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汉奸
羊台山，一座英雄的山，巍峨高耸于深圳的西部，永远地活在了老百姓优美的传说里。
爬山，是一件累并快乐着的事情!
然而那一天他们爬了一上午的山，丝毫都不觉得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王十一心中腾起的那股牯牛劲头，估计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他那时候都不会放在眼里。
不用说爬山，为了博取心爱之人浅浅一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无妨啊！
他们在山脊上蹦哒蹦哒了几下，就风一般地翻过了一座山岗，心中充满了无比的幸福!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他们对着山谷大声喊道：
“王十一，我爱你!”
“何雪忆，我爱你!”
山谷给了他们很多美丽的回音，那些回音，一直在记忆里回荡着，并未散去。
他们在山顶上疯狂了一阵，又休息了一会儿，就走下了山岗。沐浴着十月秋阳圣洁的光辉，在中午的时候，他们再次回到了出租屋。
“王十一，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要给你做一顿饭，啦啦啦，我现在下厨了!”何雪忆刚一回到出租屋，就翻出一块围巾缠在了腰上，跑进了出租屋狭小的厨房里。
“我帮你洗菜吧！”王十一也跟着溜进了厨房，用盆子接着清水。
“老爷，今天是你十九岁大寿，你坐享其成好了！”何雪忆说完，就把他朝外推去。
“我们分工协作，一起干吧！”王十一挣扎着喊道。
“今天是你的红道日子，你不能打湿一根手指!”何雪忆不容他任何解释，就把他推了出去。
“看你这架势，我感觉在过九十大寿了！”王十一被推了出去，心中一番感慨油然而生。
“王老爷，在我心里，你无论是十九还是九十，红道日子都是大事情，你好好休息休息，一会儿，小女子会将平生所学拿出来，给你烧几道让你终身难忘的好菜!”何雪忆说完，手里拿起明晃晃的刀，咔嚓咔嚓切的是鱼，嘣嚓嘣嚓剁的是鸡。
“好，今天有口福了!”王十一高兴地喊道，心想，也难得她一番好心意，坐享其成就坐享其成吧！
无所事事的时候，他转动着脑袋，这间出租屋面积不大，书桌很是占地方，也相当显眼，毕业一年多了，何雪忆还跟一个学生一样，喜欢读书。
桌子上一本陈文登编著的高等数学习题集，正摊开着，那是一本供研究生入学考试参考用的，王十一拿过来一看，里面讲的是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看得他一头雾水。
高深，太高深了！
旁边整齐摆放的是一个笔记本，王十一知道那是何雪忆的“打工笔记”，他回想起何雪忆曾经跟
他说过的话，等老了的时候，跟他一起翻看那些文字，一起回忆那些年他们散落在深圳的青春和爱情。
他静静地笑了起来。
然而岁月是残忍的，他最后没有等到那一天，他们一起坐在后花园午后的阳光里，翻看那本何雪忆用心写就的“打工笔记”。
十七年后，他成了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竟然意外地得到了那些发黄的“打工笔记”，也读到了何雪忆那些年的想念和失望，然而她却死在了异国他乡，再也回不来了！
“哒哒哒，鸡蛋做好了！”
“啦啦啦，老母鸡汤煲好了！”
“嘻嘻嘻，新鲜的水煮鱼已经大功告成了！”
“哈哈哈，你最爱吃的辣椒炒肉也弄好了，上桌，开饭啦！”
那一天中餐，色香味俱全，何雪忆一坐下，就勺了一汤勺老母鸡汤，说道：“王老爷，让奴婢服侍一下老爷!”她说完，就将老母鸡汤喂到了王十一的嘴里。
甜，太甜蜜了！
那个国庆节，王十一过得很充实，当他再次回到生产车间的时候，犹如一只精力充沛的猛虎一般。
“王十一，你在我下面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们班年底的优秀员工推荐人非你莫属。”在王十一干得满头大汗的时候，黄毛秦会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优秀员工啊？多少奖金?”王十一抬起头问道。
“两百块!”黄毛秦会回答道。
一个年度大奖才两百块?王十一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迈特五金厂月度大奖五千块，那才叫过瘾呢!
“有两百块奖金拿，很不错了!百里挑一，一百个人才有一个人拿奖啊！”见王十一毫无激动的表情，黄毛秦会补充道。
让人遗憾的是，王十一最后并没有拿到那个百里挑一的优秀员工的大奖，并不是黄毛秦会不给推荐，而是他王十一选择自离了。
用选择自离这种极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艾莱克打工之旅，是王十一生命中的一次重大转折点，让他一度心灰意冷。
艾莱克准时交货的问题，最后成了一个大问题，直接导致了厂长被炒鱿鱼，成了十一月份闹出来的最大的话题。
那天工厂在装监控的时候，王十一才听人说起，工厂换新厂长了，以后车间里装监控了，大家交头接耳要小心一点。
“装监控了！新厂长摆明了把大家都当成小偷了!”明地上不说，私底下大家都谈得起劲。
“哪一天，老子干得不开心，身上揣一把剪刀，把他的监控线剪掉，看他还监控什么？”有人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狗汉奸!”有人开口骂了起来。
“汉奸?”其他人一听，都惊讶地看着那人。
“你们不知道吗？这个新来的厂长是一名外籍华人，英文名字叫杰瑞，这么耍我们，不是汉奸是什么？”那人说道。
杰瑞?王十一记得“猫和老鼠”里面有一个叫杰瑞的，那是一只老鼠啊!就迷惑不解地说道：“杰瑞不是老鼠吗？怎么成了汉奸了？”
“年轻人，你等着看把戏吧，以后有好戏看了!”那人拍了一下王十一的肩膀，摇晃着身子走了。
“加班！今晚加班！人事部最新通知，生产效率没有达标的班组，晚上赶出货，没有加班费!”生产部徐经理亲自跑到生产线上，对着大家大声喊道。
没有加班费，几个红毛女工不高兴了，一起站了出来：“经理，加班费是国家规定的，人事部为什么不给我们发?”
“因为你们效率不达标，这是惩罚!”徐经理回答得斩钉截铁。
“经理，生产效率没有达标，我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都是原材料品质问题导致停线产生的，老板要分析一下root cause，不要动不动就扣员工的加班费。”黄毛秦会实在受不了，就顶了一句。
“秦会，生产的事情，我比你更清楚，你跟我抱怨没有用!”生产部徐经理低声解释道。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那名外籍华人厂长杰瑞突然幽灵一般地出现在了车间。
伴随着他的出现，是一阵歇斯底里犬吠一般的咆哮。
“徐经理，你把那个胖子给我开除掉，让他立刻去人事部结账走人，我不想在我的车间里再见到他。”新厂长杰瑞远远地指着一名男性员工，对生产经理大声吼道，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毫无情面，也毫无顾忌。
“厂长，胖子是一名好员工，他做的也是一个核心岗位，生产部离不开他。”生产徐经理面有难色地说道。
“这个工厂不要跟我说离不开谁，我告诉你，离开谁，工厂一样转，我不会相信你们这些大陆人的，我只相信我电脑上的监控视频，他刚才在工位上找人说话，这样的员工还是好员工？”杰瑞大声吼道。
“厂长，他们刚才谈论的只是工作上的问题，上面的工序出现了品质问题，他在提醒上面工序的人。”生产经理继续解释道，他也注意到了胖子，胖子跟上一个工序的人沟通的话，他都听见了的。
“你不用为他辩解，你再解释，你也一起走人！我的工厂，不需要员工互相提醒，你们这么搞，那我的品质部存在有什么意义?你们有问题，找品质部!这是组织原则!你现在跟我到我办公室去看看监控视频。”杰瑞听了徐经理的解释，面露青筋，一脸暴怒的样子。
第九十一章:兔子的怒吼
胖子这回肯定是没有救了！
被谁抓住都好，却偏偏被这位新来的厂长抓住了！
胖子是他徐经理老婆的小表弟，年前刚初中毕业，深圳的电子厂不招这样的男工，艾莱克也不招，除非你肯出五百块进厂费，他疏通了下关系，把胖子弄了进来，最近一个月，他老婆常常在床边给他训话：“老公，你堂堂一个部门经理，拿出一点当家做主的样子来，胖子什么时候提拔做组长？”
“老婆，再等等，流水线组长的编制已经满了，位置没有空缺，你再等等！”徐经理很难为情地说道。
“我天天问你，你天天回答我再等等，我再问你一次，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提拔他？”他老婆生气了。
“过完年后，肯定有组长不来的，有了空缺，我就提拔他!”徐经理话刚落音，“啪!”他裸露的背就被老婆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哎哟有点生痛。
“春节放假前，你年前一定要把他提拔上去！这样过年回去见到姨妈，我们才有面子啊!在亲戚朋友面前，我们也好说得话响！过了年后提不提都没有意义了，傻瓜，你知道吗?”他的老婆用手拧着他的耳朵，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老婆，我清楚了！拧一下耳朵可以，可不可以拧轻一点？”徐经理感觉到了耳部的痛楚，老婆下手还是很狠的。
“就怕你耳边风，不长记性！”他老婆说完，把手缩了回去，转过身去，冷冷地背对着他，将被子一蒙，就睡了。
现在倒好，他不但没有逮住机会提拔胖子，没有想到，胖子竟然被新任厂长杰瑞逮住了。
唉！一整条生产线都是身材苗条的小姑娘，就他一个死胖子光棍汉，能不引起厂长注意吗？
要是胖子卷铺盖走人，他徐经理回去老婆肯定笑话他了，堂堂一个部门经理，连一个生产普工都管不了，做得真是窝囊废啊！
过年回家，亲戚朋友肯定要看他的笑话了。
王十一远远地看着徐经理小心翼翼地跟在新任厂长杰瑞后面，朝着厂长办公室走去，就预感到一丝不详。
车间里的空气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充满着火药味道。
那几个上班时间爱交头接耳的红毛和黄毛也规矩多了，上班涂口红和照镜子的现象，一下子就绝迹了！
车间里的脂粉气全没有了！
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徐经理走进了厂长的办公室。
那间厂长办公室很阔大，却是密闭的，没有窗户，终日都开着幽幽的日光灯，生产经理跟着进去的时候，只见厂长座位右边的
墙壁上，挂着四个显示器，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播放着生产线的实时画面。
妈的，把我们当犯人一般监控着。生产徐经理心里暗暗地骂道。
“oh, yes!oh,e on!”一阵细微的声音，从办公桌上的那台电脑传了过来，徐经理震惊了，那分明是一位西洋女子极为快乐时所发出的声音。
办公桌上的那台电脑是四十五度摆放的，循着声音望去，徐经理只是一瞥，就震惊了，只见那台电脑上正播放着不堪入目的画面。
天啊！这是上班时间啊！
难怪办公室装修的时候，连一个窗户都不开，原来厂长整日里窝在里面都在看这些东西。生产徐经理想想就觉得恶心，心里暗暗地骂道，老色鬼！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调电脑的监控记录给你看看！队伍不是这么带的！”杰瑞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座位上，徐经理也是聪明人，就立刻调转过头，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不想让厂长难堪，毕竟还要在他下面混一口饭吃。
“对不起，我的电脑死机了，生产线现在很忙，你赶快回去吧！”只见杰瑞“啪”地一声，迅速地将电脑关掉了，挥挥手跟徐经理说道。
“好的！”听厂长让自己出去，徐经理点了点头，快步退了出来。
走出了厂长办公室，那生产部徐经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如果不是在车间，他一定要大笑一场，太搞笑了！
笑了一下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警惕性地抬头看了看上方，还好，没有监控摄像头，要不然那老鬼有可能把自己喊进去臭骂几声。
大胖子总算逃过了一劫!
大胖子安然无恙，他回去也好跟老婆交差啊，搓衣板应该不用跪了吧！
他走到生产线，转了一圈，特别提醒了一下胖子：“上班时间，严谨讨论任何问题，包括跟工作相关的问题。”
厂长是只看监控的，他听不到声音，知道你讨论啥呢？工作上的问题，你讨论就是死路一条。
一场虚惊!
他长吁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屁股刚坐稳，手里端着的一杯茶水还没有进口，就看见人事部主管阿华敲门进来了：“徐经理，厂长跟你说了胖子的事吧!我们人事部让他下午结算工资打包走人！”
“什么？”徐经理惊讶地问道。
“厂长不是跟你谈好了吗？你不清楚吗?你担心生产线没人干活?人的问题不是什么问题，明天上午，我让职介所送人过来，不听话的员工，让他们早点走好了！”阿华说完，将门一关，扭着肥腰走
了。
阿华这臭娘们，你什么时候变得也这么嚣张了？望着那个臃肿的身影，徐经理百思不得其解。
死刑!还是判决了死刑，无力回天啊！一个部门经理，连一个普工都摆不平，干得真他妈窝囊废!
