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扳回一城
那一天下班的时候，王十一如同一尊泥菩萨一般，孤独地端坐在质量部办公室，四十五度角抬头仰望着素白的天花板发呆。
“王十一，你一个人还楞在这里干什么啊？现在是下班吃饭时间。”是美女师傅杨玉娟的声音，她的宿舍钥匙落在办公桌上了，不得不返回来拿。
“师傅，没有什么，只是艾工走得太突然了，我一时间难以接受。”王十一心里很难过，职场上的残忍和黑白不分，让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想起了在艾莱克电子上班的经历，自己本来是去做物料员的，结果还要兼职去做生产线的多能工，工厂出不了货，老板就克扣员工的加班费，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王技术员，我也觉得艾书很冤枉，他太正直了。”杨玉娟惋惜道，在职场上，你太正直了，就很容易伤到别人，自己怎么死的你自己都不明白。
“正直的人就应该被冤枉，被欺负吗？”王十一反问道，他纯洁的心里还是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多么牛叉的一个人啊，技术精湛，处理事情的思路也非常清晰，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王技术员，艾书不被冤枉，难道你要其他人被冤枉吗？大老板已经发了红字邮件，那是必杀令了，总有人要流血牺牲。”美女师傅歪着脑袋，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王十一，难道你想成为替死鬼吗？
总之发生在第九线的那起质量问题，不是艾书死，就是你王十一死！
躲过了这起灾难，你应该高兴才是！
“职场太残酷了。”王十一听到“必杀令”三个字，就觉得上空阴气萦绕，在此之前，他总觉得外企是一个很好混日子的地方。
那种大王叫我来巡山的膨胀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艾书大学毕业才两年，那么稚嫩，怎么能斗得过那些在这家公司呆了上十年八年的老员工啊，工厂现在发生过的这些问题，以前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那些老员工早就油了，什么借口那些老员工不会说啊？他们今天说的话，这么多年来，他们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只不过对新人来说，杀伤力致命而已。”杨玉娟见王十一没有想通，继续说道。
王十一看了看她，心想这个美女师傅懂得也真多，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啊。
“我觉得主板烧机的质量问题解决了，而且是艾工解决的，他至少可以将功补过，不至于被炒鱿鱼。”王十一还想为艾书鸣不平。
“王十一，我同意你的说法，可这一切不是我们这些工厂小人物可以谈论的事情，唉，工厂里要是没有出货问题，生产部，质量部，仓储部，报关组，大家见面的时候都会点头问候，在一起工作时是多么和谐多么愉快啊，可是一旦出了问题，大家翻脸翻得比书还快，像是仇人一般，生活就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王十一，时间长了，你也会慢慢习惯的。”杨玉娟看起来已经看破职场的那些事儿了。
是的，他需要时间，需要慢慢习惯，习惯了就好了，打工也就不会这么心累了。
杨玉娟说得没有错，第二天上班，当王十一手里拿着质量计划书走进车间的时候，老远又看见了矮胖的生产班长胡治快步地走了过来，朝着他礼貌性地微笑点头，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王十一在生产线执行检验工作的时候，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种趾高气扬的感觉了。
大王叫我来巡山，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艾书的离去，让王十一深深地体会到了职场的残酷性，他一度萌生想重返樟井院子，过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在半月水库里捕鱼和虾，在舂山上捉蛇，不过这种后悔，在第一个月的工资到手之后，又没有那么强烈了。
