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这后宫有毒TXT下载这后宫有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这后宫有毒全文阅读

作者:繁朵     这后宫有毒txt下载     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榴妃

    云风篁笑着道:“妾身当然相信陛下了,不然妾身能这么跟陛下不见外吗?”

    见淳嘉低头看了眼臂上尚未愈合的伤口,挑了挑眉,她赶紧装模作样的给他吹了吹,本来还想伸手给他揉一揉的,但才抬起手腕就被皇帝眼疾手快抓住了只得遗憾的放弃这念头,嫣然道,“只是妾身不知道……陛下对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有淑妃馨妃瑶宁夫人那几位,是不是也同样心疼啊?”

    她有意强调了“同样”二字,皇帝心念一转,有点明白了,却还是不动声色,道:“朕当然更心疼你跟楝娘,但你之前也说了,纪氏可以不仁不义,朕却得有情有义。”

    “陛下信任妾身,妾身真是太高兴了。”云风篁忙道,“只是,宫中高位空缺甚多……”

    所以也不要你将其他后妃都贬了腾位置啊,四妃也才封了两个,剩下贤妃德妃本宫跟袁楝娘一个人一个也够了对不对!

    知道袁楝娘是你心肝,本宫不挑的,贤妃德妃她先选,她不要的给本宫好了!

    淳嘉帝继续不动声色:“后宫升迁素来是皇后做主,朕得给纪氏留着体面。”

    见鬼的留着体面!

    云风篁心下暗骂,她就不相信这回去了绮山,皇帝能不给袁楝娘把位份升回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索性晋位四妃!

    “唉……”思索了下,云风篁放开皇帝的袖子,幽幽一叹,“妾身就知道陛下都是哄妾身的,妾身哪里配跟悦婕妤比呢?刚刚还说妾身做婕妤太屈才了,这会儿就……唉……妾身果然还是年轻,竟将陛下随口说说的话当真了……陛下放心罢,虽然你没那么喜欢妾身,妾身却最喜欢您了,妾身怎么舍得叫您为难……”

    “当真?”淳嘉帝斜睨她,“那朕回头见了皇后就不提给你晋位的话了啊,朕正觉得总对皇后的事儿指手画脚也不太好。”

    云风篁立马脱口而出:“不!!!”

    皇帝撑不住的笑了出来:“你不是最喜欢朕、舍不得叫朕为难么?怎么关键时刻,就想着你自己的位份了?”

    “但陛下最喜欢的是悦婕妤呀!”云风篁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宫里又有谁能比悦婕妤更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就算妾身最喜欢您,可妾身进宫才几天,论到对陛下的仰慕跟情分的深刻,又怎么能跟悦婕妤与陛下一起长大积攒的程度比?!所以这等体恤陛下的举动,妾身可不敢跟悦婕妤抢,免得回头悦婕妤跟妾身不肯罢休!”

    你有本事时时刻刻处处护着袁楝娘,有本事让她也一样时时刻刻处处为你着想啊!

    有好处的时候袁楝娘上,需要牺牲的时候让本宫上……凭什么!

    皇帝听出这层意思,笑容微滞,旋即恢复如常,含笑说道:“油嘴滑舌的,没句老实话!”

    不等云风篁反驳,已道,“罢了,回头去了绮山,朕帮你跟皇后提一提位份的事情罢,只是若皇后不肯,那朕也没办法。”

    云风篁心道皇后以前或者不肯,这会儿敢不肯么?

    遂露了个甜美的笑,亲亲热热的揽着皇帝的颈项:“妾身就知道陛下最好了!”

    皇帝“啧”了一声拨开她:“罢了,没旁的事情,朕就先去前头了,那边还有些事情。”

    “陛下,未知慈母皇太后喜欢些什么?”云风篁赶紧虚心请教,“毕竟郑凤的案子处置了之后,咱们也就动身去行宫了,妾身这会儿就该预备起来不是?”

    她对于跟袁太后化敌为友还是有点儿信心的,这

    倒不是觉得袁太后真正宽容大度,而是袁太后摆明了比袁楝娘有脑子的多,既然皇帝还有用到她的地方,袁太后应该不会为皇帝拖后腿。

    至少在皇帝用完她之前,袁太后就算心里不痛快,总不至于做出太过分的举动。

    那么根据江氏当年的教诲,这毕竟是皇帝三位母后里头感情最深厚的一位,合该表现出尊敬跟孝敬。

    “母后素来贤淑,平常在宫里,都爱做些针线什么。”淳嘉帝本来待要起身了,闻言又坐了下去,想了想,说道,“你若是擅长女红针黹……”

    说到这里记起来跟前这妃子那白皙无暇的柔荑,一看就是不干活的,嘴角扯了扯,“你……算了,到时候朕带你过去认个错,你没事常去给母后请安,慢慢处着罢。”

    毕竟母后感兴趣的东西估计你都不会。

    听出言外之意的云风篁:“……”

    她冷静了下,不死心的问,“那除了女红针黹之外呢?慈母皇太后也是大家出身,总不可能除了针线之外没其他喜好?”

    皇帝闻言忽然就沉默了,这让云风篁一怔,就有些忐忑,心道自己该不会无意之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索性没多久,皇帝轻笑一声,说道:“母后当然还有其他喜好,譬如说爱惜朕……所以爱妃心心念念想投母后所好的话,好生伺候朕不就是了?”

    “妾身不是已经好好服侍陛下了吗?”云风篁理直气壮道,“这不是左右宫里头伺候陛下的也不止妾身一个,妾身得空的时候,还想顺道服侍慈母皇太后,这也是为陛下分忧啊!”

    皇帝笑出了声:“是是是,朕知道爱妃的心意了,到时候朕会帮你跟母后说的。”

    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起了身,“爱妃自便,朕先走了。”

    然后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吧,陈竹悄悄儿摸上来禀告,说是皇帝去前头没多久,就去了伊杏恩那边。

    “去就去呗。”云风篁不在意的说道,“伊奉衣是本宫宫里人,她能多伺候陛下,本宫脸上也有光彩。”

    她这是真心话,纪氏倒台太快了,快的她诸般准备一个都没成气候,一点儿外力都借不上如今皇帝的宽容还不知道是在图谋什么,这种情况下,云风篁觉得自己非常需要一个子嗣傍身。

    之前计划里的流着云氏血脉的皇嗣估计是来不及了,但寻常宫嫔,比如说伊杏恩所出的皇嗣到底也是皇帝的亲生骨肉。

    错过了这段时间,等皇帝利用她达成目的之后过河拆桥了,她就是想抚养宫里人所出的皇嗣怕是都不太可能了。

    所以云风篁这会儿不但不在意皇帝去自己宫里人那,甚至巴不得。

    “娘娘。”陈竹见状,欲言又止。

    云风篁抬眼道:“还有什么事?”

    “娘娘,伊奉衣来历不明又美貌,奴婢以为……”陈竹犹豫了会儿,到底还是说了出来自己的担心,“之前也还罢了,如今陛下渐有御极宇内的意思,奴婢担心,会有前朝榴妃之事……”

    他说的榴妃是神宗皇帝之父高宗皇帝的宠妃,出身寒微,非常寒微。国朝充实宫闱的采选,虽然取的是寒门之女,却也有着良家的要求。

    然而那位榴妃却是下九流出身,虽然不是烟花女子,却也只是个跑江湖的杂耍伎人。因着高宗一次微服出宫偶然遇见,破格纳入宫闱,一度宠夺专房,晋位更是前所未有的迅速也就比云风篁迄今的记录慢了那么一点点。

    但要知道,高

    宗遇见榴妃时,皇长孙都可以议亲了,宫闱诸位份早已充实的七七八八,皇后等人更是经营了数十年,前朝后宫都是根深蒂固。

    这种情况下榴妃还能突飞猛进,足见圣宠。

    传闻里榴妃其实不算特别的美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入了高宗的眼而伊杏恩的姿容可是见过的人没有不惊叹的,今日为奉衣,瞧着对云风篁还算恭敬,若果他日皇帝愿意抬举,安知不会一飞冲天,甚至反过来针对云风篁这旧主?

    “这事儿本宫心里有数。”云风篁闻言淡淡一笑,她连从小一起长大、家人统统捏在江氏手里的念萱都不敢彻底信任,遑论伊杏恩?

    此刻对着陈竹的提醒只是和颜悦色的表示,“你的忠心本宫也看在眼里,只是本宫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绚晴宫的皇嗣必然是从诸宫人所出的,陛下不去她们那儿,本宫怎么做母妃?这些本宫都有安排,且不必多管。”

    陈竹低着头:“是,奴婢遵命。”

    心道主子约莫是打算去母留子了,这样也好,伊杏恩的模样儿,但凡皇帝能够当家,迟早也会为一宫主位,若是教她活着,指不定有后患。

    云风篁看出他心思,但也不打算仔细解释自己的安排,只盯住底下人照顾好了伊杏恩,务必让这宫嫔早日怀上,给她生个健壮可爱的皇嗣才是。

    然而就在她一心一意期盼着早点当上便宜母妃的时候,伊杏恩却正一脸柔顺的送走皇帝:“陛下慢走。”

    回到屋子里,伺候她的大宫女银灯禁不住小声嘀咕:“奉衣,不是婢子多嘴。但陛下这两日来是常来,来了却只是跟奉衣问些琐碎事情,这未免……毕竟婕妤娘娘那边,可是知道陛下过来的!下回奉衣还是多跟陛下……嗯……”

    毕竟年纪虽然比伊杏恩大了几岁,却也未曾经历人事,不好意思说的太明白,只能想方设法的暗示这主子:别老是皇帝问什么答什么,你好歹把人哄到帐子里去呀!

    不然,在懋婕妤那边瞧着人是来了的,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问上会儿话就走,这不是白担了一个承宠的名头,却连实质上的好处都没有?

    “你比我先在宫里,你说婕妤娘娘跟陛下都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伊杏恩闻言,只是笑笑,不答反问。

    见银灯怔忪未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听说绝大部分人,对于柔顺乖巧懂事识趣的人,就算不是特别喜欢,至少不讨厌,银灯你说呢?”

    “……是。”银灯会过意来,有些尴尬有些惴惴,讪讪的应了一声。

    伊杏恩又道了句:“当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你也想想,咱们的主位娘娘跟陛下,哪位是眼睛里揉的进沙子的?在他们跟前服侍,什么小心思瞒得过?与其班门弄斧,不如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是吧?”

    银灯松了口气,知道这话的意思是领情她的提点,不会拿她去云风篁跟前表忠心:“奉衣冰雪聪明,是婢子糊涂了。”

    伊杏恩点点头表示将事情揭过,心里却想起来初次侍寝那晚,皇帝也是如今晚这样,和颜悦色的问了许久坊间之事,尤其是芝州的叛乱……弄的她颇为惴惴,后来听说皇帝待人体贴,八成是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才放下心来……

    刚才,皇帝其实没有问新的问题,只是跟她再次核对了一下当晚那些回答的细节。

    这让她有种莫名的无措。

    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发生,然而在发生之前,有着预感,却毫无头绪。

第五十一章 云风篁:这故事呵呵。

    转眼到了开堂之日。

    此番到的人比之前还多毕竟上次时间有限,很多人得到消息时已经结束了,只能徒呼奈何。尔后听说因为淳嘉帝要彻查到底,再次开堂,自然掐着辰光过来瞧热闹。

    万年县作为京畿重地,规模原本不是寻常县城能比的,饶是如此,也被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群挤了个水泄不通。

    索性太皇太后等人继续前往行宫的时候虽然带走了大部分的随从,因着皇帝还在这儿,而且郑凤案牵扯到的大佬们也留了下来,仍旧有着足够的人手。

    为保学生前途,崔琬亲自上阵,一番安排之下,总算没出什么大的乱子。

    这日云风篁由于皇帝委婉的警告,留在后头没过去,只能打发了陈竹去旁听。

    陈竹机灵,带走了好几个腿脚利索的小内侍,隔一会儿过来禀告一回,她这边消息接到的倒是丝毫不慢:“……场面总算走过啦?开始啦?皇城司寻着了好些人证?啧啧。”

    云风篁用小银匙慢慢的搅着一碗蜜沙冰,懒洋洋的说道,“罢了,大热天的,也别再一趟趟的跑了,只管等真相出来告诉本宫一声就是。”

    淳嘉帝摆明了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想到这人不声不响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就有点暴躁。

    这会儿也没心思去听这场审讯中间的峰回路转上层都知道,这会儿公布的真相再怎么铁板钉钉,其实,都是各方达成协议之后的真相。

    至于真正的真相如何……呵呵。

    她漫不经心的朝后靠了靠,轻软的罗袖因此滑落下去,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在水红色衫子的映衬下,格外白的莹然生辉,以至于四周的内侍都下意识的避了避目光。

    云风篁思索了一番,就叫熙乐将手边的一串葡萄赏那来报信的小内侍,“你们几个寻个角落休憩会儿罢,来来回回的,你们不累,本宫瞧着都眼晕。”

    小内侍笑着谢恩:“谢娘娘赏,奴婢这就去告诉小陈公公。”

    于是接下来就一直没人来打扰了,直到大半日后,午膳的饭点都快过了,陈竹才气喘吁吁的带着几个小内侍回来,说道:“娘娘,事情都清楚了,郑家小将军践踏青苗是有的,但其他事儿却不是他做的。说起来奴婢还是头一次听闻乡间族人之间有这等歹毒凶残之辈,遑论还是在天子脚下……”

    “喝口茶再说罢。”云风篁见他满头满脑的汗,脸色也被晒的通红,挑了挑眉,让流虹斟个凉茶上去,漫不经心的扑着扇子,“左右陛下还没说哪天动身,也不急。”

    主要是听说郑凤的罪名只是践踏青苗,就知道皇帝跟郑具的谈判必然非常的顺利。

    这也意味着她面对淳嘉时越发的没有底气……

    纪氏、崔琬、骠骑大将军……怎么一个比一个废物!

    占尽先手的情况下,三方加一起都被皇帝压了下去,简直没有一个能打的!!!

    云风篁在心中破口大骂,这么着,接下来的剧情猜都可以猜到,自不急着听陈竹禀告了。

    ……这倒不是她笃定郑凤必然是害了那陈氏合族的罪魁祸首,而是因为,如果郑具的表现不能让淳嘉帝满意的话,不管这事儿是不是郑凤做的,罪名反正肯定扣他头上!

    不然皇帝辛辛苦苦、遮遮掩掩,又要不动声色的抓到郑凤这郑具最心爱的义子的把柄,又要设计让杜岚谷这官场上出了名的耿直人出头以拖崔琬下水,如此一番周折,图什

    么?

    给黎庶伸冤?彻查真相?赏善罚恶?

    恐怕也就是寻常百姓会信这话在云风篁看来,淳嘉帝或者会爱民如子,但那必然是真正大权在握后的事情了。

    在这之前,皇帝自顾不暇呢哪里来的功夫心疼一家子普通庄户?

    果然陈竹咕嘟咕嘟将一碗凉茶一口气喝完,抹了抹嘴谢了恩,就说:“娘娘,郑家小将军那日与随从到郊外游玩,纵马驰骋之下,的确踩了陈家田里好些青苗。当时小将军的马跑的快,却没注意。后头的家丁发现,却是寻着那陈近行赔礼赔钱的。本来这事儿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毕竟据皇城司多方彻查找来的人证都说,那日小将军的马也没踩到几颗苗,家丁赔的钱是绰绰有余的。”

    “但陈氏族人里却有人认出了小将军的身份……”

    “然后他们就想构陷郑凤?”云风篁不在意的问,“真是好大的胆子!”

    陈竹赔笑道:“他们哪里敢呢?他们却是想着狐假虎威,打起陈近行一家子产业的主意……”

    这个故事,嗯,虽然没有任何凭证,前头审案的过程更是丝丝入扣环环相接简直推演的天衣无缝,估计没多久附近的茶馆就会开讲圣天子是如何明察秋毫目光如炬的为百姓伸冤但云风篁还是坚定的认为,这就是个故事。

    这故事是这样的:陈近行一家子家境不算富贵,却也是十里八村出名的殷实。他祖上跟族里另外一支人有着恩怨,到他这一代仍旧不相来往,而且日常见着都会没什么好话。

    陈氏族里都知道此事,但觉得都是自家人,偶尔拌个嘴、打个架什么的,耆老们呵斥个几句,也就算了。

    谁知道那支人里有个狠毒贪婪的,知晓郑凤踩了陈近行家青苗又做了赔偿后就返回帝京了,就想出个毒计来:串通匪人杀了陈近行合家,尔后毒哑了陈近行最漂亮的孙女儿,卖进了正在招收丫鬟的骠骑大将军府!

    如此不但能跟匪人分一份细软,陈近行一家子都死了,按照规矩,产业收归族中,他们也能通过提前准备捞上一笔。而陈近行的孙女儿在骠骑大将军府上,正好可以混淆视线,让丝毫不知道此事的郑凤顶缸。

    “……陛下当堂称赞了杜大人。”陈竹打量着云风篁的脸色小心翼翼说,“说若非杜大人不畏权贵,趁着帝驾驾幸行宫的功夫叩道,怕是陛下压根不知道这事儿!如此不但陈近行一家含冤九泉,连带郑小将军也是被泼了脏水不自知。为此骠骑大将军让郑小将军当场拜谢杜大人呢,但杜大人没怎么理会他们……奴婢刚刚听有人议论,说杜大人日后怕不要平步青云了!”

    云风篁笑了下,心道这是当然。

    这会儿还看不出来这杜岚谷乃是皇帝的人,或者至少是皇帝想笼络的人也未免太傻了。

    也是,杜岚谷虽然是崔琬的学生,听着仿佛一定要跟崔琬统一战线继续架空皇帝,其实不然。毕竟他可是淳嘉年间的进士,就算当时皇帝压根还是个傀儡,名份上却仍旧属于天子门生。

    此外崔琬也不是傻的,皇帝若是一点儿起色都没有,他的入室弟子就去投靠,兴许他还会不高兴,觉得是在无视自己这老师。

    但消暑宴后皇帝就开始接触朝政了,此番又不动声色的坑了诸臣一把……显然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主儿。

    崔琬再爱惜杜岚谷,又不是就这么一个弟子,他还有其他门生故旧,有亲生子嗣,嫡亲外甥邓澄斋都在皇帝身边这么多人了,再被抢一个杜岚谷又如何呢

    反正他如今年纪是大了,距离垂老还有着距离,还能为崔氏支撑门户。让杜岚谷跟邓澄斋跟着皇帝,事情成了,崔氏将来也有着保障;事情败了,大不了舍车保帅。

    总之都比扣着人不放,直接得罪皇帝、兴许还要跟一心一意辅佐天子做个明君的学生离心的好。

    要不是看出这种苗头,云风篁上次也不会跟陈竹打听这位的桑梓,让小厨房专门给他做了几道家乡菜。

    当然从后头的反馈来看,这位似乎不怎么领情……

    不过这也没关系,这是皇帝属意的年轻有为的臣子,日后怕不是要封侯拜相的,要是就为几道菜就倒向她,她也不敢相信。

    只要皇帝不拦着她跟前朝接触,慢慢儿来就是。

    云风篁思索了一番,勉励了陈竹几句,也就打发他下去,却吩咐流虹:“去小厨房说下,预备些个陛下爱吃的,本宫待会儿去陛下那边瞧瞧。”

    ……这会儿前堂的皇帝不知道,即将迎来再一次“爱妃亲手所做”的慰劳,还在跟邓澄斋说着话:“……这次暂且饶郑凤一次,那陈近行一家子,着人好生安葬罢。”

    皇帝这番话说的颇为萧索,神情也是郁郁,丝毫没有刚刚逼着郑具等人或妥协或退避或合作、为自己在庙堂上的权力与地位取得一个突破性进展的喜悦与意气风发。

    邓澄斋于是劝他不必挂怀:“那庄户一家已然去了,就算今日公告真相,他们一家子也活不过来。左右郑凤还年轻,来日方长……臣知道陛下一番拳拳爱民之心,但非常时候,骠骑大将军经营禁军多年,又知进退,陛下不可不给他这个面子。”

    皇帝叹息道:“朕岂止是为了陈近行一家么?郑凤今年才多大?就已经作下这样的歹毒之举。所谓耳濡目染,你说单是郑氏父子,这些年来戕害的无辜有多少,才会将个束发未久的义子教成这个样子!那些受害的都是朕之子民,合该在朕的庇护之下。可朕到如今却还要同郑氏媾和,这……”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邓澄斋低声道,“再说陛下亲政未久,能有今日这样的成果,已然是天资纵横、明君之姿!况且陛下视百姓如亲子,百姓又岂能不敬爱陛下如父母?做子女的,哪有不体恤父母艰难的道理呢?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说着声音更低,“此番真相多赖孙聿手底下的皇城司,然而皇城司如今是摄政王的人。陛下,这案子固然今朝亲审,他日未必不能翻出来。”

    话音才落又觉得不对,忙描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案既是陛下亲审,为着陛下圣誉……”

    他日还是另外找个理由料理郑氏以及摄政王吧!