开掉了一个员工，车间的纪律立刻变好了！
可是，这并不能解决准时交货的问题。
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没有准时交货，前一任厂长就是倒在了这个上面。
这个时候，杰瑞总会出现在车间里，五十多岁的人，像极了一个泼妇，站在车间的中央，就大声骂道：“你们这些大陆人，就知道消磨时间，你们知道效率两个字怎么写吗？没有效率，公司怎么赚钱啊？你们倒好，就知道拖延时间，混加班，加班费值几个钱啊？你们穷得是没有看见钱吗？给你们十块钱，他看你们一个个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车间里的那些员工都低着头，不敢吭一声！
“晚上加班，我不会给你们一分钱加班费！”杰瑞继续咆哮着，那声音差点要把屋顶掀翻了。
“谁是兔子了？”车间里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巨大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竟然敢顶撞厂长大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家循声看去，竟然是物料员王十一，这个高大帅气的少年，平日里为人谦和，今天怎么了？
小琴和小陌用双手把眼睛捂住了，因为接下来的后果不可设想啊！
秦会拉了拉王十一，可是他怎么拉得住高大挺拔的王十一。
在大家的目光里，只见王十一大步走到了杰瑞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再说一句兔子试试？”
那杰瑞一看架势不好，转身灰溜溜地就朝办公室走去，反了，逆天了，这一帮大陆人造反了！
车间里立刻想起了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小琴和小陌鼓掌鼓得特别响，这个少年，今天太帅了，帅呆了！简直是神一般地存在。
这时候，阿华带着三个保安从办公室里杀气腾腾地走了出来。
“你们闹什么？”一个保安大声喊道。
“厂长骂我们是兔子，我想问问他谁是兔子，我错了吗？”王十一双手在腰杆上一叉，朗声说道。
那保安一看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少年，就不敢多言。
倒是阿华冷静，她朝着大家喊道：“大家安静！大家安静！继续干事！工厂等着出货！”然后转过头对王十一说道，“你跟我们来人事部一趟，我们要了解一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九十二章：丢丑的事情
诚如黄毛秦会所言，准时出货问题是当前面临的主要矛盾，根源不是生产员工的问题，而在于来料质量。
来料质量不稳定，流水线怎么跑得起来呢?这流水线作业，一整条线是同一个节拍，一处断了，整条线就废了。
可以这么说，流水线是一把双刃剑，使用得好，可以让效率大幅度提升，使用得不好，效率十分低下，它必须是建立在原材料质量和工艺稳定的基础之上。
外籍华人杰瑞顶着一顶洋帽子气势汹汹而来，实则不学无术，管理没有章法，酷爱使用老套的残忍的手段压榨工人，毫无人道精神也不得人心，这很容易激发矛盾。
那一天，当杰瑞跟一个骂街的老太婆一样破口大骂的时候，王十一正在生产线现场，虽然这骂人的话不是单独冲着他王十一来的，但杰瑞的话里明显含有对所有大陆人的轻蔑，那时候，他风华正茂，血气方刚，觉得大陆人挣的是自己的血汗钱，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关你什么事情？你杰瑞换了国籍，就升了天了，开始用低三下四的目光看自己的同胞，把大家污蔑成兔子，真是一个十足的汉奸。
必须要站出来，该出手时就出手，如果他不是厂长的话，如果这句话他是在集贸市场听来的，他王十一肯定要揍他了，揍他不死，在深圳的土地上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是找死吗？
屁话还是留着到你主子的国家放吧！
王十一按捺住了自己的怒火，好几次捏着拳头都放了下去，一个五十多岁的人，经受得了他几拳头擂？
看着杰瑞低着头，夹着尾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他矮小而沧桑的身影消逝在生产线的转角，王十一就想放声大笑。
多年以后，当他自己事业有成，成了企业主，跟外国公司打交道的时候，他喜欢直接面对鬼佬，而不太愿意面对假洋鬼子，那都是因为杰瑞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不过他之后接触过的假洋鬼子，跟杰瑞德性也差不多，为了讨主子的欢喜，总会把价格压得很低很低。
那一天，阿华让他去人事部了解情况，他就摇晃着高大的身躯朝前走去，三个保安在他后面紧紧地跟随着，跟一群马仔一般。
“你叫王十一是吗？”在办公室里，阿华问道，从职介所介绍过来的帅哥，她都有一些印象的。
“是的!”王十一大声答应道。
“你怎么跟新来的厂长冲突起来了？”阿华疑惑不解，这越级沟通不知道越了多少级啊。
“话不多说，要杀要砍，由你便吧！”王十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那你说这事怎么办?”阿华冷冷地问道。
“你把我的工钱给我，我也不要你们的赔偿，打包走人!”王十一话说得很干脆，厂长都得罪了，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了，与其跪着活下去，还不如站着
潇洒离开呢。
在艾莱克干了五个月，身上一共差不多有八千块了！王十一那时候不差钱。
如果想在深圳买小产权房结婚的话，那是一个大问题。
一听王十一想打包走人，这正是她阿华所期待的结果：“很好！你现在就去生产部做交接吧！”
他微笑着从人事部办公室走了出来，走向了生产部办公室，路上遇见了黄毛秦会。
“哥，你今天威风了一把啊！”看着王十一面带笑容，秦会以为人事部拿他没办法。
“不要叫我哥，哥走了，今后车间就不会有哥的影子里，留下的都是哥的传说!”王十一粲然一笑。
“什么？这么点事，你就走了，我年底还要推荐你做优秀员工呢!”黄毛秦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这时候，生产部文员扭着屁股走了过来，跳起来拍了一下王十一肩膀说道：“帅哥，真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干了还没有半年，我原本看你长得帅，怕你祸害流水线上的那些女工呢？现在我收回以前说的那些话，我错看你了，你不但不是一个坏男人，你简直就是好男人的代表，干活扎实，用情专一，富有正义感。”
“好了好了！我不过是一个物料员而已，这些好标签，你以后多往经理主管身上贴！”王十一讨厌那些标签一般的言语。
那时候是二零零零年十二月中旬，王十一原以为自己花了大价钱，通过职介所推荐进厂，一切都会天经地义一般地顺利的，从此自己就可以在深圳的大地上站稳脚跟，他甚至开始憧憬着有朝一日，可以衣锦还乡，但是，事实上，他不过是艾莱克电子工厂的一名匆匆过客，这种过客的经历对王十一来说，的确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第二天，当他背着旅行包从艾莱克电子厂走了出来，英雄气概立刻褪去了，一种沧桑感立刻涌上了心头。
失业!再次失业了！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行事太过鲁莽，全厂二千多人，都生活在这个新任厂长的淫威之下，无人反抗，就只有他王十一出头了！
刚满十九岁，自己太冲动了！
不!你是正确的!
你有自己的原则，有维护原则的强大魄力，这种可贵的品质比什么都重要。
一想到这里，他就坦然了！
我该去哪里呢？冷静下来，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冒了出来。
离过年已经不到两个月了，他想过先回老家，明年再出来打工，可是何雪忆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深圳打拼啊，她可是一个孤儿啊！
职介所介绍费颇高，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但一想到那天目睹人事部几个人去酒店团建的事情，他就心理失衡，肉包子都打狗了！
从二月份出来，到现在十二月了，深圳打工也快一年了
，他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懵懂无知的王十一了，5s，精益生产什么的，他也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了。
实力，一定要凭借实力再次杀回职场!
去梅林关租一间房子吧，跟何雪忆也好有一个照应，但一想到上一次失业时何雪忆的叹息声，他就动摇了，失业这件事情先瞒着不报。
经过一阵思想斗争，他决定去应人石住十元店，那里廉价，有熟悉的味道。
那一天，他爬上了去应人石的公交车，已然上午十点钟，公交车上空荡荡的，车窗外，一切突然变得陌生了。
打工就是这样，一旦你就业了，你就会觉得自己就是这座城市的市民，来了都是深圳人，可一旦失业了，你就会觉得自己不过是这座城市的一个过客而已！
他坐在公交车里，那几年深圳关外的路面并不好，公交车颠簸在路面，跟一个醉了酒迷失了摇晃着感觉那辆车并不是开往应人石的，而是开向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下车后，走到那片熟悉的农民房的时候，秋风正从西边无边无际地吹了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眼睛的余光里闪现出二根的女人小英子的身影，她从农民房走了出来，王十一就不假思索，赶忙转过身去，条件反射般地快步朝着相反的地方走去，他是怕遇见熟人，怕她知道自己失业了。
失业是什么？就是被工厂抛弃了，被抛弃的滋味是什么呢？就是看见熟人都害怕得要逃的那阵滋味，这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王十一见了熟人，能不躲避吗？
他没有选择原来的那栋出租屋，他怕跟二根做邻居！
中午从出租屋下来吃饭的时候，他又碰见了小英子。
“王十一，你今天没有上班吗？”小英子眼睛尖，跟鹰眼一般，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是的，上班时间，农民房巷道里人本来就少，王十一一米八零的身高，在南方的大地上，显得是那么高大突兀，自然容易引起人的注意，小英子看见他后，老远就冲着他的背影热情地喊道。
“上……上……上班了，不，今天是我的轮休日……轮休日。”王十一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子，跟她说道。
“王十一，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没有上班，那就一起去打麻将呗。”小英子很快就走了过来，热情地邀请道，闲着家里没事，小英子就跟几个带小孩的妇女玩到了一处，打打麻将消磨异乡时光。
“我……我……我有点事情，我有点事情要处理，谢谢你了。”王十一结结巴巴很不自在地说道。
“那你忙，有空过来玩。”小英子依旧热情地说道。
“好的，我有事，先走了。”王十一说完话后，转身就离开了，步子迈得很大，恨不得快速逃离开，生怕她会瞧出点端倪来。
失业真是一件丢丑的事情!
第九十三章：候鸟
深圳是一座这样的城市，你很容易失去工作，你也很容易找到工作！
但是到了年底，这种情况会发生改变，通常这个时候，工厂的生意会进入淡季，外企也都在圣诞节一个月前冲击一波，那一波之后生意就渐渐清淡了，九月十月间随处可见的招聘地摊和招聘广告，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唉，十二月，又碰到了求职淡季！
那天吃完中饭，从小英子的目光里逃了出来，王十一回到了十元店里。
出来快一年了，出来的时候，是二月里，现在已经快到圣诞节了，一年很快就要过去了，出来的时候住在十元店里，他那时候有点不太高兴，嫌弃狡猾哥没有给他租一个宾馆，现在住在十元店了，他心甘情愿。
一个人，一间房子，王十一觉得十分寂寥，躺在床上，摸出战斗机手机，不断地玩着里面的“贪食蛇”游戏，聊以打发自己在深圳失业的无聊时光。秋夜来得有点早，他一个人躺在冰冷僵硬的木板床上，望着破旧的天花板发呆，直到有一只不识趣的蟑螂爬上去，污染了他的视野，他才慢慢地挪开自己的目光。
自己难道老了吗？怎么这么迟钝呢？在黑暗里，王十一不断地盘问着自己。
这样下去会很危险的！你才十九岁，应该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这点苦难对你来说算什么？
年轻人，从床上爬起来吧，从破屋子里走出来吧！一想到这，他就浑身充满着力量，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十元店的黑屋子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空气真新鲜，风轻轻地吹了过来，他脑袋一激灵，去网吧看看吧，上网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吧！
“包夜，包夜多少钱？”那天晚上，王十一溜进了网吧，在前台问道。
“二十块！”服务小姐细声答应道。
“来！包一夜！”王十一毫不犹豫地从钱包里取出二十块递了上去。
他首先浏览了一下网页，“中国人才热线”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家深圳本土最大的招聘网站，他点击进去，注册了自己的个人信息，然后投了几份简历。
旁边的少年正在网上打怪兽，打得怪兽嗷嗷嗷直叫，这让他热血沸腾。
他也查找了一些网络游戏，一个名字叫做《交易者》的游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了解到，里面有三种职业角色：奴隶，农庄主，贵族。奴隶经过打拼，有了钱，购买了很多土地，进入农庄主阶层，农庄主阶层累积到一定资金后，可以购买贵族的身份，最后成为王公，显赫一时。
那一晚，王十一做了一夜奴隶，到处采矿，到处狩猎，最后成功地换取了三亩田，
不过他距离成为一百亩田的农庄主仍旧差距甚远。
活在网上远比现实要幸福，网上的奴隶只要认真干，就一定有回报，现实却不一样，充满着职场风险。
如果没有职业风险，那么王十一就会继续在艾莱克干下去，年底的时候，极其有可能获得优秀员工的奖励。
他知道网上的东西是虚假的，因此玩到凌晨三点的时候，他就滚回到了出租屋睡大觉去了。
不过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网上求职的事情，自己无心在网上投递的简历还真管用，第二天，正当他呼呼大睡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面试的电话。
那是一家位于福田的公司，距离何雪忆上班的地方不远。
来不及细想，他就爬了起来！
那天，绝对是一个寻常无二的日子，冬日的太阳带有几分慵懒的意思，阳光也是细细碎碎的样子，从高远湛蓝的天空中，如同天鹅的羽毛一般轻盈地飘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被这座城市高大的建筑毫无情面地裁剪着，分成一块又一块或者一缕又一缕，最后被一阵无意经过的清风平静地弃置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让路人轻浮地踩过，让经过的车辆无情地碾压过，然后被另一阵清风带到遥远的地方，带到让人思绪万千的所在。
是的，居于南方的深圳，整个冬季里都是这样的，所有的建筑都静静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街道两边的绿荫丛里，花开不败，完全没有一丝的寒意。
这时候，只要你大于四十五度仰起头朝着天空看，湛蓝的天空中，城市高大建筑的缝隙里，偶尔会飞过生动的鸟阵。
那是一支勇敢的队伍，历经千山万水，最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这座温暖的城市。
每年的十月底至次年的四月，一拨又一拨候鸟，飞翔在东亚至澳大利亚这条迁徙路线上，蔚为壮观地展现在深圳的上空，总会不经意地引起人们的注意和注目。
翻开地图，你会惊讶地发现深圳这座美丽的城市，就在候鸟大迁徙的路线上，因为温暖的气候，深圳成了它们迁徙过程中重要的中转站，也可能是重要的终点站。
那天面试结束后，时间还早，他突然想起了红树林，想起了他跟何雪忆一起看海的往事，想起她那晚被一辆黑车莫名其妙的抖动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也就是在那时候，他鼓起勇气第一次牵了她的手。
他觉得心里很温暖，红树林有他美好的回忆，他一个人就朝着海边走去。
要是平时，他一定会给何雪忆打一个电话，约她一起去看海，可是今天不行，她一定会惊讶自己为什么没有上班？为什么跑到海边去了？
他记得上次
去的时候是五一节，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七八个月就过去了！
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去红树林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嘎！嘎！嘎！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鸣叫声，王十一抬起头，只看见无数的苍鹭和红嘴鸥在天空自由翱翔，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候鸟的翅膀非寻常鸟雀可比拟，一展开，就让你情不自禁会想起北冥有鱼，它们自由地高飞过人群的上空，好一些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愉快的鸣叫。
那辽阔的鸣叫，很快就激起了围观人群的欢呼声，大家纷纷掏出照相机，疯狂地一顿乱拍照。
呆立的少年，好像被电击一般，突然苏醒过来，豹子一般朝着群鸟飞翔的方向，飞奔了出去。
“啊！”人群里再次爆发出激动的声音。
原来是又一大群候鸟起飞了，它们宽阔的翅膀击打着水面，溅起水花点点，扑棱扑棱地从白茫茫的水域飞了起来。
人群骚动起来了，很多人都跟着候鸟一起疯狂地奔跑，构成了移民之城深圳城市中最激荡人心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候鸟，不辞千山万水，为的就是贪享这温暖海岸线边的欢愉，那是用血和泪水交换而来的欢乐时光，她们沉醉于自己飞翔的表演，也爱在长空里一展自己优美的歌声。
地面的人群何尝不是另一种候鸟？背井离乡，抛妻别子，只为了这异地难舍的繁华。
候鸟翅膀一振动，飞远了，王十一追了一阵，什么也没有追上，那远去的候鸟，就像他逝去的青春年华一般，他追不上了，跑了一阵，喘着粗气，摇摇头，垂头丧气地倒在了一棵婆娑的椰子树下面的草地上，静看一片故乡的游云漂浮而过。
“老爸！”王十一的身边跑过一个孩童，手里提着一个新买的风筝。
“爸老了，没有力气了，休息一会儿再放风筝！”一个中年男子喘着气说道。
“你这个老特务别骗人，快点，帮我扶一下风筝，我倒要比一比，是我的风筝飞得高，还是候鸟飞得高。”他的儿子用小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那个男子不得不陪着儿子放风筝，看着他风一般地奔跑。
王十一也定定地注视着那个奔跑着的孩童，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青春年少，想起自己曾经用豹子一般矫健的步伐，奔跑过故乡舂山那些沟沟壑壑。
“我赢了！”那孩童的欢呼声和呐喊声，响彻在红树林的上空，响彻在候鸟和异乡人的上空。
冬日里，王十一笑了起来，傻傻的样子，一排洁白的牙齿，闪烁着银光，而秋阳，却将他高大的身躯，无情地射成了思念的塔。
第九十四章：火柴的温度
北方，她们心中日夜思念的故乡，给不了候鸟温暖的冬天，历经千万里，她们只为了躲避严寒，有一个温暖的冬天，于是选择在深圳红树林里越冬。
深圳就成了她们第二故乡!
