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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风轻     通天图鉴txt下载     通天图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儿如狼

    而随着天丑不断长大,施楠却越来越担心起来。

    小时候,天丑并未表现得有何特别,只是身体特别强壮,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数年过去,却慢慢显现出有些不一样。

    十多岁之后,除了仙儿和他母亲之外,他便很少出到院外去,每日里除了打扫庭院,做些杂务外,便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干,这性格却也越见深沉起来。

    施楠起初以为他有何心事,时常找机会开解于他,让他多出去走走看看,多和同龄的孩子玩耍,甚至于给他钱,让他去城里寻些好吃的,但却总是无动于衷。

    后来,一年年过去,施楠便觉有些不。

    这孩子越发孤独,诡异的是,每到月圆之夜,他便学那孤狼模样,伸着脖子对着夜空长啸。

    起初,还以为只是好玩,加之那声音也不甚大,施楠并未在意,到后来,这啸声越见悠长,每到月圆之时,她便提心吊胆,而这事,终于也引起了蔺家的注意。

    这天微司中,一城一家,蔺家便是这一方之主,数百年来,一直平静无事,便是正邪交战不休,也极少波及这乾元城深处所在。

    故而,这一狼啸之声,便显得极为突兀,起初众人以为是哪家孩子顽皮,学那狼叫,不料时间一长,这啸声每逢月圆便会响起,而且声音越显孤清,时不时吓得那城中孩童大哭不止。

    蔺归元得知此事,下令严查。

    于是,在三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施楠经历了此生最为痛苦的记忆。

    彼时,明月在天,清辉洒遍大地,给这小院添上几分素洁,又是一个优美而宁静的夜晚。

    施楠泡了杯茶,站在院中,望着远处天际隐隐的几颗寒星闪动,心中颇有几分不安。

    这常人眼中的团圆之夜,在她看来,却是最为难熬之时。

    天丑又和往常一般,爬到那屋顶之上,望着那天空中白玉似的圆盘,直直发愣,施楠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发出那恐怖的狼啸之声。

    曾几何时,她也曾劝过天丑,让他不要学那狼啸,不过奇怪是的,平日里最为听话的儿子,到了这月圆之夜,便会特别暴躁,根本听不进她的话,而且那眼神看去,也是冷得吓人,一眼看去,便像要吃人一般。

    施楠只是寻常的俗世妇女,又哪里见过这等模样,心里虽知有异,却也不知是何缘故,更不敢去向人打听,故而到了后来,她也便听之任之,反正一月之间,那月圆亦不过一夜,过去便好。

    “嗷呜……”

    随着那熟悉的狼嚎声响起,一股悲怆和沧凉之意在夜空中弥散,天丑蹲在屋檐之上,双手微张,伸手脖子,一眼看去,还真像一个独狼卧在其上。

    施楠听得心头一痛,这声音于她而言,便像是摧命符一般,一声声击打在她心头,令她心惊胆战,担心不已。

    无数个担心受怕的月圆之夜都过去了,今夜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不安,便是那寻常并无异样的眼睛,也隐隐有些不自在起来。

    “左眼财,右眼灾!”

    施楠按了按不自觉地跳动的右眼,喃喃念着,随后又似自语道:

    “莫非,真躲不过了吗?”

    老天爷,求求你,可要保估我的孩子啊,若能逃过这一劫,明日之后,我一定将他送得远远的,离开这是非之地!

    施楠心里默念着,可是越是如此,她担心的事情,便越会发生。

    几道身影自城中一高耸的楼阁中冲天而起,不一刻,便出现在这小院之内。

    为首的一人面白无须,身形硕长,看去颇为俊美,施楠一眼便认出,此人便是蔺归元的得力助手,助其打理蔺家日常事务的族弟,家中排行第八的蔺远臣。

    这天微司中,便受其辖制。

    此刻突然出现,所为何事,施楠自知心知肚明。

    见众人前来,忙迎了上去,向着蔺远臣福了福,边施礼边说道:“奴婢施楠,见过八爷!”

    “不必多礼!”蔺远臣待其礼毕,淡淡了说了句。

    “这屋顶之人,是怎么回事?”蔺远臣望了望天丑,问向施楠道。

    “回八爷,他是我儿子,犯了疯病!”施楠心中大惊,面上却强作振定道。

    “疯病?”蔺远臣闻言,眉头动了动,沉吟片刻,却又道:

    “从未曾听过,有人得了疯病,会学狼叫!”

    正说着话,又是一声嚎叫传来,蔺远臣随手挥了挥,向左右说道:“去把他拧下来!”

    随行之人,一前一后,应声而起,一闪身便到天丑身侧,也不待他有何反应,夹起他的手臂,便将其拧了起来,飞身而下。

    三道身影尚在半空之中,底下众人突然听到一惨叫响起,随后便见先前首先冲出的那人,颈脖了上一个刺目的血洞,腥红的鲜红不断外流。

    那人将天丑扔在地方,狠狠地踢上一脚,随后便快速了止了血,并掏出点药粉敷了上去。

    施楠见状,吓得心都快跳出来,这孩子一出手,便将人咬伤,这下只怕是闯大祸了。

    “八爷,这孩子疯得严重,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施楠望了一眼地上的天丑,却不敢再过去,忙伏身跪地,朝那蔺远臣求道。

    “你这孩子因何而疯?”蔺远臣自然不知施楠的过往,还以为是其自身所出,因而问道。

    “奴婢亦不甚清楚,小时候还好好的,这两年却突然疯起来了!”施楠如实回道。

    “平日里可有何异状?”蔺远臣问道。

    “未曾,只有这月圆之夜才会如此!”施楠小心翼翼地叫道。

    “月圆之夜?”蔺远臣随口念了念,随后便道:“将他拉起来,我看看!”

    先前未被伤及的另外一人闻言,忙又将天丑提了起来。

    此刻天丑的身形已比他高出半个头,不过他这随意一提,却将其轻松了拧了起来,似乎毫不费力。

    “八爷,您看!”那人抓着天丑后领,将其送到蔺远臣跟前,却是未意蔺远臣看向他的眼睛。

    蔺远臣抓起天丑的手腕,看看了脉象,感觉并无异状,随后双眼却紧紧地盯在天丑的眼睛之上。

    那原本平淡无奇的双眼,此刻却逐渐地转成淡绿色,看去,还真和那旷野的苍狼有几分相似。

    “莫非,这孩子中了狼毒?”蔺远臣观察片刻,随后自语道。

    “狼毒?”施楠从未曾听过狼毒之说,既然蔺远臣这么说,自然不假,急又爬了起来,追问道:

    “八爷,这狼毒是个甚东西,可有药可医?”

    “我亦只是推测,看他这脉象,却又无中毒之相,这倒甚是奇怪!”蔺远臣亦有些诧异,沉声说道。

    “那要如何办才好啊,求求八爷,您帮忙想想办法!”施楠急道,眼里已有泪花闪过。

    先前她还只觉有些异样,眼下听这蔺远臣一说,她才如梦初醒,若真是中毒,可得想办法解毒才行,她一介女流,身无长物,更不懂这狼毒为何物,此刻也是急错乱投医,顺着便求起蔺远臣来。

    蔺远臣在这天微司中颇有清名,平日里这城中民众若有何事求诸于他,多半也会帮衬一二,施楠虽偏处一隅,但也不是不问世事,对蔺远臣之名号自然也是知道的。

    平日里难得一见,此刻便在自己家中,无论如何,也得请他帮忙看看。

    “此事我亦无甚计策,还得先把他带走才是,若果是狼毒,那这月圆之夜,他便是在吸引天地之气,一旦功成,便会妖化,到时六亲不认,若闯入俗世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施楠闻说要将天丑带走,急了起来,伸手拦在天丑身前,大声叫道:“他是我的孩子,你们不能带走他!”

    “无知蠢妇!”蔺远臣见状,脸色微变,不悦地哼了一声!

    “八爷,求您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求您不要带走他!”施楠犹若未闻,自顾自地叫喊道。

    蔺远臣亦懒得理他,挥了挥手,转手离开,后侧之人,忙挟起天丑,便欲离去。

    施楠正自急不可奈时,突然又听说一声凄厉的嚎叫传来,天丑竟然挣脱那人的挟制,咆哮着转过身来,却是扑通一下,跪倒在施楠身前,口中呀呀直叫,那泛着绿光的双眼,竟然满是泪花。

    施楠看得出他心中甚苦,却不知是何缘故,过往每个月圆之夜,天丑嚎叫之后,便自行休息,施楠只要他不惹事,倒也不去管他,却不知他竟会双眼泛绿,口不能言。

    强忍着热泪,施楠摸了摸天丑的头,这孩子如今,便是跪着,身也快与她双肩平齐了。

    “儿啊,娘知道你不舍,娘也没办法啊!”施楠喃喃念道。

    那泪水,终是潸然而下。

    天丑似乎感受到施楠的无奈,嗷嗷地回应道。

    片刻后,却见其转过身,抓住施楠手臂,转身便跑。

    看这模样,他想带着施楠逃离此地!

    只是蔺远臣又是何等人物,岂能容他逃脱,二人身形方冲出不到十步,便见他衣袖一拂,将天丑挥去老远。

    这孩子也不知为何,竟然毫无痛楚之感,在地上一蹦而起,又向蔺远臣扑去。

    一个身影疾冲而去,随行之人挡了过来,一掌便拍了过去。

    天丑身形倒滚而去,在空中翻了几个圈,才掉在地上,幸好此人并未下杀手,不然这一掌下去,多半有死无生。

    “你不要命了!”那人断喝一声,又向天丑冲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前因后果

    嗷呜……

    嚎叫声绝望而孤独,仿佛那旷野中独行的狼,面对危险时,发出的呼号。

    天丑重重地摔在地上,嘴角有血迹渗出,不过看起来,却似乎伤得不重。

    不到片刻,又见其迅速了爬起身来,双手伏地,抬起头,原本淡绿色的双眼,此刻却已呈深碧之色,看上去,便像两颗翠色的明珠一般。

    而更诡异的是,他的双手正快速地伸出长长的爪子,往地面一刨,石板上多了一道深长的划痕。

    “看来,这孩子要妖化了!”蔺远臣见状,望了施楠一眼,叹息道。

    施楠亦未料到会有此变故,望着那已然认不出的天丑,心里七上八下,这一副欲择人而噬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影子!

    不过纵是如此,她也不可能放下,这孩子许是真的中了毒,若能解了这毒性,便可正常了吧。

    她心里想着,随后却是望向蔺远臣,语带悲切地道:

    “八爷,这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如此,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他,只要留着他性命,便让我们做甚都行!”

    “你自己也看到了,他已经不是你儿子了!”蔺远臣指了指不远处的天丑,冷冷地道。

    在他看来,此人既已入妖,无论是否情愿,自然都他留不得。

    这天微司中除了法术傍身的修士,尚有数万计的平民,今夜若不断了这后患,来日一旦发作,伤及无辜,便是他失职了!

    “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无辜的……!”

    施楠闻言,心彻底凉透了,以天丑如今这样子,蔺远臣断不可能放过,面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师们,她又能奈何?

    只是,不管天丑变成什么样,都还是她的孩子,她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蔺远臣将其带走。

    这一去,若无意外,便是九死一生,从后,怕只能泉下相见了!

    望了望犹自伏在地上,一脸惊恐不安的天丑,施楠心里阵阵发痛,随后,便见其挺了挺身,向前走了过去。

    不出两步,便觉手臂一紧,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不用看,便知已被人抓了回来。

    “不想活了吗?”身后那人喝了一声,随后便随手将其甩到了后头。

    施楠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一甩头,便像条游鱼一般,往身前两人的缝隙中,穿了出去,口中大叫道:

    “便是死,我们娘俩也要死在一块!”

    蔺远臣亦未料到她会突然发作,面色一沉,难看了几分,随后伸手成爪,随意向前一抓,便凌空将其扯了回来。

    原本伏在地上的天丑,见其母被抓,顿时低吼了一声,双目绿光晃动,便似饿狼扑食般,凌空跃起,张嘴便向蔺远臣咬来。

    那动作快逾闪电,倏忽便至,完全不像个从未修炼过的少年,反倒那股凶残的气息,令在场众人都有些惊诧不已。

    蔺远臣衣袖一拂,将施楠丢在一旁,同时右手向前一伸,却是直直地向天丑头上抓去。

    天丑看似入妖,但人却清醒

    ,仿佛识得厉害般将头一偏,双手那锋利的爪子猛然伸直,朝蔺远臣手臂划去。

    一片寒光闪过,月色之下的天丑显得凶厉而暴戾,一击之下,双手却被震得阵阵发麻,那蔺远臣的手臂便如铁板一般,毫无反应。

    蔺远臣屈指一点,一道劲风飞过,天丑右手臂顿时便多了个血洞。

    仿佛很不屑出手一般,蔺远臣双眉皱了皱,随手举手一招,说了句:“带走!”

    施楠闻见,顿时气血上涌,但她心里也清楚,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济于事,只好快走两步,冲上前朝天丑叫道:

    “儿啊,快跑,快跑啊,不要管娘了!”

    天丑闻言,甚是着急,那臂上犹是腥红一片,却似乎毫无知觉般,作势便欲冲过来拉施楠。

    施楠见状,猛地摇头,声嘶力竭地喊道:“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过来!”

    天丑一脸茫然,绿眼中布满泪水,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一向温柔平静的母亲,为何会这般模样,而来的这几天,却为何要抓自己?

    容不得他多想,蔺远臣随从之人,已扑了上来,天丑先前被蔺远臣所伤,也识得厉害,忙转过身,却朝那院墙一纵而上。

    数人见其欲逃,自然不会放过,一前一后,闪身而去。

    先前见不过是一少年,出手之时,也留了后劲,此刻见其已渐妖化,自然不再手下留情,拳脚如风,急风骤雨般袭向了天丑。

    天丑对这院中甚是熟悉,闪躲腾挪之下,竟然被他避过几回,不过终是实力相差太巨,待到他手足并用,逃到了那屋顶之上,已然全身是血。

    一声喷怒的嚎叫传来,天丑伏于屋檐,月光洒在他身上,留下一片阴影,一眼看去,确有几分独行天下的孤狼之势。

    只可惜,这点声威,在院中众人的眼里,不过是个花架子,却实在是不值一提。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口中念了句:“小狼崽子!”

    随后袖袍微动,一条黑色长索疾伸而出,眨眼之间,便将天丑捆了个正着,随后轻轻一扯,便拉着他滚了下来,咚地一声,掉在了那院子中间。

    施楠一见,心疼不已,也不知天丑被摔得怎样了,正要冲过去看看,却被蔺远臣拦了下来,随后便听得其冷冷说了句:“走!”

    身后之人提起天丑,便紧跟了上去,留下一脸绝望的施楠,茫然无助地站在院中,不知所措。

    与她一起的,还有那不远处躲在那院门外假山之侧的蔺仙儿。

    多年来,天丑这症状她自然清楚,不过她亦非修行中人,也不知狼毒之害,还以为天丑在修炼某种奇怪的功法,故而并未在意,她心思单纯,对修行之事毫无兴趣,一直以来,也未觉有何不妥,甚至于听那狼嚎之声,还颇觉有趣。

    那晚,本是来寻天丑,不料,尚未进入那院中,便发现了蔺远臣一众,正在追捕与他,而天丑那闪着绿光的眼睛和手中锋利的爪子,却将蔺仙儿吓得魂飞天外,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天丑会变成这妖怪模样。

    她未听见先前蔺远臣所

    提及的狼毒之事,突然见此,便以为天丑变成了妖,故而蔺远臣前来捉拿,最是自然不过。

    这变故太过突然,一时间,仙儿躲在那假山之后,不知所以。

    后来见天丑一身是血,被人架着从自己身前不远处走过,那深绿色的眼里满是怨毒和惧怕,虽然未看向自己,但蔺仙儿却仿佛全身如被针刺一般。

    待得蔺远臣等人走后,蔺仙儿瑟瑟地摸了出来,便见到伤心欲绝的施楠,正在院中呼号不止,她本欲去寻问发生何事,却不料施楠如疯魔一般,将她连同蔺家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并连打带踢地将其赶了出去。

    之后不久,蔺仙儿便大病了一场,再后来,便有传闻她疯了,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胡话,病重时,更是撕打自己。

    蔺归元见状,自是心急如焚,遍访名医,却始终一无所获,谁也找不到病因所在,只有施楠心里,隐隐知道一些端倪。

    自然,以她眼下的心理,断不可能告之于蔺归元。

    后来,仙儿之病已成常态,她也懒得去关心,见仙儿时不时会到自己院外游荡,为免多出事端,便搬离了去,私下里,却是找机会,四处打听天丑之事。

    天不负有心人,一年前,终于从一个知情的仆人口中,知道了些消息。

    那晚蔺远臣将天丑抓捕后,适逢蔺归元亦在府中,自然便去禀告此事,以他的本意,既然无解药可救,不如直接处理,以绝后患。

    不过蔺归元当日,似乎心情并不差,施楠和蔺与初之事,他也略有所闻,对这施楠被逐,内心里隐隐也有几许愧疚。

    毕竟,施楠亦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小服待黎氏,也算尽心尽责,一晃这么多年,却不想,她的后人竟有此劫。

    左思右想这下,总觉这孩子虽有妖化迹象,但过往并未伤人,平日里便也和常人无异,一时间也不忍痛下杀手。

    一番思索后,示意蔺远臣将其送往城南百里谷的天狼谷中,想着既然这孩子和妖狼颇有干系,便让他在那自生自灭吧,若能活得下来,也算是造化。

    是时,这仆人恰好在房中为蔺归元沏茶,也不是什么大事,众人也未将其支开,便被他无意中知道了此事。

    后来,施楠有机会便四处打听,这仆人见其可怜,便偷偷地将真相告之于她,也好了了她的心愿。

    施楠得知后,自是欣喜异常,虽知那天狼谷乃狼妖聚集之地,送进去亦是九死一生,但总比被处死的好。

    她一心想去那谷中寻人,但一则她年老体弱,不便远行,加之这蔺家家规甚严,寻常仆人,没有特别指派,是不允许离家的,她想走,也身不由已。

    再说,便是可能,她亦不敢去,万一被人发现,天丑还活着,那自己反倒害了他。

    就这样忧心忡忡,思虑不安,日子一久,本来亦不算年长的她,也很快便形容枯槁,一眼看去,已是衰朽老迈,仿佛时日不多。

    直到有一天,偶然发现苏迈出现这在院中,并时不时和仙儿闲聊,便让她心里有了一丝希望。

    于是,便有了先前之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助你一回

    施楠说完此事,已是声嘶力竭,一张老脸有泪如倾,双手犹在微微抖动。

    看得出,这几年来,她独自承受着这一切,委实不易,对儿子生死的关心,便是那苟活的唯一信念。

    而苏迈的出现,更像是漆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给其带来的难得的一丝光明,或许也是最后的希望。

    “婆婆,您在这大院之中数十年,相熟之人只怕不在少数,为何非要找我呢?”苏迈坐了许久,此刻感觉双脚亦有些麻木,缓缓站起来,稍活动了下,便问道。

    “这大院之内,均是蔺家之人,我又如何信得过?”