    但皇帝却已摇头,轻声道:“本就愧对百姓,又怎可为朕之虚名,使得陈近行一家冤屈,事后也无法昭雪?他日庙堂安定,此案事实,务必原原本本、清清楚楚昭告天下!”

    他闭了闭眼,“朕对不起陈近行一家,也对不起这些年来冤死的所有黎庶……朕不能连真相都不给他们!”

    邓澄斋沉默片刻,最终深深一揖,沉声道:“国朝能有陛下这般君主,是为社稷黎民之幸!微臣请附骥尾,愿为陛下、为国朝赴汤蹈火!虽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前堂君臣相得的一幕并未持续太久,就被飞驰而来的侍卫报信打断:“太皇太后一行已然于两日前抵达行宫,然而太皇太后忽患急症,皇后娘娘与母后皇太后不敢擅专,故请陛下前往,主持大局!”

第五十二章 妾身不配,真的不配!

    君臣听得这消息,一时间没作声,片刻,皇帝沉声道:“皇祖母从万年县出发时不还好端端的?怎么会这么几日就病了!”

    报信的人单膝跪地,说道:“回陛下的话,据太医诊断,太皇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凤体违和,难免虚弱,故此不惯山中气候。”

    皇帝跟邓澄斋对望一眼,面上都闪过一抹异色。

    “朕知道了,你这一路来报信想也辛苦,且下去罢。”皇帝沉默了下,吩咐雁引找个内侍将人安排了,待堂上只剩了君臣二人,就是冷笑一声!

    而邓澄斋也是立刻拱手进言:“陛下,臣以为此事如此巧合,八成有诈!”

    太皇太后虽然从消暑宴后病倒起,迄今都说是没痊愈。

    自帝京出发的时候也的确是抱病的状态,但既然能够上路,也是有太医院的确认、她能够承受这番舟车劳顿的。

    遑论凤驾那边,众多侍者之外,医术最好的几个太医都在,昼夜轮班伺候,谨防有什么闪失……怎么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这个时候来报,还催着皇帝赶紧的过去……

    这话听着仿佛太皇太后快不行了,要见皇帝最后一面,可谁知道是不是纪氏下了狠心,打着幌子将人骗过去一刀宰了?

    反正宫闱里贵妃淑妃馨妃瑶宁夫人什么来路大家心里门清,只要不被抓到铁证,纪氏完全可以将弑君的罪名一推二六五到时候不过重复当年,利用太皇太后的身份跟辈分施压,再立年幼新君。

    当然也许纪氏这次会玩脱,但不管怎么样,要他们真的对淳嘉生出杀心,淳嘉此去绮山就非常危险了。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但凡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的,纪氏日后再怎么凄惨又有什么用?

    而且邓澄斋还有个不敢说出来的担心,就是公襄氏这两代皇帝都挺憋屈的,难得淳嘉帝被拘束了八年却还没有失去心气,显出几分皇室的气数,要是他有个闪失,以宗室的福祚,还能再出一个类似的能干的皇帝吗?

    到时候公襄氏恐怕就真的要没救了。

    “朕理会的。”索性皇帝不是听不进劝的人,闻言颔首,但又道,“只是太皇太后沉疴,朕不能不立刻前往探视。”

    邓澄斋道:“天这样热,陛下为了陈氏黎庶一家子逗留万年县已有数日,若果有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太皇太后病的及时,皇帝也能有样学样啊。

    皇帝作为嗣孙需要孝顺太皇太后是正理,可天子就是天子,断不好叫天子抱病赶路去看太皇太后的是吧?

    这不是对社稷的不负责任么!

    “这样不妥。”皇帝沉吟了会儿,说道,“且不说朕刚刚在人前露过面,此举过于明显;就说如今的局势,太皇太后可以病倒,朕……”

    他没说完邓澄斋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皇帝辛辛苦苦的弄个郑凤案出来,除了为了夺权,为了拉拢人手对付纪氏,不就是为了在朝野上下刷一刷天子年轻有为年富力强乃国之幸事?

    结果呢?

    朝野上下喜闻乐见的天子坐明堂、亲审郑衙内才落幕,跟脚就是御体有恙,

    这也忒晦气了吧?

    没准还会被有心人利用,扯什么郑凤案有内情,皇帝公然包庇所以遭了报应之类的……郑具、纪氏还有崔琬兴许这眼接骨上不敢这么做,但别忘记,皇帝目前的盟友摄政王,可是既有这动机也有这能力的。

    想到摄政王,邓澄斋眉头皱的更紧:太皇太后不但是淳嘉帝的嗣祖母,更是摄政王的嫡母。

    她病了,而且很严重,严重到需要专门派人来通知皇帝赶过去,那么摄政王那边,于情于理也要打个招呼。

    本来皇帝独自赶过去就不是很安全了,如果是跟摄政王一起过去,嗯,怎么说呢?纪氏弑君篡权兴许还有着较大的风险,但这事儿如果是摄政王来做,那真是现成拖纪氏顶缸……

    总之此行不去不行,而且必须尽快动身,这样才能彰显皇帝的孝顺,才能保持淳嘉帝一直以来的人设不崩。

    但去的话,实在危险重重……

    这……

    邓澄斋还在苦思冥想,皇帝却忽然转头唤进雁引:“去请懋婕妤来。”

    没多久,花枝招展的云风篁就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手里还贤惠的拎了个食盒……见着邓澄斋,笑容略收,好奇的看他一眼,才上前跟皇帝福了福,笑道:“妾身正惦记着陛下呢,结果过来的路上就碰见了雁引奉了口谕去找妾身……未知陛下有什么吩咐?”

    皇帝轻笑了下,说道:“爱妃辛苦了。”

    吩咐左右都散出去,方道,“刚才绮山那边来了人……”

    将太皇太后沉疴需要皇帝尽快到场的事情说了,旋即道,“朕打算即刻起程,爱妃也赶紧去收拾下,与朕一同走罢!”

    “妾身?”云风篁听说太皇太后病的这么巧,还是纪太后纪皇后送了消息来,脸色就有点不好看,这会儿见皇帝要带上她赶路,就是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尖道,“陛下既然这么急,那带着妾身合适么?”

    皇帝呷了口茶水,安然说道:“怎么不合适?皇祖母卧榻,按着规矩,妃位以上都得去跟前侍疾。之前皇后宽厚,亲自衣不解带的服侍着,没叫你辛苦,你还习以为常了?”

    “……但陛下急着赶路,妾身一介女流,恐怕会拖累陛下?”云风篁嘴角扯了扯,心道本宫信你才怪!

    她打赌这皇帝必然是觉得此行未必安全,这是存心拖上自己?

    要不要这么不要脸啊,你堂堂一个天子,找陪葬的好歹挑三拣四一下,本宫这种德容工行没有一个妥当的新晋婕妤真的不配啊!

    此刻就竭力推辞,“要不陛下先走一步,容妾身随后跟上?”

    “爱妃何必妄自菲薄?”皇帝端着茶碗,看她的目光很是柔和,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眼里却没有半点儿波动,“爱妃出身北地,据说打小也是习过骑射,弓马娴熟,到时候戴上帷帽,与朕一块儿骑马赶路就是,怎么会拖累?”

    云风篁心中抓狂,抓狂,再抓狂,她绞着帕子,冷静了会儿才皮笑肉不笑道:“妾身幼时的确有些顽劣,既然入了宫,当然是努力跟诸位姐姐们学习娴静优雅……但陛下有命,妾身岂敢不遵?”

    就说想去后头

    换身衣裳,免得宫装钗环累赘,到时候耽误了皇帝的行程。

    皇帝欣然应允,也让雁引带人去收拾些简单行李,预备出发。

    末了转向堂下正一脸无语的邓澄斋,温言说道:“懋婕妤疑心比朕还重些,带上她,不必咱们想方设法,是必然不可能迅速赶到绮山行宫的。”

    邓澄斋说道:“但仓促之间,懋婕妤究竟只是一介后宫女流,若果露出破绽叫人知道……”

    “那也是懋婕妤做的。”淳嘉帝神情平淡,俊挺的眉宇间流露出几许冷酷,“关朕与你何事?”

    邓澄斋想想也是,不禁对原本印象不怎么好的云风篁生出几许同情。

    这位主儿也算会搞事会闹腾了,然而碍着身份,兜兜转转的,最终还是只能为皇帝所用,啧啧……

    而正被他同情的云风篁,此刻正在内室匆匆忙忙的更衣,一边指挥念萱去配药:“天这样热,还要舍弃帝辇马车赶路,可别中了暑什么的,你去配几副方子,要方便路上用的。”

    一边语声冷硬的吩咐熙乐,“速速联系世子那边!”

    熙乐知道兹事体大,慌忙问:“娘娘要做什么?”

    “……太皇太后垂危,摄政王父子必然也要到场。”云风篁几乎将嘴唇贴到她耳朵上,低声道,“让戚九麓想法子跟着世子一块儿过去……不管他们跟不跟陛下一起走,路上,务必想办法不引人注意的将本宫的行程拖下来!”

    当她看不清楚淳嘉的打算?

    这昏君倒是想的好,自己不想在没弄清楚绮山局势的时候以身涉险,就拖上她顶缸!

    只是云风篁又不是傻的,既知淳嘉不安好心,哪里肯如他的意?

    左右跟公襄霄的关系不用白不用!

    熙乐领命匆忙而去,云风篁又忙里抽空的吩咐了几句被撇下来的随从,还让人去伊杏恩那儿说了声总算收拾好了带着念萱出门,这时候伊杏恩刚好赶到:“娘娘,妾身听底下人说……”

    “本宫如今没空跟你细说,等会儿熙乐回来了你问熙乐罢。”云风篁边朝前堂走边道,“可惜你不会骑马,不然也能跟本宫还有陛下一起出发。”

    伊杏恩下意识的想答话,索性话到嘴边及时醒悟,连忙行了个礼:“是!”

    又跟在她后头说了几句一路平安之类的话,一直送到垂花门下,这才站住脚,目送云风篁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前头皇帝跟邓澄斋是已经准备好了,外头听着马嘶声,想是底下人备了坐骑在门口。

    见云风篁只带了念萱,皇帝先是微怔,说道:“怎么不是熙乐熙景?”

    旋即恍然,“是了,这宫女是你从北地带过来的。”

    所以应该会骑马。

    既然是“急着”去探视病危中的太皇太后,一行人自然无暇多说,此刻稍微讲了几句,念萱给云风篁戴上帷帽,也就出门上马,在一群甲胄齐全的侍卫的簇拥下飞驰而去!

    这会儿其实快傍晚了,即使众人的坐骑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良驹,出城之后不过十来里路,因着今日无星无月,不得不就地宿营。

第五十三章 坠崖

    野地宿营自然是一切从简,然而淳嘉帝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不敢抱怨。

    皇帝倒是对于云风篁没因此作妖表示了委婉的诧异:“委屈爱妃了。”

    云风篁心道你真觉得委屈本宫,那就别带上本宫啊!

    让本宫跟着帝辇慢悠悠的走不行嘛!

    嘴上却道:“只要跟在陛下身边,哪里有什么委屈的?”

    “爱妃真是贤良淑德。”皇帝听着这口不应心的话,笑了下,同样口不应心的夸道,“实为妃嫔楷模。”

    云风篁趁机道:“妾身区区婕妤,哪里敢当陛下这般盛誉?”

    还真是时刻不忘记提晋位……皇帝想起来自己之前再三惋惜这妃子身为女儿身,虽然是场面话吧,也的确有过觉得这般聪慧机敏的人若是男子,可为朝廷所用。

    这会儿却觉得云风篁是女子挺好的。

    这要是男子,怕不是个官迷?

    他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对了,爱妃到了皇祖母跟前,千万记得一些忌讳。之前爱妃只是宫嫔,偶尔到庆慈宫,也待不了多久,皇祖母自不会计较。但此番过去,说不得要与皇后一样时常侍奉左右,自要留意。”

    云风篁笑着道:“是。只是妾身出身寒微,却不知道太皇太后那儿都有哪些规矩?”

    时常侍奉太皇太后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毕竟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哪里有空去亲自服侍个老祖宗?

    遑论这位老祖宗是纪氏的人,她就是伺候的人家舒舒服服的,又怎么跟纪太后纪皇后纪暮紫那些血脉至亲比?

    这种明摆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干呢!

    反正出发之前已经做了两手安排,要是太皇太后当真不行了,咽气之前她都赶不到的,顶多晚一步赶到之后用哭的格外撕心裂肺弥补下孝顺的形象;要是太皇太后是装的,那也得拖到她老人家“痊愈”再进行宫,届时说不得那边直接推说在静养不叫打扰,她还省了磕几个头的功夫。

    她心里这么想着,对于淳嘉帝交代的太皇太后的喜恶倒是颇为留心,又听又问的,认真的紧。

    嗯,虽然不打算亲自去太皇太后跟前做孝女贤媳,但这位主儿的性情还是要了解下的,免得不当心冒犯了都不知道,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正聚精会神之际,冷不丁皇帝问:“爱妃可知朕喜欢什么?”

    “……”云风篁一愣,旋即反应迅速的掩嘴一笑,“陛下当然喜欢悦婕妤跟妾身呀!这可是陛下亲口说的!”

    淳嘉帝就有些惆怅,淡淡道:“爱妃说的是。”

    但转眼就若无其事了,含笑道,“皇祖母为人宽厚,爱妃先记这些罢,时辰不早,该安置了,明儿个还要赶路。”

    照淳嘉帝的说法,太皇太后的确不是难相处的人。

    当然这仅限于大家闺秀出身的后妃跟纪皇后一样,世家出身的太皇太后,下意识的将跟自己一样从小被精心教养长大的女子当成自己人看待,对于这些人,只要不是做出出格的举动,按着贤良淑德的标准来表现,她基本上不会有任何意见。

    至于说小门小户出来的,太皇太后也不会苛刻。

    因为她压根不会给这类人跟自己时常接触的机会。

    云风篁的出身门楣在太皇太后跟前是比较低的,不过得益

    于谢氏的精心栽培,纪氏一家三代在宫里的凤主们,对她的规矩还算认可。

    所以云风篁取得太皇太后的喜爱应该不难……当然这话是淳嘉帝说的,云风篁对此只有呵呵哒。

    这季节正暑热,野外蚊虫又多,可想而知野营简直不是人过的。

    云风篁被迫加入队伍时已经做好了吃苦受累的准备了,但皇家究竟是皇家,行路不便用冰鉴,就有匆忙之间取来的冰丝茵【注】,这是冰蚕丝织成的毯子,三伏天置于身侧,满座皆凉,价值千万。

    还有辟虫的药丸、助眠的熏香之类,虽然诸般从简,却比想象之中要松快得多。

    一夜无话,次日早上,侍卫呈上早膳,一行人用过,稍作活动,便撤了营地,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到了这日傍晚,他们恰好赶着驿站附近,遂快马加鞭到驿站过夜。

    皇帝不欲太过惊动底下,这会儿只让侍卫出面胡诌了个散官的身份,因此此处小吏不算殷勤,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也就自去了。

    云风篁算算这驿站到万年县以及绮山行宫的路程,觉得戚九麓那边若是顺利的话,约莫会选这儿动手。

    因为离万年县近了恐怕会撤回去重新拾掇出发,离绮山行宫近了呢行宫的人可以来接应,总之还是在离两处都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地方做手脚比较好,便于不想继续走的人找借口磨蹭。

    这晚她还特别留意了下马厩的动静,然而到了第二天起来却也没什么异常。

    云风篁还道自己估计错了,戚九麓选的不是这儿,结果这日出发之后没走多远,就被一条数丈宽的河流拦住了去路。

    这河上原本是有桥的,不过此刻却已经被损毁了,而且损毁的非常彻底,就算皇帝下令让侍卫下马就地取材修缮,怕也不是短时间里可以过河的。

    作为一个忧心太皇太后的天子,淳嘉毫不迟疑的下令强渡:“如今是盛夏,水位下降,朕观此河也不是很深……”

    话没说完就被邓澄斋否决了:“水火无情,请陛下三思!陛下乃是天子,身系万民,岂能如此行险?!便是太皇太后知晓,必然也不希望陛下为了早日赶到行宫,出此下策!”

    他这么说了,其他随从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和,总之最后决定绕路。

    这一绕路就绕出去几十里,算着路程少说要被耽搁一日云风篁不动声色的,心里却有些郁闷,因为她让熙乐去给戚九麓递话,只是想将自己单独摘出来而已。

    至于说淳嘉帝……

    呵呵,管他去死?!

    反正她不相信这皇帝自己没办法,她现在就希望这皇帝多出招,她好摸清他的底细。

    不然生死荣辱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然而也不知道戚九麓是怎么想的,竟用了毁桥的法子,这么着,一群人都被一视同仁了,这不就是如了淳嘉的意么?

    真是想想就觉得不高兴!

    决定了,下次见到戚九麓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云风篁心里乱七八糟的,无意识的跟着队伍走,走了也不知道多久之后,忽然眼前一暗,才发现进了林子。

    这林子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片山林这地方其实已经是绮山脚下了,所以地势出现起伏并不奇怪。

    只是望山跑死马,绮山是行宫所在山峦的统称

    ,占地极为广阔。前朝皇帝选择避暑之地时,挑挑拣拣的用了左右风景最好的山头,距离此处却还有段距离,又是弯弯绕绕的,还得走上两天才能到。

    看得出来眼下这山林少有人来,枝繁叶茂的,听得水声淙淙,愈发湍急,想是因为河流自山间流出的缘故,故而靠近山脚的地方水流迅速。若非两名侍卫持刀在前开路,四周的枝叶差不多扫的坐骑眼睛都睁不开。

    这种行进当然是非常迟缓的,而且也不安全。

    走不多久,邓澄斋就皱着眉问:“可还有其他的路?”

    随从们低声商议了会儿告诉他他们也不知道,毕竟谁能想到会遇见好好的桥被毁了的事情?

    他们基本上都只认得从官道去绮山行宫的路,就是眼下这条小路,那还是一名年纪比较大的侍卫想起来的。

    “陛下,咱们要不先撤回去罢?”邓澄斋想了想,就驱马到皇帝身侧,低声道,“这儿林子太过茂密,就算咱们团团围住您,可这种山林之地,一侧就是山峦,若是有人手持利器居高临下……”

    他话没说完,但言外之意很明显,这会儿的地形对他们很不友好,真有刺客埋伏左右的话,如皇帝当初亲自射杀邺国公夫人那样,给皇帝来个一箭穿心,那……

    “山间草木茂盛,纵然有弓手埋伏在侧,也难有视野。”作为放在军中也是难得一见的出色弓手,皇帝闻言微微摇头,表示邓澄斋过于忧虑了,但对于邓澄斋撤回去的提议倒是同意了,“不过此地过于荒僻,朕也觉得可以到附近的村镇找个向导问问,兴许还有其他过河的法子或者地方。”

    于是队伍开始掉头。

    因着林间的路早已被枝叶挡住,只靠侍卫开路当然不会太宽敞,此刻空隙不过勉强容二马并辔。

    按着身份,皇帝当然是被四面八方围起来的。

    云风篁作为帝妃又是女眷,与皇帝的心腹邓澄斋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此刻队伍回撤,地方有限不便调整,皇帝遂让坐骑转向便是,至于原本的队伍,直接将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

    这么着,却是云风篁与邓澄斋在前,皇帝在后了。

    邓澄斋见状赶忙放慢速度,落后半个马身,以示对皇室的尊敬。

    云风篁倒是一点不客气,还笑着回头跟皇帝招呼:“陛下,妾身甘愿为您前驱!”

    皇帝对她这种刺头的行径早就麻木了,闻言只是一笑了之。

    结果云风篁头还没转回去,就看到斜后方的密林里,倏忽飞出一点乌光,狠狠没入淳嘉帝坐骑后臀!

    皇帝亲自骑乘的骏马虽然是经过多方调教确保脾性温驯的,到底只是畜生,却哪里吃得住这样突如其来的痛楚?!

    当下长嘶一声,也不顾背上驮着人、前方还有云风篁这一人一骑,歇斯底里的发足狂奔!

