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冠军的秘密
王者归来!
那真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时光，是王十一在迈特五金厂度过的最为开心的美好时光!
每一天，目标清晰，那就是直击排行榜第一!
王十一过得最快乐的这些日子，沈斌过得痛不欲生!
莫名其妙地败在一个刚出道的无名小卒身上，这真是人生的一大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滋味，就像脑袋被一个人狠狠地摁在地板上摩擦一般，让人难受，让人生不如死。
这么快就逆袭了，难道这个少年会妖术不成？
如果不是什么妖术，他王十一肯定是在玩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招!刀枪硬来，他个子虽然高大，怎么会是我沈斌的对手?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一转眼就到了三月中旬!
三月要想翻盘，很难了！
他原本以为王十一吃了兴奋剂，只是超他一两天而已，却没有想到，失去了的王者之位，就一去不复返了！
难道就这样被那个黄毛小子超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王者之位易主吗？
不接受！打死也不能接受！
第一名五千块奖金啊！这笔钱在二零零零年，算得上是一个大数目了！
深圳好些地方的房价也才两三千，五千块！都可以买两个平方了，一年下来，全款买一个厕所不是问题啊!
一想到在深圳买房的事情，他就精神抖擞起来，王十一耍小聪明这件事情，必须要高度重视起来，一定要找到他耍妖术的蛛丝马迹!
这个世界虽然很大，但其实一切都是透明的!
王十一的那点技巧，最后还是没有躲过沈斌一双犀利的眼睛。
沈斌仔细观察了很久，他发现王十一打磨的方式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他的效率却大幅度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五。
原本五分钟完成一件的，他竟然四分钟就完成了。
不可思议!
而且，这个年轻人干起活来，显得从容淡定，打磨冠军范十足。
全然不像自己，之前是干一个十来分钟，要休息一会儿，现在换成了打磨台，虽然中间休息的次数少了，可被人超越后，心态就再也不稳了！
好几次，他想发无名怒火，想把手里的打磨机砸了！
老沈啊!你一把年纪了，不要冲动!他自己在内心里劝自己。
他的大脑想发泄，但是他的内
心却不断地制止着，他成了一个矛盾体，不复再有王者之气。
接连好几天，沈斌发现王十一起床很早！
早上挤着在公共厕所刷牙的队伍里没有王十一了！
最初的几天，沈斌在想，年轻人是不是介意在公共卫生间要排队，早一点起床，就不用抢厕所了。
沈斌也想过早一点起床，不过，他敌不过温暖被窝的诱惑，起床的时候，即便是醒了，也还想要赖一会儿，哪怕是一分钟也好。
王十一这一段时间的表现，与他的早起有没有关系呢？一天早上，当沈斌端着一杯子水刷牙的时候，一个问题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必须要探一个究竟，这个年轻人比其他人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到底在干什么?
第二天早晨，沈斌偷偷地观察着王十一，半小时，果然提前半小时，他就起床了！
那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蹑手蹑足，跑到洗手间忙乎了一阵，又蹑手蹑脚地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跟一阵清风一般。
一定要去查一个明白！王十一，你到底玩些什么妖术？
沈斌就匆忙穿好衣服，下了床，他拉开房门的时候，王十一已经消失在楼道的拐角了。
他能去哪里呢？难道是食堂吗？不可能，现在食堂还没有开餐!
跑步吗？切!那都是闲人们的折腾，一个出卖体力劳动的人，还用得着晨跑吗？
他一定去车间了。
打磨车间旁边是压铸车间，说是两个车间，其实都在一个厂房里，压铸车间是两班倒，设备的价值高，使用率必须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投资的价值方能很好的体现。
打磨车间之前也是两班倒的，工资不高，又脏又累，员工流失率极高，自从实行了计件制，效率大幅度提升，一个班就能够完成了生产任务。
因为压铸车间在生产，因此整个厂房的大门都是敞开的。
王十一果然是进了车间！
沈斌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车间，看见王十一在自己的工位上，正在忙乎着什么。
他在忙什么呢？
打磨赶产量吗？
打磨是要发出声音的，耳边没有一点打磨的声音，而且打磨也需要电，下班的时候，杨主管都会把电闸拉了。
不赶产量，他能干出一点什么呢？
远远地，沈斌看了足足有五分钟，也什么门道也没有看出来
走近看看去，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在玩什么妖术。
主意打定了，他悄悄地走了过去，王十一只顾着埋头干活，并没有发现他。
天啊！他竟然在擦拭手中的打磨机啊！
那份专注与深情，跟自己当年在越战战场擦拭手里的枪一样。
每次从战场上撤退下来，他都会认真地擦拭手里的枪，战场上，人枪合一，人就是枪，枪就是他沈斌，离开了枪，他沈斌就将不复存在。
他的命就维系在一把枪上，战场上，不是他用枪打死敌人，就是敌人用枪打死他。
和平年代，手里的那台打磨机就是自己的饭碗，没有了打磨机，除了一身蛮力，他沈斌什么都不是，混口饭都难。
王十一做得是对的，他不是在玩什么心计，也不是在玩妖术，他玩的是科学的方法！
想到这里，沈斌大胆地走了过去，深情地抚摸着王十一的头，说道：“孩子，加油！你才是这个车间真正的冠军!”
“沈大英雄!”王十一抬起头一看，是沈斌，他十分震惊。
糟了，自己苦心思索出来破他排行榜冠军的方法，这一下被他发现了！
“你在给打磨机做日保养吧！”沈斌轻声地问道。
天啊！他一眼就看明白了！沈斌肯定是一个内行人，这打磨的冠军归宿也就悬了！
“我早上睡不着，没有事干，擦一擦打磨机。”王十一嘴里轻描淡写地说道，内心波涛汹涌，冠军宝座悬了！五千块奖金危险了！
“王十一，你真不简单啊，是我沈斌太小看了你!”沈斌叹了一口气，走到自己的工位上，看了看那把老旧的打磨机，他就想起了自己当年在战场上握过的枪。
想到自己用枪杀过的敌人！
热铁未冷，英雄暮年，依旧壮怀激烈！
他静静地蹲了下去，用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过那把满是油污和尘埃的打磨机。
对不起，为了排行榜，我杀红了眼睛，却忽视了你的日常保养。沈斌用满含深情的目光注视着手里的打磨机，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忏悔。
“冠军，我又来了！”沈斌突然抬起头，放下了手里的打磨机，紧紧地握住拳头，对自己说道，英雄的心里，此时此刻，有一团热火在燃烧！
三月份，已经没有戏了！
四月份，我沈斌必将王者归来！
第六十一章:表彰大会
王十一的担忧不无道理！
三月份，他经过拼搏，侥幸保住了冠军优势，四月份第一天，他就输了，输得很彻底，不要说冠军，就连季军都没有戏！
他再次成了迈特五金厂打磨车间计件工资排行榜的看客了！
江郎才尽了！
除非自己能够发明机器人代替自己来挑战沈斌！否则只有仰望星空的份！
多少年后，他反思这段经历的时候，总结道，那时候，我在打磨方式上做了改善，制作了打磨台，又在设备上做了改善，做了日保养，精益生产提到的人机料法环的改善，人我没有办法改善自己了，料是指定的物料，也没有办法改善了，环境上面的改善对于一个计件工而言，意义不大，我把所有能够想到的改善都用上了，我斗过了沈斌，最后却又败给了他，因为人这个因素是最主要的，我撼不动他。
谢天谢地，三月份，王十一还是保住了胜利果实！
迈特五金厂的季度表彰大会，在四月的第三个礼拜一召开了。
三月份的工资是上周五晚上到账的，人们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这么多年以来，迈特五金厂的季度员工大会都是定在发粮日的下一个礼拜一，雷都打不动。
那天早晨，太阳再次溜到了羊台山顶跳舞，将她那新鲜出炉的大公无私的光芒投射在工厂行政楼粉刷得白花花的墙壁上，这让行政楼愈发的耀眼，焕发出异样的神采来。
趁着工厂停止生产，污浊的空气经过微风的吹拂暂时变得稍微洁净，并不过于讲究的大小鸟儿们，开始飞翔过来，停栖在迈特五金厂屈指可数的几棵荔枝树上，愉快地歌唱着她们的生活和爱情。
这时候，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在迈特五金厂的上空，无比辽阔地响起来了，踏着这样慷慨激扬的旋律，行走在行政楼前的那片空地，让人立刻精神抖擞。
那些在食堂吃早餐的人，刚开始是悠闲地喝着米粥，一听到进行曲的声音，就大口大口地喝粥，没有秘密可言，王十一也不再起早偷偷摸摸地做打磨机的日保养了，他的四周于是就响起来一片“哗哗哗”地喝粥的声音，不时有人站起身子来，离开了食堂。
那碗里的粥还很热，正在冒着热气，王十一于是用嘴巴不断对着那片纯白之粥吹着气，看着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也没有心情将那碗粥喝完，大概喝了一半，他就起身离去了，
走在路上，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肚子里面胃肠的蠕动，是的，饥饿了一个晚上，肠胃对于每一口粥，都充满着激动和感恩。
行政楼前，各个部门的员工已经在运动员进行曲的旋律声中列队站好，正翘首等待着员工大会的召开。
王十一走进队列的时候，上班的铃声已经响起来了，按照以往的大会程序，厂长此时应该要手拿稿纸，站在行政部楼前，向大家亲切地问好，感谢大家这一个季度以来的辛勤付出。
“大家再耐心地等一等，今天是星期一，厂长从福田的家里赶过来，路上有点塞车，我们刚才已经用电话跟他取得了联系，他马上就会到，请大家再耐性等待一下，谢谢！”话筒里传来了人事部经理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他是阿杜和杨坤的粉丝，常常会将他们的声音模仿得以假乱真，以至于后来说话都成了阿杜的声音，这次也一样。
厂长没有来，大家就在等待中开始聊起了天，某某昨天被车间主管骂了，某某回家跟老婆吵架了，不一而足，不一会儿，下面就是蛙声一片。
在这一片喧闹这声中，个子高大的王十一远远地看见一辆白色的轿车，缓缓开到了工厂的大门口，只见保安们迅速地把工厂遥控滑动门打开，站在原地，纷纷立正敬礼。
那辆轿车缓缓地开进了工厂大门，车窗玻璃里，这时候伸出一只手，朝着外面挥舞了一下，应该是礼节性地向那些敬礼的保安们回礼，这充分地显示出了轿车里的那个人具有绅士的一切高贵品质。
是厂长！
厂长开车来了！
不一会儿，半头银发的厂长，终于拿着稿纸，站在了行政部的大楼前。
“各位同仁！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下面我宣布，迈特五金厂第一季度的员工大会，现在马上召开！”人事经理见厂长已经准备就绪，就通过话筒喊道，他沙哑的声音根本就喊不出排山倒海的气势，怎么听，都感觉他是在痛苦地哼唱阿杜的情歌。
他顿了顿，用口水润了润喉咙喊道：“下面请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最亲爱的厂长斯考特先生讲话！”
斯考特？鬼佬的名字啊！王十一读过高中，虽然英语成绩不太理想，斯考特是鬼佬的名字，他是很清楚的。
怎么上来的是一个亚洲面孔呢？
厂长要讲话了，下面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特别是打磨车间的
那一群老男人，天天摸打磨机的手，格外有力，拍出来的掌声，格外的响亮，将稀稀拉拉几棵荔枝树上的鸟儿们，惊得翅膀扑棱扑棱地扇动着全飞走了。
斯考特先生用手理了理阳光下的一缕银发，大声喊道；“各位迈特五金厂的员工，大家早上好！”
怎么说起普通话来了？不是鬼佬吗？假洋鬼子！一定是假洋鬼子！
厂长就是厂长，一大把年纪，喊起话来，元气十足，字字听起来有力量，象子弹一般，要将你击中，这或许是由于长期以来，他永不放弃地坚持着每个季度一次喊话的缘故吧，这定期的喊话给了他声带以足够的锻练。
“今天的太阳真大，我站在这里，太阳光正打在我脸上，我看你们个个好像不是在穿员工服，而象是穿着五颜六色的节日盛装，因为我的眼睛被太阳射花了，不好意思让大家站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久等了。”厂长的开场白有点意思，充分发挥着他的幽默搞笑的能力，这种能力显示出他对局面的驾驭和掌控力，他的话果然一扫刚才沉闷乏味，人群中一些笑点阀值低的，此时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要是在平时，大家发出笑声，厂长会不高兴，今天，他很愉悦，那些笑声都是附和他的，他觉得无比地光荣！
所有的气氛都调动好了，亲爱的厂长开始摇头晃脑地念起来那些人事部准备好的稿件了，不过，他念稿件的时候，一些员工借用前面员工的遮挡，开始发手机短消息聊天或者玩贪食蛇游戏。
坦白讲，这座工厂的运营数据的好坏，与员工的切身利益毫无关系，他们不过是毫无惊喜地拿着自己的底薪和加班费而已，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聆听那些枯燥的运营数据，就像听一首催眠曲一样。
“妈的，太阳这么大，搞一群人在这里晒太阳啊！”
“有屁快点放，磨叽什么！”
“五金厂没得搞头，下个月换厂！”
“再咬牙坚持两个月，回家种地去了！”
阳光下，王十一耳边总是隐隐约约会传来一阵又一阵员工的抱怨声。
虽然没有什么人在认真聆听那些事不关己的工厂运营数据，但这并不妨碍斯考特先生富有激情的演讲，他滔滔不绝地讲话过程中喷出的口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感觉自己高高站在人群的最上面，这种感觉，对于一个年逾五十急于寻求职业存在感的人来说，无比美好。
第六十二章:战斗机
“下面我宣布打磨计件排名第一的员工的名字！”厂长突然大声喊道！
什么？
王十一有点难以置信！一个车间的事情，要在全厂人面前公布吗？
“王十一，你准备一下，准备上去领钱！”二根站在他的前面，转过头低声说道。
“打磨车间计件，是我提出来的，实施得不错，效果很好！上个季度，第一名都被沈斌包揽了，这个季度，有一个小帅哥横空出世了，好像叫打磨大神，我还没有见过这个打磨大神！”厂长的话立刻引起了打磨车间老男人们的一片喝彩声。
原来打磨计件是厂长亲自推的，难怪他这么重视!