    施楠无奈地摇了摇头,沙哑着嗓子说道。

    “实不相瞒,我如今亦是身不由已,只怕比您还不如!”苏迈望了望身旁的蔺仙儿,略带羡慕又有些怜惜地道。

    “为何?”

    施楠闻言,面色一变,忙问道。

    她心里虽知,苏迈这段时间困于院中,自有非常之事,身不由已倒是可能,但若说一正值身强力壮的少年,尚不如老迈的自己,她却怎么也不相信。

    “我是一通缉犯,无奈躲在此地!”苏迈见其模样,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再多说,她亦不明白,便简短地回了句。

    “谁要抓你?”

    施楠急问道,这事关系着她的夙愿,自然要问个清楚。

    “这普天之下,要抓我的人着实不少,便是这乾元城中,只怕也不下千万吧!”苏迈走出石亭,望向远处的天空,轻叹着道。

    “看来你犯的事,可不小啊,只是蔺归元一城之主,为何却让你留在此地?”施楠闻言,更是疑惑。

    若苏迈真被全城通揖,那为何蔺归元却将其藏于家中?

    “我是被人偷偷藏于此处的,或许蔺城主亦不知情!”这施楠看去和蔺家颇多怨恨,苏迈自然不愿意她知道太多,便随口说了句。

    施楠一听,倒也不觉有异,这院中原是蔺家子弟思过之地,平日里甚少有人迹。

    蔺归元公务繁忙,自然更不会前来,苏迈藏身于此,确实不失于一个好的选择。

    这满城之中,又有谁敢相信,苏迈竟然藏身于蔺家大院之中呢!想这到,她便有几分兴奋,仿佛蔺归臣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一般。

    只是她却不知道,就在数日之前,蔺归臣便亲自在这院中为苏迈封了脉。

    “你若想出去,倒也不难,我有办法!”施楠一心挂念天丑,对于苏迈之不自然无心过问。

    “我便是出去了,也不一定能走到了狼谷之中!”苏迈想了想,随口应道。从内心来讲,以他眼下的状况,他实在不愿再生枝节,故而对于施楠之托,他亦觉有些爱莫能助。

    “唉……”

    施楠闻言,挣扎着站起身,柱着拐杖晃晃悠悠地步了出来,口中说道:

    “这世道,人心不古啊,看来我老婆子活着也无甚用处,罢了,黄泉路上寻我儿去!”

    口中念着,竟然突然加快脚步,朝那院门前朱红色

    的柱子撞了过去。

    苏迈未妨她有此一着,见状之下,疾冲了过去,一把将其拉住,施楠满头白发,距那柱子已不过数寸。

    “老婆婆,您这又是何苦呢?”苏迈见状,半带责备地说道。

    “我活了大半辈子,也够了,唯一挂念的便是我那孩儿,若不能得知他的下落,便是死了,也不瞑目啊!”

    施楠哑着嗓子,号叫道,那声音凄切哀伤,让苏迈听来,都有几分不忍。

    沉默半晌,只听他轻叹了一声,随后无奈地道:

    “罢了,我便为你走上一趟,不过话说回来,我亦只能在那谷外观察一二,却是万万不能进去的!”

    “你人去就好,只要帮我打听下,我儿天丑是不是还活着便成!”施楠闻言,瞬间破涕为笑。

    那神情,一点也不像了断尘缘,欲寻死之人。

    苏迈见状,心中顿觉不对,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怀。

    只是暗自叹息,那天狼谷既是妖狼聚集之处,地形自然甚是复杂,只怕谷中亦是沟壑纵横,不辨东西,若只在谷口观察,又如何能得知谷中之事?

    不然,既然答应了她,自然也得尽力而为,为策安全,苏迈细思之下,先托施楠办了件事。

    如此过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清晨,苏迈便收拾好行李,按约定爬出那院墙。

    甫一出来,但见那老婆婆施楠远远地站在那石亭之中,正焦急地朝自己这边张望。

    苏迈笑了笑,随口问道:“可办妥了?”

    施楠点点头,也未回应,说了句:“跟我走罢!”,便向前院走去。

    许是心情愉悦之故,这步子看去,亦是轻盈了许多,浑不似先前那般老态龙钟,颤颤巍巍。

    随着施楠转过那演武场,许是时辰尚早,并未发现那蔺仙儿的身影,苏迈四处望了望,除了一片空旷,却是一个人影也无。

    拐过数道院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巷道,停着一辆简易的马车,不时有人在巷中穿梭出没。

    施楠示意苏迈进入那马车之内,随后给了他一块黑布包着脸,自己也钻了进去。

    马车之前坐着一个干瘦的老者,见二人上车,便正正身子,抖了抖马鞭,随后不急不缓地向前得得而去。

    由于四周均被布帘包裹,苏迈也看不到外头的状况。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喝喊:“站住,哪院的,去往何处?”

    那驾车的老者见状,忙将车停了下来,转过头,掀起布帘,望向施楠。

    施楠亦听到那声音,将头伸了出来,向着外头道:“思贤院,去城里看病!”

    “车上可还有人?”声音方传来,便见一蔺家弟子装扮的年轻男子,从前方行了过来,看其手握长剑,亦应是修行中人。

    “老奴这侄儿,得了疠风症,要送出城去!”施楠一脸嫌弃了说道,似乎这对差事很是不满。

    那男子闻言,皱了皱眉,挑开布帘望了望,见苏迈整个

    脸都被黑布包裹着,倚在那木条之上,模样看去甚是萎靡,便也懒得再关注,行到一侧,朝那车夫挥挥手,示意放行。

    在这巷道中,穿行了大半个时辰,期间又遇到几回例行巡查,不过这蔺家不过是修真世家,并非俗世中的有城防严密,设卡巡检亦不过例行公事,防着有下人私逃或干些不法之事。

    施楠看去便是一无久行之力的老婆婆,带着一个患有重疾的侄子,一时间倒也不至引人怀疑,几番应付之后,便也轻易也出了这蔺家大院。

    待车夫掀开布帘,示意二人下车时,已是到了一片大山脚下。

    远处城池巍巍,高楼耸立,苏迈摘下脸上的布条,定睛望去,不由感叹不已。

    这乾元城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都,便是这三十六司之一的天微司,亦是城高墙厚,看这规模,只怕也不下于一普通州城。

    施楠也下了车,却是转身朝身后这山脉看去。

    阳光下,山峦重重,千峰万壑层层叠叠,迤逦而去,却不知绵延向何方。

    “顺着这山脚下向里走,应该不到百里便至,你好生保重,老身盼着你平安归来!”施楠望向苏迈,交代道。

    苏迈望了望前方脚下的小道,满脸诧异,原本以为这城外百里,有马车代步,不过一个时辰便可到达,眼下看这情形,若靠步行,翻山越岭,却不知何时可到那天狼谷中。

    不过既然答应了施楠,苏迈倒也不便反悔,点点头,提起包裹和那黑剑,便向那深山之中,快步行去。

    身后的施楠见状,表情复杂,随后便又上了马车,向城中而去。

    天微司,居于乾元城央一片平原之中,三面均是一马平川,唯独北侧群山重重,卧蚕山伏脉千里,苍松巨柏,古木森然,数千年来守护着山下一方水土,乃乾元城中四大名山之首,有灵山之誉。

    山上灵气浓郁,较之城中更为纯净,故而亦有不少修真之士,于山中结庐而居,静思修炼。

    苏迈如今全身诸脉均被封闭,自然无法吸纳灵气,不过自他进山之后,也感觉神清气爽,比这城中,要舒适得多。

    卧蚕山位于城中,往来行人甚多,除了俗世中人,一路之上亦可见不少修士悠然踱步,为安全起见,他不敢走那正道,却是寻着那偏僻小路,隐藏行迹,攀行而去。

    如此走走停停,过了约一个时辰,苏迈站在一棵巨树之后,望向前方的山路,见行人渐稀,估摸着已至深山之中,应不会有人发现自己,便一路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他如今和常人无异,一路而来,消耗甚大,自然不愿长久在那树丛中穿行,此刻回到山道之中,找了块突出的岩石便靠了上去。

    深秋的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暖的甚是舒适,苏迈不急着赶时间,深呼了一口气,享受这难得的片刻放松。

    山风徐来,苏迈仰头向天,望着一行孤雁,自南身北,列队而行,心里颇有几分感慨。

    这段时间以来,困在蔺家那后院之中,不知今夕何夕,亦不知明日在何处,那种感觉确实令人有些难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山中田园

    就在苏迈悠闲自得斜着身子仰天观云时,天空中突然一道红影疾闪而过,如一朵燃烧的红云自苏迈头顶倏忽而去。

    初时苏迈尚未在意,想着不过是只寻常鸟类,不过待那到一线红点消失在群山深处时,他突然灵光一动,直起身,摸了摸后脑,暗道不对。

    这鸟越想越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心念电转间,脑中突然一个画面闪过。

    数年前他被天随子所弃,流浪翠云山中,在那接天峰下的山谷之中,曾遇到一个神仙般的女子。

    “那南庭宗的陆姑娘,有一只火云鹫,名曰朱帝,似乎就是这模样!”

    苏迈点了点头,又望向那红鸟消失的方向,一时有些茫然出神。

    那个清冷出尘的身影再一次浮影在他眼前,想到当初在那山谷之中,为她守护的一幕,苏迈嘴角隐隐有些笑意,对这山中前路的向往也不觉多了些。

    “陆姑娘不会也在这伏蚕山中吧?”苏迈站起身,颇有些兴奋地边向前行,边自语着,不过随后面色又暗了下来。

    这山脉一望无际,绵延千里,以朱帝之速,转眼间便没了影子。

    就算人在这山中,说不定亦在百里之外,遇到的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

    再者说,这陆姑娘修为高深,三年便前已御剑来去,自己便是见到,亦只能缘悭一面,何况,如今的他,却是这副模样。

    “这陆姑娘,便是见到,只怕也记不得我了!”苏迈叹了叹,眼神中有些许失落,不过脚步却很坚定,顺着脚下逾见崎岖的山路,迈向前去。

    如此又走了一刻钟,苏迈粗算行程,已离那天微司的城池数十里之遥,前方人迹渐稀,参天古木随处可见,而这山路,也逐渐难寻起来。

    等到他钻入一片密林中时,脚下只能依稀辨出人行的痕迹,许是山中猎人踩出的足印,而再往前数百米,转过一道山崖,眼前竟是一望无际的枫林。

    枫红似火,绚烂夺目,这满目深红,突然而来,看得苏迈不觉眼前一亮。

    一路行来,皆是苍松翠柏,偶有几处竹林,亦只是略带萧疏的灰绿之色,此刻不期然地突遇这遍山红霞,不由得多了几分惊喜。

    放眼望去,远处群山渺渺,路遥峰高,看去和先前来路并无两样,脚下隐隐有条小道,伸向前方的枫林之中,而那林中亦是树影重重,红叶满地,一眼却是望不到尽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漫山红叶,谷深林密的,看上去倒是个很好的隐居之所!”

    苏迈四处望了望,除了眼前这若明若暗的小道,却未发现任何有人活动的痕迹。

    天狼谷到底是在何方,施婆婆也未明说,这茫茫大山之中,不一小心便会迷失方向,只是眼下,左右看去,却并无其它去处,苏迈别无选择,便向那枫林中行去。

    踏入林中,厚厚的枫叶铺满了脚下的路,踩在其上,甚是松软舒适,头顶红彤彤一片,便是日正当头,却也颇有几分阴凉,毕竟此时已值深秋,日头已不似夏日那般火辣。

    林深似海,一路难寻,苏迈顺着眼前方向一路前行,过了约盏茶时间,隐隐有水声传来。

    苏迈心中一动,这大山深处,莫非还有河流不成?

    加快脚步向前行去,眼前却是一道狭长的深涧,其深不知几许,有水流奔腾而下,撞在那岩石之上,震得涧中嗡嗡直响。

    崖岸是一片依山而垦的梯田,此刻已过收获之季,日光洒在那田中水面,发出万道金光,一眼看去,一派田园之风,恬静安然。

    望着对面那静美的田园,苏迈却急得直跺脚,这深涧看去最宽不到十丈,对稍有修为的修士而言,不过轻松一跃,但之于苏迈,却如同天堑,不说眼下他经脉被封,已同常人,便是先前,他亦无能为力。

    望了望脚下那深不见底的崖谷,苏迈心里一阵发愣,这山道幽幽,却是止于此处,莫非那对岸那片水田之畔,住着某位修士不成,寻常之人,又如何能越得过去,若真是如此,这深涧反而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山野清修,荷锄而作,这隐居之人,倒也颇有情趣!

    只不过,自己却也被阻于此地,左右仅此一途,并不其它出处,若不能想到办法,这天狼谷之行,只怕便终于此了!

    转过向,望着来时那一片深林,苏迈仔细地想了想,一路行来,自己皆是沿着入山之道而行,并未见有何岔道,便是后来山路渐稀,也有少许的脚印可寻。

    这路,应不至走错。

    那施婆婆亦只是听人提及这天狼谷,却未亲身来过,自然不知这半途之中,还有天险为屏,自己先前只料到那谷中可能有危险,令施楠设法到不二酒馆传讯,若无用和顾旷尚未离开的话,自然会赶来相助,便是不成,小清茶亦会想办法联络二人。

    “我离开酒馆已近半月,他们不会早就走了吧?”苏迈靠在一棵枫树之下,斜望着远处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想道。

    回想起过往种种,其实无用和顾旷虽说是他仅有的朋友,但说起来,相识亦不过数月,近日以来,为苏迈之事奔走担忧,确是难能可贵。

    顾旷此次入城,多半为了苏迈,他家里尚有沉疴在身的胞妹,等着他集齐药引,治病救命,故而自是不便久留,而无用既已寻得无定寺所在,只怕师门之中亦会有所安排,不可长留酒馆。

    如此一来,若真是各自而去,便是小清茶联络得上,这时间只怕也来不及!

    “听天由命罢!”苏迈叹了叹,随后却又抬头四顾,向四面的天空望去,心里突发奇想,无用那莲花会不会出现在那半空之上?

    “哎,就算无用来了,只怕也没用,他高高在上,又如何看得到我!”苏迈苦笑着,自语道,便是顾旷和无用赶来,自然也是驾着法宝,不可能像他一般翻山越岭,受尽苦头。

    看来,天意如此,这回只怕要空跑一趟了!

    苏迈心里想着,虽觉有几分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回去之后,也算对施婆婆有个交代。

    心里想着转身回去,但当他望向对面那一片天光水色时,

    又有些犹豫,对这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他心底隐隐也有几分期待。

    能居于此地,种田悟道,又会是何方人物呢?

    不过,也就望而兴叹罢,这一道深涧,便如是天险,横在他眼前,欲进不得。

    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约过了大半个时辰,苏迈有些百无聊赖,终于下令决心,欲转身离去。

    就在他不甘地再看一眼时,突然那远处的天边,一个红点由远及近俯冲而来,苏迈一看,顿时心中狂跳。

    这不就是那陆姑娘的火云鹫吗,莫非她真在此处?

    心念一动,忙又朝那涧边跑去,伸着脖子,朝那远处水田望去,不过许是他目力有限,又或者这对岸确定暂无人迹,苏迈看了半天,除了那碎金似的水光外,其它什么也未见到。

    反而这火云鹫却似有人召唤一般,定定地停在了对面崖前一块突出的巨石之上。

    苏迈见状,颇觉有些意外,听陆云奚之言,这鸟似乎甚有灵性,能够听懂人言,而且可帮着搜索求助。

    莫非,它认出我来了?

