弟亦无话
可说,恳请慎重为之。”花山雨神情有几分无奈,言语中颇有些人微言轻之叹。
清岚见状,心知此事只怕势在必行,心中虽顾虑重重,但想着先前那紫电之下,数百修士的惨状,亦觉不忍,蔺归元出此下策,想来也算无奈之举。
一念及此,她亦不再言语,两难之下的取舍,怎么选择都是后患无穷,蔺归元之所为,亦不过是取近而舍远罢。
“道兄,我等众人皆对这万象劫天阵毫无办法,你又如何笃定这妖王有应对之策?”穆星河见清岚略有沉默,想了片刻,忽又问道。
“实不相瞒,这妖王本是一只鲲鸟,身负上古神鸟鲲鹏之血统,本体强横无比,并不惧怕那紫电,加之那黑云之中,灵力充盈,正适合其快速恢复,只要将其放出,必定会飞往那阵内,有它在里面搅和,这紫电形成的阵网便不攻自破,到时,我等一拥而上,要破这阵,便就不难。”
蔺归元缓缓回了一句,看情形,他对这妖王应早有研究。
穆星河闻言,亦点了点头,听蔺归元言下之意,便是让这妖王去充当先锋,以他的本体去硬扛那电芒,那黑云之中,风刀四起,电芒纵横,对于修士而言,自是阻碍重重,但在这上古妖兽眼里,却算不得什么,便是先前那道如柱的紫电,打在他身上,只怕亦造不成多大伤害。
有此妖兽当头,那众人脱困之事,便多了几分把握,穆星河眼下只想尽快离开此地,好去寻找寒山子的下落,至于那妖王日后如何,他却也顾不上了。
而清岚听得蔺归元之言,亦未再反驳。
如此一来,反对者便只有花山雨,他见众人皆有认同之意,说了两句之后,便也不再多话,毕竟,大势如此,多说无益。
蔺归元见状,便将那金印往前一送,右掌之中,阵阵红芒涌出,片刻之后,便将印身裹住,众人只见一团红雾跳跃而起,在半空之中闪烁不定,半晌,复又金光乍现,那红芒尽数注入那金印之中。
一阵悲愤的吼叫之声自虚空中响起,听起来,似有诸多不甘和怨恨。
蔺归元以手为剑,在半空虚划一圈,一个暗红色的符纹图案应声而现,众人抬眼望去,却见图案之中,有法纹流转不息,看上去甚是玄妙。
随着蔺归元右掌疾挥,那图案应声而动,瞬间便贴于那金印之上,随之,一声啼鸣声震九霄,一道黑影自金印之内疾射而去。
等到众人看清时,已在半空之中。
那是一只全身玄黑色的小鸟,羽毛油亮,全身上下闪着幽光,看上去很是神异。
众人皆未料到,这鲲蒙的真身,竟然是一只看起来如此弱小的鸟儿。
上古传闻,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亦不知其几千里,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鲲蒙身负鲲鹏之血脉,虽定不如其祖宗,但便是这身形,和三千年前那指挥群妖攻城掠地,不可一世的妖王,亦是相去甚远。
反倒是横尸于荒原之中的另一巨妖,光是那一身骸骨,便有几分王者之气,倒更像是那万妖之王。
莫非,那传闻有异?
蔺归元见状,亦是一头雾水,不过,梁至道的札记中记载得甚是清楚,这金印之中封印的鲲蒙,便是众妖之首。
人不可貌相,看来妖也是一样。
蔺归元叹了一声,正欲看看那鸟儿有甚动作之时,头顶雷鸣之声,复又响起。
一声急啼,那鸟儿看去甚为兴奋,在半空盘旋片刻之后,即向那黑云之下的漩涡冲去,留下一脸诧异的韩世繇,怔怔了望向头顶。
此刻,众人所在之处,已被他设下画地为牢之术,外面看不到几人身影,自然亦不到他们谈话,但里面之人,若无意外,亦是出不去的,为何这鸟儿,竟能毫无阻碍地疾飞而去?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章 破阵在望
场中众人,目光均被那鸟儿吸引,倒未曾留意韩世繇的异样。
未几,那漩涡之中,紫芒一闪,那天劫般的雷柱复又探出头来。
那深坑之下的群雄,此刻已被那道宽大裂痕分成两处,眼见那紫电很快便又要落下,而蔺归元等人却未有任何动静,一时间,均心急不已。
在金刚盟的精心布局下,这深坑便如地底深牢,除了头顶之外,无处可逃,那紫电之威,先前众人已然见识过,电芒所至,无坚不催,一击之下,已是伤亡惨重,却不知若再次为之,又是何种惨状。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此刻却成的待宰的羔羊,面对这恍若天威的雷电,毫无还手之力,金刚盟阴险狡猾,布此雷阵,不费一人便将这数百修士弄得鸡飞狗跳,肝胆俱裂。
而那些诸如四大家族、南庭宗等名门大派,面对这突出其来的打击,亦有些手足无措,在那四象弥天阵被破之时,已有不少人心生绝望,而在那紫电暴击之后,坑底无一幸存之地,群雄更加惶恐难安。
半空中隆隆之声逾巨,紫电几如雷神之怒,狂卷而下,众人正不知该避往何处时,却见那紫光之下,一道黑影疾射而来,迎着那电芒,飞了进去。
“是只鸟?”
梁三爷站在离那裂缝不远处的一片废墟之下,睁大眼睛望了片刻,颇有些诧异地自语道。
这深坑之中,自那黑云涌起后,便是飞鸟难觅,除了先前那诡异的噬天虫外,再未见一物,为鸟又是自何而来?
须知大千世界,众生万千,草木受日月之精,犹有开启灵智的一天,而这飞鸟鱼虫亦是灵类,对于危险,有天生敏度,紫电之下,修士之驱犹不堪一击,这小小鸟儿,如此所为,不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
细思片刻,梁三爷却突然朝那蔺归元等人所在之地望去。
这鸟儿来得诡异,只怕此刻出现,绝非偶然,他虽不知蔺归元等人在思议甚事,但在这绝境之下,自无闲话可聊,十有**关乎这眼前之势,只是不知,这小小鸟儿又有何用处,再说,蔺归元等人,过往似乎并无蓄鸟之好,这小东西又自何而来?
紫电之威,看去无坚不催,这毫不起眼的小小鸟儿,自然不会对其造成任何影响,电芒肆虐,倾泄而来,数息之下,便离地面不到数丈。
蔺归元等人亦很快闪身而来,站在离那裂缝十来丈之地,望向半空,心神忐忑。
紫电如日般照耀大地,深坑之下,亮如白昼,群雄皆惶然失措,却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声嘶吼般的啼鸣响彻天地,仿佛巨兽初醒,神鸟怒降,那半空中滚动的雷鸣亦在这惊啼之下,失了气势。
坑底众人,除了蔺归元等颇有些期待之外,余下群雄尽不知所谓,无数人望见那射入紫电之中的黑影,不过能识得那鸟儿的却是不多,这一声啼鸣来得突然,在经历了金刚盟重重设计之后,不少人很自然便想到,这亦是金刚盟所安排,心底之弦,不由又加重了几分。
那黑云之上的况千钧,此刻似乎已恢复不少,肩头犹有一片血色,不过看去并无大碍,似他这等境界的修士,区区皮肉之伤,并不会造成太多的困扰,故而强敌退去了,稍做打整,便复又折返而来。
此刻,以况千钧为中心,其余三大长老各据一处,一道道暗红色的光芒自各峰涌起,注入况千钧脚底黑云之内。
在那啼鸣之声顿起时,那数道光芒亦随之黯了黯,况千钧心头一沉,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声堪比天雷的啼叫,到底是何方神圣?
先前那道紫电,将这深坑一分为二,难不成,无意之下,惊动这地底蛰伏的巨兽?
一时间,他亦有些拿不定主意,金刚盟今日之局,看上去似乎不费人事,但数年来,穷尽心力,搜罗灵宝无数,才成眼前之事,眼见便要大功造成,断不能因一意外,而功亏一溃。
心念电转间,况千钧抬手张弓,黑云急拢而至,随后便见一只黑箭穿云而去。
而此刻,在那深坑之下,众人眼见,又是另一番光景。
就在那紫电将至未至之时,一团黑影自那紫芒之中急闪而现,片刻间,便有数丈方圆,随后,便见青芒暴涨,如一片浓雾般骤然涌起,硬生生地将那足以催山断水的电芒截成两断,深坑之内,亦随之暗了暗。
哇……
众人见其奇景,不自觉地发出阵阵尖叫,却不知发生何事。
片刻,那青芒复又动了动,再伸展时,却是一对长十数丈的巨翅。
“快看,是只大鸟!”有人诧异之余,惊叫着道。
“怎么会有只大鸟,是来救我们的吗?”又有人大喜过望,呼喊着叫道。
这鸟一出现,便敢硬接这紫雷,如此神威,自然令众人狂喜不已,无论是敌是友,至少帮这数百修士,度过了眼前一劫。
就在众人惊呼声中,那霍霍电光,打在那鸟背之下,泛起阵阵青芒,不过,意外的是,那鸟似乎对这雷电甚是喜好,竟然扑动着翅膀,庞大的鸟首,仰天而起,发了阵阵声动四野的啼鸣。
这叫声比之先前,却大有不同,初时,众人闻着那突出其来的急啼之声,听去有几分压抑,几多悲愤,还有丝丝的暴怒,不过此刻这一声,却是充满了意外和欣喜,便像一久困之人,突然获得自由,仰天而啸的那种放肆和喜悦。
“哈哈哈……哈哈哈……”
虚空之中,有一阵声雷洪雷却又略有些生涩的笑声响起。
“老天有眼,本尊今日终于脱困了,哈哈哈……”,无尽的狂喜充斥于天地之间。
随着那声音响起,巨鸟昂首吐出一团红焰,射入那半空之中,眼见那深坑之中,无数修士聚于一处,正惊恐不安地望向自己。
“尔等人类修士,皆阴险狡诈之徒,尽皆该死!”那声音又叫道。
除了蔺归元等数十位修为高深见识皆出一筹的年长之辈外,场中无数修士,平日里连妖兽都未曾见过几只,便是进山历练,亦不过寻几只低等小兽练练手,化形之妖兽自是
无缘得见,而眼前这只巨鸟,口吐人言,可抵紫雷之威,看上去,定非寻常。
且听他这语气,似乎身份很不一般,对人类修士,更是敌意颇深。
他此言一出,顿时便将底下无数修士众人心中狂震,原以为来了救星,却不料,这巨鸟亦非善类。
“前辈,我等被困于此处,这黑云之中,确有一群不怀好意之人,欲置我等于死地!”不知是何人,在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却突然开口叫道。
“无知小儿,尔等自相残杀,与本尊何干,都死了才好!”那巨鸟闻言,似乎甚是得意,冷声回道。
“鲲蒙,你被困数千年,本体受损,一身法力,所剩无几,那黑云之内灵气充盈,正适合你恢复,想活命的话,赶紧逃罢!”一阵金光自坑升起,蔺归元手握金印,神色凛然地朝那巨鸟说道。
“你是何人,怎知本尊名号?”巨鸟眼中红光一闪,脱口喝道。
“一道金印之中的残魂,也敢妄吹大气么?”蔺归元沉唱一声,手中金印脱手而出,阵阵金光照向那巨鸟。
“乾元城四大家族?”那鸟嘶鸣一声,口中火苗狂吐,似乎很是压抑和不甘。
“今天本尊且放过尔等,他日必将踏平乾元城!”片刻之后,鲲蒙复又怒吼一声,随后,巨翅一展,鸟首向天,一冲而去,瞬间,便没入那黑云之中。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见那紫芒乍退,无数电光自黑云之中忽闪忽没,看上去,便如电龙翻转,吞云吐雾一般。
“蔺兄,这大鸟果真能行么?”梁尚秋行至蔺归元身侧,轻声问道。
“不好说啊!”蔺归元收回金印,缓缓回了句,随后转身往身后众人望了望,复又说道:“且静观其变罢,我等做好准备便是。”
“只好如此了!”梁尚秋点点头,复又朝头顶望去。
一阵阵的啼鸣之声,自那黑云之内传来,听其音,喜过于悲,一时间,底下众人自是欣喜。
看情形,蔺归元似乎识得此鸟,在这危急时刻,将之召了出来,自非寻常,看来,这破阵的关键,便在这鸟身上。
一时,群雄皆屏息静气,向上而望。
无数的电芒如雷阵般,自黑云中伸出复又消散,巨鸟钻于浓云之中,不知所踪,但看情形,似乎正在那万象劫天阵中翻云覆雨,斗得甚浓。
盏茶过后,众人惊讶地发现,头顶的天光,似乎亮了不少,那黑云看去,亦不再漆黑如墨,天穹之下,有骤雨将至之感,那电芒,亦是逐渐少了。
“看来,再过片刻,这阵中的灵力便会被鲲蒙吸收过半,到时,这紫电之力便不足惧了!”梁尚秋面露欣然,开口笑道。
“万妖之王,果然名不虚传啊,便是法力大减,凭借这强大的本体,亦将这黑云搅得七零八乱!”韩世繇亦甚是欣慰,眼神中仿佛已望见脱困之光。
三大家主皆是面露喜色,只有花山雨神情有几分怪异。
就在不久前,花相容拉过他,说了一件事,却令他踌躇不已。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云中之谈
花步尧作为颇具传奇色彩的一代奇才,在花家内部亦是毁誉参半,在其任乾元城主其间,花家已至极盛,弟子遍布全城,声威亦如烈火烹油,一时无俩,可惜在其随万人藏进入青泯山后,声望却是急转直下,当时号称的正道修仙界第一人,却入了那金刚盟下,这等剧变,别说是乾元城中,便是神州界上,亦是一等一的大事,一时之间,天下遍传此事,骂者有之,叹者有之,而花家更成了千夫所指。
经此事之后,花家受创颇深,之后更受到其余三家一致谴责,被罚三界之内,不许轮值城主之责。
可以说,花家有如今之境况,花步尧便为始作俑者。
花相容等人先前无意中进得这古战场中,并发现那妖王尸骸上所留之字,多方印证之下,便知花步尧曾经到过此地,故而蔺归元所涉之事,多半他亦早有所知。
如此一来,那这金印之中封印了妖王鲲蒙之事,花步尧亦应知晓,而随着他进入金刚盟中,这其中之秘,是否会告之于万人藏,进而被金刚盟人所熟知?