第二天早会，陈大卫看起来心事重重，眼睛里布满血丝，不过说
话的时候，依旧还是那么振振有词：“大家应该都知道了，艾书走了，我跟大家一样，也舍不得他走，他是我的左臂右膀，我是挥泪斩马谡，迫不得已。”
牛盾盾一听，眉头一皱，心中就有点不舒服了，陈大卫竟然把自己的下属艾书当做他的左膀右臂，他牛盾盾的位置摆在哪里了？所以，艾书的离去，倒是少了牛盾盾的一块心病，这个下属太强了，下属太强也不好啊，功高盖主，也是大忌讳啊，所以在质量检讨会上，他看着艾书丢人现眼也不愿意施以援手。
帕金森定律分析得十分精辟，一个不称职的上司，总是喜欢找平庸的下属来分担他的工作，他喜欢跟杨玉娟一起工作，虽然对生产部她很强悍，但是对他这个主管，却温顺听话得像一只羔羊，甚至会在他寂寞的时候，爬到他的床上，让他大爽一把。
“无论从工程技术的角度看，还是从处理质量问题的流程看，艾书都没有错，错只错在仓库，如果仓库的不合格品及时退给了供应商，如果仓库不发错物料，就不会有这起悲剧发生。”陈大卫脸色有点难看，自己最有能耐的下属走了，他能好受吗？满肚子的气能不发泄一下吗？
“当然，我不是为我们部门说话，最近发生的质量问题，虽然是其他部门造成的，但我们作为监管部门，守土有责，脱不开干系，这起质量事故，暴露出我们的不合格品处理流程执行不到位，我们需要认真检讨我们现在的作业流程，这样才能从根本上防止不良产品发生的可能。”可能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头了，陈大卫也在自我反思中。
顿了顿，陈大卫又说道：“我们的管理体系漏洞太多了，防不胜防，出了漏洞，要杀要砍的还是你们这些下面干活的弟兄，所以，工厂是时候需要系统性地进行漏洞修补，这样才可以避免悲剧的重复发生。”他说这话，明显是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来剖析艾书离职的深层次原因。
早会开完后，陈大卫经理就匆匆忙忙地走到了厂长韩胜利的办公室。
“韩厂长，前天的事情，我想了很久！”陈大卫低着头说道。
“你想了些什么？”韩胜利斜着眼睛问道。
“我想再次梳理一下我们的流程文件，这样各部门的职责就更加明晰了，避免大家以后继续在灰色地带扯皮。”陈大卫抬起头来说道。
“陈大卫，你还记得我面试你的时候跟你说过的话吗？我招你过来，就是看你在世界五百强外企做过，你对他们那一套熟悉，我需要你的经验把我们的体系维护好，工厂就像一列高速奔跑的列车一样，必须要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否则就会脱轨失控。”韩胜利喝了一口咖啡后，目光变得柔和了。
“明白。”陈大卫说道。
“那你放手去干吧，只要是正确的，我一定会支持你的，我现在忙，你还是其他事情吗？”韩胜利说完，转过身子去看自己电脑里的电子邮件去了。
“谢谢厂长的支持！”陈大卫一身轻松。
一周后，在工厂的管理层会议上，已经精心准备了一番的陈大卫看起来意气风发，又恢复了他世界五百强外企出身的那种高贵和自豪：“质量体系的一个重要思想是持续改善，我们的体系已经创建有五年了，这五年来，公司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我们的管理方式还是那套老模式，我已经给韩厂长请示了，我们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我赞同陈大卫的说法，公司的体系文件是时候该动了，常常看见你们为了工作上的一点小事争争吵吵，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公司好，可是整天争争吵吵，大家过得也不快乐，而且你们也争论不出一个名堂，没有健全的体系约束，那就只有靠我做裁判，我现在直接告诉你们，我这个裁判也靠不住，我也只能给你们各打五十大板，不讨好哪一方，可是这不是我要
的做事风格，我们必须从源头解决问题，把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的界线划清楚，是谁的过失就该谁打板子。”韩胜利拉长着声音说道。
厂长坐阵发话了，下面一片鸦雀无声。