    一念及此,苏迈便激动不已,不过等了半天,见那朱帝毫无动静,却隐隐有些着急起来。

    想了想,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和这朱帝不过一面之缘,况且还在数年之前,别说是鸟了,就是人也不一定记得,何况此时此刻,他戴着面具,已然面目全非,又如何识得出?

    不过,眼下也无它法,苏迈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喂,朱帝,你好啊!”苏迈提高了嗓门,朝着那红鸟叫道。

    朱帝站在前方,双翅收起,眼睛却望向半空之中,看也未看苏迈一眼。

    “喂,朱帝兄,我是苏迈啊,我们见过面的,还记得吗?”苏迈以为这鸟未听到,忙又提高了声调,套起近呼来。

    许是嫌他叫喊之声太烦,那朱帝转过头来,朝他“吱”地叫了一声,双翅扑了扑,那模样看去很是不悦。

    见其有了反应,苏迈也顾不得它开不开心,急忙又叫道:“朱帝兄,你那主人陆姑娘可在此处,能否帮忙知会一声?”

    朱帝毕竟只是只灵鸟,虽通人性,但却无法真正听懂苏迈之言,吱吱了叫了两声,却是突然振翅而起,自顾自地飞走了。

    莫非它听懂了我的话,去找陆姑娘了?

    苏迈见状,面露喜色,眼里隐隐有几许狂热,却没想过,这鸟或许只是偶尔经过此处,略作歇息,适才被他打扰,故而遁去罢。

    不过,这样一来,苏迈反而宽下心,不急着走了。

    只见靠在涧边一棵树下,盘脚而坐,双眼望着对岸,一脸期待,连先前震耳的水声,此刻听来,似乎也有几分愉悦,便如那流花渡外,黄衣姑娘的琴声一般。

    许是上天怜见,不忍其无功而返,就在他等了不到一刻钟,远处的水田深处,突然有了动静。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继而便是“砰”地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了水田之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攻心之策

    随后,有叱喝传来,一个苏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自远处天际响起。

    “钱季子,别再装了!”陆云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姑奶奶,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死盯着我一孤老头子?”一个略有些苍老的男子声音传来。

    “本姑娘是什么人,与你无关,多年前造的孽,今日便是你赎罪之时!”

    陆云奚喝了一声,言语中甚是狠厉,似乎与这说话的男子,仇怨颇深。

    “我都说了我不是什么钱季子,我叫周伯仁,乃是乾元城中天微司人氏,隐居于此,不过图个清静,姑娘何苦咄咄逼人!”那人又叫道,听起来颇有几分无奈。

    “呵呵,周伯仁,我南庭宗追踪你二十余年,终于查到你所在,改头换面,便想逃脱,你也太天真了!”

    陆云奚冷笑一声,随后又道:“当年堂堂风流情圣,虽为人不耻,但也算是成名人物,不想这苟活了二十年,却是越老越窝囊了!”

    “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口中那钱季子,与老夫半点关系都没有,那什么风流情圣,更是闻所未闻,老夫自幼便在这乾元城中,数十年也难得出山一回。

    所以,只怕要让姑娘失望了,你若想寻仇的话,赶紧找那正主去,南庭宗号称天下第一仙门,难不成就这样滥杀无辜,草菅人命?”

    “既如此,你便受死罢,若真冤了你,我自会回师门谢罪!”陆云奚不屑地道,听这语气,似乎对此人的身份,很是笃定。

    “谢罪?”

    那人冷笑一声,叫道:

    “老夫人都死了,谢什么罪,莫非你以死相随,想和老夫在泉下做个亡命鸳鸯不成?”

    “找死!”

    陆云奚声音清冷,随后便又见一道剑光,自上而下,向那远处的水田射去。

    水光四溅,却未见任何声响,片刻,苏迈便见天边一道白影飘然而至,正向这崖畔而来。

    “陆姑娘,真是陆姑娘!”苏迈见状,心头一阵狂跳,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红。

    先前念兹在兹,本想着若她在此处,还可请她帮忙一二,此刻真的见到了,他反而有些胆怯。

    陆云奚落在那一块数亩方圆的水田边上,眼睛紧紧地盯在那水中央,却是未曾留意对岸的动静。

    苏迈见状,甚为奇怪,这陆姑娘先前还和一男子说着话,此刻却盯着那水田不放,莫非那人躲在水中?

    “水遁之术,不可持久,我看你躲到什么时候?”陆云奚观察片刻,满不在乎地朝那水中叫道。

    “嘿嘿,此地水田纵横,老夫游走其间,如履平时,你剑法虽强,要想伤我,却也不易!”那男人声音传来,却未见人影。

    陆云奚闻言,倒也不急,长剑指地,白衣飘飘,有风从涧底拂来,吹动他的裙摆,更显得清丽绝世,仿佛九天仙女降落凡尘,不沾一丝烟火味。

    苏迈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如此对峙着,约过了一刻钟,只见陆云奚长剑突然一点,一道白光朝那水田右上角疾射而去。

    “哈哈……”那男子声音忽

    又响起,听起来甚是得意,不用说,陆云奚这一击,亦未凑效。

    “风师弟,你在那边守着,我将他赶出来!”陆云奚一击未成,有些气恼,朝远处喝道。

    这陆姑娘还有同伴?

    苏迈闻言疑道,看来这次南庭宗应是有备而来,按理说,不至于找错人才是,只是先前那男人所言,却又分明是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不远处有声音回应,不一会便见一青衣男子闪身而现,却站在陆云奚对面的田埂中,二人相对而立,形成合围之势。

    陆云奚长剑指天,口中念念有辞,随后剑光一挥,天渊剑顿时脱手而出,向着虚空一闪而去,随后,三道剑影自上而下疾冲而来,离地面尚有近十丈时,一化三,三化九,半空之中尽是剑影,漫天剑气,交织成一片密集的剑阵,将那数亩方圆笼罩其中。

    苏迈见状,大为惊奇,这南庭宗的一气三清,他亦第二次见识,数年前陆云奚使出,尚觉有些吃力,如今见她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样子,似乎这几年间,她的修为又有了新的突破。

    。 就在这剑光将近之时,那水田中央突然有了动静,初时只见涟漪荡开,瞬间便有一团黑影,裹着一身水气疾射而出。

    对面那男子正自守株守兔,见状长剑激射而出,朝那黑影斩去。

    一击即中,那黑影被长剑毫无阻碍地切成两半,纷纷扬扬朝水中洒下,男子目瞪口呆之时,不远处的另一侧,又一道身影一跃而出,瞬间便遁入一旁的另一块水田之中。

    而与此同时,那半空之上如骤雨般的剑影,也甚甚射到,光影点点,没入水中,激起万点金花。

    “陆师姐,又被他逃了!”那被称为风师弟之人,一脸郁闷,怎么也没想到,这钱季子竟然用上了这金蝉脱壳之法,以一团污泥相诱,自己却借机遁走。

    “这老狐狸,着实可恶!”陆云奚咬了咬牙,恨恨地道,饶是她修为了得,此刻却也无可奈何。

    一气三清虽霸道无比,但因消耗颇大,也不能持续不断地施展,故而一时间,她也只能怔在当地,苦无计策。

    苏迈在远处观战,见这水中男子甚是狡猾,也是哭笑不得,这神州仙界,但凡稍有名望之人,对这清誉均看得甚重,无论正邪,多也洁身自好,谁也不愿落个鼠辈之名。

    眼下这男子却似乎毫不在意,隐迹于这水田之中,只要不主动出击,一时倒也无碍。

    靠在树上想了片刻,苏迈突然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

    直了直身上,深吸了一口气,便朝对面大声叫道:“陆姑娘,我有办法对付那人,可否助我过去?”

    陆云奚闻言,忙转过身,便见对岸一片枫林之下,一个面色略灰的年轻男子,正对着自己叫喊着。

    “你叫我?”

    陆云奚讶然问道,这人看去面生得很,又如何识得自己?

    “是呀,我有办法对付那水中之人,还请帮我过去!”苏迈急叫道。

    陆云奚见状,心里甚是疑惑,此人连这小小的深涧都应付不了,又有何能耐能对付水中之人。

    不过,既然他识得自己,至少应是个修行中

    人,助他过涧不过举手之劳,便权且听他一回,也无大碍。

    念及此,只见她随手一挥,一段紫色绸带疾射而去,苏迈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卷住,随后陆云奚长剑射出,身形一闪,在半空之中接住那条绸带另一端,踩着长剑倒飞而去。

    便像是风筝一般,苏迈被扯到半空之中,还未有何体会,人已到了陆云奚身侧。

    回头望了望 ,苏迈略有些失落,这渡涧的情形与他心中所想完全不一致,还未做好准备,人便已飞了起来,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是过来了。

    朝陆云奚点了点头,权当道谢,平日里疏朗大方的他,此刻却有些口拙起来。

    “你识得我?”陆云奚望向朝方水田,口中说道。

    “陆姑娘乃南庭仙山年轻一辈之翘楚,这神州仙界又有几个不识!”苏迈闻言,缓了缓,随后道。

    陆云奚神色未变,随意撇了一眼他手中的黑剑,略有些疑问道:“你亦是修士?”

    “谈不上,刚学了点皮毛而已!”苏迈尴尬地笑了笑,陆云奚这语气,明显是对自己有所怀疑,以他这个年龄,若是修行中人,断不可能连这区区十丈之距都跃不过,若不是的话,他手中提着个似剑非剑的东西,却甚是显眼。

    “哦!”陆云奚淡淡回了句,随后道:

    “你有何策可对付这老贼?”

    “听姑娘先前所言,此贼所擅乃水遁之术?”苏迈闻言,忙问道。

    “应是脱胎于五行劫术中的陷土之术,不足为奇!”陆云奚不以为然地接道,五行劫术式微多年,以她天下第一宗门的出身,自然有不屑一顾的资本。

    而在苏迈听来,却是如闻仙音,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听到还有人修炼五行劫术。

    按他的推测,此人能隐于水中,只怕对风隐和水凝之术亦有所得,若能有机会找其指点一二,倒也是件美事,虽然眼下他连五行劫术亦不敢用。

    “若无水,他可还能施展?”苏迈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多少有些影响吧!”陆云奚漫声回着,随后又道:“只是这一片梯田之中,顺山而下,最不缺的便是水!”

    “那我们便将这水全放了!”苏迈突然回道。

    “说得容易,这满山尽是水田,若要放水,得待到何时!”陆云奚不以为然。

    “敢问姑娘,如今我方为攻,敌人守,我为主动,对方被动,若是干耗着,谁更急?”苏迈望了那水中一眼,随口问道。

    陆云奚倒未曾想过此事,闻言想了想,回道:

    “此人隐于水下,多少会有消耗,我们在地面却可以逸待劳,看起来,自然是他更急!”

    “如此甚好!”苏迈点点头。

    随后又向陆云奚靠了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陆云奚会意,不动声色地顺着小道,向上行了数十步,反正那前方有人盯着,她也不怕那钱季子逃脱。

    “说吧,有何良策?”陆云奚见苏迈跟过来,便问道。

    “攻心之计!”

    苏迈神秘一笑,吐出四个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攻心之策

    “攻心?”陆云奚秀眉微动,望了望苏迈,有些不解。

    “嗯!”苏迈点点头,随后步上前,和陆云奚并肩站在一起,抬手指了指那黑影消失的水田,说道:“放水其实只是表象,这梯少说也有数百亩,若每一个都挖下口子,把水放干净,只怕没有几天时间,难以为继,而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在这守着,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人逃走!”

    “没错,这法子是个笨办法,便算真这么做,只怕也无甚用处!”陆云奚略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要把声势做大,让那人感觉我们就是要破釜沉舟,跟他耗到底,这样一来,他肯定先熬不住,便会露出破绽!”苏迈接着说道,虽说此刻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那眼神,却放着光彩,仿佛能为陆云奚出个主意,也是莫大的荣幸。

    “可行吗?”陆云奚有些怀疑,那钱季子多年前便是出了名的狡猾,南庭宗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几次都被他逃脱。

    这一回,好不容易查到他的巢穴所在,也是花了好大劲,才困住他。

    “那陆姑娘可有其它办法?”苏迈却突然笑了笑,问道。

    陆云奚见他脸色略有些不自然,但眼下事态紧急,她亦不甚在意,想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何不一试!”苏迈望向陆云奚双眼,神色笃定地道。不知为何,先前初见陆云奚,他还有几分怯意,此刻自己帮得上忙了,反倒自然了许多。

    陆云奚望了望前方田埂上那犹自目有转晴地守着的同门,沉吟半晌后,终是点头同意。

    苏迈见状,自然欣喜异常,忙又交代了两句,二人便转身朝那黑影遁去的水田行去

    陆云奚自去找那风师弟,而苏迈却站在一头,故意大声叫道:“陆姑娘,那我们就依计行事罢,你让你那朱帝去多找些同门过来,这水田虽多,但也均是顺山而下,大伙一齐行动,很快便把水放干,到时候便可瓮中捉鳖了!”

    陆云奚闻言,朝向天空一挥手,那鸟不知从哪冒出来,只见红光一闪,但出现在陆云奚肩头,不一会,又自振翅而去。

    而先前陆云奚那师弟,亦是长剑一挥,御空而去。

    一时间,这茫茫水田上,便只剩下苏迈和陆云奚二人,或许还有一个不知隐身何处的钱季子。

    既然要造声势,便要将戏做足了。

    只见陆云奚长剑身形一闪,踏足升空,手中长剑向天一指,口中念念有辞,随后便见团团白雾自虚空中滚滚而来,天渊剑在烈日之下泛着阵阵寒光,随着雾气不断凝聚,陆云奚身后一道剑形虚影缓缓升起,一眼看去,足有数丈之长。

    只见陆云奚御风而动,身若惊鸿,长剑随意一划,身后的虚影应势而起,向那水田中央一斩而下。

    万道水光激射而起,飞珠溅玉般四散而去。

    那水田自上而下,破开了一道长数十丈,宽约丈许的裂口,山上水流瞬间奔流而下,注入下方的水田之中。

    一击奏效,陆云奚又随意纵横地

    划了几剑,中央水田被切得四分五裂,水花乱溅,不一刻,已分不清原来的模样,而那水流也顺着宽大的裂口,激荡着向那深涧之中倾泻而去。

    一时间,水声轰鸣,山谷之中回声阵阵,有若雷鸣。

    苏迈亦未想到陆云奚竟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也是惊在当场,身上被溅得一身是水,却是浑然未觉,望着半空中那个翩然若仙的身影,直直发愣。

    半晌,半空中一声清啼将苏迈唤醒,那朱帝带着一片红光俯冲而下,却并未飞向陆云奚,反而停在苏迈不远处。

    与此同时,那水面也终于有了动静!

    数道如冰梭般的水箭自下方的水田之中疾射而去,朝陆云奚呼啸而来,随后不待她有何动作,水流突然开始旋转起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瞬间出现,裹挟着翻滚的水流如龙卷风般不断抬升,向着天空卷了过来,那情形,似乎便欲将陆云奚生生吞没。

    苏迈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这水漩声势浩大,和那水箭配合得恰到好处,确有几分神妙,一时间他仿佛忘了自己的身份,隐隐对那水下之人有了几分钦佩,能将五行劫术运用到如此程度,这神州同道之中,只怕亦不多见。

    毕竟,如今这修仙界,修习此类功法之人,也已是凤毛麟角。

    陆云奚站于半空之中,眼见水箭袭来,抬剑划了个圈,剑光泛起,水珠四射而去,而倏忽之间,脚下已是水势滔滔,怒卷而至。

    苏迈原以为她会御剑避开,不料陆云奚不退反进,长剑忽然往下一指,身形倒转,头下脚上,却是人剑合一,全身白光隐隐,带着磅礴杀气,朝那漩涡中心俯冲而去。

    “天渊剑下,从无惧死之人!”眼前这情形,让苏迈突然想起当初在翠云山中,陆云奚说过的话。

    看来那金刚盟的阴九所言不虚啊,天渊剑确是刚烈无比,便是这有战无退的剑意,就让人心惊不已。

    就在他神思飞扬之时,一声怪叫自水下传来,随后一道巨浪冲天而起,陆云奚一马当先,手中绸带裹着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飞了出来。

    玉手一抖,那被裹着的身影便一个肉粽般,朝苏迈所在之地飞来,“呼”地一声,掉在那田边地上。

    随后,陆云奚身影一闪而至,收了那绸带,却将地上之人随手制住。

    “钱季子,你还有何话可说?”陆云奚望着地上之人,冷声道。

    “哼,你以为割田放水,就能难到我吗?”那一身黑衣,看去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挣扎着坐起身来,一脸无奈地叫着。

    陆云奚冷冷了望向他,未曾说话,脸色看去却有几分嘲讽,而一旁的苏迈闻言,却笑着往前两步,走过来说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又被抓了?”

    “还不是你小子出的鬼主意,回头再和你算账!”钱季子恨恨地望向苏迈,很是心痛的样子。

    苏迈笑而不语,学得陆云奚的样子,望向地上之人,似乎很是惬意。

    “老夫之所以露面,只是不想你们破坏了我多年的心血!”钱季子见二人均是

    不以为然的样子,很是不悦,恨声说道。

    “心血?”苏迈闻言,甚觉有趣,这里不过一片水田,那来的心血可言?