这一切,花山雨自然不得而知,不过眼下,这鲲蒙被释,看起来,蔺归元这招险棋亦初见成效,他虽心有所忧,但却不愿自找麻烦,故而沉默片刻之后,便决定静观其变。
随着那头顶浓云渐散,坑底群雄自是个个神情激奋,虽不知那巨鸟到底是何来历,与四大家族有何恩怨,但凭着它能搅破这万象劫天阵,这一刻,便是友非敌,那紫电一旦破去,再要脱困自然容易许多。
蔺归元望着头顶渐趋明亮的天光,神情终于松了少许。
或许,反攻的时候,便要到了吧,这坑底的天,也该亮了!
“道兄,何时行动?”穆星河亦面有喜色,行到蔺归元身侧,开口问道。
“再待片刻,等那阵中紫电再消退些,金刚盟后力不继之时,再一举而上!”蔺归元盯着那黑云之中的动静,徐徐回道。
有那鲲蒙做先锋,蔺归元自然不希望再增加无谓的伤亡,心中盘算着等到那电芒消失殆尽,金刚盟措手不及之时,出手方最为合适。
说话之时,那云中电芒已然越见衰微,群雄跃跃欲试,各式法宝闪着灵光,就等着那最后一刻。
四大家主连同清岚等人亦早有准备,只待时机。
不过,半晌之后,却未见有动静传来,连那巨鸟的啼鸣之声亦静了下去。
蔺归元虽心中有疑,但也未觉有异,此刻那浓云之中,虽不如先前那般深沉墨黑,但仍是一片迷蒙,看不清内中情形,或许那妖王正处于激烈搏斗之时,此刻却不宜贸然遣人前去察看,以免受池鱼之殃。
就在众人忧心忡忡之时,那浓云之内的鲲蒙,亦遇到了困惑。
本来,以他鲲鹏的血脉传承,应对这阵中电芒亦不过牛刀小试而已,加之那云中本就灵力充沛,他一入其中,便如神龙入海,不到一刻便搅得那黑云转乌,电芒消退,本以为不到一刻,便可脱困而去,不料正自欣喜
万分,如鱼得水之时,脑海之中突然一顿,便似被甚钝物重击过一般,竟有片刻的迷糊,不过瞬间,便又清醒了过来。
鲲蒙修炼数千年,对于危险的感知自是敏锐无比,这突如其来的感觉,虽然虽是一刹那,但亦知绝非偶然。
身形一转,数十丈长的巨翅陡然一收,瞬间便又变先前刚脱困时,众人所见的青鸟模样。
“什么人,鬼鬼祟祟,敢偷袭本尊,滚出来!”鲲蒙的声如洪钟,响彻于浓云之中。
不一刻,眼前有亮光一闪,却见一青衣文士正背对他,负手立于前方。
“尔乃何人?”鲲蒙见其模样甚是倨傲,竟不直面自己,不由颇为恼怒。
“金刚盟主沈清秋!”一个明朗醇厚的声音响起,沈清秋身形未动,依然如故。
“金刚盟算什么东西,敢拦本王去路,想找死么?”
鲲蒙鼎盛之时,正是金刚盟式微之际,故而他虽知道这一组织,但却并未放在眼里,敢号令万妖越过苍雩雪山,杀过无数山河,攻城掠地并险些拿下乾元城之人,对于人类的某一宗门自然不过太过在意,此刻这金刚盟主如此托大,却令他甚为气愤。
“鲲蒙妖王,三千年了,沧海桑田,神州数易,如今已不是你所在的时代,便是那西荒祖庭山,亦早已没了你的痕迹,你如今大梦初醒,当谨慎行事,小心为人所用啊!”
沈清秋声音平静,娓娓道来,便像和一老朋友谈心一样。
“你说什么,三千年?”鲲蒙闻言,大惊失色,怎么也料到,自己一着不慎,陷身于那金印之中,不料再次脱逃时,却是三千年之后。
“三千年,哈哈,三千年……”鲲蒙自嘲般大笑数声,随后忽又问道:“乾元城的梁至道可还在?”
“修士一生,若未能证道飞升,寿元到头亦不过千载,梁至道又如何能幸免!”沈清秋哂笑一声,似乎对那梁至道,并不怎么看重。
“死了么……”鲲蒙鸟首一抬,眼中竟有一丝难以言状的神色。
“他就这么死了,还真是遗憾!”
“妖王,此去何往?”沈清秋复又问道。
“本尊得脱苦海,天大地大,任吾去留!”鲲蒙语气甚是倨傲,仿佛此次脱得那蔺归元的金印,便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
“若在下未猜错的话,妖王此刻,只怕一心想要回那祖庭山中吧?”沈清秋摇了摇头,随后又接道:“三千年岁月,纵有鲲鹏血脉,亦很难熬啊,妖王本体之强横,可谓盖世无双,只不过,如今世道已变,双拳亦难敌四脚,这神州大地,尽是正道的天下,妖王想要安然回到西荒,只怕不易啊!”
“汝此言何意,莫非敢阻挡本尊不成?”鲲蒙大喝一声,身形复又暴起,巨口一张,阵阵烈火喷涌而出,看样了,似乎很是愤怒。
“不敢,你我是友非敌,在下此来,便是想和妖王做笔交易!”沈清秋缓缓转过身,一张清瘦的脸挂着春风般的微笑。
“笑话,汝一小
小人类修士,有甚资格与本尊交易!”鲲蒙扑动翅膀,向上而去,嗤笑声回荡于虚空。
“你如今身陷这万象劫天阵中,便是费尽神通,脱得阵去,外面亦有成千上万的人类修士在等着你自投罗网,就算你侥幸逃得开去,那西荒离此万里之遥,莽莽神州,高人无数,你一旦逃脱,那神州正道便全天下追捕于你,以你如今之境况一战尚可,若是百战千战,只怕还未到那雪山之畔,肉身便会消亡,到时候留得一孤魂四处飘荡,还想有复仇之日么?”
沈清秋面色未动,言语间一如既往,不惊不怒,不喜不悲。
“哼,以本尊之修为,便是十剩其二,想要离开,亦是易如反掌,这天下之大,想要觅一静修之地,又有何难!”
鲲蒙对沈清寒秋之言,自是嗤之以鼻,人类修士的狡诈,他当年便深受其害,此刻,好不容易脱困而出,自不会相信这来路不明的沈清秋之言。
“你可知为何被困了三千年,却在今日突然被释?”沈清秋对鲲蒙有态度似乎毫不在意,闻言复又问道。
“不过迟早而已!”鲲蒙并未接话,却是冷冷回道。
“你之所以会被放出,不是那四大家族大发善心,而是想借你之躯,对抗这雷电,好破阵而去,一旦阵破人离,下一刻要对付的,便是妖王你!”沈清秋笑了笑,往前行了几步。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四大家族骗了你三千年,又如何不知这仇深似海,一旦你回到那祖庭山中,假以时日,必是心腹大患,试想,他们又怎会让安然离去?
此刻这岛上,正道修士不下数千人,那南庭宗主清虚不日便至,传闻他的修为已至无极之境,太微三境,无极为尊,妖王见多识广,想必亦有所闻罢!”
“那又如何!”鲲蒙接口而回,庞大的鸟身横于半空之中,巨首望向沈清秋,看去气势滔滔,不过言语中却隐有一丝松动。
“冒险搏命,非智者所为,妖王一代雄才,自不屑为之,在下有一策,妖王不妨听听,再行定夺!”
“且说来!”鲲蒙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我金刚盟主派数千年,一直与正道分庭抗礼,便是三千年前,势力有所不继之时,亦不曾中断与正道之恩怨,个中因由,正是一直难尽,但究其根本,却不过门户之见,善恶之念,以南庭宗为首的正道中人,枉称道义,占据这神州无尽灵材异宝,却将我等视于妖魔邪道,拒于那蛮荒之地,我门中弟子行走江湖,屡受欺凌,而西荒妖族,更是难越雪山一步,如此境况,每思之,便令人寝食难安,故而我金刚盟数千年为之争斗者,不过求一公平所在,这朗朗乾坤,当为天下万灵所共有,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皆应有一席之地。”
沈清秋忽有丝丝愤然,说话间,青衫无动自动,神情看去,写满不甘。
鲲蒙见状,眼神动了动,随后接道:“汝之所言,不无道理,不过……”
顿了顿,却又摇头,“本尊不打算同汝合作!”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最后一搏
“在下之言,妖王可自行斟酌,那乾元城四大家主便在下方,一旦你冲出云团,这底下近千人亦很快便会围攻而上,界时,金刚盟便有心庇护,只怕亦是无能为力!”沈清秋神情复归平静,说话间,却是转过身,看样子,亦是打算离去。
“汝有甚能耐可庇护于本尊?”沉默片刻后,鲲蒙复又问道。
“三尸丹!”沈清秋声音飘来,人已在数十丈之外。
“等等……”鲲蒙闻言,似乎颇为心动,略一思量,便又叫道。
沈清秋身形顿了顿,身后便又传来鲲蒙之言。
“有何条件?”
身为数千年前万妖之首,鲲蒙自非愚笨之辈,眼下情形他亦心里清楚,诚如沈清秋所言,四大家族将其放出,自非良心不安,大发善心,若他真破了这黑云,便等于助了那坑底群雄脱困,到时危机解除,余下之事,便是对付于他,这金刚盟虽亦不是甚好相与之辈,但若真能助他一臂之力,短暂合作未偿不可,至少眼下来看,正道与其已是敌对之势。
这敌人的敌人,虽做不成朋友,倒也有可用之处!
三尸丹虽非天下一等一的宝物,但却因其作用特殊,炼制所需极为复杂,甚至有数味药材更非神州所有,故而在这世间,仅有传闻,而实物,却未曾现世。
此丹可隐匿修士气息,服用之后,便完全变成另外一人,无论修为灵力均随之而变,除非主动显露,否则便是南庭宗的湣天镜亦无法查知其本体所在,此物对于正道之人,无乎无甚用处,故而亦无人费心炼制,但金刚盟以收集天下术法和奇珍异宝为好,千万年传承下来,有这东西倒也不奇怪。
对于沈清秋所言,鲲蒙虽有瞬间疑惑,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金刚盟抛出此物,那对应的,所求之事自然不小,越是有所求,对他而言,便越是放心。
只要能安然回到西荒祖庭山,余事皆不值一提。
过往峥嵘岁月,历历在目,如今一朝脱困,他自想重现昔日荣光,这金刚盟所图之事,想来亦不过合作而已。
“无甚条件,只希望日后妖王重回宝座,一统西荒之时,若有所请,能助一臂之力!”
“便如此简单?”鲲蒙闻言,狐疑不已,这沈清秋轻描淡写的,反倒令他有些不适。
这交易之事,自需对等才行,沈清秋将三尸丹转送于他,若未有相应之条件,他反而很难答应。
“本尊行事,从来说一是一,你若想合作,便爽快些!”鲲蒙沉吟片刻,遂又说道。
“这三尸丹世间仅此一枚,放于我手中,陡自暴殄天物,并无甚用处,妖王与之甚有缘份,转赠于你,亦算得其所用,沈某便当交个朋友。”沈清秋淡然回了句,他为了此次计划,连那价值连城的地灵石皆可抛弃,区区一颗三尸丹自然不放在眼里。
能和这妖王建立合作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如此,甚好!”鲲蒙鸟首微点了点,他虽不愿和这小小人修交朋友,但看上去,亦不反感。
不过片刻之后,却又听得他沉声说道:“本尊从不有欠于人,今日之事我便记下,日后若有所求,本尊自当还这人情!”