“下面我讲讲我的思路，大家有不同意见，请踊跃发言。”有厂长撑腰，陈大卫底气足，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洪亮。
那一天的会议召开得十分顺利，想到各部门的流程和职责将会更加清晰，这也就意味着老员工推诿责任的灰色空间明显被压扁了，陈大卫就想大喊一声发泄一番，回到办公室，他满脸笑容，跑到牛盾盾的办公桌旁边说道：“我们马上要扳回一城，不能老被他们压着打！”
“老板，今天开会有成果了？”牛盾盾问道。
“硕果累累，厂长亲自给我们站台了，我们要借着这股东风，马上启动工厂的质量体系升级，堵住管理漏洞！”陈大卫意气风发的样子。
陈大卫的信心点燃了牛盾盾的工作激情，在走道里遇见王十一时，牛盾盾特意把他拉到一边，笑着对他说道：“王十一，咱们的陈大卫经理不愧是猎头从世界五百强挖过来的，六西格玛黑带，真牛，今后看来，我们也可以抬头做人，不会再给其他部门背黑锅了。”他说话的时候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说完后特别地挺了挺腰子，硬是把一个平时的虾米腰挺成一棵挺拔的白杨树。
“牛主管，你有没有感觉这一招出手出得有点晚了？”王十一低声说道，还在为艾书的离去难过。
“时机不晚，我相信正气一定可以压过邪气的，我对未来充满信心。”牛盾盾玻璃眼镜后面的眼珠子闪着光芒。
那几天，泰柯公司质量部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陈大卫的兴奋，那是绝地反击后的兴奋，不可抑制，虽然牺牲了艾书一员战将，但他却赢得了收拾这种破烂局面的机会和理由，他能不开心吗？
有破就有立，大破必须有大立！
那一周星期五的下午，王十一正在办公桌上做fish bone diagram分析，突然听见坐在最前面的部门文员婷婷大喊了一声：“大家停下手来，有好消息公布！”
王十一抬头一看，只见穿着一身洁白连衣裙的婷婷站立着，正面向大家，眉飞色舞，手臂于空中乱挥着，兴奋难以言表。
“今天晚上，我们部门所有的人都去石岩镇中心吃饭，地点待通知！一个不能少，一个也不能缺席！”婷婷大声喊道。
“真的吗？”一个女声喊道，王十一抬头一看，是师傅杨玉娟，只见她睁大梦幻一般的大眼睛，显得是那么的清纯可爱，毕竟才二十二岁，还在爱做梦的年龄。
“老子要吃东坡肘子！”一句四川话飘了过来。
王十一一听，哼哼，这么说我是要点臭豆腐了，不不不，热干面，我最近疯狂地爱上了热干面。
“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一个女检验员走了进来，如同诗歌朗诵一般声情并茂地喊道。
“告诉大家，今晚上的部门聚会是陈老板掏的私人腰包，大家一定要让陈sir吃好喝好！”部门文员婷婷又大声说道。
“其他事情干不来，喝酒的事情，我包了！”一个高个子男检验员粗声粗气地喊道。
“我陪老大吃好就好了，你们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吃货！”杨玉娟大声喊道，她在喊“吃货”那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把声音拖得很长，惹得大家“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陈老板车子的副驾驶位我已经预定好了，你们不要再跟我抢了！”部门文员婷婷说完，转过身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王十一看见她后面的那根马尾辫子，在空中兴奋地甩了好几下。
有饭吃了，所有的烦恼一下子都抛到脑后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大块朵颐
有免费的大餐吃，谁不开心呢？
已经是暮春时节，巍峨的羊台山上不断传来了布谷鸟的鸣叫声，那声音隔了好多片树叶传了过来，好像也是绿色的，在王十一耳边辽阔地响了起来。
那天黄昏，质量部二十来人，都兴高采烈地聚集在石岩镇中心，一起朝着预订的酒店走去。
下班的人不断地被公交车的大胃吐了出来，汇聚在街道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
喧闹声里，精明的生意人点亮了街道上第一批的霓虹灯，在天黑来临之前，那些光怪陆离的霓虹灯闪闪烁烁起来，把形形色色的街店弄得妩媚至极。