    “这片梯田,原是遍地荒芜,老夫隐居此处之后,花了数年时间,才逐步开垦出来,却不想,多年辛苦,毁于一旦!”钱季子叹道,那神情甚是惋惜。

    “哼,还有脸隐居,可记得当年在南庭山下太霄城中做过何事?”陆云奚闻言,甚觉可笑,一个杀人放火的浪子,有何脸面学人隐居清修?

    “你是陆家之后吧?”钱季子闻言,神色未变,却是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陆云奚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

    “你的容貌和蓁儿颇有几分相似!”钱季子神情一缓,眼里有柔光闪过。

    “住口!”陆云奚突然大喝一声,随后狠声道:“蓁儿也是你叫的吗?”

    钱季子未加理会,深吸一气,活动了下身子,开口问道:“她是你何人?”

    “和你无关!”陆云奚冷哼一声,随后道:“今日,我便是替她索命来了!”

    “当年确是我有负于她,若是她真想杀我,我倒也不悯此身,只不过,死前不能见她一面,却甚是遗憾!”钱季子言语中听去确有几分愧疚,微闭双目,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她一面!”陆云奚神情一冷,浑身散发出一股冷意,随后咬着牙说道:“若能泉下相见,你再请罪罢!”

    不待钱季子有何发应,又说道:“老天有眼,让你逃脱二十年,今日当该伏诛。你自行了断吧,莫脏了我的剑!”

    “等等!”钱季子闻言,双眉皱起,脸颊抽动,急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在泉下相见?”

    “不然呢!”陆云奚冷冷回道。

    “莫非,她已不在人世?”

    “少在这装腔作势,当年霍家大院,我姑母惨遭毒手,姑父也身受重伤,现场还有你的留字,莫非这些,你全忘了不成!”

    “我是去过霍家大院,但从未有过留字,更莫说什么杀人了!”钱季子一脸惊讶,似乎陆云奚所言,他从未听过。

    “你风流成性,见色起意,我姑母风华绝代,彼时虽已为人妇,但也是貌可倾城,你求爱未遂,便起了歹意,出手杀人,此事当年太霄城人人皆知,岂容你狡辩!”陆云奚纤手一指,眼中怒意重重,大声喝道。

    “笑话,我年轻时确是有些浪荡,虽风流但不下流,更不会做那些杀人取命之事,更何况是蓁儿!”钱季子神情痛苦,看去却不像虚言。

    “你多说无益,今日必死无疑,不如留点精神,早早上路!”陆云奚懒得听他多言,冷冷说道。

    “你若想杀我,技不如人,本是无话可说,只是若让我这个罪名含冤而去,却是不甘!”钱季子叹道。

    “废话少说,受死吧!”陆云奚随手一挥,天渊剑一闪出出,悬在钱季子的头顶,下一刻,便欲一刺而下。

    “等等……”千钧一发之际,久未说话的苏迈,却突然喊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另有隐情

    “关你何事?”

    陆云奚正欲施为,被苏迈这么一叫,颇有些不悦,望向苏迈,愠道。

    “陆姑娘别误会,此人罪大恶极,自然该死之至!”苏迈见状,忙说道,见陆云奚一脸疑惑,便又解释道:

    “听此人之言,此事似乎另有隐情啊!”

    “荒谬!”

    陆云奚哂笑一声,随后又道:

    “这等风流成性,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的话能听吗?”

    “那是自然,只是在下先前在一旁边听着,却有一事不解!”苏迈脸色凝重,似乎确有疑惑。

    “究竟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陆云奚见状,心道这钱季子已是剑下之囚,倒也不急在一时,便听听他有何说法。

    “陆姑娘以为,这钱季子修为如何?”苏迈突然问道。

    “修为嘛,不过如此!”陆云奚望了望地上一脸苦楚,惶惶不安的钱季子,毫不在意地回道。

    “既是如此,那二十年前,他的修为应比如今更低一筹?”苏迈追问道。

    “按常理来讲,若不出意外的话,当是如此!”陆云奚接道,随后想了想,又面带嘲讽地说了句:

    “不过当年他不并不以修为闻名,而是他的遁法和逃跑之术!”

    “令姑母伉俪修为又如何?”苏迈闻言,忽又问道。

    “这个,我亦不甚清楚,印象中虽比之宗门的师长们差了不少,但在太霄城中,也算颇有名气!”

    陆云奚想了想,随口回道。

    二十年前事发之时,她尚在襁褓之中,对其姑母修为确实不甚清楚,后来只隐约听家中之人提起过,却也并未在意。

    毕竟人都不在了,这修为高低也无甚意义,此刻苏迈突然这么一问,她也只能说个大概。

    “以姑娘之见,若使令姑母伉俪联袂和姑娘交手,胜负几何?”

    苏迈闻言,笑了笑,接着道。

    陆云奚不料他有此一问,沉吟了片刻,随后不太肯定地道:

    “五五之数吧!”

    陆云奚的修为在南庭宗年轻一辈中已是翘楚,和沐清风亦伯仲之间,却是高出其它同门半截。

    而以她的推断,当年的霍陆两家皆为太霄城中世家大族,由于数千年来均为南庭宗庇护,故门下族人资质稍好者,便会设法送上南庭宗学艺。

    她这姑母夫妇少时便均为宗门中的外门弟子,虽比之她长老亲传稍有不如,但二人彼时也算一时俊彦,在城中颇有声名,若联起手来,一时间只怕也难分胜负。

    “问题便出于此!”苏迈点点头,正色道。

    “有何不对?”陆云奚见状,有些不解。

    “这钱季子二十年后,亦不是姑娘剑下之敌,那试问,二十年前,此人又有何能耐伤人夺命?”苏迈望了一眼地上之人,问向陆云奚。

    “还算你小子明事理,老夫当时的能耐,杀霍云霆便还勉强,若说杀一人,伤一人,却是断不可能!”钱季子闻得苏迈之言,眼神一亮,忙叫道。

    “这又有何稀奇,你可各个击破,杀人之后被撞破,再起杀意

    ,却是将人打伤,抑或用毒及其它手段都可,不一定非得同时对敌!”

    陆云奚不以为然,这杀人之法千千万,倒确实不一定非得亲自动手。

    “蓁儿是被何物所杀?”

    钱季子闻言,也未辩驳,却是突然问道。

    “一剑致命!”

    陆云奚神色一冷,黯然道。

    “那不就得了,老夫从不用剑!”钱季子舒了口气,缓缓道。

    “你平日不用,杀人之时再用,更可为你掩饰!”

    陆云奚冷冷了看向钱季子,言语中极不相信。

    这么多年来,陆家及南庭宗均已认定钱季子的凶手,故而他说甚话,在她眼里,均为狡辩,不值一哂。

    “不然!”

    苏迈摇摇头,随后接着道:

    “我虽修为底微,但常理却也清楚,试想一个人要去杀人夺命,自然是速战速决,在战斗过程中,只会使最顺手的武器,最厉害的功法,若他从不使剑,却仗剑杀人的话,有些难以理解,更何况是在对手修为差距并不大的情况下。”

    “他从不使剑,不代表不会剑法,或许他隐藏了最厉害的剑式,关键时刻一击致命也未可知!”陆云奚闻言,虽知苏迈之说也不无道理,但她内心里,却不愿意相信。

    “放我起来,老夫可自证清白!”钱季子见陆云奚极不相信,突然叫道。

    “如何证明?”陆云奚盯了他一眼,冷冷道。

    “你可查探老夫经脉,看我体内可有灵力!”钱季子接着道。

    陆云奚闻言,面有厌色,却是看向了苏迈,对于这个认定了二十年的杀人凶手,她只想一剑了之。

    苏迈见状,脸上有些难色,顿了顿,颇有些尴尬地道:“这个,陆姑娘,我亦没有灵力,抱歉了!”

    陆云奚见状,秀眉微蹙。

    探灵而已,普通修士不过举手之劳,此人虽说刚刚入门,但不至于连引灵入体都未做到吧?

    苏迈明白她心中所疑,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此事一言难尽,我身中奇毒,全身经脉被封,便同常人无异!”

    陆云奚点了点头,权当回应,随后一掌拍在钱季子后背,青光一闪而没,片刻之后,却见陆云奚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望向苏迈点了点头。

    “莫非你的修为被废?”陆云奚仍不愿相信。

    钱季子闻言,揶揄道:“你师出南庭仙宗,当知纵是修为被废之人,体内亦会有残余的灵力,老夫体内空空如也,可曾有一丝灵力活动?”

    “这倒奇怪!”陆云奚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钱季子竟然毫无修为,难道他另辟蹊径?

    陆云奚不明就里,一旁的苏迈却是清楚得很,这钱季子八成和自己一样,天生不宜修行,可能有何际遇,修了这五行劫术。

    不想他在这上面却颇有天份,能将数种术法融为一体,从当时枯心道人的口中得知,这门功法易学难精,能有一两门精通已是难能可贵,想不到此人竟可同时操控三门术法,并创出这遁术来。

    “老夫天生闭脉,无缘仙道,故而修的是五行劫术,仙剑于我毫无用处!”钱季子无奈地叹道。

    “你解了禁制,随老夫至舍下,蓁儿之事,亦可得知!”钱季子望向陆云奚,征询道。

    陆云奚沉刻半晌,随后素手轻挥,将那钱季子放了,虽说她不愿意相信钱季子的话,但事实上隐隐也可猜出,这二十年前之事,或许真的另有内情。

    这钱季子狡猾无比,放了他很可能又被他逃脱,但另一方面她又想去探寻事实真相,相比之下,她选择了后者。

    不过,这钱季子得到自由之后,倒也没再耍什么花样,随着这田埂一路向前,行了约一刻钟,迈过一道山梁,来到一片桃林深处的草堂之中。

    深秋时季,眼前已是叶落林枯,看去甚是萧条,居于此地,人烟杳杳,颇有几分寂寥。

    入得门内,招呼二人随意坐下,钱季子却是独自进了内室。

    苏迈环顾四周,见陈设甚是简陋,三面墙上挂着些农事之物,蓑衣斗笠一样不差,若不是知道内情,外人初至此地,多半便以为是一寻常农家。

    而陆云奚眼睛却盯着右侧墙上的一副画像,久久不动。

    苏迈凝神看去,许是年深日久,画布有些黄得厉害,看样子,似乎被精心装裱过,面上一尘不染,显然时时有被打理。

    画中是一个年轻女子,看去比陆云奚略年长些,天蓝色长裙曳地,一颦一笑间,那神情却是陆云奚有几分相似之处。

    莫非此人便是陆姑的姑母,钱季子口中的蓁儿?

    苏迈望了望陆云奚,眼有问询之色,见其点了点头,便心下了然。

    看来,这钱季子所言之事,多半不假。

    正在二人盯着那画像出神时,钱季子却匆匆地步了出来,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

    走到陆云奚身前,将盒子打开,随后便取了一支银质的簪子,递了过去。

    陆云奚伸手接过,看了看,少顷,便见其脸色一变,急问道:“我姑母之物?”

    钱季子点了点头,苏迈一时好奇,也凑了过来,细细一看,那簪子中间,细细地刻着一个“蓁”字。

    “陆姑娘,你们陆家女子,都会在簪子中刻上名字吗?”

    苏迈不解地问道,这簪子虽然颇为精致,但却不甚贵重,为何要将名字刻于其上?

    “唯此一支而已!”陆云奚盯着手中之物,面色沉重,见到这东西,她便断定钱季子之言,八成是事实。

    “此物乃是陆家女子成人之礼,由家中长辈在笄礼中赠送,颇有深意。”陆云奚接着又神色凝重地说道。

    苏迈心中一动,既然如此,只怕这钱季子和陆姑娘姑母关系非同一般啊!

    钱季子面有戚色,闻言也道:“老夫少时风流浪荡,确实惹下了不少罪孽,伤了不少人,不过此生难忘者,仅一人而已!”

    他虽未明说,但在场都知道,他言下所指。

    苏迈和陆云奚亦未有所表示,钱季子自顾自地接着道:“老夫此生,手上虽也有过人命,但均是死有余辜,我自问虽非正人君子,但也绝非奸诈之徒,若是别人,倒还好说,但若说杀害蓁儿,确是绝无可能!”

    话音刚落,眼中已有悲意,看得出,他对这女子,似乎用情颇深。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苦命鸳鸯

    陆云奚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此事虽已过了二十年,但一直是陆家的心病,当时现场也就霍云霆一人。

    据他所言,这钱季子一直觊觎陆蓁的美貌,便是其婚后也多次前来骚扰,因其行踪飘忽,有遁地之能,故而亦拿其没办法。

    那日,他和妻子二人正在院中赏花,钱季子突然出现,言语轻佻,惹得他心头大怒,陆蓁亦是不胜其烦。

    积压许久的怒气顿时爆发,二人没多久便和钱季子斗了起来,钱季子本欲生擒陆蓁,便将主要精力对付霍云霆,也不知他使的什么手段,剑出如电,身形神出鬼没,没多久便占了上风。

    三人乱斗之中,霍云霆逐渐不支,钱季子找准时机,便欲一剑了其性命,危急时刻,陆蓁飞身而至,替其挡下这致命一剑,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却惨死当场。

    而钱季子见状,更欲将痛下杀手,将霍云霆灭口,霍云霆无奈边打边逃,钱季子担心人多危险,心虚之下,一遁而逃。

    而霍云霆也因之负了重伤,休养数月方才行动如常。

    之后,霍陆两家四处追踪钱季子,欲除之而后快,不过此人便像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出现过,为此,陆家老太太,陆云奚之祖母还落下了心病。

    后来,无奈之下,求助于南庭宗,欲借其之力搜捕,这些世族依附于宗门之内,有事相求,南庭宗自然应允许下来,派出门下弟子,全力追查。

    这一晃便是二十年,其间有几次也有弟子发现过钱季子的踪迹,不过均被其逃脱,直到一月前,有弟子通报在乾元城发现其踪迹,陆云奚闻讯,便向师门请令下山,追踪而来。

    借着南庭宗在乾元城中的力量,终于查到其在伏蚕山中的隐居之所,一路打打逃逃,便到了这梯田之侧。

    本以为将其诛灭,事情便可了结,如今突遇变故,却令她有些一筹莫展。

    这钱季子眼下看来,确定不像是杀人凶手,姑母连随身之簪均可赠送于他,那二人之感情可见一斑,如此一来,霍云霆之言倒大有可商榷之处。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凶手,按常理应以霍云霆之言为信,但这钱季子墙上画像以及盒中之簪均指明,此事似乎不是言语轻佻,调戏不成而杀人这般简单。

    一时间,她亦陷入迷茫之中,从未想过此事竟然如此复杂。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苏迈,突然开口说道:

    “便是有这簪子,也不能证明你的清白!”

    钱季子闻言,面色一变,怒声道:“你小子此言何意?”

    言语中很不友好,似乎对苏迈怀疑他对陆蓁的感情甚为不悦。

    “我且问你,这簪子是自何而来?”苏迈望向钱季子,冷冷问道。

    “自然是蓁儿所送!”钱季子斜了他一眼,很不爽地道。

    “为何送你?”苏迈追问道。

    “两情相悦,送为纪念!”钱季子颇有些不耐,冷冷回着。

    “那你可有物件回赠?”苏迈又道。

    “赠了一首诗,还有一把小剑!”钱季子声音低沉,眼神忽而有些迷离。

    “你不是说从不使剑吗,为何又送剑于人?”

    陆云奚闻言,突然盯着钱季子,质问道。

    “哎,那是老夫家传之物,长不到一尺,常年随身带着!”

    钱季子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可有证据?”陆云奚突然又道。

    “人都不在了,又有何证!”钱季子怔了怔,茫然说道。

    “这不过是你一家之言,我们亦可以理解为你苦恋对方,示爱未成,痛下杀手,抢走随身之物!”苏迈眉头微动,却是冷冷地回道。

    “老夫言尽于此,多说无益!”钱季子闻言,面色阴沉,看起来似乎很是愤怒,闷声说道。

    苏迈嘴角微微一动,却是望向了陆云奚,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便自作主张。

    陆云奚轻叹一声,也有些犹豫不定,眼前这钱季子语意神情,均不似作伪,看起来,应确有其事。

    只是,自己便凭他三言两语,和这不知真假的簪子,便放过他了么?

    见她拿不定主意,苏迈想了想,随后便问向钱季子道:

    “你一个江湖浪子,声名狼藉,陆姑娘之姑母乃是大家闺秀,又如何能和你两情相悦!”

    “哼!”

    钱季子冷冷地望了苏迈一眼,随后道:

    “你小子嘴上没毛,只怕从未爱过吧,情之一字,又哪是你能懂的!”