“好说,待妖王返回西荒之后,你我自有相见之日!”沈清秋笑声传来,身形一晃之间,又远处去了不少。
鲲蒙见状,亦只好长翅一展,跟了上去。
既然二人已达成合作,那自然便无需再有甚防备,至少眼下,这沈清秋不会耍甚诡计,鲲蒙虽不惧这紫电之威,但若真想脱困而去,只怕亦非易事,跟着沈清秋,无疑是最为便宜之事。
这云中二人,一番交流之后,很快便达成一致,乌云之内,复归平静。
那深坑底下众人见此,却是焦虑不已。
“莫非那妖王破阵而出了?”梁三爷望着半空中那渐趋模糊的漩涡,不解地自语道。
“应不可能,这万象劫天阵一旦被破,动静肯定不小,不可能还是这般模样。”身侧的梁尚秋亦是一脸狐疑,闻言接口回道。
“蔺兄,情况有些不对啊,莫不是那妖王被金刚盟发现了?”花山雨悄然探过身来,却朝阴晴不定的蔺归元说道。
“按说,应无此可能,这鲲蒙乃是数千年前之巨妖,我等亦是初次见到,金刚盟又如何识得?”蔺归元仰头而望,不解地道。
“万事,皆有意外啊!”花山雨似有所指,却又像自言自语地说一句。
“伯元,机不可失,不可再等了!”韩世繇立于一侧,亦不知何故,闻得花山雨之后,却突然开口道。
蔺归元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接道:“是不可再等了!”
随后,便见其面朝群雄,定了定神,扬声说道:“诸位,先前那巨鸟乃是这万象劫天阵之克星,此刻那黑云渐去,云层之中紫电已消,正是我等脱困之时。”
“好,一齐杀上去!”
“蔺城主,赶紧的吧!”
人群中欢呼四起,众人早已是枕戈待旦,只待良时,被金刚盟欺负了这么久,却毫无还手之力,这口恶气,自得寻机讨回来才是。
先前那巨鸟不到一刻,便将那电芒弄得几近消失,此刻,黑云转阴,众人早已按捺不住,不过四大家族没有动静,其它人亦不敢独自行动,毕竟,那乌云之中,是甚状况,谁也不知。
此刻,蔺归元话音一出,便呼声顿起,深坑之中,寒光闪动,群情激昂。
蔺归元亦不再多话,随手一挥,金印在手,身形拔地而起,当先向那头顶上空而去。
其它人见状,自然各逞其能,一飞冲天,生怕落于人后,一时间,那乌云之下,人影重重,百千修士,如猛兽出笼般,带着满腔的怒火,向那万象劫天阵,疾冲而去。
清岚并未急着升空,举头望向那头顶,一言不发,待到人去坑空,身侧已不过寥寥数十人时,复才收回目光,朝一旁略有些心急的清元道:“师兄,此去凶险难料啊!”
“纵是如此,亦得一试,不然再耽搁下去,更无希望!”清元叹了一气,
在他看来,眼下这前途未卜之时,随众而动才是最为保险之策,却不知清岚却突然掉了队。
“上去看看罢……”清岚见其模样,自知其心中所想,她虽有几分担忧,但留在此地,亦非可行之策,再说,南庭宗之人,便是明知有险,亦得向险而行,她便是有心,亦无法带众人留于此处。
随手一召,一道青光划过,清岚自闪身而去,身后众人,自一涌而上。
那乌云之中,虽不如先前那般目不能视,但放眼望去,亦是朦朦胧胧,如入迷雾。
蔺归元将那金印悬于虚空之中,随着其双手疾挥,灵力注入其内,阵阵金芒挥洒而出,望得数十丈之内粲然生辉。
韩世繇的三界梯亦浮于半空之上,一级级的光阶直伸向云层深处。
在四大家族的指挥之下,众人以那三界梯为中心,集中力量,攻击那光阶所伸之处。
看来,蔺归元等人想靠武力,攻破那禁制所在。
此刻,这云层之中,去除那受伤之人,可堪一战者亦有五六百之众,虽修为各有高低,但在无外力干扰之下,一心攻击,这阵势倒也威力十足。
无数寒芒呼啸着飞入那乌云之巅,狂暴的灵力裹挟着众人的怒火汹涌而至,不到盏茶功夫,那云层便浅淡了不少。
而那天梯之下,四大家主各据一方,手中之印灵光闪动,随着其不断施为,原来隐藏于浓云之中的无数灵气,亦被吸引得倒卷而来,飞快注入那半空的金印之中。
半晌,金芒怒卷而开,如潮水般朝四周散去,如一朵巨大的金云,将那团厚实的乌云自中隔成两半。
随后,一条数丈长的光柱自印中升起,朝那头顶直射入去,瞬间,便直入苍穹之中,眼见着,这迷雾一般的云团便被其一举告破。
而其下,那朵金云亦缓缓抬升,不断向上压去。
群雄见状,心知破阵在望,更是激动异常,手上亦加紧了动作。
蔺归元立于金印之下,见此情形,反觉有些异样,如此大的动静,为何金刚盟竟毫无回应?
很快,身侧众人皆发觉不对,一时却不知沈清秋弄甚名堂,心中虽有疑,却又毫无迹象,只好提醒众人小心防范。
不过,群雄正沉浸于即将脱困的喜悦之中,又如何分得开心来,防范未然。
正所谓乐极生悲,在最为欣喜之时,受到的打击,往往最为惨重。
就在那道金芒突破天际之时,那数峰之上的四大长老亦已开始行动。
况千钧不知何时,已闪身于一巨峰之颠,四人遥相呼应,云层之上,数道白光交叉泛起,结成了一个十字型。
随后,无数的金刚盟黑衣弟子,三人成团,散落于峰顶岩边,随着其手中法器挥散而出,一道道白光自四面入方汇入那十字光芒之中。
未几,一张无形光网赫然成形,随着况千钧手中枭夜凌空虚射,缓缓向下沉去。
虚空之中,突然阴寒四起,乌云之上,隐有冰霜凝结。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三章 箭雨弥天
无数细小的冰棱自那光网之下凝结而起并不断聚成拳头粗的冰锥,随着那光网不断下沉,而那乌云之中,冰寒之气逾盛。
云中众人,在那寒气顿起之时,便觉有些不对,除了四象弥天阵依旧在不断吸收着周边灵气以支撑那金光之外,在蔺归元等人的示意下,群雄均已停止了向那云深处的攻击。
头顶的那朵金云依旧缓缓向上,仿佛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只有四大家主身在其下,却隐隐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
头顶似有寒潮来袭,无处不在的冷意,充斥在这乌云之内,不到片刻,金云之上,已是寒霜一片,那原本乌青的浓云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隐隐有丝丝白气渗透而来。
少顷,便见那金云忽地一暗,云层中寒意陡升,无数的冰锥自那云层之上钻出,如万千冰箭齐发,密如春雨般,朝群雄疾射而来。
不似先前那紫电有雷鸣相伴,这冰箭无声无色,看去似不起眼,但万箭齐发之下,很快便将那朵金云射得七零八落,一时间,箭雨纷飞,无穷无尽。
群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各色法宝纷纷祭起,初时,尚还勉强可防身,不过片刻之后,却有不少人倒在了那冰箭之下。
这冰箭甚为奇怪,看上去像如那冬日里檐前屋下悬挂的冰棱一般,晶莹透亮,不过一旦触及人身,却并无任何痛感,反而化作一股寒流透体而入,不一刻,修为稍点的,便全身冰霜凝结,很快便成一个冰人,保持着各种姿态,直挺挺坠入那深坑之内。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有近百人惨遭冰冻,而在场之中,除了各宗门世家领袖及长老等不到百人尚未有何异样外,余者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轻者嘴唇乌青,面色发紫,重者已是全身发抖,离被冻成冰人,也就片刻之事。
蔺归元全身笼罩于一层红芒之中,眼望着这无穷无尽的冰箭连绵而下,心中甚是着急。
若仅是这他们数人,凭借着自身修为,不须借助法宝亦可无恙,但更多的修士却无此能力,再这般下去,只怕用不了半个时辰,便要损耗大半。
这应是金刚盟最后的手段了吧!
蔺归元暗自叹了一气,作为乾元城主,四大家族主事之人,他自然亦有最后的手段,不过眼下这乌云之中,尚有近五六百人,他便保得了一时,亦不过多撑一刻钟之事,想要有所作为,却很困难。
而梁尚秋等人此刻的想法,其实和蔺归元差不多,若舍身一拼,冲出去或有一丝希望,但这云中修士,特别是修为较浅的年轻弟子,却只有死路一条。
一时间,众人皆有些犹豫,毕竟就算不顾及外人,四大家族之中,亦尚有数十名弟子紧随其后,不可能听之任之,不管不顾。
“蔺兄,不若退回去,再行计议!”清岚全身剑气流转,闪身到了蔺归元身侧,建议道。
“不可,此时若退回去,只怕就真的再没机会了!”梁尚秋闻言,却一口否认。
“道友还有何良策?”清岚闻言,冷声问道。
“冲出去……”梁尚秋回了一句,随后又朝四周扫了一眼,接着道:“能逃多少是多少!”
“以你之意,便是要弃他们于不顾?”清岚愕然,想不到梁尚秋会有此意。
“以眼下的状况,便是想顾,也顾不上了!”梁尚秋默然片刻,叹道。
清岚闻言,面色一暗,心底虽不认同梁尚秋所言,但却知事实如此,再多撑一刻,亦是无济无事。
她提议退回深坑,亦是不想多增伤亡,毕竟在这箭雨之下,众人毫无还手之力,久而久之,就是修为再高,亦难免有所损伤,更何况,群雄之中,大部分人,修为亦不过中等。
沉默片刻,清岚轻叹一气,随后又道:“二位道兄,事到如今,可曾考虑过沈清秋之事?”
蔺归元面色微动,并未说话,而梁尚秋却是眼神一沉,接道:“今日之仇,不共戴天,我等便是死于此地,亦不可向金刚盟妥协,否则,那数百同道岂非白白送了性命!”
“死者已矣,那生者又如何,莫非梁道兄还要这数百活人,尽丧于此么?”清岚见其态度坚决,亦颇有些不悦,冷言回道。
“那又如何,正邪自古不两立,我等身为仙门中人,自当为这神州正道血战到底,便是身死道消,亦得其所哉,若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日后又如何在乾元城中自立!”梁尚秋身形微挺,迎着清岚的目光凛然回道。
“道兄求仁得仁,自是高风亮节,只是这数百的年轻弟子,却要为道兄一念之意买单,不觉残忍么?”清岚面有讥色,针锋相对。
“好了,我等且先退下,容后再行计议!”蔺归元闻得二人之言,一时亦拿不定主意,细思片刻,想着与其在这其中活活被冻死,退回深坑之内,或许亦算权宜之计。
“不行,这一退,便再无出逃之望,与其下深,不如让我上去一探,看看到底是甚古怪!”原本便在梁尚秋身侧的梁三爷,闻得蔺归元之言,亦觉不妥,脱口叫道。
未待蔺归元有何反应,梁三爷身形暴起,片刻间便已踩在那虚浮的三界梯之上,头顶着一块看上去水气氤氲的天蓝色玉片,洒下片片幽光,将其身形护住,三两下便冲了上去。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梁三爷的身影便没入那乌云之中,无数冰箭急射而下,打在那玉片之上,不过这东西似乎是件颇为难得的法宝,冰箭急如骤雨,一触玉面,便消失无踪。
梁三爷有法宝护体,自然心中无惧,想着这冰箭亦不过如此,借着这三界梯的指引,很快便到了这乌云的边缘。
无数白光交织成的光网横于眼前,便如那江河中渔夫撒下的大网一般,而自己便是那待捕的鱼。
梁三爷心中一横,也顾不了那么多,长剑应手而去,随后一斩,便朝那光网击去。
这一剑,若斩在实物之上,便是坚愈精铁的岩石,亦可一劈两半,但这光网却非有形之物,看上去白芒芒一片,如天蚕之丝织于天幕之中,剑气所至,便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梁三爷见状,猛一咬牙
,剑身暴涨数尺,蓝色剑芒如长鞭挥洒而去,又一次击在那光网之上。
结局自是先前一般,任是他如何施为,却动不了那光网半分。
略做思量,梁三爷收回长剑,全身泛起蓝芒,在那玉片的守护之下,将自己融入一团幽蓝色气雾之中,随后身形一动,竟直挺挺地朝上飞去。
那光网看似无形,但当梁三爷身形一触其上,却发现如坠冰窟,重重寒气扑面而来,瞬间便钻入体内,冻得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灵力自丹田涌出,运转一周之气,便将那寒气驱散,梁三爷望着那光网之外的隐隐可见的朗朗晴空,心想着,只要能抵住这寒气,便可一举冲出去。
将修为提至极致,全身蓝芒闪动,一阵阵热气自其身周散发而出,梁三爷感觉甚为舒畅,甚至于那周边的寒气亦细不可察。
“这金刚盟,不过如此!”