    云风篁面露惊色,想要躲避,然而兔起鹘落之间哪里来得及连惊叫声都还压在嗓子里,已经连人带坐骑,被淳嘉帝的御马撞进了路旁的枝叶之中!

    更悲催的是,她摔下去才发现……这底下赫然是个悬崖!

    【注】唐有老人,遇老妪持旧茵,以半千售之。有波斯国人见之,曰:“此是冰蚕所织,暑月置之坐旁,满坐皆凉。”酬以千万。(明)高濂《遵生八笺》

第五十四章 这是天要亡她啊!不如……

    云风篁大惊失色,忙不迭的甩脱马镫,试图抓住附近的树枝脱离坐骑,然而她骑术固然不错,身子也算轻盈,无奈运气不佳先抓到的一大把枝叶瞧着蓬勃,却都是今年春天才生的嫩枝新叶,哪里吃得消一个人的分量?

    当下只听得枝叶折断声不绝,夹杂着侍卫的惊呼以及雀鸟乱飞的动静,云风篁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摔向地面的一丛荆棘!

    恰在此时,不远处飞来一道黑影,灵蛇似的一卷她腰肢,将衣袍已经堪堪触及到荆刺的云风篁拉起!

    不等正纷纷下马来救的侍卫们松口气,就听见一声清脆的折木声,旋即淳嘉帝有些气急败坏的低咒:“该死!”

    话音未落,帝妃连同一截手臂粗细的树枝便一同栽落进崖下浓淡不一的枝叶之中去!

    不提山路上的随从们怎么个抓狂法,云风篁在被淳嘉帝拉进怀里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脸埋进他胸口,四肢并用尽量蜷缩起来,最大限度的用皇帝做挡箭牌!

    嗯,所以两人在经历了也不知道多少枝叶、乱石、草根、泥土的抽打剜刮,终于在一片泥泞的林地上停止了翻滚后,皇帝双目紧闭,手臂、面颊都有着不止一道的擦伤,正是衣裳残破,鲜血淋漓,愈显面色惨白。

    云风篁却只稍微缓了缓,就步伐灵活的从他身上爬起来,先将自己全身上下摸索着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大碍,又警觉的探查了下附近,确认没什么危险,这才返回皇帝身边,凄凄惨惨的唤道:“陛下?陛下您怎么样?您可千万不要抛下妾身一个人啊!”

    她边说边抓起皇帝的脉搏探了探,觉得还算稳妥,暗松口气,毕竟刚才山路上众目睽睽,都看到皇帝本来比她还先一步弃马上树,却为了救她被扯落山崖这要是她好好儿的,结果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她一条命哪里够赔?!

    嗯,那为什么她爬起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不是查看皇帝,而是确认自己的安危?

    这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淳嘉帝到底不是戚九麓,云风篁要不是为了自己,对这人的死活实在上心不起来不是?

    关键时刻,那不就是习惯性的现紧着自己了嘛。

    至于说皇帝刚刚救下她,甚至落到现在的处境还是因为她,云风篁是不会承认的,她觉得这肯定是因为自己对于淳嘉帝还有用处,这人才会冒险相救。而且还有个可能就是一直被关在宫闱里的皇帝,八成没什么经验,就是他也没想到他在的那个树杈,吃不住他救人时的力道,误打误撞的,才弄成这个样子。

    云风篁心里思索着,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皇帝擦了擦脸,发现他虽然脉搏正常,呼吸却有些微弱,脸色也有越来越苍白的意思,才安定点的心顿时一个咯噔,心道自己进学时不曾在医术上花过功夫,把脉的结果未必准确,这皇帝……该不会是不太好了吧?

    她头皮一麻,仰头朝上看去视线里铺天盖地的枝叶,什么都看不到,就是此刻合该不顾一切下来救援的动静,也是难以察觉。

    这也不奇怪,回忆摔下来时匆匆一瞥的悬崖形势,就算那群侍卫足够不要命,只怕没有足够指引也难以在这郁郁葱葱的山林里迅速找到人。遑论他们刚刚摔的七荤八素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摔下来多少,找人的生怕遗漏,寸寸搜索,那就更耽搁了。

    这会儿天亮着还多少能借

    到点天光,等会儿天黑了,那真是……

    云风篁正觉得头疼,这时候手底下的人微微动了动,她低头一看,欢喜道:“陛下您醒了?您觉得怎么样?”

    皇帝默默看着完好无损、除了裙摆脏了点,连发髻上一支赤金簪子都好好儿的妃子,片刻,虚弱问:“朕晕了多久?”

    “陛下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妾身也不知道。”云风篁如实道,“但到这儿没多久。”

    皇帝再次觉得心口被插了一刀,闭上眼,又过了会儿,道:“这地儿不能待了,你扶朕起来,咱们换个地方。”

    “……可是上头有侍卫?”云风篁闻言呆了呆,试探道,“他们是亲眼看着咱们掉下来的,应该会下来找?”

    “你要赌他们找过来的快,还是意图弑君的人找过来快?”皇帝闻言,冷笑了一声,反问,“还是爱妃觉得,爱妃保护得了咱们俩?”

    言外之意别以为你不是皇帝遇见了暗中的刺客就能活!

    云风篁默默上前将他扶起:“陛下您当心。”

    只是扶起皇帝后,两人却没动,而是面面相觑,“陛下,该往哪走?”

    “……爱妃一直醒着,爱妃觉得呢?”皇帝按着胸口,游目四顾了一圈,干咳一声,反问。

    云风篁:“……”

    最终两人决定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起来……

    “此处既然是山林,想必应该有什么隐蔽的山洞之类。”因为事发突然,两人差不多什么都没带,万幸宫中之物用料考究,两人腰间挂着的辟虫解暑的药包没丢失,尤其云风篁怕热,见着冰丝茵后专门要了一幅做披帛,得益于皇帝的保护,此刻还缠在手臂上。

    不然这季节在这种草木葳蕤又人迹罕至的林子里,说不得什么时候一只不起眼的毒虫就送他们上路了。

    云风篁所以提议,“咱们有着药包,也不怕山洞里藏了什么虫豸蛇虺。”

    皇帝如今走路都难,闻言也没什么意见,让她看着办。

    反正就他们眼下的情况,刺客找过来,谁也逃不掉,他不怕云风篁不尽心。

    然而尴尬的是,云风篁搀着他找了一圈,山洞没找到,皇帝反而先一步伤势发作,在云风篁放开他,俯身去拨弄一处山壁上的藤蔓,试图寻找藏身之处时,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

    云风篁听到动静警觉回身,见他苍白着脸倒在地上,差点下意识的溜之大吉以为刺客到了索性后退了两步没什么异常,犹豫着上前检查,才发现皇帝是自己一头栽倒的。

    她扯开他上身衣袍,微微蹙眉:这人肩背手臂差不多处处都是淤青淤紫,尤其左肩的一处撞伤,淤青足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更是高高肿起,让人怀疑是不是伤到了骨头。

    其他地方此刻被衣袍遮着看不到,但估计情况也不是很好,不然皇帝自幼养尊处优,又允文允武,只是一些皮肉伤不可能让他接连昏迷。

    自己这都是什么命?

    对着几近遍体鳞伤命悬一线的淳嘉,云风篁无语问苍天:她那么努力的抱上皇后大腿,结果皇后背后的纪氏才几个月就不行了!!!

    她又那么努力的扔了纪氏跟皇帝讲和,结果这才几天!!!

    皇帝好像大概可能也许要不行了……………………

    这简直就是天要亡她啊!!!

    要不干脆弄死他算了!

    气急败坏的云风篁将人朝地上一扔,认真的思考:左右是个死,能亲手弑君好歹做了一件多少人想都不敢想、多少人想做却做不成的事儿呢是吧……?

    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朝着淳嘉的咽喉缓缓伸出手……

    然后揪着衣襟把人拽起来,艰难的搭在自己肩头,朝着水声隆隆的方向,吃力的走去。

    早知今日,本宫当初进学时为什么不努力把西席的技艺统统学到学好学深刻?

    如果她会得医术,如果她武艺更高明些,如果……

    云风篁一脸麻木的想,噢,不用如果了,本宫之前压根没想过本宫会进宫当妃子。

    但再想想的话,当妃子也不是每个都跟她这么惨的。比如说此时此刻其他妃子应该都在行宫里享受着蜜沙冰、自凉亭、澄水帛的待遇,还有一群知趣懂事的底下人时时刻刻服侍左右。

    唯独她,陪着皇帝在山林里争分夺秒的逃命……

    这真是……

    不想还好,越想越觉得,生气!

    愤怒的懋婕妤深一脚浅一脚,总算在夜幕来临前将皇帝拖到了水畔。

    这水就是导致他们绕路的那座桥底下的河流的上游。

    只是此处是河流出山口,水流湍急,非乡人精挑细选出来筑桥的河段能比。哪怕是盛夏,水位也不见多少降低不说,两岸都是郁郁葱葱的草木,不见半点儿河床痕迹,随着暮色渐深,许多昼伏夜出的原住户开始出没,随意抬头望去,说不得就会在不远处的树丛里看到一双或黄澄澄或绿油油的眼睛。

    云风篁拔下发间金簪,警觉四顾。

    许是腰间药囊辟虫解暑的同时也有一定使兽类回避的作用,那藏在夜幕里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畜生观察了会儿,陆续悄没声息的离开了。

    云风篁无声的舒了口气,却仍旧不敢彻底放松,瞪大眼睛,屏息凝神,防备着夜幕里来自山林本身之外的危险。

    如此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的功夫,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灯火的踪迹,夹杂着被夜风与水声含糊的呼喊,仿佛是寻找他们的侍卫云风篁只觉得心头大石猛然落下,下意识的起身,正待扬声招呼,就在此时,身后骤然传来一阵凉意!

    她不及回身,朝前一扑,眼角瞥见一道乌光几乎擦着自己后心射进了不远处的树干。

    被射中的地方立马传来一声被腐蚀的嘶声!

    云风篁心中惊悸,顾不得狼狈,在地上打了个滚才就势翻身站起,低喝道:“谁?!”

    来人一言不发,借着今夜偶然被枝叶漏下的浅淡月色,只见不远处影影幢幢,至少有着四五人手持利刃,缓缓逼上来。

    别说这是四五个精通潜伏刺杀的刺客,就算是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在正面对敌的情况下,就云风篁这点儿花拳绣腿,怕也要糟。

    见这情形,云风篁幽幽一叹,蓦然退后,一脚将还在昏迷的皇帝踹进了湍急的水流!

    刺客:“……”

    就在他们稍作愕然之际,云风篁冷笑一声,也不回头,足尖轻点,借力翻身,一个轻巧的倒跃,双手交叉胸前,姿态悠闲的没入夜色下格外皎洁的浪花之中,顷刻消失在他们面前!

    真当她辛辛苦苦把人拖来水畔是闲的没事做?!

第五十五章 祸不单行

    云风篁落水之后迅速追上淳嘉帝,单手托着他向下游而去,因着水中有浮力,又是顺流而为,倒也不吃力。

    只是没多久,就察觉到岸上的刺客先后下水,正朝他们追来!

    借着如霜的月色,云风篁扭头看了眼,蓦然毫不迟疑的放开淳嘉帝,任凭他被湍急的水流吞没,自己深吸口气,悄然没入水中。

    片刻,游在最前面的刺客忽觉侧前方水流有些不对,他反应极快,迅速调整泳姿若在岸上,这个动作必然是轻易完成又极为迅捷的,云风篁这种养尊处优的主儿哪怕卯足了劲儿都别想摸上他衣角。

    然而……

    此刻非但是在水里,还是在流速极快的河流中!

    这就导致了刺客的动作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迟钝与滞后,还在转身的过程里,一支尾端磨尖的金簪,已经稳稳的刺入了他心口。

    云风篁一得手就退,甚至连簪子都不要了,这份果断让她顺利躲过了刺客垂死的反击。

    夜色下她似乎看到一点儿血色一晃而过,但旋即就被水色遮掩,连些许血腥气都不曾散发出来,那刺客已经在短暂的挣扎之后没入了河底。再浮起来时,以此刻的光线,却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在黑暗的边缘载沉载浮,没了丝毫动静。

    而云风篁深深看了眼不远处排在第二位的刺客,在对方杀机满溢的注视里,从容的潜入水底,再次不见。

    急促的水流声里无人说话,刺客们独有的联络方式却已经将这一幕传开,河面上气氛瞬间紧张,追兵们下意识的放慢了游速。

    云风篁的心机跟实力都超过了他们的预料,来之前他们跟他们幕后的主使都没想到会碰见这样的变数毕竟以这位新晋婕妤这些日子出的风头,底细早就被扒拉的清清楚楚:北地大族的嫡女,因着跟戚九麓的婚约,自幼得到了与嫡长子们同样待遇的栽培……

    文采且不提,关于武艺,受北地风气影响,骑射算是女子里不错的,可能比寻常男子还强些。但正儿八经动手的话,其实也就是些样子货。

    帝妃一起坠崖,刺客们真正当成对手的其实还是皇帝自己。

    这位可是袁太后精心调教、自己也肯下苦功的天潢贵胄,真正允文允武。

    发现皇帝失去意识,只一个娇美如花的妃子在侧时,他们简直以为天大的功劳已经是囊中之物,谁知道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云风篁水性不错,毕竟这位在莎绿亭跳湖逃避惩罚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少。

    但对于这一点,刺客们跟刺客们的主使都没怎么注意:刺客们也会水,水性也不差……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云风篁的水性比他们都好,以她的体力,也不太可能带着淳嘉帝这个累赘还逃出生天!

    是的,皇帝不会水。

    这不是什么秘密。

    在刺客这边的考量中,重点是伏杀淳嘉帝。

    至于云风篁的性命并非必要,而且以幕后之人对于云风篁的了解,并不觉得这位擅长搞风搞雨的妃子,会在关键时刻也不放弃皇帝。

    他们的考量其实是对的,如果是刚刚滚落山崖那会儿他们就追上来,云风篁一定二话不说转头就走,绝对不会去管皇帝的死活。

    但半日的拖延下来,她已经找好了退路,那么今晚这场救命之恩,她做什么要放过?

    幕下水面上蓦然露出一个脑袋,匆匆一瞥又再次钻回水底,云风篁注意到追兵们跟自己之间的距离拉长了点,说明他们开始防备自己故技重施偷袭了。

    她心里一片冷静,既不懊恼也不庆幸,却在水底抓紧划了几下,根据记忆里的方向追上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淳嘉帝。

    皇帝还在昏迷之中,月色下他在河流里载沉载浮的面庞宛如霜色,长睫如墨,在眼睑拖出浓重的阴影。

    因着那份温润与俊美,望去仿佛雕塑,有一种近乎遗世独立的美丽,不似真人。

    只是云风篁此刻无心欣赏,摸索着抓到他的脉搏,发觉虽然迟缓了些,却还在一下一下跳动的极为有力,心头略松,带着他踩着水顺流稍作歇气,觉得体力恢复了点,便再次放开皇帝,潜游而上!

    第二个刺客死于脚底不知怎的缠上来的藤蔓。

    他被拽在水底吐出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在想着:“水底哪里来的藤蔓?”

    那绝不是水草,且不说水流这么急促的河底根本生不出如此葳蕤的水草,就是他下意识的拔出匕首去砍时,触手的感觉也非水草惯有的滑腻,反而清爽又坚韧。

    刺客弥留之际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一路避着侍卫们搜下来时,不止一次被林中到处可见的一种坚藤所拖累行程。

    只是有些生长年份较长的甚至连军中所用砍刀都要反复劈砍才能弄断,这也是他携了利器却无法脱身的缘故,那么这仓促之间掉下来身无长物的妃子,是怎么做到的……?

    这念头未绝,他已然堕入冰冷的黑暗。

    第三个刺客是云风篁用实打实的闭气能力耗死的。

    她摸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脚,猛然潜到水底,然后,用尽一切办法阻止他浮出水面。

    这人的闭气能力不如她,但,力气与体力却远胜于她两人在水底进行了极为激烈的搏斗。

    云风篁能赢完全是因为她占了天时跟地利:夜色下的水底水面都看不清,纯靠对水流的感觉来判断对方的动作。

    这些刺客能被派来弑君,杀人技当然是过关的。

    可训练他们的人大概也没想到,专门给他们教授水底的厮杀?

    更没想到,被忽略的人比花娇的妃子,水性比所有人想的还要精妙、对于在水底的缠斗,更是有着丰富的经验。

    许久,反复确认对手已经不动了,云风篁却还是不放心,她这时候也到了极限,眼前一片的昏花,甚至有那么一刻看到了谢风鬟,文静的笑着,穿着她生前最喜欢的那条白底撒绣缠枝桃花的百褶裙,端端正正的坐在春日的廊下,静静凝望过来。

    云风篁狠咬了下舌尖驱散幻觉,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摸到刺客腰间的短刀,颤抖着手在他其实应该已经是尸体的身体上反复戳了几下,这才急急忙忙的升上水面换气。

    这时候她只觉得胸腔仿佛随时会炸开,急剧的动作使得血液飞快流转,明明应该被水流不断带走温度的时候,反而感到一阵阵的燥热。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

    云风篁有些遗憾的看了眼水底,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入目都是幽冷的晃动的玄色,但她知道,刚刚被她溺死之后又补刀的刺客,手里有一把很不错的匕首。

    可惜他捏的太紧了,她没有足够的力气跟时间抢下来,只能勉为其难的用更沉重在水里也更不灵活的短刀。

    一二三死了……气力耗尽的云风篁全靠水性精熟才能够在这种时候还浮在水面,她甚至暂时没有力气追上去看看皇帝怎么样了,只不住的咬着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还有一个……不,按照当时匆匆一瞥,应该还有两个刺客?

    她在心里苦笑了下。

    当年谢风鬟的事情发生后,她从北地远来帝京,那时候以为这一路应该是她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候了;

    刚进宫时从莎绿亭飞身入湖、于暮春冰凉的池水里哆哆嗦嗦的寻找着上岸的机会、找到之后却撞见了公襄霄,她就想自己十二岁时的那场跋涉到底还年轻,今生今世应该不会再有比一日之中接连遭受三次危机更为难的情况了;

    但此刻,云风篁心道,这才是她这辈子最惊险最危急的时候罢。

    只是总结之前的经验,也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更惨烈更仓皇的时刻?

    她希望有。

    毕竟,假如今晚熬不过去的话,也没有以后了。

    按照谢氏重金聘请的护院头领教授的,以独特的呼吸节奏呼吸片刻,云风篁感到四肢百骸之中恢复了些力气,她不敢迟疑,再次沉入水中。

    她找到第四个刺客时心头一沉!

    因为他并非独自一人。

    虽然在水面上看去,只他一个满含警惕的边划边戒备,然而云风篁凭着对水的了解,一眼看到他身侧的水面有些不对。

    有人叼着中空的木杆,潜泳在侧,等待她自投罗网!

    这人不问可知是谁。

    剩下来的两个刺客想必已经发现了他们同伴的下场,所以放弃了分散追赶的做法,选择了联手,而且,还组成了一明一暗的伏击陷阱。

    怎么办?

    云风篁蹙眉,双方体力实力上的差距太大了,哪怕水中算是她的主场,她也不可能以一敌二干掉他们,反过来被干掉还差不多。

    但要是不动手的话,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法在水里待太久,还有皇帝也是一旦上岸,她连主场优势都将失去!

    到时候更是死路一条。

    云风篁心中焦灼,偷偷观察半晌无果,反而差点被察觉到踪迹,吓的赶紧再次潜泳躲藏。如此数次,那两个刺客越发的多疑,甚至连靠近都难了,她又牵挂着尚未苏醒的淳嘉帝,只得暂且按下杀意,匆匆游下去找皇帝。

    再次牵着皇帝的人浮出水面,云风篁顺手抹了把脸,给他把了把脉,发现比片刻前更迟缓了,要命的是皇帝的体温有些冰……本来,坠崖时皇帝差不多承受了十之八.九的冲击,伤的就不轻,否则也不会在醒来后未久就再次陷入昏迷。

    如今又在水里泡这许久,再这么下去,怕是解决了刺客,救驾功劳也要不翼而飞,到时候等待着云风篁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她苦思冥想着对策,也不是没祈祷奇迹发生比如说那帮废物侍卫神兵天降然而!

    片刻后,救兵没来,倒是云风篁倏忽发现水流骤然加急!

    她惊怒交加的抬头一看:惨淡月色下,前方的河流仿佛被横刀斩下似的,恰好一团物事流过那断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刺客之一的尸体,总之,这物事在断口稍作徘徊后骤然消失的现象,让云风篁笃定了她的猜测。

    前头,是个瀑布。

    目测落差应该不会小。

第五十六章 有什么爱恨情仇能够永垂不朽?