    “那你倒说来听听!”苏迈笑了笑,不自觉了望了陆云奚一眼,继而道。

    钱季子深吸一口气,却是缓缓转过身,望向门外远处的山野,神情颇有几分惆怅。

    那一年,他不过二十出头,正是阳光丰盛的年纪,凭着对五行劫术的天份,游历江湖,倒也闯出了几分名气。

    那时候,他生得剑眉星目,气质疏朗,加之言辞风趣,颇得妙龄女子喜好,数年之间,四处游走,却惹下了一身风流债,博了个浪子之名。

    因其虽行为放浪,但也并无恶名,为人处于正邪之间,从来独来独往,甚少朋友,亦未有甚仇人。

    在一个春花烂漫的季节,他来到了南庭山下的太霄城,一人一马,顺着城外的九曲河漫步而行。

    彼时,碧草青青,柳绿桃红,九曲河畔行人如织,多是踏青采花之人,他性好清静,便沿着河畔向上游而行,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了一片深潭之畔。

    刚一靠近,便见那潭顶一声尖叫传来,有个女子自上而下,纵身跃来,他以为有人自尽,情急之下,闪身而去,搅动一片水流,将那女子托住。

    本以为救人一命,不料却被这女子转头责怪了一顿,原来,她近来心情甚为低落,见此地无人,便纵上潭顶,一跃而下,以排解郁闷之情,谁料,钱季子突然冒了出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见是误会一场,钱季子倒还颇有些尴尬,不过那女子亦是城中修士,世家大族出身,倒也落落大方,解释过后,便也不再追究

    钱季子颇有辩才,甚是健谈,在这深潭之畔,两人素昧平生之人,反倒无甚挂念,闲聊了起来。

    这女子便是陆蓁,数月前已被家中许给同城大族霍家长子霍云霆为妻,下个月便将过门。

    她和那霍云霆自幼便相识,在南庭宗中亦算同门师兄妹,不过亦仅止于此,她内心深处,对其并无好感,反而因其性格阴郁而有些厌烦。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很少由得自己做主,更何况她还生在陆家这种太霄城中颇具名望的世家大族。

    与霍家的联姻,便是巩固势力有最好办法,至于当事之人的喜好,多数时候,并无人在意。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陆蓁内心却是越来越急,有一刻,甚至于想离家出走,逃离此处,不过想到家族声誉及长辈期望,便又作罢,只能度日如年,枯坐着急。

    这一日,难得春光明媚,惠风和畅,在闺房中呆久了,她实在忍不住,便悄悄地跑了出来,到了这九曲河畔怕人识得,便一路向行,来到这深潭之畔。

    见此地清幽,四野无人,潭水深碧,有游鱼戏于其中,一眼望去,甚是喜欢,见这潭顶有高崖耸立,一时兴起,便有了先前之举。

    这段时间以来,她心情沉郁,却又欲诉无门,突然在这城郊河畔,遇到了这风趣又善解人意的钱季子,不觉颇有几分知音之感,加之此人并非这太霄城中之人,萍水相逢,知道些事也无妨,故而她亦未有保留,和这钱季子聊了起来,只是未表明自己的身份。

    钱季子素性风流,美人在侧,自然使尽浑身解数,逗得陆蓁心情大好,时间便也过得极快,恍惚一瞬间,天色便暗了下来。

    陆蓁怕家中发现,便忙着赶了回去,并约定来日来见。

    此后数日,钱季子便每日到这潭畔守候,而陆蓁逮到时机,便遛出来相会,半月不到,二人已是你侬我侬,互生情愫。

    钱季子虽有过不少情孽,但过往多是逢场作戏,从未用心,不过这回,许是天意使然,他竟然也郎心似水,一片身心,竟全付与陆蓁。

    无奈之下,陆蓁便同钱季子交待了自己的身世,这即将嫁与他人妇的女子,却是大婚之前,钟情于一个相识不过半月的陌生人,说起来,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不过,情之一字,缘份使然,谁也说得清呢?

    多少人追寻半生,却始终缘悭一面,多少人一见钟情,却最终也是两地相隔,世事不如意十有**,能得一人心,自首不相离,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

    只可惜,很多时候,却总是在错误的时间里,遇上了对的人。

    陆蓁和钱季子,便是在这么一个极相合宜的时刻,遇到了对方,最终造成了一出悲剧。

    钱季子独身一人,无牵无挂,得知真想后,第一反应便是带着陆蓁逃离,而陆蓁身不由已,却是敢想而不敢做。

    婚期一天天临近,二人便在这煎熬中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按族中规矩,大婚之前数日,陆蓁便不可再出门,留在家中陪伴父母长辈,尽女儿之孝。

第一百五十九章 曾是故人

    半月之后,陆霍两家婚礼如期举行。

    陆蓁无论有多不愿,最终还是得踏入花轿之中,这修行大族虽不似世俗之家那般礼节繁杂,但这嫁女的程序却也不一样不少,毕竟这两大世家的联姻,可算是太霄城的大事,这一婚礼自然也是全城瞩目。

    待到一番礼毕,大宴宾客之后,已是日薄西山。

    酒终人散,陆蓁面若死灰,呆在新房里一动不动,而就在那一窗之外,钱季子蹑手蹑脚地逡巡半天,确定四周无人后,身形一闪,却是遁了进去。

    陆蓁闻得声响,以为是霍云霆回来,便也无甚动作。

    片刻,却听得钱季子声音响了起来,忙掀起盖头,定睛一看,眼前之人醉意朦胧,神情委顿,正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已,口中却是喃喃地轻唤着。

    陆蓁见状,心如刀绞,一时间即惊又喜,隐隐还有几分担心。

    钱季子望着那张妆容精致,艳丽无匹的脸,一时忍不住冲了过去,两个依偎在了一起。

    陆蓁心知有缘无份,今日之后,便是霍家之人,细思之下,便自怀中掏出的那只笄礼的簪子,送给了钱季子。

    此身不如意,将心与君同!

    将这最为珍重的随身之物,送与钱季子,也算交代了自己的心意,钱季子见状,既感动又悲愤,沉思片刻,亦将自己家传之物作为交换。

    欢情一瞬,霍云霆转眼便会回来,陆蓁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催心上人离开,钱季子无奈之下,提起桌上纸笔,留了一首小诗当作纪念,之后便悻悻而去。

    这一别,便是天人两隔,钱季子心灰意冷,从此改头换面,因先前在江湖上得了个浪子之名,为表对陆蓁的真心,遂改名周伯仁,隐居于伏蚕山中,化身为山野农夫,收心养性,耕田种地,不问世情。

    偶有几回出山,被人追踪,亦也不知何事,还以为是多年前惹下的仇家,仗着一身逃命的本身,逃脱之后,也未在意。

    而他万万没想到,陆蓁会在大婚后不久,便惨遭毒手,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成了杀人凶手。

    此刻的心情,除了悲愤,更多是疑虑,到底是谁杀了人,却要嫁祸给自己呢?

    钱季子一番描述,自然也令陆云奚如坠云雾,若果真如其所言, 那这霍云霆为何会有那一番说辞,莫非有两个钱季子不成,还是说,他在说谎?

    无论如何,这一切,毕竟还只是钱季子一家之言,不足全信,此事过去这么多年,要去查探却也不易,故而陆云奚亦只有先行放下,待回到太霄城,再做打算。

    不过,眼前之事,却让她犯了难,这钱季子又要如何处理,难不成将他带回去不成?

    钱季子回过神来,见陆云奚脸色稍有松动,知其内心一时亦难以接受,便深深叹了一气,言辞恳切地说道:

    “眼下天色渐晚,陆姑娘不妨在此地暂住一宿,好好冷静一下,若觉得老夫所言不虚,便回去查清真相,既让蓁儿泉下明目,也可帮老夫洗脱冤屈,如若不放心,明日一早,老夫便随你回去,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陆云奚闻言,一时拿不定主意,却是急错乱投医地望向了苏迈。

    苏迈见其眼神望来,咬了咬嘴唇,想了片刻,却是点了点头,如此大事,确实不宜仓促之间做决定,在此呆上一宿,好好想清楚,便也不错。

    其实,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却还有隐隐的小心思,从先前的一番感受来看,他是愿意相信钱季子的,再者在内心里,他还想留在这,有机会找钱季子请教一番五行劫数的修炼之法。

    毕竟,如今的修仙界,学这门功法的少之又少,稍有精通的更是难寻,好不容易遇到了,自然不能错过。

    此外,若能和陆云奚同在在深山之中,共住一宿,便是多说几句话,亦是难得的美事,他去寻那天狼谷,也不急在一时,明日一早再出发,亦未偿不可。

    陆云奚沉默半晌,随后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毕竟 ,她亦需要时间稍做消化。

    主意既定,陆钱二人便暂时放下了仇恨,虽不说化敌为友,却也不似先前那般针锋相对,钱季子身为主人,自然要尽尽地主之谊。

    见陆云奚不再反对,他便将二人安顿了下,自去忙活着摘菜做食,虽说修士对饮食之好不似凡人,但他多年离群索居,过着寻常农人的生活,倒也养成了世俗的习惯,陆云奚心不在此,也未反对。

    苏迈见陆云奚面色深沉,似乎尚未回复过来,知道此刻不便打扰,自己留在反而尴尬,便借故帮忙,随着钱季子出门而去。

    这二人皆是健谈之人,苏迈有心套近乎,不多久,便和钱季子亲近了起来。

    听闻苏迈亦曾修习五行劫术,更是如遇知已,聊着聊着,便谈到这功法上来。

    苏迈有心求教,而钱季子内心亦感其先前仗义执言,一路上也倾心相授,知无不言,直到采了野菜,打完野味,回到草堂之中,弄好酒食,仍是意犹未尽,苏迈得其指点,颇有些茅塞顿开之感,过往修行中的困惑,亦也触类旁通。

    待到热腾腾的酒菜上桌时,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钱季子不知自哪摸出了一壶酒,和苏迈畅饮起来,而陆云奚过往饮食极淡,多数时间都是辟谷修炼,故而只是略动了下碗筷,没多久,便告辞回屋休息了。

    苏迈和钱季子酒肉下肚,更是相见恨晚,直到酒尽杯残,已近亥时,这钱季子对五行劫术本就颇为天份,加之这些年孤身一人,有空便思索一二,确也有几分独到之处,便是他自创的那遁地之术,亦是独树一帜,颇有些高明。

    此法对付道法高深之人,自然一无是处,除非修到五行轮转之境,不然没有修为做基,任你如何遁,亦逃不过神识的追踪,不时平时逃命倒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钱季子本欲将这遁术传于苏迈,不过听闻他身中奇毒,经脉被闭,便是五行劫术亦不可施为时,便放弃了亲身传授,只是把这法门和要诀口述于他,令他日后若有机会,可自行修习。

    苏迈眼下形同废人,这遁术对他而言,其实意义不大,不过钱季子一番热诚,自已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将其记了下来,并实实地道谢了一番。

    想到明日还要赶往天狼谷,苏迈也不便耽搁,帮着钱季子收拾完后,便也自行休息去了。

    他如今不能修炼,甚至于天随子的术法也不敢轻易尝试,故而便无法像寻常修士那般轻易便

    消除疲劳,睡眠之事,自然也不能落下。

    许是今日翻山越岭,甚是辛苦,后来听闻陆云奚姑母之事也费了不少神,故而倒在床上,便自行睡去,好在这草堂之中,尚有两间空室,随便打整下便可,陆云奚修为颇高,只需打坐运功,便可对付一晚,山间虽寒,于她而言,倒也无甚影响。

    倒是苏迈如今与常人无异,衣着单薄难免有些挡不住,故而钱季子又送了床被子过来,地下铺些茅草,和衣而睡,盖上被子倒也还凑合。

    一睡便到半夜,许是因饮酒之故,苏迈忽觉有些口喝,便爬起身来,准备去找水。

    推开窗门,月亮透了进来,照亮了身前一小片,苏迈站在窗前,望向那桃林之处,突然发现,在那草堂院外,一棵老桃之下,正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月光似水,白衣如雪,那身影看去孤独而凄冷。

    “这夜深人静的,陆姑娘为何独自一人,站在外面?”苏迈有些奇怪,沉吟半晌,却也迈步而出,向陆云奚走去。

    “陆姑娘,夜深露重,为何不休息?”见陆云奚回头,苏迈忙关切地问道。

    “睡不着,便出来走走!”陆云奚淡淡回道。

    “可是为白天之事?”苏迈明知故问。

    陆云奚点了点头,却未回话。

    “虽说此事本与我无关,不过从目前来看,我倒感觉这钱季子虽有些行为不羁,但却不像心性狠毒,滥杀无辜之人!”苏迈走向前,与陆云奚并肩而立。

    “我亦有同感,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终究只是他一面之辞!”陆云奚叹了叹,随后回道。

    苏迈明白她心中的纠结,此事便放在他身上,在真相不明之前,他亦不敢枉下决断,故而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接话。

    “你究竟是何人?”沉默片刻,陆云奚突然问道。

    “我?”

    苏迈未料她突然问及自己身份,怔了怔,随后笑着道:“我不过就是个不入门修士罢!”

    “呵呵,一个不入门的修士,一眼便认出我的身份,这便奇了!”陆云奚望了苏迈一眼,显得极不信任。

    “陆姑娘名动天下,认出你也不足为怪啊!”苏迈接口应道。

    “那我的火云鹫呢,你如何得知它的名字,便是我同门师兄弟,也没几人知道!”陆云奚追问道,表情有些冷清。

    “这个……”

    苏迈未料到这一点,先前一时口快叫了出来,此刻陆云奚提及,他自然无法再隐藏,若再行否认,只怕下一刻,便不欢而散。

    “其实……”苏迈吸了口气,稍镇定了下,随口道:

    “我们多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

    见陆云奚未有何反应,便又道:“我叫苏迈,当年曾在翠云山接天峰下,有幸见识姑娘风采!”

    “翠云山?”陆云奚闻言想了想,随后似乎记起什么,脱口道:

    “你是说当时那位公子?”

    “没错,正是在下!”苏迈点点头,应道。

    “你这模样,却是完全不同,易容了吧?”陆云奚颇在些怀疑道。

第一百六十章 狼谷难寻

    苏迈闻言,脸色微微抽动了下,稍做沉吟,随后说道:“我身中奇毒,容貌尽毁,不得已戴上面具,还望姑娘勿怪!”

    “抱歉!”陆云奚闻言未料到苏迈有此变故,闻言之下,颇有几分歉意,数年之前虽只一面之缘,但也算曾相识一场,他先前出主意擒了钱季子,之后亦出言相助,自己却一直在怀疑他是否另有目的,想想便觉有些不妥。

    苏迈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陆云奚见其神情,忽觉又觉有几分不对,想了想,突然脱口问道:“莫非,你便是乾元城近日四处追查之人?”

    “不错!”苏迈点头,苦笑着回应。不知为何,以他如今的身份,本应极力隐藏才是,不过面对这陆云奚,他却不愿有所隐瞒,至于她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将他揖拿,送至城主府,却是不敢想像,只能听天由命。

    陆云奚闻言,便也无甚表示,似乎这乾元成的通缉犯,与她毫无干系。

    随后,只听其说道:“你如今负罪之身,本应隐藏行迹,等风声过了再做考量,为何却跑到这深山老林中来?”

    “本来亦是如此,不过我答应了一朋友,帮她至天狼谷寻一人,今日为这深涧所阻,若未遇姑娘,只怕已然无功而返了!”

    “你还真是热心啊!”陆云奚言语中忽有几分嘲意,以苏迈眼下情形,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闲情助人,也算是心大得很。

    苏迈听出其言下之意,只能无奈地笑笑,若非那施婆婆以死相逼,他又如何会趟这浑水,不过话说回来,能在这深山之中,再遇陆云奚,也算是此行的意外收获。

    “那天狼谷又在何处?”陆云奚见其模样,自知亦有苦衷,不过此刻她也无意去追问苏迈来此因由,故而随意问了问。

    “我亦不知具体方位,只知便在这伏蚕山中,离天微司不到百里之地!”苏迈有些迷茫地回道,他心里确实也不知这狼谷在何方,只能顺着这山道一直寻找。

    “这山中越深入,行路越难,你若如此寻去,只怕很容易迷失啊!”陆云奚看了看苏迈,显然对他此行很不看好,这天狼谷不问可知,自然是妖狼聚集之地,且不说是否藏有化形大妖,便是普通妖兽,只怕苏迈也非一合之敌。故而言语之中虽甚是委婉,但亦听得出有劝返之意。

    苏迈又如何不知前途凶险,先前他亦向钱季子打听过这伏蚕山之事,得知此山虽在乾元城中,但因山高峰险,幅员辽阔,迤逦千里,加之天下仙都,灵气充盈,除了正常隐居的修士外,还有不少妖兽聚集,因其多在深山幽谷之中,极少露面,百十年来对人类也未有何影响,故而城中世家及宗门为显示这天下第一都的气度,亦未加以剿灭,任其闭门修炼。

    以钱季子近二十年来,在这山中所得,便在这草堂以北约三十里之地,便有一群妖猴聚啸林中,数量只怕不下数百,不过因这山中物产颇丰,倒也相安无事,从未到他这一片梯田附近活动过。

    而至于那天狼谷,钱季子却表示闻所未闻,一则他数年来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到乾元城中,其它地方他亦甚少踏足,二则这伏蚕山绵延千里,妖兽众多,却分布极散,不似天阙山那般密集,且多数居于人迹罕至之地,别说地名,便是连小径都难觅,故而这天狼谷应也是某处妖狼聚居之所,这名字亦是某些修士随意叫的,知道之人只怕不多。

    苏迈闻知,亦是头疼不已,钱季子居于山中数十年,若附近有数十里妖狼聚集,他断不可能不知。

    莫非,这施婆婆情报有误,又或者说,她耳力不好,听错了消息?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不太可能,蔺归元居于天微司蔺家,若真将这天丑送入狼群,亦应就近才是,不可能跑数百里,却寻个狼谷,且这当初传讯之仆人,曾亲耳听到这天狼谷之名,天微司城外,三面平原,仅这伏蚕山一片山岭,按理说,天狼谷自然便在其中。

    只是这城外百里,只怕亦是概说,看此情形,便是方向没错,应也在百里开外,此刻陆云奚问起,却真令他一时间有了些许退意。

    不过,想了想,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先前已通知无用和顾旷,此刻他自己折返而回,若他俩到了之后,岂不要空等一场?