梁三爷嗤笑一声,长剑踏入脚底,旋即身形一晃,急又朝上冲去。
那光网被这一撞,微微地晃了晃,随后白芒猛一亮起,无数冰棱夹着丝丝白气,齐齐朝梁三爷涌去。
初时,凭着自身修为和那头顶的玉片,梁三爷除了难以前行之外,倒未有甚不适,不过片刻之后,随着头顶一阵撕裂之声响起,那玉片之上涌起丝丝裂纹,很快,便在重重寒意之下,四散而裂,无数碎片散落于云层之中。
梁三爷见状,顿觉不好,正欲急降而下时,忽有一股磅礴的寒气倒灌而来,很快便散入他全身经脉之中,还未来得及反抗,便瞬间被冻成了冰块。
梁尚秋正忧心忡忡地望向头顶,对于自已这兄弟的莽撞之举,他亦只能暗自苦笑,自不期望他能有所收获,只愿能全身而退便好。
不过,半晌之后,当他望见上空洒落的晶蓝色碎片时,心底顿时一沉,身形急闪,复朝上掠去。
片刻之后,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一块厚实晶莹的人形冰团。
梁三爷被困于寒冻之中,尚保持着一脸惊愕的表情,便是脚底之剑,亦被冰得严严实实。
梁尚秋一手扶住梁三爷身形,一手拍在其头顶之上,只见蓝芒游走于冰晶之中,很快,便见白气蒸腾,片刻之后,寒冰消散,梁三爷复又露了出来。
蔺归元一把抓住其手腕,灵力注入,却见脉息微弱,经脉淤滞,丹田之内毫无回应。
轻叹一气,蔺归元摇了摇头,一脸痛惜。
看样子,这梁三爷算是废了,便是保得性命,这往后余生,只怕便同凡人无异。
梁尚秋自然亦知如此,长叹一气,眼里忽有几分悲戚,漫声说道:“老三,你这又何苦啊!”
众人见状,亦颇为惋惜,梁三爷这突然之举,很多人均未明白发生何事,只是这乾元城中有数的高手,片刻之间,便遭此厄运,不由有些唇亡齿寒之叹。
蔺归元顿了顿,半晌,复又挥了挥头,说了句:
“先撒罢!”
他这话音刚落,那万千箭雨却在突然之间发生变化。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南庭宗主
无声无息,突然而来,亦突然而止。
蔺归元正欲下撤之时,却突然听得一声大喊:
“停了!”
片刻,一阵欢呼声传来,群雄皆激动不已,那箭雨竟然莫名中断,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弄不清发生何事。
那头顶之上,先前的乌云在四象弥天阵的作用下已淡了少许,不过轻云薄雾笼于其上,众人亦看不清状况,有那梁三爷的前车之鉴,自然也没人会轻易去探个究竟。
蔺归元亦是一头雾水,按说此刻正是众人首尾难顾之时,万千箭雨之下,群雄被弄得极为狼狈,自保尚犹不暇,更无反抗之力,相信此情此景,金刚盟亦甚清楚,按常理而言,当一鼓作气,彻底奠定胜局才是,为何却在这关键时刻,突然停手?
有此异象,下撤之事自然亦停了下来,众人皆望向头顶,却不知那云层之上,到底发生何事。
四大家主聚成一团,亦是进退不得,满腹狐疑,只好示意众人留心防范,静观其变。
只有清岚立于一众清庭宗弟子之前,面露笑意,一言不发,而清元见其模样,琢磨半晌之后,亦面有喜色,似乎已然猜到些什么。
那云层之上,此刻情景,较之先前,已是另一番模样。
一支近百丈长的拂尘悬于天地之间,无数细丝自天穹之间垂落,拂在那白色的光网之上。
奇怪的是,先前梁三爷剑光斩去,毫无着力之处的光网,在这尘丝之下,却有如实质一般,竟被其牵扯着,缓缓向上而去,那些无处不在的冰棱,似乎正被烈阳炙烤,迅速蒸发,原来气势如虹的万千冰箭,便在这尘丝之下,逐步消弥。
这深坑四围,无数原本各司其职的金刚盟弟子,在那尘丝拂来之际,均觉心头无端一跳,仿佛便像拂在自己身上一般,灵力一时间,竟有丝丝紊乱。
况千钧面色一变,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亦令他有些意外。
这道光网是以金刚盟五行诛仙阵结成,数百金刚盟弟子,三个成组,三组成团,三团成阵,无数小阵又交织成大阵,最后环环相扣,形成这张铺天盖地诛仙灭神的巨网。
这光网看去平淡无奇,但却聚集了隐藏在诸峰之中的所有金刚盟弟子之力,其内暗含五行之术,除了先前那冰棱之外,尚有诸般变化,由况千钧居中指挥,其它三位长老相呼应,可以说是万无一失,这坑中群雄在此阵网之下,想要逃脱,几乎不可能。
但此刻,这拂尘自天而降,竟轻描淡写地将那光网拉起,并在片刻之间,便将冰棱化去,等于以一已之力,硬抗这数百金刚盟人?
放眼神州正道,能有此修为者,据况千钧所知,便只有一人!
“看来,还是低估了他!”
况千钧轻叹了一句,随后跨步向前,身子微蹲,手中长弓一抬,一支暗红色的长箭赫然而现
,随着他张弓引箭,破风之声骤然响起,半空中一道红芒如流星划过,向那拂尘所在之处,倒射而去。
而在离这深坑数里外的一个山头上,乱石成堆,草木稀疏,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正盘坐于一块岩石之上,双目微闭,似在调息养神。
丝丝青气自其周身溢出,飘飘荡荡,散入四周,消失于乱石之中,杂草之畔,天地瞬间便归于沉寂,数十丈外,原本被微风拂动的树枝,亦仿佛被定住一般,再无任何声响,一株丈余高的乱草犹保持着向一侧倾斜的姿态,半弯着,凝固于崖壁之上。
一中年文士,负手立于远处树巅之上,望着那静坐的道人,面色亦有几分凝重。
向来处乱不惊,看去从容儒雅的沈清秋,先前面对那妖王鲲蒙时,亦风轻云淡,三言两语间,便将其拉拢,而此刻,眼前这道人,却令他有颇有些头痛,一着不慎,先前这重重设计,便要讨诸东流,甚至于置金盟于万劫不复之地。
数十年来,在他治下,金刚盟韬光养晦,表面上退于青泯山中,不问世事,暗地里,却是广纳良才,不问出身,只看修为,甚至于过往诸多恶名昭注的妖邪巨盗,亦被收之门下,那神州腹地,亦安排诸多势力,只待时机。
这星罗海之秘,数年前他便已发现,故遣人登岛经营,只等时机成熟,再将那入口放开,将群雄引入岛中,一步步实现其惊天之策。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沈清秋纵是智计无双,亦无法想到在那伏蚕山深处一个不起眼的猴洞之中,竟然还隐藏着通往这古荒原的通道,而苏迈和花相容等人无意之间,既将这入口打开,使得这星罗海之事在一夜之间,便传遍天下,亦令他不得不提前布局。
虽说事态发展,亦按他心中所想推进,但苏迈和陆云奚的出逃,却在他意料之外,而这道人来速之快,亦令他稍有些意外。
望了望半空之上,那悬浮着的拂尘,沈清秋身形一动,一下刻,便已出现于那道人所在的崖顶边缘,离那株草茎不过数尺。
“道兄,百年未见,别来无恙!”
沈清秋含笑而立,向着那道人扬声说道。
“若你金刚盟安份守己,老道日子倒也还算自在!”道人睁开眼,沉着脸回道。
“这天下分分合合,有静便有动,太平日子久了,亦是无趣,出来动动手脚,倒也有益修为!”沈清秋面容未动,亦是微笑着回道。
“将人放了,回青泯山去罢!”道人言辞平淡,语气却不容质疑。
“恭喜道兄突破无极之境,放眼神州,只怕再无敌手了!”沈清秋拱了拱手,却未正面回复。
“你金刚盟向来不安份,如今弄这么大动静,是想要卷土重来么?”道人对其恭维,甚不在意,嗤笑着道。
“道兄误会,这神州乃天下修士之乐土,金刚盟人虽出身不同,但亦有求仙问道之念,今日所为,亦不过求个认可而已,却不想惊动道兄仙驾,小
弟着实过意不去啊”沈清秋复又回道。
“沈盟主,百年前正邪订约,你虽非主导者,但亦是见证之人,此事因由,你自心中有数,贫道虽少问世事,但却未老眼昏花,只要有南庭宗在,便由不得你胡来!”道人缓缓起身,目光投向长空,徐徐说道。
“道兄身为南庭宗主,亦是这天下正道泰斗,却不想成见如此之深,却令小弟甚是失望啊!”沈清秋轻摇了摇头,接口叹道。
“尔之所想,又与我何干,南庭宗既为天下三大宗门之首,正有护道除魔之责,尔等若安于大孤城外,自然无碍,但若想在这乾元城中搞甚动作,却是万万不能!”
这道人自是南庭宗现任宗主清虚,亦是眼下这神州界上公认的正道第一人。
得乾元城中传讯之后,一方面联系六虚山院等正道同修,另一方面为防意外,他却先一步独身而来,当然,除了解救群雄之外,还有一件他更为关心之事,须找沈清秋求证。
“道兄今日独自前来,只怕不光是为了救人吧?”沈清秋忽而问了一句,脸上看去,颇有些高深莫测。
“知道就好!”清虚转过头,望向沈清秋,沉声道。
顿了顿,清虚复又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道兄手眼通天,都不清楚此事,小弟又如何得知?”沈清秋一脸无奈,笑着回道。
“你我皆是明白人,无须如此作派,你将众人困于此地,却是围而不杀,这其中之意,路人皆知,今日若战事一起,日后正邪之间,便是非生即死,金刚盟这数十年来,虽励精图治,声势渐涨,但要想抗衡整个神州正道,却还远远不够,你非愚笨之人,此中情形,自是了然。”
清虚之言,甚是玄妙,听起来,这正邪之间,尚未到那你死我活之地,若沈清秋有意,事情尚有转寰之机。
“莫非道兄有意,做个和事佬?”沈清秋面色不动,淡然问道。
“亦非不可!”清虚缓缓回了句。
“道兄为何如此在乎那人之事?”沈清秋话锋一转,复又问道。
“虎狼归山,亦不过后患而已,此人出逃,却是生灵涂炭。”清虚闻言,叹了一句。
“以道兄之修为,难不成亦无能为力?”沈清秋言语中波澜不波,似乎对此事这态度,不过好奇而已。
“此人之事,你亦甚为清楚,何必多此一问!”清虚不置可否,随后又道:“一旦他再生事,只怕金刚盟亦难置身事外,你经营数十载,却不想因之而毁于一旦吧?”
“小弟愚钝,道兄之言,却是不甚明白。”沈清秋摇了摇头,一脸疑惑的样子。
“既是如此,那多说无益,便让我见识见识金刚盟有何高招罢!”清虚面色一转,亦不再多话。
“道兄修为通天,我盟中弟子,又如何能经得住道兄一拂之力,若想了结此事,小弟倒有一提议,既不伤了和气,又能令双方信服!”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五章 打不如赌
“不妨说来!”
清虚淡淡应了一句,以沈清秋一往的风格来看,既然有此提议,那自当早有准备,不可能提出甚便宜之事。
“以道兄之修为,放眼神州,无人可及,举足抬足间,便可移山断水,若以修为论高下,只怕这浮屠岛经不起道兄一击。”沈清秋缓缓接道,不过话说一半,便被清虚打断。
“说重点!”
“小弟有一法宝,名曰须弥塔,今日便以那坑底数百性命为注,与道兄赌上一局!”沈清秋神情湛然,便似闲聊一般,这数百人性命的赌注,在他看来,便像游戏一般。
“须弥塔?”
清虚神情微动,略怔了怔,随后哂笑一声,道:“大衍山须弥剑派的镇派之物,失踪数百年,想不到会在你手上!”
“呵呵,机缘巧合而已!”沈清秋对其嘲讽之意浑若未觉,接口笑道。
“如何赌法?”清虚看起来似乎亦不甚在意,随口问道。
“道兄进入塔中,以一炷香为限,若能安然而出,便算赢,金刚盟撤出此地,再不问神州之事,反之,则须满足乾元城之约。”沈清秋想也未想,便回了一句,看起来,他心中已然早有打算。
清虚闻言,沉默片刻。
沈清秋之提议,亦不失为可行之策,金刚盟在这岛中布局甚久,又以逸待劳,论实力,眼下正道群雄只怕亦非其敌手,若真拼个鱼死网破,便是两败俱伤之势,金刚盟广纳天下修士,便是有所折损,亦很难伤其根本,但这正道之中,却难免损失惨重,此刻这深坑之下,皆是各门各派的精英弟子,甚至于一门之尊,四大家族更是精锐尽出,若一着不慎,那乾元城便将风云四起,一旦仙都有乱,那这诺大神州便再无宁日。
而说起来,这须弥塔本是道家之物,乃须弥剑派镇山之物。数百年前,须弥剑派也算这神州界上有名的大宗门,虽比之南庭宗及六虚山院稍有不及,但亦是人才济济,声威浩大,那梁州大衍山更是神州有名的仙山胜地,须弥塔被奉为门中至宝,数千年来代代相传,却不想一夜之间,竟遭盗窃,从此便不知所踪,尔后须弥剑派号令弟子寻遍天下,数百年来亦是一无所得,自此,须弥门亦是每况愈下,如今,已沦落到偏安一隅,势力亦不过梁州百里之地,早已不复当年之威。
传闻中,此塔内含天地,变化万端,大可容山川河岳,小不过芥子须弥,一入其中,若不得其法,很容易迷失其内。
“道兄,意下如何?”沈清秋清虚似有所虑,复又问道。
“无妨!”清虚闻言,漫声应了句,不过随后却又说道:
“不过,这乾元城之事,外人却不宜越俎待庖,便是我答应,亦无济于事!”
