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权力
在案情不明朗的情况下，编造一个自圆其说的谎言，安抚下面日益浮躁的人，显得尤为重要。
看到马经理不断摸自己的脑袋，韩厂长就笑了起来。
“小马，你有没有想过，陈大卫也许是被外面黑道的人误伤了！”韩胜利抿了一口咖啡，轻声说道。
“对！是误伤！这个说法天衣无缝！还是厂长考虑得周到啊！”马经理点了点头说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小马，想清楚了，你就去吧，到派出所把案子结了，工厂里的员工天天都谈论这些负面的东西，影响大家的心情也影响我们员工的生产效率。”韩胜利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说道。
“知道了！”马经理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先是到派出所结了案，然后驱车去了南山人民医院。
那天下午，当马经理把一个大大的红包和一叠祝福他早日出院的贺卡递了过来的时候，陈大卫经理不禁百感交集。
公司没有忘记他，这让他感到温暖。
“陈经理，您就是我们大家心目中的男神，我们部门的人都在盼望着您早日出院归来，领导我们把公司的产品做成划时代的精品！”这是品质工程师杨玉娟写的贺卡。
“陈经理，你就是最棒的！”这是马经理的贺卡。
陈大卫一边翻看手里的那一沓贺卡，眼睛里泛着泪花，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谢谢大家！”
“陈经理，好好养伤，我们等着你早日归来！”马经理临走的时候，紧紧地握着陈大卫的手说道。
“谢谢公司领导的关心！”陈大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陈大卫住院的那些日子，每日雷打不动的品质部早会取消了。
经理不在，品质部的人就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做什么事情，大家都感觉自己迷失了方向。
平日里严肃的氛围没有了，紧张的气氛也没有了，没有人管，大家就在办公室里叽里呱啦说过没停。
不时有人在里面伸懒腰打呵欠，那神情，不是来上班的，而像是过来赶集的。
文员婷婷在大家谈笑得十分热烈的时候，竟然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噗噗！”声音悠长抒情。
办公室里立刻就爆炸了！
没有陈大卫的日子，大家都是自由的。
每每大家叽里呱啦叫得热烈的时候，王十一都会跑到生产线，认真巡线，认真分析产品的异常，他不过是一个技术员而已，无法阻止大家的放纵，但他可以自己做得优秀，做拦截品质问题的一道铁闸。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终于迎来了陈大卫经理出院的日子，部门的好几个同事都想去看望他，可是从石岩到南山人民医院有一段距离，大家都没有车，很不方便，最为主要的是生产线很忙，大家都走不开身。
“王技术员，我们的陈经理不回来了！”那天下午，牛盾盾在流水线上神情沮丧地对王十一说道。
“真的吗？”王十一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十分惊讶。
难道是大家都没有去看望他的原因吗？
“马经理刚从南山回来说的，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给陈经理打了电话确认过了，他不来上班了。”牛盾盾低着头说道。
“这件事情，
一定是与审核有关，奇怪了，那天早上审核采购部，采购经理唐老鸭不在，中午陈经理就被人打了，厂里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交待，陈经理肯定不会回来！”王十一心里愤愤不平。
“王技术员，你别乱说，心里知道就好了！”牛盾盾低声说道。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韩胜利厂长和人事部马经理突然降临到了品质部，牛盾盾立刻站起身子来迎了上去。
“牛盾盾，把大家叫到你们品质部会议室，厂长有话要讲！”马经理大声说道。
“好的！”牛盾盾主管转过身冲着大家大声喊道，“开会了！开会了！”
那天简短的会议是由马经理主持的：“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是有重要事情跟大家说！”
重要事情？王十一抬起头看了看马经理。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陈大卫陈经理出院的日子，我们原以为他会回公司上班的，一大早，韩厂长就收到了他辞职的申请，考虑到他的特殊性，就没有一个月的离职通知期了，工厂已经和他协商好了，和平分手，陈经理也不容易啊，家里住在关内，来石岩上班，家庭和事业不可兼顾，所以他选择回关内上班，我们表示理解。”马经理朝着大家十分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
陈大卫经理果然走了！
职场真是太残酷了！
“你们陈经理走了，公司理解他的选择，国不可一日无君，品质部也得有一个头来带领大家工作，以后你们部门工作上的事情，暂时由牛主管代管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牛盾盾向我直接汇报！品质部现在人手欠缺，陈大卫经理推动的体系审核的工作，你们就放一放，不要再搞了，将来什么时候搞，以后再说！”韩胜利厂长说话的中气十足，架子也很高。
什么？牛盾盾代理经理了？
王十一转过头一看，牛盾盾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
厂花接班人杨玉娟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牛主管的脸，仿佛每一颗粉刺都是一朵迷人的花儿。
“关于陈经理被打的事情，大家都很关注，韩厂长也十分关心，我也多次去派出所沟通了案件进展的情况，这里跟大家说明一下，从派出所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黑道上的人打错人了，我在这里要提醒大家一下，平时少在外面吃饭唱歌，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陈大卫经理是一个好经理，可他这个人平时喜欢出去唱歌洗脚，有可能他是得罪了外面的人，而他自己没有在意。”马经理振振有词地说道。
陈大卫经理走了，他怎么说都是可以的。
马经理的这番话，也将陈大卫事件彻底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王十一冷冷地看了一眼马经理，心想人家陈经理不来了，你马经理就这么污蔑别人，说人家在外面唱歌洗脚得罪人了，真是小人一个，打人那几天，陈经理根本就没有出去唱过歌洗过脚，明眼人都知道这起案件跟工厂审核有关。
不过陈经理不来了，把一起悬案的一切过错都归结到他本人，这对于扼杀工厂漫天的谣言的确是大有裨益。
陈经理不来了，议论再多，为他鸣不平再多也都是徒劳，自那以后，没有人再为陈大卫经理叫冤枉了。
品质部的早会，在第二天又重启了，那一天，牛盾盾主管特意打了摩丝，头发油光可鉴，不过穿着一身工作服的牛盾盾朝台上一站，总感觉他
缺少了陈大卫经理的那份霸气，陈经理可是穿西装革履主持早会的。
王十一也喜欢看西装革履的陈大卫经理主持早会，他不在，心里感觉很失落。
牛盾盾这几天走起路上好像在飞翔，品质部所有的权力都落在了他的手里，他看起来春风得意，嘴里也不再提冤屈的陈大卫经理了。
他有时候一想起陈大卫经理落难的事情，心里就一阵激动，就想大笑，没有211大学毕业的陈大卫经理走人，他垃圾大学毕业英语四级证书都没有拿到的牛盾盾要想出头，谈何容易啊！
美女导师杨玉娟的脸上也挂着灿烂的笑容，晚上加班的时候，王十一好几次看见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来。
一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大笑，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那天下班的时候，牛盾盾和杨玉娟一前一后走出了工业区，两人拦了一辆的士，平日里假装严肃的面孔，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在轿车里，两个人搂在了一起，忍不住就“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牛主管，你现在的老板是厂长了！”杨玉娟激动地说道。
“是的，现在韩厂长说话也向着我们了，他直接管我了，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发现他并不像别人嘴里说的那样铁面无私，他看起来很和蔼。”牛盾盾笑着说道。
“咱们部门品质经理的位置空着呢，只要不出大问题，就是你牛主管的了。”杨玉娟一脸幸福的说道，那神情看起来好像她成了皇后一般。
“两位，你们要到哪里去？”的士司机问道。
“司机，去，去镇中心，‘老赣爹’快餐店！”牛盾盾大声说道。
“快餐有什么好吃的？”杨玉娟看起来有点诧异。
“宝贝，陈大卫经理天天都去吃，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菜让他这样迷恋，差点把老命都搭上了。”牛盾盾笑着说道。
“牛主管，你觉得是不是我们工厂的人干的？”一提到陈经理，杨玉娟扬起头问道。
“肯定是，韩老头不查了，怕查下去工厂人心惶惶，我觉得这件事要么是唐老鸭干的，要么是林晓华主管干的，据我推测，林晓华的可能性更大，他鬼点子很多的，你还记得艾书是怎么走的吗？”牛盾盾十分肯定的说道。
“干得好！”杨玉娟拍了一下手掌说道。
“你说什么话？”牛盾盾声音提高了八度，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身边的美女。
“傻瓜，干得不好吗？他陈大卫不走，把部门经理的位置坐得死死的，有你牛盾盾抬头的哪一天吗？”杨玉娟用手指在牛盾盾的眉心戳了一下说道。
“的确是干得漂亮！”牛盾盾也鼓起了掌说道。
的士很快就到了镇中心，两人下了车，在“老赣爹”快餐店要了两份煲仔饭，吃得格外地香甜，难怪陈大卫会迷上这里的饭菜，那是有原因的。
吃完饭，二人就在附近找了一间酒店，在床上滚在了一起，两团肉颜色分明，洁白鲜嫩的是杨玉娟的，灰暗无光的是牛盾盾的，这两种颜色互相缠绕着，也不断向外生长着。
直到那团白色，在身下如同死鱼一般，毫无动静的时候，牛盾盾也感觉到一种不可抑制的悸动，传遍全身，巨大的欢喜降临，他死在一片女人悲鸣般的歌声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又活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新家
那是一阵内心的飓风卷过天空，疯狂之后是冷静。
“盾盾，我跟你跟了也快两年了。”半晌，杨玉娟开口说道。
这句话，她的心里已经憋了很久。
现在，牛主管又面临升迁的大好机遇，她再也憋不住了。
“玉娟，你跟着我，我也没有亏待你啊，这两年，我看着你从一名普通的检验员成长为了外企的工程师，你混得也不错了！”一阵疯狂过后，牛盾盾疲态尽显，说话有气无力。
“女人的青春都是有限的，我今年二十二岁了，家里一直在催着我嫁人，我们不可能这么一直继续下去。”冷静下来，女人的头脑是理智的。
如果不是以结婚为目的在一起，就是耍流氓。
“宝贝，等我干到部门经理，手头上有钱了，我就离婚娶你。”牛盾盾想想也对，其实他也是喜欢杨玉娟的，年轻美丽，一双高跟鞋踩在脚下，就是春天，让人无比留恋。
让他离开她，他做不到！
“真的吗？”女人听了男人动听的语言，忽然变得激动了，立马嘟着嘴去啄他的脸，像要将他那满脸的粉刺逐一吸去。
她还年轻，体内的能量是惊人的，不一会儿，又鱼跃而起，像一只母狗一般，趴在了他的身上肆意而为。
那天晚上，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还有仓库主管林晓华，他在农民房的出租屋里，举起酒杯跟保安队长张非再次喝得醉醺醺的。
“兄弟，你这一票干得真是漂亮啊！”林晓华说道。
“派出所不查了吗？”张非问道。
“不查了，马经理已经销案了！”狡猾哥说道。
“工厂也不查了？”张非问道。
“陈大卫鸟人怕死，都不敢过来上班了，韩老头还查什么？他也怕查出问题来，怕大老板说他管理不好，他是喜欢报喜的人，你什么时候听他报忧了？再说是那几个收废品的人从外面请人出手的，他们不可能查到我们头上来，就是查到了凶手，说是我们幕后操作的也要费很长周折。”狡猾哥说道。
“干杯！”张非举杯说道。
“干杯！”狡猾哥举杯说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狡猾哥喝了一斤多白酒后，带着醉意说道。
“这个陈大卫，水平太差了，轻轻一撩，就倒了，我让你飞，你飞得越高，我就让你摔得越惨。”张非得意洋洋地说道。
一边说着，两人又是“砰砰砰”干了一满杯白酒。
六月的阳光，不但在泰柯公司升起了，也在狡猾哥的上空升起了。
那天晚上推门回到出租屋里，狡猾哥意外地发现莫陌站在了阳台上。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莫陌不是说过要在老家嫁人不再出来了吗？
那一夜，他搂着莫陌睡觉的时候，感慨万千，嘴里说道：“莫陌，马上就要到夏天了，我们换一个窝吧！”
“换到什么地方去啊？”莫陌好奇地问道。
“我不想住在这农民房里，跟没有文化的人住在一栋楼里，丢人啊！”狡猾哥说
道。
“是的，你一个堂堂的外企销售主管，住在这里，是没有面子。”莫陌说道。
“唉，公司的好多同事都在策划要在深圳买房，要是能在深圳有一套房子就好了！”狡猾哥感慨道。
“你也行的！”莫陌摸了摸他头发说道。
女人的这句鼓励的话，让他心中一暖，有了活力，他一翻身，就趴了上去，跟狗一样，精力旺盛得不得了。
星期六的时候，莫陌在公司加班，狡猾哥打电话让王十一陪他去找房子。
“深圳的房子也不贵啊！”狡猾哥在房屋中介所租房的时候，顺便也问了问房价。
“狡猾哥，你也买一套得了，付一个首付，省下的租金当月供。”王十一看他盯着房价眼也不眨一下说道。
“老同学，要是不买新车的话，付一个首付压力不大，刚买了车，又买房，压力很大啊！”狡猾哥感叹道。
“老板，我们最近有活动，现在首付可以做到一成，五万块首付可以买三房的。”中介点头哈腰，给二人递了一支烟说道。
“五万块？不是首付三成，至少也得十七八万吧？”狡猾哥一听五万块买套房子，就有了兴趣。
“要是老板资金周转有问题，余下的十多万一年分期还清就可以了！”中介微笑着脸说道。
“我是过来租房的，不是买房子的。”想想一年内还清，狡猾哥就笑了，套路啊，套路啊，不就等于首付三成吗？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中介的话通常都说一半的，另一半就是陷阱，坑你不死。
“请问你需要租多大的房子？”中介一听是来租房子的，也不再喊狡猾哥老板了。
“一室一厅。”狡猾哥回答道。
“有啊，五栋二十楼有一套。”中介点了点头说道。
“租金多少？”狡猾哥歪着脑袋问道。
“老板，租金绝对实惠，七百元一个月，不包括水电和物业管理费，这个业主在广州上班，房子一直都交给我们打理，合同跟我们直接签就好了。”中介说道。
“你手里有房间的照片吗？”狡猾哥问道。
中介拿出手机来，一边给他展示房间的格局和设施的图片，一边跟他说道：“房屋楼高，阳光足，空气好，生活设施都有，可以拎包入住。”
“那你就写一个租赁合同吧，我想租下这间房子。”狡猾哥说道。