    暗夜下,云风篁拉着淳嘉帝,踩着水,艰难的与水流对抗着,急速的思索着对策。

    她没有耽搁太久就下定了决心,带着累赘朝岸边游去。

    继续往前太冒险了,这地方完全陌生,瀑布下是什么情况一无所知。如果水不够深、还有些嶙峋的石头之类,哪怕云风篁丢下淳嘉自己逃生,在这种大晚上的能见度之下,逃出生天的几率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停在原地也不可能,且不说她的体力已经在透支的边缘,后头的刺客顺流而下,只怕追上来只在片刻。

    所以只能涉险上岸。

    索性云风篁之前的连续三杀,给了剩下两名刺客很大的压力,他们的谨慎拖累了他们的速度,再有夜幕遮掩,这会儿双方尚不能互相望见……

    云风篁心念转了转,上岸之前,先在水里将自己的外衫以及淳嘉的衣袍冠冕都扒了下来,潜入水底捞了一团水草淤泥之类塞进去,朝着瀑布方向使劲儿一扔!

    她从之前那团疑似尸体的东西在瀑布边缘徘徊片刻才消失判断,那儿应该有着一块凸起的石头之类,容易挂住大件,故而尽量选择了抛掷的力道跟方向,于是这团衣袍也被挂在那儿有片刻,才叫湍急的水流冲下去。

    但……

    正如云风篁预料的那样,冰蚕丝织就的冰丝茵,在月光下的流水里仿佛是一条凝练的月华,被水底的石头稳稳的勾住,随着水流宛若水草一样不住的招摇,似在指示着瀑布下的方向。

    “但望公襄氏福祚未竭。”云风篁咬了下舌尖提神,抓着皇帝,努力在不损害沿岸草木的情况下,悄没声息的上了岸。

    才从水里上来就是一阵晕眩,随即而来的,是巨大的虚弱感、脱力感以及无法描述的疲惫。

    她眼前一阵昏黑,脚下一软,若非及时扶住旁边的树枝,险些一头栽倒。

    而原本被她架着的皇帝,则是直接摔到了地上。

    缓和未久,云风篁脑中晕眩感尚未消失,已经强忍着扯起皇帝,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上游而去。

    因为不知道仓促之中布下的疑兵之阵是否能够起到作用,她不敢离水太远。

    毕竟离开身侧这条河流之后,云风篁没有半点儿胜算。

    只是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如今的状态走出去不过百来步,一阵急促的心悸,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为自己跟皇帝临时寻了个灌木丛藏身,坐下来恢复体力。

    这时候没法讲究,两人都在河水中流失了太多的体温,云风篁将皇帝揽抱在怀里为彼此取暖,触手时的冰冷让她下意识的浮现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比如说谢风鬟浸猪笼之后的尸体。

    按照规矩这种被清理门户的人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即不能正常下葬,得让他们沉尸水底,为鱼虫所噬,以示惩罚,也是警告世人的。

    北地气候寒冷,谢风鬟被浸猪笼是开春时候的事情,水冷的刺骨,如无意外,她会在那个偏僻的水塘里待很久很久。

    云风篁所以隔一段时间去看她一次。

    鲨鱼皮水靠是谢风鬟生前亲手给她做的,用的是上好的料子,贴在身上像是本身就有的肌肤。她起初纯靠抱着石头才能顺利下潜,隔着猪笼看不多久,也就不得不浮出水面。

    约莫是水太冷激发了潜力,没几次就很熟练了,可以在水底待上一会儿,甚至尝试掰开猪笼,去摸一摸谢

    风鬟的面颊。

    就像幼年时姐妹俩在闺阁里,谢风鬟每次给她做好了衣裙、梳好了发髻,拉在跟前端详完了,也会含着笑,摸一摸她的脸颊。

    那会儿这姐姐的手软软的暖暖的。

    全不似在水底时的冰冷僵硬,毫无生气。

    而淳嘉究竟还没死,与云风篁靠在一起后没多久,就逐渐的暖和起来。

    甚至太暖和了点。

    云风篁察觉到,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不意外的发现他发了热。

    这情况如果继续下水的话,这皇帝大概是撑不过去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倘若再次被迫下水,她自己都未必还能浮上来。

    ……怎么看怎么都是穷途末路。

    云风篁反而冷静下来。

    半晌之后,刺客在水畔的树下寻着了只穿了中衣、长发披散的妃子。

    无人开口,也无丝毫迟疑,一人提刀劈砍过去,直指云风篁脖颈,一人则反手露出一把精巧的弩箭,在远处游走掠阵的同时,不时留意着四周是否有什么陷阱?

    毕竟,片刻前河中的损失,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再不敢用看寻常女眷的态度看这位貌若娇弱的宫妃。

    云风篁靠坐在树下,合着眼,似乎昏迷又似乎沉睡,却在刀锋即将临身的刹那,猛然翻滚出去,避开了必死的一击!

    只是这也差不多用尽了她的气力,以至于趴俯在地,手臂一支竟然没能将自己支起来。

    因此下一刻,冰寒刺骨的刀刃已经抵住她咽喉,面巾遮蔽下看不出来刺客面容年岁,只听一个沙哑的嗓音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陛下在哪?”

    “在对岸。”云风篁干脆利索的回答让两人一怔,旋即不等他们有所举动,又说,“也可能在河里,也可能在这附近,还可能在你们追来的地方相反的方向……更可能在你们最早发现我们的附近……你们猜?”

    刀刃瞬间切进肌肤,在被河水泡的发白的颈侧割出一道寸长的口子,温热的鲜血滑落,刺客声音低沉:“娘娘金尊玉贵,想必不会想体会我等卑贱之人的手段!”

    云风篁笑了笑,微微张嘴,似乎要回答什么,谁知就在两名刺客凝神细听的时候,猛然朝着刃口撞去!

    他们说得对,她这等锦衣玉食长大的,慢说基本上吃不消拷问,就算吃得消,左右活不成了,做什么要受这个苦?

    其实早在悄悄潜下水去看谢风鬟的时候,她就觉得活着好像很没有意思。

    只是当时还有戚九麓。

    还有江氏哆哆嗦嗦的抱着她要她保证不再去看谢风鬟时哭的撕心裂肺的“为娘就你一个女儿了”。

    还有姑姑谢氏的信里信誓旦旦帝京不同于北地,她不来看看一定会后悔的承诺。

    所以她在孔雀坡上赶走了戚九麓,听凭家族的安排到了帝京。

    她很努力的习惯寄人篱下,努力的掩盖本性,努力的调和姑姑与诸位表嫂之间的关系,努力于得到任何人的夸赞,努力的放低身段讨好云卿缦,努力的融入新的圈子,努力的接受戚九麓之外的人作为丈夫……

    虽然私下里想到谢氏费尽心机推荐的人选其实都不如戚九麓,虽然每每想到戚九麓,想到难以回去的北地,想到那个春雪飞舞的天里与一干同族姐妹战战兢兢的被赶到池塘边看谢风鬟浸猪笼……还有那些各种理由出门的日子,独自潜水下去

    看已经永远不会回应她的姐姐,都有着难以描绘的痛楚。

    可至少她如任何一个寻常大家闺秀那样,嫁与门当户对家风敦厚的夫婿、生儿育女太太平平过日子,江氏会放心,谢氏也能松口气。

    本是世间庸碌,有什么资格要求事事如意?

    那时候云风篁想着,既然已经不可能十全十美,能够让亲人觉得安慰,大约也算谢氏没有白养她一场罢。

    她已经接受了变故。

    但她没想到命运待她还要过分。

    从听到进宫消息的那天起,云风篁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没有寿终正寝的命。

    她妥协了那么多,变的几乎已经不是自己,却还是难逃天意作弄。

    那凭什么还要继续委屈自己?

    前朝后宫都传说着新晋宫嫔的心思深刻手腕过人,其实只要云风篁自己知道,她跟念萱说的才是真话她真的不想活了。

    灾祸降临的突如其来又痛彻心扉,尔后是努力也无法改变的叵测,再之后……再之后如何,云风篁已经厌倦了。

    考虑什么以后呢?

    当下就已然是索然无味。

    在此时此刻的悲哀里,我想不出来以后的幸福快乐,我也不想去想不想去要,唯愿与此世长诀别,生生世世,勿复相见,勿要重逢。

    只是云风篁实在没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同情心,她想的是本宫左右不打算长命百岁,那么在本宫真正了结自己之前,谁让本宫不痛快,本宫让谁加倍加十倍百倍的不痛快!

    而今晚的追杀与反杀,以及最终还是走投无路,将她这些日子遮掩的不动声色的疲倦与颓然再次激发出来。

    “淳嘉再厌烦本宫,为着名声,料想也会给予谢氏些许补偿罢?”云风篁看着即将划开自己咽喉的锋芒,平静的想着,“而戚九麓知道我的死讯后,决计不会放过晁静幽……如此,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她的母亲江氏应该会再次经历撕心裂肺的悲痛,可是她的侄女们也长大了。

    孙女当然没有女儿亲,然而江氏还有儿子们。

    她的同胞兄长都是孝顺的,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宽慰江氏……也许接连遭受丧女之痛不是儿子们的宽慰能够解决的,可时间如流水,再深刻的伤口终究有着结痂的那日。

    之后即使每次想起来仍旧痛入骨髓,总已止住鲜血与脓水。

    那就是可承受的。

    到底人生百年不过与此世匆匆一晤,有什么爱恨情仇能够永垂不朽?

    利刃临身,她面上却只有轻松与解脱。

    就在此刻,似月华陡照昏暗林间,一点寒芒宛若星辰亮起,与此同时,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云风篁一扑落空,怔仲之际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就见昏暗的林下,悄没声息的走出一道与她一样仅着中衣的人影。

    头顶茂盛的枝叶恰好漏了一块,于是落下一道如霜月色,恰恰照亮了他的面容。

    淳嘉脸色兀自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眉睫在月下拖出浓重的暗影,愈显星眸明亮,明亮到锐利,似出鞘的宝剑,有着与平时迥然不同的锋芒毕露。

    他手中握着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剑,剑尖正滴滴答答,仿佛滑落着三更的清露,而四周血腥之气在夜风与流水的吹拂下迅速淡去。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第五十七章 失策了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皇帝嘴唇翕动,似要开口,只是下一刻,他蓦然合眼,细剑跌落,人也跌落,齐齐倒在了云风篁面前。

    摸着自己颈侧尚未止血的伤口,云风篁沉默了会儿,轻叹了声:“失策了。”

    早知道,她不如自己装晕先倒下来,兴许这会儿就是皇帝强撑着不敢失去知觉服侍她了?

    ……淳嘉帝醒过来的时候率先看到一堆篝火。

    因着连续受伤、落水以及发热,他这会儿还有点头晕,恍惚了会儿才下意识的抬头打量四周: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稍微抬头就能看到洞口垂挂的薜荔,宛如一垂严密的帘子,将外头的天光遮的干干净净。

    以至于山洞里头的采光纯靠篝火而来,这堆篝火被安排在一处临时挖掘的小坑里,旁边还有一些布置,皇帝一时间看不出来的设计导引着烟雾贴地流淌出去,以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消散。

    篝火畔堆积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件,也不知道能派什么用场。

    淳嘉只在这些上面稍作注视,就转首看向对面,云风篁低垂着头,斜靠在洞壁上,满头青丝披散,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雪白的下颔,以及半张嫣红的菱唇。

    那唇色鲜艳的仿佛才擦过胭脂,一望可知不正常。

    皇帝艰难的坐起身,低声道:“爱妃?”

    云风篁没有回答,一动不动,这让皇帝心中有些焦灼,索性山洞不大,他挣扎着挪过去一看,万幸这人呼吸还算匀净。只是抬手一摸,就发现她与自己一样,已经发了热。

    而且比皇帝还严重些,非但额头烧的烫手,整个人也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皇帝见状就是皱眉,好在他再次环顾山洞后,眼尖的发现了篝火畔的几个小瓷瓶,一番检查后,确认其中都是些药物:毒药、迷药以及一些诊治寻常疾病的药丸。

    应该是从那俩刺客身上搜查到的……皇帝捏碎了一颗药丸,仔细辨认了一番后,暗松口气,将之塞进了云风篁的口中。

    也不知道是这举动还是药丸的效果,没多久,云风篁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只是精神很差,张着眼睛看了皇帝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唤道:“陛下?”

    “朕在。”皇帝温和道,“觉得如何?”

    不等她回答,又说,“莫急,月庭他们差不多也该找过来了。”

    云风篁一脸的懵懂,她素来狡黠,给人的印象就是心机深沉,哪怕年岁尚小,也很难让了解她的人掉以轻心。

    但此刻烧的厉害,眉宇之间一派纯真,反倒透露出这年岁该有的无邪来。

    水汪汪的眸子茫然看过来的样子又娇又软,像某种年幼无助的小兽。

    皇帝心头一软,正待继续说几句安抚的话,就听她简短又急促道:“陛下没事就好。”

    旋即合眼,却是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在皇帝担忧的呼唤下,没多久云风篁便醒了,这次她眼睛都没睁,只嘟囔着抱怨嘴里苦:“跟吃了黄连一样……念萱,给本宫沏个糖水……”

    嘟囔着嘟囔着也就昏昏沉沉的住了口。

    再恢复点儿意识的时候,却觉得有人在给她小心翼翼的喂着什么,像水又比水粘稠,还带着山泉水都没有的甘甜爽冽。

    云风篁吞咽了几口,张眼时不意外的看到皇帝正半跪在她身侧,手里拿着一张宽大的叶子,卷成了

    筒状,筒子窄的那一头,正有淡青色的仿佛乳.汁的液体缓缓滴落进她嘴里。

    “爱妃醒了?”注意到她清醒,他分明的松了口气,道,“这会可好些了?”

    “……陛下。”云风篁有些吃力的推了推他的手臂,“您先喝罢。”

    她不认识皇帝手中的叶子,也不知道叶子里的汁液从何而来,但应该不容易,毕竟皇帝自己此刻嘴唇都还干裂着。

    皇帝轻笑了下:“朕还好,爱妃昨晚辛苦了。”

    云风篁这会儿没什么力气跟他争论,只合上眼摇了摇手,嘴唇紧闭,用态度表示拒绝。

    皇帝柔声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自己浅浅抿了口汁液,那片叶子里应该还剩了些,却是舍不得再喝了,只僵它叠了叠,慎重的放到不容易被碰翻的地方。

    “爱妃,咱们现在在哪?”皇帝做好了此事,沉吟了下,低声问,“朕方才出去找水,瞧附近都陌生的很?”

    “妾身也不知道。”云风篁闭目养神,虚弱道,“昨晚陛下杀了那两名刺客后就倒了下去,可把妾身吓坏了……妾身当时也不敢在原地停留,担心还有漏网之鱼,因此在他们身上找了些火石之类的东西,就赶紧带着陛下离开。”

    然后就是大晚上的,这地方她也没来过,反正就是想着藏起来。这么七走八走的,误打误撞发现了这山洞,一来是走不动了,二来是觉得这地方还算隐蔽,就进来收拾了下,暂且落脚。

    所以两人目前身处何方,云风篁也不清楚。

    皇帝不禁皱眉,他刚才说邓澄斋他们也快找过来了,不过是看云风篁情况不好,为免出事,随口扯了宽慰她。实际上距离帝妃双双跌落山崖已经过去一整夜了,山洞四周还是静悄悄的,连个喊话都听不见,这……

    尤其是片刻前他勉力出去找水,却发现附近压根没有水源不说,入目都是森森巨木,俨然进了绮山深处,是那种本地猎户都不会随便进入的地方。这种地方皇帝要是完好无损装备齐全,兴许还有着相当的把握从容而退,但现在……两人一身的伤病不说,连外袍都不见了,要不是云风篁从刺客那儿顺了把匕首,怕是手无寸铁!

    这让皇帝怎么有安全感?

    “这样啊?”虽然心中不安,但淳嘉还是温言细语的安慰自己的妃子,“无妨的,月庭他们昨晚上没找着咱们,必然会去附近找人手,还会带上猎犬……想必不会太过耽搁!”

    “陛下,只怕有点悬。”云风篁闻言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告诉他,“昨晚遇见刺客,妾身不敌,只能硬着头皮带陛下跳水逃生。咱们在水里泡了那许久,就算有什么气味,八成也被水流冲的七七八八了。而且,妾身隐约记得,妾身带着陛下上岸的地方,似乎跟昨儿个摔下来的那边是相反的。”

    皇帝:“……”

    沉默了下,他和颜悦色道,“此处到底只是绮山外围,料想就算咱们被水冲的离远了些,月庭他们多找些人,迟早也会寻过来的。再者若是咱们恢复点儿,也能主动去找他们。”

    云风篁“嗯”了一声,她这会儿是真的虚弱,说这么一番话的功夫脸色都苍白了点,所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皇帝有些生疏的照料着篝火,不时看她一眼,眉头微皱,眼神复杂。

    这日到入夜了,邓澄斋等人却还是没有找过来。

    云风篁的情况更

    坏了些,仍旧是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但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暂,而且后半夜的时候开始说起了胡话,语无伦次的,皇帝低声哄着,却也难以安抚,仔细辨认她说的话,大抵是在喊“姐姐”,然后就是“不要”。

    听着语气非常的惊恐,似乎她的姐姐要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这显然是个噩梦,到后面云风篁约莫是阻止未果,渐渐的开始哭泣。

    皇帝不是没见过女子哀哭,虽然如纪皇后之类的高位后妃并不靠他的宠爱过日子,也基本上不会在他面前流露软弱之态,但宫禁里的低阶宫嫔们,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努力的讨好着他的。

    登基八年,算起来什么样的梨花带雨都见过。

    然而云风篁在这场噩梦里的哭泣跟她们都不一样,她是那种战战兢兢的、压抑的,生怕被谁发现的,恨不得在梦里也用手捂住自己的哭泣。

    痛苦恐惧里透着近乎颤巍巍的怯懦。

    与清醒时骄行众人、永远振振有词的懋婕妤,仿佛是两个人。

    这让皇帝下意识的回忆起命人彻查的谢氏的情况据说,云风篁同庶姐谢风鬟虽然不同母,却在母亲江氏的教诲下,姐妹俩犹如同胞所出,亲密无间,感情深厚……

    深厚到了哪怕谢风鬟红杏出墙带给娘家、带给江氏母女乃至于江氏的娘家巨大的伤害,其他人不说,江氏母女却从来没有责怪过她。

    “爱妃有这样贤惠宽厚的母亲教导,怎么会生成如今这惫懒跳脱的性.子?”皇帝低头凝视着云风篁的面容,她脸色本来是苍白的,因着发热,此刻双颊被烧成了嫣红,连眼尾都拖上了一抹朱色,仿佛上了桃花妆。

    紧闭的双眼,长睫若羽扇,静静的覆住眼睑,随着呼吸轻动,有种别样的脆弱与姣美。

    皇帝看了许久,忽然伸手,用指腹拨了拨她睫毛,自言自语的轻声道,“还是嫡母庶姐太过宠爱,纵出了不肯吃亏的脾性?”

    云风篁还在昏迷之中,自不能回答他。

    只是皇帝也无意寻根问底,手掌上移,贴在她额头片刻,原本轻皱的眉头越发蹙紧,拿起那几瓶刺客身上的药丸,仔细打量了番,却是摇头,转而看向洞口,眉宇之间尽是凝重。

    昏睡的云风篁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再次被皇帝唤醒时,不止被塞了一颗苦涩的药丸以及一捧清甜的汁液,还被喂了口烤焦的肉块。

    她病中本来就不思油腻,遑论这肉块实在难吃,当下不假思索的推开皇帝,趴在地上连连呕吐。

    山洞窄小,很快就充满了酸臭的气味。

    皇帝嘴角抽搐,却只能扶着她轻拍着背心,待她吐的只能干呕了,才将人扶到边上干净的地方,认命的收拾。

    “爱妃还是尽量吃些东西。”好容易料理了残局,皇帝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烤肉,继而温言劝云风篁,“不然朕怕你吃不消。”

    云风篁没回答,合着眼,如若未闻。

    皇帝皱眉,上前试探着推了推她,发现她却又晕了过去。

    这让他没了继续进食的心情,放下临时做的烤架,露出深思之色。

    良久,皇帝做出了一个决定,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角,一阵摸索后,他手中出现了一枚被油纸包裹还上了蜡封的药丸,静静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将之喂给了云风篁。

第五十八章 互相试探

    云风篁再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轻快了很多,不远处篝火烧着,整个山洞都因此格外灼热。

    而淳嘉帝赤.裸着上身,半跪在篝火畔整理着一些叶子、野果。

    “陛下?”云风篁眯着眼看了会儿,才慢吞吞的爬坐起来,哑着嗓子问,“妾身晕过去多久了?”