“道兄若有意,自可去与那蔺城主商议一二,倒不急在一时!”沈清秋似乎甚有把握,闻言回道。
“你且去罢!”清虚挥了挥手,随后伸手往那半空一招
,却将那拂尘召出回来。
乌木为柄,银丝为缀,那拂尘握之在手,一袭藏青色道袍的清虚站在那岩石之上,随着他顺手一拂,那寂静的山巅复有清风习来,吹动袖底的八卦图案,远远望去,便似上仙下界,清逸出尘。
沈清秋闻言,亦未有甚表示,只身形一动,便即消失而去。
远处,那深坑之上,漫天无尽的光网悬于云层上方,若隐若现的白色光芒交织密布,看上去,便与先前并无一致。
那天穹下的拂尘来得突然亦去得迅速,当那万千尘丝倏然消失时,一众金刚盟弟子皆觉全身一轻,况千钧亦是微松了一气,虽不知清虚和沈清秋相谈结果如何,但至少眼前看来,尚未闹僵。
那云层之中众人,在蔺归元和清岚的示意之下,亦返回那深坑之中,毕竟呆在那浓云之内,不上不下,时间一久,亦消耗颇大,再说先前众人忙于应付那冰箭,已然很是疲惫,倒不若回到那深坑之中,调息恢复一二。
蔺归元初时尚有疑惑,但在清岚示意之下,亦多少猜到那上面发生之事,有清虚宗主坐整,那这双方博弈之势,必又不同,一时间,他反倒轻松了下来。
援军已至,金刚盟便不足为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地。
而远处的况千钧亦很快收到指示,停止了阵法的演变,虽然那光网依旧,但那冰棱自被拂尘一扫而去后便未再出现。
过了盏茶时间,便见那半空中一道虚影凌空而降,竟在金刚盟众人注视之下,毫无阻碍地穿过那道光网,自云层之中直落而下。
瞬间,那深坑四围的群峰之上,一片哗然。
这集数百人之力而结成的五行诛仙阵,竟被人随意穿越而过,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此修为?
有人惊叹,有人惶恐,甚至于还有人怀疑,先前看到的那道虚影,只是睛空之下的幻觉,毕竟,谁也未看清,那突然而来的影子,到底是人是鬼,只在那恍惚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金刚盟众人之中,除了沈清秋之外,便只有况千钧与清虚打过交道,自然亦只有他识得那道虚影,不过,在众人一片讶然中,他却并未出声,眼睛望向那光网中心,一动不动,身侧的金刚盟弟子见状,亦不敢相问。
阴九此刻正隐身于一棵崖壁上横伸而出的巨树之中,斜倚树丫,神色难得有几分凝重,他虽不知来者何人,但对这五行诛仙阵却颇有信心,能在这光网之中自由来去者,放眼天下,屈指可数,此人即至,想必那正道驰援之人,亦用不了多久,便会到达。
原来势在必得的局面,这下,便多少有了几分变故。
深坑之内,那虚影自云层一闪而下,片刻便到了众人中央。
清岚和清元二人当先迎了过去,躬身施礼,而身后一众南庭宗弟子亦紧随其后,这其中,尚有不少长年驻守乾元城或直接由清元招收的弟子,入门之后并未见过宗主清虚,故而乍见之下,亦是面露狂喜,心
中激动不已,这宗主,可是难得一见的神仙中人,别说乾元城中,便是在南庭山上,亦极少露面,此刻从天而降,救众人于危难之中,那种崇敬和兴奋之情,自非三言两语可说得清,而身为南庭宗弟子的自豪感,亦徒自增加了几分。
蔺归元等人先前虽得清岚示意,但此刻见清虚突然现身,亦甚为兴奋,忙带着四大家族众人,前往见礼。
在这神州界上,若按身份而言,蔺归元身为蔺家家主,又当值乾元城主,身份与清虚可称平辈,但若按辈份而言,清虚却为长辈,因其在正道之中颇受敬重,故而蔺归元等人,亦称上一句师叔。
清虚过往行事甚是谦虚,虽在神州修仙界中声誉甚隆,但无论对后学弟子,或是同辈中人,皆礼道有加,见蔺归元等人前来见礼,亦很快将其扶起。
随后,来不及多做寒喧,清虚便将与沈清秋相谈之事,简要的说了出来。
“师叔,既然您已到来,想必其它众人亦很快便会赶至,又何须和金刚盟多做纠缠,我等里应外合,便可将这群妖人一网打尽!”梁尚秋闻言,一脸狐疑,接口问道。
“要援军赶至,至少得到明日,若不答应,只怕便是鱼死网破之局,这样的结果,谁也不愿见到啊!”清虚抬眼朝四周望了望。
这群雄之中,身份各异,但说起来,皆是一时之秀,那些年轻修士,更是这神州仙界之未来,若尽皆折损于此,实在有违天道及道家冲虚无为之旨。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心下一惊,还以为清虚率众而来,却不料,那援军,却还在千里之外。
不过,江湖盛传南庭宗主乃神州修仙界第一人,以他的修为,既然可在这金刚盟的奇阵之下,来去自如,那撕出个口子,助众人一道逃去,应也不难吧?
“清虚师兄,以你之修为,难道还破不了这阵法么?”韩世繇亦心中有疑,他本就比蔺归元等人高出一辈,当初任乾元城主时,亦和清虚平辈相交,故而此刻,自以师兄相称。
“若只是我等数十人,自无不可,不过要想保得数百人安然而出,却甚是不易啊,沈清秋非易与之辈,既已出手,不达目的,自不会善罢干休,这五行诛仙阵,内有五行轮转之力,你们先前所遇之冰箭,亦不过其一而已,若冰火相济,风雷齐涌,到时定是死伤无数,此当下下之策。”清虚面有顾虑,闻言回道。
“师叔,那须弥塔内到底有何玄机,沈清秋既然以此作赌,定有几分把握,我等还须心中有数才行。”蔺归元细思片刻,遂开口问道。
沈清秋既号称智算无双,那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清虚之修为他自然亦有所知,甚至于比四大家主更为了解,既然如此,那此刻抬出这须弥塔,难保其中不会有诈。
这赌注可是眼前数百修士的性命还有乾元城的未来,蔺归元不得不慎重,要将自己的命运绑在他人身上,于他而言,自很难接受,纵使这人,乃是神州仙界第一人。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六章 瀚海无边
“这须弥塔啊,说起来,也还算一宝物!”清虚闻言,点头回了句,随后又道:“这塔本为须弥剑派的镇山之物,后来无端失窃,不知为何,却落到了金刚盟中,此次被沈清秋用来作注,自然并不简单,传闻这塔中自有天地,山川河岳,荒漠雪山应有尽有,身在其中,心中所想,皆可被幻化而出,一招不慎,便可能身陷其内,任人摆布!”
“如此,甚是凶险啊!”蔺归元闻言,轻叹了一句。
“凶险自然有之,不然沈清秋又怎会将如此大事,赌在它身上!”清岚见状,心中想着蔺归元等人只怕不太愿意将此事系为清虚一人身上,故而便接口说道。
“师叔可有甚对策?”梁尚秋亦颇有些担忧,闻言复又问了句。
“那须弥塔内,贫道未曾去过,若真要赌,亦只能见机行事!”清虚回了句,接着道:“此事关系乾元城之未来,几位不妨好生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蔺归元闻言,复朝身侧数人望去。
清虚之言已很明白,强攻只是下下策,若以这数百同道之性命为代价,南庭宗亦自不会同意,眼下看来,虽说是由他们决定,但事实上,四大家族并无选择之余地。
沉默片刻之后,却是花山雨首先表了态:“我等自然相信师叔,愿听师叔所言行事。”
蔺归元对花山雨之举虽有些意外,但倒也未太在意,毕竟这乾元城之事,须得四大家主共同商议才是,花山雨平日里虽低调平庸,多依附人后,不过此刻性命攸关之际,有所表示,亦属正常。
“便依师叔之意!”梁尚秋见状,亦附和了一句。
蔺归元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便又听得韩世繇的声音传来。
“清虚师兄,若真要入塔,可否带我等一道前去?”
他这话亦正是蔺归元心中所想。
不过,清虚闻言,却是怔了怔。
若只是他一人入塔,虽未知有何状况,但凭借自身修为,想全身而退想来应也不难,再不济,将那塔毁了便是,不过,若四位家主同行的话,那情况又多了几分变数。
只是,这毕竟是人家之事,断然拒绝却也不通情面。
这片刻之间,清虚虽面色未动,但内心里却有几分为难。
“师叔,我等虽修为浅薄,但那塔内情形未知,多几个人,关键时刻倒也有个照应!”蔺归元见状,忙又拱拱手,朝清虚说道。
他这话外之意倒也直白,那塔中不知有何凶险,未必是以修为取胜,若遇险境,有四人在,也多个主意。
若论修为,四大家主在这神州修仙界上,亦是顶尖的存在,虽和清虚尚有差距,但也算颇具实力,此刻主动请缨相助,清虚当然不好拒绝。
在蔺归元看来,若要破塔而出,有清虚在便已足够,到时他们在一旁观望即可,但若有其它陷阱,多个人,便多个办法,故而四大家主随之入塔,实为百利无一害之事。
清虚自然明白蔺归元心中所想,闻言亦只好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清虚拂尘
朝天一指,一道清光冲天而去,瞬间便没入那云层之中。
未几,那头顶之上便有动静传来。
青影闪过,沈清秋侧身立于乱石堆中的一块巨石之上,一人一塔,神情淡然。
在场之上,除了清虚和钟世繇之外,其它诸人,并未见过沈清秋之真身,蔺归元等人亦是多闻其名,不见其人,此刻见他青衫布鞋,长身而立,虽看上去清雅飘逸,但神情之中,却有睥睨群雄之势。
按年龄来看,百年前此人便已参战,那寿元当在百岁以上,但此刻看来,却不过是一天命之年的文士,和过往心中所想,相去甚远。
若相遇于江湖,未知其身份之人,只怕均以为不过是一落魄文生,谁曾想,如此人物,竟会是久负恶名的金刚盟主?
“沈清秋,善恶有报,你今日造此杀孽,这笔帐,乾元城便记下了!”
韩世繇见其孤身而来,一脸淡泊的模样,心中甚恼,忍不住哼了一声,冷言说道。
“韩兄,多年未见,脾气依旧啊!”沈清秋闻言一笑,接口回道。
“沈盟主,我等愿同你一赌,这便划下道来罢!”清虚懒得多生事端,见状,便直言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些离得甚近的修士却是一阵哗然。
“金刚盟主沈清秋?”
此人在一日之间,令群雄死伤无数,如今竟敢只身前来,为何那蔺归元等人竟毫无反应,不群起而攻之?
听清虚真人语气,似乎和金刚盟之间尚有甚赌局,一时间,虽未清楚发生何事,但却是个个神情激动,看模样,似乎直欲群起而攻之,将沈清秋置于死地。只不过,那些大人物尚未有何行动,底下之人,便是狐疑,亦只好忍气吞声,静观其变,这可是盛名在外的金刚盟主,谁也不敢真上前去挑衅。
“甚好,道兄是一人前往还是有随同者?”沈清秋边说着话,边伸手往前一送。
瞬间,原本看起来不到数尺之物,落于那地面之后,很快便化成一坐古拙粗砺的石塔,表面呈灰黑之色,看上去,似乎多经风雨浸蚀,颇有些年月。
“道兄,请!”
沈清秋立于塔侧,指着那塔身之上,法光流转的一道石门,朝清虚做了个请的手势,看这样子,他似乎早已知蔺归元等人会随同前往,故亦未多问。
清虚见状,面露轻笑,拂尘一扫,便举步而去,身后,四大家主自亦随行。
待得几人身影消失,沈清秋燃起一支檀香,插于石塔之前,随后面向那塔身,盘坐闭目,形如入定。
清岚虽未见过此人,但过往亦多闻其事,此刻见其孤身一人,气定神闲地立于乱军之中,这份气度,却令人有几分折服。
此中群雄,虽少了清虚和蔺归元四人,但余下这数百人若突然暴起,一涌而上,那后果亦不堪设想。
便是清岚本人,亦有瞬间之念,忍不住以手握剑,神情动了动,当然,这想法亦只是一闪而过。
……
黄沙遍野,四顾苍茫。
清虚等人一入塔内
,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烈日当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燥热。
虽知这须弥塔内皆是幻境,但甫一进入,便遇如此恶劣之地,倒令众人有些始料未及。
“师叔,眼下该去往何处?”蔺归元见其情形,亦是一头雾水。
这瀚海无边,无路可寻,又如何出去?