    再说,若真是遇难而退,在这陆云奚面前,又如何自处?

    想了半晌,苏迈望了望陆云奚,语气坚定地说道:“多谢姑娘担心,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在下既已承诺他人,又哪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陆云奚闻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后说了句:“好自为之吧!”

    话音未落,便转过身,边向院内行去,口中边道:“这山中夜寒露重,既然明日还要上班,早点歇着罢!”

    苏迈闻言,也忙转身,尾随而去。

    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陆云奚便已站在院外,静静等待。

    钱季子亦在一侧,表情看去甚是淡定,苏迈起得稍晚了点,等他收拾停当,出得门来时,见二人均在等待,便觉有些不好意思,忙向二人表示歉意。

    钱季子微微一笑,口中却道:“这山中粗陋,寒舍简慢,小兄弟睡得可好?”

    苏迈嘿嘿不笑,忙回道:“甚好甚好,一觉到天明!”。

    边说着话,眼神却望看陆云奚,见其面色冷淡,不觉有些为钱季子担心起来,心想着,却不知这陆姑娘一夜思虑,可有答案。

    “苏迈,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别罢,山中林深路险,你好自保重!”陆云奚见苏迈出来,也随着说了句。

    “啊……!”苏迈未料陆云奚刚起身便欲告辞,本想着用完早膳再行出发,故而一时未反应过来,不过随后却镇定下来,忙道:“苏姑娘事务繁忙,不敢多扰,告辞!”话音未落,却又望向钱季子。

    “哈哈,小兄弟不用担心,陆姑娘深明大义,已决定暂时放过老夫,待回太霄城查明真相,

    更做决断!”钱季子见状,哈哈一笑道。

    见苏迈放下心来,便又朝陆云奚拱拱手,扬声道:“姑娘此去但且放心,老夫自会信守承诺,待此间事了,便亲自到太霄城来,二十年过去,我亦想看看,是谁让我蒙受这不白之冤,老夫余生,唯一可做,便是查明此事真相,日后泉下相见,也好给蓁儿一个交待!”

    陆云奚神色淡然,只浅浅地道:“希望你言而有信,若日后查明,此事与你有关,便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而诛之!”

    钱季子表情凝重,闻言亦未说话,朝二人拱拱手,转身便往屋内行去。

    陆云奚朝钱季子望了一眼,神情忽然有些复杂,口中轻叹一声,却是召出天渊剑,寒光一闪间,疾驰而去,不一刻,便消失在远处的天幕之下。

    苏迈立在院中,望着那天空呆了片刻,随后嘴角笑了笑,也未再进屋,却是自顾自向那屋后的小径行去。

    按钱季子的说法,从此地进山,亦只有一条小道,直伸向那妖猴聚集之山林,苏迈若不想迷路,便只此一途。

    本来按苏迈的想法,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否可绕过那猴林,再往前寻,不过钱季子却警告他,伏蚕山中,树高林密,若不顺路而行,一不小心,便是迷失于丛林之中,到时别说寻天狼谷了,只怕想出来都难。

    苏迈想想了对,便放弃了绕路的想法,钱季子昨夜亦曾有言,若有机会,可护送苏迈一程,不过苏迈总觉这前路茫茫,狼谷难寻,不知何处是终点,让钱季子跟着,也不是办法,故而做婉言相拒。

    如此一来,这深山老林之中,便只有他独自上路了,今天之内,须寻得那狼谷所在,不然入夜之后,妖兽出没,自己无一防身之处,只怕凶险重重,再难逃脱。

    顺着脚下小径一路前行,此刻天尚未大亮,树林之中,犹有雾霭朦胧,层层薄雾挂在林梢树头,看去如笼轻纱,苏迈在树林穿行,不时感到几分寒意。踩在轻软的枯叶之中,晨露沾了鞋底,丝丝清凉自脚下沁来,闻着耳畔宿鸟的啼鸣,忽而有几分熟悉之感,眼前这阔树深林,青苔枯叶,和当初那翠云山却颇了几分相似,只不过,彼时初出茅庐,心无所虑,在山中数日,虽孑然一身,亦是心情甚好,至少还有个方向,而此刻自己身有沉疴,性命不过旦夕之间,便是前路,依然茫茫一片,不知其所止,相比之下,这境况却有天渊之别。

    “苏迈啊苏迈,你上辈子定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此生才会如此艰难!”苏迈边走边自嘲道。

    自从逃离铁剑门后,自己便一路奔逃,最得的数月悠闲,却是在那玄螭的洞府之中。那混沌之气隔绝了天地,使那洞内自成一体,只可惜,这等难得的所在,亦被自己毁了个干净。

    想到那混沌之气,苏迈更是又爱又恨,数月来,自己屡遭危难,幸得这黑剑相助,而这剑屡发神威,却和丹田中的那团灰蒙蒙的雾气不无关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猴林怪童

    自蔺归元为其封脉之后,苏迈便再未修炼,甚至于检视丹田之举亦未有过,这混沌之气,将轮回劫火导入其体内,阴差阳错之下,烧死了那不可一世的上古魂兽,却也让山谷之中一众修士受了那池鱼之殃。

    也正因此,他自己身中火毒,面目全非,更被全城追捕,成了万众之敌。

    这一连串的遭遇,成败皆由这混沌之气而起,苏迈此刻想来,却不知是悲是喜,不过,能活到现大,大抵还是它的功劳,不然只怕早在那通天栈道之上,自己便已丧身于鬼面狼蛛之手。

    山中行路艰难,如此且行且思,一个多时辰过去,密林深深,前方依旧是水气迷蒙,遍地阴寒,不见天日,苏迈粗略一算,此刻当是辰时,这林子外围,只怕早已是红日初升,处处暖阳。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这林中雾气却终是散了些,再往前行了一程,便见一线天光,隐隐自林间叶缝中透来。

    不知自何时起,林间突然热闹了起来,仿佛万物苏醒一般,鸟兽啼鸣,虫啾阵阵,久在静谧中的苏迈,忽然感觉多了几分生气,心情也自开阔了少许。

    虽久未见人影,但有了点声音,多少也算是个慰籍。

    一只七彩斑斓的怪鸟,自苏迈头顶一掠而过,如一道小小的彩虹,飘荡在这山林之间,随后,又没入密林深处。

    随后,又见有一只头顶独角,脚生四蹄的小兽窜了出来,差点撞到苏迈身上,许是久未见过人类,猛一遇到,便惊得四蹄奋起,“噗”地一声,钻入了一片高大茂密的草丛之中。

    苏迈见状,甚觉可爱,这密林深处,甚少人迹,这些平时里悠闲自在的小兽们,被自己这个陌生的异类一打扰,却有几分慌乱起来。

    “你们才是这的主人啊,我不过是个过客!”苏迈边笑着自嘲,边往深处行去。

    眼前不时有林鸟飞过,脚下苔深叶厚,不到一刻,却是渐渐无路可寻了。

    苏迈望了望四周,无数不知名的巨树散布林中,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看去均有数十丈高,枝繁叶盛,将这林子遮得严严实实,而林下亦是野草丰盛,荆棘丛生,苏迈行至此处,却再无路可寻。

    “看来这山中果然林深路险,这才一个时辰,尚未到那妖猴林中,便可路可去,若要寻得那天狼谷,却不知还有多少艰难!”苏迈无奈一叹,反正无路可走,便索性寻棵巨对,斜靠着坐了下来。

    眯着眼睛,感受这林中清晨的美好,呼吸着微带甜味的气息,稍做放松,苏迈突然感觉有种许久未曾有过的自由,此刻,天地之间,便只他一人,没有勾心斗角,远去剑影刀光,他不再是个万人追捕的通缉犯,更不是身中奇毒的倒霉蛋,他只是一个难得片刻清静的普通人,与鸟兽为伍,以丛林为伴。

    天地之悠悠,万世为沧海,余只取一粟!

    就在他半闭着眼,甚为享受之时,前方密林之中,却突然大乱了起来。

    只见无数禽鸟兽类纷纷自林中奔逃而

    出,不一会,便将那杂草乱蓬踩得一片狼藉,地面晃动,枯叶飞扬,原来无路可寻的林中,却突然多出一条道来,一时间,飞鸟惊叫,野兽啼鸣,喧嚣之声,震得林中嗡嗡直响,听得苏迈耳边似有雷鸣,忙站起身,躲在一棵巨树之后,向前望去。

    前方树影重重,依稀还有残余的水气弥漫,由于林间阴晦不明,一眼望去,只见前方一片混乱,却看不出发生何事。

    身前尘土交织,耳畔嘈杂不堪,苏迈好奇心大起,却又不敢贸然跑出去,只好等到这些鸟兽们四散而去,前方渐趋平静之时,方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顺着那野兽们踩出来的小道,苏迈亦步亦趋地向前探去,先前的突变,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能让这些山林中的主人们,突然间如此惊慌,若非有什么致命的威胁便是林中出了变故,不过从眼前来看,除了先前那一阵骚动,林间不久便恢复了宁静,故而天灾之类的事情应不会发生。

    如此看来,只怕那前方,出了某种厉害的妖兽,别说动手,光那无处不在的凶气,便可吓得这些寻常鸟兽没命地奔逃。

    若果真如此,苏迈这反向而行,自然亦是危机重重,不过他前行之路,仅此一途,按路程推算,前方不远,应是那妖猴的地盘,他要去那天狼谷,只怕非途经此地不可。

    沿途树倒草倾,无数的野兽奔腾而过,却是将那地面踩出一道坦途,苏迈一路行来,倒也颇为轻松,只是先前这林中生灵,多数已被吓走,故而此刻的密林之中,却是异常的安静。

    如此约向前行了一刻钟,前方隐隐有动静传来。

    苏迈担心危险,便打了片低矮的低矮的小树丛,钻入其中,蹲下身子朝前方望去。

    只是前方不远处有条狭小的通道,走走伸向一处幽深的峡谷,谷中有雾气隐隐,看不清是何状况。

    奇怪是,谷口站着一个半大的孩童,正指着谷内吱吱呀呀地叫喊,由于相距较远,苏迈听不清所言何事,不过从那颐指气使的模样看,这孩子似乎不是寻常孩童。

    “奇怪了,这深山老林的,连修士都极少踏足,怎会有个孩子在此?”苏迈见状,颇为惊奇,这谷中说不定便是那妖猴聚集之所,这孩子怎会如此大胆,独自一人,在这谷外叫嚣?

    更奇怪的是,这谷中看起来毫无动静,难不成,那妖猴还怕了他一个毛孩子不成?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迈脑中心念电转,突然有种感觉涌了上来。

    莫非,这孩子是某个妖兽化形而成?

    想到此,苏迈便觉一阵恶寒,若真有化形妖兽,那自己想要借道这猴谷而行,只怕唯死一途。

    不过,反过来一想,这妖兽化形,可是逆天之举,不说身受的痛苦,便是化形时刻,天地间的动静,也是声势浩大,那乾元城天微司离此不到百里,城中高手云集,若山中真有大事发生,不可能无人知晓。

    那这孩子,又是何方神圣呢?

    苏迈不敢近前,本欲等那小孩耐不住了,自行离去,不料等

    了半晌,那孩子见谷中之猴儿毫不应战,竟然一点都不急,却是一屁股坐了下来,似乎想要守株待兔。

    苏迈见状,叫苦不迭,这孩子若一直守在这谷口,又如何是好?

    这谷中两侧都是深崖,猿猴不攀,飞鸟难渡,想要进谷,眼下看来,便只有这谷口一途,不过,看那孩子的架势,苏迈还真不敢轻易去惹他。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山间的日头终于开始向那谷中倾斜,雾气逐步消散,隐约间,可看到谷内有身影晃动。

    不时有一两只小妖猴在谷口伸头探看,不过却像是被什么牵住了一般,只伸出半个身子,却怎么也不向外行出一步。

    “老家伙,赶紧滚出来,派只个猴子猴孙出来,想送死吗?”那孩童似乎等得不耐烦了,见那几只小妖猴探道探尾的,甚是气恼,便站起身,站着谷中叫道。

    苏迈原以为这孩子不会说话,此刻突然发出声来,还把他吓了一跳,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粗涩含糊,却不像寻常人类的孩童那般自然清晰。

    “听这口气,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却也不似大妖的化形,这孩童到底是什么来路呢,看起来,这谷中老猴,似乎还不敢惹他?”

    苏迈一时有些纳闷,但因情况未明,他亦不敢在此刻现身,想了想,决定还是且先等着,静观其变为妙。

    如此又过了片刻,里面终于有了动静,随着谷口一阵骚动,一只体形高大的壮年妖猴,领着十来只小猴,晃晃悠悠地迈了出来。

    那孩童一看,顿了火冒三丈,指着那领头的妖猴叫道:“叫那老家伙滚出来,不然爷爷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鸟窝!”

    那妖猴见状,吱吱呀呀半晌,显然很是生气,不过看他模样,虽是甚怒,却并无出手之意,那一群小猴,亦只吱吱叫着,虚张声势。

    “爷爷我数三声,若再不出来,便拿你开刀!”孩童似乎懂得那妖猴所言,见状一蹦而起,瞬间便到了那妖猴身侧,抬起眼睛仰头叫道。

    那孩子看身形不及那妖猴腰身,不过这气势却甚为强盛,三两句话,便将那妖猴吓得不轻,咚咚地后退了几步。

    “嘿嘿……”那孩童见状,甚为得意,随后扬起头,也不管这些猴子能否听懂,自顾自地朝那谷中喊道:“一……、二……、三”,这“三”字尚未出口,便见前方那高大妖猴一声怒吼,大嘴张开,身形下蹲,向前一扑,一拳便打向那孩童打来。

    那孩童见状,嘻嘻一笑,闪过身,迅速自那妖猴腋下钻出,随后伸出手,一把抓住那妖猴背后长毛,竟是毫不费力了将其提了起来,随手一挥,扔回那谷口之内,摔得那猴子哇哇直叫。

    苏迈见这情形,惊得差点叫出来,那妖猴生得膀大腰圆,看去比苏达还略高一些,这孩童随手一挥,竟将其扔出数丈之远,别的不说,光这力气,便非常人可及。

    苏迈脑中突然想起当年陈愚提及自己被不死医仙张无常扔出去的场景,心中暗想,莫非之孩子亦是个侏儒?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巨人之后

    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觉有些不对,那张无常身形虽小,说话之声音却同常人无异,而前方那孩童一开口,除了有些粗涩含糊外,倒也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无甚区别。

    如此看来,他应是一孩童无疑,当然,就这一身力气,自然也非等闲之辈。

    只不过,便是乾元城中那些世家大族的孩童,若非天赋异禀,出类拔萃之人,也很难做到这般举重若轻。

    听他说话之语气,似乎与那猴谷中的主事之猴颇为熟悉,如此可推断,他应不是城中世家子弟,或者说,应是这山中常客,甚至于可能,这山林之中,便是他的家。

    莫非是某位隐居大能的徒弟?

    苏迈想到这,便觉有些兴奋,若果真如此,这妖猴如此惧怕于他,请他帮忙带着通过此地,应该比自己独自涉险要好得多。

    正要爬起身,想着出去套个近乎时,先前那被摔趴下的妖猴却突然一跃而起,不知从哪取了根棍子,咆哮着便朝那孩童冲了过去。

    这妖猴虽是兽类,灵智未开,但这棍子在它手上,舞起来却虎虎生风,倒还真有几分威势,看起来,一招一式,颇有章法,似乎像是专门学过。

    那孩童见棍子袭来,仗着身形瘦小,也不硬接,却是灵动无比地在那妖猴身侧游走,时不时在它身前腰后来上一拳,痛得那猴子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

    苏迈虽不通修为,但远远观望,也看得出那孩童对付这妖猴甚是轻松,围着其周身骚扰不止,却未痛下狠手,似乎颇有戏谑之意。

    那妖猴不胜其烦,不一刻,身上便四处是拳伤,饶是它皮糙肉厚,一时间,也是疼痛难当,一张猴脸拉得老长,尖牙根根竖立,却是无处着力。

    游戏片刻,那孩童似乎玩得腻了,颇有些意兴索然,口中叫了一声:

    “不玩了,真无趣!”

    随后,找了个机会,抓住那棍子一头,用力一甩,便将那妖猴甩得飞出老远,那棍子亦被丢到半空,随后“叮”地一声落在那谷口一小猴身侧,吓得它一蹦老远,口中吱吱尖叫,瞪着大眼,四处观望,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

    那妖猴自知不是对手,忙爬起身,一溜烟地向谷内跑去,先前那群助阵的小猴见状,忙也脚不沾地地跟了上去。

    身后的孩童甚是兴奋,冲着那群背影哈哈大笑,笑声听起来有些干涩,但也听得出极为得意。

    苏迈在远处观望,想着此时这孩子看去心情甚好,不如趁此机会,下去打探一番。

    将要起身时,突然感觉身后有动静,正欲回头,肩头一沉,肩膀被人拍了下,苏迈吓得心中一惊,忙转过身来,却见一张嘻笑着的脸,正凑在自己身侧。

    “怎会是你?”