    “约莫一日一夜罢。”皇帝闻言抬头打量她几眼,舒口气,“爱妃现在可好些了?”

    云风篁说好多了:“陛下怎么自己在弄这个?都是妾身拖累了您。”

    就让他放下,说是自己来。

    皇帝听着含笑反问:“爱妃认识这些果子么?”

    “这个……”云风篁看了会儿他手底下的那些果实,发现基本上都没见过,但她不是肯轻易承认自己不行的人,当下抿嘴一笑,“陛下教妾身不就是了?”

    “你才恢复点儿,且躺着罢。”皇帝不在意的说道,“些许琐事朕来就成。”

    云风篁本来也不是多勤快的人,见他的确没有要自己干活的意思,也就不坚持了,懒洋洋的靠坐在山壁上,跟他说着话:“陛下真是博闻强识,连这些山野之物也这般了解。若是就妾身一个人流落在此,怕是只能眼睁睁的饿着了。”

    皇帝说这不奇怪:“爱妃生长北地,对于中原的草木原本陌生。朕少年时候在扶阳郡,那边虽然距离帝京也算不上近,两地卉木却有许多是重合的。而且朕每年到绮山行宫,都会出猎。偶尔兴致上来跑远了,不得不在荒郊野外过夜,也随侍卫辨认过一些常见的药草野果之属。”

    他说话之际手下不停,将几个模样不算讨喜的果子扔进了篝火里,旋即有着带着清苦药味的清香弥漫而出,“这果子叫什么朕也忘记了,只记得有侍卫告诉过朕,篝火里加上些,能辟虫豸。”

    现在这季节其实根本用不着篝火取暖,之所以山洞里的火一直点着,除了用来恐吓野兽、烧烤食物,也就是为了驱赶一些蛇虫。

    只是仅仅篝火毕竟效果有限,这会儿药味散发开来,岩罅洞隙之中,但闻之声,众多虫蚁纷纷举家而逃云风篁瞧着,脸上微微变色,下意识的朝皇帝靠过去。

    皇帝见状就笑:“爱妃素来胆子大,怎么连这些一脚就能踩死无数的小东西也怕?”

    “陛下不是说了?妾身生长北地,北地长年冰天雪地的,哪儿有这些……”云风篁话没说完,蓦然看见条足有两指来粗、小臂来长的蜈蚣,通体黑红色,拖着众多节肢一阵风的爬过她身边,虽然人家一心逃命压根懒得理会她,她仍是吓的花容失色,顾不得肢体之中仍旧乏力,手足并用的蹿到皇帝身上,“陛下救我!!!”

    皇帝伤势未愈,正笑着,被突如其来的一扑差点一头栽进篝火里去他忙不迭的丢下手中的东西,以掌撑地的同时一把揽住云风篁腰肢,这才稳住两人,哭笑不得道:“爱妃莫怕。”

    接下来他又给火里扔了些药草,直烧的满室药味浓郁,总算看不到更多的虫豸出来了,两人都是松口气。

    云风篁慢吞吞的从皇帝身上下去,大概被那条蜈蚣吓的狠了,她这会儿可不敢跟之前一样,同皇帝隔着篝火各自占据一方,而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不时还伸手悄悄扯一把皇帝的发梢裤脚,随时预备爬到他身上躲避的样子。

    皇帝将这番小动作看在眼里,有些哑然失笑,道:“爱妃精神好些了?那可能跟朕说说朕在崖下昏迷之后的事情?”

    “是。”云风篁忙道,“妾身当时正在寻找藏身之处,忽觉陛下倒下,还以为刺客已经追上来,后来才知道陛下是伤势发作才失去知觉……”

    她将自己无计可施之下,想到依靠河流争取地利的情况诉说了一遍,重点描

    绘了彼时情况的艰难与艰险,以及自己的弱小可怜又无助尤其是跳河之后的反杀,云风篁拿出自己平生的口才,说的那叫一个惊险刺激、命悬一线,以至于皇帝明知道她本性,心中不无存疑,却也听得屏息凝神。

    良久,他叹息一声,抬手摸了摸云风篁的鬓发,柔声道:“爱妃受苦了。”

    “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云风篁谦虚道,“实际上妾身实力低微,最后若非陛下及时醒来,救下妾身,恐怕妾身早就不在人世了……”

    她说到此处难掩好奇,“对了,陛下,您是怎么从树上下来的?”

    当时云风篁自觉走投无路,杀了淳嘉出气也无济于事,反而如了幕后主使的愿不说,十成十还要牵累谢氏,因此干脆以身作饵,却弄了个简单的机关,将皇帝捆了吊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隐藏,将最后一个辟虫的药囊也给他系上如此皇帝活不下来那也没办法,如果能活下来,以他对袁楝娘的态度来看,料想不会亏待了谢氏。

    由于皇帝当时还在昏迷之中,云风篁担心他恰恰在刺客搜索时醒来发出动静暴露踪迹,所以不但将人绑成了个蚕蛹,连嘴都拿衣角堵住。

    这情况就算好好儿的想挣扎出来怕也艰难,遑论皇帝当时也是强弩之末?

    最让云风篁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给皇帝搜身时压根没发现那支细剑……

    “朕从承位起,也不是头一次如此刻这般历险。”皇帝闻言笑了笑,淡声道,“因此但凡轻装简从出行,总习惯在里衣里放些东西。”

    至于具体放些什么,怎么放的,如何逃过云风篁的搜查的……这些皇帝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却若有所思的说她,“说起来爱妃也是让朕大吃一惊,虽然知道爱妃水性不错,却没想到不错到这等地步。那群刺客武艺可不低,哪怕禁军士卒与他们单对单,怕也是不敌……爱妃非但能够带着朕在他们手底下脱逃而去,还能反过来击杀二人,真乃女中豪杰也!”

    云风篁闻言露出几许复杂之色,淡淡说道:“不过是当年为讨姐姐欢喜,误打误撞罢了。却没想到,此番会因此博取到一线生机。许是姐姐在天之灵的庇佑……当然,主要还是陛下福泽深厚。”

    “令姊?”皇帝微怔,不确定道,“令姊……喜欢戏水?”

    他虽然自己不会水,却知道云风篁的水性绝对不可能是只在池子里练出来的,在风平浪静的池子里游的再好,初入水塘湖泊之类的天然水域也还要适应下,遑论湍急的河流,遑论在这种情况下,既要照顾昏迷中的皇帝,还要反杀刺客……这等精妙的水性,必然是早就有着在急流里击水的经验,甚至还可能有着水下跟人交手的经验。

    就云风篁的性情,她做出这种事情来,皇帝并不觉得意外。

    但……

    那叫做谢风鬟的庶女,似乎是真正的贤淑温婉,只是所托非人又优柔寡断才行差踏错、连累家族啊?

    这种女子按说做不出来在野外凫水取乐的事儿?

    嗯,不过据说朕这妃子在北地仿佛也有过贤良淑德的名声,难不成谢氏有给族中女儿造假名声的习俗?

    皇帝正沉思着,就听云风篁轻笑着说道:“不,妾身那姐姐,曾经落水过,之后就一直惧水。”

    不等皇帝继续问,她淡声道,“陛下想必知道妾身那姐姐所托非人对,妾身说的就是汪氏子。那人当初之所以能够得着姐姐另眼看待,就是因为姐姐在一次踏春时,为贴身丫鬟踩住裙摆,从游船上掉下去,被汪氏子救起,从而暗生情愫。”

    这件事情后来在江氏的彻查下发现是个纯粹的圈套,因为谢风鬟的贴身丫鬟早就被收买了,乃是故意给汪氏子做局。

    然而少年

    的谢风鬟没看出来,这次落水后虽然从此留下了怕水的毛病,对于救下自己的汪氏子却暗存感激。再加上那汪氏子也算年少英俊,风度翩翩……少女怀春么,谢风鬟这种大家闺秀,年岁略长之后就深锁庭院,见到的年轻男子要么是同族兄弟,要么就是江氏那边的表哥表弟。

    江氏的侄子们才貌姿容也不差,因着江氏的缘故时常跟谢风鬟照面,也不是没人对这位便宜表妹感兴趣。

    问题是谢风鬟的生身之母秦氏有她自己的小九九,私下跟女儿说:“我儿并非主母所出,虽得主母爱怜,究竟不是亲生!江氏诸子虽好,却是主母的亲侄儿,又是与谢氏平起平坐的大族。若是做了江家妇,他日与舅姑夫婿不和,难道回来谢氏,让主母为你去同娘家起争执么?倒不如寻思那些比谢氏差了一筹的人家,必不敢轻看你庶女身份!纵然有着龃龉,也有主母为你做主!”

    ……这些江氏母女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了,总之谢风鬟出阁之后很快变得忧郁。

    那时候云风篁跟这姐姐的感情已经开始好转了,每每这姐姐归宁,云风篁嘴上虽然还是不太饶人,却也开始有所体贴。

    谢风鬟察觉到,就劝她去学凫水,理由是自己当初落水将爹娘兄嫂都吓着了:“终究艺多不压身,再者妹妹这般聪慧,一准儿一学就会!”

    云风篁当时究竟年纪小,也没多想,本来她就是个不安分的,因着跟戚九麓的定亲家里也是当男子养,不比其他姐妹那么受拘束,想学凫水,江氏念叨了几句也就随她去。

    起初是在池子里,谢风鬟回娘家看到就不满意,说江河湖泊的水跟池子是不一样的,得在那些地方也自由自在的才叫厉害呢。

    云风篁那会儿最容不得别人说她不行,转头就去了庄子上的大池塘。

    她的确是聪慧的,而且也有狠劲儿,不过经年,已经能在湍急的河流里逆流而上。

    谁知道谢风鬟这时候却问她会不会得救人?若是被救的人反过来抓住她,她该如何?

    总之一步步的引着妹妹学了一身连寻常渔民都难以媲美的精妙水性云风篁说到此处,怅然道:“后来想想,姐姐其实非常的懊恼自己不会水,所以才会因为落水,跟汪氏子扯上了关系……她希望妾身不要步上她的后尘。”

    其实当时云风篁跟戚九麓定亲已经有些日子了,两人两小无猜的,哪怕当真失足落水被他人救起,也不可能用以身相许来报答。

    谢风鬟这么做,只能说她后来是非常非常非常后悔跟汪氏子成亲了。

    所以鼓励妹妹学凫水不说,甚至还要转弯抹角的让妹妹设想如果水中有人强行拉住她救她她该如何处置倘若让谢风鬟再来一次,她应该会毫不迟疑的推开汪氏子罢但她是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只能用这种方法,聊作慰藉。

    然而这些忙于操持合族的江氏以及彼时还年幼的云风篁都没察觉到。

    秦氏倒是知道的最早,可她一个侍妾,又是柔顺知趣的性.子,总觉得嫁都嫁了,也只能忍受,刚成亲的时候劝女儿时间长了就好了;时间长了汪氏对谢风鬟更坏了,她就说有了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双方已经相敬如冰甚至朝反目成仇方向发展,秦氏抹着眼泪说孩子大了就好了……

    可谢风鬟到底没撑到孩子长大。

    “……让陛下见笑了。”云风篁轻轻擦了擦眼角,哀伤的神情转眼换成了若无其事,甚至还笑了起来,“对了陛下,邓公子他们还没找过来么?”

    皇帝看着不远处的篝火,平静道:“嗯。”

    旋即说道,“不过既然爱妃醒了,那也不必在这里苦等,咱们收拾下,过会儿就找找这附近可有山路人家罢。”

第五十九章 悲催的皇帝

    然而天公不作美,两人将山洞里的东西略作收拾毕竟他们连自己目前在哪都不清楚,谁知道附近有没有人家或者路径?

    因此火石啊药草啊野果啊之类还是不能丢的。

    此外云风篁还建议用一种比较柔韧的藤蔓编上两件外衫。

    毕竟两人的衣袍早就被她在河里的时候当做疑兵之计给扒了,皇帝甚至连中衣的上衣都脱下来充当临时的篮子,早已折腾的狼狈不已。这种情况叫外人看到,皇帝到底是男子也还罢了,云风篁可是大内妃子,哪能这么不讲究?

    于是这么一耽搁,哪怕云风篁要的藤蔓就在外头一大堆,她手脚也算利索,却还是拖了大半日,眼看着天黑下来,皇帝无奈的叹口气,说道:“等天亮咱们再走罢。”

    “都是妾身拖累了陛下。”云风篁语气抱歉,“要不陛下一个人先出去?等找到邓公子他们后再让人来接妾身好了。反正妾身如今已经可以起身,也能在附近自己寻些野果果腹,撑个十天八天的料想是没有问题。”

    她声音一低,“陛下这两日不见踪影,怕是行宫那边也是担心,尤其太皇太后还病着呢?”

    皇帝闻言懒洋洋的笑了笑,说道:“左右已经耽误了这两天,何必心急?你不要多想,不过一个晚上,咱们明儿个走也是差不多。大晚上的山林里谁知道有些什么,想也走不了几步。”

    云风篁“嗯”了一声,手下不停的编着藤蔓,这技艺说起来还是跟戚九麓学的。那时候他们听西席讲故事,说居住在山林中的山鬼,“被薜荔兮带女萝”,有着“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的姿容仪态。

    她自幼自负美貌,倒不是很羡慕山鬼的姣美,却对薜荔女萝的装饰十分好奇。

    于是戚九麓专门花高价让远方的商队从南方想方设法的将不耐寒的薜荔女萝弄到了北地,又亲自学了编织的技艺,给她做了一身衣裙。

    那会儿云风篁觉得挺好玩的,虽然薜荔跟女萝不方便弄,但北地也不是没有其他可以代替的藤蔓,戚九麓到底是宗子,不可能成天陪她玩耍。所以一来二去的她自己也学会了编衣物,甚至有兴趣的时候还给戚九麓编过几套……

    “陛下您试试。”时已入夜,云风篁将一截短短的藤蔓打了个结,塞进里头,拿起来看了几眼,交给皇帝,“妾身幼时时常拿这个跟姐妹们游戏,这么多年没玩过,手艺却是退步了不少。”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她自己身上穿的藤衣,虽然也算不上精妙无双,但比给他的这件是讲究多了,裙摆的地方甚至还用一种开着小花的丝萝装饰了下……这妃子还真是与众不同,这般经历艰险,险死还生,不过几个时辰,竟然就已经将本性恢复的七七八八。

    当着他的面,就光明正大的偷懒。

    “辛苦爱妃了。”皇帝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素来懒得计较,尤其是不跟云风篁计较,毕竟这位懋婕妤小动作太多,心眼太小,他早就习惯了她见缝插针的各种花样什么时候这妃子贤良淑德了,他可能会让人找个道士什么的瞧瞧……

    此刻也不戳穿她的敷衍,还温言道了句,“时候不早,爱妃安置罢。”

    云风篁注意到他目光,却半点儿不好意思也没有,点点头靠着山壁合上眼,将就着睡去戚九麓要是知道她居然也给皇帝编了藤衣,哪怕是非常时刻呢,怕也要醋上一阵子。

    所以她是不可能给皇帝编的特别用心的,不然回头叫竹马知道了,得花多少工夫去哄?

    别看那人重逢至今都是什么都顺着她,究竟不是朝夕相处,云风篁也吃不准刺激的事情多了戚九麓会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

    人心善变,她自己可不就是个例子?

    入睡前的帝妃都在思索着明日出去寻找援军的事情,结果半夜里双双被雷雨声惊醒。

    洞口的藤蔓原本茂密,大白天的都透不了天光,这山洞又是在背风处,却仍旧有着不小的雨丝扑进来,足见雨势之大。

    醒过来的俩人脸色都非常难看,这么大的雨就算天亮之前停下来,原本就不好走的林间怕是更加没法下脚。而且对于正在寻找他们的人来说,就更难找到线索了。

    不过没等到天亮呢,麻烦就找上他们了:大雨迅速在山洞前的林地上积起水泽,由此惊动了许多不耐水中的住客仓皇出逃。

    而这附近最适合躲雨的,毫无疑问就是他们所在的山洞。

    若果是猫兔之类无害又可爱的,两人也不是不能发一发恻隐之心。

    可惜这会儿来的都是恶客,蛇虺、虫豸、蛙类、蛤蟆……别说云风篁看的头皮发麻,一骨碌爬起来趴在淳嘉背上就不肯下去,连淳嘉都微微皱眉,举着个火把不敢怠慢,硬是蹲在洞口燎了半个晚上。

    万幸天亮之后没多久,雨就渐渐的停了。

    外头林子里的水还没有退,水面上浮着不少脏污,夹杂着来不及逃生的蛇虫尸体。

    这种情况哪怕是不怕脏也得考虑考虑淌水而过时,会不会有没死僵的物事冒出来咬一口?

    所以只能继续待在山洞里等着。

    这也幸亏皇帝之前就打算等云风篁醒了便动身,预备了一些路上的吃食,不然两人怕不要被堵在洞里饿肚子。

    水是当天傍晚就退的七七八八的,但等泥泞干涸到可以比较轻松的下脚却又待了两天,到底这地方草木太过葳蕤,骄阳再酷烈也照不下来。能干这么快,靠的还是这季节到处热着。

    这期间他们不是没想过邓澄斋等人找过来,但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被雨水冲刷失了头绪还是就有那么不巧,反正四周风平浪静的压根没有第三个人出现过。

    皇帝所以已经放弃了等待援军,这天晌午后两人打点好行装,他爬上附近一株高树辨认了下方向,决定朝西南方向走。

    绮山是在帝京的东南,这是一座浩浩漭漭的山脉,行宫不过是在山脉外围的一座山峰上,里头多的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甚至绵延到数百里之外的州郡去。

    为防误入更深的山林,选择西南更可能碰见山民之类。

    云风篁对此无异议,她其实没多少在野外度日的经验,就算有那也是北地的经验。倒是看出来皇帝对于荒野并不陌生,至少基本的生存没有问题,这种时候当然是听皇帝的。

    只是兴许公襄氏虽然福祚不曾竭尽,到底也是不算丰厚了罢皇帝跟云风篁小心翼翼的走出去不过百丈,突兀失足踩了个空,直接将足踝给扭了!

    皇帝:“……”

    云风篁:“……”

    看着迅速高高肿起的足踝,这还能怎么样?

    于是没多久,两人又灰溜溜的回到山洞里休整……

    饶是皇帝素来沉得住气,接连遭受打击,此刻也不禁有些心浮气躁,自言自语了道了句:“月庭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找他们的人不多寻不着也还罢了,但这都过去几天了?

    邓澄斋但凡没有背叛他,合该将事情捅出去,发动附近州县民夫入山地毯式搜查了吧?

    绮山附近有万年县,距离帝京也不算远,不存在短时间里调动不了足够人手的情况……那么多人,靠近山脉的百姓家中不会缺了看家护院的猎犬,拉网式的寻找之下,怎么可能让帝妃在山里艰难求生到现在,连隔着山林水流听到几声含糊的呼唤都没有?!

    “陛下,兴许是妾身做错了事。”倒是云风篁想起来,尴尬的解释,“之前在河里,妾身不是将咱们的外袍脱下,从瀑布上扔了下去么……”

    当时这么做是为了骗刺客的,虽然最后还是被刺客找上岸来,但没准是把邓澄斋他们给骗了……

    “……”皇帝听着也是无语,静默了下之后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毕竟这也是为了两人的安全考虑,“而且刺客都能寻着咱们,月庭却至今杳无音信,到底有些叫朕失望了。”

    云风篁笑着道:“那陛下回去之后好生收拾他一顿譬如说给馨妃贬位?

    皇帝听了前一句还没当回事,毕竟这妃子自来有些肆无忌惮,听到后头一句不禁哭笑不得:“月庭虽然是馨妃表弟,然而前朝之事不涉后宫,哪好这么做?再说后宫升迁都是皇后做主。”

    想了想又诧异问,“你几时跟馨妃又闹上了?朕记得你跟崔氏似乎没有起过冲突罢?”

    “后妃之间的恩怨要什么冲突啊?”云风篁不以为然道,“馨妃娘娘比妾身地位高,每每见了她就要行礼请安,这还不够妾身看她不顺眼的?”

    皇帝很想说要每个妃嫔都跟你这样,三宫六院得成什么样子?

    但到底是辛辛苦苦将人救下来的爱妃,他所以干咳了声,安抚道:“你怎么知道你以后还要跟她行礼?”