“先生，你不要上去看看吗？我这里有钥匙。”中介问道。
“不用了，你写合同吧。”狡猾哥说道。
房子定了下来，第二日一大早，王十一就到了出租屋给他搬家。
那是狡猾哥生活了两年的出租屋，自从做了销售赚到钱后，他一直就租住在这里，在这间出租屋里，有快乐也有伤悲。
“你的东西不少啊，要不要请搬家公司？”王十一问道。
普拉斯塑胶厂朱舟搬家就是请的货车，王十一印象深刻。
“不用了，我已经打电话给了楼下旧货交易的老板，他一会儿过来，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卖给他，他不要的，我会扔掉，毕竟小区的出租房
是拎包入住的那种。”狡猾哥甩了甩茂盛的头发说道。
不大一会儿，在旧货交易老板辛勤的劳作下，出租屋很快就空了，变得就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毫无生气。
当狡猾哥把出租屋的门落上锁，转身离去的时候，王十一看见他掉下了眼泪，最初做销售的那段时间，并不是那么顺利，在这间位于二楼潮湿阴暗的出租屋里，他祈祷过，也迷惘过，欢笑过，也哭泣过，白天追逐着奄奄一息的打工的碎梦，晚上只有在这里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这里是有太多让他眷恋的东西。
他只是携带了一些棉被衣服和洗漱用品，打好包，扛在肩上，下了楼。
在楼下，他叫了一辆的士，朝着小区房走去。
五栋二十楼，吾爱你。
进了那房间，果然一切家具家电齐全，难得的是二十楼的确视野十分开阔，六月的风吹过来小区里绿树的花香，让人心情舒畅。
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小区的花园，王十一忍不住说道：“老同学，这里真是太美了！”在此之前，狡猾哥租住在低矮潮湿的二楼，那是地下的生活，现在搬到这二十楼，王十一感觉他像是生活在天空一般，是要过一段神仙一般的生活了。
“王十一，你要不要也在这边找一间？算了，你那点工资，好好攒着，以后娶媳妇要花不少。”狡猾哥笑着说道。
那天晚上，莫陌下班归来的时候，特意打了一辆的士。
狡猾哥在小区的门口四处张望着，当他看见莫陌从出租车里下来时，就一溜小跑跑了过去，紧紧地拉着她的小手。
“你搬过来了？”莫陌问道。
“是的，上午就搬过来了！”狡猾哥说道。
他们一起穿过小区的树林，六月的深圳，有开不败的鲜花，有脱不掉的绿色，他们一起穿过小区中央的那一个精致的小湖，好几条锦鲤在水里自由地摆动着美丽的尾巴。
小区房跟农民房差距太大了！
他们眼前闪过的不再是面有菜色的打工仔，而是西装革履的翩翩君子。
搭乘上电梯到了二十楼。
“这是我们的新家！”当狡猾哥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低声说道。
莫陌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怯怯地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激动得哭了起来，虽然那只是一个出租房，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不对房子充满着天然的喜爱，在她们的内心里，房子就是家。
“我们的新家怎么样啊?”狡猾哥一把将她抱住说道。
“我们有新家了!”莫陌在他的肩膀上激动地说道。
狡猾哥一激动，就抱着她，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跳了一段慢三，他们的脚步笨拙，甚至还踩到了对方的脚尖，但他们还是坚持跳了足足三分钟。
停下舞步后，莫陌就跑到了阳台，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空气，感觉是那么的甘甜，微风吹了过来，她静静地唱起歌来：
火红的木棉花排对排，
唱山歌的小阿哥在等待；
阿妹的红绣球随风摆，
火辣辣的山歌把你留下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离开谁都一样转
多少年后，狡猾哥回忆起二零零二年的那个六月，后悔不已！
那个六月，他只要咬咬牙凑一个首付几万块，他就可以在十多年后的世界智造中心深圳拥有一套小区房。
他不是没有那个实力，在高科技企业跑业务，他的提成不菲，手里的轿车就价值二十多万。
在租房和买房之间，他曾经犹豫过的！
然而，最后他只是租了一套房，一个转念的瞬间，他就错过了在深圳购买商品房的良机，错过了轻而易举成为千万富翁的机会！
此后，深圳的房价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着，一路涨涨涨，让人目瞪口呆。
从那一年开始，经过十多年的疯涨，那套首付几万块，月供一两千的房子的市值，已经接近了一千万的天价了。
一千万是什么概念？一个普工不吃不喝要奋斗两百年！
那个星期天，虽然没有买楼，只是租了一套房子，从农民房搬进了小区房，他们一瞬间就找到了家的感觉。
住在农民房里，那叫漂泊！
住在小区楼里，那叫回家！
搬迁进了新家，二人忙乎了一阵后，狡猾哥在厨房里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六月的龙虾很肥了，油焖大虾看上去一片大红，清远鸡清蒸后，沾了蒜蓉汁，吃起来回味无穷。
“你回来就好了！”狡猾哥喝了一点酒后，用充满感性的语言说道，母亲六十大寿，莫陌请假离开后，差点不来深圳打工了，狡猾哥曾经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
他已经习惯了生活了有她的影子，习惯了听她唱山歌，莫陌的故乡广西宜州是刘三姐的故乡，是一个盛产山歌的地方。
“我这一次是偷偷跑出来的！我说要出去赶集，一个人就走了，跑到市里面，爬上了火车，来到了深圳。”莫陌低着头说道，她舍不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甩头发的样子让人迷醉。
“你家里真的逼你嫁人了？”狡猾哥抬起头问道。
“是的，他们怕我爱上远地方的人，三五年都回不了一趟家。”莫陌不敢看狡猾哥的眼睛，在她的老家，农村里的光棍男人很多，莫陌的美丽早就在村里出了名，前往说媒的人络绎不绝。
总之，她就是飞翔在村子上空的一只骄傲的天鹅！
“你觉得我怎么样？”英俊的男人突然甩了甩茂盛的头发，用火辣辣的眼睛看着莫陌问道。
狡猾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总感觉心里很痛。
“你坏，你有点坏！”莫陌听了男人的话后，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这个英俊的男人心里有自己，她也知足了！
“我要是跟你去广西宜州，你妈会赶我走吗？”狡猾哥看着女人笑了起来，也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我妈倒是不会，但是我爸会！”莫陌抬起头，深情地看了狡猾哥一眼。
女儿就是父亲的小棉袄，老男人肯定不会让自己美丽的女儿远嫁的，除非那个男人对自己宝贝女儿的疼爱远远地超过自己。
关于结婚的事情，二十一岁的狡猾哥总觉得还很遥远
，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笑着说道：“我给他买烟抽，给他孝敬茅台酒，他肯定舍不得打我的！”
吃完晚饭，莫陌就像一个家庭主妇一般，站起身来，收拾好了饭桌上的残羹冷炙，也将整个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狡猾哥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口里吞云吐雾，跟大老爷们一般。
把房子收拾好后，漂亮的莫陌微笑着脸，端过来一杯冲泡好的绿茶，口里说道：“先生，请用茶！”
“谢谢小姐一片好意！”狡猾哥将手里的半截香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伸出双手，将绿茶接了过来，低下头，只闻见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了过来。
那真是一杯暖身子的热茶。
白天搬家忙乎了好一阵，那一晚，他们睡得很早。
半夜里，正在酣睡之中的狡猾哥，感觉有人在推自己，他就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睛，幽微光线里，见是莫陌的手在自己的身子上动弹着，问道：“你怎么醒了？”
“我夜里做梦了，吓醒了！”莫陌小声说道。
“你做什么梦了？”刚搬家就做恶梦，可是一个不好的征兆，狡猾哥急忙问道。
“我梦见自己掉下去了，二十楼好高，我从来都没有住过这么高的房子。”莫陌悠悠地说道。
“你知道杞人忧天的故事吗？杞人总是担心天会掉下来，砸到自己的脑袋上！”狡猾哥一听就笑了起来。
“切，天空，天是空的好不好，怎么会掉下来？房子就不一样了，总有倒的那一天，这么高的房子，要是倒了，我们还有命吗？”莫陌傻傻地问道。
“哈哈哈，莫陌，房子倒不了的，要倒也要一百年以后！一百年以后，我们住的就不是房子了，倒不倒跟我们没有关系了。”黑暗里，狡猾哥笑得很开心。
“那台风会把房子刮倒吗？”深圳这地方台风多，莫陌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经莫陌这么一提醒，狡猾哥内心里也隐隐地有点担心，深圳的台风很多，很多台风都很恐怖，常常会把大树连根拔起，顿了顿，他说道：“宝贝，台风要是能把房子刮倒的话，那我们早就被刮倒天空了，回老家就不要买车票了，不要想太多了，好好睡吧！”
“嗯！”莫陌答应了一声，身子颤颤抖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狡猾哥，如同蛇一般让他难以喘气。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美女师傅杨玉娟突然走到王十一的身边说道：“王技术员，你说说艾书这个人的工作能力怎么样？”
艾书都走了很久了，王十一不知道杨玉娟为什么突然会跟自己提到艾书，犹豫了一下，他回答道：“客观地说，他能力出众，跟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一样。”
“你说得一点儿也没有错！”厂花接班人杨玉娟一听，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王十一诧异地看着她，她笑得毫不掩饰，在生产线上，杨玉娟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冷美人，甚至是铁娘子，她从来都没有如此灿烂地笑过。
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这么厉害的人走了，我们部门还不是一样地在转啊！
”杨玉娟笑了笑说道。
“嗯！”王十一点了点头。
今天到底怎么了？美女师傅怎么尽说一些没有来头的话啊？王十一感觉一头雾水。
“王技术员，你觉得陈大卫经理怎么样啊？”杨玉娟眼睛盯着王十一问道。
刚刚点评了一番艾书，现在又要点评陈大卫经理，这个杨玉娟到底是怎么了？
他本来想拒绝回答，可美女好歹是他的师傅啊，王十一就瞥了她一眼说道：“陈经理是世界五百强出来的，当然很厉害啊！”
“是啊，陈大卫经理很厉害，可现在他不在了，我们品质部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好好的！”杨玉娟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品质部有你和牛主管！”王十一终于明白杨玉娟的话外之音了，阿谀奉承了她一下。
“哈哈哈！这间工厂离开谁都一样转，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了。”杨玉娟的声音有点得意有点放肆，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望着美女师傅的背影，王十一不断回想着她的话语，难道她是想给大家敲警钟吗？
陈大卫经理不在了，牛盾盾才代理他，她是担心有人不服牛主管的管理？
部门里的牛人都走了，丝毫影响也没有，言下之意就是谁不服新官牛主管，牛主管拿他开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美女杨玉娟的撑腰，总之以后的日子，牛盾盾主管牢牢地把控了泰柯公司品质部的控制大权。
事实上，自从艾书走了之后，品质部里还真没有人有实力敢于挑战牛盾盾主管的权威。
当初要干掉艾书，牛盾盾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施以援手，唯一的竞争对手倒了，他就天下太平了。
现在，陈大卫经理被打后，主动辞职了，牛主管可以说是捡到了一个天大的篓子。
品质部的员工很快就习惯了没有陈大卫经理的日子，虽然王十一偶尔也会怀念他召开的早会，怀念他穿西装的样子，甚至怀念他盛大的晚餐和红包。
一个鲜活而富有理想的人，被流氓打得差点丢了性命，王十一总觉得愤愤不平。
“陈经理走了，也不来泰柯公司看看我们？”王十一曾经问过牛盾盾主管这个问题。
“陈经理说过，他不会来关外找工作了，他家安在关内，以后在关内上班，不在关外上班，他跑到关外了干什么？你指望他来看我们吗？被人打成那样了，他还会回来吗？”牛盾盾摇摇头说道。
是的，泰柯公司的经历对于陈经理而言，就是一场噩梦，他怎么会回来看大家呢？
“他在关内什么工厂上班？”王十一好奇地问道，心里想要是在泰柯工厂以后呆不下去了，也好去投奔他，他觉得陈经理也算是一个好经理。
“不知道，他手机号码换了，已经联系不上了。”牛盾盾叹了一口气说道。
关于陈经理的状况，随着他手机的停机，此后再也没有人得到过他更进一步的消息了。
没有重大客诉，品质部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日子也过得飞快，大家很快就将陈大卫经理忘记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八十三章: 羽毛球大赛
多少年以后，当王十一创业成功，成为身价过亿的老板后，回忆起自己在深圳的打工生活时，却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画面。
虽然他最后在深圳赢得了自己的爱情，虽然他最后在深圳取得了事业上的成功，当他回忆起往事的时候，这一切却都是浮云。
镌刻在他记忆深处的，竟然是深圳的蟑螂和蚊子！
每每陪客户吃饭的时候，聊着聊着，他就跟大家聊到了深圳的蟑螂和蚊子。
是的，深圳这地方，不但有蚊子，而且是一年四季都有，也难怪珠三角的“榄菊集团”会最早进入蚊香行业，并做成了全国最大的蚊香制造商，那是因为当地人深受蚊子之害，市场需求十分庞大。
进入六月份以后，一个雨后的夜晚，王十一感觉蚊子特别的多，半夜里，携带着针尖一般锋利嘴巴的蚊子，在蚊帐帐外横冲直撞，并发出经久不息的闷响，很难想象，那么纤弱瘦小的身躯里，会迸发出如此强烈的声响。
王十一也在那不安的响声里，最后昏昏睡去。
睡梦中，他梦见学生时代的自己，梦见自己正在舂山的树林，手持一本书，摇头晃脑地诵念着其中的文字，家里的那只大黄狗，则忠诚地陪伴着他。
一梦到故乡，王十一的双眼就流下了眼泪。
三年前的高考失败，让他耿耿入怀。
要是没有蚊子该多好，他就可以不断地梦见故乡的山山水水，梦见那条忠诚的大黄狗。
可是当他正畅游在梦的海洋的时候，突然被猖獗的蚊子的怒吼声打捞上岸了。
从那以后，这深圳疯狂的蚊子引起了王十一的注意。