    苏迈惊叫道,来人虽不谈不上敌人,但此时此刻,以苏迈的身份,二人实在算不得朋友。

    “怎么了,不欢迎我啊?”

    来人笑着叫道,手中折扇一展,指了指前方的孩童,做了禁声动作,轻言道:

    “我救了你一命!”

    “花公子,你为何会在此处?”苏迈犹未回过神来。

    花相容突然出现于此,绝非偶然,他们花家位居四大家族之列,尽管式微已久,但仍负有守护乾元城之责,蔺归元发出全城通缉令,花家自然责无旁贷,而花相容作为花家二公子,理论上,应与苏迈是敌非友才是。

    “怕我来抓你啊?”

    花相容见苏迈一脸警戒的样子,笑着说道。

    “那倒不是,你若要抓我,先前便直接出手了!”苏迈摇摇头,搞不定花相容到底意欲何为。

    “放心吧,我对那城中之事无甚兴趣,这次追捕行动,花家亦未参与!”花相容闻言,正色道。

    “为何?”苏迈不解地问道。

    “此事牵涉甚广,表面上看是为追捕于你,实际却关系着这仙都之内,各大势力的重新平衡,花家如今这模样,少掺和为妙。

    再说咱俩一见如故,便同兄弟一般,我岂能人云亦云,追捕于你,那岂不是自陷于不义吗?”花相容解释了一番,特地点明了自己的立场。

    苏迈听得半信半疑,一时间却又找不出什么来质疑他,便又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哎,此事一言难尽,反正你知道我无恶意便可!”

    花相容摆了摆,似乎一时间也说不清楚,随后眼睛盯着那前方那孩童,压低声音道:“咱们若想通过这猴谷,这孩子却甚是麻烦!”

    “你认识那孩子?”苏迈闻言,眼中一亮,忙脱口问道。

    花相容摇了摇头,随后又道:“我虽不认识他,但对他的身份,却可猜到一二!”

    “这孩子究竟何方神圣,竟然连聚啸山林的妖猴,皆如此俱怕于他?”苏迈闻言,奇道。

    这孩童不仅身份神秘,便是这一身修为,似乎也不可小觑。

    “你听过巨人族吗?”花相容望向前方,口中轻问道。

    苏迈点点头,想起了陈愚,先前在那张无常的医谷之中,二人把酒叙旧,便听其提起过,似乎他便有巨人族之血脉。

    “这巨人族不是传闻居于雪中之中吗,为何会在此处,而且这孩子看去和寻常孩童并无不同!”苏迈想了想,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个,我亦不甚清楚,只是多年前听城中老人提及过,说是在这伏蚕山中,有一群流落的巨人族之后,但因其居无定所,很少有人发现其踪迹!”

    花相容言语中亦不甚肯定,这流传之事,以讹传讹者多有之,巨人族是否真的存在于这山中,亦是未定之数。

    “那你这猜测又是自何而来?”苏迈见其不甚了了,眉头皱了皱,心道这花二公子不会信口胡谄吧?

    花相容见其神色,也未在意,却是指了指那孩童,轻声问道:“依你之见,这孩子可有何特别之处?”

    “特别之外嘛……”苏迈沉吟片刻,随后道:

    “倒也无

    甚特别,不过他的声音,和寻常孩童倒有些不一样,似乎甚少说话,言语间颇有些生涩含糊!”

    “别说寻常人家,便是如我这般世家大族出身的孩童,可会这个时候出现于这猴谷之外?”花相容又问道。

    “自然不会!”苏迈看了他一眼,断言道。

    “既如此,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孩子便生活在这山中,而且和那妖猴颇熟,有此身份者,我只能想到这巨人族!”

    “据你所知,这巨人族到底是人还是妖啊?”苏迈突然问道。

    “非人非兽,当然,也不算是妖!”花相容神秘一笑,一字一顿地道。

    “那该是何物?”苏迈挺了挺身子,将掉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拨到脑子,随后找了个空隙,坐了下来,望向花相容道。

    “传说,这巨人族原是雪人之神的后代,世居于苍雩雪山之中,遗世独立,极少与外界往来,因身形似人,却又比人类高大得多,因而被称之为巨人,但因其不通人语,喜食生肉,血脉传承更像兽类,故而一直以来,不被人类所承认,反将其归为妖兽。”花相容缓缓说道。

    “既然如此,那这孩童便不可能是巨人族啊,一则他与寻常孩童无异,二则他会人言,又如何为兽?”苏迈接口道,从这孩童先前的行为举止来看,确定与花相容口中的巨人族相差甚远。

    “不是这样的……”

    花相容收起折扇,神色凝重地道:“许是上天眷顾,传闻这巨人族中,每过百年便会出现一位血脉异变者,十年为婴,十年为童,十年而长,若修炼有成,便可激活血脉之力,其修为不下人类修行的天才!

    “若按你的说法,这孩子看去外形像个童子,其实和年纪和我们相差无几?”苏迈讶然道,这等怪事,先前却是闻所未闻,若真有此事,那这孩童只怕还真是巨人族所出。

    “那眼下该怎么办?”苏迈有些绝望地问道,这孩童守在谷口,二人若要借道猴谷而行,不可能绕过他。

    “巨人族流落在这伏蚕山中,亦不知所故,百十年来似乎亦未曾迁离,此地距乾元城如此之近,城中修士们若御剑而行,不过须臾之间,按理说,聚居于此,并非上策,却不知所为何事!”花相容亦有些迷惑,想了想,随后又接着道:“无论如何,这巨人族肯定不乐意有人类发现其所在,这孩童若见到我二人,只怕不会有好吃的7脸色!”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多谢花公子相救之情!”苏迈笑了笑,滑稽地朝花相容一礼,道。

    “嘿嘿,先记着,改日要还的哦!”花相容大咧咧地受了一礼,笑着回道。

    “现在怎么办?”苏迈见状,忙又问道。眼下自己形成废人,已无一战之力,若是花相容一人出面,却不知是否是这孩童的对手,再说,若真惹来巨人族群起攻之,只怕二人连脱身都难。

    “静观其变,不会轻举妄动!”花相容想了想,沉声回道。

    苏迈点了点头,转过身,却是随着花相容向前方望去,没想到,这一刻功夫,那谷口之中的情形又有了变化。

第一百六十三章 离奇赌注

    那孩童犹自站在那谷口之中,虽远远望去看不清其神态,但从那背影亦可看出,此刻心情甚为兴奋。

    就在苏迈二人低声窃语时,谷内突然有阵阵轰隆之声传来,远远望去,尘沙四起,烟雾缭绕,那情形,仿佛便有大军压境一般。

    苏迈见状,朝花相容投去一瞥,花相容以手压唇,随后笑了笑,示意苏迈观望。

    那孩童见见动静,似乎颇为开心,朝那谷口“哈哈哈”地一阵狂笑,随后才道:“老妖猴,终于要出来了?”

    话音未落,谷口一阵骚动,数十只小妖猴排列整齐,鱼贯而出,其后跟着一辆制作粗陋的大轿,四只身形高大的妖猴抬着那轿子,晃晃悠悠混在众猴之中,而

    那轿子之上,正是一只体形较身下众猴高出一倍有余的壮年妖猴,一身黑色毛发油滑水亮,在阳光下如针般根根直立,泛着微微亮光,看去颇有几分声势,看情形,应便是这谷中之猴王。

    不过在苏迈看来,这妖猴充其量亦不过是个山大王罢,比之那天阙山的巨妖朱驭,却有云泥之别。

    “老家伙,别整这些花架子,爷爷我看不上!”那孩童见状,嗤笑一道,对那妖猴的排场很是不屑。

    也不待那猴王有何指示,先前领路的一众妖猴便一涌而上,将那孩童团团围住,一个个龇牙咧嘴的,仿佛便欲将那孩童生吞活剥一般。

    猴王及近前来,挥挥手,示意抬轿之猴将其放下,随后指了指那孩童,口中哇哇地叫了半天,苏迈凝神细听,亦不知其所云,本以为是自身修为不够,遂又望向花相容,只见其面色沉静,偏头侧耳,细思片刻,亦是摇了摇头,口中说道:“这妖猴只怕修炼级别不高,顶多结了妖丹而已,尚未能吐人言!”

    “那孩子能听得懂妖猴之语?”苏迈有些好奇道。只听得猴子口中吱吱呀呀的,完全不懂期意,这孩童能吐人言,莫非还会猴话不成?

    “万物相生,既然皆在这林中生息繁衍,我想,应有其相处之法!”花相容亦不甚肯定,猜测地道。

    “那倒也是,听口气,他们似乎并不陌生!”苏迈点点头,边说着边又朝那谷中望去。

    那孩童此刻却不再出言,走近那猴王,随手捡了个棍子,站在地上朝上一指,口中叽叽嘎嘎地叫了出来,这回,却不是再是人言。

    猴王初时尚意气风发,威风八面,听了半天,一张满是毛发的黑脸皱成了一团,便像个霜后的茄子一般,越听越是烦燥。

    随后,只见那孩童言毕,将棍子往地上一插,双脚绞到一起,斜着身子,看向那猴王,模样甚是桀骜。

    许是被其言语所激,猴王闻言,巨足往地面一顿,激起一片尘土,同时大口一张,黄牙如利剑般倒竖而起,其状凶暴而狠厉。

    苏迈二人不清楚这孩童和猴王之间有何恩怨,不过看情形,似乎这孩童更像是来寻仇,至于说了什么,却是一无所知。

    花相容见那猴王颇有些暴怒,仿佛大战一触即发,不过他并不在意,却是朝着苏迈笑了笑,口中说道:“苏迈,有没

    兴趣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苏迈一听,很是疑惑,眼下这入谷之道已被占,当务之急,自然是设想绕过才是,此刻,哪有心思来玩什么游戏!

    “呆会,若果真打起来,你猜猜哪边会胜?”花相容笑嘻嘻地道。

    “这孩童看去有恃无恐的,如果真像你所言,他是巨人族百年一出之天才,那这妖猴只怕敌不过他啊?”苏迈闻言,想了想,便说道。

    他急着要通过那猴谷,内心里自然是希望那孩童取胜,不过又担心,万一那猴王落败之后,心情不爽,到时候转而对付他们二人,那便更糟糕。

    “如此,我们便赌上一赌?”花相容眼神一亮,望向苏迈神秘兮兮地道。

    “如何赌法?”苏迈亦是少年心性,此刻见花相容意兴甚浓,忙又问道。

    “若那孩童胜,便算你赢,反之亦然!”花相容折扇一展,笑意甚浓,看这情形,似乎胜券在握一般。

    苏迈见状,颇有些奇怪,遂问道:“你可有胜算?”

    “无!”花相容摇摇头,又道:“未斗之前,胜负仍是未定之数,哪来的胜算!”

    “不对啊……”苏迈皱皱眉头,朝着花相容望了一眼,随后道:“以你花二公子的聪明才明,当不会做亏本买卖,你主动选那猴王,莫非你知其底细不成?”

    “哪里哪里!”花相容忙出言否认,见苏迈一脸不信的样子,又道:“在下乃是堂堂乾元城花家二公子,平日里不在家里修炼,便是城中游逛,这深山老林之内,还真是初次到访,再说,这猴王不过一只不成哭的妖猴罢了,又有何底细可言!”

    “这倒也是!”苏迈闻言,也觉颇有道理,这猴王除了体格粗壮些,看去确未有何出奇之处,莫非,这花二公子真的只是一时赌瘾犯了?

    想到此,苏迈便不自觉了笑了笑,遂道:“若战成平手,又当如何?”

    “若成平手,便当你赢!”花相容一脸镇定,浑不在意地道。

    “这样啊……”苏迈闻言,越觉诧异,从表面上看,似乎自己占尽了便宜,那孩童看去艺高胆大的样子,先前轻而易举地便将那打头阵的妖猴摔得七荤八素的,显得确实有本领傍身,退一步说,就算不一定有胜算,但成平局,亦算他赢得话,这赌局多少有些不公。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看起来越容易做的买卖,越有风险,看花相容那一脸淡定的样子,苏迈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自从他突然出现在这山林之中,苏迈便心生警惕,虽说他再三撇清关系,拉近感情,但这段时间以来,苏迈东躲西藏,几成惊弓之鸟,除了无用几人之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更何况这花相容还是城中四大家族之后。

    本来他已稍放下戒心,此刻花相容又突然提出打赌之事,而且条件听起来如此优厚,不由得他不多了个心眼。

    不过,苏迈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暂时点了点头,笑问道:“那这赌注又当如何?”

    “赌注嘛…”花相容想了

    想,随后道:“我一时也没想起来,到时再说吧!”

    苏迈一听,更是诧异,这打赌之事,从来都是先下注,再开局,还从没听过有事后再说的,若事后不认,那不就成儿戏了吗?

    这世家公子,果然和一般人不同。

    苏迈摇摇头,又望了花相容一眼,缓缓说道:“不成,既是赌,自然要有注,不然就不好玩了!”

    花相容表面看去嘻嘻哈哈,似乎从无烦恼,但苏迈却隐隐有种感觉,这花二公子并不简单。

    甚至于连这赌注,在他看来,也不像是随口而为。

    花相容见苏迈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由得嘻笑了一声,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胆子这么小,难不成我还会吃了你不成,这赌注怎么看,都是你占优,若你怕我坑你,大可倒过来,我们互换一下!”

    苏迈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花相容话到这一步,他要再纠结下去,便显得有些小气了。

    “如此,那便依你所言罢!”苏迈挺了挺身子,扬声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花相容闻言,伸出右手,举了举,苏迈见状,便也举手,击掌为誓。

    二人煞有介事地一番折腾,全然不顾远处那孩童和猴王的交涉。

    花相容一脸轻松,望向前方,似乎这赌注不过是个游戏,闲得无聊罢。

    苏迈见此,便也懒得担心,亦抬起眼,朝远处看去。

    那猴王先前暴跳如雷,似乎马上便欲发作,等到苏迈二人赌局一定,这会却反而松弛了下来。

    只见那孩童背伏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站在猴王不远处,而猴王口中吱呀有声,表情看起来却颇有些得意。

    苏迈见状,甚是奇怪,这又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言归于好了?

    花相容也有些纳闷,想想便朝苏迈道:“看起来,他们好像在谈判,而且这猴子那样,似乎快谈成了!”

    “呵呵,这样的话,看来这赌局八成要泡汤咯!”苏迈闻言,嬉笑着道。

    “未必!”花相容摇了摇手中折扇,颇有几分成竹在胸。

    苏迈望了望眼前之人,一时有些云里雾里,对这花二公子,他确实有些琢磨不透。

    苏迈满带疑惑,只好又望向远处。

    此刻,谷口双方的谈判似乎也已到了**,那孩童倒一直未曾有太大变化,只是那猴王,情绪倒变得挺快。

    也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只见那猴王时而兴奋,时而紧张,时而还有几分怒意,但总得看来,这架嘛,却只怕是打不成了。

    眼下看来,这种谈判双方似乎不是第一回,虽然看去剑拔弩张的,但真要打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这妖猴,看去粗鄙,却并非莽撞之徒啊!

    苏迈望了望,不由叹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胜负未定

    第一百六十四章  离奇赌局

    二人又观望了片刻,看场上情形,似乎那孩童和猴王谈的差不多了,这交易只怕很快便要完成。

    苏迈饶有兴致了望了望花相容,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的好戏只怕看不成咯!

    花相容面色平静未做回应,依旧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望向前方,只是趁苏迈未曾留意之时,右手往地上轻轻一按,身侧枯叶松动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向那林中钻去。

    苏迈犹自盯着那谷口,心中已在盘算着如何通过那猴谷之中,甚至有一刻,他在想着,若实在不行,只能看看,花相容这千秋山河扇能不能渡他一回。

    不过,就在那暗自想着后路时,那谷口却又顿生变故,一孩一猴,不知怎么回事,原本看去各取所需,谈判即成的局面,在那猴王一声嘶吼后,顿时急转直下。

    “怎么回事?”苏迈见状,突然拍了拍花相容肩膀,急着问道。

    “我怎么知道!”花相容回头笑了笑,随后又右手握扇,指了指前方,道:“说不定,是这孩童要求太过份,猴子不干了!”

    “不对啊,谈了这么久,按说核心条件应差不离,只差细节,先前看去似乎就快成了,为何突然变卦?”苏迈有些奇怪,不过他们二人相距甚远,加之那一猴一童也不知用的什么语言,吱吱呀呀的,什么也听不明白。

    “不管了,看看热闹再说!”花相容似乎巴不得事大,忙按了按苏迈,示意他先别着急。

    那孩童见猴王突然发难,似乎也有些不明所已,口中吱吱了叫着,看去很是愤怒,但是无论他怎么叫,那猴子却依然故我,也不回话,跳跃着便朝孩童袭来,双手一伸,作势便欲撒扯。

    “老妖猴,你疯了?”那孩童一急,忙闪身避开,口吐人言道。

    那猴王亦不知怎么回事,却不回话,眼中凶相毕露,见对手避开,忙又扑了过去。

    那孩童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不再一味闪躲,却是取出一截犹自长得青绿叶片的藤条,随手一抖,便朝猴王抽去。

    这一抽之下,看去毫无声势,但那猴王却似乎识得厉害,竟然不敢硬接,硬扭着身子,偏了过去。

    “咦!”苏迈有些惊讶,忙望向花相容道:“花公子,这孩子手中之藤是为何物,猴王看去似乎颇为忌惮啊!”