“哪也不去,便在这等着!”清虚举目望了片刻,随后便道。
“等?”这下,不光蔺归元,其余三人亦是震惊不已。
按沈清秋之约定,出塔时间不过一炷香,约在这无所作为地枯等,那出口又自何去寻去。
当然,四大家主并非草包之辈,听清虚此言,自知另有玄机,故而仅迟疑片刻,便也未出声质疑。
“这石塔之内,不过一间石室而已,因被设了禁制,而生诸多幻象,我等眼前所见,皆非实景,若一心查探,反倒入了圈套,若贫道所料不差,这黄沙之野,并无尽头,漫说一炷香,便是一个时辰,亦不会有所得!”
对此情形,四人自亦有所知,只不过,真要干等下去,未免内心颇有些心急。
那虚空之中,热浪滚滚,置身其中,很容易令人心中烦燥,众人等了片刻,却见眼前景物依旧,毫无变化,不免有些情绪波动。
清虚此刻,不知在想些什么,盘脚而坐,拂尘横放于腿上,双目却是半睁半闭,看起来,倒像个观里闲极生困,将睡未睡的老道士。
清虚不说话,四人亦不好打扰。
花山雨立于众人之后,见此情形,似乎终有些忍不住,便朝蔺归元示意,前往沙海一探。
反正闲极无事,与其在这等着,由花山雨前去看看,倒也无妨。
蔺归元朝梁韩二人望了望,见其亦有此想,便示意花山雨前去。
铁笔在手,花山雨身形如电,朝那黄沙深处掠去,不一会,便不见了踪迹。
清虚面色动了动,不过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又过了片刻,花山雨尚未折返,梁尚秋也有些熬不住了。
估摸着这一炷香的时间,眼下已然十去其二,若再这般下去,不等于自行认输?
“清虚师叔,我们……要等到何时?”
“几位家主,可看出这沙海有何异状?”清虚睁开眼,忽而问道。
“这时间,似乎流逝得有些诡异啊!”
梁尚秋被问得愣了愣,随后却听得韩世繇没头没尾地叹道。
“没错!”清虚点了点头,随后又伸手指了指天,接道:“这一炷香之限,外头不过十去其二,而在这里边,至少已过一个时辰。”
“我们来时,正是烈日当头,而此刻,那日头,似乎已偏西了不少!”韩世繇面露疑色,微皱眉头,接了一句。
他这么一说,蔺梁二人均抬头而望,片刻后,皆面露恍然之色,看样子,还真是如此。
“只怕,接下来,天将有变!”
蔺归元略一思索,似乎已有所得,望着那无尽沙海,缓缓说道。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七章 胜负难料
正在众人说话间,远处天际突然有一道青光自黄沙深处急射而起。
“那边有动静!”梁尚秋一见那光,便急叫道。
很显然,这是花山雨发出的求助信号。
“莫非,出了甚事?”韩世繇边望向清虚,边说道。
“去看看罢!”清虚暗叹一声,以他之所见,这沙海之象,不过幻觉而已,不闻不问,很快便会消失,而若深入其中,则很可能被其所惑。
一炷香的时间,说起来,亦不过转眼之间,若徒生意外,想要脱困,便难了。
不过,眼前三人皆面有急色,万一那花山雨真的发生甚事,谁也不好交代,毕竟,这须弥塔谁也没进来过,又怎知到底会藏着些什么。
四人未再停留,几道流光一闪而去,再出现时,却是数十里外的沙丘之后。
眼前绿意盈盈,无尽的绿藤铺于黄沙之上,一眼望去,便如沙漠绿洲一般,生机蓬勃,与先前所见那死寂般的黄沙,却有天壤之别。
花山雨正立于那绿洲中央,一动不动,看起来,似乎被甚东西困住了。
众人身形电闪,片刻便至。
只见花山雨脚底,爬满了拳头般大小的粗藤,一根根,如似活物一般,将花山雨紧紧地困在那地面之上。
“花兄,这是何故?”梁尚秋见状,甚是奇怪,以花山雨的修为,这几根绿藤而已,想要摆脱,又有何难?
不过见其模样,又不似玩笑之状,故而边说着话,边抬起手中玉剑,便一挥而去。
“且慢!”花山雨见状,急叫一声,不过还未来得及阻止,梁尚秋的剑气便将那藤条斩成数截。
梁尚秋见如此轻松,亦甚是意外,不过下一刻,却被惊得满脸骇然。
只见那藤条被斩成数截之后,瞬间便又活了过来,并在众人目视之下,迅速粗了一倍有余,复又缠上花山雨的脚踝。
从梁尚秋出剑,到这绿藤复活,不过数息之事,花山雨尚未来得及有何动作,便又被牢牢扯住。
“这藤竟然会自动复活?”梁尚秋百思不解,惊疑地叫道。
这神州界上,灵草无数,可以自行复活之物亦不在少数,像乾元城的坐忘峰上,便有一种不死草,被采摘之后,只要不用灵力阻绝,便可自行复生,就算无水无土,亦可活得很好。
不过,眼前这绿藤显然和不死草不同,这藤断后复活并且较之前更粗更强,这看起来,不像是藤条,倒像是一件修士的法宝。
“花兄,这到底怎么回事?”蔺归元亦是甚为不解,忙问向花山雨道。
看来,这绿洲之内,甚是诡异,却是不可不防。
“我亦不甚清楚,先前一路寻来此地,发现这绿洲之后,亦觉古怪,便往里搜寻,原本以为不过是些普通藤草罢了,也未在意,不料一个不慎,便被缠住,这绿藤越扯越多,斩之不尽,每断一回,便粗几分,且诡异的是,一旦被缠住,灵力便会很快流失。”
花山雨一脸苦色,本想前来探路,却不料被困于此住,还连累
众人前来相救,这时间,便白白浪费。
“诸位,无须管我,赶紧找那出路去罢,这一炷香之限,很快便要到了!”花山雨见众人一筹莫展,急又说道。
“无妨,不过幻觉而已!”
清虚双目神光一闪,拂尘朝花山雨一拂,瞬间,便见粗藤节节而落,随之,那遍地绿意迅速枯萎,片刻之间,便成了满目枯黄之色,而在不远处,仿佛变戏法般,无数参天巨木自地上涌起,顿时便化作一片丛林,苍翠葱茏,一望无垠,而那远处天边,仿佛尚有高楼接天,亭台隐隐。
花山雨脱困而出,望着那突来的丛林,直愣了愣。
“诸位,此刻幻象已深,眼前所见皆是虚幻,赶紧闭目打坐,片刻之后,自然便会散去!”清虚沉喝一声,朝众人叫道。
四人会意,自择地调息,不再看那眼前之象,不过对清虚所言的幻象,却是半信半疑,毕竟花山雨可是真真实实,被那不死之藤困于此中。
心中有疑,自然难以宁心静气,加之那一炷香之限,已然过半,四大家主却是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片刻,便听得花山雨大叫了一声:
“沈清秋……!”
众人闻言,忙闻声望去,便见那前方丛林边缘,正立着一青衫文士,看那身形样貌,确和沈清秋颇为神似。
“追!”花山雨未待众人回复,便急闪而去。
既然沈清秋已然现身,那只要将其抓获,便有了出塔之策,以五人之力,活捉沈清秋应非难事,到时便是一炷香已过,只要人质在手,亦可无碍,实在不行,将其诛灭,亦可万事大吉。
有这念头一闪而过,加之花山雨亦当先而去,其余三人自然很快便掠了过去。
清虚远远望见那身影,若看得不甚清晰,但细思之下,确是沈清秋无疑,只是不过,此刻他应守在那洞外才是,为何又要出现在这塔内?
心念一转,清虚忙呼不对,想要阻止众人,再一看时,那莽莽丛林之畔,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唉……”清虚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句。
此刻,时不我待,再耽搁片刻,这一炷香之约,只怕便要到了。
望了望那那片丛林,清虚虽知那亦不过幻象而已,但因担心四大家主,稍顿了顿,亦朝前纵去。
古木森森,遮天蔽日,清虚一入其中,便觉清寒无比,忙以传音之法,向林深之处喊去。
按说,以清虚的修为,这传音之术,至少可达数十里之外,不过,在他声音传出之后,却久久未有回复。
那四大家主,却不知去了何处!
清虚沉默片刻,复又闪身而出,此刻蔺归元等人不见踪迹,只怕已被那沈清秋的幻影引入迷障之中,再去寻之,已是徒劳。
手中拂尘根根竖起,青光湛然而现,清虚身形一挺,随手往半空之中一拂而去。
原来烈日横空的荒野之中,无来由了暗了暗。
虚空中有风云涌动,很快,便凝成一柄数十丈长的宝剑,直直地竖于那丛林之上。
“破……!”
随着清虚一声怒喝,那剑身精芒大起,深青色光华流转不息,片刻,便挟着开天之威,朝那丛林之巅,一斩而去。
剑光一起,苍翠大地瞬间被一分而二,无边丛林在那一斩之下,复又消失无踪。
眼前,依然是漫漫黄沙,苍茫而寂寥。
清虚立于天地之间,神情漠然。
那巨剑依旧悬于虚空之上,华光敛去,剑身荡漾着水样的波纹。
四顾而望,依然不见四大家主身影,而一炷香,很快便要燃尽。
石塔之外,沈清秋依旧闭目而坐,看样子,似乎便像沉睡一般,毫无动静。
在他身前,袅袅香烟凝而复散,丝丝缕缕,散入头顶之上。
正道群雄,尽皆围立于那石塔之畔,盯着那根纤细的檀香,焦急不已。
赌注之事,在清虚等人入塔之后,很快便传遍这深坑之内。众人虽亦甚紧张,但心情,却不再似先前那般绝望惶恐,毕竟,这赌注,关乎着乾元城的未来以及四大家族的统治秩序,但对于个体的修士而言,其实,影响并不会太大。
以赌局分胜负,等于最大限度解了群雄之危,无论胜负如何,至少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最坏之结果,清虚等人一炷香之后,依然无法脱身而出,那金刚盟自然获胜,日后,便可正大光明地出入于乾元城中,甚至于明目张胆地招收弟子,挖人墙脚,但再怎么阴邪,亦不会无缘无故地杀人夺命,劫人钱财法宝,故而说起来,对于普通人而言,并未有甚利益的损失。
故而此刻,多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等着最终的结果。
只有四大家族弟子及依附于四大家族的大小门派世家之人,此刻却是心惊胆战,那香烟散去一缕,心便紧了一分。
眼见一炷香之限转瞬即至,那入塔的五人,却是毫无动静。
清岚站立于一块乱石之上,神情亦颇为凝重,她对四大家族之事虽甚为关注,但此刻更多的,却是担扰清虚的安危以及南庭宗的声誉。
这须弥塔遗失数百年,如今却突然被沈清秋用来当作赌场,这其中,定不简单,谁都知道,清虚的修为,正道无敌,便是沈清秋自己,亦只怕不是其对手,故而这石塔之中,自不是拼修为这般简单,若清虚一不留神,着了沈清秋的道,那结果,定是不堪设想。
而穆星河便立于沈清秋不远之处,在这段时间内,他几次想要冲上前去,寻问寒山子的下落,但沈清秋便像老僧入定一般,毫无动静,却让他无从开口,踟躇半晌,执剑之手,不自觉中,隐隐有了丝丝汗迹,不过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而无用和顾旷等人,并未和群雄凑在一处,而是远远立于那先前被紫电劈开的悬崖之畔,做旁观状。一行之中,有清茶和水轻盈两位女子,那石塔之侧,空间有限,自然不便和众人挤在一起,故而远离喧嚣,图个清静。
自空寂圆寂之后,无定寺众僧便聚于一处,不再参与这群雄之事,而无用用本就对谁胜谁负不甚在意,此刻,他心中所想,不过是苏迈的去处而已。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局已定
清虚立于漫漫黄沙之中,无边的热浪复又滚滚而来。
头顶的天空,那烈日已然西斜,照在他高大身躯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蔺归元等人依旧毫无踪迹,那出口之事,自然更无下落。
清虚掐指算了算,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至。
轻呼口气,抬手往那半空中浮悬的长剑一指,拂尘发出阵阵青光,丝丝缕缕朝那剑身飘去。
随后,那长剑突然暴涨,片刻便化成一条贯穿天地的巨柱,无形的威压自剑身传来,忽又有狂风卷起,黄沙满天,倾刻之间,无边瀚海便像沸腾了一般,无数沙柱被生生扯起,吸入那剑身之中。
那高不可见的长剑,此刻已成了风暴中心,随着无数尘沙的注入,剑身上原本水漾的波纹业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繁复的符纹。
清虚立于不远处,飞沙漫卷,看上去狂乱无序,便却止于他一丈之外,似乎像有个无形的屏障一般,将他与周边的沙暴隔离开来。
“可惜了这须弥塔啊,若用来给年轻弟子修炼心性,倒也不错!”清虚望了望头顶,忽然叹了句。
随后,便见其长袖一挥,半空中风云急变,那长剑发出一声激昂的剑鸣,如苍龙入海一般,听去甚为激动。
宝剑有灵,听这剑鸣之声,似乎多年未曾被使用过了。
此刻,虽无敌手,但能有出剑之日,已算难得,毕竟,以清虚的修为,放眼神州,已无用剑之机。
长剑寂寞,一朝出鞘,便是无坚不催。
剑身直斩而下,如盘古开天一般,竟将那无边沙海一分为二,连那虚空,亦被斩得成了两半。
天地之间,宛如一个被切开的圆球,无尽的黄沙荡然无存,虚空中一片混沌,片刻,便有剧震传来,仿佛下一刻,这里便要坍塌。
而此刻,那石塔之外,亦是哗然不已。
强烈的震感自塔中传来,那深坑地面,似乎亦有些摇摇晃晃。
沈清秋望着那行将燃尽的檀香,嘴角微微一扬,竟然笑了笑。
随后,便又闭上双眼,恍若无事。
清虚望见眼前一切,除了有几分惋惜之外,倒也无甚悲喜,本来,若蔺归元等人不随同而入的话,他无须出此下策,毕竟,法宝难得,这须弥塔传世数千年,一朝被毁,亦甚是可惜。
不过此刻,时间紧近,却是由不得他,蔺归元等人肯定陷入更深处的幻象之内,一炷香过后,便要全功尽弃。
他这开天巨剑,算起来,也有近百年未曾用过了,今日这一斩之下,看上去,这剑气,却是柔和了许多。
无天无地的空间内,清虚浮于半空之中,只待片刻,便可塔破人出,大功告成。
“清虚真人,好手段啊!”