王小龙自从开黑摩被人暴揍一顿之后，也收手没有干了，他年纪还小，每天都在生产线上忙碌干活，下班洗完澡后，就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睡着了。
黑夜里，听着王小龙发出的均匀的鼾声，王十一有时候会觉得无聊，甚至寂寞，自从蚊子引起他的注意后，他就开始关注它们的飞翔，有一种想跟它们谈话和交朋友的冲动。
王十一是技术员，晚上可以不用加班，吃完晚饭，一个人呆在宿舍里，总不可能一直闷在蚊帐里，所以，穿着一件西装短裤的他，大片白花花的皮肤都裸露在外，暴露在了蚊子的攻击范围之内，成为它们奋不顾身前来偷袭的目标。
他开始怜悯起这些蚊子了，它们也有生命，也有向下游食物链索取食物的权利，这是自然界的法则。
因此王十一慷慨地允许了它们分享他的一小部分血液作为美食。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蚊子飞了过来，如果是停留在他光洁的面孔上，他会扇动着手掌，把蚊子驱赶走，毕竟一张英俊的面孔是他所引以自豪的。
他总不能让蚊子把自己的面孔叮咬得千疮百孔吧！
一天最大承受的叮咬量，他设置在二十次，超过二十次，他也会驱赶。
虽然被蚊子叮咬之后，会很疼很痒，他都善意地原谅了它们。
一个人独居久了，常常会有怪异的举措，虽然王十一谈不上独居，但是每天王小龙都要加班，回到宿舍，很早也就入睡了，身边没有一个人说说话，这又跟独居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没有几天，这种友好的局面，终于被打破了！
原来，这些蚊子吮吸了王十一的血液之后，变得更加孔武
有力，它们的需求也更加旺盛，让王十一难以满足。
或许蚊子之间也会互相传递信息吧，泰柯公司宿舍楼里有美食的消息，很快就在蚊族里传开了，越来越多的蚊子从外面飞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将尖锐的嘴巴，插向了王十一的肌肤。
他终于无法忍受那份痛苦，无法忍受那份瘙痒，一边搔着痒，王十一的脸因为肌肉群不规则的拉伸，一张原本英俊的面孔也变得扭曲而难看。
这样下去，不行！
他要单方面撕毁盟约，他要发动残酷的反击战争。
因为痛苦而咧着嘴巴的王十一，刷地一声伸出了硕大的巴掌，呵呵呵，今天我反悔了，今天我不客气了，这么一想，他就朝着大腿上的那些得意洋洋的蚊子狠狠击去。
当他将双手摊开的时候，天啊！他震惊了，展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有十来只蚊子的尸体，横七竖八，穿肠破肚的躺在他的手心，他心里暗暗骂道：“得寸进尺的坏家伙，我到要看看你们有什么好下场！”
他不屑一顾地擦了一下手掌，十多只蚊子肚子里的血液如同染料一般，染红了王十一的手掌。
王十一盯着满是血腥味是手掌，吓呆了！
这种让动物死无全尸的方式，也真是太过残忍了！
不行，这种玩法太恐怖了，得想办法换一种新的玩法。
王十一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蚊香，一个晚上，点燃一盘，置于蚊子所在的地方，让它们在芬芳之中，渐渐死去。
可是他不喜欢蚊香，一个主要的原因是蚊香的气味难闻，密闭的房间里，点燃一盘之后，不一会儿，里面的气味就很浓烈了！
更重要的是蚊香里面含有菊脂，这成分有毒，他对香烟里的尼古丁不抗拒，而对蚊香中的菊脂有抗拒，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体内变成毒品的收集器，成为一个五毒俱全之人。
采用蚊香的方案被否决之后，王十一最后想到了电蚊拍。
使用电蚊拍灭蚊，绿色无污染，而且电蚊拍电击蚊子的时候，会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营造出一种热闹的氛围，特别适合一个人呆在宿舍里慢慢享受。
更为重要的是，那些蚊子会保留完整的尸身，不至于太血腥。
对，就用电蚊拍收拾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
王十一打定主意之后，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踩上了一双拖鞋，哒哒哒地就跑到了工厂里面的笑卖店里，掏出钱购置了一个崭新的电蚊拍。
回到宿舍后，耳边那响起的蚊虫之声，如同千军万马在厮杀一般，他一时间热血沸腾，扎好马步，深吸了一口气，杀！
杀！杀！杀！
经过打磨历练之后，王十一的双臂肌肉十分发达，挥舞起电蚊拍就如同挥舞着一把随心所欲的长剑一般，杀向了蚊子。
宿舍里立刻“噼里啪啦”响起一片，在王十一的击杀之下，蚊子立马死伤了一大片。
第一天杀敌不少！
一阵痛快之后，王十一决定收手！
如果蚊子不知难而退，明天他会继续用电蚊拍击杀它们！
留点时间给那些侥幸存活的蚊子一点思考时间吧！
这么一想，他就收了手，把电蚊拍放在日光灯下照了照，天啊！上面漆黑一片，都是蚊子的残尸。
经过高压电击之后，很大一部分蚊
子的尸体都烧焦了，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串的气味。
王十一翕动了一下鼻翼，烤羊肉串的气味真好闻啊！
将那些蚊子的残尸抛弃在垃圾桶里之后，王十一仔细端详了一眼手里的电蚊拍，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它悬置于墙上。
此后，每每下班回到宿舍，他就从墙上取下电蚊拍，手里紧紧拿住，英气逼人地挥舞上一阵。
杀！杀！杀！
杀它一个片甲不留！
闲来无事，王十一又开始琢磨着到底是使用怎样的姿势来击杀那些蚊子，以便让它们在快乐中漂亮的死去。
因此，他挥舞着电蚊拍的时候，不断模仿着英俊潇洒的鲍春来决胜羽毛球奥运会的姿势，勾球，吊杀，出手如电，收手似风，玩得不亦乐乎。
呵呵呵，电蚊拍拿在手里的感觉，就跟羽毛球拍一样！商家们的设计真是值得大赞。
自从在会议室里召开了关于陈大卫事件的专题通气会后，盖棺定论了陈大卫经理被殴打的原因后，弥漫于泰柯公司上空的紧张的气息很快就得到了缓和。
一天，韩胜利厂长亲自打电话给了人事部马经理，语气柔和地说道：“小马，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那马经理抓起电话，一听是厂长的声音，一连在电话说了三个“好的！”
放下电话后，他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跟刮了一阵飓风一般，一下子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韩厂长的办公室。
“马经理，请坐！”韩胜利的脸上荡漾着笑容。
“谢谢厂长！”一看领导的心情好，马经理就知道厂长找自己来肯定不是什么坏事，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下来。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常常阴晴不定，容易暴跳如雷，他小马被骂过很多次，印象很是深刻。
“小马，你最近干得不错啊，陈经理事件的通气会效果十分明显，闲言碎语也没有了，厂里的那阵歪风邪气也少多了。”韩胜利微笑着说道。
一看厂长表扬自己了，马经理感到受宠若惊，立刻微笑着说道：“那都是厂长您想的好主意，我不过只是执行了一下而已。”
“小马，陈大卫被打这件事，真不是什么小事情啊，把我都吓到了，我建议你们人事部牵头组织一次公司活动，放松放松，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现在正好是公司的淡季，也不影响生产出货。”韩胜利抿了一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提到组织活动，那可是马经理的强项，想当年，他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凭借一首李玉刚的《贵妃醉酒》，将众多选手斩于马下，获得过学校的“十佳歌手”称号。
那就发动群众搞一场卡拉ok大赛吧，自己到时候也可以在大家面前一展歌喉，让大家见识见识《贵妃醉酒》的神韵。
他刚想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厂长可是去年的羽毛球冠军，而且厂长一参加比赛，那些主管也都会踊跃报名参加，还是发动公司上下，举办一次羽毛球比赛！
对，就是羽毛球！他想到这里，就笑着说道：“厂长，我想好了，还是搞一个羽毛球比赛，去年的比赛搞得轰轰烈烈，大家报名意愿也都很强烈，在下面的反响很好。”
“马经理，你放手去办吧！我第一个报名，捧你的场！”韩胜利一听要搞羽毛球比赛，正中他的下怀，就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冠军
从韩厂长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马经理晃荡着身子，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的心情很好，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贵妃醉酒》，得意洋洋。
平日里，人事部在公司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工厂的主题就是出货，如果不招人，谁会想起他马经理呢？
每个月的员工大会上，露一露脸，他总觉得意犹未尽。
想当年在读书的时候，他可是班级的风云人物，学校的十佳歌手，现在躲在沸腾生活的后面，他总觉得有点压抑。
现在要组织羽毛球比赛，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被推到了台前。
泰柯公司没有自己的羽毛球馆，在马经理的筹划下，人事部的几个小妹妹联系到了外面的羽毛球馆，花钱租了一块别致的场地，用于开展比赛活动。
韩胜利签字的时候，特别地问了一下：“还是去年那块场地吗？”
“是的！”马经理点了点头。
“不错啊！”那块场地对于韩厂长而言，的确算得上是福地，最近几年的羽毛球冠军，他都是在那块场地上拿的，五十多岁的人了，接连战胜了二十岁的三十岁的四十岁的人，仿佛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年代。
第二天，一张“等你来战！”的大海报，稳稳地张贴在了公司的公告栏里，色彩艳丽，让人心潮澎湃，一年一度羽毛球比赛报名的序幕拉开了！
有韩厂长撑腰，报名参加羽毛球比赛的选手很多，根据马经理的安排，每一个部门都要出选手参加比赛，以营造全员参与的氛围，品质部之前的唯一参赛选手是陈大卫，陈经理辞职之后，牛盾盾头痛了，他不知道该派谁出去应战，去为部门争光。
早会上，牛主管拉长了嗓子喊道：“公司最近组织羽毛球比赛，你们谁的羽毛球打得好啊？”
他喊了两声，都没有人答应，就继续喊道：“上面的要求是每一个部门都要派人参加，名额不限，我们部门一定要报一个名额上去。”
其他部门报名参赛的人很多，这品质部女工多，会打羽毛球的人少，竟然没有人愿意报名。
虽然没有升官，可他牛盾盾现在是品质部老大啊，刚坐上老大的宝座，难道自己要跟陈大卫一样亲自披挂上阵吗？
干别的，他牛盾盾还凑合，可是这跟运动有关的事情，他是上不了台面。牛主管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员工，见大家都低着头，默然不作声。
正当他头痛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炸响在耳边：“大家不去，我去吧
！”
牛盾盾抬起头来一看，是王十一，他有点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他个子高，身材健壮，是一块运动的好料子，就点了点头：“王技术员，这一次，你站了出来，一定要为咱们品质部争光！”
“好的，牛主管！”王十一点了点头，他打篮球是一把好手，可是这羽毛球，他没有玩过，读书的时候，他总觉得羽毛球是女孩子的运动，没有放在眼里。
不过所有的球都是一样的，都需要快速的反应和充沛的体力！
自从报名参加羽毛球比赛后，晚上回到宿舍，王十一挥舞着电蚊拍击杀蚊子的时候，总是想象自己置身在羽毛球馆里，扣杀，再扣杀！
一个星期后，泰柯公司羽毛球比赛正式拉开了序幕。
随着“嘭”地一声响，开赛球在韩厂长和生产经理米贵这间展开了！
年轻的米贵，根本就不是五十多岁的老厂长的对手，羽毛球一会儿东飞飞，一会儿西飘飘，米贵根本无法招架，很快就败下阵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随手抓起一瓶矿泉水，往头顶浇去。
王十一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打羽毛球的天赋，在一众选手中，如同扫地僧一般，将对手们逐一击败，并站在了最终决赛的舞台。
蓦然回首，他也不得不要感谢那些蚊子，是它们的陪练，让他变得身手敏捷，让他无比强大。
王十一决赛对手就是要蝉联冠军的韩胜利厂长！
比赛前，牛盾盾主管特意将他叫到了办公室。
“王技术员，我知道你羽毛球打得好，水平很高，今天，你的对手是厂长，作为部门老大，我不得不对你进行行政上的干预，我建议你还是放放水，能够拿到一个亚军也不错了。”牛盾盾拍着王十一的肩膀说道。
“牛主管，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到最后的决赛，今晚比赛，我干脆弃权算了，让厂长赢得冠军。”王十一点了点头说道。
“你也不能弃权，你弃权，厂长就会认为你不尊重他，一个五十岁的成功男人，最看重的是尊重，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牛盾盾主管提醒道。
“好的，我明白了！”王十一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最后的决赛开始了，站在比赛场地的王十一竟然十分冷静！
一心想着给厂长放水，所以，他走上决赛赛场的时候，倒是一身轻松！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正是这种放松让他如同一个精灵一般，击打出去的球，总是充
满着诡异的线路，让人判断失误！
透过球场上的网眼，他看见头发发白的韩胜利厂长忙左忙右，日光灯下的影子跳跃着，跟小丑一般，他根本就无法招架！
不一会儿，王十一就听见对面老人在大声喘气。
他想收手，可是那羽毛球飞出去后，如同一道闪电一般，飘忽不定，在毫无任何心里准备的情况下，他王十一竟然以三比一无可争议的绝对优势将厂长击败了。
新的冠军诞生了！
一颗羽坛新星冉冉升起来了！
打出最后一击之后，王十一将手里的球拍狠狠地砸在地上，将身上的衣服哗地一声撕扯了下来，大吼一声，露出了八块腹肌，爬满汗水的肌肤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
牛盾盾在一旁却看得心惊肉跳，两个拳头攥出了汗水来。
决赛真是紧张刺激，他看得太入神了，竟然忘记提醒王十一放水了！
等他意识到王十一战胜了厂长，夺得了年度冠军之后，他想提醒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发现已经迟了！
丢了冠军，韩胜利肯定会暴跳如雷！
不过令他牛盾盾颇感意外的是，韩胜利最后竟然放下球拍，主动从对面的场地跑了过来，握了握王十一的手并跟他做了一个拥抱。
“小伙子，你打得不错，我再年轻二十岁，也不是你的对手。”韩胜利拍着王十一的肩膀说道。
王十一腼腆一说：“厂长，我今天是超常发挥，赢得很侥幸。”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温暖极了。