    “真的?”云风篁立马笑颜如花,还不顾暑热的拉起他的手,疯狂暗示,“这么说妾身回去之后能封妃了吗?可是馨妃也是妃位,年岁还比妾身长,资历也比妾身深,也有着封号……到时候妾身还不是要喊她姐姐?”

    “……你进宫才几天?”皇帝很是无语,“这就册封四妃,只怕难以服众罢?”

    云风篁不假思索道:“妾身是难以服众,可陛下还不能服众?”

    你不是亲政了嘛!

    你不是有权了嘛!

    你堂堂天子册个四妃还要看谁脸色不成!

    你要是不这么干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存心的你就是对本宫不上心!

    皇帝将她心思看的分明,一时间有些气结:“不是你说让朕缓缓图之,先别跟纪氏撕破脸的?这事儿你觉得皇后能同意?”

    纪皇后肯定不会同意前朝后宫都知道懋婕妤是靠着投靠皇后才有今日的位份跟地位的,结果才扔了纪氏的云风篁就直接晋入四妃,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纪氏不行了?

    错非皇帝这会儿就不要纪氏了,不然皇后但凡还有一丝中宫之权在手里,都要阻拦此事!

    甚至在袁楝娘跟云风篁之间只能拉下一个的话,皇后宁可让袁楝娘高升。

    不然其他附庸有样学样,纪氏那才是真正树倒猢狲散。

    云风篁明白这个道理,不禁暗暗咬唇,露出不甘心的神情。

    “你之前做宝林的时候也没让自己受委屈啊。”皇帝见状,语气放缓,委婉道,“遑论如今位列妃子,主持一宫?其实就宫里如今的情况,你就算做了四妃之一,除了多几个人给你行礼外,还不是那样?”

    这话是正理:皇帝连纪皇后都不打算动,甚至连中宫之权都不会收回,如贵妃淑妃馨妃瑶宁夫人这些有着靠山的妃嫔,那肯定是跟之前差不多,后台没垮之前,这些人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甚至这些人死了,也会有着其他人送进宫取代她们的位子。

    云风篁跟她们占点小便宜也还罢了,想要依仗皇帝的撑腰颐指气使不把六宫放在眼里那真是想多了。

    皇帝自己都没这底气呢现在……

    云风篁于是闷闷不乐:“妾身在家里的时候,从来都是最有风头的女孩子。”

    她要是嫁给了戚九麓,那也铁定是北地风头最劲的少夫人!

    “这是在怨朕了啊?”皇帝听着就笑,“跟了朕,反而出不了风头了?”

    “妾身可没这么说。”云风篁一脸“你还知道啊”,嘴上却道,“就是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能疼一疼妾身……毕竟妾身如今虽然也算宫中主位,然而有一点,其他姐妹有的,妾身却是没有的:妾身爹娘兄嫂都在北地,姐妹们隔三差五的跟家里团聚,妾身却连跟谢氏通个消息都是艰难呢!”

    这已经近乎明示了,皇帝哑然失笑:“成成成,等回去之后,朕寻个理由给谢氏加恩,行了吧?”

    云风篁总算给了他一个笑脸:“就知道陛下最疼妾身了!”

    “谁叫爱妃也最喜欢朕了呢?”皇帝淡定道,“爱妃对朕的心意真真是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嗯还有几句是什么来着?”

第六十章 脱困

    帝妃这两日能够过的马马虎虎,纯靠皇帝识得附近林间的许多卉木,又靠着从前的狩猎经验,捕捉到一些兔麂之类。

    这会儿皇帝崴了脚,行动不便,寻找食物的差使自然而然落在了云风篁身上。

    只是她生长北地,绮山这儿的花草树木泰半不认识,如今少不得让皇帝教上一教。

    原本云风篁提出这事儿时皇帝没在意,他虽然一直觉得这妃子狡诈,却也承认她是聪慧机敏之人,心道随便指点下就是了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生长附近的大字不识一个的山民孩童,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不是?

    结果,他花了个把时辰交代,云风篁听的连连点头恍然大悟,出去了一圈也确实拿了不少东西回来。可要不是他眼睛尖,及时抢下一株植株,差点就让她将毒草当驱虫草扔进篝火放翻两人。

    皇帝见微知著,挨个检查了一番,差点被气笑了:这一大捧里头,除了毒草就是杂草,真正能入口的只两三株野菜不说,还是味道最差的那种,简直是完美避开他殷殷叮嘱务必采摘的类别!

    “爱妃,朕刚才可能没说清楚。”皇帝毕竟是宽厚的,冷静了下之后也没发火,将一脸“怎么样我棒不棒你要不要夸夸我”的妃子喊到身边,给她仔仔细细的分析了一把谬误之处,甚至还让她出去折了个树枝进来,在地上画了几种最常见的、就在山洞口就有的野菜、药草,“你休息下,等会儿再去找找看罢。”

    云风篁神情凝重的边看边点头,拍着胸口保证这次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只是皇帝如今是不肯相信她了,他要求也不高,再拿回来的东西有一半能吃就行。

    然而半晌后,对着另外一批毒草、杂草以及皇帝也不知道能不能吃的物事,皇帝静默片刻,缓缓问:“戚氏当年是怎么看上你的?”

    “……可能是因为戚氏不需要妾身在野地觅食?”云风篁沉思了会儿,试探着回答。

    插刀不成反被捅,皇帝深呼吸:“罢了,扶朕出去!”

    云风篁自知理亏,扶的特别利索殷勤,只是还是有点不服气,嘟囔着道:“这能怪妾身吗?妾身这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辨认奇花异草也还罢了,这种山野之地处处可见的花草树木,哪里会得留心?妾身看他们长的都差不多……这药效难道不也应该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皇帝没好气的喝道,“你刚想放火里的那种草毒性极大,若是牲畜误食,须臾便会倒毙!朕让你找的乃是驱虫草,食之无碍不说,还有着清淤解热的功效……这两者模样虽然略有相似,但稍作观察就能分别,你……”

    他生气,云风篁更生气:“葡萄跟荔枝长的也是略有相似但粗粗一看就能分别,可味道不都是甜的么!这根本就是这两种草不学好,长的花里胡哨的叫人看得头晕,怎么能怪妾身?!”

    皇帝:“……”

    云风篁理直气壮道:“陛下不说草的不对,反而说妾身不对,难道在陛下心里,妾身还不如一株草?!”

    皇帝惆怅道:“爱妃啊。”

    云风篁道:“妾身在。”

    “你能闭嘴么?”皇帝现在心很累,一点儿也不想领教她的胡搅蛮缠。

    云风篁不高兴的噤了声,只是扶着皇帝在外头搜集了一些野果野菜野草的,还打了只肥头肥脑的笨兔子,回到山洞之后,在皇帝的指点下开始处理,她实在忍不住了,一边费劲的择菜,一边不解的问:“陛下怎么会对这些野地之物这般了解?”

    看着可不是寻常耳濡目染能够有的熟谙。

    怕是世居左近的山民才有的游刃有余。

    “不是说了?”皇帝懒洋洋道,“朕之前在扶阳郡时,时常外出体察民情?来了帝京,每年狩猎也会跟着侍卫积攒些经验。”

    “可是陛下积攒这类经验做什么?”云风篁不解的问,“陛下乃九五至尊,纵然人在荒野,也有的是人伺候,何必亲自劳心劳力记这些东西?”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当朕不想让你伺候?”

    问题是你伺候得了吗你!

    你没让朕反过来伺候你朕就该谢天谢地了!

    云风篁假装没听见,只掩嘴笑:“陛下之前在扶阳郡时原来时常外出吗?可真让妾身奇怪。”

    皇帝哂道:“身为藩王,体恤一方百姓,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奇怪个什么?难不成爱妃以为朕是那种不辨菽麦的昏君?”

    “陛下想到哪儿去了?”云风篁随意道,“妾身只是听说陛下跟悦婕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悦婕妤幼时就差不多跟陛下一起养在慈母皇太后跟前,想必一向同进同出的。然而悦婕妤可看不出来半点儿常往乡野的意思,所以还以为陛下也是成天待在王府里头不出门呢。”

    “你当扶阳郡是北地?”皇帝警觉的打量她,见她低着头吃力的跟野菜奋斗着,似乎只是信口闲聊,才淡声说道,“楝娘虽然在扶阳也算身份尊贵,母后又宠爱她,稍微大些也不好抛头露面的,更遑论如你那样练习弓马,随着父兄外出狩猎。”

    云风篁心道这家伙看来将自己打听的够仔细的,连参与狩猎这种事情都晓得了。

    她也不在意,反而抬头朝皇帝一笑:“那陛下以后狩猎,带妾身不?您知道的,妾身才不会拖累您!”

    言外之意袁楝娘咱们就别带了,纯粹是累赘。

    皇帝听着有点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安分会?”

    这才脱离追杀多久啊,居然就又是谋取晋位又是给娘家要好处又是试图打压其他妃嫔……嗯,到底是才十五岁的妃子,少年人么总是有活力的。

    皇帝决定不跟她一般见识,“行宫那边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你倒是有心思惦记狩猎?”

    “有陛下在怕什么?”云风篁无所谓道,“陛下还没回答妾身呢,狩猎的时候带不带妾身?先说好了,陛下就算不带妾身,妾身自己也要出去玩的。这些日子关在宫城里闷得紧,就等着到了行宫好生松快下呢。”

    你不带本宫去,本宫说不定还能跟戚九麓来个林间私会什么的……

    “胡闹!”皇帝喝道,“哪有你这样做妃子的!没点儿端庄矜持!”

    云风篁理直气壮道:“妾身在人前怎么就不端庄不矜持了?这不是在陛下跟前么!怎么妾身以诚待陛下,反而不对了?那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妾身保证以后都演给陛下看,就算暂时学不会,去寻个戏子下苦功

    也要学会!毕竟妾身最喜欢陛下了!”

    “……”皇帝颇为无语,“算了,朕若是出猎就带上你,成了么?”

    见云风篁眉开眼笑的谢恩,不禁叹息,“你也就是碰上朕……”

    换个脾气暴烈点的天子你试试看!

    “可见妾身福泽深厚。”但云风篁没有感谢他的意思,反而一脸庆幸道,“合该享受荣华富贵!”

    皇帝静默了下,忽然从一堆野菜里取出几株:“爱妃这两日流落在外,肌肤都粗糙了许多,这个……嗯,朕听说能够滋阴养颜,待会儿都给爱妃罢。”

    然后云风篁开心的收下了,片刻后终于折腾好晚膳,她一口咬下去,整个人都不好了:“陛陛陛下!为什么这么苦?!!”

    “正常。”皇帝心情不错的用一种酸味的野果朝烤肉上抹,微笑,“良药苦口。”

    见这妃子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他慢悠悠说,“爱妃若是吃不消,要不给朕?”

    “好!”云风篁眼珠一转,将自己没动过的几片草叶挑给他,见皇帝面不改色甚至可以说是悠然自在的吃下,看不出丝毫勉强,忙将剩下的收了回去,“毕竟是陛下的心意,妾身哪有吃不消的?”

    嗯皇帝自己都吃了那应该的确是有点好处的……?

    云风篁这么想着,苦大仇深的将“皇帝的心意”艰难的咽了下去,这种皇帝表示也不知道学名叫什么只知道功效的药草简直是见鬼的良药苦口,苦到云风篁吃完之后又啃了好几口烤兔肉,还弄了点带着甜味的藤蔓嚼了半晌,到临睡前,嘴巴里仍旧苦的一塌糊涂!

    下次再也不吃了!

    反正自己这么漂亮,年纪还小,等回去行宫好生将养一番肯定可以养回来的!

    云风篁如此发誓。

    但次日起来看到不似养尊处优时细嫩的手背,左思右想了会儿,最终还是主动问起:“陛下,昨儿个那种滋阴养颜的药草这附近多嘛?”

    皇帝有些诧异的看她:“爱妃不是嫌苦?”

    “是苦。”云风篁一脸的真诚,深情款款道,“但那是陛下对妾身的体恤,妾身苦在嘴里,甜在心里!”

    还不是你这个混账拖累本宫流落荒野,以至于美貌受到折损,不得不受这个罪!

    “那朕等会儿给你多找些?”皇帝不动声色,转过头确定她看不到的地方才咧开嘴无声大笑接下来两天,皇帝都非常热心的给她找了一大堆这种药草,一次比一次苦,一次比一次难吃,以至于云风篁后来都有点恍惚了:“陛下,邓公子他们还没找过来?他们该不会不要您了吧?”

    皇帝:“……爱妃冷静,朕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再等两日他们不来,咱们自己找出去的路就是。”

    可能上天也觉得帝妃这段时间被折腾的够了,就在次日,两人正互相搀扶着在林中寻找吃食呢,可算听到了远处传来呼喝之声!

    “陛下,妾身想赏邓公子一干人十天,不,一个月,不,三个月的黄连水,您看怎么样?!”小半日后两人总算坐上了就地取材的软轿,云风篁上轿之前拉着皇帝的手,咬牙切齿的要求,“十斤黄连熬煮成一碗,不,一小锅的那种!”

第六十一章 本宫不是针对谁,在座各位,都

    第六十一章 本宫不是针对谁,在座各位,都是辣鸡!

    “陛下,万幸您没事儿!”帝妃坐着软轿出了人迹罕至的深林,先就近到一个已被里外三圈围的水泄不通戒备森严的小镇安置。

    才下来,就看到荆钗布裙的纪皇后打头,一行装束简朴大径平常的后妃眼中含泪迎上来,个个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一群莺莺燕燕围着淳嘉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然而跟皇帝一样风尘仆仆面色疲乏的云风篁就没这待遇了。

    纪皇后拉着淳嘉帝,含悲带诉的讲了好一番“妾身真是担心极了”、“陛下若是有个闪失叫妾身怎么活”、“都是邓月庭那起子人不好叫陛下受苦了”,而皇帝也是彬彬有礼,左一句“皇后这两日清减了不少”、右一句“皇后莫要难过了朕这不是回来了么”,不时还温柔抚慰:“这几日朕流落在外,皇后既要主持大局寻找,又要安抚皇祖母以及母后们,想必也是辛苦……回头可要叫太医给皇后好生滋补一番才是。”

    帝后含情脉脉的走过了伉俪情深的场面,纪皇后擦擦眼睛,转头看云风篁,翻脸如翻书,瞬间从凄楚哀怨心疼暗藏变成了杀气腾腾:“懋婕妤你好大的胆子!随驾出行,不思伺候好陛下,反而让陛下为了救你陷入危局……你可知罪?!”

    但云风篁还没开口狡辩,皇帝已经道:“皆是刺客所为,与婕妤无关,遑论朕平安无事,皇后就莫要为难婕妤了。”

    “可是陛下……”纪皇后显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这吃里扒外的妃子,皱眉道,“虽然帝驾遭遇刺客,当时陛下已然攀援树梢、转危为安,若非为了这贱婢……”

    皇帝微笑,眼中却毫无笑意,柔声道:“皇后误会了。朕虽然自幼随侍卫学过几手,究竟不曾亲自经历阵仗,所择树梢其实就算不去救懋婕妤,怕也撑不住多久。再说坠崖之后,若非懋婕妤,朕怕是回不来了,因此懋婕妤非但无错,反倒有功。皇后以为如何?”

    纪皇后闻言脸色骤变,猛然看向云风篁片刻才按捺着怒意,强笑道:“陛下说的是。”

    复淡淡道,“懋婕妤,看来本宫误会你了,你可不要介意。”

    “妾身不敢。”云风篁低眉顺眼,非常老实的样子,道,“娘娘,妾身随陛下在崖下时曾遭遇刺客追杀,陛下身上的伤,路上还没请太医看过……”

    “本宫见陛下龙马精神,险些忘了!”皇后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要笑不笑道,“陛下快快进去坐下,皇祖母得知消息,专门派了几位太医过来,如今正候着呢!”

    一番梳洗诊断下来,大概就是:皇帝跟云风篁瞧着行动如常精神抖擞,实则隐患暗藏,都有着不小的透支。

    太医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两人其实早该撑不住了,全靠中间吃了极品的滋补之物吊着,再加上年轻底子好,才有如今的境况。

    这会儿就建议他们立马去行宫将养,最近都不能劳动劳神。

    云风篁也还罢了,淳嘉如今的地位可不比从前,闻说这话,一群人忙不迭的收拾东西起程,簇拥着帝辇朝行宫赶。

    “这贱婢怎么就没死在崖下?!”路上,纪皇后在自己的凤辇里难得的失态,一口气砸了七八个茶碗才罢手,拍着桌子破口大骂,“那些个刺客刺杀淳嘉无果也还罢了,连个妃子都料理不了,这般废物!合该不得好死!!!”

    “娘娘息怒。”左右生怕动静传出去,忙拉着她劝,又压低嗓音告诉,“给懋婕妤诊断的太医私下透露说,这位之前被下了避子药,原本就子嗣艰难了,这回似又受了寒,往后不但妊娠无望,怕是日子也不会好过……再说了,这么个东西哪里值得娘娘亲自跟她为难?行宫那边悦婕妤可不是翘首以盼?要不是慈母皇太后压着,这回还想跟咱们一起来这边等陛下呢!且看这懋婕妤离了娘娘,回去跟那位碰上,能有好果子吃?!”

    纪皇后喘了口气,嘿然道:“你没见陛下刚才护着她的样子?陛下可是亲口说了这小云氏救驾有功……那袁楝娘本就蠢笨,除了帝宠一无所有的东西,能是

    这贱婢对手?”

    说到这里倒是想到一计,也不生气了,自言自语道,“原本打算趁这次的事情好生打压一下袁氏,免得她一朝得意便猖狂,给母后添堵!如今瞧着,这袁氏却还有些用处……罢了,左右容了她这些年,也不差这几天的。”

    皇后这儿考虑着怎么收拾云风篁这叛徒时,云风篁却正坐在帝辇里跟皇帝撒娇撒痴的打探这两日外头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没办法,坠崖之前她就带了念萱一个近侍,这会儿皇后恨死了她,带头来小镇迎驾,怎么可能体贴的把服侍她的人捎上?

    当然云风篁毕竟是妃子,还是皇帝亲口认证“救驾有功”的妃子,不可能说没有身边人在连个伺候的都没有。

    只是临时拨过来的宫人一个比一个低眉顺眼,除了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这些事儿,其余一律眼观鼻鼻观心跟木头人一样。

    也不知道皇后是怎么调教的,反正云风篁跟他们委婉的、直接的、坦白的、威胁的打探消息,愣是吭哧吭哧半晌,一个字都没蹦出来,统一是:“娘娘恕罪,奴婢们只知道服侍贵人,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云风篁也懒得跟几个宫人计较,索性仗着拼死拼活救下皇帝又单独相处这些日子的感动没消失,蹭上帝辇同皇帝套话。

    皇帝这会儿就笑:“回来这半晌,瞧你总算收拾的神清气爽了,怎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妾身真不是牵挂您嘛!”云风篁抛个媚眼过去,大大方方的说道,“陛下在崖下可是昏迷过两回的,这好容易回来了,就算有着太医的诊断,妾身这心里还是悬着呢!哪里有心思跟人问东问西?”

    不等皇帝回答,她又嘟囔了句,“再说皇后娘娘好凶啊,妾身都不敢多说话!”

    “皇后刚才说的也是正理。”皇帝悠闲道,“她是朕的发妻,心疼朕岂非理所当然?”

    云风篁别过脸翻个白眼,转过头就笑的甜美:“那皇后娘娘心疼陛下,陛下心疼妾身不啊?”

    流落在外这几日帝妃过的都很不怎么样,毕竟之前也还罢了,藏身的那山洞离水源不近,起初皇帝给云风篁解渴都要取植物汁液,过的这么狼狈,沐浴更衣是想都不要想。当时处境艰难也顾不上,这不回来之后一番收拾,觉得整个人都轻了好几斤。

    以至于皇帝到这会儿还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来,闻言难得露出些许轻佻之色,挑起她下巴亲了口:“你说呢?”

    “陛下当然喜欢妾身了,不然怎么会答应给妾身封妃?”云风篁就势靠到他怀里,笑嘻嘻道,“妾身最喜欢陛下……”

    话没说完就被皇帝一把推开,特别无情特别渣的表示:“朕可没这么说!”

    “您可是金口玉言!”云风篁立马怒了,指控道,“这才过去几天陛下就要这样对待人家了吗?!”

    皇帝干咳:“朕不是说了恩泽谢氏?”

    “对啊,所以妾身也不缠着您位列四妃了。”云风篁一脸理直气壮又震惊的看着他,“难不成您连个妃位都不给妾身?!”

    皇帝:“……”

    这账是这么算的吗?!