“我先从三月份开始宣布，三月份打磨车间计件第一名的是，是谁呢？我喝一口矿泉水给大家公布!”厂长突然卖了一个关子，惹得台下一片哄笑!
“好!矿泉水我喝完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公布，三月份打磨车间计件第一名的是王十一！”厂长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了。
他的这声宣布，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纷纷将目光从手机移向了他，白花花的太阳光，直射在他涂抹了摩丝的半头白发上，光彩照人。
“有请王十一上来领取奖金！”人事部经理对着话筒大声喊道，听起来跟唐老鸭的声音一样。
王十一身材本来就高大，在一众以南方人为主的打工者人群中，显得尤其引人注目，只见他从容而优雅地穿过人群，走上了领奖台。
小麦的目光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用仰慕的眼光一直盯着王十一。
小鱼的一双手拼命地拍着！
这是真的吗？王十一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三月份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越战英雄沈斌。
在此之前，他就像一座高山一般横亘在打磨车间，让人只能仰望，却无法逾越。
征服了沈斌，就意味着登顶了打磨车间最高峰。
“打磨大神原来长得是这样的，帅！帅啊！难怪大家都叫他大神！大家叫得没有错！”斯考特厂长握住王十一的手，大声喊道。
台下立刻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打磨大神！”不知道谁在下面带头喊了一声，台下的人群跟着喊了起来！
这种疯狂，王十一在电视里面看过，都是出现在著名歌手的演唱会里！
从厂长手里接过现金大红包，王十一用手捏了捏，厚厚的一沓！
手里一下子多了五千元现金，走起路来都是飘的。
王十一，你是好样的!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如同电影倒带一般，不断播放着一些画面，画面里有自己花两百元找黄牛党买高价票来深圳的希望，画面里有那天跟狡猾哥在工业区逛了一个上午一无所获的失望，画面里也有那天下
午三百元被抢的绝望。
他的泪水禁不住就流了下来。
这些天来，这所有的希望失望绝望都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抬头!
今天，他终于可以昂扬着头颅，在春天的那一地阳光里，从容淡定地走过了。
今天，他再也不会计较那三百元被抢的事情了。
啊!阳光多么明媚！
人间已然四月天了!
下班后，他本来想出去到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一个电话的，可那一天加班加到晚上十点多了，他实在挤不出时间。
他也想过跟二根借手机用一用，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必须要买一个手机!
一想到手机，王十一就想起了狡猾哥，想起他抬手打电话的样子，简直是酷毙了！
国产手机不过一千多元，价格也不贵啊！身上一下子多了五千元奖金，他的底气大多了。
星期天，他终于有空了。
那天清晨，集体宿舍里鼾声如雷，星期六的夜晚，老男人们都会折腾到凌晨一两点，谁都知道，星期天不用加班。
星期天加班算双倍工资!打磨车间算计件，其他车间还是计时工资，安不安排加班，老板是算得清清楚楚的。
不加班也好！人不是机器，总要停下来喘口气啊！
打定主意买手机，这么大手笔的投资，王十一还是第一次。
找狡猾哥出来，他对手机很熟悉，让他给自己把把关吧！
从工业区里走了出来，他钻进了农民房的一间公用电话厅里：“狡猾哥，今天有空吗？”
“星期天没有空?难道星期一有空吗？”狡猾哥在电话那头喊道。
“你有空，就给我滚出来吧！别呆在宿舍里发霉了！”听到狡猾哥的喊声，王十一也把声音拉大了！
“今天是发工资了吧！口气还不小啊，你等着，我就来，不给你宰上一刀，你是不痛快啊!”狡猾哥在电话里大声喊道。
“你来啊！我等着你!”王十一也喊了一声。
喝酒，你来吧！谁怕谁!
王十一把电话挂了，从电话亭里走了出来，外面的阳光很好。
他转过身子，透过农民房的间隙，看见不远处巍峨的羊台山，一身青翠!
可惜应人石这边没有登山的好出处。
四月了，映山红花已经开满了故乡的山坡了吧！
他倚靠在农民房的一家小店门口，抽着香烟，阳光里，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狡猾哥高大的身影，就将手里的烟头一扔，跑了过去。
“你出来两个月，瘦了！”狡猾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我发工资了！走，我们去买战斗机吧！”王十一兴奋地说道。
“战斗机?王十一，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想要去打战吗？战斗机多少钱你知道吗？天价!”才发了三月份工资，你就吹牛吧，狡猾哥觉得可笑。
“你没有听说过波导手机吗？手机中的战斗机!”王十一呵呵地笑着。
“王十一，手机就手机，说什么战斗机，吓死人！不过买国产手机少说也要千把块，你才上了两个月班，发了一个月工资，就这么牛气冲天啊！”狡猾哥怎么也不敢相信，王十一竟然有钱买手机。
他出来打工的第三年才买手机，王十一刚出来就要买手机，难以置信啊！
“上个月，我计件冲到第一，奖金发了五千块!”看着狡猾哥一脸懵逼的样子，王十一大声说道。
“什么？五千块?你这是抢钱了？”狡猾哥一个月都赚不了一千块，你王十一一个新人，出来两个月，奖金就五千块了，怎么可能!
“别说这么多了，帮我去挑战斗机!”王十一兴奋地说道。
“你等等，我去旁边的米粉店上一个厕所!”狡猾哥说完，就朝米粉店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给二根打了一个电话：“王十一发奖金了？”
“你还不知道吗？他现在是我们车间的打磨大神，上个月计件第一，奖金发了五千块啊！”二根在电话里说道。
“好的！你有空吗？我们宰宰那头肥猪!”狡猾哥说道。
“今天我陪老婆去关内了，你早点说就好了”，二根说道。
“好的！先把他养着吧！”狡猾哥说完，转身走了回去。
天啊!是真的!
王十一爆发了！
五千块啊！太刺激了吧！打工三年，他狡猾哥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一次超过一千块!
“这么快啊？你一泡尿就撒完了？”王十一看着狡猾哥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很是惊讶，按照常理推测撒泡尿要找坑，拉裤链，射击，返回来，每一个步骤算一分钟，整个过程的步骤还是挺多的，不排队的话，一般也要五分钟吧，你这厕所走了一趟，三分钟时间都没到就完成了！
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啊！
“兄弟，我最近肾脏不好，尿频尿急，尿来得快，去得也快啊！你发这么多奖金，成大款了，买一部手机，应该啊！诺基亚也才两千多，我建议你买一部诺基亚吧！”狡猾哥甩了甩茂盛的头发。
“我还是喜欢战斗机，听起来浑身都是力量，有一部战斗机握在手里，打起磨来也精神啊！我还是买波导手机，支持民族品牌!”王十一心里想，不就是通通话，两千块的手机跟一千块的有什么区别啊？难不成诺基亚手机会有特效功能，可以把我的声音变成张学友?
“走吧！”狡猾哥这声音叫得绵软无力的样子。
第六十三章:八颗牙齿
那一日，狡猾哥在手机店里，帮王十一挑选了一部崭新的波导手机，王十一满心欢喜。
“嘿，手机的铃声还可以设置啊！”
“里面居然还有贪食蛇游戏!”
“短消息，这个功能不错啊！以后谈恋爱，嘴巴上说不出的话，发短消息表白也不错啊！”
王十一被手机强大的功能震惊了！
还好，那只是一台功能机而已!要是智能机的话，他估计得跪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王十一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腰带上挂一部手机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那时候功能机的普及率还赶不上现在家庭的轿车普及率呢!
迈特五金厂打磨工计件工资高，玩手机的也没有几个，在王十一印象里，杨主管和沈斌有手机，小麦好像也有一部，二根有一部很廉价的手机，其他人好像没有看见使用过手机。
呵呵，终于成了手机一族了！那硬**的一块放在腰间，走起路来都是飘的。
风吹了过来，王十一感觉自己要挣脱地球引力，飞了起来。
他的躯壳在大地上，可他的灵魂已经高飞上天了！
第一个电话打给谁？冷静下来，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出现在了脑海里。
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吗？
王十一的父母没有手机，家里一台电话也没有装，现在是水稻插秧的季节，他们应该正在田间地头吧！
给杨主管打一个电话吗？
迈特五金厂是计件工资，工人们都是靠实力吃饭，给主管打电话，巴结也没有用。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杨主管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唉，打一个电话也犯愁!
还是打给蒋华的母亲，让她告诉自己的母亲，有空的时候回一个电话！
对，就这么着了！
“嘟嘟嘟!”电话很快接通了。
“谁啊？”是蒋华妈的声音。
“蒋婶娘，我是王十一啊！”王十一惊喜地答应道。
国产手机质量也不错，通话效果，跟诺基亚也没有大的分别。
“蒋华说你买手机了啊？你混得比他好啊！”蒋华妈大声说道。
“我的手机很便宜的，哪能跟蒋华的比啊！在外面打工，有一个手机，跟家里联系方便一些!”蒋华妈心里肯定很失落，不能再显摆了，低调，一定要低调!
“也是了，你是独生子，你妈想你了，随时都可以给你打电话，现在她在插田，晚点我让她给你回一个电话!”蒋华妈说道。
那是来自故乡的声音!
那声音里蕴含着泥土的芬芳!
手机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千里之外的声音，都可以听得，难不成人人都成顺风耳了？
如果通过手机，可以看见千里之外的
人那就更好了，那时候，人人就是千里眼了!
把手机别在裤腰带上，王十一感觉自己成了无所不能的孙悟空。
“走!去照相馆拍一张照去!”王十一挥了挥手，神气十足地说道。
一定要想办法留住今天的神采!
这是一个扬眉吐气的日子!
“好啊！”狡猾哥大声回应道。
四月阳光里，狡猾哥甩了甩茂盛的头发，大步走在了前面。
“帅哥，是来照相的吗？”漂亮的女店主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是啊！”狡猾哥点了点头，不是照相，我们跑到这里来，这样的问题问得不是很无聊吗？
“你们这么青春帅气，我推荐你们一个艺术照套餐，原价一千元的，我给你们打五折，五百块，只收你们五百块!”女店主伸长了五根细长的手指，涂了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足有二十毫米长，让王十一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吸血鬼。
“老板，普通生活照片照吗？”王十一皱了皱眉头问道，五百块拍一张照，你的照片是金子做的吗？
“生活照啊？生活照很便宜的，十块钱一张!”女店主笑着说道。
“十块？”他们刚才问过几家，都是五元，不过这家装修看起来上档次一点，没有想到价格贵了一倍！
“十块就十块吧！”狡猾哥说道，五块的相片不上档次啊!
“那就给我照一张!”王十一现在手里不缺那几个钱，十块钱，效果肯定比五块的强！
“那你先把钱交了再拍吧！”女店主抬起头来说道。
王十一交了钱，女店主就给他开了一张收据，说道：“收据要保管好，你到时候凭收据来店里取照片!”
王十一刚把收据揣在口袋里，就听见那个女店主喊道：“帅哥，你过来看看，中意哪一个背景就选哪一个，这个是深圳最高楼地王大厦，这个是莲花山，这个是大梅沙，你选哪一个啊?”女店主指着背景墙，热情地问道。
“地王大厦!”他来深圳之前的时候，就知道它是国内第一高楼，三百八十多米高，吓死人啊！王十一来不及细想，就站在了地王大厦的前面。
“帅哥，你眼光真好了，你这身高跟这背景真搭啊！”女店主手里端着照相机瞄了一瞄说道。
王十一微微扬了扬嘴角，心想，我一米八的身高，跟三百多米的建筑当然很搭啊！
那女店主端着照相机摆弄了好几次，指挥着王十一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
“头朝左边偏一点!”
“笑一下，笑得不够开心，标准的笑容要露出八颗牙齿，对，对，就是这样!”那女店主说了半天，快门就是没有摁下去。
露八颗牙齿!这也太专业了吧！
十块钱，花得值了！
“帅哥，这地王大厦的背
景画，我们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你看，很立体的，拍出来的效果跟跟实景差不多，如果想要这个背景的话，加十块钱吧！”女店主突然把相机放了下来。
尼玛，这不是浪费表情吗？
十块钱，不是说好了的，半路又起价了，这不是宰客吗？王十一愤然而对。
“帅哥，一分钱一分货，你不要把我们店跟其他家做对比，我们注重质量!”女店主粲然一笑。
罢了罢了！就冲这一笑，十元也就值了！王十一掏出十元钱递了过去：“行，来一张吧！”
那个女店主接过十元钱，笑着说道：“在地王大厦面前穿厂服照相，也就只有你一个了，你这身衣服寒酸啊，配不上地王大厦!”