牛盾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厂长主动跟王十一拥抱，也跑过来对王十一说道：“王技术员，恭喜你夺冠了，你为我们部门争光了。”
那次羽毛球比赛完后，王十一很快就成了品质部门的风云人物，工厂上下都知道这个高大的帅哥曾经赢下了工厂的厂长，他回到车间巡验的时候，生产经理米贵老远就跑了过来跟他打招呼：“小伙子，你不错啊！”
韩胜利厂长也记住了他的名字，有时候在车间里遇见了，韩胜利厂长会主动跟他打招呼，这让王十一受宠若惊。
更让他受宠若惊的是，一个星期后，泰柯公司人事部公布了新的人事任命书，任命王十一为公司品质部的主管。
人的运气来了，你想挡也挡不住，那个五月，他彻底的失恋了一回，否极泰来，那个六月，他在赢得了公司的羽毛球冠军后，坐上了火箭，窜升到了牛盾盾留下的空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手下败将
二零零二年，王十一也才二十一岁，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当他被任命为外企品质部主管的时候，惊讶得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还年轻，虽然脑海里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要做品质主管，可当他真正爬上这个职位的时候，百感交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那天下班之后，他一个人坐在宿舍里，抽着香烟，不断地回想起自己来深圳打工的岁月。
美丽的深圳，曾经让他绝望过，两年前，他第一次出来打工的时候，准备进电子厂的钱，却被黑摩的抢走了，没有了推荐费，他不得不进了五金厂做了一名打磨工，一身整天都是黑漆漆的，跟一个挖煤工一般。
美丽的深圳，也曾经让他心碎过，那年的平安夜里，在他失业的时候，心爱的女人何雪忆离他而去了，心灰意冷的他不得不滚回了老家舂城。
然而上帝又在眷顾着他，他在深圳打工的岁月也常常会露出峥嵘，在迈特五金厂，他成了打磨大神，这一次，他抓住了机会，赢得了羽毛球冠军，很快就引起了厂长的关注。
深圳没有抛弃他！没有抛弃一个追求上进的年轻人！
这一次，他出来打工也只有几个月，在这四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很快就找到了成功的感觉！
幸福的泪水，止不住地从他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他没有给狡猾哥打电话，也没有兴冲冲地给家里人打电话，他想静一静！
一切都来之不易！
就拿这一次的冠军来说，失恋后，他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他想发泄心中的怒火，强大的求胜欲让他破茧而出，英俊帅气的他成了赛场上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一想到羽毛球比赛，他就抬起了头来，深情地瞟了一眼那悬挂在墙上的电蚊拍。
多亏了电蚊拍，让他找到了挥洒激情的感觉！
一想到这里，他就将手里的半截烟头一扔，霍地一声站起身来。
啪地一声，他取下了那把电蚊拍，将它高高地托举过头顶，然后置于自己的唇边，深情地亲吻了一下，那份庄严就像足坛巨星罗纳尔多亲吻大力神杯一样，内心里却充满了神圣的自豪。
那一个晚上，他
的内心是喜悦的，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有力地脱光上衣，哗地一声就袒露了自己健硕的上半身。
他要感谢那些日夜相伴的邻居，感谢那些一直以来默默给他做陪练的蚊子。
他想要让它们再饱一次口福。
日光灯下，王十一裸露的肌肤闪烁着金属光泽，他看上起就是一个铜铸的人！
饱含血气的肌肤一旦出现在蚊子的视野里，嗡嗡嗡，六月的蚊子很快就携带着它们尖锐的嘴，向他俯冲过来，落在他结实的肌肉上，痛快地吮吸着。
没有了巴掌，没有了电蚊拍，蚊子们喝饱了以后，意犹未尽地打了一个呵欠后，扑棱棱地飞走了。
王十一微笑着看着它们瘪瘦的肚子渐渐膨胀起来，看着它们透明的肚子里充盈了红色的血浆，他真想伸出手指，抚摸它们可爱的头颅。
而他的肌肤，随着蚊子的叮咬，也渐渐地红肿了起来。
一阵痒如同毛毛虫一般在他结实的手臂上爬行着，那痒让他突然想笑，哈哈哈，忍不住了，一阵大笑就从口里飞了出来。
直到那最后一只蚊子心满意足地飞走了，王十一跑到了洗手间，哗哗哗地放出了冷水，给自己冲了一个凉！
痒如同千百只毛毛虫在身上爬行着，从洗手间里出来后，他又找来了风油精，为自己疗伤止痒。
风油精一涂抹上去，那痒就慢慢地退却了！
日光灯里，他匆匆忙忙地穿上了内衣，滚到在了单人床上，痛并快乐着，然后死死地睡去了。
那个六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他搭乘上了公交车，一个人跑到了罗湖老街，给自己买了几件时尚的衣服，然后鬼使神差地爬上了莲花山。
登顶在莲花山上，他就看见了购物公园。
购物公园里有一间咖啡馆，那里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朦胧之中，王十一仿佛看见何雪忆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那咖啡还冒着一缕悠悠的青烟，微笑着跟顾客点头微笑。
他真想问候她一声，可是自己的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脚也不敢朝前迈出半步。
黄昏的时候，伤感的布谷鸟，在山顶的某一个角落里，辽阔的悲鸣着，他趴在山顶的栏杆上，听得入
神，眼睛一直望着购物公园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
深圳的日子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
一大早，神清气爽的太阳，在羊台山上舞蹈着，将她的万丈光芒，无私地射向了应人石的每一个角落。
一月一度的员工大会又要召开了！
行政楼前，大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谁将获得这个月的优秀员工大奖。
人事部马经理站在主席台上，精神抖擞!
十佳歌手出身的他喜欢被人关注，喜欢被人议论，站在人群中央的感觉真好。
那一天，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阳光里，韩胜利厂长大声喊道：“下面我宣布六月份优秀员工获得者是王十一！”
王十一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泰柯公司工作了四个多月，他就获得了这个无上光荣的称呼！这是一个记录!
他觉得自己曾经有接近这个奖项的机会，那一天，自己如果将深圳普拉斯工厂使用劣质塑胶颗粒的事情反映出来，协助解决塑胶壳开裂的问题，他觉得凭借那份贡献，自己是有可能会被提名为优秀员工。
可是他并没有向上面反映实情！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打了几场漂亮的羽毛球，就就得到了这么大的一份奖，也就是说，整个六月，他的表现是最卓越的。
倒是牛盾盾一点也不惊讶，去年虽然没有优秀员工评比，那场比赛的冠军是韩胜利厂长，亚军也得到了通报表扬。
登台领奖的时候，王十一山里人的本色在领奖台上展露无遗，浑身筛米一般抖动着，当他领过获奖证书的时候，用比歌手阿杜更加颤抖的声音说道：“谢谢，谢谢厂长，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小伙子，我可是你的手下败将，我看好你！”阳光里，韩胜利厂长的笑容十分慈祥。
是的!我王十一不赖，我一定要在深圳干出一点什么来。王十一心里想道。
抬起头来，他一眼就看到了远方巍峨高耸的羊台山，万座山峰心手相牵，七月的阳光里，一同奔跑向辽远的天边。
第二章就此结束，谢谢大家的跟读!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五月的阳光
二零零二年对于王十一来说很不平凡，那一年，他彻底地失去了女神何雪忆，那一年，他也成功地担上了外企的品质主管。
那一年，对于研发总监候选人刘澜而言，也很不平凡，堪称其人生转折点。
从华崛激光面试出来，站在深圳的大地上，这个美籍华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潮澎湃。
恍惚之中，二零零二年五月的太阳，在他湛蓝色的记忆上空骨碌骨碌地爬了起来。
一个温暖的声音，在他的上空突然辽阔无边地响了起来：“请问你是刘澜先生吗？”
那声音美丽动听，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刘澜都会泪流满面。
那是一个招聘电话，来自何雪忆，给了他新的希望，也改变了他人生的航向，在此之前，他是国有企业的一名技术人员，在此之后，他开始了一段深漂生活，最后飘洋过海，去了遥远的美国。
刘澜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是他来深圳的第十天。
二千年初的互联网没有现在发达，求职找工作基本上靠人才市场，靠faceface的面试。
每年的五月，都是深圳人才市场的求职高峰期，这时候，很多大学毕业生冲击着就业市场，企业也会拿出多一些的职位，来储备人才，而职场老人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理想与现实的斗争后，一部分职场浮筹蠢蠢欲动，要开始跑出来寻找新的就业机会，求职市场于是会呈现出供需火爆的场面。
二零零二年五月的阳光，无比灿烂地照耀着逐梦人求职岁月的每一条道路。
每一个周末，对于求职者而言，都是难以忘记的，早上八点钟，寻找工作的战火，已经提前蔓延到经过龙华汽车站的每一辆公交车上。
那些公交车里，密密麻麻地填塞着许多有着鲜活面孔的年轻人，有的人脸上支架着一副眼镜，远人三分；有的人脸上还残余着学生年代的稚嫩，手里拿着打印的资料，嘴里在轻声地念叨着什么，像在准备期末大考，让人陡生紧张。
嘎地一声，当公交车在人才市场的站台边停了下来的时候，下车的人如同潮水一般地汹涌而出。
“我的书，你们把我的书挤掉了！”一个书生大声叫道，徒然举起自己空空的双手。
“我的眼镜，我的眼镜，求求你们，别吧把它踩坏了！”一个女生苦苦哀求道。
然而哀求一点用也没有！一双双大脚早就将它踩得稀碎。
“喂！急什么急啊！大家都是找工作的，你们懂点礼貌好不好！”一个男生大声喊道。
身材高大的刘澜，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小舟一般，从车厢的中部，被人推到了车门，又被人抬到了车外。
站在公交站站台的阴影里，刘澜汗流浃背，大口地喘着粗气！
求职，快！不能等！
他刚喘上一口气，抬起头，看见那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跟大学校园里争夺阅读室里的座位一般，一下子就甩下他一大截，觉得自己如果稍微晚了一步，好的工作机会就有可能被人抢
走了一般。
见大家都奔跑向人才市场，刘澜也不敢怠慢，也疾步朝前走去。
一路上，随处可见提供床位住宿的广告，求职大街早已经人流汹涌。
早餐的叫卖声，上网打印复印求职简历的吆喝声，混合着人才市场的喇叭声，把人内心深处的那份热情，一一点燃，完全燃烧了起来。
期间，几个中年妇女鬼鬼祟祟，拖着一把把黑色的影子，朝着过往的人群，低声喊道：“本科文凭！本科文凭！要不要本科文凭？”
一身土气的中年妇女们，她们在路边一边叫喊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也在转着，跟小偷一样，时刻都保持着警惕心，见有制服男经过，就作鸟兽一般地散开了。
毫无疑问，人才市场也是交易市场，买家也在追求性价比，求职的人员需要最充分地展示自己的平生所学，关键时刻，毫无保留地展露出自己的十八般武艺，以便尽可能地击败对手，把自己卖一个好的价钱。
走到场馆旁边，刘澜看见身披绶带而彬彬有礼的服务人员来来往往，不断地朝着求职者派发着招聘信息报纸，巨大的led显示屏也在不间断地滚动播报着场内的招聘信息，告诉你市场里已经进驻了很多知名企业，这些企业正在抛出一大批很高薪水的工作，在等着求职的朋友们前去揽入怀中。
这些极具十绝冲击的诱惑性信息，十分猛烈地刺激着人们大脑的中枢神经，逼着你不假思索地去淘钱买票，去挤，去涌入到求职场馆之中。
站在疯狂的人流之中，刘澜抬头一看，“三和”两个大字分外引人注意，他也跟着其他求职者，花了十元钱，好不容易买到一张门票，然后顺着人流，进入了求职场馆内。
不愧是市场，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人，那些所谓的美资台资港资知名企业的展位，早已经被挥舞着求职简历的求职大军包围得水泄不通，求职馆内寸步难移。
市场里面，招聘企业都会在自己的展位张贴招聘海报，对招聘的职位岗位职责和要求都写得很具体，刘澜来来往往，瞅着那些海报，不知道该应聘哪一个职位，感觉凡属于管理的岗位，离他都有遥远的距离，岗位描述中的那些诸如“六西格玛”“精益生产”“品管圈”之类的新鲜的管理词汇，让他亦置身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他进场馆之前，担心迟了一步，好工作会被人抢走了，可是走进了场馆内，他却感觉自己跟一个看客一般，手里捏着的几分简历，一份都没有投递出去。
他也想投几份简历出去，可是眼前的那些招聘人员，一个个正襟危坐，如同严厉的小学老师一般，这让他紧张，关键是他连5s都说不出来，怕面试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
从小学到大学，他一直都很优秀，从来没有打过一场无准备之战。
下午一点左右的时候，招聘单位陆续退场，求职人员也在陆续退场，刘澜觉得再不逮住机会，今天找工作的大好机会就流失了。
三和人才市场招聘的高峰都是星期六，过了这个
星期六，那得再等上七天。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坐在了应聘台上，投上了自己的简历。
“先生，今天收到的简历太多了，我们将你的简历会带回去，给用人部门负责人看，合适的话，我们会给你电话，让你过来工厂做进一步的面试。”谢天谢地，招聘的人员一个问题都没有问，就把他的简历收了！
“谢谢！我等你们的面试通知。”刘澜充满感激地回答道。
豁出去了！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历后，他的胆子大多了，很快又成功地投递出了一份简历。
那一天，在人才市场散场之前，终于把手里打印的五份简历都投了出去，刘澜感觉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情，浑身轻松。
朦胧之中，他感觉美丽的深圳正在朝着自己微笑招手。
感觉自己跟这座美丽的滨海城市，距离没有几公分了。
当他兴奋地走出人才市场，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这才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于是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快餐店，发现里面也已经人如潮涌。
把简历投递出去的求职者们，好像都已经找到了高薪工作一般，坐在快餐店里，享受着呼呼的电风扇，都很兴奋，有人三五成群，嘻嘻哈哈谈论着刚才面试的趣事。