一个飘渺的声音自虚空荡来。
清虚嘴角闪过一丝晒笑,却未有任何动静。
“这天下将变,可惜你枉称正道之尊,却也束手无策!”那声音复又响起。
清虚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
“天道无亲,天地无我,南庭宗亦不过如此!”那人复又讥道。
清虚心中略有一动,不过面上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三年来,老夫行遍各界,已臻大成,可惜你空负绝世之质,奈何作茧自缚,井底之蛙,终难登大道啊!”那人似乎颇有耐性,自顾自地接着道。
“一介囚徒,也敢大放阙词,真是可笑!”不知为何,一直神情淡漠的清虚却突然冷冷地接了一句。
“那又如何,老夫已然离开那无极渊,南庭宗再不足惧也,数百年的光阴,今日倒要好好清算下!”那人冷笑一声,言语中颇有怒意。
未待清虚有何回应,虚空之中,一片黑影忽然而现。
看不清是何形貌,便如鬼魅一般飘忽而来,随之,一阵劲风骤起,清虚只觉遍体生寒,无尽的阴气自四面八方突袭而至。
“哼!”清虚冷哼一声,拂尘一挥,寒气便即消退,那黑影亦随之消失,数息之后,又故伎重施。
如此数个回合之后,清虚突觉不对,忙一定神,随手一召,那巨剑忽冲天而起,带着一股霸绝无匹的气势,冲向那混沌深处。
石塔之外,地面摇晃不止,无数被那紫电摧毁的乱石四散纷飞,恍如地震一般,那无用等人所立之地,已然大片陷落。
群雄颇有些站立不稳,不少人已然御剑而起,立于那半空之中。
随着一声惊天闷响自塔内传来,一道狂暴的剑光破塔而出,茫茫青气自那塔身漫溢而出,无尽威压如潮水般向须弥塔周边涌去。
挤在石塔周边的众人,只觉如被重击般,身形不自觉的往后退,修为稍次者,已是口有鲜血,而不少在那半空之中的修士,亦有人立足不稳,从那宝剑之中坠了下来。
随后,便见那石塔如泥砌一般,轰然倒塌,尘灰之中,清虚手持拂尘,缓缓而出,而身后,正站着尚自有些茫然的四大家主。
“好……”群雄之中,一阵欢呼之声响起。
“清虚真人威武,神州无敌!”有好事之徒,开始拍起了马屁。
此声一出,便有人附和。
只有清岚望着那塔前不到一丈之处的沈清秋,面色沉重,看不出有一丝喜色。
“道兄修为通天,小弟佩服!”沈清秋笑意盈盈地站起来,朝清虚拱手说道。
“你赢了!”清虚望向那已然燃尽香灰,黯然回道。
“不过数息而已,实属侥幸!”沈清秋朝那须弥塔的残石望了望,接口回道。
“沈盟主的天机之术,委实高明,贫道输得心服口服!”清虚面色诚恳,朝沈清秋点了点头,看模样,还真有几分英雄相惜之态。
“雕虫小技,登不了大雅之堂!”沈清秋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随后却朝四大家主望去。
蔺归元等人此刻业已转醒,虽不知清虚和沈清秋之间究竟发生何事,但在五人出塔之时,香已燃尽,确是事实。
在这数百群雄注目之下,愿赌
服输,蔺归元便是再不情愿,亦无可奈何。
朝身侧三人望了望,蔺归元往前行了两步,朝沈清秋冷言说道:“沈盟主智计无双,蔺某自叹不如,金刚盟之请,自无不可,不过,毕竟正邪有别,乾元城数千年祖制不可破,待我等草拟一份文书,双方商定后,落印生效,盟主以为如何?”
沈清秋闻言,毫不在意在笑了笑,点头应是。
他心里清楚,蔺归元乃是缓兵之计,不过此刻,金刚盟于情于理于势,皆占上风,他亦不担心有甚变故。
“一个时辰之后,在下静候佳音!”沈清秋声音传来,身影已没入那云层之中。
“师兄,这塔中到底发生甚事?”清岚见沈清秋已远,忙上前朝清虚问道。
闻此一言,身侧的蔺归元等人,亦一脸无奈地望向清虚。
“此人的天机术已达天人感应之境,连贫道亦被其骗过,误了时辰!”清虚轻叹了一句,面有异色,心里暗想着,若沈清秋真和那人联手,只怕这神州界上,再又宁日。
“哎,我等无能啊,亦被其所骗!”蔺归元闻言,虽不明内情,但多少亦知,发生在几人身上的事情,清虚亦有所遭遇。
“这沈清秋确是深不可测!”韩世繇轻叹了一句,言语中虽有几分不甘,但经此一役,确知沈清秋高出四大家主甚多,若先前真以强相逼,只怕这深坑之内,难有一人生还,故而,赌注虽输,他反觉有些释然。
金刚盟确是今非昔比,反而乾元城四大家族,享受了数十年的太平,这修行一事,反倒落于人后,居安不思危,只怕无眼前之危,日后亦会为人所乘。
“实在抱歉,贫道技不如人,连累四位了!”清虚面有愧色,朝蔺归元等人拱了拱手。
“师叔说哪里话,说起来,倒是我等连累了师叔才是!”蔺归元闻言,忙拱手回礼。
直到出塔之后,他细思之下,方才明白,这塔中之事,包话四人相随而入,皆在沈清秋算计之中。
清虚敢答应入塔一赌,自有几分把握,而自己四人却自作聪明,弄巧成拙,反而害得清虚真人误了破塔之机。
一个回合之间,高下立判,蔺归元过往亦是叱咤风云,在乾元城中杀伐果断,断生判死,数十年过去,多少亦有些不甘于一城一地,这些年,苦心经营,已是小有规模,想不到,在这浮屠岛上,却被人牵着鼻子走了许久,一步步皆在金刚盟布局之下,这沈清秋,更是算无遗策,相比想来,自己之行事,确实逊色了几分。
此刻,他提出以文书相约束之说,亦不过无奈之举,金刚盟入城已成定局,自己所为,不过为日后城中之事,多几分处置之依凭,至于金刚盟人是否配合,却是难料之极。
“蔺兄,真要出那文书么?”梁尚秋此刻亦是面黑如铁,问向蔺归元道。
“天不助我,如之奈何!”蔺归元长叹一声,缓缓回道。
此刻,大局已定,身为乾元城主,自不可能出尔反尔,更何况,尚有数百性命捏在金刚盟手中。
少年游 第三百三十九章 峰消水起
“这金刚盟一旦进城,日后四大家族便要形成虚设了!”梁尚秋一脸沉重,自语般地叹了句。
“事已至此,倒不如好好想想,要如何约束为是,金刚盟虽强大,但四大家族在乾元城中经营数千年,根基亦不是随便可动摇的,再说我等背后还有整个神州正道,不信他沈清秋敢在城中胡来!”韩世繇接口回了句,听起来,他对此事倒挺释怀。
“韩老弟所言甚是啊,金刚盟虽是狼子野心,但眼下这神州,毕竟还是正道的天下,沈清秋所图甚大,只怕乾元城不过是其第一步而已,此事过后,我等还须早做研究,防患未然才是。”清虚亦回头接了一句,沈清秋的天机术已达如此地步,令他有些意外。
南庭宗的太微玄元真经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道家功法,分无为、无空、无极三境,自古以来,炼至无空境之巅峰亦算难能可贵,而至无极境者,已是凤毛麟角。
清虚亦算南庭宗不世奇才,不过百多年光阴,便已修至无极之境,放眼神州,能与之匹敌者,寥寥可数,坊间更是多闻,清虚修为已是神州第一人。但此次,沈清秋竟能凭天机术引他入瓮,进而幻化出他心中所虑之事,虽只不过片刻之事,但亦足以令他震惊不已。
人皆有薄弱之处,修士尤甚,数十乃至百年的修炼之中,总会遇到形形色的人或事,有关乎师门,有关乎亲友亦有关乎个人荣誉,而其中,定有些心心念念之事,或求而不得,或惑而不解,修为越高深之人,定力越强,内心便隐藏得越深,别人很难轻易察之,而修至清虚这种境界,要在他面前制造心劫,更是难如登天,沈清秋的天机术之高,由此可见一斑。
这神州修仙界上,修行功法千万,修道、修佛甚至修邪术皆大有之,而修心术者,却属少数,究其原因,不过天下功法,皆有可依之术,依法修炼,自能循序渐进,至于能到何种境界,则要靠个人造化和际遇,但心术却变数甚大,虽有入门之法,但却完全依靠个人领悟,毕竟窥人心事,寻找弱点,从而料敌先机之事,非心智高人一筹者很难为之,一不小心,反易为人所乘,故而自古以来,修炼心术而大成者,屈指可数。
沈清秋的天机术,亦是金刚盟中颇具盛名的修心之法,不过因其难有所成就,故修习者并不甚多,沈清秋便为其中翘楚。此法修炼至天人感应之境,与人对垒,不动分毫,即可制敌,颇有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味。
此次能在这浮屠岛上偷袭群雄,说明金刚盟暗中早已做好了准备,今日之局,算是给群雄上了一课,日后,只怕这天下,难有安宁之日,正道之中,亦须有应对之策。
蔺归元闻得清虚之言,暗叹了一声,他亦知此刻不是痛悔之时,早做准备才是当务之急。
四大家主复又聚于一处,并请了清虚、清岚、穆星河等人一道商议,只不过留给数人的,只有一个时辰,这短时间内,要想理出个万全之策,亦不可能,这文书嘛,其实作用亦有限得很。
如此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众人想法不一,特别是四大家主各有所忧,
所提出之事,亦是面面俱到,随便一看,竟不下百条,对于金刚盟进驻城中之行事,做了诸多约束,不过却始终无法达成统一之规条,蔺归元看去,亦甚是无奈,众人提如此多的条件,其实心知金刚盟亦不可能答应,说白了,不过心有不甘而已。
若是金刚盟像三千年前那三大妖王一般,大军压境,兵临城下,四大家族亦可堂堂正正地一战,如此,便算是殒身于城墙之外,亦死而无憾,毕竟,为护城而死,虽死犹荣,但这回沈清秋却并不正面出手,反而在这浮屠岛上机关算尽,不费一兵一卒,令正道损失惨重,最终亦只能妥协告终,如此结局,自是众人极不情愿,甚至于颇觉屈辱。
眼看着一个时辰很快便到,蔺归元等人亦总算理了数十条约定,打算等沈清秋等人到后,商定无误,便盖单落定。
清虚和清岚二人见事已定,便自走开,到了南庭宗弟子所在之处,而清岚亦借此机会,将登岛以来之事,遂数相告。
清虚闻听那妖王之事,却是面色一变,摇头叹息,没想到蔺归元等人竟会出此下策,这妖王困了三千年,此回逃生,自欲回那祖庭山中重整山河,不过今非昔比,如今西荒亦是群雄争霸之势,想要卷土重来,亦虽更多倚助才是,此刻沈清秋正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以他之智,很快便可和那妖王达成一致,届时,二者联手,一统西荒亦是早晚之事,到时,神州正道便凭空多了个对手。
一个金刚盟已然甚是麻烦,而妖族再插一手,沈清秋便是如虎添翼,这修仙界的好日子,只怕真是到头了。
不过,此事已去,清虚一时间亦无甚办法,望了望四周,突然问了一句:“师妹,你那徒儿,去了何处?”
清岚闻言,面色暗了暗,随后道:“她无意中逃了出去,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
“此中之消息,便是她传出去的吧?”清虚接道。
“多半如此,除她之外,我门中之人,知晓此中状况者,除了数名死伤弟子外,其余皆在此处。”清岚点了点头,应了句,她心中虽也猜想是陆云奚所为,但却不敢十分笃定。
“这孩子,甚是难得,回山之后,那件事也该操办一下,南庭山亦是好久没甚大事发生了!”清虚面露笑意,似乎对陆云奚颇为满意。
“便听师兄安排!”清岚亦有一丝喜色,闻言忙回道。
二人正自闲聊之间,前方不远处忽有叫喊声传来。
“有水,快来看啊,有水……!”