是啊!这一身厂服，在工厂里留留影还凑合，老板这眼光独到！
专业啊！太专业了！
这二十块值了！
“我们这里有上好的西装，专门给拍艺术照的人准备的，你这身材，穿上就上档次了！”说着，那女店主取下一套西装，对王十一说道，“帅哥，你试一试!”
的确不错!王十一把西装穿上后，在落地镜子前一站，帅气十足!
“你看，他穿上这身衣服，是不是象一个模特?”那女店主冲着一旁的狡猾哥问道。
“还不错！”狡猾哥甩了甩茂盛的头发。
“帅哥，你租这套衣服照相，我只收你十块!多花十块钱，把你拍得跟大明星一样，不贵啊!”女店主说道。
我操，又要收费，这费有完没完啊！
不能让她无休无止地收费收下去了。
“老板，你先照吧，照完我给你付款!”王十一说道。
“帅哥，刚才那姿势，你摆好!”女店主将照相机又端了起来。
“嗯，不错，三……”女店主喊道。
“等等，王十一，把你的手机拿在手里!”狡猾哥大声喊道!
是啊！手机可是身份的象征喔!
不一会儿，一张王十一穿着上好西装，手持手机，站在第一高楼地王大厦的照片就完成了。
终于摁下照相机快门了，王十一长出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说道：“这是服装租借费，谢谢！”
相都照了，这费用不会再收了吧！王十一一身轻松!
那女店主接过钱，抬起头问道:“你要不要加急洗照片?加急的话，你等一个钟就有了，不加急的话，你凭收据，三天之后来取吧！”
尼玛?三天后是星期三，还不知道几点下班呢？
“加急吧！”王十一说道。
“加急费十块!”店老板说道。
还能怎样呢？十块就十块吧！
“十块钱，我给你洗五张!”女店主这最后句话，让王十一感到了一丝丝人情味。
第六十四章:莲花山
人家拍一张生活照五块钱就搞定的事情，王十一花了四十块!
还好，那一天他刚发了奖金，腰包鼓鼓的，要不然他会心痛死了！
“王十一，你那八颗大牙很漂亮啊！” 在回去的路上，狡猾哥一边说，一边吃吃地笑着。
“花了四十块，我现在是一颗牙齿都露不出来，还说什么八颗!”要不是把钱交了，他王十一早就闪人了！四十块，再贴一点钱，在别的店可以做影集了！
“把照片拿来看看！”狡猾哥笑着说道。
王十一从纸封里取出一张，递了过去。
“瞧你啊！挺帅的啊！手里拿着战斗机，跟大款一样啊！”那张照片拍得是不错的，狡猾哥忍不住赞叹道。
“要是真有照片中这么牛叉，那就好了！”现实生活中的他，是穿着一件蓝色的普工厂服。
“王十一，好好干！你一定会机会的，五千块的大奖你都拿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狡猾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
一提到五千块大奖的事情，一阵激动如同电流一般，从他的心室向四周传导过去，他感觉浑身颤抖，紧紧地捏着拳头，心里暗暗地给自己鼓劲：“王十一，深圳遍地都是机会，你一定要好好地把握，你的未来不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从照相馆里出来，王十一走进了邮局，挂了一封快递，给他的母亲邮寄了一张他的照片。
那时候手机不是智能的，也不能视频聊天，要是有智能手机的话，王十一就不会去照相馆拍照了。
“母亲收到照片后，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儿子在深圳有出息了！”王十一从邮局出来，春风满面。
四月份，上午十点半的太阳有点热烈了！二人钻进了路边的小店，买了一瓶碳酸饮料解渴。
“王十一，年前的决定看来是对的，你跟着我出来打工，这条路选对了！”狡猾哥甩了甩茂盛的头发说道。
“嗯！深圳是这样一座城市，你奋斗了，一定会有回报，而且那回报会超出你的期望，远远地超出你的期望！”王十一点了点头，感慨道。
“你现在还后悔那三百块吗？被黑摩抢的那三百块！”狡猾哥看了一眼王十一。
“通往成功的每一条路都会有波折的，那只是一个波折而已！”一年前，为了备战高考的作文，王十一常常看一些有思辨性的文字，对成功和失败的转换关系也有初步认识。
“今后的路上，可能会有很多三百块被抢，你要做好准备！”狡猾哥突然变得深沉
起来了！
“吃一亏，长一堑！不会再有第二个三百块被抢了！”王十一自信满满地说道。
狡猾哥说得没有错，王十一也太乐观了，年底，王十一就心灰意冷地打包回家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打工的日子过得很快，对于王十一来说，江郎才尽了，想要通过技能改善提升效率已经走到死胡同里了，排行榜他是没有希望了，但是计件工资与产量挂钩，不能冲击奖金，完成得更多，还是可以拿更多工资。
挥汗如雨！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却过着重复的生活，在这忙碌的日子里，谁会顾影自怜？谁又有时间暗自神伤呢？
没有时间约会！没有闲暇**！
他们不过是一群工作狂，或者说是一群没有情感只会干活的动物。
人一旦没有了情感，日子过得就会飞快。
二零零零年五月的第一束阳光，很快就照耀在了深圳的大地上，公园里，街道上，紫荆花开得正艳丽，一阵微风拂过，摇动着绿树纤细的枝条，下一场花瓣雨，地上碎了一地的思念。
那时候的五一绝对是黄金假日，国家规定连放七天假。
一大早，王十一和狡猾哥就挤公交车前往深圳的莲花山公园，在那里，狡猾哥的堂哥蒋球球和堂嫂蒋秀正等着他们呢。
初夏的太阳耀眼，白花花地射在水泥地面上，关内的空气明显没有石岩那么污浊，人们可视距离很远，站在莲花山顶，一览深圳的高楼，王十一被震惊了，在他的记忆里，深圳不过就是石岩而已，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恢弘的建筑，她们如同大地上生长出的手指，笔直地指向了苍穹。
“真是太壮观了！”狡猾哥扶着山顶的岩石围栏说道。
“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关内跟关外两重天。”蒋球球感慨地说道。
蒋秀羡慕地看着别人跪着用照相机在拍照，那时候手机连上网的功能都没有，更别说拍照，出去玩，摆姿势拍照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
“跟你说了，出来玩，让你去照相馆里租一台相机，你偏偏不去，小气鬼，舍不得花那两个钱。”蒋秀看起来很不悦。
“我后来不是去照相馆租了吗？”蒋球球一看老婆在亲戚朋友面前数落自己，面子上挂不住，说话有点不耐烦了。
“你后来去租，人家还有吗？相机早被人租走了，我提前一天让你去，你装作没听见。”蒋秀一看自己男人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就来火了，她说话的声音有点
大。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蒋球球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从莲花山上下来的时候，蒋秀表情都是僵硬的，自己的女人一定是生气了。
在蒋球球的脑海里，这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喝咖啡了，读小学的时候，他就听过千百惠的《走过咖啡屋》，对咖啡充满着向往，见老婆生气，蒋球球思想着该如何取悦她。
破费请她喝一杯咖啡吧，女人都有虚荣心，喝一杯咖啡，绝对可以在车间里炫耀上一整天!
那时候喝咖啡绝对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女人们内心深处都是喜欢奢侈的!
罢了罢了！
散一点银子给她消消气吧!
主意打定之后，蒋球球就笑嘻嘻地说道：“老婆，今天中午我请你喝咖啡，将功补过。”
“骗子！谁还相信你。”蒋秀冷冷地说道，结婚这么多年来，这个男人把钱捏得很死，买一件一百块钱的衣服都要嘀咕半天，今天请吃咖啡了，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了？
他们说着说着，就走下了莲花山，来到了繁华的市民中心。
那是建筑的森林!
是城市不断向上的意志的集中表现。
在这之前，蒋球球只是耳闻这里摩天大楼云集，是富人的天下，今天他之所以选择要来这里，是源于一些朴素可爱的想法，就是想去看看耳朵听见的繁华和眼睛看见的街道之间的差别有多大，想去看看真实的富人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他们穿着什么样子的衣服。
是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这座用很多艺术家瑰丽的想象建造的新城，已经远远地超越他贫瘠思维所能抵达的极限，无论是大鹏展翅的市政大楼散发出的英雄气概，还是两旁那些高楼所展现出的立于天地间的大秀美，都让他震撼，阳光无法穿透玻璃幕墙装饰的高大建筑的森林，他只能行走在她们的影子里。
衣着讲究，举止优雅的人，晃过他的眼前，完全有别于他在石岩见到的那些成分芜杂而面有菜色的打工者。
等到儿子咏昼小升初考试完毕，一定要把他带过来小住一段时间，把他带到市民中心游玩，让他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想到自己三十而立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城市真正的繁华，蒋球球就不住地摇头。
如果有一天，自己牵着儿子咏昼走过这片地方的时候，我一定要告诉他，孩子，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要走出舂山，走出舂城，在这样高大的建筑里，优雅的工作和生活，做一个有尊严的人。蒋球球一边走，一边想道。
第六十五章：全部的想念
那一天，在一座陌生而又散发出迷宫气质的城市游逛，没有导游，没有朋友的帮助，他们疯狂地折腾了一段好时光。
好奇!惊讶!赞叹!
蒋秀不断地抬起头看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心里想，借照相机的事情，应该自己亲自去的，靠男人是靠不住的。
如果有一个照相机该多好啊！
她要把美丽的深圳，咔嚓咔嚓都拍下来，把那些美丽的照片寄回去给儿子看，告诉儿子，爸爸妈妈就在这里上班，那该是多么大的一份荣耀啊！
蒋球球也想起了儿子咏昼，在一幢大楼的阴影里，他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自己常年在外打工，母亲在家里安装了座机，以便于沟通。
五一放假，儿子正在家里写作业，不一会儿，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儿子咏昼的声音，那声音让他无比激动。
他也想过把孩子带在身边打工，可是那根本就行不通。
外出打工，如果把儿子带在身边，花销不菲的私立学校的学费不算，关键是那些招收农民工子弟读书的私立学校，教学质量堪忧!
贵族学校教学质量不错，别想了！天价的学费，他想都不敢想。
他不想花了钱，儿子却接受低质量的教学，读不好书，将来跟自己一样，成了一个普通打工仔，漂泊在异乡的工业区谋生。
再说，儿子来深圳了，租房子也要一笔不少的开支!
家里的老人也要接过来住吧！自己跟老婆晚上要加班，没有老人在身边，谁来给小孩做饭?谁来照顾孩子?
现实注定咏昼就是一个留守儿童。
不过，让蒋球球感到骄傲的是，儿子在老家很争气的，全年级第一名从来没有失手过!
留守儿童容易两极分化，还好，自己的儿子懂事，体谅爸妈的不容易，在正确的道路上走。
“爸爸，您和妈妈在深圳过得还好吗？”咏昼的声音是那么的稚气，也很懂事。
“儿子!爸爸和妈妈在深圳都挺好的。”蒋球球大声地回答道。
“爸爸!奶奶说您在家里从来都不洗衣服和鞋子的，特别是鞋子，好臭!在深圳，您可要多洗一洗，奶奶让我提醒您。”咏昼说道，孩子还小，说话童言无忌，不给他丝毫颜面，但他喜欢儿子这样说他。
“儿子!你就放心吧，在深圳，你爸爸就是一个劳改犯，你妈妈就是一只母老虎，洗衣服和鞋子的事情，都是爸爸自己亲自来做的。”蒋球球骄傲地说道。
“您们在深圳是在工厂里吃饭的吗？”咏昼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是的，工厂里有免费的大餐啊，周末的时候，还有水果吃呢。”蒋球球说道，周末工厂的食堂都会给他们发香蕉
什么的。
“工厂的饭比方便面还好吃吗？”孩子的好奇心强，问题一问下去就没有一个停。
“当然比方便面要好吃！厂里面请的厨师都是新东方厨师学校毕业的，儿子，马上要到六一儿童节了，你想要什么礼物？”那时候，新东方厨师学校的广告在电视里面铺天盖地，咏昼也知道那家学校出来的厨师很厉害的。
“狗熊布娃娃，我想要一个狗熊布娃娃，您和妈妈走了以后，我就一个人睡，我想要一只狗熊，让狗熊陪着我睡觉，一看到狗熊，我就会想到您和妈妈，爸爸，您就是一只狗熊。”咏昼充满稚气的语言，比夏日的阳光还要温暖。
“好的，爸爸一定满足你的愿望，给你买一只模样像爸爸的狗熊，如果你小升初考试成绩好，爸爸还有大奖等着你拿。”蒋球球开心地说道。
“什么大奖？”咏昼急切地问道。
“爸爸暂时保密。”蒋球球说道，他还能有什么大奖给儿子呢？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儿子能够体体面面地走出舂山，来深圳见见外面繁华的世界。
是的，放暑假把孩子接到深圳来玩一玩，这是他最大的梦想。
这么多年了，他总觉得亏欠孩子一点什么!