王十一跟在牛盾盾主管后面，跟着他一道走进了一家装修很上档次的酒店，当他们走进那家店的时候，里面却显得优雅安静，在服务小姐的引导下，牛盾盾上了二楼，推开了一个豪华包厢的房门，里面立刻传来了嬉笑之音，王十一看见陈大卫经理正坐在中央，里面有好几个搭乘他轿车过来的姑娘，正微笑着脸，环围在他的身边，让他成了国王。
见有人进来了，陈大卫经理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其他人呢？”
“他们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了！”牛盾盾满是酒痣的脸上，也笑开了花。
他的话刚一落音，就听见一片笑语，大部队来了。
“大家辛苦了，你们也跟我了差不多两年了，我今天特意把大家叫到这家酒店，他们的餐桌大，我们大家今晚就围着这一张大圆桌，好好地吃上一顿。”坐在主位上，陈大卫最近心情很好，说起话来也极具气势。
豪华包厢里的那张圆桌是青花瓷的，直径三点五米，中间有一处凹陷，摆放着一座精致的假山，二十多人落座后，一点儿也不显得拥挤。
王十一用眼睛不断地打量着眼前奢侈的摆设，一切都是那么地新鲜！
赚钱，只有赚钱！才能够享受更美好的生活！
陈大卫经理现在有三十好几了，再过十年，我王十一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谢谢陈老板！”好几个底层检验员落座后嘻笑着说道，陈经理很少请她们吃饭，上这个高档的地方消费是破天荒第一次，那些女孩目光里盛满的都是惊讶与好奇。
那天聚餐，陈大卫兴致颇高，二零零二年没有酒驾扣十二分一说，再说又正值周末，啤酒来者不拒，举起酒杯，一仰头，就是一杯。
喝到兴头上了，陈大卫从口袋里摸出了二十张五元的钞票，为了这次聚会，他特意去附近的超市里换了一百块零钱。
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有微信红包的话，他就没有必要刻意去准备零钱。
陈大卫经理高高地将一叠五块地钞票高举过头顶，旗帜一般地摇了摇，朗声说道：“今天我们拼一拼手气，这张钞票转到谁的身边，就归谁所有！我要看看谁的手气好，赢得我钞票的人，今年一年都会走大运的！”说完，他就将一张五元的钞票放在餐桌的转盘上，转过身对厂花接班人杨玉娟说道：“我让美女来转！”
杨玉娟闻言，就伸出手，在转盘上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五块钱放在现在不算什么，可在二零零二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有好几个女孩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
有一个男孩模仿孙悟空的定身术，当那张钞票转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大喊一声：“定！”
其他人在旁边起着哄，尖叫连连。
让人惊讶地是，第一张钞票竟然被不显山露水的橘子赢到了，只见她不断亲吻着手里的那张纸币，如同一名奥运会金牌选手站在领奖台上亲吻金牌一样，激动，差点要落下热泪来！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平静。
虽然那只是一个游戏，钱也不多，但是那帮女检验员却十分兴奋，的确是没有什么比金钱更能调动她们的情绪了，或手舞足蹈，或歌唱或吟诗，充分释放着她们天性中搞怪的部分。
此起彼落的女人们的尖叫声，尤其容易让男人们血脉贲张！
男人们都喜欢在女人们的尖叫声里喝酒吃饭，也喜欢活着女人们的尖叫声里。
那一晚吃饭喝酒的氛围极好。
“陈经理，你就是我们质量部全体女生们心中最帅的男神，来，我敬您一杯！”年轻美丽的质量工程师杨玉娟踩着恨天高高跟鞋，风姿绰约极了，涂着脂粉的脸上，泛着浅浅笑意，缓缓地站起身来，款款地走到陈大卫经理身边，笋尖一般的手指捏着盛满微黄啤酒的玻璃杯子说道。
王十一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别人说这话他也许不会太在意，可她是王十一的师傅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陈大卫在她的心中竟然成了第一帅哥。
他又看了看陈大卫，他的身高不到一米七零，典型的三等残废啊，已然三十好几了，岁月在他的脸上毫不留情地刻下了好几道深深的皱纹，卧槽，这样的男人还能称得上男神？