    “想不到,这山里竟有这东西,伏蚕山,果然不愧于仙都四大灵山之首啊!”花相容亦有些惊奇,出口叹道。

    “那是何物?”苏迈闻言,猜测此物来历不俗,亦颇为好奇。

    “千阴藤!”花相容接口回道,脸上犹有讶色,见苏迈一脸懵懂,又道:“这东西长于绝壁至阴之地,平日甚少见到,以其为主材,可打造极好的法宝!”

    “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苏迈见其答非所问,忙又追着说道。

    “此藤寒气甚重,有聚灵之效,便是被采,亦可常绿不枯,若持之为器,抽打在人身上,轻则冰寒彻骨,极难忍受,重则阴毒攻

    心,气衰而亡,那孩子拿着的还只是一截藤条而言,若炼成法宝,威力更甚!”

    “看来那猴子识得厉害啊!”苏迈闻言,颇有些得意,这孩童有藤条在手,便又多了几分胜算,那这赌局,看来隐隐已然向他倾斜了。

    “看你那得意样,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花相容见苏迈一副胜负已定的样子,哂笑着说道,看起来,似乎毫不担心。

    “你那猴王,似乎只有一身蛮力啊!”苏迈见那妖猴躲闪不定,揶揄道。

    “未必,能在离人类如此近的山谷之中称王,没点真本事,哪来活到现在!”花相容看起来对那猴王似乎很有信心。

    苏迈见其嘴硬,也不介意,遂又朝前看去。

    先前以为那猴子蹦来蹦去的,似乎对那千阴藤无可奈何,不过,在缠斗片刻后,却见先前抬轿的那几只妖猴,突然抬着一根长近丈余,宽约尺许的黑色棍子,风风火火地奔了出来。

    猴王见状,脚尖一点,越过众猴,伸手一捞,便将那棍子握在手中,许是先前被逼得甚为憋屈,此刻武器在手,顿时气势也壮了不少,大吼一声,抬棍便朝那孩童砸去。

    只见风声呼呼,一棍锤地,搅得尘沙四起,地面之上顿时出现一个大坑,显然这一击之下,含怒而发,却是颇有几分威势。

    那孩童自然不会站在地上等死,未及那棍子砸来,已知趣地朝一旁躲去,身影疾闪间,已到了那猴王身侧。

    猴王看去身形高大,但腾挪之间却甚是灵活,见孩童近身而来,长棍柱地,一跃而起,身形顿时飞上半空,同时,双手挥捧,举火烧天一般,朝那孩童横扫而来。

    那孩童见状,亦不恋战,却是围着那长棍快速游走,找准空隙,便又长藤一抖,像灵蛇一般朝那猴身打去,有几回,差点得手。

    不过很快那猴子便反应过来,不再一味莽攻,而是沉下来,将那棍子舞得虎虎生风,一眼看去,竟然攻守有之,毫无破绽。

    “这妖猴不简单啊!”苏迈见状,轻叹一声,先前他见这猴子勇猛有之,冷静不足,以为用不了多久,便会被这孩童逮着空隙击败,此刻见它很快便反应过来,倒也有几分刮目相看。

    这花相容不愧为大世家的公子,果然见识不凡。

    苏迈顺着那猴子棍法看去,却是越看越惊,这完全不像个山中妖兽的打法,更像是人类出手所为,那套棍法守中带攻,法度井然,一招一式间,颇为几分行云流水之态。

    “这猴子的棍法,看去很有章法啊,比之先前那打头阵的妖猴,威力大了只怕不止一倍!”苏迈讶然地望向花相容,很是不解。

    莫非他早就知道?苏迈越想,越觉不可思议,不过眼下,这猴子棍法虽强,但那孩童仗着身材瘦小,身法轻灵,一时间,虽未沾得好处,倒也未露败迹。

    反正,只要成平局便可,苏迈倒也不急,只是颇有些好奇罢!

    “是啊,先前见那小妖猴出棍,便有些奇怪,这棍法看似简单,但进退间攻守兼备,似

    是有人传授,断不可能是这猴子自创之!”花相容随口接道。

    “莫非你便是因这棍法而赌猴子赢?”苏迈奇道。

    “那倒不是,妖猴灵智有限,这棍子便算再厉害,在它手中,也要大打折扣,有形无神,时间一长,就容易露出破绽!”花相容出口否认道。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要赌猴王赢?”苏迈更是疑惑。

    “哈哈,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和我赌,赌局嘛,趣味便在于它的不可预知性,表面上看,似乎你稍占便宜,但打斗之事,变数众多,谁又能说一定赢呢!”花相容闻言,轻笑着道。

    “那倒也是,不过那孩童便再小,也是人类,且目前看起来,似乎未不着急,接下来,只怕那猴王的破绽便要露出来了!”苏迈笑着道。

    “等着瞧罢!”花相容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扯着眼前一根树枝,不急不慢地说道,表情颇有几分神秘。

    那猴子舞了一阵,见那孩童却不应战,只是绕着其身侧,不断奔走,似乎颇有几分以逸待劳之势,颇有几分恼怒,将棍子挥得更如急风骤雨,那招式之间,已是守多攻少。

    一时间,风声呼呼,黑影重重,漫天尘沙,将那谷口搅得有如风暴来临,四周众妖猴见状,更是狂欢得意,呐喊助威之声如山呼海啸,震得山谷之中回声阵阵,苏迈二人伏于林中,听得这杂乱无章的怪叫声,自然甚是难受。

    孩童被这尘沙裹挟着,如一叶扁舟,飘摇于江河之中,风暴袭来,浮沉不定,苏迈亦只能隐约见其身影出没,却不知其状如何。

    那猴王身形巍巍,立于尘沙之中,手中黑棍旋起旋落,颇有几分混世魔王之态,不过这一阵急攻,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对其消耗也不小,不到一刻,苏迈便见这棍法隐隐有些阻滞之态。

    尘沙渐小,战斗中的一孩一猴,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那孩童看去颇有些狼狈,一身草藤编织的衣服,也破了好几处,头顶乱发纷扬,垂在眼前,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看情形似乎未无大伤。

    这一回合,那猴王似乎占尽了上风,见那孩童模样,很是得意,长棍往身前一柱,双拳捶胸,大口一张,仰天怒吼起来。

    周边众猴见状,群起仿效,一时间吼声阵阵,如闻雷震。

    苏迈见状,眼神有些黯淡,虽戴着面具,看不出其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从他紧锁的双眉亦可看出,此刻他也有些为那孩童担忧。

    不光是为了那赌注未知的赌局,更多的是,那孩童多少也算半个人类,有些同类相怜罢。

    “怎么样?”花相容满脸笑容,望向苏迈道。

    “胜负犹未定,着甚急!”苏迈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孩童独自一人,来此谈判,应该还有些压箱底的本事吧。

    就在苏迈忧心不已时,那孩童突然朝那猴王诡异一笑,大叫了一声,口中道:“老妖猴,可还有其它本事,尽管使出来!”

    猴王一听,吱吱大叫,握紧拳头,朝那孩童挥了挥。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愿赌服输

    那孩童用手将额前乱发搂了搂,脸上露出和了这年纪颇不相称的狠厉之色,随后,咬了咬牙,一字一顿了说道:

    “现在,轮到爷爷收拾你了!”

    说完,手中千阴藤向前一抖,那片片绿叶仿如新生一般,随风伸展,一片片翠绿欲滴,便如新雨初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猴王见状,亦不甘示弱,右手握住长棍用力一顿,地面晃了晃,有一道细小的裂纹直伸向那孩童脚下。

    随时,长棍拔地而起,呼啸着飞上半空,片刻,又倒飞而回,猴王伸手接过,棍尾一点,黑影疾闪,便朝孩童面门打去。

    孩童这回却不再闪躲,千阴藤如影随形,绿光闪闪间,如巨蟒扑食般缠了过去,一下便将那黑棍缠住,随后身形一跃,却是踩着那棍子,朝猴王扑来。

    猴王见状,长棍疾抖,欲将那孩童甩开,不过那孩子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法,便像是沾那棍子上一般,随着起落,片刻,那千阴藤便悄无声息地绞了过来,直直地一鞭,打在猴王身上。

    妖猴皮肉较寻常猴类自然要厚实得多,受此一击,虽说吃痛,倒也影响不大,只见其拳出如风,却是不退反进,直直地朝那正扑来的孩童一拳打去。

    孩童仗着身法灵活,双脚在那棍子一绞,躲了过去,随后便像荡秋千一般,一晃而去,双手成爪,便朝那猴王头顶抓去。

    猴王见状,长棍一点,借势一跃而起,跳出数丈之外,随后双足顿地,深吸一气,巨口一张,发出“吼”的一声。

    不似寻常兽鸣,一叫而止,这吼叫声却如九天之上隐而未发的惊雷,沉闷低回,一声既出,绵绵不绝,震得四周嗡嗡直响。

    花相容见状,脸色微变,口中轻呼道:“血脉神通!”

    苏迈没有修为护体,闻得那声音也颇为难受,好在离得较远,影响不大,不过闻言大为惊异,脱口道:“这猴子果真已然结丹?”

    “多半如此,妖兽只有结了丹才能激发血脉神通,猴王这神通便类似于佛门的金刚吼,只不过威力却相差太远。”花相容接着回道。

    “这吼叫声可震伤肺腑,难道他就不怕伤及身侧众妖猴?”苏迈一脸纳闷地回道。

    “生死关头,哪想得了这么多!”花相容似乎对那些小妖猴毫不在意,淡然说道。

    “就看那孩子如何应对了!”苏迈闻之,也觉有理,那猴王虽然如此施为,应有其法。

    那孩童未觉猴王有些一举,闻得那吼叫声,只觉头昏脑涨,纷乱如麻,胸口如被大石压住,一时间,怔在当地,如醉酒一般,摇摇晃晃。

    猴王见孩童被自己吼声震住,更是得意,胸前鼓动不止,吼声更浓,声浪如波涛涌过,一声重过一声,那孩童看去更是难受,似乎站立不稳,已然有些东倒西歪。

    “怎么样,看来那孩童似乎有些不支啊?”花相容见状,颇为得意地道。

    “不然,兵法有云:示之以弱,击之以强,你又焉知那孩童不是诱敌之计?”苏迈仔

    细观察片刻,闻得花相容之言,反倒不那么担心了。

    “莫非,你以为他还有后招?”花相容饶有兴致地问道。

    “但且看着!”苏迈神秘一笑,悠悠说道。

    花相容见苏迈这副神情,知其不似虚言,忙也打起精神,朝那孩童看去。

    半晌,就在那猴王的吼声上下气相接之时,先前看去精神萎靡的孩童却突然转醒过来,刹那间身形以一化为二,千阴藤带起漫天绿意,席卷而至,“啪”地一声,着实地抽在了猴王身上。

    猴王受此一击,粗壮的身形倒飞而起,随后砰地一声,落在那谷口之中,全身如寒冰及体,在这阳光之下,脸上却诡异地涌起了层层白霜。

    “这孩童城府颇深啊!”花相容见状,莫来由地叹了一句,先前他还真没看出来,这孩童果然施了诱敌之策,故意装作不支,引那猴王剩胜追击,却在他气息不继之时,痛下杀手。

    “胜负已定了!”苏迈望见场中情景,笑着说道。

    “未必!”花相容似乎不以为然,随口说道,左手却按在地上,掐了个奇怪的法诀。

    那原来被打伤的猴王,拍了拍胸,突然一蹦而起,面色狰狞,双眼血红,不管不顾地朝那孩童又冲了过去。

    孩童见其疯魔一般冲来,亦甚觉奇怪,这猴王平时里虽好大喜功,颇讲场面,但却亦非无脑之兽,故而自己前来,也未想过生死之搏,不过是想争点地盘而已,未料到今日他却像是换个脑子一般,和往日里截然不同。

    先前本来谈判已近尾声,双方各退了一步,打算就此作罢,不料它竟然毫无征兆地发难,逼得自己不得已应战。

    此刻,本是胜负已分,它又像疯了一般冲过来,看那情形,便像是要拼命一般,这样一来,反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分下高下,倒也无妨,但真要以死相争,却不是他心中所想,毕竟,比邻而居,双方族群之间虽常有摩擦,但还不至于摊上性命。

    再说,万一真要弄个你死我活,他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取胜。

    心念电转之间,那猴王已是扑了过来,大手疾扫,一巴掌便向孩童扇去,眼前风声呼啸,由不得多想,那孩童只得闪身躲过。

    你守我攻,又斗在了一处。

    如果说先前那棍法藤影,不过立威,而此刻猴王出招,却是拳拳见肉,真个不留余地,非死不足停。

    孩童头大不止,口中吱吱叫着,仿佛在骂那猴王迷了心智,坏了脑子。

    不过,任他再怎么叫骂,猴王仍是一意孤行,拳脚之间,招招致命,丝毫没有休战的意思,仿佛今日之事,不是他死,便是孩童亡。

    苏迈远远望见,亦有些奇怪,这猴王便似疯了一般,却以本体之拳脚对敌,而将那颇为高明的棍法弃之,等同于以已之短,击人之长,拳脚功夫不过出于本能,看去甚是威风,其实毫无章法,一通乱打之后,很容易便落入下剩。

    果不其然,在一阵你追我躲之中,孩童一个闪身躲过一拳,随后千阴藤一抖

    ,却将妖猴捆了个正着。

    阵阵寒气随之入体,猴王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脸上白气更甚,一张长脸皱成一团,五官也扭曲在一起,看去甚是吓人。

    “老妖猴,你疯了吗?”孩童一急,却是发出人言道。

    那猴王被捆,却似乎毫无惧意,口中发出低吼之声,双眼已是一片红血之色,随后只见其四肢鼓涨,大口吞吐间,一颗青金色的珠子被吐了出来,悬在其身前。

    周边众妖猴一见,急得吱吱大叫,顿足捶胸,紧张不已。

    远处的苏迈见状,亦甚为心惊,看这架势,莫非这猴王要同归于尽,只是修行不易,对于妖兽而言,能结成丹便算修行迈出了一大步,在并未深仇大恨,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情况下,为何要出此下策?

    若果真如此,只怕这谷中生灵,都要遭殃。

    “这猴王要爆丹吗?”苏迈一脸疑惑,问向花相容。

    “不清楚啊!”花相容模棱两可地道。

    不说苏迈和花相容疑惑不已,便是对面那孩童更是一头雾水,此刻捆着那猴王亦是骑虎难下,他万万没想到,这老妖猴竟然不惜爆丹,也要与他同归于尽,难道,它就不管这一众妖猴的死活了吗?

    今日之事太过蹊跷,他一时间也理不清竟然发生何事,能让这妖猴如此疯狂之举,不过眼下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不得不面对的艰难选择。

    这猴子已无道理可讲,要么一起死,要么放了他!

    他修行已初窥门径,身上肩负着部族崛起的希望,自然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和这猴子死在一块,只是要这么放了它,以眼下的情形,便只能自己认输而去。

    权衡利弊之下,孩童神色一黯,叹了口气,将那千阴藤收起,口中念了句:“改日再来算帐!”,随后便掉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而那猴王似乎尚未反应过来,怔在原地半晌,随着那妖丹纳回体内,却突然像被抽空了一般,高大的身形顿时瘫软了下来,咚地一声,便在地上不省人事。

    苏迈见状,暗叹一气,这局面,应算是两败俱伤吧,看起来,谁也没沾到好处。

    苦笑着摇摇头,看向花相容,说道:“这结果,你可满意?”

    “看起来,只能算个平局,你赢了”花相容挺直身子,一脸愿赌服输的样子。

    “不,若按赌局来说,是你赢了!”苏迈摇头否认,随后接着道:“在这猴子吐出妖丹后,那孩童已然放弃,自行离去,按说便是输了,猴王在其离去之后再晕倒,却已和赌局无关!”

    “如此说来,你认输了?”花相容眼神一亮,嘻笑着凑近苏迈道。

    “自然,有何条件,你便提罢!”苏迈无奈了一笑,虽说此刻,他能办之事甚是有限,不过既然输了,也不得不照做。

    “这个嘛,不急,我暂时还未想到,等到时想到再说罢!”花相容想了想,似乎也无甚事要办,而苏迈身无长物,更没他花公子看得上的东西,这赌注嘛,只能先记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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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831/ 第一时间欣赏通天图鉴最新章节! 作者:水风轻所写的《通天图鉴》为转载作品,通天图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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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图鉴介绍:
仙也侠也,演绎的都是众生百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故事。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夜雨潇潇,一灯如豆,且就几杯残酒,数点墨香,听水风轻讲述那令人神往的仙侠世界。
本书是一本正统的古典仙侠长篇,全书共八卷,红尘往事,仙佛旧闻,山川河岳无不包罗。有波诡云谲的正邪争锋,也有和风细雨的人间温情,有舍身殉道,也有杀身成仁。
精彩处大开大合,细腻时百转柔情。
故事如《千里江山图》般徐徐展开,主角艰难证道的过程,映射出人世种种。大道艰难,且让我们随苏迈一起开始一段绚丽奇幻的仙侠之旅,见证平凡少年的通天之途。
通天图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通天图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通天图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