挂断电话，蒋球球一脸阳光地向路人打听附近什么地方有大型的超市，他想那里面一定有女人们爱喝的咖啡，有孩子们爱玩的狗熊布娃娃。
“购物公园里面有超市，不远，就在前面的高楼旁边!”循着路人的指点，一行人走到了购物公园。
那一天，蒋球球掏钱购买的那只狗熊，价格虽然昂贵，他眼也没有眨一下。
从收银台出来，他的目光里都是柔和的慈爱，仿佛手里抱着的不是狗熊布娃娃，而是自己的孩子。
很自然，当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狗熊走出超市的时候，很快就吸引了孩子们羡慕的目光，有些孩子还拉着年轻母亲的衣角，摇晃着，也要买一只狗熊布娃娃。
这时候，蒋球球就得意了！
别的家长把孩子带在身边，却舍不得给他们买心爱的玩具，那根本没有真爱，看看我蒋球球吧，花钱可是眼都不眨一下啊！
我磅礴大气!
我是真爱!
他一边走，一边想象着儿子咏昼抱着狗熊酣睡的样子，一丝笑容就悄悄地爬到了他略带沧桑的脸上。
为人父母，最大的快乐，无非是达成了自己孩子朝思暮想的那个愿望。
这一刻，孩子的愿望达成了！
蒋球球忽然感觉自己变得很轻松，脑袋转动和眼睛眨巴的频率明显比之前更快了，这让他可以更快地捕捉到周围的每一个动静的细微变化。
从人山人海的大超市里走了出来，
蒋球球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
“死鬼，你走这么快干什么？你是不是要去见阎王爷赶着投胎啊？”在快乐情绪的支配下，蒋球球在超市门口接连超越了身前若干过或肥或瘦之人，当他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要继续下一个超越的时候，就听见身后老婆蒋秀的骂声。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整个人如同急刹车，僵立在原地。
蒋秀走过来的时候，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走这么快，我跟不上了，穿着高跟鞋走路，我差一点摔倒了！”
蒋球球不得不慢步朝前走去：“好的咯，你早点说啊！”
“看！那边有一家不错的咖啡馆！”狡猾哥眼睛亮，老远就看到了那一家咖啡馆，上面还有英文字母，就惊喜地喊道。
“走，出来打工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喝过咖啡，今天我们大家也去品味一下，看看老板们整天喝的咖啡长什么样子，尝尝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蒋球球说完，抱着那只可爱的狗熊玩具，也不管老婆蒋秀的责骂，大步流星地走在了最前面。
王十一也跟着大家走进了那间咖啡馆。
那是一家装修精美的咖啡馆，里面正在播放着一首英文歌曲，他听不懂那歌词，但是却能感觉那是一首缠绵伤感的歌曲。
那歌声，让他的灵魂轻舞飞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初恋何忆雪。
此时此刻，她应该正在大学的校园里，读一本铺展于阳光里的书籍吧。
五月的校园，叶子长得比思念还要茂盛。
喝咖啡的人很多，里面却很安静。
大家都是来享受一段慢时光的吧！
跟悠闲的客人相反，咖啡馆里，服务员来往穿梭着，比蝴蝶还忙。
卡座区里，有几名身材修长的服务员，手里正拿着menu跟客户轻声地谈论着什么。
西边角落里，一个单身男顾客不断大幅度摆着手，好像对menu上的咖啡不甚满意。
那名服务员耐心地解释着什么!
何雪忆!
那分明是何雪忆的背影!
疯了!王十一，你疯了！
王十一摇了摇头，不可能是她，她此时正在大学里念书，她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他抬起头，再多看了一眼!
是她!那背影就是烧成了灰烬，他王十一都认得出来!
去看看，去问问，到底她是谁!
王十一大胆地朝着那边的卡座走去，这时候，那名服务员一转身，正好跟走过去的王十一撞在了一起。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何忆雪。
天啊！她怎么会在深圳呢？她不是去燕城上一所著名的大学去了吗？
第六十六章：来杯咖啡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有那么一些人，她们的长相十分相似，可眼前这人，从外貌上看上去，王十一百分之一百地肯定她就是何雪忆。
在深圳遇见，真是难以置信!
去年八月，自己分明是在学校的“光荣榜”上看见了何雪忆的名字，她处在榜单靠前的位置，被燕城一所著名大学录取了!
那一天，王十一仰望着她何雪忆的名字，就如同一只瘌蛤蟆仰望天空翱翔的白天鹅一般，充满渴望，却无能为力。
那一刻，他们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将学富五车，著名大学毕业，她容颜美丽，光彩照人，她将有一个美好的前程，过一段让人羡慕而又出彩的生活。
而自己，淹没在黑色的七月之水里，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明。
从那一刻起，他就死心了！
她不可能会在深圳!
她怎么可能在深圳的咖啡馆里，做了一名服务员?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他将信将疑，忍不住脱口而出：“何雪忆，你怎么在这里？”
“王十一，真是你啊！我就是何雪忆，毕业才半年，难道你不认识我了？”何雪忆眼睛瞪得很大，这不是在做梦吗？
“你不是去燕城上大学了吗？”王十一惊讶地问道。
“我没有去念大学!现在是上班时间，等下班后我们再聊！”何雪忆说完，转身就朝着咖啡屋后台的调配间走去。
“王十一，你认识那个美女？”这时候，狡猾哥走了过来，二人挤着坐在了一起，狡猾哥扭过头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是的，她是我高中同学，我怎么不认识呢？”王十一满心喜悦地说道。
“哇!你同学?她长得很漂亮啊！比你们厂花小麦强上一百倍不止啊，气质也很好，我看你们聊天那神态，有点不对劲啊，王十一，机会来了，你要好好地抓住机会脱单。”狡猾哥挤了一下眼睛说道。
“他是我们高115班的班花，能不漂亮吗？”王十一得意地说道。
“王十一，你一定要好好把握。”狡猾哥神秘兮兮地说道，说完他甩了甩他茂盛的头发。
此时，咖啡厅里正弥漫着伤感的音乐：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远隔重洋，日复一日)
and i slowlyinsane(我慢慢地变得要失常)
i hear you voicethe line(电话里传来你的声音)
butdoesn't stop the pain(但这不能停止我的悲伤)
……
那英文听不懂，但是那缠绵的旋律，王十一听着如痴如醉，浅浅地喝着咖啡，渐渐地就陷入在了回忆之中。
那个炎炎夏日，自己明明看见何雪忆榜上提名了，而且是很靠前的位置，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她难道没有考上大学?也跟我一样落榜了？
不会，绝对不会，再说凭借她何雪忆的实力，考上燕城那所大学也是名至实归，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讶异。
难道她中途退学了？
还是另有隐情？
那一天，王十一的脑海里泛滥着汹涌的波涛，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何雪忆在咖啡厅里忙碌着，跟一只翩翩飞舞着的蝴蝶一般，却始终保持着一份难得的优雅。
“王十一，她是你的同学，今天晚上我们约她一起出去吃饭呗！”狡猾哥见王十一盯着何雪忆的背影在看就说道。
“在高中的时候，我就喜欢过她，那时候老师管得严格，我不敢约她出去。”王十一低声说道。
“这么说你们是老相识了？”狡猾哥神秘兮兮地问道。
王十一听了，点了点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难怪你看不上工厂里的女工，小麦你也看不上，原来你心里早已有人了，藏得那么深，我还真没有看出来啊。”狡猾哥见王十一笑了起来，在他在手臂上轻轻地掐了一把，低声说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王十一在笑声里说道。
“什么？你们认识啊？”坐在对面的蒋秀看到王十一得意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是啊！”王十一点了点头。
“今天过来喝咖啡，看来是对的!”蒋球球远远地瞄了一眼何雪忆的背影。
“真是太巧了！”蒋秀看起来心情很好，当服务员将一小碗咖啡热气腾腾地端在她的面前的时候，望着糖包和奶包，她却显得手足无措。
“小姐，请问您需要我帮您加上牛奶和糖吗？”服务员俯下身来问道。
“好的！”蒋秀爽快地说道，心里一直在玩味着“小姐”的称呼，我的孩子都读小学六年级了，我还是小姐吗？小姐应该是称呼那些嫩生生的姑娘们吧！
经过几年打工，自己已经不再是嫩生生的姑娘了，早已经变成了黄脸婆，不过“小姐”这称呼她喜欢听，都是虚荣心在作祟。
当她正在玩味“小姐”这个称呼的时候，服务员已经娴熟地为她调配了一杯香浓的咖啡，说道：“小姐，请慢用！”
慢用?
走了一个上午的路，口早就干涸了，这么点水够吗？
还不够润喉咙呢!
蒋秀就端起咖啡，她初尝那味道如同米饭的锅巴，那色泽也跟锅巴水一般粘稠焦黑，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难喝啊！
都说咖啡是老板喝的，味道不过如此而已，但转念一想，这么昂贵的东西，说不定有神奇的滋补功效呢，她这样想着，眼一闭，一口就喝光了。
蒋球球目瞪口呆地看着蒋秀，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老婆竟然一口就将咖啡喝光了，他拉她的手的时候，已经晚了。
四周的人都投过诧异的目光，旁边的那几个人都在抿着嘴巴笑着。
蒋球球将自己的咖啡倒了半杯给她，低声说道：“老婆，慢慢抿！”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原来喝咖啡还有这么多名堂啊！
蒋秀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那些顾客都是轻轻小口抿。
不可思议!明明一口可以喝完的，慢慢抿，不是浪费时间吗？
要是在流水线上干活也这么磨叽，早就被车间的主管开除了!
让她无法理解的另外一件事情，这咖啡厅里怎么播放的是英文歌曲，明明是在深圳，为什么会放这些洋人的歌曲？
放一首《黄土高坡》不更好吗？
咖啡厅里很安静，人们说话都是窃窃私语，不能大声说话，这让她觉得很压抑。
“蒋球球，你还是赶快趁热喝了，冷了伤胃！”蒋秀不耐烦地说道。
蒋球球一看，就知道自己的老婆坐不安稳，就对着狡猾哥说道：“我们快点喝吧，喝完我还要出去办事，手里抱着一只狗熊不是办法，我等会要出去把‘狗熊’快递给我的儿子咏昼。”
“你们喝完先走吧，我们在这边还有重要事情，账单的事，你们别管，我买了。”狡猾哥抬起头，细细地抿了一口咖啡说道。
“好的！”蒋球球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
蒋秀竟然当众伸长了舌头，吱吱吱地舔了一下杯子的内壁，抬头看见老公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五十块一杯，舔一下，省得下五毛钱呢!”
第六十七章：大学录取通知书
咖啡馆的时光很慢!
里面的音乐抒情，每一个音符都拉得很长，忧伤得让人怀念过去。
大家说话的声音很慢，慢得容易大脑短路，慢得说话没有一丝逻辑。
喝咖啡的频率更不用提了。
一小杯咖啡，王十一和狡猾哥喝了足足两个小时。
与其说是来喝咖啡的，不如说是来大脑放空的。
狡猾哥大脑一片空白!
两点半钟的时候，何雪忆从后台换了衣服，优雅地走了过来，跟王十一说道：“我下班了！”
她上的是早班，现在是下班时间。
二人就起身，跟着她朝着收银台走去。
“小姐，一共多少钱？”王十一轻声问道。
“先生，你们一共消费了两百块!”收银员回答道。
狡猾哥想结账，被王十一拦住了：“今天我买单!”
在女神面前，要展示出来自己的霸气!
“马莉，今天是五一劳动节，黄金假日，我们一起出去玩啊。”何雪忆对刚才给蒋秀倒咖啡的女孩说道。
她也是上早班的，跟何雪忆一起下班。
“好啊！”马莉扬起眉头答应道，五一放假，亲戚朋友都回老家了，她是做服务行业的，不得不被落在了深圳，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一个人的时光呢。
四人从咖啡馆里走了出来，马莉好奇地问道：“何雪忆，这两个帅哥是你朋友吗？我怎么没有见过啊！”
平时一起上班，谁有一个亲戚朋友的，都很清楚啊！
关键是眼前的这两位玉面少年，高大挺拔，太耀眼了。
男人爱看美女，女人其实也喜欢看帅哥!