是的，温暖的深圳，是鸟的天堂，连普通的麻雀，在冬日里，她们常常会快乐地扇动着自己美丽的翅膀，轻盈地从人群的上空飞过，根本就不知道那种飞翔了半边天空依旧一无所获的忧伤的，间或从她们那尖尖的嘴边，会滴落下几声清脆的鸣叫，藉此证明她们生活在这座城市是无边的快乐。
温暖冬日里，候鸟的光临，偶尔也会给王十一扇动来一阵内心深处的寒风。
在王十一的故乡舂城，此时已经寒风凛冽了，冬日里的鸟们常常是痛苦的，因为这是一个树木已经颓败的季节，果实被秋季炙热的太阳烤熟后，掉落在地面上早已经腐烂了，鸟们不但为寒冷的天气所累，也兀自独立在孤独的枝头，不得不为一日之食物心生忧愁。
他莫名其妙地会怀念故乡的鸟，童年的时候，他常常跑到舂山里掏鸟窝，用自制的弹弓射杀飞鸟，干尽了坏事，现在他早就洗手不干这种坏事情了，但是却愈加地怀念那段旧时光。
十二月温暖的太阳升起在天空上，阳光安静地照耀着大地，当王十一走到大街上，听到jingle bells的歌声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圣诞节要来了。
周末的时候，何雪忆兴高采烈地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王十一，马上就要到圣诞节了，你过来玩吧！”
“好的。”王十一放下手中的战斗机手机，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失业的影响真是全方位的!不仅仅是职场方面的，它的触角伸向包括整个人的情感和精神状态。
那一天，当王十一出现在出租屋的时候，何雪忆兴奋地说道：“今天，我跟马莉请教了如何做‘红烧肉’，你今晚有口福了。”说完她就走进了小厨房里。
何雪忆洗菜的时候，王十一就走了过来。
“你的眼睛里怎么都是血丝啊？”何雪忆抬头一看，惊讶地说道。
“昨晚加班了。”王十一低着头说道。
“你的眼睛也红肿了？”何雪忆眼睛瞪得大大的。
“何雪忆，我失业了！”王十一觉得不应该继续隐瞒了。
对心爱的人撒谎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那痛苦比千刀万剐还让人难以忍受。
“你失业了？”何雪忆难以置信。
“是的，新来的假洋鬼子厂长，把我们比作兔子，受不了，我走了。”王十一把这句话艰难地说出来后，感觉轻松多了。
“哦！”何雪忆冷冷地应了一声，低下了头，静静地洗着菜。
王十一知道自己心爱的人一定跟自己一般的难受，他就抬起头，望着斑驳的天花板，半晌摇了摇头。
全厂两千人都没有一个放屁的，你王十一偏偏出头了，或许是一个错误。
十一走了过去，想解释一些什么，这时候，他听到了心爱的人低低的哭泣声，心里就乱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雪忆炒菜的时候，锅铲与锅发出的碰撞之音比平日大了三成。
王十一始终都盯着她的背影，她的动作比平日快了一半，简直在练习拳击。
她肯定是生气了！
男朋友打工不到一年，就失业两次了，这太可怕了！
一个孤儿是多么渴望一份稳定的生活啊！目前看来，浮躁的王十一根本给不了。
把菜烧好后，何雪忆将饭菜端上了桌子，一言不发，自己坐在书桌上，练习着线性代数的习题。
王十一见状，也不多说，就独自吃了起来，从应人石坐公交车，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已经饿了，原以为两个人可以好好地吃上一顿，没有想到何雪忆竟然变成了一个冷美人。
吃过晚餐，王十一站起身来说道：“何雪忆，谢谢你的红烧肉，做得真好！”
何雪忆没有理睬他!
“那吃完了，我该走了！”王十一望着她的背影说道。
何雪忆依旧没有理睬他!
王十一将门一拉，走了！他突然感觉轻松多了。
他不怪何雪忆，都是自己不争气，一份工作都干不好！她生气，他心里更好受!
从上小学起，何雪忆就是一个要求严格的人，她也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跟她一样上进好学，能够沉下心在一家工厂扎实地干下去，可是王十一太让她失望了！
一年之内第一次失业可以理解，第二次就难以理解了！
可是她毕竟深爱着他，当王十一轻轻关上门离去的时候，她抱着肩膀放声大笑起来，哭得那么无助。
平安夜的那个晚上，王十一忍不住就给何雪忆打了一个电话：“今天是平安夜，你早点下班吧！”
“我忙！”何雪忆淡淡地说道。
“注意身体！”王十一充满关切地说道。
何雪忆没有说话，她把电话挂了。
她说的也许是真的，咖啡馆是服务行业，这样西式的节日里，出去喝咖啡的人一定不少，何雪忆忙也是一定的。
他隐隐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是时候该结束冷战了。
摸了摸口袋，硬硬地有一张存折，这一摸，王十一立刻就变得信心十足，他快步地走到梅林关，搭乘上了开往购物公园的76路公交车。
当他抵达购物公园的时候，不禁惊讶于城市的美丽，深圳本来就是一座开放的城市，也是一座年轻人居多的城市，注定了平安夜的与众不同，平日里，当夜幕降临的时候，那些白领们纷纷地离开市区中心的写字楼回到家里，中心区常常会变得安静，高大建筑物上的led灯寂寞地变幻着图案，偶尔见到的几个人，也都是些匆匆归客。
但是，平安夜的那一日，大街上不时闪过衣饰华美的年轻人，成双结对，他们无一例外地迈着悠闲的脚步，这让
深圳中心区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浪漫。
大街上，好像有圣诞老人在静静地滑雪，王十一回头看了好几次，却只看见轿车轻快地从身边飞驰而过，不远处，暧昧灯光下，两个黑色的影子纠缠在一起，重叠着，成了一个纸片一样的人。
何雪忆还没有下班，他静静地沿着那条大街朝前走去，脑海里盘旋着应该给何雪忆一点惊喜。
他的脚步没有控制好，情不自禁地走进了街边一家化妆品店，那家门店的玻璃上喷着白色的”merry christmas”，好几对年轻的情侣围着一款价格昂贵的法国进口dior香水叽叽喳喳，王十一想起了何雪忆曾经跟他提起过这款香水，提到去她们咖啡馆喝咖啡的很多女士的身上都有这款香水味，让她心生羡慕。
王十一再次摸了摸自己的钱包，硬硬地还在。
他掏出了钱，跟店员购买了一小瓶香水后，整个人就感觉在飘，他仿佛看见何雪忆接到香水后兴奋得跟一个小学生一样，脸上不由自主地荡漾着一丝微笑。
晚上十点，何雪忆从咖啡馆里走了出来，末班的76路车大约半个小时会到。
他们一起沿着街道朝前走着。
“这是买给你的，平安夜快乐！”王十一悄悄地从怀中取出了带着体温的法国香水。
“多少钱？”何雪忆瞪大着眼睛问道。
“差不多一千块。”王十一微笑着说道。
这时候，只见何雪忆霸道地从王十一的手里抢过法国香水，跺着脚，带着哭腔生气地说道：“王十一，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失业了，生活这么艰难，你居然还买法国香水，我真是看走眼了。”
王十一一听，就呆立在原地，这完全地出乎了王十一的意料，他万万没有想到何雪忆不但没有兴奋的表情，而且脸上的肌肉看起来扭曲着，是那么的陌生和不可接近。
“！”只听见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王十一看见何雪忆将法国香水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何雪忆，你太过分了！”王十一大喊了一声。
在他的呵斥声里，她转过身子，静静地朝着远方走去了。
这时候，一阵寒风吹了过来，街道两旁的紫荆花突然纷纷落了下来，黑暗里，突然下起了紫色的花瓣雨，街道一下子亮白如昼，那紫色的花瓣将街道堆积成明艳的色彩，也将何雪忆黑色的背影全部淹没了。
天又暗了下来，一切如昔。
寂静里，不知道哪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升起右手，用火柴在天空轻轻一划，擦亮了深圳的夜空，大地之腹好像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天仙配》的歌声，“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夜空中最亮的星，已经躲在了云层的背后，北风带来了故乡的叹息声，舂城的鸟鸣叫声如雨点一般滴落了下来。
第九十五章：伟大的爱情
当!当!当!
那零点的钟声，好像是从天堂里传了过来一般，悠扬远响。
“啊嚯!”城市宽广的上空，立刻响起了一片喧闹声，巨大的声浪，犹如台风一般刮过王十一的内心。
巨大的喧闹过后，仪式也就结束了，平安夜欢闹的年轻人陆续地散去了，深圳复又变得如昔一般安静了。
那一天晚上，王十一静静地沿着深圳的某一条街道，一路朝前走去，高大的背影，被不同的街灯戏弄着，如同一个幽灵一般。
自己的那一声吼叫，是正义的!
全车间牢狱一般的监控，污蔑的言语，克扣员工的加班费，这样一个假洋鬼子，他觉得自己吼一声是代表基层的声音，只不过那些人敢怒不敢言。
工作丢了，有再找的机会，正义和良心丢了，是永远都找不回来的。
他想发一个短消息跟何雪忆解释一下，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没有必要了，自己不是董永，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董永，人与天仙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距离十万八千里。
她虽然是一个孤儿，但她美丽智慧，她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归宿的，王十一，她并不可怜，可怜的反而是你自己，你现在是一个可怜的失业者。
当圣诞节第一缕阳光照耀在深圳的大地的时候，他竟然回到了出租屋，如同一个恼羞成怒的败兵一般，抬起脚，将房间里唯一的一只在岁月里褪去了颜色，看上去又破败不堪的塑胶矮凳踢飞了。
那塑料凳撞击着斑驳的墙面后，发出一声闷响后，又弹射了回来，滚到在他的脚下。
他俯下身子，将那凳子扶正，又用手将面上的尘埃轻轻地擦拭了一遍。
折腾了一阵子后，他疲倦了，睡意也袭上了身，朝着木板床一倒，就死睡了过去。
中午的时候，王十一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的，在逼仄的出租屋里，那瞬间而起的巨大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肯定是何雪忆的电话!