王十一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地在燃烧，平日里大家都封王十一为泰柯公司第一帅，王十一心里想，这陈大卫不用说是男神，在他王十一面前不被称为残疾人已经算是够给他面子的了。
师傅啊师傅啊，你吹捧领导工作如何出色能力如何卓异没有问题，却偏偏把他夸成男神，你这不是在讽刺你的领导吗？
出乎王十一的意料，陈大卫听了，圆实的脸上立刻开出了几朵灿烂的桃花，“刷”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宝宝今天很开心，被我们部门的花儿们夸，我心里乐啊！”
王十一歪着脑袋，看见杨玉娟在陈大卫面前将一大杯微黄色的啤酒一饮而尽，还拿着杯子特意在陈大卫面前落落大方地照了照，笑意盈盈地说道：“领导在上，我在下，我已经干了，领导您随意干！”
“杨玉娟，你今年表现不错啊，这杯酒也敬得不错，年终绩效考核，我一定会额外加你一分。”陈大卫说完，也将一杯啤酒尽数喝完了。
“大帅哥，您说话要算话哦！”杨玉娟笑着说道，一杯酒就搞定了大老板，她很高兴啊。
“我虽然是喝了一点酒，但没有醉，跟你说，我说的可不是酒话，说到做到，我决不会食言！”陈大卫意气风发地说道。
王十一正震惊于陈大卫经理大胆的言辞的时候，只听见“哗啦啦”又涌上去五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各自手里都端着满满的酒杯，将陈大卫簇拥成溪流边桃花的花蕊。
陪酒可以加年终绩效考核分，这一招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比刚才玩转盘还要刺激，转盘一转才五块钱，两瓶饮料就没有了，绩效加分就不同了，不但可以分更多的钱，万一有升职机会呢，岂不是发大了？
“你们五个人来，我跟你们一起干了！”陈大卫豪气干云地说道。
“经理，你酒量这么好，我们一人跟你喝一杯！”一个女孩说道。
“好好好！一人一杯酒！一人一杯！”陈大卫心情好，说话也很爽快，当他跟最后的一个女孩喝完的时候，包厢里立刻爆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
“今天晚上，大家的表现都很好，我宣布年终考核每人都给你们额外地加一分。”陈大卫充满醉意，嘴里喷出的这最后一句话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大废话，大家都加分，不就等于大家都没有加分吗？
很显然陈大卫经理是跟大家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陈经理，你太让我失望了！”杨玉娟撒娇道。
“哈哈哈！”陈大卫笑了起来。
包厢里的人也跟着笑成了一片。
在王十一们部门五大美女无微不至的伺候下，陈大卫经理很快就喝到七八成了，牛盾盾一听陈大卫书说话的声音变粗了，吐词也有点不太连贯了，就“刷”地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跟大家说道：“今晚还有没有人给我敬酒噢，谁给我敬酒，一块钱一杯。”
牛盾盾说完，从口袋里砸出了十块钱零钱！十杯也就三瓶啤酒的量，这点自信他是有的。
刚才年终考核加分的事情，到最后成了镜花水月，只有钱才是最真实的，一听说喝酒有钱拿，检验的姑娘们又潮水一般地纷纷涌了上去，硬是将牛盾盾簇拥成了鲜花丛里一杆自由摇摆的狗尾巴草。
王十一原以为杨玉娟也会跟刚才一样，兴高采烈地第一个站起来，走到牛盾盾面前夸他是天下最帅的男人，不过让他颇觉意外的是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冷冷地看着那些人疯狂，倒是显得有几分落寞的样子来。
杨玉娟为什么不找牛盾盾干杯呢？难道牛盾盾不是她的上司？那一刻，王十一脑海里的疑问如同沼泽池里的水泡一般不断往上咕噜咕噜地冒着。
在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里，牛盾盾高昂着头颅，面不改色地跟部门漂亮的文员婷婷干了满满一杯。
“米米！”包厢里立刻响起了一阵呐喊声，如同惊雷一般滚过王十一的耳膜。
牛盾盾摸出一块钱，颤抖着手递给了她，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一块钱太少了！”