马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三步一徘徊，五步一回头，收不住啊，正眼不好意思一直看，就用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瞄！
“马莉，这两位是我的同学，怎么样，我同学长得都不错吧！”何雪忆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阳光。
狡猾哥一听何雪忆将自己说成是她的同学，就将一头茂盛的头发甩了甩，顺畅，优美，也让人陶醉。
“原来你们是同班同学啊！老实交代，坦白从宽，你们是中央戏剧学院哪个班的啊？”马莉大声说道。
“中戏零零班!”狡猾哥兴奋地甩了甩茂盛的头发。
“原来是中戏的啊，你们长得都太耀眼了，我跟你们走在一起，真的觉得心里好有压力。”马莉说话的时候，眼睛的余光没有离开过狡猾哥。
她是被狡猾哥甩头发的样子电到了！
这时候，王十一
回头看了看那家咖啡馆门店的名字，waiting咖啡馆。
进咖啡馆的时候，他没有太留意。
他知道waiting是等待的意思，突然想起了咖啡馆里面一直在循环播放着的那首歌曲，那是一首伤感的英文歌曲，里面好像也有这个英语单词，就低声问道：“你们店里的那首歌真好听。”
“是吗？那是我的偶像理查德马克斯唱的，当然好听啊！”马莉说起话来，眉飞色舞。
“你的偶像不是我吗？”狡猾哥用手捋了一下头发，电了她一下。
“不要啊！神啊！救救我吧！受不了啦！”马莉用手捂住眼睛喊道。
是的，狡猾哥太酷了！
“好了，大小姐，我又不是老虎，你把眼睛捂住，有那么可怕吗？继续讲一讲你的偶像马克斯吧！”狡猾哥大声喊道。
“这是一首有故事的歌，是马克斯唱给他远隔重洋的爱人的歌！中文名字叫‘此情可待’。”一说到自己的偶像，马莉就神采飞扬。
“相爱的人，远隔重洋，为什么啊？坐飞机去找她啊！”狡猾哥感觉很奇怪，既然相爱，就大胆地采取行动啊，你实际性的行动没有，唱一首歌有什么用?唱歌能够解决问题吗？
“我说大帅哥啊，你以为出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签证你懂吗？”马莉白了狡猾哥一眼，唱一首歌，代表自己很想念，有错吗？
“签证不就是在护照上盖一个印章吗？”狡猾哥轻描淡写地说道。
“就是这个印章难盖，令人遗憾的是理查德马克斯签证出现了问题，相爱的人只能远隔重洋，互相思念。”马莉看来对这首歌的背景有所了解，说起来滔滔不绝。
王十一走在后面，一直在听他们叽里呱啦，他看起来也对歌曲的背景很感兴趣，不时地点着头，他那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多年后，他自己与何雪忆竟然像歌词里唱的一样，相爱的两个人，远隔重洋，无法相见，只有思念。
所不同的是，何雪忆成了别人的妻子，最后葬在了异国的公墓，再也不能相见了！
他抬头看了狡猾哥一眼，厉害，这个狡猾哥撩妹的能力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子就跟马莉打成了一片，他们看起来仿佛认识已经很久了。
他这样想的时候，转身看了一眼何雪忆，却发现那双美丽的眼睛正清澈地看着自己，他心跳得厉害，差点要爆炸了，强抑制住内心情感的起伏，他低下了头，浅浅地笑了起来。
时间仿佛还在半年前流转。
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还在。
“美女，今天下午
我请你看电影，你有空吗？”狡猾哥厚着脸皮问道。
“你以为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我今天是来陪何雪忆的。”马莉板着一副冷面孔，故作生气的样子。
“我正告你，她不要你陪，后面的那位帅哥会陪她！”狡猾哥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马莉也凑到狡猾哥的耳边轻声说道。
他们说完，就快步朝前走去，把王十一和何雪忆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何雪忆和王十一看见狡猾哥和马莉在亲密地咬耳朵，就互相对视了一下，低下头会心地笑了起来。
“马莉，中心城金逸国际影城下午的电影很好看，我们一起去看吧！我请客！”在紫荆花盛开的大街上，狡猾哥大声喊道。
“哼，你请客，我去不去，那要看本姑娘的心情！”马莉一边神气地说道，一边跟着狡猾哥朝前面疾走而去，不一会儿，他们就消失在了王十一的视野。
没有了狡猾哥，没有了马莉，这个世界里只有两个人，王十一和何雪忆!
“你不是考上了燕城的大学了吗？张榜的时候，我看见你的名字了。”王十一抬头看狡猾哥走远了，就轻声问道。
“是的，我是考上了那所理想的大学，也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何雪忆静静地说道。
“哪你怎么会在这里呢？”王十一抬起头，惊讶地问道。
“唉，我不在这里，我又能在哪里呢？”何雪忆说完，两行透明的眼泪就轻轻地滑过了她娇美的面庞。
往事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倒带重演。
怎么回事?
她哭了？她的心中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有一处不允许碰触的伤痛，王十一不敢再问下去，就低着头，静静地朝前走去。
“高考结束后，我成了孤儿!”突然，何雪忆勇敢地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孤儿?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中三年，他对她的了解太少了，没有想到，聪明美丽的她竟然是一个孤儿。
“去年八月，我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计划着去工地上看我的父亲，没有想到他在电站工地施工，不小心掉进了河里，死在了工地上，包工头也跑了，没有学费，我拿什么上我的大学？”何雪忆低着头，哽咽着说道，泪水早已经打湿她美丽的脸。
她艰难地说完最后一个字，勇敢地抬起头看着天空，那里居住着她的爸爸和妈妈，那里才是她心里的故乡。
她微微地笑了笑，阳光里，一切都是那么唯美。
第六十八章：呜咽的水稻
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睦。
但愿天国里，他们不再争吵，不再互相伤害，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何雪忆凝望着那朵飘过深圳高楼的白云，陷入在了回忆的泥淖里！
她的母亲王小玉是自杀死的。
在她读初三的那年，她的母亲死在了自己劳作的稻田里。
在何雪忆最初的记忆里，身材魁梧的父亲何大勇，那时候就是一个人渣，好吃懒做！
即便是农忙的时候，他也常常会赖在那张杉木制作成的旧床上，等到太阳升起有树稍高了，才会缓缓从床上爬起来，慢慢悠悠地伸伸懒腰，然后才踱步去将门打开，走出来，仍不会忘记对着太阳打一个意犹未尽的哈欠。
太阳先生，早上好，你起得比我早啊！
她的母亲叫王小玉，模样秀美，但身材矮小，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下地了。
每年的七八月，在舂城是“双抢”的时期，头季的水稻需要及时收割，熟透的稻谷如果不及时收割，就会掉落在稻田里，而第二季的秧苗也必须赶时间插到稻田里，晚了，秋天气温低下去，水稻的产量会大打折扣。
这是一个忙碌的季节！
也是庄稼人起早摸黑的季节！
她一个人静静地下田收割，抱着收割的水稻，堆放在田埂上，等着何大勇挑到打谷场打禾。
整整一个七月，顶着炎炎夏日，她埋头进稻谷的时候，弯腰的稻穗把她淹没在一片金黄之中。
她一个人割禾的时候，恨自己的男人！也恨自己！
恨不公平的命运！
当初嫁给他的时候，就是冲着他那身健壮的肌肉，三里五里都找不出这样的男人，农村里，找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找一个疼爱自己的男人，下地的活干得就少一点，是每一个女人的梦想。
何大勇也喜欢她，她有美丽的容颜！
那最初的日子，就是王小玉渴望想要过的日子。
自从生下一个女孩之后，何大勇就变了！
为了生下这个女儿，她落下了一身病，不能再有生育了！
然而何家需要一个男孩！
她不能给何家生一个男孩，这就是命！
田间的活，有轻有重，有一些必须是男人要完成的，比如手扶犁把翻开稻田，比如用肩膀挑禾去打谷场，这些还是得指望何大勇，她有时候不得不喊自己的男人去劳作，甚至是用哀求的口吻。
“大勇，山边的那丘田，冬天没有蓄上水，都开
拆了，眼看现在是春雨雨水多，你快点把田犁了，也好莫漏水啊！”一天，戴着斗笠穿着雨衣的小玉在家门口哀求道，农村的那些田地是靠天吃饭的，水稻的生长需要水的滋养，稻田如果漏水的话，十有**收成是没有保证的。
“小玉，你不要嗦，我晓得了，明天就去犁田。”何大勇根本就没有将田里的事情放在心上。
“唉！让你犁田，比请天老爷还难，你总是一天推一天，再不犁田，万一这老天不下雨了，那丘田就荒了！”小玉语气里有点愤怒，也有点无可奈何。
“说了明天，就是明天！”何大勇语气生硬地说道。
小玉也不再说话了，自己拿起舂锤去整固田埂去了，何大勇之所以这样对她，她知道是自己的错，自己没有给男人生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这让那个原本壮硕的汉子，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
失去了激情的男人，是冰冷的！
那个家，也是冰冷的！
何雪忆读初三的那年暑假，她正在补课，那天，太阳很毒辣，她的母亲小玉在稻田里收割完了最后一亩田的稻谷后，坐在杂草披覆的田埂上，深情地凝望了一眼村庄的方向，慢慢地拧开了农药盖子，悄悄地将一瓶味道苦涩而气味难闻的农药一饮而尽。
她已经绝望了！
没有男人的爱，这日子何时才能有一个尽头？
“王小玉喝农药了！”一阵声音，在农村的上空滚过。
正在睡梦中的何大勇，被那一声叫喊声惊醒了。
什么？小玉喝农药了？
何大勇从床上一个翻身，就跳了下来，汗衫还没有穿好，撒腿就跑。
他高大的身影，风驰电掣一般在空旷的田野里刮过!
到了稻田的时候，他发现自家的稻田已经呈现出收割后的一片空白，而他的老婆小玉则倒在田埂上口吐白沫，手里紧紧捏着一把成熟的稻谷，已经死在了旷野里了。
而不远处，一身黑衣的野生的禾鸡，在金黄的稻谷上飞翔着，发出格格格的声音，将旷野的宁静撕碎。
高大的何大勇“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婆的身边，大声哭喊着小玉的名字，大声地骂自己不是一个好东西!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后悔，但是大部分事情，都会让人追悔莫及，每个人一生的故事中的每一个句子，其实都是由血和泪写就的。
小玉的死，在何雪忆的故乡舂城老樟村，很快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议论的头条新闻。
哎唷，小玉，多勤快的一个人啊，命真苦，就是被何大勇那人渣给活活气死的。”夏夜里，一个五十来岁的村民汉子，在屋门口的樟树下摇动着蒲扇说道。
“你瞎了眼睛说话，何大勇，以前可是咱村里干活的能手，是一条汉子，可是小玉生的是女娃，他没有后，你说他生活还有什么奔头？不懒散才怪。”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说道，她之所以这么直接地点评别人，是因为她为自己的老公生下了四个儿子，在舂城的农村，有儿子，就有天下，也就有戏。
“生儿生女，这是上天注定的事情，这真怪不得小玉。”那个村民汉子说道。
老妇人听了这么一说，在黑暗里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玉的“头七”一过，第二天天还未亮，何大勇就从自家鸡笼里摸出一只老雄鸡，用闪光的刀宰杀后，放在大锅里清蒸，然后用海大的碗剩了，放在竹篮里，一个人就着凌晨的星光，提到了小玉的坟墓前。
他静静地点燃一根旱烟，坐在坟前，仿佛婆娘就在身边，可以互相诉说心事。
忽然间，这个高个子的男人掩面放声的大哭了起来。
“小玉!小玉!”他仰首青天，大声呼喊着老婆的名字!
回答他的是一把秋风的呜咽。
小玉的坟地掩身于一片南方杉树林中，秋风一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除此以外，四周是一片寂静。
天放亮的时候，他就搭车走了!
他要去远方的工地打工挣钱，这辈子欠老婆小玉的是没有办法还了。
女儿何雪忆成绩一直稳定在学校前三名，今后一定要好好挣钱，挣钱供她上大学!
女儿考上大学，毕业以后，能够顺顺利利地从舂城的大山里走出去，这也许是对小玉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吧！
然而生活竟然是如此残酷，他死在了去年的八月，死在了女儿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前几天。
七月份成绩出来的时候，女儿的成绩高出重点本科四十多分，他就知道，女儿肯定会被大学录取，他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梦中呼喊着老婆小玉的名字，一定是她在保佑，保佑何雪忆考出了如此优异的成绩。
他本来已经跟包工头请好假，九月份送女儿去大学新生报到的，结果，一场意外发生了，他从六十米的高空，完成了生命里的最后一次自由落体运动，掉进了江河里，尸骨无处可觅。
他再也无法送唯一的女儿上大学了！
这或许是他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大的遗憾。
第六十九章：孤儿
如果可以重生，何大勇一定不会埋怨自己的妻子。
相亲的那一天，她的美丽如同一颗危险的子弹一般，“砰”地一声射中了他的灵魂，他愿意为她做一名忠诚的保安，愿意为她做牛做马，愿意为她死去!
然而舂山的那些山峰，每一座都指向苍穹，那是一片雄性的大地，那片大山包容不了只能生女儿的她!
如果可以重生的话，他不会在意是否绝后，那其实只是一个虚假的定义，真正富有意义的是眼前的那个人，那个跟你牵手过一辈子的人。
这个在精神上打垮了自己的老婆，也是间接上逼死自己老婆的人渣一般的男人，在那个深秋，彻底地变回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在水电施工的工地上，他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也总是出现在最艰苦的地方，自然，每个月，他拿到手的钱也是最多的。
在同事们的眼里，他就是“高空王子”，在包工头老板心目中，他就是一个“蜘蛛侠”，他身手敏捷，独自横行在混凝土仓面里的那些钢筋森林里，飞翔在水泥浇筑而就的绝壁上。
那时候，他四十岁左右，生命中最辉煌的阳光照耀着他，他有着使不完的干劲。
下班后，他常常会跑到工地上那些用树皮搭建的酒馆里，跟店老板要上一碟菜，两杯酒精度数很高的高粱散酒，独自喝闷酒。
这时候，他会将其中的一杯恭恭敬敬地放在自己的座位对面，那是敬老婆小玉的，一杯自己用手捉了，倒在喉咙里喝了。
小玉，你没有走，在我何大勇心里，你将永远活着!