“哈哈哈，请问小姐什么是七大手法？这么简单的问题，简直是侮辱我的工作经历！我好歹出来混了一年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回想起刚才招聘人员的提问，忍不住笑了起来。
“兄弟，你开的工资有点高，我们达不到！工资达不到，还拉着我谈半个小时，真是晕死了！”一个圆脸的青年抱怨道，那家没有开面试通知单的公司，白白地浪费了他宝贵的半个小时，让他咬牙切齿。
“星期一上午，两张面试通知单，龙华一家，龙岗一家，我这个人有选择综合征，大家告诉我，该去哪一家面试呢？”一个年轻人手里抓着两张面试通知单，不断在别人的眼前晃动着，炫耀着！
没有人喊你去面试，难受！有几家人喊你去面试，也难受！
“抓阄！抓阄决定！”一个年轻人帮他出着主意。
“哥们，哪一家开得工资高？哪家大方选哪家吧！进了厂子，要想涨工资比登天还难啊！”一个过来人深有感触地说道，他就是受不了一年加一两百的那种小气公司。
涨薪水最好的办法就是跳槽！跳一跳，涨三成！这是深圳人才市场默然的法则。
不涨点工资，谁愿意冒风险跳槽啊！
跟那一帮疯狂的人相比，刘澜落寞多了，手里一张面试通知单也没有。
看见别人在炫耀手里的面试通知单，他感觉自己没有希望了，好工作一定被他们这些人抢走了。
那个周末，没有一张面试通知单，他有一点颓废，不过好歹手里的五张简历都投递出去了，按照求职概率算，应该会有一到两次面试的机会，失望之余，他又充满希望。
来深圳的第一个周末，他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下午三点见
星期一的早晨，布谷鸟的鸣叫声从银湖山上传了过来，五月的太阳跟顽皮的孩童一般，在那座油绿的山上戏耍着。
太阳出来了，上班也就进入了倒计时了！
农民房的那些出租屋的楼道里，很早就乱成了一片，住在梅林关口的人，很多都在关内上班，他们常常要挤一两个小时的公交车。
刘澜是被他的同学钱无忧和胡一手起床的声音吵醒的，不知疲倦的闹钟，躺在枕头边已经咿咿呀呀地响过三遍了。
那声音就像黑鸭子发出来的一般难听，它刚抬起头来叫了几声，胡一手阔大的手一巴掌就拍了过去，狠狠地将它掐灭了。
“起床了！”当闹钟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平空里，胡一手打了一个呵欠后，大喊了一声。
他个子很高，说话的中气很足，巨大的喊声如同那年五月天里滚过的一记闷雷声一般，吓得矮胖的钱无忧一个侧滚翻，“噗”地一声，从僵硬的床板上跌落在了地面。
“胡一手！你能不能给老子闭上你的鸟嘴！”钱无忧躺在地上叫嚣着，同学之间张口闭口就是老子孙子，大家都习惯了。
“嘻嘻！”胡一手看着钱无忧跟一只癞蛤蟆一般跌倒在地上，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笑了起来。
二人要赶着上班，刘澜孤独地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破旧不堪的厕所门发呆，看着它被他们一双双大手肆意地蹂躏着，发出一阵有一阵不堪重负的剧烈的“嘎嘎嘎”的响声！
“钱无忧，你给我快点滚出来，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矮胖的钱无忧身手敏捷，很快就占领了厕所。
“胡一手，老子今天不舒服，昨晚上你耍阴谋诡计，害的我吃龙虾吃多了，把肚子吃坏了，要泻肚子，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蹲着厕所里方便的钱无忧，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钱无忧，你莫哄老子，吃龙虾也泻肚子！你真是一个人才！下次下馆子点龙虾，你看着我吃，我要让你的口水从牙缝里流出来，流成庐山瀑布！”胡一手用手敲了敲厕所门喊道。
“哈哈哈，下次吃龙虾，我还会一马当先，怕死不是好汉！与天下美食比起来，我钱无忧拉一点肚子又算得了什么？”钱无忧笑着说道。
争抢完厕所后，随着出租屋门“砰”地一声拉上，房间里面一切又归于宁静了。
本来睡得很香的刘澜，被这二人一阵折腾，睡意就全无了。
狭窄的出租屋里，此时只有充满思想的刘澜和他嘴上明灭燃烧着的孤独的香烟，除此之外，令人触目惊心的还有昨晚上遗留在桌子上的几个空啤酒瓶，有雄鸡一般站立的，有醉汉一般卧着的。
龙虾血红的壳子，在桌子上孤独地放射着光芒。
“刘澜同志，你的探亲假快要结束了，深圳不是菜市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还是乖乖地回到工地上，去做的你的施工员吧！”一个充满睿智的声音在他的上空说道。
是的，深圳的工作，也并不是那么好找，一方面他不过是请了探亲假出来的，还有退路，他不可能干慌不择食的事情，随便找一份工作了事；另一方面，刘澜过往的工作经历跟他的专业不搭边，一般的公司都看重这一点。
在深圳上班，等于重头再来！
不过就这么走了，他也觉得十分可惜!自己还年轻，重头再来又何妨呢？
他之所以跑了出来，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繁华的深圳如此之大，难道就容不下他刘澜一个人？
“刘工，你是学光电专业的，这个专业高大上，可惜你的那些东西，我们这里用不到啊！浪费了你的才
华了。”工地技术主管王勇的话又在他的耳边炸响了。
是的，他也觉得委屈，工地上受到青睐和提拔的都是学工民建和水利水电工程专业的，每天打了鸡血一般地站在烟尘张天的工地，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力量，却使不出一点儿劲。
一九九九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国家已经不再包分配了，但是迈进国有企事业单位工作，捧得一个铁饭碗，依然是大学毕业生们的首选，刘澜能够走进国有企业，还得多赖于他在水电施工单位上班的舅舅，春节前，他的舅舅经过不懈努力地关系疏通，终于为他赢来了一纸八年工作合同。
刘澜狠狠地抽了一口孤独的烟，然后将脑袋搁置于床架之上，口里悠悠地吐着烟圈，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就是一个哲学思想家。
正当刘澜孤独地等待的时候，身边的手机响了，他弹簧一般将自己的身子弹了起来，将手里的半截烟一扔，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黑色的小方块，用颤颤抖抖的手指一按，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请问你是刘澜先生吗？”
“是的。”刘澜激动地回答道，那温柔的声音，如同沙漠之水一般，让他大喜过望。
“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我是镭斯公司人事部招聘助理何雪忆，我们是一家美资企业，生产激光器的，我们主管已经看过你的简历了，觉得你的经历符合我们研发工程师的岗位要求，下午你有空过来我们公司谈谈吗？”何雪忆说道。
在人才市场，连一张面试通知单都拿不到的自己，竟然被生产激光器的美资企业看上了？
不会是做梦吧！
“好的，我下午有空。”刘澜接电话的时候，对着一面老旧的墙，做了一个鬼脸，因为高兴，所以说话的语速有点快。
“刘先生，你下午过来面试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学历证书和英语六级证，我们下午三点见。”何雪忆善意地提醒道。
下午三点见？
一个姑娘约我下午三点见面！
“好的。”刘澜挂完电话，兴奋地从床上滚了下来，右脚向前有力地一弯，右手屈肘在前，大声喊了一声：“耶！my god!”
他那时候二十多岁，处在一个容易冲动的年龄段里，能不激动吗？
特别是最后那句下午三点钟见，那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了好几次，他感觉无比地兴奋，大学毕业三年了，还没有一个女孩这么跟他说过话，青春真是浪费了，从那甜美的声音推断，给他打电话的姑娘一定是一个美女。
手里捏着一根香烟，靠着出租屋的墙面上，刘澜想象着那个姑娘的模样，她一定貌美如花，她必定倾城倾国。
深圳五月下午的阳光有点强烈，像工地上开凿岩石的锤子一般，无声地敲打着脚下的水泥地面，也敲打着刘澜的脸，满怀希望的刘澜，在出租屋的门口，摇了摇手，拦住了一辆在农民房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的摩托车。
“师傅，去镭斯公司！”刘澜朝着摩托车大声喊道，喊完后，心里又后悔了，那个土头土脑开摩托的人比他大不了一两岁，叫人家师傅不是亏大了吗？
“帅哥，你是去找工作的吗？”摩托车停了下来，看见刘澜一副人模人样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是的，你知道那家工厂吗？”刘澜歪了歪脑袋问道。
“当然，我有一个朋友在里面做普工，美资企业，听说里面的待遇很好！”摩托车用一双羡慕的眼光看着刘澜，“要是能够进去，我就不开这摩托车了！”
见摩托车停了下来，刘澜大腿一跨，就搭乘上了摩托车。
那摩托车
手对周遭的路很熟悉，“突突突”穿过了几条大街，又拐过了几条小巷子，竟然提前十分钟赶到了镭斯公司的大门口。
一地阳光，刘澜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付完车费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面小圆镜，照了照自己的面孔，金丝眼镜片背后的眼屎已经清除殆尽，一直蓬勃生长的胡须也已经刮掉，只是头发在坐摩托车的时候，被风吹得有点野草般凌乱，他就从黑色背包里取出梳子，将头发整理了一下，然后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点了点头，良好的外形给了他足够的自信，他就叉开双脚，甩开膀子，径直朝着镭斯公司保安岗亭走了过去。
镭斯公司的行政楼很气派，这正是刘澜梦寐以求的办公场所，他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一切，跟工地上的确不一样啊！
从这公司的外在看，极具视觉冲击感，高科技企业待遇一定不错，摩托车绝对没有撒谎。
他暗自庆幸，心里想道，刘澜啊刘澜，你一定要好好地把握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他就将告别自己国企的生涯，告别烟尘张天的工地。
老实说，他讨厌在工地上的日子，那里都是老男人，没有扭屁股的姑娘，这让已经发育成熟的他心里充满绝望。
在行政楼里，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让他一见就难以忘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几眼。
她的身高有一米六八吧，身材很苗条，体重应该不到五十公斤。
“我就是上午跟你通电话的何雪忆，镭斯公司人事部招聘助理，你是刘澜吗？”美丽的女子看了他一眼。
“是的，我是刘澜。”我不是刘澜，我会在下午三点过来找你吗？他心里觉得眼前的姑娘很可爱。
“我是想确认一下，你比简历上的那张照片看上去更帅。”何雪忆说这话的时候，眉毛往上扬了扬，要飞了起来一般。
“呵呵，你说的这话很好听，不过，这种话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凡是见过我本人面孔的人，都会这么认为的。”一听女孩夸自己的长相，刘澜的心就有点飘了，说起话来有点漫无边际。
一个男人遇见了自己心仪的女人，通常都会变成学富五车的人，通常都会成为富有情趣浪漫诗人。
“嘻嘻！你这人看上去还是蛮自信的，有点意思。”何雪忆一边说，一边将他领到了一间小会议室。
“你也不错啊。”刘澜嬉皮笑脸地恭维道。
“刘先生，你不要贫嘴，你是过来找工作的，面试的时候，要保持严肃，你先坐下，我去给你倒杯茶喝。”何雪忆善意地提醒他道。
不一会儿，刘澜就闻到一股茶叶香味，当何雪忆将一杯茶递到手里的时候，虽然那是一次性塑料杯装的，他接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大胆地盯着何雪忆看了三秒钟。
三年的工地生涯，可以说过得跟禁欲的和尚一般，突然有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温柔地对自己说话，给自己沏茶，刘澜能不话多吗？年轻的他，内心能不狂乱吗？
刘澜灼热的目光，让何雪忆感觉到一阵火在脸上烧，就低了头，口里说道：“刘先生，外面天气热，你应该口渴了吧，先喝一杯茶，刚泡的铁观音，很解渴的。”
“没有想到，你还泡得一手好茶。”刘澜轻轻抿了一口，忍不住夸奖道。
“是吗？我以前在咖啡馆工作过。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研发主管过来给你面试。”何雪忆说完就走出了小会议室。
姑娘虽然走了，可她那美丽的身影，却如同一幅画一样，深深地画在了门框里，也画在了年轻的刘澜心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Fat Salary
一个出来找工作的人，突然对人事部负责招聘的女孩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兴趣，说奇怪也不奇怪。
正当刘澜幻想着何雪忆一笑一颦的时候，小会议室的门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秃头老外，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汗衫，手里拿着两张白纸，摇晃着肥胖的身子走了进来。
“hello，guys!”老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朝着刘澜打了一声招呼，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肥大的身躯，压得沙发座椅嘎嘎作响。
刘澜站起了身子，朝着老外点了点头，礼貌地问候了一句：“nicemeet you!”
“are you liu lan?”落座后，老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刘澜问道。
“yes!”刘澜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ijordan, r&d directorthis pany!”乔丹自我介绍道。
乔丹？刘澜一听，惊呆了！
他喜欢打篮球，乔丹的大名如雷贯耳，一年前，乔丹再次神一般的复出，加入了奇才队，虽然没有率队杀入季后赛，但他也是打出了神一般的数据，刘澜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杀伐天下的战神！
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懒散的秃头老外，竟然也叫乔丹，让他有点不可思议。
“could you please giveyour introduce about your work experience?”正当刘澜纳闷的是时候，乔丹手里拿着刘澜的简历，一本正经地问道。
刘澜一听要介绍自己的工作经历，立刻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i have three years work experiencea huge state-owned pany after graduated from university.”