“牛主管，你真是丢脸啊！”
“一块也是爱！”平时看起来很严肃的牛盾盾主管，竟然如同孩子一般天真可爱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嗤嗤”地笑了起来。
“一块不是爱，一块是伤害！”部门文员婷婷此时还站在他身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牛盾盾，朝着他大声喊道。
“牛主管，一块钱还不够口水钱，我们喉咙喊干了，去外面买一瓶饮料也要三五块钱啊，你的钱都不够买一瓶饮料啊，我建议，五块钱起步！”已经被点燃了情绪的橘子跟着大声吼了一句。
“好吧，五块就五块，玩转盘吧，准备开始！”牛盾盾在群众的呼声中，将转盘转了起来。
“停停停！”部门文员婷婷用手指了指那转动着的钱，天真无邪地喊道。
那转盘一点也不好色，并不买美人的账，在婷婷的身边并没有停了下来，而是转向了她身边的一个检验员。
“哈哈哈！是我的美餐！耶！”那个检验员赢得了五块钱，大喊一声，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你手气差，不要怪我！”看见婷婷撅起嘴巴看着自己，牛盾盾笑着说道。
那一晚，牛盾盾也喝了不少，看不出来，他的酒量也很惊人，他之所以要砸了十块钱站了出来，是因为他听见陈大卫经理说话的声音有点打混了，作为陈经理的得力助手，大家喝酒的情绪正高，不可能不让大家喝好，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经理喝趴下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他牛盾盾发威的时间到了！
他适时地挺身而出，算是解了陈大卫兵困之难了。
聚会的最大的快乐是有年轻女子的尖叫声，有酒量惊人而且出手阔绰的男人们，那一天，这一切都有了，大家玩得都十分尽兴。
部门聚餐是在大家的喧闹声中结束的，临走的时候，好几个检验员在包厢的门口，都回头留恋地看了看那圆桌上的一片狼藉。
从酒店里出来后，王十一看见牛盾盾主管单独地领着陈大卫走进了酒店旁边的一家洗脚屋，进行下半场的单独活动，那边灯光艳丽，胭脂气味浓厚。
是的，那一晚，陈大卫和牛盾盾是迈着封建时代国王才有的优雅步伐，从容不迫地穿过一群着装性感的礼仪小姐，那些美女们用优美的姿势和甜美的声音欢迎着他们：“先生，晚上好！欢迎光临！”
美女师傅杨玉娟显得有好几份落寞，低着头，静静地走到大街上，喝得好像有点多，夜风一吹，身子有点晃荡，她伸手拦了一辆的士，跟其他人一个招呼也没有打，就一个人钻了进去。
春风里，余下的人则如同鸟兽一般四散而去，或乘坐摩托车，或乘坐公交车，也有的步行离开了那一家热闹辉煌的酒店。
第一百三十七章：洗面乳
从镇中心到应人石的工厂有一段不少的距离。
平日里住在集体宿舍里，很久没有见识过城市霓虹闪烁的精彩，看大家都走了，王十一也乐得一份自由。
四月的深圳，气温已经升上来了，空气中开始浮荡起一股又一股的燠热来。
沿街的霓虹灯闪闪烁烁，灯影里，漂浮着漂染得色彩各异的头颅，招徕生意的音响，播放着劲爆的歌曲，声嘶力竭得让人血脉偾张。
热血上涌的时候，是一个人最容易意气用事的时候，打人，不可能！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不进牢狱。花钱！这个可以有！这是宣泄情绪最好的通道，没有之一。
买！买！买！
这个时候，口袋里有几毛钱的，没有几个人能够控制得住自己强烈的购买欲！
天气很好，熏风四扫！
吃过晚饭，没有几个人不想从出租屋里出来走走，出来透透气，人群从四面八方不断涌现出来，汇集到镇中心巴掌大的地方，把大街小巷都填塞得满满的。
行走在那些繁华的街道上，穿过人与人的间隙而互相不至于碰触，这对于大家来说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街道边，一个手里拿着宣传单的小青年很快吸引住了王十一的目光，那人身材一般，容颜普通，看起来却很叛逆，披着一头金黄色的长发，前额的部分有点卷曲，上身是一件黑色的汗衫，却印着白色的骷髅图案，穿着一件磨破了的牛仔裤，看起来有点像摇滚歌手。
在艾莱克电子厂，他最厌烦那些红毛和黄毛，好好的一头自然黑发不要，非要崇洋媚外搞成黄色，让他疑惑不解。