他立刻打起精神，掏出手机一看，电话却是狡猾哥打来的。
“圣诞节快乐！”狡猾哥在电话里快乐地说道。
“兄弟，今天是倒霉的一天，你就别提快乐了！”王十一颓废着。
“你怎么了？”狡猾哥语气中充满着惊讶。
“我跟何雪忆分手了。”王十一的声音有点沙哑。
“王十一，真有你的，那么漂亮的姑娘，哄都来不及，你竟然舍得甩了她，你真是厉害啊！”狡猾哥的声音很大。
“狡猾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是被别人甩了。”王十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呵呵，王十一，那你就认命吧，她是天上人，你没有那个命！”狡猾哥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写意。
“不要提这些伤心事了，今天是圣诞节，晚上我找你喝杯酒。”王十一的语气已经没有那么
低沉了。
当狡猾哥把手机挂了的时候，王十一对着斑驳的天花板，长长叹了一口气。
顿了顿，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那一晚，狡猾哥和二根很早就在“川西小酒馆”的门口等着他。
当王十一抵达酒馆的时候，他老远就看见狡猾哥挥舞着手如同真的勇士挥舞一面残破不堪的战旗一般，让他热血澎湃，也思绪万千，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刚来深圳的那些时光。
想起自己第一次吃夫妻肺片时候的无知。
举杯的时候，二根眼睛一直盯着王十一：“小兄弟，你今晚看起来气色不好啊，不要跟哥一样，总是爱一个人喝闷酒，来，意思一下就好了。”
“你放心，我喝不醉的。”王十一勉强地笑着，他真的是抿了一小口。
“你真打算回去了？”狡猾哥喝了一口酒后问道。
“我打算回去了，过年不到两个月了，明年再说吧。”王十一耷拉着头说道。
“过年还早，你找份工作，做到过年回去啊！”狡猾哥说道。
“王十一，工作的事情你不用犯愁，我们工厂正缺人手，你是熟练工，我跟杨主管打一个电话，你回迈特五金厂上班吧。”二根说完，掏出手机要打电话，被王十一制止了。
“我现在没有心思上班了，你别看我身高有一米八，可我感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不想呆在深圳了，一天都不想了。”王十一艰难地说道，说完，他就趴在桌子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王十一就匆匆忙忙地跑到了火车票代售窗口，冲着代售员说道：“请问有没有从深圳去舂城的火车票？”
“先生，现在从深圳发往全国各地的火车票都有大把，你是要卧铺还是硬座？”代售窗口的女售票员说道。
一听说火车票很松，他也松了一口气，年前来深圳，他可是花了大价钱从黄牛党手里才买到票的。
他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羊台山，就有了攀登的**，要是站在高冈上跟深圳挥挥手说再见，也不枉来深圳一趟啊!
“给我来一张晚上的坐票。”王十一对着窗口说道。
“好的！”女售票员应了一声，接过钱，就帮王十一打印了一张列车票。
他买完火车票后，心里感觉踏实多了。
时间还很充裕，他不紧不慢地踏上了去羊台山的路。
那天上午，王十一从羊台山的山脚下，拾级而上，一直爬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他向下望，只见城市的建筑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天际。
不远处，石岩湖如同处子深情的眼眸一般清澈。
宝安机场上，飞机忙碌地起降着。
深圳，再见！
再见，深圳!
他高高地举起自己的双手，朝着四面八方使劲地挥舞着告别的手!
这时候，忽然天空下起了
冬雨，起初那雨丝如同银针一般，接着，一阵山风刮来了浓雾，很快，那雨雾就把对面的山遮住了，自然，城市里的那些建筑也被掩藏其中了。
“下山，下山！”身边的好几个登山客，开始往山下跑去。
“这天气太奇怪了，怎么会忽然就下起雨来，快，找一个地方避一避雨。”一个声音说道。
“这边有亭子，快过来避一避。”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雨雾愈来愈浓，几乎连眼前的人都难以看得清楚其面容了，风也很大，将树摇成倾斜的姿势，那风又用千万只无形的手，在抓挠着树冠之发，让其凌乱不堪。
王十一依旧站在山顶，任凭大风将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就让我感受一下这异地深圳的雨吧，下午，我就要拖着自己疲倦的身躯和破碎的灵魂回去了，就让我在这山巅之上，多站一秒钟吧。他这样想着。
浓雾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了。
“山顶上的小伙子，快下来避一避雨啊。”一个声音好像在呼喊着他。
不一会儿，王十一就淹没在一片纯白之中，眼前都是雾，一公分之外，都是纯白的雾，他伸出手，但是却看不见自己的手指，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恐惧，就将那手指向着眼睛边移动，天啊，在一公分左右的距离，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手指，不得不庆幸，自己还活着。
这时候，天空中响起了辽阔无边的佛唱，那是唱给远方未来的音乐，还是歌颂过去的合唱？
一道金光，刺破了浓雾而出，将天空照得彻底亮堂。
在那道光里，王十一看见一个美丽的姑娘，正赶着一群洁白的仙羊，吹着牧笛，从群山之中愉快地走过，他听说过一些关于羊台山的美丽的传说，知道那就是殉情而成仙的珠珠姑娘，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成仙了。
他就滴下了眼泪，为传说中的一段伟大的爱情而落泪。
一天后，王十一出现在了舂城的那些高低不一的山峦之中。
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他一边走，一边思想着该怎么跟自己的父母亲诉说自己在深圳的经历，打磨大神吗？战斗机手机吗？自己跟地王大厦合影的故事吗？
正在他思忖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一座山梁上，传来了熟悉的喊歌：
讲了要恋就要恋
生死要恋一百年
情妹死了变树子
阿哥变藤心相连
……
note：
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五，第一篇请让我用一首喊歌来结束吧！团圆的日子里，故事中的人物竟然分手了，我深感遗憾!
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读者大大，春樟真诚地祝愿大家中秋佳节快乐！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第一篇有点心塞，第二篇我的主角命运如何，请大家继续关注！谢谢！
第九十六章：打怪兽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
那个幻想着两年内在深圳买小产权房的年轻人，一年之内，失业两次，不但把工作丢了，也把心爱的女人丢了，在深圳买房子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那一年他才十九岁，充满着梦想，失业的痛苦并没有把他打败，他对在深圳的未来还是充满着信心的。
他只是为情所困，在那座城市里，感觉自己如同陷身在牢笼之中，必须要找一个出口，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眼不见，心就不烦了！
他刚翻过故乡的最后一道山岗，樟井院子就在眼前了，这时候，战斗机手机响了，是福田那家公司的录用电话。
那家公司王十一印象深刻，是他在人才网上投递的，离何雪忆上班的地方很近，整个面试过程都很顺利，唯一让用人单位惊讶的是他的稳定性。
“请问你是王十一先生吗？” 人事小姐在电话里问道。
“是的!”王十一答应道。
“恭喜你，你被我们公司录取了！请你明天过来报到！”人事小姐的声音很甜美，甜美得让人心碎。
这是一个迟来的电话，如果这个电话能够早几天接到，他的命运或许就将改变，他跟何雪忆的爱情，绝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对不起，我已经回老家了！”王十一说完，泪水已经滂沱而出。
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啊，当你苦苦等待的时候，却一无所获，而你转身离开以后，机会就找上门来了。
那一天，当他刚走到村口的樟树下面的时候，家里那条忠诚的老黄狗，就撒开四条腿，朝着他狂奔过去，在他身边摇着尾巴，不断跳跃着，让他感到分外温暖。
母亲王秀荷也走了出来，一手接过儿子的行李，甚是诧异：“儿子，你回来了？”
过年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儿子怎么就回来了呢？而且回来前，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
“是的，妈，我回来了！”王十一淡淡地说道。
“爸，我回来了！”王十一对着王茂永喊道。
“你回来了！”王茂永淡淡地回应道，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情感上已经没有那么多波澜起伏了，他在家门口，蹲下身子，静静地抽着旱烟。
外面没有那么好混，他心里清楚，儿子回来得有点蹊跷，肯定在外面受不了那份苦，不过也好，让他到外面走了一圈，明白了打工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这下应该可以安定下心来，在家里做点事情，他这么想着，朝着天空吐了一长串句号一般的烟圈。
“你们厂里放假了吗？”王秀荷从热水瓶里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轻声问道。
她也知道，厂里不可能这么早放假，舂城去深圳打工的人，还没有一个人回来。
往年那些人回来，也要到元月中旬以后，跳厂的人回得早一点，不跳厂的，请不请得假到，回不回得来，还真难说呢。
“不干了！”王十一朝着凳子上一坐，没好气地说道。
王秀荷也就不再打听什么了，知道儿子在外面受苦了。
这时候，隔壁的王奶奶走了过来，一把将王十一抱在怀里，饱经风霜的脸上，闪烁着晨露一般的泪水，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十一伢子，你这么小年纪，就跑到很远的地方打工，支撑这个家了，你出去这么久，受苦受累了，今天你回来了，就好了。”
小时候，王十一常常去她家玩，这个王奶奶对他很好，常常给他一些糖果吃。
“奶奶，我没有受累！”王十一说道。
“也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王秀荷说道。母亲最大的心愿也许并不是要赚多少钱，而是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看得出来，儿子回来了，她是高兴的，那脸上的泪花是也活泼跳动的。
“告诉奶奶，你在外面打工苦不苦？”王奶奶问道。
“不苦！”王十一说完，脸上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山村的夜是死寂的，风吹着树动，会惊吓得狗汪汪汪大叫！
只有一种声音，在黑夜里温柔纯净，那声音来自院子的中心，一个古老的正堂屋里。
在每一个夜晚，鳏寡孤独的老人王有才都会拉响一把古老的二胡，凄美哀怨的二胡声音向四周洇去。
那个孤独的男人，父母早亡，没有人管他的婚事，他就成了光棍，在破败的旧木祖屋里，用二胡打发寂寞无聊的日子。
当黄昏来临的时候，他常常背着几个罾网，在村后的一个名叫半月的大水库捕鱼捕虾，多年来，他留给人们的是一个活在夕阳里的沧桑的形象。
王十一也喜欢捕鱼捕虾，闲暇的时候，他也会背着几个罾网，在半月水库一坐就是半天。
这个时候，他的内心是宁静的，他不再想深圳的那些打工的日子，不再想何雪忆，故乡的宁静，就像一汪圣洁的水一般，清洗掉了他内心的压抑与苦闷。
“哈哈哈！今天的虾该有三四斤吧，回去来一个油焖大虾不错！”
“这野生的水库鱼用茶油炸了，蓬松酥脆，吃起来一定唇齿留香！”
满载而归，他的心里是快乐的。
去半月水库捕鱼，很快就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冬天里也有暖阳，那一天，阳光灿烂的样子，他背着罾网，来到了半月水库，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把罾网放了下去，他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烟来。
这时候，水面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救命!”
刚才还是一片平静的水面，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呢？而且是大冬天的，谁会下水啊！
那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管怎么样，人命关天，必须救人!
这时候，他看见一个人闪电一般跳进了冰冷的水里，朝着那求救的声音游了过去。
那人游泳的姿势，他特别地熟悉，天啊！那不是王十一吗？怎么自己下水救人了？
“哈哈哈!”那求救声猛然变成了狰狞的笑声。
原来是一个水怪!他刚才用可怜的求救声引诱了善良的王十一。
不好！王十一发觉上当后，调转头，拼命往回游去。
哗哗
哗，那水怪游得比王十一快多了，一下子就游到了他的前面，不好！上岸的路被截住了，那就拼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水怪的头如同一片叶子一般轻轻地漂浮在水面上，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那是一种透明的红色，在阳光里，莹莹点点，闪烁着钻石一般的光芒，通过那顶帽子，可以看见他毛茸茸的头颅。
除了硕大的一颗头颅之外，他的躯体也是透明的，仿佛一盆水一般，随着波浪的摇动，变幻着不同的形态。
八只手掌，如同水草一般飘舞着。
他是如此弱小，看起来跟一个三岁婴儿一般大小。
突然，那水怪在水中炫舞起来，速度迅疾，让人眼花缭乱。
乖乖，开眼界了！
“我今天很高兴，要吃帅哥，特别来一段自编舞蹈助助兴!”水怪跳完炫舞后，趴在水面上，哈哈哈大笑起来。
“切!你别高兴太早，帅哥的肉跟唐僧的肉一样，有那么容易吃到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王十一手里多了一柄剑，那剑乃千年寒铁熔铸而就，携带着寒气，放射着夺人睛目的光芒，让他信心十足。
“呀！”他使出浑身力量，刚一挥剑，光芒四射，水面立刻冰冻三尺，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片冰如同一面镜子，熠熠发光。
刚才悬浮在水面的水怪，反应极快，立刻钻进了水库深处。
不能放过这个妖怪，否则他会祸害百姓，王十一暗暗地对自己说道。
这是一个富有灵性的水库，王十一听人说过，数百年前，天空降落下一块巨大的陨石，在舂山的山谷里砸下了一个大坑，积水成湖，六十年代大兴水利的时候，在湖边垒石成岸，成就了一处水面宽广的水库。
那水怪在库底修炼，因了那陨石的灵气，最近修炼成魔了。
王十一大喊一声，寒剑朝下一劈，光芒四射，寒冰顿时被劈开千百道口子，库底下的水被巨大的力量一激，从那些冰缝间隙，喷涌而出，高过千百丈。
那水怪也被强大的水流冲了出来，抛向了九霄云外，落在寒冰上，散落成了数点透明的水珠，滚动着，如同滚动在莲叶的水珠一般。
这时候，冰融化了，山风吹来，水面波光粼粼，一片幽静。
这时候，山风也送来了捕鱼老汉王有才的二胡声，优美动人！
那个在水面上卓然而立的少年，朝着王十一纵身一跃，就不见了。
“王十一，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快收网啊！”他的父亲王茂永在他的身后喊道。
“好的嘞!”他回了一声，把网一提，有点重量：“爸，今晚上有口福了，野生水库鱼，哈哈哈，清蒸应该不错吧！”
remark：
第一篇以诡异的深圳雪开启了一段回忆，男主刚出来打工，各种心酸心塞，春樟以为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磨练，是必须的铺垫。
这一篇，男主王十一不会再打普工了，他会干管理，做主管，我先用一场热血的斗水怪开篇，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春樟，谢谢！
第九十七章:飞翔的岩石
那一天，他是用强大的意念跟半月水库的水怪进行了一次决战!他看见那个奋勇而出的人，其实是他的意念。
最后，他取得了胜利，杀死了水怪!