一提到国有企业的工作经历，刘澜就感到自豪，那个年代，谁不想往国有企业挤啊，铁饭碗的观念在一代人的头脑里根深蒂固。
他说起那段在国有企业精彩的人生经历，滔滔不绝，当刘澜讲到那些发生在电站有趣的事情的时候，乔丹一会儿裂开眉毛，微笑着，一会儿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
很显然，乔丹是一个容易沟通的人，他说话的时候表情丰富，语言幽默，来深圳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找不到一个可以聊聊天的人，他的语言天赋也就渐渐埋没了。
研发部的那几个下属英语很烂，乔丹跟他们说话，很费劲，一大半的意思得靠猜，他没
有任何沟通的兴趣和热望，以至于看到开心的新闻，也只能烂在心里，无人可以分享。
乔丹看起来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很好，刘澜科班出身，加上英语已经过了国家六级，他们最后聊到了光电行业发展的趋势，聊到了激光的应用，也聊到了篮球和所向无敌的nba大神乔丹。
毫无疑问，跟刘澜的交谈，让乔丹找到了那种酣畅淋漓表达自己想法的感觉。
“congratulations! youdirectly passinterview!”乔丹最后说道，并且主动伸过手来跟他握手。
老外直接宣布了面试结果，毫不掩饰自己对眼前这个候选人的好感。
“igoingtalk withfor your offer,please waiting for a moment!”乔丹说完，就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刘澜，恭喜你，你被我们公司录取了！”不一会儿，何雪忆推门进来，惊喜地说道。
“是吗？”刘澜感觉自己在做梦，星期六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手里没有一张面试通知单的可怜的孩子，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还在思考人生，是否就这样空手而归了！
真没有想到，这第一次面试就通过了！
外企慷慨大方，开出的fat salary跟国企相比直接翻倍了！干一年相当于之前干两年，职业生涯的寿命用金钱来衡量的话，也从原来的三十年变成了现在的六十年了。
他在国企的工资也算是高的，在工地上混，没有高工资，怎么可能留得住年轻人一颗寂寞骚动的心呢？
除了金钱之外，自己再也不用在烟尘张天的工地上出没了！那真是一段熊出没的日子。
除了跟天空里那无边无际的灰尘说拜拜这外，深圳的美女可是国内最多的，走在大街上养眼啊！
刘澜一瞬间感觉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深圳！我来了！
这个无数年轻人为之向往的地方，有着无穷的魔力，他在工地上的水泥地板上，曾经无数次听人津津有味地谈起深圳，谈起深圳的高薪，谈起深圳的美女，谈起深圳的一段邂逅。
美丽的深圳，就这么慷慨地接纳他了。
有了工作，刘澜感觉自己离深圳这座繁华的大都市不再有任何距离了。
“是的，你被我们录取了，本来后面我们还安排了几个候选人，倔强的老外不见了，恭喜你!你直接通过面试了！明天，记得带上你的行李，来公司报到上班!”何雪忆笑着说道。
“明天就上班？”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刘澜心里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呢!
“是的，你明天过来吧!”何雪忆回答道，顿了顿，她低声问道，“刘先生，你的英语口语是不是很好？”
“bbc水平而已，应付老外应该绰绰有余吧！”被一个美女关注和崇拜，让刘澜有点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
“bbc？”何雪忆瞪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她也听人说起过bbc，可那是她梦想的高度，她只能仰望。
那天面试结束后，从镭斯公司的行政楼下来，外面，五月的阳光十分灿烂，深圳的天空，远比工地上的天空湛蓝。
刘澜在路上整理了一下思绪，冷静了一下，给大学同学胡一手打了一个电话：“哥们，什么时候下班？”
“兄弟，我们今晚加班，晚上八点半下班，今天有人通知你面试了吗？”加班是胡一手所在公司的企业文化。
民营企业里，老板不走，其他人谁敢先走啊？
“有，不但有面试，而且面试通过了！”刚才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再次汹涌澎湃了起来。
“什么企业啊？”整个周末没有拿到面试通知单，刘澜一脸的郁闷，这一下子就在深圳找到了工作，不会是贱卖吧？深圳的企业虽然开的工资高，但陷阱也很多啊，胡一手一听刘澜找到了工作，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是一家美资企业，镭斯公司，明天就上班!”刘澜内心还很激动，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台风之眼。
“兄弟，你搞定了镭斯公司的offer?太厉害啊!你不出手，一出手就是跨国公司!晚上回来宰你。”胡一手跟钱无忧在一家民营企业上班，以拼加班为荣，听说刘澜去了美资公司上班，胡一手十分惊讶。
这镭斯公司在深圳的名气很大，胡一手早就想进去了，无奈自己的英语烂得一塌糊涂。
“是吗？”一听老同学羡慕的语气，刘澜有点得意了，故作糊涂地说道。
“镭斯公司开的工资很高的，你进去后，也给我推荐推荐！”胡一手嬉笑着脸说道。
那天下午，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刘澜回到出租屋里，一会儿倒在床上，一会儿爬起来，在里面转圈圈，不能自己。
来深圳了，不但拿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高薪，而且那个负责招聘的女孩很漂亮，对自己竟然没有一点厌恶之感，真是太好了。
要是能够跟那个美丽的姑娘来一场生死恋，这一生也就不枉来人世走了一遭。
稍微冷静了一点之后，他坐在硬木板床上，点燃了一根烟，悠悠地抽了起来，回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九章：全村人的希望
三年前的太阳，在刘澜的脑海里冉冉升了起来，湿润的夏风，触碰着校园里那些高**国梧桐树上阔大的绿叶，微微颤动着。
毕业前的那最后几缕无私的阳光，被那些于风中舞动着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抖落在了大地上，银子一般地闪耀着光芒。
在六月的夏风中，偶尔也会有几片阔大的叶子，悠悠地飘散在校园无人关注的角落里，那是大家毕业的心情。
毕业季里，校园的广播站里总是有意无意地播放着老狼的歌，播放着他不太通畅的喉咙里艰难而出的沙哑声音。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里面的歌词写得太好了，充满了伤感的画面，如同凋落的落叶一般，很容易让人掉进回忆的陷阱。
那个披着一头孤独长发的男人，他忧伤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穿过六月厚重的法国梧桐树叶，敲打着离别时候学子们的耳膜，也撞击着大家一颗脆弱的心。
于是乎，在梧桐树丰茂成拱门一般形状的大学校园的主道上，人们总会遇见一些形单影只的漂亮的女同学，在莫名地流着晶莹的眼泪。
月夜里，总会有几个背着吉他的少年，校园的湖畔，弹唱一曲他们少年寂寞的情感。
捏着一把虚无胡子的诗人，摇头晃脑了大半天，怎么也哼不出一句诗歌，大江东去的诗篇不是在校园里做梦就可以完成的。
大学论文答辩完后，大部分人的工作都已经敲定了。
大学也悲伤逆流成河了！
刘澜敲定的是一家特一级国有企业，好几万人的施工企业，有着辉煌的历史，曾经获得过无数次的鲁班奖。
他学的是光电专业，研究所没有去成，原本是想去深圳闯天下的，听说那边的光电高科技企业不少，工作机会比较多，薪水也不错。
“儿子，你好不容易考了一所211大学，毕业了，你还出去打工，丢人啊！”电话里，他的母亲不断地唉声叹气道，在那一代人的心中，大学毕业就应该坐在机关里喝茶看报纸，批批文件。
“妈，深圳的工资高！”刘澜说道，宿舍里有两位兄弟拿到了深圳的offer，待遇不错，他动心了。
再说他的英语很好，呆在国企，跟一帮不流动的老男人呆在一起，浪费可惜了
深圳，只有在深圳，他才可以展翅高飞!
“不行，你不能去深圳打工，儿子，你可是我们全村的人的骄傲，大家都指望你读完书出来当大官的！”母亲有点生气了，孩子年纪小，社会经验不丰富，容易受到眼前利益的诱惑。
“妈，现在时代不同了，国有企业都在下岗分流，在哪都是干活挣钱，有本事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那时候，刘澜对于事业平台的认识不够，总认为天下是公平的，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身怀绝技的人一定可以脱颖而出的。
“儿子，你不进国有企业，将来怎么当官啊？外面打工工资是高，老板厂子喊一声散伙了，你一辈子就白忙活了！”母亲年轻的时候，也闯过大广州，社会经历多，看得远。
“现在国家不包分配了！”母亲的话说得也是有道理的，不过现实却是残酷的。
“儿子，你舅舅当兵退伍后分配到了国有企业，没有文化，工作了一辈子也没有混得一官半职，你是有文化的人，我让他帮你想想办法！”母亲劝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
忙乎了一个月，他的舅舅在公司里花钱四处活动了一下，终于为他赢得了一份让人引以自豪的国有企业的工作。
那真是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怀着做大官的理想，带着着全村人的希望，刘澜决定不再辜负母亲的期望，接受了母亲的安排。
一定要在国有企业干出一番不朽的事业！接到国有企业的报到通知书后，他高尚得不知天高地厚，激动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离开学校的那一天，刘澜跟宿舍的兄弟们干完了最后一瓶啤酒，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朝气蓬勃地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赢得了那两个要去深圳打工的同宿舍哥们羡慕的目光。
“刘澜同志，你一定要好好干，国有企业上升空间大！没有天花板。”住在上铺的高个子男生，名字叫胡一手，他用手拍着刘澜的肩膀，用一种高一个辈分那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
刘澜摇了摇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将他的手从肩膀上拿了下来，说道：“胡老板，深圳才是挣大钱的地方，深圳才是施展才华的大舞台，选择深圳，你不会后悔的，别羡慕我，山沟沟里的
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精彩。”
“哥们，国有企业前途大，将来当大官了，可别忘记请我们这般弟兄喝杯酒！”正歪着身子睡着的一个矮个子说道，他叫钱无忧，刚才一瓶啤酒下去，招架不住，躺在床上兀自天昏地暗。
“哈哈哈，钱无忧，不要提什么喝酒了，你看你，一瓶啤酒就灌到床上去了，我就是提茅台酒来喝，你也喝不了几口。”刘澜一边说，一边得意洋洋地笑着。
“不提这喝酒的事，看在我每天晚上闻你臭袜子的份上，升大官了，你总也得要表示表示一下啊。”钱无忧伸长了脑袋说道。
一提到做官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激动不已。
虽然已经决定到深圳打工了，这钱无忧还是不绝俗念。
“好的，我刘澜要是在国有企业混好了，搞得一官半职，我就去深圳拜会你们两位老兄，什么也别说，先请你们二位大爷上五星级酒店潇洒快活！”刘澜站在宿舍的中央，壮志豪情地说道。
“刘澜，你小子一定要给我记住今天说的话，今后发达了，可别忘了自己许下的诺言。”高个子胡一手用手指指着刘澜的鼻子，佯装正色地说道。
“胡一手，我刘澜什么时候食言过啊？同学四年了，我刘澜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刘澜大声反驳道。
“很好，我们在美丽的深圳等着你！”矮个子钱无忧说完，从床上爬了起来，“哗”地一声，一把将白色衬衣脱掉，露出一身白花花的肉来，说道：“我这是赤身与你相见，毫无保留。”
“钱无忧，你赶快把衣服穿上，你看看，你那一身肥肉，真是有碍观瞻，有碍观瞻。”胡一手皱着眉头说道。
跟宿舍的兄弟告别之后，踩着梧桐树叶里飘落下来的老狼的歌声，踩着那风中飘零而下的梧桐树叶，踩着一阵随意而起的夏风，刘澜走出了学习和生活了四年的大学校园。
那时候，他豪情万丈，一定要光宗耀祖，一定要衣锦还乡！
可没有想到三年后，自己竟然会跑到了深圳求职，开启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命运就是这样，我们常常被置于十字路口，做出各种不合时宜的选择，不得不在现实的泥淖里挣扎着，不断地修正删减自己日渐消瘦的理想。
第一百九十章：民工的女儿
深圳的夜，越夜越美丽。
深圳是一座很在意自己形象的城市，夜里，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那色彩从天空一直拖到地上，一片灿烂辉煌。
那一个晚上，胡一手和钱无忧回到农民房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刘澜坐在一间小酒馆里，耐心地等待着二人。
“嗨！刘澜，你今天走狗屎运了！”胡一手一进来，就大声喊道。
“镭斯的激光器，都是自制的，他们家有自己的核心芯片，人家根本就模仿不了！”钱无忧感叹道。
“这不算什么！”刘澜见二人坐了下来，摇摇头说道。
不算什么？你装逼吧！
“老同学，你以为在国有企业拿铁饭碗了不起了吗？”胡一手冷冷地说道。
出来工作三年，胡一手觉得在私企上班并不比在国企差。
那钱无忧也哼了一声，你刘澜混得好，还跑到深圳干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工作的事，我不急，在哪里不都是上班啊？我今天面试见到了一个神仙妹妹！”刘澜的眼睛里面放射着夺目的光芒。
神仙妹妹？
钱无忧一听，眼睛就滴溜溜直转。
都说深圳美女多，镭斯这么优质的企业，里面肯定有美女，一想到这里，钱无忧问道：“怎么一个美法啊？比巩俐还美吗？”
那个年代，巩俐在男人心里美得一塌糊涂。
“巩俐?呵呵呵！她的个头很高，差不多一米七高！”刘澜撇撇嘴说道。
“天啊！这么高啊？比我还高啊！”钱无忧感叹道，他钱无忧不过一米六三。
要是有一米七，他也算得上半个帅哥了。
“不但海拔高，身材也苗条得很，我要是可以抱她一下，让我马上去死都行！”刘澜眯着眼睛说道。
“老同学，你抱她了没有？”钱无忧将脑袋凑了上去问道，嘴巴里的口水差点要流了出来。
“呆子，刚见面就抱人家不是耍流氓吗？我们刘澜同学可是从国有企业出来的，不会这么下流。”胡一手用手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
“刘先生，过来面试
的时候，记得带上你的学历证书和英语六级证，我们下午三点见。”刘澜嗓子一尖，学着女生的腔调说道，将“下午三点见”五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哈哈哈，下午三点见！”矮胖的钱无忧听了，就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老同学，好好把握机会，姑娘的腰子软，你要抓住机会，死死地抱住她。”胡一手笑着说道。
那一晚，一谈到美女，钱无忧兴头很足，喝酒的时候没有管住自己的嘴巴，一瓶啤酒下肚后，哇哇哇两声就吐了。
第二日，五月灿烂的太阳升了起来。
踏着金灿灿的太阳光，刘澜带上了行李，搬进了集体宿舍，成为了镭斯公司的一名研发工程师。