每当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干净后，他就会口中念念有词，将那杯敬小玉的酒，虔诚地酹洒在地上，仿佛老婆就在身边。
工地的生活，都掩藏在那一片不紧不慢腾了起来的黄尘烟雾里，这样简单的生活持续了三年，一九九九年的八月，他令人意外地从大坝上掉了下去，静静地掉进了激流之中。
那是一个要命的时间点，那几天，何雪忆刚刚查到自己的高考成绩，远远高过了重点本科的录取分数线，她正兴奋地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她搭乘上了绿皮火车，辗转了几趟公交车，在山路里颠簸了二三十公里，最后抵达了父亲工作的工地。
那是一处僻野之地，两山夹江而行，营地星星点点。
她抵达之前，包工头就已经跑路了！
夏天的江水迅猛，何大勇的尸体早就随着那浑浊的流水漂远了！
她跑到江边，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大声喊着父亲的名字，喊他回来，江水长去，没有任何回音。
她一个人坐
在江边的岩石上哭泣，八月的太阳在她的肩膀上乱七八糟地跳着舞蹈!
那一天，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成了孤儿!
她原本是恨自己父亲的，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她就没有喊过他一声爸!
那一天，她想喊爸爸，却没有人再回答他了！
父亲!这一刻女儿原谅您了！
父亲!这一生，您过得很苦!
当她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故乡的时候，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
那天，火热的太阳，照常升起在舂城老樟村的天空，汗水浸湿衣背的邮递员叔叔，将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交到了村长王大善的手里，五十多岁的村长接过那份信件后，立刻就骑着自己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跑向何雪忆的家里去了。
当他快到达何雪忆的家门口的时候，将自行车停下来，小心地找了一块空地，点燃了一挂喜庆的鞭炮。
鞭炮声里，立刻走出来一堆看热闹的人，“何雪忆，恭喜你，你考上了大学了！”王大善在何雪忆的家门口见到了她，他说完，就将手里的那封信件递给了何雪忆。
“谢谢村长！”何雪忆接过那封信，眼泪就流了出来，这可是自己多年来努力的结果，自己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白浪费，可是，这九月份开学，钱从哪里来呢？父亲的意外死亡，包工头早已跑路了，一分钱赔偿都没有，而且父亲的尸身都没有找到，所以连一个埋葬的仪式也都没有举行。她想到这里，泪水就如雨水一般地落了下来。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了尖锐的声音。
“不就是考了一所大学嘛，有什么了不起？”是隔壁邻居何满玉的声音，她的儿子今年也参加了高考，不过毫无意外地落榜了。
“我就了不起了，你又怎么样？”何雪忆受不了那口气，大声说道。
“呵呵，你以为你是人才？村里人谁不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不就是被你这个狐狸精克死了的。”何满玉高声嚷道。
“是啊，专克父母的人！”人群中有好几个老妇人附和着。
“大家不要乱说，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相信迷信？”村长王大善大声喊道。
这时候，人群里又议论开了。
“这个王大善，连老祖宗留下来的那一套都不信，我们还信他干什么？下次村里选举的时候，我就第一个不选他。”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把老祖宗的东西说成迷信，你王大善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另一个老人摇着头说道。
“我们村里以前也有人考上过大学，但是却从没有人考上过燕城的大学，何雪忆是我们全村人的骄傲！我建议，大家集资凑钱送她上大学。”村长王大善大声喊道
一听要出钱，那些围观的人群就陆陆续续地散开了。
“孩子，你别为钱发愁，村里会为你想办法的。”王大善走的时候，安慰何雪忆道。
“谢谢村长！”何雪忆感激地说道。
那几天，关于何大勇的死讯，也很快就传到了村里，而村里的老人们都闲的没有事，聊天扯闲话是他们打发那些生命里剩余下不多日子的最好的方式。
“大勇才四十出头，都没有做六十岁满甲子，老婆是短命鬼，他也是短命鬼啊！”在舂城的集市上，一个手持烟杆的老人说道。
“他闺女命硬，克了母亲克父亲。”一个从舂山寺庙下来的老妇人说道，他的死，一定是命中注定的。
“你一把年纪了，不要乱说，他闺女人长得标致，又会读书，怎么会是克自己的父母？”手持烟杆的老人抽了一口旱烟说道。
“我一把年纪的人了，看的世事多，我怎么会信口开河呢？你看那何大勇，那可是方圆十里八里算得上号的汉子，可自打他闺女一出生，人整个就蔫了，后来老婆也死了，自己的命也丢了，现在骨头都找不到一块，惨啊！”老妇人本来就笃行迷信，因此她敢断言，这一定是前世的因果报应。
“你快莫乱说了，他闺女也命苦了，这下成了孤儿了，不过她人也长大了，要是年纪只有几岁，那就更苦了。”手持烟杆的老人说道。
那年的夏天，可以说是何雪忆最绝望的夏天。
何雪忆并没有等待村长的集资，她的耳边都是那个古老山村的风言风语，那些话语，简直要将她杀掉，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晚上，她想了一夜，也流了一夜的眼泪。
我怎么成了杀手了呢？我怎么会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了呢？
黑暗里，她不断地问自己!
为什么自己考了这么高分数，不能成为村里人的骄傲呢？
为什么大家不放过自己呢?
那是一个漫长的黑夜!
那一夜，她决定要离开这个野蛮的山村!
那一夜，她决定放弃读大学的打算，在深圳打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天下!
这是一个可怕的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她咬了咬牙，带着那份大学录取通知书，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她开始了自己人生中充满了未知的打工生活，开始了为活下去而奋斗，而在这之前，她是为了考上一所好大学而奋斗。
仅仅一个夏天，他孔武有力的父亲没有了，一切都改变了。
连她丰满的理想也都彻底地改变了，轰隆隆向前行驶的人生的列车，嘎嘎嘎脱轨了!
第七十章:破格录取
那一天，她离别的步伐走得如此仓促!
那一天，她是如此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故乡!以至于走的时候，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那一刻，她没有流泪，眼里的泪水早已经流干了，她发誓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那些触手可及的理想，那些她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理想，就这样飘散在了风中。
十八岁了！她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从法律角度讲，她必须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有全责!
在火车上，有好心人听说她要去深圳打普工，善意地告诉她南山科技园那边的工厂很多，她下了火车，就在靠近科技园的白石洲找了一间廉价的临时房住了下来。
城中村白石洲就这样成了她在深圳打工的第一站!
深圳的天空，是别样的天空，是被高楼大厦装饰过的天空!
深圳的大地，是别样的大地，穿行在这座年轻城市里的，都是一些年轻人!
一切都充满了活力!
一切都迥异于闭塞的老樟村，那里举目都是沧桑的老者，满耳都是封建迷信。
站在深圳的大街上，她发誓一定要在这座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城市活下去，奋斗下去!
八月的太阳很毒很辣，找工作的日子里，她穿行过南山科技园的大街小巷，在很多工业区里边的大厂小厂门口，孤独地徘徊过。
当她鼓起勇气询问招聘的事情的时候，保安都会热情地把她带到保安室旁边的普工招聘室。
“美女，你是来找工作的吗?”招聘人员在招聘室问道。
“嗯!”何雪忆回答道。
“我们是流水线作业，想混日子的不要来!”招聘人员说得很直接。
“没有问题!”那时候，何雪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流水线，不过她心里在想，累一点也没有关系。
“我们是两班倒，一个月白班，一个月晚班，你接受吗？不要干不了几天就甩手走人，我们招聘也要成本的。”招聘的那位大姐冷冷地提醒道。
什么？两班倒?一天上十二个小时?
难道十八岁的人生就这样交给了流水线?
她不甘心!
心中的理想一直在燃烧，并没有死去!
一定要有读书的时间!
自考!她要自考本科!
在工作之余，必须要有时间读书，她要备战自考，她要唤回春天!
一天干十二个小时的工作，那当然不是她想要的，她那时的心中，有一个不死的念头，不但要工作，而且要在四年内拿下本科自考文凭，以弥补自己没有上大学的遗憾。
她摇了摇
头，说道:“我再考虑一下!”
从面试的招聘室里走了出来，她不断问自己，难道偌大的深圳，就容不下一个有梦想的何雪忆吗？
为了一份工作，她走遍了科技园的那些大小工厂，脚都起水泡了，招聘的要求千篇一律。
她知道，工厂是不能进了！
福田那边商业区很多，她想试一试服务行业，她青春，她美丽，做服务行业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不过，她也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她不会广东话!
不少的招聘人员，听说她不会粤语，都觉得十分遗憾。
不会粤语，就没有办法服务好广东和香港的客户，不就成了摆设了吗？
会粤语，是很多服务行业的公司招聘员工的必备条件!
每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影，穿梭在繁华的街道，她不断告诫自己，来了就是深圳人，何雪忆，你没有退路了！
是“waiting咖啡馆”最后收留了身心疲惫的她。
那天，当何雪忆拿出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咖啡馆的店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说道：“美女，你考上的是重点本科啊，怎么不去上呢？考一个大学真不容易。”
那名潮州籍的店长也读过高中，她复读过一届，最后还是遗憾地落榜了，心有不甘地放弃了过“独木桥”的打算。
那时候，考一所著名大学，绝对是百里挑一的，难度可想而知。
“我家里没有钱，供不起我上大学。”何雪忆说这话的时候，面容显得很是坚强，她没有告诉店长，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孤儿，倔强的她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心有多苦。
“家里没有钱?你们可以找亲戚朋友借啊，真不知道你爸爸妈妈是怎么想的，现在考大学不容易，考重点大学更是不容易！”店长不断地叹息着，她感觉到很惋惜，家里没有钱，想想办法啊，大学毕业后，一定可以把账还上的，考上大学不上，就是倒在了黑暗人生的黎明前。
“家里也在想办法，可我不想让他们为难，我十八岁了，可以养活自己了，再说，不上大学，也可以自考函授拿文凭啊。”何雪忆的话里充满着自信，或许这也是她毅然决然出来打工的原因。
“唉！美女，你想得太天真了，你太年轻了，你这决定，未免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任了，自考函授文凭，打打工还可以，要进政府部门，还是要看统考文凭的，自考文凭跟统考文凭，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啊!”店长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既然这么坚决地选择了出来工作，我担心你来我们店里上班，会委屈你了。”
“店长，我在深圳已
经找了差不多半个月工作，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钱，如果能在这里上班，我一定会感激你的！”何雪忆说的是心里话。
她原本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眼前的这个人，面目慈善，富有同情心，她的话就多了几句。
她静静地看着店长，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来深圳找工作，起初几日有点新鲜，过了几日，工作没有着落，她心里也急了。
身上的钱眼看着花得差不多了，如果再被这家咖啡馆拒绝，她已经想好了，手里再没有闲钱撑下去找工作了，必须马上进工厂去流水线上做一段时间的作业员，等手里有了钱，再出来找一份轻松一点的工作。
哪怕工资低一点无所谓，她想要一点私人时间，她想重拾课本!
“美女，我也是从农村出来打工的，能够体会到你的心情，一份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们这个工作是服务性岗位，本来要招懂粤语的人，虽然你不会，但是今天，我要破格录取你。”店长的语气很坚决。
破格录取!
终于找到工作了！
有了工作，每一天，不用再顶着八月份毒辣的太阳光，在大街小巷四处奔波着。
“谢谢您！”何雪忆内心中充满着无限地感激。
那天面试成功后，当她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正值上班时间，大街上人很少，偶尔有名贵的车从身边安静从容地经过，阳光象瀑布一样，悄然地从对面那座五十四层高的国际商会中心大厦上流泻而下，一切都充满着静美。
终于找到工作了，在这陌生的地方，她顿时觉得从头到脚趾头，每一根神经都有着无限的放松，眼前的一切仿佛一瞬间变得那么熟悉和亲切。
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丢失在这座原本陌生的城市，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延伸东西的深南大道，经过大鹏展翅一样的市民中心，象一个还没有上学的孩子一样，对周围的一切充满着无比的好奇。
“这是你人生中全新的一天，何雪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去工作，在深圳这座城市里，顽强地生活下去。”她对自己说道。
市内的公交车正在有序地奔驰着，流浪歌手在中心书城音乐厅旁边的广场空地上，用沧桑的嗓音歌唱着那些远去的爱情，让人感觉到忙碌着真好。
在她入职以后的工作中，那个店长也很照顾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甚至像她已经死去的母亲一般，让她忘记了异乡漂泊的艰难，让身为孤儿的她，感受到家的温馨!
多少年后，何雪忆回忆起破格录取的事情，脸上都会浮现起浅浅的笑容，她的内心深处，始终都充满着感恩。
第七十一章：天仙配
高中语文书上有很多圣贤的智慧，孟子的一句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在暗黑的人生道路上，如同一盏指路明灯一般，照耀着她。
然而生活的黑手却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一再插手她的生活!
还好！她挺了过来!
王十一看见她站在自己的身边，面带着微笑，阳光里，灿烂的样子，一切都一笑而过了，她对过去的一切不幸，看得是那么的云淡风轻。
她原本可以笑得更加灿烂，笑得更加自然!
如果岁月可以倒流，王十一百分之一百会站出来帮她一把!
哪怕去工地搬砖都可以!