“那不可能是王十一所为，那只是幻觉，一场幻觉而已!”每当一想起半月水库上那厮杀的一幕时，他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夜里，山村十分宁静，王有才的二胡声又从正堂屋里传了过来，在北风里呜咽着，仿佛在诉说着他人生中的孤独与苦闷。
有了野生的鱼和虾，那顿晚餐很丰盛。
“水库里的野生大虾，油焖了吃真香!”王十一对盘中之物赞不绝口。
“儿子，水库的鱼和虾好吃，塘里养的，鲜味也很足的!”王茂永意味深长地说道。
“爸，家里那张鱼塘今年有鱼吗？”一提到塘鱼，王十一就想起了家里的那张大塘，童年时代，那里可是全村儿童的游泳池，大家在里面常常比拼游泳技能。
“下半年天旱得厉害，鱼塘的水早就干到底了，今年过年的鱼，只能到镇里的农贸市场买了!”王茂永感叹道。
“爸，现在是冬季，我们把鱼塘好好弄弄，等春天发水的时候，也好蓄水，明年过年我们吃自家放养的鱼。”王十一抿了一口米酒说道，记忆里，每当过年的时候，家里都会捞出很多大鱼，塘鱼的味道鲜美得让他无比留恋。
“好的，这几天天气好，我们明天一起去!”王茂永兴奋地说道。
儿子看起来热爱农村的生活，王茂永心里高兴，在舂城，守着祖先留下的山和地，生活过下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关键是儿子找老婆这件事，舂城的习俗很重视彩礼钱，娶媳妇定亲礼通常要十万块，他有点担心，守着那三亩田的稻谷，儿子娶老婆的钱哪里来啊？
舂城年轻人的彩礼钱都是打工或者搞副业得来的，必须要搞点养殖业，王茂永喜欢养鱼，而且自己家里有一块大的鱼塘，趁着儿子在家，他就盘算着整修鱼塘的事情来。
秋天还下了几阵秋雨，入冬以后，舂城就没有下雨了，山塘里的水都快要干涸了！
父子二人带上工具，沿着山路走了一段距离，到了自己的那一块山塘了。
那是一块破败的山塘，塘埂上的冬茅草已经高过了人的
膝盖，北风揉搓着它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塘埂上有好几处损毁了，裸露出黄色的沙土。
山塘里面的水更是瘦得可怜，根本就无法供鱼翔浅底，唯有一处巨大的礁石，在山塘中央兀自狰狞着。
童年的时候，王十一和小伙伴们常常溜到这间山塘里洗澡，扎猛子，仰泳，那里面盛下的不仅仅是一汪水，也盛下了他童年的欢歌笑语。思念的北风吹了过来，他的耳边回荡着那些年无所顾忌的笑声。
“儿子，抽根烟吧！抽根烟再下水！”王茂永递了一根旱烟过来。
这么多年来，他养成了抽根烟再干活的习惯，抽根烟干活，精神抖擞!再说农活这事，都是自己的事情，不比工厂有严格的考勤和纪律约束。
王十一看了看那伸过来的旱烟，犹豫了一下。
“儿子，别嫌弃爸的旱烟，不比你的过滤嘴味道差，爸可是抽了一辈子的。”王茂永以为儿子嫌弃自己的旱烟寒酸。
“旱烟比过滤嘴烟不差!”王十一说完，用手接了过来，他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并不是因为那是一支简单的旱烟，正常情况应该是他给父亲敬烟。
接过旱烟后，他刚想去摸火机，父亲王茂永凑过身子来，给他点了点火，这让他浑身很不自在。
北风里，父子二人就在山风里抽起了旱烟来，王茂永猛吸几口，就咳嗽了起来。
“我们把这间山塘搞一搞，春天来了好蓄水，儿子，外面打工不容易，你就跟着我一起搞农业，多养一点鱼，多卖一点钱，争取明年给你娶媳妇，我等着抱孙子！”旱烟的芬芳里，王茂永憧憬着未来。
王十一一言不发，把烟抽完了，就换上水鞋，背着铁锹下到了塘里。
塘里水不过一个指头高，然而淤泥肥厚，他就用铁锹从塘里铲来淤泥，堆积在山塘边坡之上，覆盖于塘埂破损之处。
当铁锹深入淤泥的时候，总会飞溅起星星点点的污水，溅满他英俊的面孔。
塘口子的地方，以前是用一块巨石拦住，王十一就用铁锹从塘里铲来淤泥覆在那巨石上面。
山塘里有好些石头，两个人就一起把那些石头移开了！
整整一天，父子二人都在整修池塘。
“那块石头好大啊！”天快黑的时候，王十一用
手指着山塘中央感慨道，以他们的能力，是不可能移动的。
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山塘的水八成满，那石头露出水面有半米之高，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喜欢在这张山塘洗澡，都喜欢光着肥嘟嘟的圆屁股，跟猴子一般迅捷地爬到那块岩石上面，朝着水上的人挥舞着自豪的双手，然后在大家的欢呼声里，“扑通”一声跳到了水里面，如同一枚炸弹一般，溅起大面积水花。
“耶！”那跳水的英雄人物缓缓地从深水里浮出水面来，无比自豪，大声喊道。
现在，村里安静多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去了，当年跟自己一起跳水的小伙伴都已经长大，各奔东西了。
村子里的小孩也没有从前那么多了，都跑到城里上学去了。
当年山塘戏水的场面，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看，这是什么？”王茂永手里捏着两根筒状的东西说道。
“这是炸药！”王十一认得那东西。
“把它炸掉!”王茂永说道。
“爸爸!等一等，别急着炸掉它！”王十一说完，踩着淤泥，就朝着那块岩石走去！他的身后留下了一长串脚印。
缓缓地，他爬上了那块石头，站在上面，迎着一缕北风，大喊一声：“你们看我的！”
说完，他纵身一跃，就跳了下来！
“咚!”王十一如同一枚小炸弹一般，淤泥四溅，把他的头头脸脸都溅射得乌七八糟。
“儿子，你是不是疯了？”王茂永大声斥责道，他没有想到儿子十九岁了，还跟一个小学生一般淘气。
“耶！太刺激了！”王十一从淤泥里爬了起来，大声高呼着，他看起来太兴奋了。
那一跳，是他对童年快乐时光的告别!
那一跳之后，山塘里的那块岩石不复再有了，跳水的景象也将不会再有了！
王茂永带着炸药和引线，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大岩石，布置好炸药和引线，又小心翼翼地从上面缩了下来。
那天黄昏，随着轰地一声巨响，父子二人对山塘中间的那块大石头成功实施了爆破。
嗖嗖嗖，承载着童年美好记忆的岩石，在爆炸声里，于天空里飞翔成鸟的姿势。
那是岩石在开花!比正月十五的烟花还要灿烂!
第九十八章：鹰击长空
人的一生其实十分短暂，由屈指可数的几个主要的阶段拼凑而成，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一些必须要完成的大事情等着我们，竭尽全力干好这些事情就是生活的意义所在!
这些天来，儿子的婚姻大事，在王茂永心里渐渐成了压倒一切的大事情!
王十一已经过了十九岁了，虽然法定结婚年龄定在了二十二岁，但是在舂城农村，二十岁就已经是适婚的年龄了。
早结婚，早抱孙子，早点享福!
王茂永带着儿子王十一整修完了家里的山塘之后，一直在思考着钱的问题，儿子虽然长得高大帅气，可没有钱，哪会有媒婆踏你家里的门槛啊？
王十一是他们王家的独生子呢!结婚生子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如果能够凑足彩礼钱，他王茂永有那个自信，儿子绝对是姑娘们眼里的抢手货。
舂城这地方虽处在山区，却并不穷，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一年挣一个万儿八千的多了去了，有的一家父亲在工地上做大工，母亲在工地上做小工，儿子在流水线上做普工，一年下来，存三四万块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山里人有了钱，娶媳妇的时候就开始攀比了，那时候城里结婚比的就是车子，房子和票子，舂城山旮旯里比的就是彩礼钱。
彩礼钱下地价就是五万块，一般人家开到了八万块，加上其他开支，结一个婚也要十万块起步啊！
普通人家，儿子结一次婚，家里就会背一屁股大债，几年都翻不了身子。
家里有几个儿子的，起初传宗接代的那份荣耀让年轻父亲们的头颅抬得比雄鸡还高，在山村里高傲得一塌糊涂，当读书面对一堆学费的时候，他们就开始低头了，到了适婚年龄，未老先衰的父亲们都会愁白了头发。
没有彩礼钱，多少小鲜肉熬成了孤独的老腊肉，只能到窑子里碰一下女人身，藉此获得生理上的极大满足感。
王茂永只生了一个，他的理念很清晰，要造就要造精品，他不想给社会生产一大批次等品报废品。
独生子的彩礼钱，一定要凑起来!
想弄钱，得需要门路啊！
最近一些年，经济发展迅猛，有钱人多了，吃蛇肉的人也多了，饭桌上大家都管蛇肉叫龙肉，蛇和母鸡炖在一起，叫做“龙凤呈祥”。款待客人，要是肯花钱来上一锅“龙凤呈祥”，就很有面子了！
舂山蛇多，眼镜蛇，竹叶青，菜花蛇等等，在舂城的山林里到处都是，是美食龙肉带火了舂城山村捕蛇的热潮，也可以说是丈母娘开出的高价彩礼带火了捕蛇业的兴
盛。
冬天的舂山，五颜六色，美得让人心猿意马按耐不住要往里面钻，红枫那些燃烧着的叶子还在高举着，枞树和松树穿着的是一身庄严的绿军装，落叶林里那些金黄的叶子，在大雪抵临之前，在风中飞舞成蝴蝶。
亚热带没有什么要迁徙的候鸟，丛林中的鸟依旧振翅高飞而过。
冬天的太阳，每一天都懒洋洋地悬挂在头顶之上，她的热力已经无法驱赶走汹涌而至的寒冷，阳光里，空气都是寒冷的，哈一口气，就是一片青烟。
沟渠边，向阳的坡上，总有一些洞穴，吸引着王茂永的注意。
这些年来，蛇肉成了饭桌上的佳肴，收购价格水涨船高，一条一斤重的蛇，卖一个百来块不是问题，百来块钱，在那时候就是一亩稻田的收入，一年抓十来条蛇，比种上一年的庄稼还要来钱。
“儿子，走，下午挖蛇去！”一天，王茂永吃完中餐，把碗筷朝着桌子上一放说道，最近几天，他一直在溪沟边转，在荒草丛里发现了蛇，从那蛇看，附近应该有大蛇。
“挖蛇？”王十一惊讶地反问道，从小他就怕蛇，小时候在山路上踩中过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那条蛇追了他足足一里路远，差点把他的魂都吓跑了。
“儿子，不用怕，冬天的蛇，正在冬眠，攻击能力很弱，你穿上水鞋，我们一起去挖蛇！”王茂永说道，他以前也捕过蛇，对这一行并不陌生。
事实上，舂山山里人的一生，也是跟蛇蚁打交道的一生，田地间，山道上，甚至家门口，都是蛇蚁出没之处，村里常常会有人被毒蛇咬，也常常有人勇敢地站出来捕杀巨蛇。
那天下午，父子二人用锄头背上了化肥纤维袋子，朝着一处溪沟走去。
到达那有蛇蜕的溪沟之后，王茂永走在前面，用锄头扫开草丛，四处寻找着洞穴。
“爸，蛇也能打洞吗？”王十一很奇怪，蛇没有爪子，怎么能够开掘出洞穴来。
“蛇不会打洞，老鼠会打洞，它们的洞穴都是老鼠帮它们打的。”王茂永说道。
“这蛇也太不讲道理了，不但占了别人的房子，还把别人一口一口地吃掉！”王十一想想都觉得可恨。
一定要把那些可恶的蛇，一条一条挖出来，扒了它们的皮，冬天里炖火锅吃，味道不错。
溪沟向阳背风的那几个洞穴，立刻引起了王茂永的兴趣，那几个洞口看起来光滑，他就挥舞着锄头，从洞口下方不断地挖，挖了一阵，他就摇了摇头，说道：“老鼠洞，白白高兴了一场！”
“爸，你看
，那边树兜下有一个！”王十一眼睛发光。
“你试一试吧！”王茂永用锄头支撑着身子说道。
“呸呸！”王十一吐了两泡口水在手上，挥舞着锄头挖了起来。
“从洞口下方挖起来，不要挖上面，泥土会掉下去，把洞子盖住的！”王茂永低声喊道。
他在洞口下方挖了一阵，只见那洞壁光滑，越往里挖洞壁越光滑，洞口里无虫迹蛛丝，王茂永一拍大腿说道：“儿子，还是你水平高，有了！别急，先抽根烟！”
王茂永说完，就递了一支旱烟给王十一。
“爸，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蛇啊？”王十一一边抽烟，一边疑惑不解地问道。
“老鼠洞都不光滑，蛇洞都很光滑的，蛇爬来爬去，用身子把洞口会磨光的，这个**不离十是一个蛇洞，今晚有火锅吃了。”王茂永吐了一口香烟说道。
他说完，就挥舞着锄头挖了起来。
真的有蛇！洞越来越大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蛇的身子。
“爸爸，小心！”王十一屏住呼吸，低声喊道。
天啊！有两条蛇，两颊有黑色眉状条纹，身体花纹为菜花状，跟蚊香一般井然有序地盘缠在洞里面。
“儿子，别怕，是菜花蛇，没有毒的！”王茂永低声说道，说完，他用手指捏住那蛇的颈部，一条一条抓了起来，放进了蛇皮袋子，包扎好后，说道，“今晚运气不错，我们有口福了，晚上炖一条吃，明天到集市上去卖一条！”
他们转身刚走出三五步之远的时候，只感觉一团乌云罩在了头上，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苍鹰，两翼展开，若垂天之云。
“快走!”王茂永背着蛇袋，狂奔而去。
王十一背着锄头，走在父亲的后面，万一苍鹰攻击的时候，他打算用锄头来收拾它。
那苍鹰并不是在攻击地面上的人，两人走出丈许，就停了下来。
这时候，一股巨大的风发于苍鹰的两翼，将父子二人吹成倾斜的姿势，王十一圆睁双目，看见那苍鹰从刚才挖掘过的洞穴里抓出一只体型巨大的眼镜蛇。
一阵北方吹了过来，那展翅飞上天空的雄鹰御风而行，抬起头，发出两声“啁啁”，朝着太阳飞去。
半响二人才回过神来!