那绝对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给刘澜办理入职手续的是人事部一位男同事，所以刘澜上班的第一天，在公司的食堂遇见何雪忆的时候，还是感觉十分惊讶。
“今天过来入职了啊？”何雪忆也很惊讶，大大的眼睛，此时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在原地楞了一下，就端着饭走了过来。
“是啊，今天刚来公司报到上班，请坐。”刘澜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来。
“我父亲以前在水电施工工地上干过，所以我对你们这种在工地上干过的人，有着天生的好感。”何雪忆在对面的位置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她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说道。
“你爸是包工头吗？”刘澜的想法有点怪异，所以问得有点突兀，他这样问的时候，感觉自己很俗气。
“不是，他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工。”何雪忆把“民工”两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刘澜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么漂亮的女孩跟一个民工的女儿联系到一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楞住了，夹持着青菜的筷子，举起在半空中足有好几分钟。
“我就是一个民工的女儿!”何雪忆淡定地补充道，很显然，她并不排斥“民工”这个称谓，相反，她好像有点引以为骄傲的样子。
“民工的女儿好啊，在工地上，我最看不惯那些包工头，个个肥头大耳，留着大奔头，手上的十个指头都戴满了翡翠
大戒指，俗气太重！工地上的那些活，哪一件不都是我们伟大的民工兄弟们一锤子一榔头做完的？”刘澜头脑灵活，脑筋转得很快，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筷子上的青菜送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何雪忆觉得他的话锋转变得有点快，因此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滑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难道是我说错了吗？包工头有动过手指头干过一点活？他们都是耍嘴皮子的人，要不就是动动手指数钞票。”刘澜被她的笑声弄得一头雾水。
“没有啊，你说得很好啊。”何雪忆轻快地说道。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不是看不起工地上的民工，那地方灰尘大，工作危险啊，还是别让你爸在工地上继续干下去了。”刘澜关切地说道，在工地上呆了三年，他有发言权。
一提到父亲，何雪忆突然默不作声了，低着头，不断地用筷子往嘴里划着饭。
“何雪忆，你怎么了？不开心吗？”刘澜觉得一定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触动了她的内心。
“我爸不在了，早在三年前，我高考的那年，他在工地上拆砼模的时候，从大坝上摔了下去，再也没有找到了。”过了一会儿，何雪忆忽然抬起头，眼圈有点红，也有点潮润：“我从来都不鄙视民工，他们付出得太多了，甚至自己宝贵的生命。”
刘澜眼前忽然闪现过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闪现过坝顶那一道优美的弧线，闪现过那向远方流去的迅猛的江水，轻声地问道：“是三年前的七月吗？”
“是的，那一年，我刚高考完，正准备去工地看他。”何雪忆哽咽着说道。
三年前!七月!拆模板坠江!太巧合了。
“你父亲在哪一座电站上班?”刘澜惊讶地问道。
“我看过你求职的简历，他跟你在同一个电站工作过!”何雪忆泪眼里绽放出微笑来。
“何雪忆，我可能见过你的父亲，身手很好的一个人，那天，我刚好入职，他是从六十米高的大坝上，掉了下去，江水很急，工地上派人到下游找了，很遗憾，没有找到人。”刘澜低声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陷入了记忆的泥淖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天之骄子
刘澜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是他大学毕业后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那是一个重要的节点时间，虽然没有喝一杯小酒庆祝一下，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一切都触手可及！
那一天，戴着一副眼镜，一脸青涩的刘澜，迎着东南方向吹过来的湿热的夏风，踩着七月最初的那几缕灿烂的阳光，满怀着为全村人争光的丰满的理想，从一所县城的火车站下车后，匆匆忙忙地赶上了开往工地的第一班公交车。
山路十八弯，经过三个小时山路的颠簸，怀抱着一名身为国家公职人员的骄傲和自豪，刘澜终于赶到了工地所在的营地报到。
上班的时间，大家去工地了，后方的营地成了一座空城。
四周都是高山，脚下是咆哮的大河！
那高山把他围在了一个孤独的地方，让他看不到更远的远方！
那怒吼的大河，如同一个在他面前示威的魔鬼一般！让他感到恐惧。
站在营地的空地上，眼前没有母亲期望的茶杯也没有报纸，干燥的空气里，飞扬着黄色的尘埃。
那飞舞的烟尘，在天空中飘扬成云，黄色的云！
九十年代211大学毕业出来，没有想到会在这山沟沟里落草，刘澜感觉自己一下子成了封建时代的土匪。
土匪都喜欢在这样的地方划地为王！
是的，水电大坝通常是位于僻远之处的峡谷之中，那地方比古代流放之地还要荒凉。
仔细想一想吧，总不能在繁华的都市建电站吧，在这样僻远的地方拦河筑坝，可以尽可能地减少因为修筑大坝升高水位导致的水淹损失。
没有霓虹灯，没有繁华的街道，如果不是崇高的理想激励着他，刘澜那时候就想逃跑，逃得远远的。
“欢迎新来的天之骄子，我们可爱的大学生！”技术主管王勇在后方营地的办公室里对他热情地说道。
“谢谢领导！”刘澜放下行李，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干脆利落。
“小伙子挺精神的啊
！”王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的感情，让刘澜心中感觉到一股暖流漫溢而过。
“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工地上的生活还是比较艰苦的，要睡集体宿舍！我们是国字号的建筑单位，住的是营地的公寓楼，不是工棚，你带上行李跟我来吧！”王勇说完，就转过身子，昂扬着头在前面带路。
“最艰苦的地方，才是最磨练人的地方，祖国哪里有需要，我们当代大学生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到那里去。”刘澜那时候心气高，说的话也是很有觉悟的，他背着行李，踩着营地的那一片碎石路，跟着技术主管朝着崭新的公寓楼走去。
那是一栋六层高的崭新建筑物，坐落在山腰上，好几个枯黑色的山民背着背篓，在下面叫卖着山货。
安顿好住宿后，王勇说道：“刘澜同志，你先休息一会，养养精神，工地的工作节奏很快的，下午你跟我去工地上熟悉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好的！”刘澜挺直了腰杆说道，他一脸严肃，就差行一个军礼了。
待王勇一走，刘澜打量了一下这间集体宿舍，一共有四张床，无一例外地都混乱不堪，一股袜子的腐臭之味，自床底氤氲而起，远离女人的男人们，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在那些混乱之处停留了片刻之后，就低下头把行李放置好，然后将床打理了一下，这时候一阵倦意袭了上来，他就躺在了床上，想要眯一下眼。
正当睡意袭上来的时候，另一股气味也袭了上来。
从对面床底下腾起来的那股臭袜子的气味，浪涌而来，驱赶着他的睡意。
这时候，睡意和异味在天空之中肆意战斗着，难分伯仲，这就苦了天之骄子刘澜，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就侧过身子，点燃了一支香烟，静静地抽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工友们并没有回来，他们的中餐都是在工地上的解决的，没有了庞大的工友就餐团队，偌大的营地食堂里，空荡荡的。
空荡荡的食堂里，每一
个人都毫无遮拦，刘澜老远就看见了技术主管王勇，王勇朝他点了点头，跟几个肥头大脸的中年男子径直走进了侧边的一个小食堂。
那间小食堂里，不时有肥胖的人打着饱嗝走了出来。
让他感到意外的，出入食堂的人十有**都是男人，偶尔出入的女人，也都是上了年纪的，面上稚嫩的女生，鲜少得见，至少那个中午，刘澜没有见到一个。
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经短暂地追求过一个女孩，给她用英文写情书，结果最后败给了一个干瘪的校园诗人，那个男人为了女人冲动得要去死，把多愁善感的女人感动得泪流满面，他刘澜的的脸皮没有那么厚，故事刚一开头就残忍地结束了，他最后败在了校园诗人的冲动之下，独自痛饮失恋的苦酒。
没有疯狂地恋爱一场，整个大学就等于白读了！
躺在校园冰冷的床板上，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参加工作后，一定要找一个美丽的白雪公主好好地爱一场，以弥补自己在大学读书期间的遗憾。
从今天出入食堂的人来看，想要在工地上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生死恋，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排队打了饭食，刘澜坐了下来，那工地营地里的饭食，跟学校里的没有两样，大锅饭的味道都很一般，适合饱肚子，却不适合细细地品尝，刘澜匆匆忙忙地划完了碗里的饭菜，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了宿舍。
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忍不住又抽起烟来。
对于生命里的这第一份工作，他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总觉得自己本科毕业了，应该呆在写字楼里面，体面地工作着。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流落到了深山大谷，这出乎了自己的所料。
不过，呆在工地又何妨呢？四海为家又如何呢？年轻是最大的资本，意味着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
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香烟的氤氲之中，他感觉自己成了一名驰骋沙场的将军。
热火朝天的工地通常都是远离都市的，他觉得这里才是一个男人容易建功立业的沙场。
第一百九十二章：民工之死
那一天，刘澜躺在床上刚抽完第二支烟，在小食堂吃饱了饭的王勇主管推门走了进来，给他递过了一顶崭新的安全帽，轻声说道：“刘工，现在有车去工地，我们现在就出发，我带你过去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刘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小食堂的油水不错，王勇主管厚实的嘴唇上放射着耀眼的光芒，生动得很。
“好啊！”那时候，他的内心深处对工地还是充满着某种渴望。
说不定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是我刘澜扬名立万的地方，所以一听说要去工地，他很兴奋，回答得也十分爽快。
说完，他接过那顶红色的安全帽，“嘭”地一声就扣在了脑袋上，“刷”地一声站了起来，精神抖擞地跟着王勇从宿舍里走了出来。
耀眼阳光里，公寓楼底下停着一辆积满灰尘的五十铃皮卡，看上去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偶尔裸露的地方，油漆还有八成新。
这是设备科的一辆车子，中午从工地上回来托运材料的，所以顺路就捎带上了他们。
爬进了皮卡车，刘澜发现里面还是很新的，一脸络腮胡子的司机，喜欢一边开车，一边把音响开得很大，那歌曲声调高亢，是山路十八弯，沉闷的午后，随着音乐的起伏，皮卡也有韵律地颠簸着。
那真是一首适合在崎岖山路上听的歌曲。
午后开车，司机很容易疲倦，一听那火爆的歌曲，身子骨就好像着火燃烧了一般，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蜿蜒于山间的马路，经过那些托运砂石和混泥土的重型装载车的不断碾压，早已经破烂不堪了。
路面上，从过往车辆上掉落的水泥块和黄土，经过碾压，经过七月白花花的太阳光的炙烤，也早就成了灰尘。
一脸络腮胡子的司机，听了山路十八弯后，跟喝了一瓶浓烈的高粱酒一般，情绪高涨，一路踩着油门前行。
灰头土脸的五十铃皮卡，一路上拖着浓郁的黄尘尾巴，如狂风一般卷过。
透过汽车的玻璃窗户，刘澜放眼望去，外面的一切，看上去跟古代的沙场有着某些相似之处，阔大的场面，男人的世界，烟尘张天，鏖战。
皮卡最后“嘎”地一声停在了工地上的某一个施工平台上，青春气息浓郁的刘澜从车子上跳了下来，污浊的空气还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啊切，没有控制住，对着耀眼的太阳，他也打了一个喷嚏。
抬起头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水电站的大坝，那灰白色的坝体，在两侧青山之间，巍峨地屹立着，看起来十分雄伟，硬硬地撞击着他刘澜玻璃一般的眼球。
男人们在雄伟的建筑上，成了星星点点的蚂蚁。
“大坝主体工程已经初具规模，很快进入扫尾阶段了，发电机厂房施工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王勇在大坝的坝顶平台下了车，望着上游的江面说道。
“王主管，进入了扫尾阶段，是不是我们在这里干不了多久了？”刘澜学光电专业的，对于电
站的了解几乎是零。
“我是说大坝主体工程扫尾了，后面的施工任务，主要是围绕厂房施工和机组安装开展的，离完成整个电站的建设时间还早。”王勇说完，就朝着某一处脚手架走去。
刘澜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跟着王勇一路穿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不断地在工地的脚手架上攀爬着。
“高班长，过来！”技术主管王勇忽然停下脚步，跟不远处的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招手喊道。
“领导，今天亲自下来指导工作了！”高班长一脸笑容，说话的语气十分热情，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地朝二人走了过来。
“今天我要隆重地给你介绍一位大学生认识认识，这位是刚分下来的大学生，名字叫刘澜。”王勇指着刘澜，一脸笑容地说道。
“哟，小伙子长得眉清目秀的！”高班长上下打量了一下刘澜，高声说道。
“以后啊，我就安排他到你们班里去做技术员，不过，你可要耐性指导他，你看怎么样？”王勇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王总，您就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老高身上！”高班长拍着胸脯大声说道。
王总？王勇不是技术主管吗？怎么就“总”了呢？刘澜奇怪地望着高班长。