她一路走得太苦了！
“何雪忆，你怎么不早说呢？我找我爸我妈借钱给你读书啊，你现在还能回大学吗？我打工送你读书!”王十一被她的笑容感动了，泪水从他的脸上不断地滑落了下来。
“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了，现在我过得不是也很好的，店长对我很照顾的，同事们相处也很和谐。”看见王十一泪流满面的样子，何雪忆粲然一笑，她想给他一些阳光灿烂的东西，也在给自己一点力量。
“何雪忆，为了考大学，你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就这样放弃，你不觉得可惜吗？你回去复读吧，钱的问题，我帮你解决。”王十一拍了一下胸脯说道。
她复读的话，一定会考上一所更好的大学。
“王十一，我已经报名参加自考了，自考文凭，国家也承认的，先考大专，然后考专升本，你放心，四年内，我一定可以拿到本科文凭。”何雪忆的眼睛里湿润了，母亲死去后，这是她听过的最温暖的话语。
她用手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睛，脸上挤出了一个笑脸来。
王十一点了点头，文凭不就是一块敲门砖吗？本科生蔡才不也是被二根揍得没有一点脾气吗？
只要是金子，搁哪儿都会发光的。
平日里繁忙的街道，此时行人稀少!
五一黄金周，生活工作在深圳人们，很大一部分都回家或者外出旅游去了，深圳就成了一座空城。
街道两旁的绿植茂盛，将行人道遮挡得有好几分幽静，这时候，一阵风吹了过来，将那道路两旁的紫荆树上的繁密的花，吹落下了一大片。
花瓣雨在风中悄悄地下着!
何雪忆忍不住伸出右手，轻轻地去接那些飘落的花瓣。
王十一的手里也有好几朵，他想走上前去，将美丽的花朵安放在何雪忆
的头上，说道：“今天，你真美！”可是他没有。
不管怎么样，曾经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出现在了眼前，他要感谢上天。
她就像是他最心爱的一件宝物，他差点把她弄丢了，真没有想到，在深圳又把她找到了。
在花瓣雨里，王十一说道：“何雪忆，我真的没有想到还能见到你，高考之后，我应该给你送行的，应该去你家看看的，你出了那么的大的事，我好后悔没有帮上你的忙。”
“我不会怪你，那是命，是我的命！”何雪忆低着头说道。
他有一阵子想拉起她的手，给她温暖的力量。
不过，在他心中，她是如此完美，他不想给她留下一个莽撞的印象。
只要能够单独在一起说说内心的心里话，他觉得已经是奢望了。
这么多年来，王十一一直憧憬的完满的爱情，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闭上眼睛，沉浸在一阵巨大的幸福之中，看见童年的自己，正坐在故乡的樟树底下，用双井水一样清澈明亮的眸子，好奇地仰望着天空。
他小的时候，他的奶奶和母亲，都看过并且迷恋上一部叫《天仙配》的戏剧，农闲的时候，就会给王十一讲关于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
大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精心侍弄着那几亩赖以生存的田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像永远都不能停歇下来，白天的村庄，因此显得分外的安宁，他们的村庄本来就不大，一起玩的小伙伴并不多，那时候，穿着母亲亲手在缝纫机前为他量身定做的开裆裤子，他常常无所事事，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空白的，因此坐在故乡村口的那棵大樟树底下，仰望巨大如盖的蓝色天空，打发美好的童年时光。
也许是听多了奶奶和母亲的神仙故事，他时常充满着幻想，想着巨大天空里一定生存着长袖善舞的美丽仙女，梦想着有一天，自己会象董永一样，看见仙女，并且能够娶她们中的一位为妻子，幸福甜蜜地生活一辈子。
不得不说，成长的过程永远都是充满烦恼的，那些最初矢志要成为董永，一遇仙女的梦想，到了最后，被电视里面一颗颗卫星成功发射的无情新闻和天空里原本没有住着神仙的残酷现实从他的大脑生痛的剥离开来，并让他苦闷了好大一段时间。
直到上高中见到何雪忆，他又开始憧憬着地上的董永有朝一日会跟天上的仙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给你唱一支歌好吗？”两人又朝前走了一段时间，王十一说道。
“毕业晚会上，我的那首歌是唱给你听的。”何雪忆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可是你马上就是大学生了，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王十一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何雪忆用手掩住了嘴巴。
“你为我唱了一首歌，我也为你唱一首吧！”等何雪忆将手放下后，王十一说道。
“好的，我想听你唱。”何雪忆兴奋地说道。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他一个人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把何雪忆逗得“咯咯咯”地直笑。
那时候，他们都才十九岁，处在人生当中一个容易寂寞的时期。
那时候，他们都渴望一份纯真的爱情!
歌声里，他们都抬起了头，望向天空。
天空里真有神仙居住吗？
王十一始终以为狡猾哥和马莉一起去了中心城，一起去看下午场的电影去了，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揣想着，金逸国际影城的电影应该要散场了吧，就摸出手机，拨通了狡猾哥的电话：“狡猾哥，没有想到你还真有一套啊！”
“什么？我有什么一套？”狡猾哥在电话那头疑惑地问道。
“你撩妹的水平真高啊，第一次见面，就跟马莉一起单独看电影去了，你们的感情进展得很快的啊!”王十一不无惊讶地说道。
“我早就坐车回石岩应人石了，兄弟，我那是为你打助攻啊，故意把那个女孩引开的，我们根本就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早就分头回家了，何雪忆真不错啊，你可要好好把握，不要枉费了我们的一番苦心噢。”狡猾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怪的样子。
“你小子，鬼得很，回去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不过，你今天算是帮了我的忙，回石岩的时候，我请你喝酒。”王十一笑着说道。
“哈哈哈，喝酒那是必须的，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狡猾哥爽快地笑了起来。
王十一挂了电话，就想笑，内心比吃了蜜糖还要甜，却没有笑出声来。
这个狡猾哥，真是不一般啊。他一想起他给自己助攻，就忍不住摇了摇头，狡猾哥，还真有你的。
“哈哈哈！”王十一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声笑了起来!
那一天，天很蓝，风很柔，光正好!
重新找到了初恋，他能不开心吗？何雪忆可是他全部的想念啊！
第七十二章：红树林
五一劳动节那一天，深圳市内的街道都很空了。
平日里跟蜗牛一样爬行的公交车，此时奔跑得比藏羚羊还快。
城市空了，公交车和出租车也就自由了！
那条开满紫荆花的林荫大道，很长，一直朝前延伸着，好像没有尽头，他们一直静静地朝前走着。
此时，任何话语都是多余的！真正的美在于无言。不说一句话，走在一起也是一种甜蜜啊。
“王十一，我们再走一下，就到红树林了！”何雪忆突然停下了脚步，望了望前面的红绿灯说道。
“红树林？树是红色的吗？”王十一惊讶地问道，从来都没有人跟他提到过红树林，不过这名字他觉得挺有意思。
奇怪啊！树林怎么会是红色的呢？
以前听说过红枫，秋天的红枫，看起来很艳丽，说是红树林，他不会有半点疑问。
长这么大了，他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夏天会有一片红色的树林。
红色的树林，应该很美丽吧！
“我来深圳快一年了，虽然离得不远，可我还没有去过呢！只听说那边很美丽的！”何雪忆说道，五一节正好放假有空，而且现在都快要走到红树林了，她想去看看。
“你在前面带路，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王十一说道。
那天下午，他们一起逛了福田的红树林，那是一片靠海的树林，公园里面生长着很多热带的树木!
大海上，总有一些白色的水鸟盘旋飞翔!
来看海的人还是很多的，孩子们快乐的喧闹声此起彼伏!
王十一对红树林这个名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沿着沙滩走了很久，却始终都没有看见那一片传说中的红色的树林。
天空是蔚蓝，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碎银一般的光芒，所有的植物，看起来都是绿色的，那些在海水里招摇的海漆、木榄、秋茄，也都是绿色的。
骗人的，一定是骗人！
“别找了，绿色的树林也不错啊！”何雪忆在一棵高大的椰子树下喊道。
那一天，他们一起静静地坐在那棵椰子树下，吹着海风，看风摇晃着那些绿树，看英俊的少年帅气地走过。
好几次王十一的烟瘾犯了，想静静地抽上一根烟，但是一想到香烟的味道，他就犹豫了，对他来说
，那香味绝对是醉人的，但对于大部分女孩来说，那气味就跟臭袜子发出的味道没有两样，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身边的何雪忆，那只伸进裤袋的手，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海的对面是哪里啊？怎么好荒凉啊！”望着对面山脉在天空中勾勒出来的柔和的曲线，王十一突然想起了故乡舂城。
在他的印象里，深圳都是房子，为什么海的另一面跟农村一般？
这反差太戏剧了吧！
“对面是香港！”何雪忆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她听人提起过的，对面是香港。
“香港？”王十一很是震惊，瞪大了眼睛望着何雪忆。
香港不是高楼大厦林立吗？怎么可能这个样子啊？
港剧里面播放出来的不都是写字楼吗？难道港剧是骗人的？
“香港怎么看起来跟我们舂城一样，都是荒山，没有几栋高楼大厦。”王十一失望地摇了摇头。
何雪忆也是一脸纳闷，她只是听人说过，在红树林是可以看到香港的，她没有想到大家嘴里高大上的香港会是这样一幅模样。
他们静静地坐着草地上，看海，看海边的日落，看太阳渐渐地变成了蛋黄一般的颜色，看它一头扎进了海水里，天边一片晚霞红。
“今天放假了，你到我的出租屋里去坐坐吧。”眼看着天要黑了，何雪忆突然抬起头说道。
这时候，布谷鸟辽阔的叫声，好像是从某一座山上传了过来，那声音听起来有点伤感，好像也在催促着大家“莫如归去”。
王十一抬起头，看了看海边飞翔的白色水鸟，轻声地说道：“好啊！”
人群慢慢地散去了！
街灯渐渐地亮了起来！
那天，他们在红树林的绿草地上，一起傻傻地坐到了天快要黑了。
“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红树林很大，他们在红树林行走的时候，何雪忆说道。
“辣椒炒肉！”王十一回答道。
“哈哈哈，你也喜欢这道菜啊？辣椒炒肉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也是我最喜爱吃的一道菜！”何雪忆突然变得天真起来。
“今晚有口福了！”王十一象孩子一般高兴地喊道。
他们从红树林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王十一，你看
，前面好像有鬼！”他们刚走出红树林，走在了大街上，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何雪忆，忽然缩成一团，惊惧地躲在了王十一的身后。
“在哪里？”王十一跟一个英雄一般大步走在了前面。
在舂城那些山旮旯里，夜来了，一片漆黑，山里流传着很多关于山鬼的故事，王十一也曾经惧怕灵异之事，但是，今天，他王十一浑身是胆，他要保护心爱的人！
怎么能够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你看那辆黑色的轿车，一动一动的，里面还发出一些女人怪怪的声音。”顺着何雪忆手指的方向，王十一看见一辆停靠在路边的轿车，上下有规律地颠簸着。
仔细一听，那里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凄厉的叫声如同一个女鬼一般。
难道真的有鬼？
他往四周看了看，天亮前还人声鼎沸的红树林，此时空寂而无一人了。
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他们必经的道路上，只有经过那辆黑色的轿车，他们才能够到达公交站台。
王十一不是打鬼的钟馗！打不过，总躲得过吧！
他也担心有鬼，就停下了脚步。
渐渐的，那凄厉的声音消逝了！
渐渐的，那车子不再晃动了！
还好，它只是动弹了一会儿。
“别怕！”王十一紧紧握住何雪忆颤抖的手，那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他们远远地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充满了恐惧。
“嘟嘟嘟！”正在他们进退两难的时候，那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发动了，哒哒哒一下子迅疾开走了，很快就消逝在了苍茫的夜色里。
吓死人了！何雪忆半晌才缓过神来！
天啊！自己的手怎么会如此温暖？自己的手怎么会在王十一手里？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牵手！
她突然感觉脸烧得厉害，比正月里火塘里的木炭还要烫！
谢天谢地，还好是黑夜里，要不然会羞死人了。
她于是用力抽了一下，发现那双手握得很死，她又抽动了几下，握得太紧了，抽不出来了！
王十一怎么舍得放手啊？
已经抓住的手，不能放松，何雪忆抽了好几次，都被他死死地捏在手里，那捏的可是他一生的幸福啊!
他怎么肯松手呢?
第七十三章：打工笔记
那一双玉手，高一的第一节课，王十一就想牵了！
她美丽的容颜，她认真听课的姿势，甚至她一颦一笑，都堪称完美，让王十一迷醉!
不但是王十一的一颗心蠢蠢欲动，高115班所有男生的心都动了，夜晚回到宿舍，叽里呱啦谈论的主题不是老师，不是碰到的难题，而是何雪忆!
这一刻，那一双玉手，他紧紧地握住了，感觉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地上行走，而是在天空飞翔，成了一只会飞翔的癞蛤蟆!