如果王茂永抓菜花蛇的时候，被那只巨大是眼镜蛇咬住的话，性命一定堪忧!父子二人想想都后怕!
那天晚上，一家人围在火塘边上，一起吃着美味的野生蛇排火锅，其乐融融。
王茂永竟然喝醉了。
第九十九章：姑娘们回来了
舂山的静，来自于鳏寡老人王有才的二胡声!二胡声一响，山村就更幽了！
夜晚，枕着二胡声入眠，王十一思绪万千，难以入眠，闭上眼睛，深圳打工的旧事就如同电影倒带一般出现在眼前。
这时候，他的眼前闪现过莲花山的崇高，羊台山的巍峨，红树林的鸟阵以及市民中心那些高高耸立的建筑群。
家里的床远比十元店的要大，两米宽的床，足够他折腾的，躺在床上，他想起了狡猾哥，想起了他们一起住在十元店里，想起了他的那双臭袜子。
想起了自己初到深圳的艰难，狡猾哥陪着自己到处求职，工厂里不招男工，可恶的黑摩的把他的盘缠抢走了，是朴素与本真的西北汉子二根给他介绍进的厂，五金厂虽然艰苦，他是农村出身的，干得也是风生水起。
他也会想起何雪忆美丽的颜容，这时候，他就会把战斗机手机拿出来，想给她发一个短消息，想给她打一个电话。
“王十一，你们是分属于两个世界的人，你就别再自作多情了！”这时候，一个声音在他的上空响了起来，他就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手机发呆。
如果不是因为何雪忆的突然出现，他王十一或许还在迈特五金厂挥汗如雨，是她的突然出现，改变了他人生的轨迹！她就如同他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蒙面客一般，倏然而至，用一把寒气逼人的独门暗器把他击退了。
离开深圳后，王十一常常会怀念那些日子。
深圳那些高大的建筑群，对于一个山里伢子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多少山里人，一双脚走得出大山的封锁，却走不出深圳繁华的牵绊。
是的，深圳就是这样一座城市，是一座你走后，常常会怀念的城市。
第二天，王十一起得很早，跟着父亲搭乘上一辆手扶拖拉机，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穿过山林，摇摇晃晃去了镇里的农贸市场。
“一百块!一百块!我要了！”当王茂永手里拧着蛇皮袋子从拖拉机走了下来的时候，就有贩子走了过来。
“活蹦乱跳的，野生菜花蛇，有两斤多重了，市场价两百四十块，我要两百块！”王茂永知道市场行情。
“老兄，我出一个实价，一百八十块！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们就成交！”贩子紧紧地跟在王茂永的身后。
“好！好！好！你数钱，咱们成交吧！”王茂永心想，贩子是吃这碗饭的，他们认识饭店
的人，可以高价出手，一百八十块，也不少了，一个下午挖了两条蛇，如果昨晚上不吃了一条的话，可以卖三四百，比在外面打工强多了。
王十一没有想到卖东西这么快就成交了，他还没有过到卖东西的瘾，菜花蛇就已经卖掉了，当他看见父亲从蛇贩子手里接过钞票的时候，父亲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冰冷的空气里，灿烂地开放着。
手里有了钱，干劲也就更足了，那个冬天，父子二人上山捉蛇，下水捕鱼，忙得热火朝天。
“今晚有龙肉吃了！”
“油焖大虾啊！”
“茶油炸刁子鱼！”
勤劳的人家，生活的质量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农家人的炊烟里，永远都飘着一股子饭菜的香味，让路过的人垂涎欲滴。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大年边了！
平日里宁静的小村庄，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了，山道上，除了鸟鸣山更幽之外，平添了很多人语，那些人语穿过高高的树梢，在村庄的上空繁响着。
姑娘们从遥远的深圳回来了，把工作服一脱，大冬天里穿着紧身衣，那惹火的身材无法遮掩，或许是因为常年呆在空调车间没有经过太阳紫外线照射的缘故，姑娘们的脸更白更嫩了！她们在故乡的天空下，啊地一声奔跑而过，死寂的山村就活了过来！
“王十一，你长得这么帅，要不要耍一个女朋友啊？”村里的那些媒婆见到王十一，都大声喊道，帅哥是稀有资源，有很多有钱人家，家里不缺那几个彩礼钱，人家只贪图你有一张英俊的面容。
快到年边了，城里那些打工的姑娘们回来了，对于媒婆们来说，春节期间堪称是她们做生意的黄金时间。
介绍成功一对，谢媒费一千块起步呢！
一年介绍成功几对，比在农村辛辛苦苦种五六亩田都强。
“我还没有到结婚年龄，结婚还早呢！”王十一总是这样回答道，马上就是二零零一年了，他也快二十岁了，不过国家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岁，他还早着呢。
王茂永一直担心着儿子的婚事，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成了媒婆们的焦点，家里的门槛都踏破了。
“八万块彩礼钱，我们王家拿不出来！”每当有媒婆上门的时候，王茂永总会开门见山把情况说清楚。
“人家父母在外面做大生意，不缺那点钱，你没有钱定亲，先借钱把婚定下了，结婚的时候
，娘家人会把礼金退给你们的！”媒婆水都没有喝一口，嘴巴滔滔不绝地说道。
“婚姻大事，我们做父母的说了不算，年轻人对上了眼就好了！”王茂永翘着二郎腿，嘴里吐了一口旱烟说道。
要是结婚不花彩礼钱，只是借钱搭桥过过路，儿子能够娶到有钱人家的女儿做老婆，那是儿子的福分，他王茂永也高兴啊！
“那就说好了，我明天就安排一对年轻人先见见面，你让你崽明天打扮一下，他生得一副好样子，姑娘肯定很喜欢的。”媒婆脸上都是笑容，那笑容拉扯着脸上的肌肉，把皱纹拉得沟沟壑壑的。
送走了媒婆，王茂永就起身转到半月水库，儿子王十一正在水库边用罾网捕鱼。
“儿子，今天捕到鱼了吗？”王茂永低声问道。
“还不错，怕有两三斤吧！”王十一用手指了指水里的鱼篓说道。
“收网回去，小鱼仔用稻壳烘烤了，过几天，去集贸市场卖了！”王茂永脸上带着笑容。
“爸，太阳还早啊！回去闲的无聊！”王十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罾网。
“儿子，你过完年就二十岁了，人也不小了，村里男人二十岁很多都成家立业了，我跟你妈结婚的时候，也才十八岁！”王茂永坐在王十一身旁，用手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
“爸，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王十一转过头，惊讶地问道。
“马上要过大年了，村子里出去打工的姑娘们都回来了，爸的意思是想让你去见见她们，要是中意的话，就一起过日子！”王茂永点燃了一根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相亲？这不就是相亲吗？
“我还小，没有想过相亲的事情！”王十一摇摇头说道，这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何雪忆的样子，浮现出她读书时候认真的模样，浮现出他们第一次在红树林牵手的情景。
我这么快就相亲了，不是等于背叛了她吗？
“那户人家不贪我们的彩礼钱，姑娘人长得天姿国色，儿子，你这回掉进的不是池塘，而是掉进天堂里了！”王茂永说完，就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无忧无虑，笑得那么憨厚真实。
父亲从来没有如此灿烂地笑过，这一刻，王十一感动了！他背过身，伸出手，擦拭了一下眼睛里涌现出的泪水。
是的，这就是真实的生活，能够让父亲每一天都笑得如此灿烂，他感觉心中很温暖。
第一百章：港商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要遇到太惊艳你的人，她的一个转身就会带走你的所有，要么余生都是她，要么余生都是回忆。
那一天相亲，王茂永满脸都是笑容，如果不考虑彩礼钱的问题，儿子一米八的个子，在南方已经算是罕见的，他面孔精致帅气，为人谦和有礼，一表人才，儿子相亲成功的把握是很大的。
王十一没有抗拒父亲的安排，父亲的人生阅历远比自己丰富，看得也更远，他的安排不会有错的，父亲的快乐，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快乐！
那一天，他们很早就出门了，王茂永领着儿子一起朝着媒婆的家里走去，行走在舂山的山道道里，王十一的脑海里都是何雪忆的影子，想起她给自己煲的老母鸡汤，想起她平安夜里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脸。
她现在还好吗？过年会回来吗？
相亲的对象在约定的时间，也赶到了媒婆家，王十一抬头一看，惊艳到了，那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要是没有遇见何雪忆，王十一肯定会奋不顾身地追求她，但是此刻，他心里都是何雪忆，不知道该跟眼前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孩说点什么。
“姑娘在深圳上班呢！”媒婆笑着跟王十一说道，她在帮他找话题。
“你在深圳上班吗？”王十一听说女孩从深圳回来，惊讶地问道，深圳那段打工的岁月虽然短暂，但是他记忆深刻。
“嗯，我在罗湖卖衣服！”女孩高兴地答应道。
“我去过老街，那边衣服很多的。”王十一突然想起十月一日前，他跟何雪忆一起在东门买了白色的情侣装，然后一同爬了羊台山的旧事。
“你知道老街啊？”女孩也很惊讶。
“嗯！去买衣服！”王十一答应道。
“你们男才女貌，真是天生的一对啊！坐在一堆，我看着浑身上下都舒服！”媒婆怕冷场，在旁边笑着说道。
女孩偷偷地瞟了王十一一眼，她看见王十一静坐如同一尊雕塑。
“王十一，你去给女孩倒杯热水喝啊！”王茂永在旁边指挥着，第一次见面，年轻男女都害羞，大人一定要多撮合撮合。
王十一就站起身来，给女孩倒了一杯热水，轻轻地递了过去。
尴尬的相亲时间终于过去了，一个小时的见面，他们其实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放不开，你们互相留一个电话，以后多多联系！熟悉了，你们就好了！”媒婆临走前把女孩的电话号码要了过来，给了王十一。
王十一
走的时候，那女孩倚在大门前，用深情地目光看着他，目送着他远去。
那天回到家里，他好几次想给那个女孩打一个电话，关怀地问问她是否已经回家了，可是王十一怎么也没有勇气拨通那个女孩的电话号码，更别提约那个女孩一起跟他去半月水库捕鱼，几天后，他等来的是媒婆的叹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可惜了！人家等了你好几天电话，你人走了，电话都没有一个，人家姑娘怎么想啊！”
王十一只是浅浅一笑：“婚姻大事都是命中注定的，我们没有那个缘分，我配不上人家呢！”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人家从来都没有嫌弃你啊，是你不给她电话，看不上人家，他家人说，你没有给她电话，她都哭了起来！现在别人已经给她介绍给了镇里当官的人做媳妇，可惜了，可惜了！”媒婆不住地叹息着。
他没有给相亲的对象打过电话，他也没有给何雪忆打过电话。
那个相亲的对象等过他的电话，何雪忆也等过他的电话。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平安夜那天，她砸碎了王十一送给他的香水后，王十一骂她太过分了，她一时激动，转身就走了。
她没有想到王十一马上就回老家舂城了，她在等他的一个电话，想听他的解释，亲口告诉她为什么又离职了？她知道在外打工不容易，王十一肯定遇到了委屈的事情，心里上有过不去的坎。
可是冬天过去了，春天又来了，她并没有等到王十一的电话。
一个电话也没有，这个男人也太绝情了！不过她不会责怪他，最简单的沟通都没有，证明他们确实是不合适的，长痛不如短痛，王十一没有跟自己联系，也许是对的。
痛是为了以后不再疼痛，每当她想起王十一的时候，总是这样劝自己把他忘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夏天就溜走了，伴随着一阵丹桂飘香，秋天来了。
这一天，waiting咖啡馆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他姓霍，喜欢人家叫他霍先生。
“先生，请问你需要点什么咖啡呢？”当霍先生在咖啡馆坐下来后，一个甜美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了。
他曾经到红体育馆，听过很多当红明星的现场，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美妙的声音。
霍先生于是抬起了头，一看，他惊呆了，眼前站立着的，竟然是一个穿着咖啡店店服的女子，面容姣好，个子高挑，跟仙女下凡一般。
他也算是阅人无数的人了，逢场作戏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
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他没有想到，普通的咖啡馆里，竟然会有如此绝色的女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孩，呆在那里，跟一尊无趣的菩萨雕像一般。
“先生，请问你需要点什么咖啡呢？”那个女孩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再次小声地提醒道。
半晌，霍先生才回过神来。心里想，如此绝色的女子，要是能够认识一下该多好啊。
“靓妹，请给我们来两杯‘巴西咖啡’！”在深圳说粤语，霍先生总会感觉自己高人一等，这就像人们会说英语，内心里就会有一种优越感一般，虽然霍先生会讲普通话，但是，只要是在场合上，他都会说粤语。
“先生，对不起，我不会粤语！”那美丽的服务员看起来有点面有难色。
要是依照霍先生平常的性格，他早就会不耐烦地责怪那名服务人员：“死乡巴佬，土里土气，连粤语都听不懂，真没见识!”