    没答应你封四妃就是默认给你封妃???

    他冷静了下,试图跟这妃子讲道理,“朕也是为了你好,你这回跟朕一起流落在外又一起归来,朕还在皇后跟前认了你的救驾之恩,接下来四面八方的视线必然集中在你身上。若是封赏太过,对你未必是好事……”

    天地良心,皇帝这番话绝对是真心的!

    这要是云风篁是个温柔贤惠的性.子,譬如说淑妃那样识大体知进退又肯放下身段的,他抬举的还放心点。

    可这妃子能搞事会搞事爱搞事是前朝后宫都出了名的之前皇帝还在韬光养晦,简直堪称傀儡楷模,那会儿后妃闹的再厉害,左右身后没家世支撑,真正的大佬一哂而过也就是了。

    如今皇帝开始亲政,而且开始收权了,这情况宠妃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非同寻常,所要面对的局势可不是之前能比的。

    虽然云风篁也是有心计的人,

    到底才十五岁,早先的出身也不算很好,眼界能有多高?皇帝纯粹是念着刚刚同生共死过的情分,方才这么为她着想。

    不然搁在这之前,你要做贤妃德妃?行啊,反正这俩位子又不是给出去就收不回来了,等你上台之后被玩死了,朕再换喜欢的妃嫔上去!

    然而他一番好心被当驴肝肺,云风篁死活不肯答应,闹着一定要立刻马上跟脚给她抬位份!

    妃位保底!

    要是能直接晋入四妃的行列更好!

    甚至要不是劝皇帝留着纪氏保人设的话是她说的,恨不得直接一步到位取代纪皇后……

    皇帝被她缠的头疼,捏着额角岔开话题:“对了,你刚才不是问这几日外头发生了些什么吗?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皇祖母听闻朕失踪,吃惊之下原本不肯吃药,却为着牵挂朕开始配合太医,以至于凤体安康了不少。”

    “坏消息则是……”

    他说到这儿沉吟了下,平静道,“贵妃小产了,似乎还颇有内情。”

    “什么内情?”云风篁对于太皇太后痊愈一点都不奇怪,毕竟淳嘉之所以抛下大部队往行宫赶,就是为了她的病情,结果半路上失踪了那么多天,纪氏能不被当成弑君的头号嫌犯?

    这种情况下如果太皇太后一命呜呼,外头会觉得只是凑巧太皇太后原来真的病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纪氏本来就有些风雨飘摇的意思了,这会儿这种重量级人物薨逝,只会让政敌们喜闻乐见,然后抓紧落井下石,将弑君的罪名扣在纪氏头上……所以不管太皇太后是假称沉疴,还是真的沉疴,这眼接骨都必须好起来,以便关键时刻主持大局,为纪氏撑腰。

    倒是贵妃小产的事情,让她心情颇为激动,按捺着喜悦不动声色问,“贵妃娘娘可是骠骑大将军的侄女儿,她怀孕到现在都太太平平的,怎么会忽然小产?”

    皇帝懒洋洋道:“不知道,皇后欲言又止的……说是兹事体大,想让母后亲口告诉朕,当时事情多,朕也没追问,反正到了行宫就晓得了。”

    这番话固然说的心平气和,却足见他对郑贵妃,或者说对郑贵妃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实在没什么情分,甚至心里没准还暗暗高兴这事儿。

    不然就算纪皇后顾左右而言他,他坚持追问的话,皇后难道真敢吊着他胃口不说?

    对于正常人来说,哪怕是不认识的孕妇小产了,多少也会叹息几声,遑论陪了自己八年的妃子,怀的还是他的孩子。

    而皇帝连这点儿面上的惋惜都吝啬,可见他对烟兰宫是真的无情。

    也许如他当初所言,袁楝娘之外的后妃都不是他想要的,所以这些人哪怕怀的是他的血脉,却也不是他想要的。

    想到那晚郑贵妃说不会再给皇帝孕育子嗣的话,云风篁深深的觉得……自己自服避子药的做法简直太英明了!

    既坑了纪暮紫一把,又打破了妃嫔之间的界线,还避免了妊娠的伤身伤心以及被皇帝的忌惮,真是怎么想怎么一本万利。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招数只能用一次……

    在心里自得了会儿,云风篁定了定神,暗道贵妃若是靠谱,那么淑妃估计完了,正好刚才陪皇后迎接帝驾的人里有馨妃有瑶宁夫人却没淑妃,八成是在戴罪来着。

    她正高兴呢,忽然想到一事,心中觉得有点不妙,试探问:“对了,陛下,贵妃娘娘的位份,尚且遭遇这等事情……却不知道悦婕妤那儿?”

    以皇帝对贵妃的不在意,哪怕郑裳楚位份更高呢,若是袁楝娘那边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能先说郑裳楚而不提袁楝娘?!

    不不不,或者说,如果袁楝娘真有什么不好,皇帝这会儿还有心情跟她打情骂俏的闲聊?!

    云风篁思及此处,差点控制不住脸色的狰狞:开什么玩笑!自己在荒郊野外打生打死、艰难求生这许久,以纪皇后为首的一干人,竟然都没能收拾得了袁太后跟淳嘉都不在身边的袁楝娘?!

    这是何等废物!!!

第六十二章 帝心

    想到袁楝娘这会儿还好好地,接下来说不得还会在皇帝的庇护下生个一子半女出来巩固地位与宠爱,甚至一鼓作气拿下东宫之位……云风篁就觉得悔不当初!

    早知道皇后她们这么废物,还不如在山洞时动动手脚,让淳嘉来个龙驭宾天呢!!!

    如此看袁氏那贱婢是什么下场!

    她气的几欲吐血却还没法说,也没了心思继续跟皇帝说话,阴着脸趴到几案上,眼角眉梢都是生无可恋。

    皇帝注意到,就是诧异:“爱妃怎么了?”

    “……不舒服。”云风篁无精打采说,“觉得困,觉得哪哪都疼。”

    “传太医!”皇帝一听连忙吩咐,又亲自给她把了把脉,就是皱眉,欲言又止了会儿,换了柔和语气安慰道,“爱妃莫急,咱们流落在外也没几日,你还这样年轻,往后好生将养着,总能好的。”

    云风篁叹口气,把头扭开去,不想看到他,免得控制不住自己,出手打爆他的狗头……

    然而皇帝不知真相,见她这颓靡的样子,倒是有些悬心了:这妃子自来搞风搞雨的什么时候安分过?

    这会儿两人刚刚脱困,同生共死的激动还没完全平复呢,居然没有抓住不舒服的光景再接再厉要位份要好处打压异己,可见身体是真的不舒服到一定程度了呀!

    因此温言细语安抚了几句,就沉了脸色问左右:“太医为何还不到?!”

    皇帝对身边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自来都是极温和的,别说责罚他们,那是他们犯了宫规都时常帮忙说情的,忽然甩脸色,雁引等人惶恐之余都觉得懋婕妤果然是不好得罪的,忙不迭的打发人去催促。

    其实太医已经到帝辇旁了,见状赶紧跪着膝行进来:“臣来迟,臣该死!”

    “快给婕妤瞧瞧怎么回事!”皇帝面色冰冷,没了平时的宽厚,朝太医点了点下巴。

    太医见这情况还以为刚刚救驾有功的婕妤不好了,然而一番望问切问下来,这不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嘛!而且因为刚刚喝了一碗药,又恢复了锦衣玉食的待遇,甚至气色还好多了!

    “陛下,婕妤娘娘只怕伤了元气,故此觉得不适。”这太医是太皇太后专门打发过来伺候皇帝的,当然不可能是新人,他久在宫闱,也知道些妃嫔间的伎俩,这会儿就非常怀疑云风篁是在装病装可怜的争宠。

    可这话他不能说,只得道,“为今之计,就是尽早赶到行宫,好生调理。”

    又表示他有家传的某某秘方,对于婕妤娘娘这种情况还是有点心得的云云……好说歹说半晌,皇帝总算松开了些眉心,让他下去。

    “爱妃忍一忍。”等太医走了,皇帝转向仍旧不肯看自己的云风篁,温言安慰道,“方才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等到了行宫就好了。”

    云风篁背对着他翻个白眼,口中则有气无力的说道:“嗯。”

    皇帝看这情况,觉得她应该是的确难受的不行,怕是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本来对这妃子谈不上多真心却也谈不上多痛恨。毕竟在皇帝看来造成他这些年来忍辱负重的关键在于纪氏那个体量的敌人,云风篁这种,顶多属于马前卒,他堂堂天子跟这么个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妃子斤斤计较简直就是笑话了。

    当初在树梢上出手救下云风篁时也的确是考虑到这妃子日后的用处更多而不是怕她出事,但云风篁在刺客追杀下没有抛下昏迷中的他这点,多少让他有些欣赏。

    是的,欣赏,而不是感动。

    因为皇帝又不是傻子,他能不清楚口口声声“妾身最喜欢陛下”的云风篁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

    他笃定云风篁那会儿不放弃他绝对不是因为爱慕自己、舍不得自己,而是担心两人一起坠崖,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反而平安无事,必定不会有好下场,甚至还要牵累谢氏。

    再说他之所以会坠崖,还摔的那么惨,不也是为了救云风篁以及被这妃子当了坠崖时缓冲的垫子所致?

    若非这妃子这番狡诈,他就是掉下去了也不一定伤那么重,以至于被刺客找到前就失去了知觉。

    而对于此事,云风篁迄今只假惺惺的说了句“要不是为了妾身陛下也不会这样”,摆明了压根没把这情分放在心上一介女流都这般铁石心肠,淳嘉这等九五至尊又哪里是区区一次救驾就能收买的?

    他之所以这会儿格外容忍云风篁了,归根到底是因为这妃子看似娇弱胡闹,关键时刻的决断与聪慧让他觉得应该得到尊重。

    是的,太平无事的时候分析这回帝妃坠崖,是个人都知道,站在云风篁的立场上,绝对不能对昏迷之中的淳嘉帝放任不管。

    但若当真处在那种境况里,有多少人敢守着皇帝不离开?

    毕竟人都是有着惰性的,找上门来的麻烦跟主动迎上去的麻烦,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前者;人也是有着侥幸的,总觉得自己会比别人更幸运。抛弃累赘皇帝逃之夭夭兴许难逃日后清算,但一来多活一时是一时,二来……当时林深草密的,没准还有从此隐姓瞒名逃出生天的指望呢?

    尤其云风篁这等年少姣美的妃子,一直跟在皇帝身边,一旦落入刺客之手,性命难保不说,没准还会在临死之前遭受众多折辱。

    她不放弃淳嘉帝的做法展现出了她在危急时刻的勇气与决断;利用河流的躲避与反杀、以身做饵隐藏皇帝的举动,又展现出了她的聪慧以及情义。

    这份情义当然不是对皇帝,而是对谢氏。

    从这妃子入宫以来,卖淑妃,卖皇后,坑袁楝娘,坑皇帝,坑其实没把她怎么样的纪暮紫……一点儿不曾手软,包括皇帝在内,都觉得这人心机深沉不可信任。

    可为了谢氏,这么个精于算计唯利是图的主儿,却一点不含糊的赴死可见她不是真的毫无底线。

    有道是危难时刻见人心,皇帝之前对云风篁的印象谈不上特别恶劣但绝对谈不上好,经过这番生死,倒觉得这妃子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糟糕,不是那种纯靠钻营上位、除了鬼蜮伎俩见风使舵一无是处的小人。

    而且公允来说,云风篁卖淑妃卖皇后并且至今对他也不算忠心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云风篁在谢氏长到十二岁才因庶姐的事情离家,自来被家里宠爱,对家里的感情当然是深厚的。

    可淑妃是坑她进宫的罪魁祸首之一,皇后跟她迄今照面才几个月也没给过特别感人的恩典,皇帝……皇帝自觉不是苛刻的人,然而他一直站在袁楝娘那边,袁楝娘……袁楝娘的为人,那是皇帝再昧着良心也没法说出她是个好人的话。

    因为本身的经历就算不上顺利:生而为庶子,在嫡母的苦苦经营下才得到继承王爵的机会;一朝被拥立,却是束手束脚的傀儡,忍辱负重八年方有今日……

    皇帝私心里特别欣赏逆境之中也能自强自立、奋斗不息的人,无论男女。

    云风篁固然至今不曾跟他同心同德,性格里却毫无疑问有着值得他欣赏与敬重的一面。

    “爱妃休息罢。”皇帝觉得这妃子虽然行事风格、为人处世跟自己大相径庭,不肯认命不肯服输不肯妥协的劲头却是一样的,而且云风篁比他还小了那么多,又是女子,能养成这份刚强果断实在是难能可贵。

    他此刻放轻了声音,轻轻

    为她抚着背,缓声道,“朕在这里陪着你,嗯?”

    云风篁心里怄气怄的乱七八糟,本来只是懒得理会他,见这情形眼珠一转,硬是一路趴到了行宫果然,帝辇才在行宫落下,外头就是一阵喧嚷,有好几个宫人一迭声的劝:“娘娘是双身子,千万当心!”

    “霁郎!”袁楝娘人还没冲进来,带着哽咽的呼唤先传入,皇帝还没回答呢,帝辇的帘子一挑,挺着大肚子的悦婕妤已然一阵风的扑上来,哪怕背着光,也能看到她眼中晶莹,可见是想极了皇帝。

    只是扑到一半,蓦然看到皇帝臂弯里的云风篁,袁楝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贱婢怎么会在这里?!”她声音陡然一尖,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霁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风篁跟皇帝一起坠崖的事情她当然是晓得的,这会儿皇帝回来了,云风篁也一起回来,这也没问题。

    关键是,她的霁郎不可能不知道她没被允许跟皇后一起去小镇上迎驾,必然在行宫翘首以盼,那为什么还要让云风篁跟在帝辇里一同抵达,甚至听到她要进来的声音了,仍旧搂着这贱婢不放?!

    本来皇帝亲政后需要过问朝政,跟脚遴选又要挨个临幸新晋采女,去斛珠宫的次数就少了不少。

    袁楝娘纵然明白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心里到底委屈。

    这会儿见这情形,眼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也不等皇帝回答,转身就走:“妾身惊扰陛下了,还请陛下莫要跟妾身计较!”

    “娘娘……”左右见状都是惶恐,想拉不敢拉想拦不敢拦,只得给皇帝匆匆一礼,这才追着自家主子而去了。

    眼下出来迎接皇帝的还有其他人,见这情况面面相觑,好半晌不敢作声!

    还是帝辇里皇帝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吩咐人弄个软轿来先送云风篁去住处,贾婕妤陆婕妤对望一眼,才硬着头皮出来:“是!”

    见皇帝亲自扶着云风篁上软轿后,很有跟上去的意思,俩婕妤你推我我推你的,眼看皇帝都要走了,这才异口同声道:“陛下,太皇太后跟三位太后娘娘都在正殿那边等着您,您看这……?”

    软轿里云风篁仗着帐幕落下遮挡视线,面无表情的虚弱道:“陛……陛下,那您快去罢!妾身……妾身自己去歇着就是,还请陛下帮妾身代为转告太皇太后以及三位太后娘娘,妾……妾身并非有意失礼,实在是……实在是身子不争气,怕到了跟前失仪,反叫诸位娘娘担心!”

    “朕知道。”皇帝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温言道,“你且去安置好了,不必担心,皇祖母跟母后们那儿,朕会帮你说的。”

    顿了顿又说,“朕等会再去看你。”

    “免了。”云风篁立马换了不屑的语气,哼笑道,“悦婕妤刚刚好生伤心,她到底怀着身孕呢,陛下等会儿还是先去看她罢,免得她记恨妾身,三不五时的找妾身麻烦……她一个双身子妾身又不好打她,难不成还次次忍着?!”

    “……你专心调养就是,其他朕自会处置。”皇帝被说的哭笑不得,这要是换个妃子这么明晃晃的说袁楝娘善妒,哪怕是真话他也不爱听,但云风篁一来一直就是这么个态度,二来正是被皇帝欣赏的时候,他也实在提不起来计较的心思,只道,“朕让太医跟着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打发人去找朕……罢了,你路上就不舒服,朕不耽搁你,快去罢!”

    云风篁“嗯”了一声,感受到软轿抬起,这才支了颐闭目养神,急速的思索着:这群后妃这么废物,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难不成袁楝娘这贱婢,兜兜转转还要脏了她的手?!

第六十三章 袁楝娘的好运

    行宫跟帝京的宫城风格迥然。

    因为是建造在山上的缘故,建筑依着山势走,亭台楼阁掩映在远近葱茏卉木之间,时闻鸟语花香、飞瀑鸣溪,别有一种幽居的意趣,比之宫城少了堂皇威严,却多了几分山间的活泼与生机。

    云风篁的住处是在距离帝寝所居醒心堂不远的兰舟夜雨阁。

    说是阁,其实更似水榭。三面环水,三层的楼阁做成了画舫的形状,宛如甲板的阳台高扬向池,仿佛正要破浪而去。这季节水面上极热闹,远远近近的红白菡萏开的恣意,风才过,就是一阵清香扑鼻透体,说不出的清爽宜人。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帝妃在外盘桓多日才归来,之前在万年县的一群人都抬着空着的帝辇到行宫了,熙乐念萱等云风篁的近侍这会儿都挤在门口候着。

    见到主子,忙不迭的上来嘘寒问暖,殷勤伺候。

    这让在小镇那边颇不被待见的云风篁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果然下人不能太蠢,要就念萱一个,看着吧,这家伙不立马哭哭啼啼的迎上来“娘娘好命苦”,她名字倒过来写!

    如今有熙乐几个带着,总算不哭了,虽然还是一脸的心疼,总算不那么败兴不是?

    进门之后让人打发了抬轿的宫人,接过茶碗,见是与这季节不合的热热的红枣茶,微微挑眉,对熙乐投了个赞许的目光,呷了口茶水,这才道,“是你们才来的时候就安排给本宫了么?”

    “不是的。”熙乐跟念萱异口同声,“婢子们原本被关押着,半日前才被放出来。”

    念萱忿然道:“而且连娘娘的箱笼都被扣住,方才他们说是都送了来,可婢子粗略看了下,好几个箱笼分明都动过,咱们自己贴的封条都给撕开了!”

    高位妃子出行携带行李众多,为防中途被人上下其手,收拾的时候就会有专门的人数点之后看着上封条。到了地方也是要在管事大宫女的督促下才能开箱清点,这差使云风篁一向都是交给念萱负责的。

    她此刻自然要禀告,“因着上头说娘娘已经在回行宫的路上,婢子们忙着收拾地方也还没仔细清点,但其中一口箱子,里头一串南海珍珠串,婢子记得清清楚楚,是统共一百单八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可刚大概数了下,只剩九十八颗了,连带串珠的丝线都被剪了一大截!”

    “打抽丰到本宫头上了?”云风篁笑了笑,不在意的吩咐,“陈竹去将箱子随便砸掉几个,内中财物你们喜欢的分了去,不喜欢的扔旁边荷花池里去,待会儿本宫自会去跟陛下诉说委屈。”

    陈竹连忙上来跪拜谢恩,又奉承道:“那起子东西简直油蒙心窍瞎了眼!也不看看娘娘何等福泽深厚,是他们有资格怠慢的?”

    “这些都是小事。”云风篁懒洋洋道,“本宫好容易脱困,一路上都没缓口气呢。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一一与本宫说来罢!”

    熙乐等人也是急着让主子了解目前的情况,闻言忙说:“这几日发生了好些事情……”

    淳嘉忽然出手,借助郑凤案打了朝野上下一个措手不及,进一步稳住了自己地位的同时又让纪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这事儿本身就会引起朝野震动。

    偏这时候太皇太后病危,接到消息赶过去的年轻皇帝中途遇刺,坠崖失踪原本国不可一日无君,寻常情况下皇帝失踪,那肯定是能瞒则瞒,一则防备朝堂动荡,二则担忧流落在外的皇帝会被趁虚而入痛下杀手。

    但淳嘉跟邓澄斋在决定轻装简从赶回行宫看望太皇太后时就预料到了途

    中的不安全,结果还真在绕路的时候碰见刺客了!邓澄斋找了一晚上没找到人,那哪里还敢瞒?!

    他不但不瞒了,还把事情传的满天四海,生怕天下人不晓得皇帝是为了太皇太后才抛下大批禁军赶路、又是明明白白被刺客逼下山崖的!

    这么着,朝堂上立马就闹开了!