“有水?”
清虚闻言,心中一动,这深坑之内,全是岩石,哪来的水?
而四围之人,亦很快被这叫声所吸引,一转头,全向那声音所发之处望去。
只见一个年轻光头小和尚,正一脸惊讶地站在那被先前那紫电所劈出的深崖之畔,边大叫着,边往下张望,而在其身侧,尚站着几位年轻男女。
“怎么回事?”蔺归元等人正沉浸于那文书之事,一时亦未在意,而南庭宗数人亦在商谈着甚事,只有穆星河一个闲人,正立于一侧无事可做,闻得此静,忙
很快掠了过去。
那年轻和尚自然便是无用,见穆星河前来,忙朝那身前一指,回道:“这里面有水涌上来!”
“哪来的水?”穆星河亦是一头雾水,此处地处深山之中,崖高峰险,离那星罗海甚远,别说江河,连溪涧亦甚少见,尽是岩石,若说有地下潜流倒有可能,不过那紫电狂轰之下,这道突然被劈出的裂缝深不见底,便是有水,亦不可能看得见。
带着一脸疑问,穆星河忙闪身过去。
却见那深崖之畔,先前被清虚真人破塔而出的威压所震,坍塌了大片,此刻数人立足之地,那崖下方,竟然真有大股的水流正喷涌而出。
如同山洪暴发一般,一条条水柱向崖底疾冲而上,没多久,那崖下便是汪洋一片,而那水柱,似乎有越喷越粗之势,片刻间,水势已漫延而出,而那水柱已粗逾丈余,一道道冲天而起,声势浩浩。
而此刻,蔺归元及清虚等人亦早已赶至,众人亦面露异色,不知发生何事。
“师兄,怎会突然如此?”清岚望着那水柱,讶然不已,皱着眉头问向清虚。
“此地,只怕会有大变!”清虚默然片刻,又向四周望了望,沉声说道。
“看这情形,似有地裂之兆啊”蔺归元闻言,亦有所感,接口道。
而正在此时,那不远处的群峰之内,亦有动静传来。
无数的惊叫声自四面八方响起,随之便有金刚盟弟子的身影自峰间崖后飞过,看情况,仿佛正遭遇甚可怖之事一般。
“看来,这不像金刚盟所为!”梁尚秋原本以为又是沈清秋的阴谋,但此刻见那四围动静,亦觉不对。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隆隆之声自远处传来,不一会,便有雷鸣之声不绝于耳,而脚底地面,亦开始剧烈摇晃。
“大家当心,这儿只怕很快便要塌了!”清虚断喝一声,示意众人疾速后退。
群雄闻言,忙向后掠去,而就在此时,那四围群峰便有巨石跌落,那坚硬如铁的岩石便如被人从中炸开一般,很快便石块纷飞,面目全非,不一刻,深崖尽裂,乱石成堆,万千碎石滚滚而至。
随之,无数的断痕自地底沿伸而出,水流复又一涌而上,很快,深坑之内,便是一片汪洋,众人再无立足之地,纷纷御剑而起,四散而去。
那群峰坍塌之后,金刚盟弟子似乎亦未料有此巨变,纷纷四处掠去,一时间,也顾不上那坑底的动静。
半空之中的那团乌云,依旧笼罩其上,不过此刻群山崩陷,这困牢般的万象劫天阵亦失去了作用,众人一飞上天,不到一刻,脚底已是水势滔滔,不复从前。
清虚立于半空之中,望着眼前原本群峰耸立,山峦起伏的所在,正在大范围地陷落,那坐坐孤峰,变成了水中的一片孤岛,不到一刻,复又被洪水淹没。
再看时,群山尽去,上下一色,那存于星罗海中不知多少岁月的浮屠岛,便这般奇特而诡异地消失于世间,剩得那天高水远,烟水茫茫,一众修士悬于水面之上,犹自惊魂不定,唏嘘不已!
少年游 第三百四十章 湖底惊魂
星罗海不知其大,当那遍地是宝的浮屠岛离奇陷落,坠入汪洋之中时,众人四散而去,天空中剑光闪动,群雄好不容易逃得性命,自然一哄而去,很快,这茫茫大泽复又是一片苍茫,再也看不到一丝当初的模样,那浮屠岛,自然也变成了永远的传说。
浮屠岛之行险象环生,还有不少修士长眠于此,能保得性命者,亦是死里逃生,而最为意外者,自是乾元城四大家主,不过一个时辰之间,大起大落,人生之玩笑不外如此。
无论如何,此番际遇,最终总算有惊无险,而他们不清楚的是,就在那湖底之下,却是苏迈和陆云奚的意外之举,不期然造就这改变神州格局的一幕,从而延缓了金刚盟的一系列计划,甚至于对神州后事,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
当那团诡异而热列的人形劫火升腾而起,当向自己冲来时,陆云奚亦甚为惊讶,虽知是苏迈之故,但此前却从未见过如此异象,苏迈突然引火焚身,一时间,令她有些迷惑,但此刻她身不由已,四肢如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只好随着那缓缓旋转的潭水向下沉去。
那劫火在陆云奚看来甚是可怖,但此刻在苏迈眼中,却是护身之符,他在轮回血海之中,便是凭这劫火护身,渡过了那洗噬万物滔滔血海,并最终逃得性命。
他示意陆云奚跳入潭中,亦是无奈之举,忘归仙子修为超出二人甚多,想要在她手下逃脱,除了纵水,别无他法。
许是她亦心忧这潭水之恐怖,抑或是因那老和尚之故,尚有一丝恻隐之心,忘归仙子最终并未跃入水中,将二人抓起,但却未曾想到,这潭水之中,竟有绝灵之效,修士一入其内,但形如傀儡,只好随水而流。
想着自己逃出轮回血海之时,乃是从那潭底跃出,故而便想当然地觉得,这潭水应和那轮回之隙有几分关联,情急之下,便将这劫火召了出来。
火光一闪而过,苏迈满心忐忑地抓向陆云奚。
他不知这劫火能否护住陆云奚,亦不知是否会将其烧伤,但此刻情急之下,亦只好冒险一试,不然再耽搁片刻,陆云奚便有性命之虞。
那劫火看似恐怖,但苏迈靠近时,陆云奚却未感觉有一丝的热意,仿佛便只是一片红光一般,随后,当他一把拉住自己衣袖时,光芒一闪而过,却是将自己团团围住。
陆云奚被裹入劫火之中,方才看清苏迈的样子,此刻她自是惊骇无比,这轮回劫火在自己身上烧着,虽无甚感觉,却不知会有何后果。
苏迈见一招凑效,亦甚是高兴,不自觉地朝陆云奚笑了一笑。
陆云奚不知何意,报之以赧然。
二人此刻离得甚近,那水中万物不生,死寂一片,陆云奚甚至可听到苏迈的心跳之声,一时间,颇有些难为情。
“苏迈,这倒是你那轮回劫火?”一入火中,陆云奚便觉活动自如了起来,忙不迭地问了一句。
苏迈点了点头,并不回话,随后又往头顶望了望,他不确定那忘归仙子是否尚在那潭畔等
着他们,故而略加思索后,便带着陆云奚向那水底沉去。
那潭水白日里看去便是清冷幽深,此刻在这月光之下,更添几分阴寒,苏迈亦不知水底到底通向何处,无奈之下,只好顺着那旋流缓缓而去。
劫火之光不似寻常火焰那殷红热烈,在这深潭之下,亦只是照亮了眼前不到一丈之地,碧水幽幽,无穷无尽,那旋潭之力初时尚甚是平缓,不料到了那潭底十来丈之处时,水流却突然变得狂乱无比,仿佛有股巨大正自潭底撕扯一般,片刻之间,便将二人冲向那极深之处。
苏迈身无灵力,驱使那轮回劫火护住二人,已是勉为其难,此刻,在这巨力之下,亦是无力可施,只能紧紧拉着陆云奚,听之任之。
陆云奚空有一身修为,却无用武之力,这劫火之中,看去甚是安全,但实际上却凶险无比,苏迈这控火之术堪堪入门,加之并无灵力护持,一不小心便会失控,陆云奚若一旦妄动灵力,很可能会为火所反噬,到时,便是自取灭亡。
此中情形,苏迈清楚,陆云奚亦很明白,故而当那急流突旋而至时,她便只能随着苏迈,随水而去。
随着一阵冷冽的寒意涌来,二人顺着水流已飘出了数百丈。
苏迈暗自观察,却发现二人并非笔直向下,而是倾斜而去,这潭底似乎有条巨大的甬道,那吸力便从甬道之内传来。
如此过了约一刻钟,水流渐缓,二人亦不知被冲向了何处。
借着这劫火的幽光,苏迈往四处望了望,却发现此处并不像来时之道那般幽暗,反而隐隐有些许天光透来,便如初入那潭中一般,水流亦不再逆向而旋,只是那股吸力却越见明显。
苏迈本想着,既然有天光照来,那水面应离二人所在之处不远,浮上去,说不定便是出路,不过他这想法方起,却发现脚底恍若被人拉住一般,既然无法动弹。
陆云奚亦发觉异状,怔了怔,随后眼神一亮,突然叫了一句:“星罗海!”
“星罗海?”苏迈重复了一句,复又恍然大悟似地问道:
“你是说,我们到了星罗海下面?”
“极有可能!”陆云奚点点头,随后道:“你可记得,当初我们发现这星罗海时,我曾入内一探,被浮屠岛外围的禁制所袭,坠入水中,当时那水中的吸力,便同此刻无二。”
“这么说来,还真有可能!”苏迈亦点头应道,说话之间,那脚底巨力复又涌至,将二人拉下数丈之深。
“陆姑娘,以你之修为,若是一人,当可逃脱,不如你赶紧离去罢!”苏迈忆及当初之事,想到陆云奚既然当初安然而返,此刻故伎重施,应亦可行。
不料,陆云奚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没用的,当初我能逃脱,亦是得了你那混沌之气相助,别说此刻我有伤在身,不宜妄动灵力,便是拼尽修为,只怕亦难如愿,不然为何如此多的修士进入那潭中之后,便再无消息。依我看,这水底之力,只怕遇强则强,极难摆脱。”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便下
去探上一探!”苏迈闻言,心想既然无路可走,不如便到那水底探上一番,看看到底有何玄机。
“只好如此了!”陆云奚应了一句,随后便凝目朝前望去。
那劫火之光,只照足下,不过以陆云奚之修为,便是在阴暗水下,亦可望见数十丈之远。
随着脚底不断下沉,苏迈亦放眼看四周而望,不过他的目力,和常人并无甚区别,借着身上这暗红色的火光,亦只觉幽幽一片,除了那渐趋模糊的光影,却是什么也不到。
片刻之后,耳边突然传来陆云奚的惊叫之声。
“苏迈,前面有人!”
“有人?”
苏迈闻之,心下一惊,这三更半夜,在这万物不生,触水即沉的星罗海底,怎么可能会有人,这星罗海之事,来者皆之,众人避之不及,谁还敢到这水下来送死,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刻。
“可看得清,是什么人?”苏迈轻声问了句。
“看不真切,似乎并不止一人!”陆云奚亦回了句,随后又道:“你将我放出去,以防万一!”
此刻若真到了星罗海内,那便不再有绝灵之力,陆云奚虽摆脱不了那股吸力,但修为尚在,前方之人,不知敌友,早做防范,亦是明智之选。
苏迈想通此节,便将那劫火收了回来,以免万一真有事发生,这劫火不好控制,反而伤了陆云奚。
陆云奚在前,苏迈在后,随着那股吸力向下的同时,身体亦倾斜着向前方潜去。
不到片刻,便到了陆云奚所言之处。
奇怪的是,眼前依旧黑水沉沉,没有任何动静,那陆云奚口中的人,却未见踪迹。
苏迈抬头四顾,什么也看不到,只好开口问了句。
陆云奚表情看去有些奇怪,手中长剑紧握,伸手向前方一指,示意苏迈仔细看。
苏迈见状,忙凝神望去,这一眼之下,却险此将他吓得惊叫起来。
那前方水中,确实有人,准确地说,是站着无数的人。
模糊难辨的水底,影影绰绰,一群毫无声息的人,直挺挺地立于前方,这场景,任是苏迈曾见过那**凼中的无数阴尸,亦觉寒毛倒立,背脊发凉。
“陆姑娘,这……,是什么人?”苏迈大叫了一声。
陆云奚沉默片刻,随后也未见说话,苏迈耳边却传来她的声音。
“他们不是人!”
“不是人,难不成是鬼魂?”苏迈一听,颇觉诧异,虽然看得不甚真切,但这些人的神情着装,确是修士无异。
“他们已死了许久!”陆云奚回头望了苏迈一眼,复又回道。
“死了还站在这做甚,想吓人么?”苏迈没好气地朝前叫了一句,不过语气中,却尚有几分忐忑,生怕一不小心,那些“人”便活了过来。
“你就近看!”陆云奚身形一动,缓缓向前而去。
苏迈紧跟其后,却发现,到了此处,那水底的吸力似乎消退了许多,只要不用力挣扎,倒也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