但是今天，他却后悔自己的普通话不够流利：“小姐，没有关系，我是香港人，在大陆这边做点生意，对不起，我只会说一点点普通话。”霍先生满脸堆笑，用夹生的普通话说道。
平日里，来咖啡店里消费的人，常常会有人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但极少会有人主动说自己是香港人，何雪忆听霍先生说自己是香港人，就多看了他几眼。
她从前是听人说过，香港人都很富有，就想看看富有的香港人跟大陆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她认真地看了好几眼，却怎么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区别，正纳闷着，那香港人说道：“美女，互相认识一下，我姓霍，你就叫我霍先生吧！”
“霍先生你好！”关于姓霍的，何雪忆是有一点好感，童年时代，关于一代宗师霍元甲的电视一直霸屏，霍元甲是正义的化身，眼前的这位霍先生，应该也是一位善良识礼之人吧。
“请问小姐叫什么名字？”霍先生急切地问道，仿佛知道一个女孩的名字，跟她的关系就会更进一层一般。
“我叫何雪忆！下雪的时候出生的。”何雪忆说道。
一提到下雪，香港人霍先生就兴奋了：“你长得跟白雪公主一般，真是漂亮，我还没有看见有你这么漂亮的女孩！”霍先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娇美的面庞毫不放过。
何雪忆经霍先生一夸张，脸上就飞起了红云，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转身悄悄地离开了。
从那日起，霍先生常常独自来此喝咖啡消遣，每次来的时候，一落座，都会点名要何雪忆泡咖啡。
第一百零一章：燕窝糕
长着肥头大脸的霍先生，其实是典型的富二代，家里有生意在大陆，他需要定期拜访客户，自从见了美女何雪忆之后，整个人像似丢了魂一样，整日茶饭不思，隔三差五就会约客户去一趟waiting咖啡馆，名义上是去谈生意，实际上是去看美女。
每次一去咖啡馆，他总是点名让何雪忆服务，给他泡咖啡，没有多久时间，咖啡馆的人都跟他熟悉了，他一进来，何雪忆都会笑着迎了上去。
“何雪忆，你回去办一个‘港澳通行证’吧，我带你去香港玩，那边有很多美食和漂亮的衣服，也比深圳繁华多了。”霍先生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自豪地说道。
“我才不去呢，那边人生地不熟，你是不是想把我卖了啊？”虽然说香港与深圳就隔着一条小河流，可在何雪忆心里，香港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遥不可及！
“你当我是傻瓜啊，这么漂亮的姑娘，我怎么舍得把你卖掉啊？我差那几个钱吗？我不差钱好不好啊！”霍先生眼睛死死地盯着何雪忆的脸蛋。
“香港太遥远了！电影里面那边到处都是赌馆，到处都是黑社会，我不敢去！”何雪忆摇了摇头，她看过周润发的《赌神》和《监狱风云》，对那边的灯红酒绿的生活一直都是嗤之以鼻的。
“你要是怕去香港，没有关系，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带。”霍先生没有想到，大陆的人是用这种眼光看香港的，戏里面的东西都是虚假的。
他一直以为大陆人都是仰视香港人的，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大陆女孩，对他都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真的吗？”女人对于美食，都是难以抗拒的，在深圳工作已经一年多了，何雪忆曾经耳闻过香港是美食的天堂，如果有香港朋友愿意捎带一点香港美食过来，她觉得是不错的。
“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你去香港麻烦，我去香港就像去东莞一样方便，我的轿车是深港两地车牌，每天都回香港的。”霍先生真诚地说道。
他曾经逢场作戏很多次了，知道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博取红颜一笑，美食对于美女来说，是最好的诱饵，一般的女孩根本就无法抗拒。
“那好吧，我喜欢吃的零食是什么呢？我嘛!我喜欢吃以前没有见过吃过的东西，还有你们那边的特产！”何雪忆转动着脑袋思考着，如果是已经尝过的，再好吃的美食吃多了也会腻啊，自己当然是想尝尝香港的特产咯，跟霍先生已经熟悉了，在何雪忆心中，这个经常光
顾的客户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了吧，朋友带点特产过来吃，也无可厚非啊。
他是香港人，不差那几个钱，肥得很呢，不宰他宰谁呢？
“好!”霍先生爽快地答应道，只要美女愿意让他捎带零食，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判断，何雪忆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把他当作成一个普通的咖啡馆客人了！在美女面前，再多献一点殷勤，是可以约出去了。
最近常来这家咖啡馆消费，钱没有白花，收获很大啊！
大美女快要上钩了！
以后在朋友圈里晒战利品，一定会把他们羡慕死!
哈哈哈，我霍大胖子也是魅力无边的男人!
那一天，霍先生春风满面，从咖啡馆里出来的时候，他认真地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又用肥大的手指抓了抓日渐稀疏的头发，一阵金风吹了过来，他感觉自己不但是一位富二代，还是一位足以比肩刘德华的大帅哥。
自己不帅，美女怎么会看上我呢？
其实何雪忆压根就没有看上过他，她看上的只是他香港人的身份，没有那身份上的荣耀光环，何雪忆有可能不会正眼看他。
跟那时候所有的大陆人一样，何雪忆对于香港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也充满着好感，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关于香港的一切，在每一个人的嘴里，吐出来的都是一些溢美之词。是的，刚回归不久的香港，在大陆人眼里，是完美的，是应该被宠爱的。就连耳朵里听到的最流行的歌曲，也是香港人唱的，譬如大街小巷里播放着的陈奕迅的《十年》。
就连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几部电视剧，也是香港人拍的，譬如爱国功夫片《霍元甲》。
说了要给美女带零食的，港商霍先生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他破例起了一个早床，从床上爬起来后，就心急火燎地跑到了地下车库，一个人驱车风风火火地去了位于港岛中环皇后大道的陈意斋。
店虽然不大，却是一家有着近百年历史的糕点店，享誉港岛。
他之所以要跑去陈意斋，是因为那边有让人难以抗拒的美食燕窝糕，他曾经读过张小娴的文章“陈意斋的燕窝糕用来哄女朋友最好，接她下班时带一盒，她一定爱死你。没男朋友，就自己买来哄自己吧！”
要哄女孩子开心，陈意斋的燕窝糕可以说是必杀的零食了，当何雪忆让他捎带香港的美食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它。
然而这燕窝糕是十分娇气的，她经受
不了存放，常温下，最多也只能放三天，第二天糕点会稍稍发硬，第三天便是石膏般硬了，只得丢掉，最好吃的就是现场做的。
他一大早赶过去，就是要买现场制作的，新鲜出炉的糕点，足以诱惑那些纯情少女。
一阵秋风吹起，霍先生手里提着一盒刚做的燕窝糕，从店里走了出来，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像一个中学生，辛辛苦苦，终于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一般。
但是一想到美女吃这些美食的样子，他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她一定会喜欢的，她一定会爱死燕窝糕的。
逢场作戏了很多次，也为很多女孩买过很多次燕窝糕，但是，这一次他是认真的，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愿望，要特意跑去陈意斋专程为一个女孩买。
平日里，他只是开车路过皇后大道的时候，顺便会给自己喜欢的女孩捎带上一盒。
这一次他破例了，为了买一盒燕窝糕，霍先生竟然不顾上班高峰期的拥堵，从港岛的这头跑到了那头，也是足够疯狂的了。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那红颜粲然一笑!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辆车，只载着那一盒燕窝糕，就好比古代的将士骑马专程给贵妃送荔枝一般，他心急火燎地朝着福田口岸开去。
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他的车停在了购物公园，霍先生跳了下来，疾步走进了咖啡店，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何雪忆见是熟客来了，就面带笑容，热情地走了过去：“上午好，霍先生!”
“何小姐，我今天给你带来了我们香港的特产，陈意斋的燕窝糕!”霍先生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取出来一个精美的盒子。
他特别用心地把盒子打开了，轻轻地取出一枚，递给了何雪忆：“这是今天早上刚做的!”
“刚做的?”何雪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是的!这燕窝糕是我今天早上开车去店里专程给你买的。”霍先生微笑着看着何雪忆。
“真好吃!”何雪忆将燕窝糕放进嘴里，一边点头，一边赞叹道。
“燕窝糕不但好吃，还可以美容养颜，女孩子越吃越漂亮!越活越年轻!”霍先生说话的时候很兴奋，如此美味的东西，他担心何雪忆不识货。
“哪我岂不会变成了天山缥缈峰灵鹫宫主人了？”何雪忆微笑着说道。
“你可比天山童姥漂亮多了。”霍先生忍不住夸奖道。
第一百零二章: 美食专家
美食就跟人参果一样，只能如唐僧一般去细细品位，而不可学八戒一口饱食。
美食之美在于稀有，稀有的东西如果肯拿出来与人分享，听听别人的夸奖，看看别人演戏一般的表情，这就凑成了吃美食最大的快乐。
任何美食都经不起味觉的推敲，真正百吃不厌的永远是小米和大面。
“马莉!”何雪忆转过身，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女服务员轻声喊了一声。
马莉是她的闺蜜，上次与狡猾哥一起助攻了王十一和何雪忆的恋情，不过让人唏嘘，事情的结局并不完美。
马莉听见何雪忆的喊声后，抬起头来，只见她手里拿着零食，就悄悄地走了过来：“何雪忆，你嘴里吃的是什么？”
“燕窝糕!”何雪忆低声说道，上午时间，咖啡馆来喝咖啡的人寥若晨星，她不敢说大声了，影响其他客人。
“好吃吗？”马莉咽了一口口水问道，她就是一个吃货，以前听来喝咖啡的客人提起过，早就想品尝品尝了。
“里面好像有椰果肉的芬芳！”何雪忆微微咀嚼了一下，闭上眼睛想了想说道。
“是吗？”马莉死死地盯着她的微微咀嚼着的嘴巴，笑着问道。
“你尝尝吧！”何雪忆一边说，一边递了一枚给马莉。
“嗯！”马莉小鸡啄大米一般地点了点头，接过燕窝糕，双手捧在手心，仔细地端详起来，“何雪忆，这么精致的东西，我真不忍心吃掉它啊！”
“你舍不得吃，那就给我吃吧！”何雪忆说完，佯装要抢她的燕窝糕。
“不行，本姑娘是吃货，谁抢我的美食，我就跟谁拼命！”马莉表情夸张地瞪了何雪忆一样。
何雪忆就笑了起来，为了吃美食，这个马莉竟然变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竟然要跟自己的闺蜜撕破脸了！
“宝宝，乖！宝宝，乖！”马莉用手轻轻抚摸着燕窝糕，如同抚摸一只温驯的波斯猫一般，“姐姐也舍不得吃你，都是何雪忆逼的！”说完，她张开大大的嘴巴，啊呜一声，咬掉了一块，眼睛无限陶醉般地一闭，嘴巴轻轻咀嚼了几下，脑袋左右摇晃着，突然眼睛一张开，低低地喊了一声：“这是我一
辈子中吃过的最好的糕点，没有之一！”
“算你们两位美女有眼光，陈意斋的燕窝糕是全香港人最引人骄傲的零食!”美食果然是美女的毒药，霍先生有点心花怒放的感觉。
“是吗？”马莉一听骄傲两个字，又闭上了眼睛咀嚼了几下，“让我猜猜这美食是什么东西做的吧！里面有雪梨味，有松仁，有椰子肉，还有东南亚金丝燕燕窝！”
天啊！这才是真正的美食控，仅仅凭借味觉，就能够知道里面有什么。
何雪忆吃惊地看着她：“马莉，你太厉害了！人家百年老店的秘方，你尝一口就破了，人家不怕你泄密吗？”
“何雪忆，人家是有专利保护的，我一个弱小女子敢泄密吗？人家不会把我送进大牢？”马莉笑着说道。
“我们香港是美食之都！”霍先生看她们聊得起劲，自豪地说道。
“这个是从香港带来的吗？难怪这么好吃啊！你是香港人吗？”马莉惊讶地看着霍先生，那食品包装盒上，印的都是繁体字，引起了她的注意，霍先生虽然常常光顾咖啡馆，马莉也认识他，可从来没有人跟她讲过这个霍先生是香港人。
“是的!”霍先生得意地笑道，香港人，一个在大陆人面前，极其富有优越感的身份，他当然自豪。
“你真的是香港人？”马莉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马莉，你现在正跟一个香港大老板谈话耶，那个有钱人还用美食巴结你啊！马莉，如果你是一个平凡的人，香港老板会花时间陪你聊天吗？
马莉，你也是一个魅力四射的姑娘啊!
一想到这里，她眨了眨眼睛，朝着霍先生粲然一笑：“老板，这个美食是你带来的吗？可不可以也给我带一盒？”
“好啊！”霍先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天啊！香港大老板要给我带美食了！
他会看上我吗？如果可以嫁到香港就好了!