    纪氏跟摄政王并列最有嫌疑的弑君者,掐的死去活来不说,太皇太后也是无论如何病不下去了,拿药当饭吃也要缓过一口气来主持大局。

    而原本真的病倒在帝京的宫城里,以至于都没有随驾避暑的慈母皇太后,以及一向跟着慈母皇太后的圣母皇太后,接到消息后双双晕倒,醒过来了那是死活都不肯在宫里等消息,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去绮山脚下找皇帝。

    慈母皇太后甚至在太医以她凤体违和为理由劝阻时,铿然扔出:“哀家就算死在半路上,魂灵也要去寻了皇儿才能安心下黄泉!”

    后宫素来是纪氏的姑侄三代当家,她们娘家正竭力洗脱弑君的罪名呢,这眼接骨上哪里敢对袁太后曲太后这俩养母生母用强?

    没办法,不但不得不答应她们离开皇城亲自去找皇帝,太皇太后更是派了纪皇后去半路迎接,以尽儿妇责任。

    毕竟人家当娘的都抱病参与找人了,做妻子的总不能还在行宫里好好儿的待着罢?

    纵然太皇太后病着,留个纪太后服侍也就成了不是?

    于是纪皇后冒着暑热赶到半路迎了两位太后,完了护送她们直奔行宫……没办法,曲太后也还罢了,袁太后本来就病着,还比较严重,否则以淳嘉对她的孝心哪可能将人扔在宫里不带到绮山?这么一番颠簸,等碰见纪皇后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

    纪氏这会儿虽然不敢勉强这两位,却更不敢让她们有个三长两短。

    不然淳嘉才失踪,其养母生母就有个好歹,那连太皇太后都撑不住场面了。

    因此强行把人带到行宫来救治为了让两位太后打消亲自去坐镇搜寻的念头,纪皇后这才带着人到小镇候着,以示用心。

    “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安排淑妃娘娘留守行宫,代为照顾太皇太后、三位皇太后还有贵妃、悦婕妤这些人。”熙乐说到这里露出些许窃笑的神情,“然而淑妃娘娘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亲自将贵妃娘娘从高台上撞下去,当场就小产了!”

    云风篁道:“那贵妃淑妃现在?”

    “贵妃娘娘哭了两天两夜了,骠骑大将军也在行宫外跪了两天,太皇太后没办法,召了郑氏女眷入宫安慰贵妃娘娘。”熙乐说道,“又亲自出去见了骠骑大将军,才将人打发走。其他的,却还没顾得上……毕竟那会儿陛下还没回来,上上下下都心系陛下。”

    云风篁心道贵妃选的这时机可真好,毕竟皇帝生死未卜,她肚子里的子嗣正是比平常还要紧的时候。这会儿突兀小产,前朝后宫谁能不头皮一麻,联想众多?

    她呷了口茶水,道:“那淑妃呢?”

    “被皇城司关了起来,据说出事当天太皇太后让赏了廷杖,如今还关着呢。”熙乐道,“翼国公一家子也是在行宫外跪了两天请罪来着,太皇太后却没理会他们,只说一切等陛下回来了再说。”

    “是么?”云风篁笑了笑,道,“早知道刚才回来时在门口撩起帘子瞧一眼了。”

    熙乐抿嘴笑:“那也看不到。得知陛下回来,太皇太后就让人去外头撵他们走了,说陛下遇刺的事情还没弄清楚,闲杂人等都不许在行宫外停留!”

    云风篁这会儿也没

    多少心思笑话云氏,跟脚就问袁楝娘:“方才本宫瞧她挺精神的?”

    “……许是这些日子一直陪在慈母皇太后身边,得慈母皇太后开导?”熙乐张了张嘴,委婉表示,不是后妃们不争气,而是袁太后为了皇帝失踪的事情亲自来了行宫,她来了,袁楝娘理所当然投靠到这姑姑兼婆婆的羽翼之下。

    这要是以前,纪皇后郑贵妃云淑妃瑶宁夫人这些人也未必惧了这姑侄俩。

    但偏赶着皇帝失踪之后上上下下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时候,纪氏为证清白根本不敢让袁太后这种跟皇帝关系密切的人有什么闪失那么连带对守在袁太后跟前的袁楝娘也不敢怎么样,甚至还要反过来保护她了!

    毕竟……

    万一本来就病恹恹的袁太后,在尚未确定皇帝安危之际又赶着听到侄女儿母子的噩耗,来个一病不起怎么办?

    倒也难怪这许久袁楝娘不但平安无事,甚至养的气色更好了……

    合着自己跟皇帝在崖下几经生死的,竟是间接保了这贱婢一命?!

    云风篁沉着脸,差点没吐血,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才冷笑着道:“罢了,太医在外头么?叫他进来。”

    没办法,事已至此,再怎么痛骂诅咒都无济于事,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另寻他法了。

    因此首先得将身体养好,免得将来有心无力,想斗都没那精神头斗,那可就太可怕了。

    被皇帝打发过来的太医就是帝辇上给她诊断过的那位,云风篁之前只是闹脾气,压根没正眼看他,此刻倒是有兴趣问了几句。

    太医自称姓隗名士笃,神宗皇帝时候就入的太医院,伺候过孝宗皇帝,孝宗驾崩后,一向是给太皇太后请脉的。这回太皇太后心疼皇帝,才派他随皇后一起去小镇上等,而若非皇帝之命,他也不可能来个婕妤跟前听命这话隗士笃当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暗示就是,开完药方就该放他走了。

    云风篁见状微哂,这太医既然是太皇太后跟前的,她还未必放心呢,人家不想多待,难不成还强留不成?

    然而隗士笃还没告退,兰舟夜雨阁就跟脚来了五批人。

    分别代表太皇太后、纪太后、袁太后以及曲太后还有纪皇后,前来赏赐云风篁的救驾有功。

    纪皇后派过来的人最多,因为还绑了五六个神色仓皇的宫人,说查出他们偷窃绚晴宫细软,特意送来交给云风篁处置。

    “告诉他们本宫刚刚喝了药,已经睡下了。”云风篁除了在太皇太后派过来的人面前装了下柔弱,得到对方“娘娘赶紧歇着罢,太皇太后特特叮嘱奴婢转告您好生休养”的建议,立马从善如流的回内室躲懒。

    让熙乐跟念萱在外头应付。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只那几个被绑着的留下来,熙乐入内请示:“娘娘,这些人该怎么办?”

    “都杖毙罢。”云风篁托着下巴,懒洋洋说,“反正六宫都知道,本宫可不是淑妃那等温柔贤惠好糊弄的主儿,犯不着忍着气装宽容大度……还有,虽然人送过来了,本宫的东西可不能少!你等会儿让流虹去皇后那边,把本宫这意思传到了,本宫出身不如皇后娘娘,可没法对本宫那万贯家产的丢失无动于衷!”

    皇后除非疯了不可能给她补上万贯家产的,但怎么也要出点血不是?

    她正觉得才进宫时聚敛的细软过于陈旧想换新的呢!

    熙乐抿嘴笑:“是!”

    结果几个宫人正被堵了嘴打着,这会儿淳嘉却来了。

第六十四章 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正在挨板子的宫人见状都是大喜,因为从前袁楝娘虐待宫里人的时候,但凡被淳嘉帝撞见,虽然不忍苛责青梅,却也会想方设法的说情的,往往这时候原本必死必残的,总能逃出生天。

    这回皇帝也不例外,见着院子里一群人被打的鲜血淋漓,微微皱眉,道:“你们家娘娘才回来,怎么就弄的这副场面?先停了手,朕进去跟她说。”

    负责行刑的小内侍看陈竹,陈竹为难道:“娘娘刚喝了药正睡着,进去前吩咐奴婢……”

    话没说完就被雁引皱眉呵斥:“大胆!难不成你要违抗圣命?!”

    “奴婢不敢!”陈竹苦着脸,别说皇帝如今权力渐隆,就是之前傀儡那会儿,他也不敢当面怠慢啊!

    可谁叫他伺候的这位主儿难说话,他要是让皇帝不高兴了,以这位天子的宽厚未必跟他计较,但他要是让云风篁不高兴了,说不定下次趴这儿被一点点打死的就是他了!

    “娘娘听说陛下来,正在起来。”正进退为难呢,万幸这时候熙乐走出来,朝皇帝福了福,对陈竹道:“听陛下的。”

    陈竹暗松口气。

    “不是说不舒服么?”皇帝走进去,见云风篁还没出来,索性进去内室,就见这人懒洋洋的靠在榻头,念萱同流虹一站一跪,正替她梳妆呢。

    就撩袍坐到对面的绣凳上,笑着问,“怎么还要处置宫人?”

    “妾身小门小户出身,当初进宫时可谓是两袖清风。”云风篁自己举着个鎏金镂刻缠枝番莲海兽纹的小靶镜左看右看,全神贯注的指点下人给自己打扮,连眼风都没给皇帝一个,口中说道,“好容易攒了点儿东西,自己还没捂热呢,外头那几个倒是先不客气的拿上了,不给他们些颜色瞧瞧,往后六宫上下,怕不要将妾身这儿当做善堂,想怎么搜刮就怎么搜刮,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说到此处放下镜子,朝皇帝飞了个白眼,“陛下还说呢!妾身刚才一过来听到此事,都气的不行,既生气这些人大胆,又心疼身边人受了委屈。陛下却一点儿也不心疼妾身,进来了竟只顾着疼外头那几个奴大欺主的东西!真真是叫妾身伤心哪!”

    皇帝哂道:“几个奴才而已,不喜欢了怎么处置不好,闹那么大动静,朕还不是怕打扰了你静养?”

    云风篁点一点头,总算给他点笑色:“就知道陛下最喜欢妾身了!”

    毫无诚意的哄了一句,转头就让流虹,“出去跟陈竹说,速速的料理了那几个,别再来打扰本宫还有陛下!”

    “躺这会儿可好些了?”皇帝也没指望她跟袁楝娘一样,虽然不甘心自己从中阻挠到底还是愿意给点面子放过几个宫人,见状也就不提这事儿了,转问起云风篁的身体,“那太医朕方才跟皇祖母说了,让他接下来专门伺候你。”

    “妾身可不敢。”云风篁嘴角一撇,“那隗太医刚才在这儿如坐针毡的,开完方子就要走。人家可是伺候过孝宗皇帝陛下,近年一直跟着太皇太后的,哪里看得上妾身这小小的婕妤啊!”

    皇帝明白了:“刚才朕跟皇祖母还有三位母后说起你此番的功劳,皇祖母她们也都觉得你位份该提一提了……”

    见这妃子瞬间眉开眼笑,他干咳一声,“皇后的意思是晋你为昭仪。”

    “……”云风篁立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昭仪是九嫔之首,当初皇后那嫡亲堂妹、敏阳侯的嫡出女也不过是昭媛而已。”皇帝一看她这就是不满意,而且是非常不满意,哭笑不得的劝,“这位份真不低了,你进宫才几天?”

    云风篁先让念萱等下人出去,只剩两人了,才愤怒道:“其他人说这个话也就算了,皇后娘娘凭什么这么说?!她自己一进宫就是皇后,堂妹一进宫初封就是昭媛,妾身进宫至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夙兴夜寐夜以继日……”

    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形容词了,“……好容易熬到今日,正儿八经从宫嫔一步步上来的,跟她们姐妹比简直就是稳打稳扎艰难的催人泪下,凭什么到今天了才只能做个昭仪?!”

    她忽然想到一事,怀疑的看着皇帝,“陛下,悦婕妤呢?悦婕妤会晋位么?晋几级?”

    “……你

    把朕当成什么人了?”见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不是拿本宫救驾的功劳去给袁楝娘那厮换好处”,皇帝嘴角抽搐,“楝娘如今有母后劝着,正专心安胎,其他事儿先不提。”

    言外之意袁楝娘这个婕妤暂时还有的做,至少在生养之前不会变动。

    云风篁这才松口气,心说这皇帝还没渣到底。

    他要真做这么拉偏架的事儿,她能当场扑上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这可真稀奇啊!”云风篁心念一转,冷哼道,“难得妾身这位前主位听得进去太后娘娘那边的金玉良言,啧啧,也是辛苦慈母皇太后了,本来就是抱病来行宫,还要操这样的心!”

    皇帝好笑道:“爱妃这上眼药的技巧可不怎么样。”

    “陛下就说妾身说的是不是实话吧。”云风篁撇嘴。

    皇帝对此只是笑笑,道:“皇后提议让你先就昭仪位也是有原因的,前两日随大队来行宫的伊奉衣,嗯,如今是伊御婉了,因着路上不适,被查出身孕。皇后的意思是伊御婉是你宫里人,她这一胎无论男女,日后必然都是你来抚养的。到时候你抚育皇嗣有功,自然还要再晋位……皇祖母她们也是这个意思。”

    这是让自己给伊杏恩娘儿俩保驾护航?

    也难怪太皇太后等人会点头。

    云风篁暗自冷笑一声,说道:“陛下,妾身身为绚晴宫主位,抚育宫里人所出的皇嗣乃是分内之事,谈什么功劳?倒是妾身若是位份低了,那才是委屈了陛下的皇子或者公主呢!”

    言外之意,要晋位,现在,立刻,马上!

    并不想接受延后。

    只是也不知道纪皇后跟太皇太后她们是怎么说的,反正皇帝翻来覆去就是他也没办法。

    说到后来两个人都不高兴了,皇帝按捺着烦躁起身说要去看望郑贵妃。

    云风篁则一把拉起被子蒙住头,权当没听见。

    “娘娘,其实既然悦婕妤暂时不会晋位,昭仪的位份也真不算低了。”皇帝走后,熙乐等人进来伺候,熙乐就小声劝云风篁,“何必跟陛下闹翻呢?陛下到底初掌大权,总要考虑方方面面……您现在让一步,日后陛下御极宇内了,还能不记得?”

    “那还真的不记得。”云风篁揭下辈子爬坐起来,哼笑道,“当年陛下跟袁氏青梅竹马,还发誓只喜欢她一个只娶她为妻呢!你看现在吧。”

    熙乐说道:“这不是陛下迫不得已么!”

    这话出口又觉得不妥,正要补救,就听自家主子说道:“对啊!世事难料,陛下跟袁楝娘是这样,本宫跟之前的未婚夫是这样,你怎么就知道本宫这会儿让了这一步,日后还能被陛下一直记着,并且得到补偿?”

    “可是……”熙乐很想说,可是连郑贵妃都看好皇帝,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摆明了公襄氏气数未尽啊!

    但思及主仆初来乍到,这地方的隔音又不怎么样,自己伺候在外都将帝妃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眼下可别也隔墙有耳,只含糊道,“可是陛下不是那等刻薄寡恩之人。”

    云风篁道:“此番本宫跟陛下在外头都吃了不少苦头,这才刚回来,按说是上上下下最心疼陛下,也最怜惜本宫的时候。这时候尚且不能为本宫争取到的东西,你觉得拖下去能有什么指望?”

    见熙乐还想说什么,她露出一抹冷笑,“本宫今日就教你一个乖:眼光要放长远没错,然而有些时候,拿在手里的,那才是你的!”

    当初她跟戚九麓定亲,江氏就教她,日常笼络着这未婚夫,只是切不可因他此刻的言听计从就放松警惕,毕竟人心易变,便是戚九麓真是那种一生一世不变心的,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故而别把情分看太轻,也别看太重,行事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

    按照江氏的计划,云风篁若是顺利嫁入戚氏,能够尽快生儿育女巩固地位那当然是最好的她自己跟小姑子们的子嗣缘分都很丰厚,没意外的话女儿也该是宜子的,且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每个月都请大夫调理着,生育上头合该没问题。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戚氏的人丁单薄带累了云风篁,以至于出阁后一直无所出,江氏给定

    的时间是三年。

    三年无子,别管到时候戚九麓还是怎么个对她掏心掏肺法,都该着手为其纳妾以绵延子嗣了。

    毕竟戚氏这种人家是不可能接受宗子成亲后膝下长期空虚的,他们当初聘云风篁为宗子妇,重要的一点就是图沾谢氏人丁兴旺的光。

    与其等到公婆忍无可忍撕破脸,倒不如主动刷一波贤良大度深明大义,既缓和了公婆的敌意,也能顺势在戚九麓跟前表现一下委屈……如此日后想去母留子,估计戚氏上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当然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戚九麓比较好。

    能不脏了自己的手,何乐而不为?

    至于说要是庶子庶女生了下来自己却怀孕了……江氏的意思是养的熟的孩子那就好好养,小时候能给亲生子女当伴,长大了也能多个膀臂;养不熟的那当然是趁早料理掉。

    具体的料理法参考料理他们的生母,能让戚九麓干就别自己沾手……

    这番教导江氏从云风篁小时候就耳提面命,云风篁牢记在心。

    只是因缘差错她跟戚九麓没成,如今就是修修改改用在淳嘉身上暗示本宫只要力保伊杏恩平安生产,就能再进一步?

    骗鬼去吧!

    且不说本宫宫里人那么多,没有伊杏恩也有其他人为皇帝绵延子嗣,区区一个伊杏恩,也配做诱饵来钓着本宫?!

    就说这差使首先就透着满满的陷阱气息:既然后续晋位的理由是抚育皇嗣有功,那要是伊杏恩最终没能生下皇嗣来,是不是这晋位就也顺理成章取消了?

    其次如今小孩子的夭折率可是不低,尤其是宫禁之中,莫名其妙没有的大人都那么多,遑论柔弱的婴孩?

    云风篁要是用这缘故晋了位,回头皇嗣有个头疼脑热的,谁知道皇后会不会趁势发难?

    江氏当年反复强调,情分这种东西,当时不用过期作废趁戚九麓还眷恋她的时候,自己能生自己生,自己不能生就做个大度的嫡母刷足丈夫的心疼还有族人的认可,总之就是将这时代女子的保障能弄到手的都弄到手,名声子嗣德行权力等等……如此等到年轻时候的激情消退,公认贤惠体贴又抚养了众多子嗣、还掌握着一定家族权力的正妻,地位谁能动摇?

    反过来,年轻时候光顾着夫妻俩你侬我侬,任凭外界风言风语不动摇,撺掇着丈夫跟公婆闹腾……站儿媳妇的角度挺开心吧?

    可要是后来丈夫年纪大了后悔了,移情别恋了,被族人说动了……那时候做妻子的该如何自处?

    一生一世一双人听来感天动地,实际上恩爱夫妻那得双方都是个忠贞的,单靠某一方,暂时笼络住对方也还罢了,时间长了那不可能不出事。

    在江氏看来指望一个男人一辈子跟你情情爱爱连子嗣都不顾,这男人还是一族宗子,实在有点天方夜谭兴许别人家娘会自信自家女儿有这福气,反正江氏是不相信的。

    她给女儿的指导就是情投意合这种事情年轻时候沉浸个几年享受过了也就该冷静下来,好好考虑怎么让自己一辈子过的舒坦又始终站在不败之地了。

    江氏觉得这才是自己要教给女儿的重头戏,毕竟感情又不能当饭吃……

    而且做娘的路没走好,迟早拖累儿女。

    现成案例就是晁静幽那个柔弱娴静低调优雅子嗣单薄的娘跟云风篁风风火火贤良淑德子嗣众多的娘搁一起时,戚氏家主二话不说选择了跟谢氏联姻……

    总之云风篁对亲娘的话深以为然,她知道自己跟淳嘉没什么真心实意的情分,要不是留着她有用,在万年县那会儿估计就被料理了。就算同生共死过,但双方这番谁救谁的纠葛也是一笔糊涂账,皇帝心里到底记不记这人情、记多少人情也不好说。

    这么个开局比她跟戚九麓之间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对戚九麓尚且要留一手,不肯将未来全部寄托在这人对自己的爱慕上呢,遑论对皇帝?

    所以当然是趁如今功劳还没被忘却,能捞多少好处是多少,别跟她谈以后谈将来!

    以后万一皇帝厌弃她了呢?

    将来万一又有其他拦路虎出来横插一手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816/ 第一时间欣赏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 作者:繁朵所写的《这后宫有毒》为转载作品,这后宫有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这后宫有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这后宫有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这后宫有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这后宫有毒介绍:
太皇太后高踞凤座,静观风起云涌;太后1号先帝发妻,一心一意扶持外戚;
太后2号皇帝原嫡母,心机深沉,隐忍待发;太后3号皇帝生母,深居简出,心思莫名;
皇后三代主持中宫,贵妃背靠权宦,淑妃出自保皇党,悦妃是帝王青梅,瑶宁夫人受荐摄政王,六宫妃嫔争宠之余天天无间道。
噢还有先被抱养后被过继登基八年还在“专心向学”的淳嘉帝……
当然必须提的是云·不搞事不舒服·不搞事不可能·大佬·风篁。
众后妃一起哭:这后宫真TM有毒!!!
这后宫有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后宫有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后宫有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