何雪忆住在关外龙华民治，背靠一带群山。
她最初是住在南山白石洲的，听人说民治的房租便宜，而且从购物公园去那边有直达的公交车，也很便利，她就搬了过去。
平日里上班高峰期，那些从关外开过来的公交车，都是人山人海的。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深圳竟然没有女人！
所有的女人，在挤公交车的那一刻，必须要把自己武装成为一个比男人还要man的人，没有人因为你是女人就会给你让位，就会让你先上车，你比必须比男人还要拼。
每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都是忙碌的，每一个人都有考勤，谁也不愿意被来来往往的公交车无情地抛弃，迟到是要克扣血汗钱的！
还好，何雪忆是做服务行业的，下午两点半下班，这时候公交车总是很空，忙里偷闲，她都会看看车上配置的那台显示器，看看董超的“第一现场”。
她觉得王十一有点象董超，儒雅帅气，富有正义感。高中毕业后，这个男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思念他。
那一天，两个人搭乘上了开往梅林关的76路公交车，平日里拥挤的车厢里，由于五一劳动节黄金假日的缘故，车里面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平日里拥挤的公路，此时也分外地畅通，没有多久，那公交车就抵达了梅林关口。
何雪忆住的地方叫民乐村，靠近梅林关，他们下了公交车，排队进了“验证厅”，王十一小心翼翼地跟在何雪忆的身后，担心她在人流里走丢不见了。
队伍不断前移着，身边多了一个人，何雪忆感觉自己踏实多了，不再像从前那样慌慌张张而又行色匆匆。
每天，对于她这样居住在关外而没有买车的人，为了生活而奔走，行走在上班下班的路上，不得不忙着挤那些经过梅林关的公交车。
梅林关，已经不仅仅是一座宏伟的建筑，也不仅仅是地理上的分割，而
是矗立在她何雪忆心中的一道关隘。
她必须拥挤，才能够顺利地通过这道关。
曾经，站在人来人往的梅林关，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年轻的面孔，她总是会扪心自问，事业在哪里？
从放弃上大学那一刻起，我就站在了人生的一道关隘上了。
爱情在哪里？相爱的人，你在哪里？那个高大帅气的男生，你知不知道，你终于把我弄丢了，我该何去何从？
每天的日子，都是悄悄地溜走了。
下班后，当她拖着疲倦的身躯来到这为塘朗山和银湖山所挟持的梅林关的时候，都会隐隐感觉到自己的青葱岁月，在渐渐地走远去。
一个人的打拼，好无奈啊！
但是，今天过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很温暖，也很安静，仿佛自己有了心灵的皈依。
站在梅林关这雄伟的关隘前，总会让人驻足，总会让人思绪万千，王十一遇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故人后，在这排队等待的过程中，竟然莫名奇妙地想起了自己的故乡樟井院子，想起了舂城中学，一抹乡愁袭上了心头。
更准确地说，是当他看见两旁高耸的塘朗山和银湖山之后，转过身子，那乡愁，就如山间晚来的水雾一般，久久地笼罩着他。
乡愁，不就是转过身子，把背影留给了故乡吗？
穿过了梅林关，他们来到了民治，何雪忆的出租屋就在右手边。
那间被人精心收拾过的房间，虽然简陋，却十分温馨，房间里氤氲过来一股清幽的女儿香，靠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张书桌，他走过去一看，上面堆着自考书籍，还有两本日记本。
其中的一本日记的扉页正在摊开着，王十一凑上去一看，只见最上面写着“打工笔记”四个字。
“你在写日记吗？”王十一好奇地问道。
“偶尔写，所以不能叫作日记，只能算是笔记。”何雪忆眼睛盯着笔记本说道，上学的时候，她就喜欢写日记，记录自己的喜怒哀乐。
“我可以看看吗？”王十一低声问道。
“现在不可以，等老了的那一天，我再跟你一起分享。”何雪忆走过去，静静地将笔记本合上，然后轻轻地塞进了抽屉。
“嗯！”王十一低低地应了一声，感动！眼前的这个人，愿意老了再跟我分享那些年轻的事情，不就是表明了她爱自己吗？
他想到这里，就转过身子，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何雪忆。
她没有拒绝，而是将自己美丽的头颅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
，闭上眼睛，听着男人已经加速过了的心跳。
王十一突然感觉自己不再漂泊，感觉自己回到了故乡，渐渐地，他的心跳也平静下来了。
如果能够永远这么抱着她，那该多好啊！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的话，这一刻，就让时光稍息立正，不要再走标准的军步好了!
然而让人无限感慨的是，那些打工笔记，他们并没有在暮年一起打开阅读，他们天各一方，她最终去了异国他乡，并客死在了大洋彼岸，何雪忆没有食言，还是托人把那些打工笔记带给了他。
时间也没有为谁停止，片刻的拥抱过后，她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开来。
“我给你烧菜！烧你喜欢的辣椒炒肉!”何雪忆抬起头来说道。
“好的，我要尝尝你的手艺。”王十一轻声说道。
平日里，何雪忆一个人住，她一手好厨艺无法得到展示，今天，她心里开心，连剁菜的声音都比平日要响，油在锅里“滋滋滋”的声音，也比平日里要欢乐。
王十一想给她打下手，何雪忆转过身来说道：“今天你是客人，是大爷，我要好好伺候你，你先歇着。”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那是一副美丽的画。
不知道什么原由，他竟突然想起毕业班会上她唱歌时候的哀怨的眼神，眼泪就静静地流了下来，真是太委屈她了。
平日里只烧一个菜的何雪忆，那晚，在煤气灶前，一口气做了四道菜。
“怎么样，我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吧！”何雪忆把菜都端上桌面的时候微笑着说道。
“我想去国家劳动保障部门，去申请给你颁发一个一级厨师证书！你的天才被埋没了。”王十一笑着说道。
“你怎么流泪了？”这时候，何雪忆发现他的眼睛是湿润的，女人是感情的动物，对这些都是很敏感的。
“我看你给我烧菜，不知道什么原因，眼泪就掉了下来。”王十一一边说道，一边用手将眼泪轻轻地擦拭掉。
那一顿晚餐，他们静静地给彼此夹着菜，桌子上的四个满满的碟子，最后都空了。
饱了，真的是饱了，何雪忆正想站起来收碗筷，只见王十一从桌子上抓起一个空空的菜碟，往嘴边一送，然后伸出鲜嫩的舌头，舔了舔碟子，意犹未尽地说道：“好吃！我还没有吃饱，不过瘾！”
何雪忆看他淘气得跟一个小学生一样，就在一旁静静地笑了起来，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在用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夸奖自己，夸自己菜做得好。
第七十四章：美人关
那是一个王十一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劳动节!
那个五一黄金周，上天再次把他喜欢的女神带到了他的身边，安排他们相遇相恋，深圳打工，有你作陪，就不再有孤独和寂寞!
那个五一黄金周，他对深圳有了全新的认识和理解，大开了眼界，见识了与石岩完全不一样的深圳。
他登顶了莲花山，眼前都是气势磅礴的建筑，让他见识了深圳的高度，他也去了红树林，在那里大海宽广无垠，深不可测，让他了解了深圳的广度和深度。
市民中心那些高楼雄伟壮观，深南大道车流滚滚，都在无言地叙说着这座城市的繁华，让他深深地爱上了这座城市。
看着一幢比一幢更高的建筑，他有一种攀登的**，他暗暗地对自己说道：“王十一，加油！”
他那时候做梦也没有想过要进这样的高楼打工，然而深圳十分慷慨地给了很多异乡人打拼的机会，也成就了他们的梦想，多年后，他竟然在福田中心区买下了两层写字楼，设立了自己公司的研发和销售中心。
感谢深圳!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
这是一座丝可以逆袭的城市，这是一个奋斗者可以创造奇迹的时代!
那一天，他跟何雪忆谈了很久。
他们一起回忆了高中三年有趣的往事，回忆了他们严肃的班主任蒋老师，谈到了毕业晚会上蒋老师讲的那句恋爱作废的话。
一讲到恋爱作废，他们一起都笑了起来。
“从今天开始，我宣布不让你们恋爱的这一条规定正式作废了！”王十一模仿着蒋老师的声音说道。
“恋爱自由了！恋爱万岁！”幸福的女人何雪忆表现得很无脑。
那一天，他们彼此都确信是在谈恋爱，翻开了生活中全新的一页。
“王十一，你在工厂干什么工作啊？累吗？”何雪忆抬起头，关切地问道。
他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一个词语也没有掉出来，他不敢跟何雪忆提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一个打磨普工，干着又脏又累的活，他觉得说不出口。
何雪忆要是知道他在干打磨的事情，一定会心疼死的。
“我在工厂里上班，一个月有一千五!”犹豫了一下，他脸上挂满微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何雪忆没有进过工厂，她其实对他在工厂干什么并不关心，她在乎的只是这个人，眼前的这个人，高中相处了三年，她对他已经很了解了，看着也很舒心。
“你有一千五的工资?”何雪忆惊讶地问道，那
时候，深圳特区外底薪才四百一十九块，一个月一千五算是很高的薪水了，顿了顿，她又说道：“我一个月才五百块!扣除房租费，交通费，生活日常开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是月光族!”
“三月份，我还得了五千块奖金，买了一部手机呢!”王十一无比骄傲地说道。
“真的吗？”何雪忆瞪大美丽的双眼，难以置信!
他喜欢看她惊讶的表情，那证明他王十一干了一件超出女神预想的事情了，超出女神预想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惊天动地的事情。
在她那惊讶的表情里，王十一渐渐地找到了自信!
快乐的时光总是流逝得特别快，一转眼，五一劳动节就结束了!
躺在迈特五金厂集体宿舍的硬床板上，王十一心里想，当初进这家工厂，就是想在深圳站稳脚跟，现在手里有了两个月的工资，还有不菲的奖金，总之，那时候，他手上大约有五千块吧！他觉得应该找一份工作好好干下去。
带空调的电子厂，对的，没错!酷暑马上要到了，五金厂太燥热，没有办法呆下去啊！
六人间的宿舍，没错!人太多，晚上太吵了，上一个厕所冲一次凉还要排队，太尴尬的！
一定要去龙华，何雪忆住在龙华，在那附近上班，也好有一个照应。
那个晚上，他失眠了！
第二天，他打磨的时候心事重重。
旁边的沈斌觉得不对劲，问道：“小伙子，你以前的干劲呢？我还等着你超我呢!我还想看看你有什么鬼点子。”
冠军是孤独的!
有人超越的时候，觉得很慌乱!
可没有人超越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孤独!
“我有一种预感，我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王十一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在这里干得不是好好的?年轻人，不要有私心杂念，好好干!”一看竞争对手要走了，沈斌感觉一阵孤独之感涌了上来，立刻劝道。
“我的女朋友住在龙华!”王十一又叹了一口气，购物公园没有直达应人石的公交车，而且距离也很远，他总不能劝何雪忆搬到应人石来住吧。
让何雪忆做出哪怕是微小的一点牺牲，他王十一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如果是感情上的事情，我就不劝你了！”沈斌叹了一口气说道。
最近几天，王十一也打听过，三和人才市场那边也招高中生做技术员，他觉得自己应聘一个技术员问题不大。
要是能够在工厂做技术员，他就
觉得自己可以在何雪忆面前抬起头来，必须要搏一搏，为了明天，也为了爱情!
如果实在没有应聘上，王十一也想好了退路，推荐进厂，他现在的裤腰包是鼓鼓的，不再像年初刚出来那一阵子。
退路都想好了，主意已经打定了，中午吃完中饭，王十一手里拿着“辞工单”，早早地就来到了车间办公室。
杨主管跟老婆阿萍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的，他们只在晚上回去，中午都是在工厂度过的，阿萍正趴在办公桌上睡觉，杨主管在电脑面前兴致勃勃地玩着蜘蛛纸牌，一看王十一手里捏着一张小方块纸条进来，十分惊讶，瞪大眼睛问道：“王十一，你这是要干什么？”
“杨主管，我要辞工！”王十一低着头，如同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般，声音低低地说道，辞工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觉得很难说出口。
“什么？你不会是开我的玩笑吧，你在这里干得好好地，上手了，怎么突然要辞工呢？”杨主管从他拿着纸条进来就有预感，这个高中生怕是留不住了。
“我女朋友在福田上班，她住在龙华，我要去龙华那边找工作。”王十一抬起头来，仿佛看见了何雪忆正在给自己鼓劲，就鼓起勇气说道。
“你这个理由辞工，我批了，在我们迈特五金厂上班的，都是些大老粗，你这么年轻，要想在迈特找一个姑娘，真是难。”杨主管一边说，一边摇着头，然后一手扯过他手里的“辞工单”，一看王十一填写的辞职到期日期是下周一，就正色说道：“公司的规矩，辞工要提前一个月时间，一周你是走不了的。”说完，就将那辞工单退给了王十一。
“老大，今天晚上请你到‘川西小酒馆’喝酒，我是急着要走，帮帮忙！”王十一心想，正规途径不行，行点小贿应该可以吧。
“工厂的规定，我没有权限给你开这个后门，今天是五月八日，我跟领导反映一下，你就做到五月三十一日，六一儿童节放你走，工厂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走了，空缺谁来补啊？这段时间，人事部还得要尽快招到人，培训上岗啊。”梁主管给他宽限了八天。
王十一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叹了一口气，说道：“杨主管，儿童节就儿童节吧！你就帮我签了吧！”
那梁主管一听王十一答应下来，又将他手里的辞工单扯了过去，放在桌面上，用签字笔在上面，工工整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王十一，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换了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做的，唉，男人英雄一世，就是难过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