那一天，霍先生点了一杯咖啡，看着何雪忆捧着那盒燕窝糕离去，他的心里，比吃了现场制作的燕窝糕还要开心。
“何雪忆，你是怎么认识这个香港老板的?”她们转身离去的时候，马莉
好奇地问道。
“他是我的熟客，常常来喝咖啡，时间长了，我们就认识了！”何雪忆解释道。
“我跟你差不多时间进店的，你能够认识香港老板，唉，我怎么就不能够认识啊！”马莉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今天不就认识了吗？他姓霍，你叫他霍先生就好了！”何雪忆说道。
“mr.霍！我记住了！”马莉说道。
她们远去的对话，隐隐约约地飘进了霍先生的耳朵里，让香港人霍先生感到幸福充实，在香港那些店里喝咖啡，还从来没有一个美女服务员正眼看过他一眼，更别说特意去关注他，香港的平常之人，在深圳成了稀罕之物了。
他喝完咖啡离开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一边回头，他一边回想着何雪忆和马莉吃燕窝糕那副迷醉的样子，觉得那简直就是一帧世界上最美的画，那是一副任何丹青都无法描摹的画。
那副画将永远地悬挂在他的记忆之门上。
他一边走动着，一边跌进了幻想的深渊。
一生中，要是能够拥有如此人间尤物，这一辈子就没有白活啊！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何雪忆在温柔地朝着他索吻，而他心慌意乱，思考着是该先吻她的上瓣唇还是先吻她的下瓣唇。
“砰!”一声巨响。
发生了什么？霍先生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什么东西破碎了,他正在纳闷的时候，后面有几个龅牙的女人朝着他吃吃地笑。
糟了！自己的额头怎么跟火烧了一般，还隐隐作痛，啊！原来是自己跟廊柱撞到一起了。
他用手摸了摸额头，的确有一个角，一撞击，就成了牛魔王。
一想到牛魔王，他就想到了丑八怪，这个丑丢大了！千万不能让咖啡馆里那群美女看见。
被她们看见了，他那唯一残存的一点自信就会化为灰烬，今后，他堂堂霍老板怎么能够在女神面前抬起头来呢？
更不要提表白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快步朝着外面跑去。
身后那几个龅牙的女人，实在忍不住了，都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粗大的腰肢，在走廊里一弓一弓的。
第一百零三章：寂寞的山
美女通常都对美食很敏感的！
你想想，寻常女子哪里有钱遍尝美食啊，能够尝美食的，都是有钱人或者美女，美女没有钱，有钱人会送啊。
美女们吃完那些东西，总爱炫耀，照片上秀，扣扣上晒，并不是美食真的好吃，而是那份拥有稀缺资源的荣耀让她们觉得幸福。
她们瑟啊！她们不但美丽，而且干什么都是不一样啊！
不得不说是美女们引领寻常女子们的消费热潮，而并非美食的美激起了大家的消费**。
牛魔王霍先生将头上的角治好后，心急火燎地从香港跑到waiting咖啡馆来听歌，专程给何雪忆捎带上了别一样的零食。
隔三差五，他总会变得花样给何雪忆送美食，从这个角度看，香港真是一个美食天堂没有错。
而何雪忆总是很快乐地接受那些礼物，女孩嘛，天生就无法抗拒那些包装精美，口味独特的零食的诱惑，何雪忆也不例外。
“何雪忆，我怎么觉得那个香港大老板看上你了！他可比穷小子王十一强多了！”咖啡馆有时候无一人过来消费，无所事事，马莉感叹道。
“马莉，你瞎说一些什么呢？”一听人提到王十一，何雪忆就生气。
“唉，大老板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的命真好啊！”马莉一脸羡慕地看着何雪忆。
“马莉，你别乱想，霍先生只是我的熟客而已，你别想歪了！霍先生是一个好人，他那么肥，宰他一点是应该的。”何雪忆正色地说道。
“唉！我怎么就碰不到香港人？我怎么就碰不到大老板？”马莉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们正说着，有客人进来了，何雪忆转身笑容满面地迎了过去：“先生，里面请！”
咖啡馆的岁月流逝如一江春水，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做的主张，将咖啡馆里的那首背景音乐改成了范晓萱的《雪人》：
好冷
雪已经积得那么深
merry christmasyou.
我深爱的人
好冷
整个冬天在你家门
are yousnow man?
我痴痴 痴痴地等
这个时候，大街上也开始响起了jingle bells的歌声。
“何雪忆，你爬过莲花山吗？”一天，霍先生一
边抿着咖啡，一边抬起头问道。他曾经尝试过约何雪忆一起出去看电影，被她笑着拒绝了，他也觉得唐突，在漆黑的电影院里一起看暧昧的电影，那是热恋的人一起干的事情，在那里，一激动就抱在了一起，一激动就把湿热的嘴巴堵上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美丽优雅，一定要沉下心，慢慢来！
“没有。”何雪忆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莲花山是深圳的象征，不爬莲花山，就等于没有来过深圳，你到深圳都两年多了，竟然没有爬过啊，难道没有遗憾吗？”霍先生想着跟这个漂亮的女孩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想办法把她约出去。
“是的，心中充满着遗憾，我也好想去爬爬！”其实，何雪忆工作的地方，距离莲花山步行最多也就半个小时，每天上班的时候，她抬头都可以望见那一片郁郁葱葱。
每一次，当她望见莲花山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故乡舂城的那些山峦，莫名其妙地想起王十一，想起他在校园里为了自己跟捣蛋鬼肖威大打出手，想起来他的高大英俊，想起了他的温文尔雅。
“哪一天你有空了，咱们一起爬山去。”霍先生提议道。
“好的。”何雪忆这一次没有拒绝。
第二天下午，何雪忆下了早班，跟着霍先生钻进了他的那辆奥迪a6轿车，二零零一年，拥有一辆奥迪a6轿车，绝对是显赫身份的象征。
“你的车子好舒适宽敞！”何雪忆在副驾驶位置上开心地说道。
“德国原产轿车！”霍先生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你的车子是不是有问题啊？驾驶位怎么在右边啊！”转弯的时候，何雪忆觉得乖乖的，难道购买的时候，霍先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吗？
“香港的轿车都是这样的！”霍先生笑了笑。
“奇怪了！”何雪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霍先生说道。
莲花山公园是免费的，来公园玩的人也有很多，好一些充满童真的人，在风筝广场上，将纸鸢放飞得很高，把冬天严肃的天空装扮得别有生机。
四处都是自由的歌声，荫蔽在大椰子树下的离退休老年人合唱团的成员们，有着明确的分工，主唱人员站在场子的中央，面敷脂膏，旁若无人地引颈长歌，声音依旧靓丽，惟有那臃肿的身躯，此刻已经难掩老态。其他人则分司吹奏弹，他们演绎的都是些七八十年代流行的歌曲
《歌唱祖国》，《在希望的田野上》，《塞北的雪》，一首首都是经典，听起来的确很是激荡人心。
这或许就是他们所追求的“老有所乐”的最高境界吧。
围观喝彩的也是一些中年以上的人，这些在大街上根本就听不到的红歌，已经变得稀有，依旧唯美的旋律，会把他们带到纯真年代。
周围是高大的椰子林，是孔雀尾巴一样打开的肥绿的旅人蕉，异木棉左边的一片阔大的林子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在人群中自由地穿梭着，仿佛在赶一场最重要的集市。那些青春的树上张贴着写满字的白纸，有的在春风中静静摇曳着。
何雪忆走近一看，树上贴的都是“征婚交友广告”，并且都留有征婚者的联系电话或者qq号码，原来都是些老人在为自己的儿女寻觅对象。
站在山顶，就可以望见整个福田区，甚至还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香港的山。
“我的家在那边。”在山顶上，霍先生指着香港的方向说道。
“什么？你的家在那边？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啊，那边根本就没有高楼，香港难道跟农村一样？”何雪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楼在山的背后，靠近大海，一栋一栋，比深圳的莲花山还要高。”霍先生兴奋地说道。
“是吗？”何雪忆感觉很惊讶。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当夜幕要降临的时候，霍先生小心翼翼地提议说：“今晚上‘金逸国际影城’有大片，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就在‘中心城’，你上班的那个地方。”
“看电影？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去温习功课呢？自考马上要开考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去看吧！”何雪忆见霍先生一副失落的表情，也没有把话说死。
大白天跟熟人出去玩，她不会拒绝，黑夜里，跟一个男人一起看电影，她接受不了，读高中的时候，她就知道，男女之间单独出去看电影，那叫作约会。
霍先生想想也对，点点头说道：“改日我请你，你一定要赏脸！”
不过让霍先生失望的是，他最后还是没有请到何雪忆一起看电影。
二零零二年的五月，她突然悄无声息地从“waiting咖啡馆”离职了，而且是自离的，谜一般地消逝在了他的天空。
此后，他每次经过莲花山的时候，都会抬头看看她一身葱绿，想起一个姑娘。
那是一座寂寞的山。
第一百零四章：思念是一种病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快要到春节了。
山村的日子是简单的，除了上山捉蛇，下水捕鱼之外，王十一常常无所事事地指挥着家里的那条健硕的黄狗，他们一起小心地翻过对面的青山，那边有一块无比熟悉的突起的岩，岩石顶部由于长期的摩擦，已经变得圆光润泽，岩石侧面临崖耸立，如同一个灰白色的惊叹号。
悠悠山风中，立于岩石之上，就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可以清晰地望峰壑里穿行的车辆。
临近农历春节的那些日子，平时稀稀疏疏没有几辆车的公路，一下子就成了交通的瓶颈，常常塞车，而且一塞，如同一字长蛇阵，冗长的车队不见其首也不知其尾。
何雪忆是否也在这返乡的滚滚车流之中呢？她可是一个孤儿啊？能对故乡舂城有多少依恋呢？
而且她是带着恨意走出大山的！如果山民们能够帮助她一下，她的命运或许完全不一样，至少她现在应该是读大三了。
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她会留在深圳，留在温暖的南方度过自己的春节。
他这么想着，目光就随着那南下的车流远远地望去，目光的尽头是舂山的一段翠。
他常常眺望南方的那片天空，他知道此时此刻，何雪忆就生活在远方的某一朵洁白云朵的下面。
偶尔他也会半眯着眼睛。
事实上，半眯着双眼皮的大眼睛，于眼缝里看着尘世滚滚车流，静坐在岩石上一根接着一根抽上十来根香烟，这样打发日复一日的岁月，其实也是一件让人上瘾的快意之事。
这个时候，他通常不大理会身边那只硕大的黄狗，它似乎精力旺盛，难以安宁下来，忽东忽西，在岩石旁边折腾着那些属于它的山里消瘦的时光，偶尔一声猝不及防的车鸣，会激起它一阵本能的犬吠，撕扯着山里的一片寂静。
“儿子，妈知道你还是想去深圳打工，你耐不住山里生活的寂寞。”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他的母亲王秀荷的声音，她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山里的日子的寂寞的，他想起了深圳，想起了那些发生在工业区的旧事来，想起了工业区上下班如云一般的年轻人，也想起了狡猾哥和二根兄弟，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生活着一个人，繁华而热闹。
他这么想的时候，所有关于找工作的艰辛和失业的痛苦，都顷刻之间化为了乌有。
何况，南方还有他唯一的思念何雪忆，虽然已经分手了，可他的心中依旧无法割舍。
在同一片云朵下，思念一个人，思念何雪忆，是一件美丽而痛苦的事情，他享受那种思念的美丽，却又陷入一片痛苦的泥淖之中，如同罂粟花一般，让人着迷而憔悴。
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那个平安夜里，为什么没有死皮赖脸地去挽留何雪忆。
是自己的面子拉不下来，那个夜晚，失业的自己将心爱的女人丢失了。
“妈，你怎么来了？”王秀荷的话到底是把他从一种沉溺的状态来了回来，王十一有点惊讶地问道。
“你为什么老是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啊，车子有什么好看的，妈真担心有一天你连一个招呼也不打，就爬上了那些没有良心的车子，跑去深圳了。”王秀荷冲着王十一大声说道。
至少在这个时候，王秀荷的担心不无道理，在一阵香烟的氤氲下，王十一的确有一种轻飘飘随公路上的那些长途大巴，私奔深圳而去的感觉，这种感觉跟吸食香烟一样，让人难以自拔。
“妈，您就放心吧，我兜里没有钱，身无分文，插翅难飞，我喜欢留在舂城，每天都可以喝到你亲手酿的醇香米酒，生活很知足。”王十一见母亲为自己担忧，就大声说道。
“我听很多出去打工的人说，他们工厂晚上加班都要加到夜里十一点钟，你这么年轻，受得了那个苦吗？妈可不愿看见你体体面面地出去，回来的时候，瘦得跟狗一样，两只眼睛都是黑眼圈，无精打采。”王秀荷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夸张的表情，他知道她这么说，是想吓唬他，生怕他心中会再次生出去深圳打工的念头，
所以用一些恐怖的话语，想将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来的一些幽微明灭的邪念彻底消灭。
“我喜欢看车子，热闹！山里的日子太安静了，你看那辆轿车，是宝马。”王十一早就知道母亲是在吓唬自己，她的心里还是舍不得自己走，就故作轻松地说道。
“宝马?哪里有马？这山里哪里来的马？”王秀荷一脸雾水的问道。
“妈，我没有说马，我是说一款叫‘宝马’的轿车，你看，就是那一辆。”王十一指着山底下呼啸而过的一辆白色的车子说道，那是一辆南下的轿车，年关将近，南下的车已经稀少，因此那轿车显得很是分明。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听儿子这么一解释，王秀荷就装作不耐烦地样子说道。
在他们的视域里，除了那辆南下的宝马车之外，还有长长的北上的车阵，那些黑白相间的车都趴在山谷里，看起来纹丝不动，应该是前面的车辆发生了碰撞。
大过年的，买了车，谁不愿意把车开回去显赫一把啊？
可是这返乡的路是漫长的，通常要长途行驶，到了舂城境内，都是山路十八弯，一些新手上路经验不足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往往一点操控上的微小失误，就会导致交通事故的发生，影响整个车队的向前推进。
母子二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没有说话，都远远地注视着那铁制的一字长蛇阵。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清冷的山风忽然吹了过来，他们又活过来了。
“儿子，我们回去吧！这里是山顶，树不挡风，好冷！”王秀荷关切地说道。
“好的。”王十一将手里的烟头一扔，回答道。
当王十一站起身，离开那岩石而去，态度已是很坚决了，他没有回头去张望那些搁置在岩和沟壑之间的车流。
二人一起沿着山梁，朝着回家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硕大的黄狗好像也急着回家，疾步如飞，很快消逝在树与树之间，为一片饱经风霜的老绿色所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