“只要你老高点头同意了，我就放心了！”王勇拍着高班长的肩膀笑着说道。
老高？这个班长年级也不大啊，怎么就老了呢？刘澜百思不得其解。
“这您就放心，从我老高手里出来的，没有一个孬种，我不是夸海口，您看我们班组，哪一个不是可以独挡一面的能人？”高班长说完，转过身子，指着身边干活的人说道：“看看我下面的弟兄，看看他们那身手！他们的身手真不比金庸UU小说的那些武林高手差。”
刘澜听高班长这么一说，猛地抬头一看，果然，旁边的那些工人，在钢筋林里，显得孔武有力却又进退有序，有的人在埋头扎钢筋，汗水在七月的阳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有的人在焊接埋件，身边不时会腾出一朵幽兰幽兰的花；有的人吹着口哨，摇着手里的红旗，指挥着庞大的门式起重机浇筑着。
目光越过钢筋水泥的丛林，刘澜看见的是峡谷中的江水，七月，下游的江水流得很是急切。
“还是你老高栽培有方，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文化低了点，初中毕业，可惜了啊。”技术主管王勇拍着高班长的肩膀说道。
“我就是少喝了点墨水。”阳光下，高班长心直口快。
刘澜的目光还是聚焦在工地上的那些工人和民工，工人都穿着统一的工服，戴着统一的安全帽，但是民工却不，不过他们无一例外的是灰黑的装扮，工地上灰多，油污多，干久了，衣服的颜色就差不多了。
民工干，职工看。这个小秘密也被刘澜看了出来。
灰黑色的民工，就如同那江边峡谷悬崖边上的猿猴，在大坝的钢筋水泥林里自由腾挪着，阳光下舞蹈着。
那时候，刘澜正站在砼
仓面的边缘，在七月的阳光下，迎着从江面上吹过来的江风，恍惚中，他感觉深入大江的电站大坝成了江湖里的一艘巨型战舰，自己立于其上，跟一名将军一般威武。
正在恍惚之中的时候，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高班长奋不顾身奔跑向仓面的另一边，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民工，身子在仓面上歪了歪，轰然坍塌了，他的身子如同一个陡峭的感叹号一般，向着江里急速地坠去。
高班长伸出的手，眼看就要拉住那位民工，但是，他最后什么也没有抓住，那伸向天空的手，最后是无力地耷拉下去了，然后刘澜看见他双手抱着头颅，懊恼万分。
那时候正值七月，水势迅猛，那个身形高大，面容俊俏的农民工，优雅地在大坝的上空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悄无声息地坠落在了素白的激流之中。
“啊！”刘澜吓得面如雕塑。
多少年后，那道美丽的弧线，总会在刘澜的脑海中浮现。
而在梦境里，那飞溅而起的浪花是铺天盖地的，他感觉自己无数次被水掩盖。
包工头立刻赶到了现场，组织了几个上夜班的民工沿江去找，他自己也开着一脸老旧的帕杰罗轿车，沿着江水一路找去。
天黑的时候，农民工的尸身，没有找到！
九十年代的施工单位，日子过得远没有现在这么滋润，下岗潮正在蔓延着，拖欠工资的事情时有发生。
民工包工头知道事情闹大了，工地上死人，不但要赔偿，而且安全奖也没有了，当天晚上，他就开着那辆老旧的帕杰罗，借着月光跑路了，出了人命了，钱赔不起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包工头一走，工地上的人也没有人上报，没有人报案，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倒是几个年老的工人喝酒闲聊的时候，会提起这件事，都在传说那民工是海里的鱼投胎的，他是跟随着一条江里的黄色大鱼，游向了浩瀚的大海。
几天后，刘澜听说那个死去的民工的女儿来过工地。
那个美丽忧伤的女孩，坐在坝顶的岩石上，眼睛望着咆哮的江水不断地流泪。
那湍急的江水，把她的父亲带走了，她毫无办法，在岸边的岩石上坐了一个下午，她没有大吵大闹，最后悄然地离开了。
刘澜是听王勇主管说的，“唉，那个民工的女儿长得太漂亮了，我同情她，掏出一百元钱给她，可是她不要，包工头跑路了，谁赔偿她啊？”王勇最后无限感慨地说道。
不过民工没有白死，他用自己的鲜血唤起了大家的安全意识，那段时间，工地上进行了一次大的整改。
安全带，任何时候都要系安全带，关键时候，安全带真是可以救命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民工的死，大家很快就忘记了，诚如我们所见的湖面，本来就是平静的，那不过是上帝在湖水里扔了一个让人觉得意外的石子而已。
湖面，很快就平静了，一点涟漪也没有。
第一百九十三章：她需要关爱
一切太出乎意料了！
刘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工地上见过的那名身手敏捷，江湖大侠一般存在的民工，他的女儿竟然在深圳工作，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来自那个民工女儿的一个面试电话。
如果没有那份工地上的施工经历，刘澜的简历或许就将淹没在众多的简历中，不被发现，他也就不会有面试的机会，从而与镭斯公司擦肩而过。
事实上，那也是他那个周末在人才市场投递了五份简历后，唯一有反馈的一份。
星期一没有接到面试电话的话，基本可以肯定投出去的简历是被刷了。
刘澜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一点沿海打工的经验，连最基本的5s是什么都讲不出所以然，没有“精益生产”和“5s”这些词汇点缀的简历，怎么入得了人家的法眼呢？
人事部负责招聘的人对太专业的东西并不懂，但是对一些诸如六西格玛这样的时髦词汇，她们是如雷贯耳了。
毫无疑问，没有时髦词汇的简历，常常会在第一轮审阅的时候，就会被他们残忍地过滤掉了。
令人意外地是，刘澜的那份没有时髦词汇的简历，竟然为他赢得了面试机会。
谢天谢地，是那一段浮躁的工地施工经历，最后竟然成就了他，引起了招聘小姐何雪忆的注意。
有了面试的机会，刘澜的英文优势得到了放大，大二英语就过了六级给了他无尽的自信，他面对外国人从容不迫，谈吐显得游刃有余，给老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没有何雪忆的鼎力推荐，不出意外的话，刘澜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会继续徘徊在三和人才市场，继续着他在炎炎夏日下辛苦找工作之旅。
深圳夏日的太阳还是很毒辣的，顶着烈日找工作，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如果在接下来的一周，找工作这件事情依旧没有什么眉目的话，刘澜想好
了，打包走人，离开打工仔的天堂深圳，乖乖地回到熟悉的工地，继续自己在国企的工作。
正当他筹措不定的时候，镭斯公司给了刘澜一个机会，深圳用她那温暖的怀抱接纳了他。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位仙女一般美丽的女子，竟然会有着如此坎坷的命运！
上天给了她美丽的容颜，给了她智慧的头脑，但同时也给了她一个苦难的家庭。
她其实是一个孤儿!
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
孤儿，通常来说都有一颗玻璃般易碎的心，她需要的是关爱!
太机缘巧合了，刘澜隐隐觉得，这或许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因此他对她的美丽，无法抵挡!他对她的身世，充满了同情!
“刘工，我看过你的简历，你在我父亲工作过的那个工地上上过班，我看第一眼的时候，惊呆了，因为我的父亲在工地上干过，我总觉得从工地上出来的人，都很亲切，所以那一天我从人才市场收集到的几十份简历里，找到了你，特别推荐给了研发部。”一提到农民工父亲，何雪忆的泪水就从眼眶里刷刷地流了出来。
她曾经恨过自己高大魁梧的父亲，那个时候，他好吃懒做，还打自己的母亲。
可是当她的母亲去世后，她渐渐地没有了恨意，甚至她最后是深爱着自己的父亲。
是的，从那以后，他的父亲良心发现，摒弃了自己的坏习惯！
一个改邪归正的老帅哥，魅力四射，偷偷喜欢他的女人很多，可是他没有再娶老婆。
从初三毕业后，她就跟着父亲，父女俩一直都是相依为命。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平，在她年少的时候，带走了她的母亲，在她高三毕业的时候，也收割了他的父亲。
但愿天堂里没有怨恨，但愿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天堂里能够好好的团聚，不会再有忧伤和痛苦。那一段时间，她不断对自己这样说。
“你别难过，一切都
会好的。”刘澜轻声说道，她凄楚的样子，让刘澜生出了无数的柔情，他好几次有冲动想帮她擦拭掉眼睛里的泪水，想轻轻拍打她的肩膀，给她力量。
是的，这个时候，她太需要安慰了！
他强烈地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只能用坚定的目光盯着她，给她以温暖。
“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你能加入镭斯公司，实在是太好了！”何雪忆抬起头来，忽然变得坚强了，眼睛里的泪水，也美丽得跟盛开的茉莉花一样。
“我也很开心能够认识你！”见美丽的女子笑了起来，刘澜的脸上也荡漾起微微的笑容，如同春风吹拂过平静的湖面一般。
“在深圳工作，怎么说也还是打工，你在工地上，虽然环境差一点，可那是国企啊，是铁饭碗，你怎么跑了出来了？你下岗了吗？”何雪忆对于刘澜的抉择，也感到迷惑，农村人对于国企那份工作的向往和崇拜，根深蒂固。
你就是一朵夺人睛目的打工之花，在农村人眼里，也比不了国企的一棵狗尾巴草！
是的，怎么突然就跑到深圳打工了呢？刘澜眨了眨眼睛：“可能在你眼里，国有企业高大上，可我并不适合国企的上班模式，我的专业不对口，发展有瓶颈，跑出来打工，我只是想换一种生活的方式！我还年轻，需要做梦。”刘澜说完，见何雪忆一头雾水，就开始讲自己在国企的那些日子。
三年前，他雄心壮志!
三年后，他碌碌无为!
波澜不惊的国企的生活，远没有打工这么颠沛流离。
打工，往往意味着漂泊，而在国有企业呆着，常常意味着你呆在了屋檐下，风雨来了，你可以躲在里面。
不过一个学光电专业的大学生跑到工地上摸全站仪，何雪忆总觉得可惜。
“你很大胆!”何雪忆瞪大眼睛看着他。
“已经干了三年，努力过了，走了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刘澜认真地说道。
来深圳打工，他并非热血上涌!
第一百九十四章：该走了
工地上的生活，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就如同湖水一般平静，不过这种平静的生活过久了，对一些人来说，就会感觉到枯燥。
最初的那两年，这样枯燥的生活，并不能动摇刘澜的一颗事业之心。
虽然同宿舍的胡一手在深圳的工资比他高上一大截，他总觉得在工地上奋斗，只是暂时的，过几年，自己有了资本，一定会坐在后方的机关里，指挥千军万马。
每一天从工地上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躺在床上，一边抽着烟，一边回味着胡一手或者钱无忧的话，回想着他们对于自己被分配到国有企业之后那份羡慕之情，他就觉得荣耀，感到过得无比的充实。
每一天，那不断上升的巍峨大坝，用一种无形的力量激励着他，发动着他。
这种激励和发动，就像火焰一般，点燃了他出山后最初的一段青春好时光。
胸怀大志没有问题，然而工地上主管的职位是有限的，而每一年毕业分配过来的大学生，却从没有断过，一拨又一拨，他们除了给工地带来了青春气息之外，也给老人们带来了紧张之情。
很明显，新人的带来，意味着新的竞争对手的加入。
这就出现了冲突了，出现了自我职业规划与公司发展之间的冲突了，公司不可能一下子给那么多大学生都提供施展抱负的平台，能够获得赏识提拔的是极少数的。
当个人的职业规划遇到瓶颈的时候，没有升迁，就意味着壮志未酬！这是冰冷的现实。
原本枯燥艰苦的工地生活，这时候就变得让人厌烦甚至抱怨。
这样不良的情绪，就如同一阵瘟病一般，在大学毕业生群体中不断地蔓延着，那几年，国企效益不好，下岗分流严重，领导们自己的乌纱帽都难保，谁还愿意挽留一个大学生呢？
没有人挽留的大学生，感觉不到企业的温度，就如同过客一般，在工地上留下了惊鸿一瞥的美丽之后，飞走了。
每年分配进来
的大学生，来了，又走了，跟树叶飘落一般，悄无声息。
这些个大学生的离去，走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风风光光，有的人狼狈不堪。
有考研走的，有被企业下岗的，也有外出沿海城市打工的。不过一茬又一茬的大学毕业生的离去，对在职的那些个大学毕业生而言，还是产生了很大的心理影响。
“过了，终于过了！”每年三月，国家考研分数线公布的时候，工地上那些工棚办公室里，总会传出几声激动人心的话语。
“哇！恭喜你，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恭维的话，这时候跟春节期间燃放的烟花一般，熄灭了，又燃放了！
最初，刘澜也加入了恭维的人群，请那些金榜题名之人吃饭，希望沾沾他们的喜气。
后来，他走得远远地，一个人在外面，抽着烟，淡淡地看工棚里那些人嬉闹，冷冷地看他们疯狂！
**月份，那些考研成功的人，远去的背影，互相叠加着，最后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黑暗云，笼罩在了刘澜的上空。
三年之后，他也觉得，该动身离开了。
灰尘弥漫的工地上，浮躁也在弥漫着。
当那些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重围，最后成功考取研究生的同事，在一片崇拜的目光里，昂扬着头，相继从宿舍里拖着行李，挥挥手离去的时候，整个营地都寂寞了。
这个时候，刘澜的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
那是可怕的空白！
“有点本事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负担！”有人感慨道。
“有本领的，谁还呆在这山沟沟里啊？”有人自嘲道。
“奶奶的，这一次又跪在英语上了，明年一定卷土重来！”有人不甘心考研失败。
“主管不死，一辈子都是主管，下面的人想升官，做梦吧！”有人绝望地说道。
当这些浮躁的气息弥漫着的时候，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是的，这不是自己想象中
的工作，当初那些豪情壮志，如同巴掌大的桑叶一般，被时间蚕食着，渐渐有了空洞，渐渐变成了空白。
理想断了翅膀，每一天过得波澜不惊，站在厂房的施工平台上，他抬起头一看，大坝两边的山，仿佛被神斧劈开了一般，无比凄惨地露出了里面犹如脑干一般的灰白色的岩石，在那岩石中，又肠道一般蜿蜒曲折着施工的进场公路，他第一天来的时候，是震撼，两年的时间过去之后，那画面已经变得普通寻常了。
那条灰白色的公路上，时时刻刻都会有成群结队的水泥罐装车，砂石装载车等工程车辆行驶过，车辆一经过，地面就会肆意地腾起尘烟。
狼烟吗？
工地上驾驶着这些大块头工程车辆的司机，基本上都是一些喜欢醉酒的粗野汉子，喜欢醉酒的人，动作都很大，他们开车手握方向盘的时候，常常有一种自己在握着玻璃酒杯的飘飘然之感，车开得越快，他们的心就越荡！
给点油门加快一点吧！
我是工地上当之无愧的第一流的车手！
让尘烟扬成云朵的姿势吧！
哈哈哈！
笨重的推土机和挖掘机有时候是通过半挂车运到工地上，有时候是独立地在道路上大摇大摆而又步履艰难地奔走，经过不断碾压，那混泥土浇筑就的公路早已经有点破损不堪了，自然，车辆行驶过，都会发出因为剧烈颠簸而产生的撞击声。
当司机驾驶着水泥灌装车飞速驶过，车轮胎与坑坑洼洼的水面地面撞击着，那声音如同一长串鞭炮，在车屁股后面噼里啪啦爆炸着，让司机们亢奋不已。
最初的日子，当每一阵裹挟着巨大烟尘的车队从身边行驶而过的时候，他内心都莫名地激动，感觉自己是古代沙场上那个杀敌无数的霍去病。
三年的日子过去了，他还是一个普通的技术人员，感觉理想渐渐地无情地把自己抛弃了，一切是那么的普通寻常，一切都已经丝毫激荡不起他那颗年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