他读过地理书，书上对人种有着划分，其中一个重大的依据就是体貌特征，他以自己为黄种人而骄傲，以自己拥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而自豪，将自己体貌特征更改的人，都是离经叛道的人。
也许是王十一多瞟了几眼那个金发青年，黄毛的男子也注意到了王十一，扑棱棱地拥挤过好几个人，朝着王十一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拉着王十一往幽深的巷子里走，一边走，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跟王十一说：“帅哥，你形象不错啊，我们这里有免费送洗面乳的活动，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王十一听见那男子跟自己说是免费活动，心里一下子没有了主见，他想拒绝，又觉得那人盛情难却，还是去看看吧，回去还早呢，躺在集体宿舍里也很无聊啊，他就跟在那个男子的后面，整个人都不再听自己的使唤，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一家小美容店。
夜风中，那家店粉红色的灯光里透漏出丝丝的暧昧，如同醉酒女子的眼。
王十一远远地看见，微醺的灯光里，一名穿着超短裙的女人正侧着身子，撅着一个滚圆的大屁股，柔弱无力地站在那家小店的门口，那侧影看上去，是百分之一百的s形，该突出的地方一定会突出到极致，该翘的地方，一定翘得有味。
一见王十一走了过来了，那个女人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根漂亮雅致的茶花细烟，迷上眼睛，浅浅地吸了一口，朝着王十一的脸上喷了过来，柔声说道：“原来是一个大帅哥啊！”
她说完，扭动着身躯走到了前台，指着橱柜中的洗浴用品，柔声地问道：“帅哥，这里面的洗浴产品，都是生产厂家在做推广活动的，免费赠送，是免费赠送的喔，你看上哪一款，就可以免费地拿走那一款，你如果使用得好，就介绍你的朋友以后来我
们店里购买。”
免费？天下怎么会有免费的东西呢？
厂家推广吗？这个推广力度有点大啊！
王十一心中充满了疑惑，不过那个女人举止虽然轻浮，说话的语气却十分自然，撒谎骗人，不可能如此自然，除非她是一名演员，王十一肯定他们是做营销推广的，就扫视了一下那个橱柜，用手指了指其中一款说道：“美女，那就给我来这款吧。”
那碧蓝的瓶子性感，如同少女曼妙的腰，吸引了王十一的注意力。
准确地说，那性感的瓶子，让王十一想起了何雪忆。
“帅哥，你眼光真不错！这款产品是我们店里最昂贵的洗面乳，今天工厂搞活动，我们免费送给你。”她说完，就伸出细长的手，从橱柜里取出来一瓶，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王十一。
王十一接过一看，仔细端详了片刻，做工的确精美，天底下真有免费的午餐可以吃啊！他抬起头来，跟那个大屁股的女人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要谢也得要感谢工厂，没有工厂的大力支持，怎么会有免费试用的活动呢？”那个女人又吸了一口细烟，幽幽地说道。
今天真他妈走运了！
酒桌上玩转盘的时候，陈大卫一百块钱零钱他也赚到了五块！
道完谢谢后，暧昧灯光里，他转过身，正准备朝外面走去，这时候，一个甜美的声音冲着王十一喊道：“帅哥！你过来，我先帮你用这种洗面乳洗洗脸，教你怎样使用。”
王十一转过身一看，只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穿着美容院的工作服，手里拿着自己刚才挑选的那款洗面乳，大大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
王十一听她这么一说，就犹豫了一下，免费拿了人家的洗面奶已经觉得过意不去，他还正在想回去怎么帮着推广一下呢，现在又要现场试用，乖乖，难道这款洗面乳还有什么特别的使用方法吗？
他正在犹豫的时候，就看见那女人用手拉开墙面上的一个布帘子，里面立刻透射出粉色的光芒来，王十一抬头一看，甚为惊讶，竟然还藏着一间小房子，王十一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那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被她一拉，就跟着她就走了进去。
很快王十一就被她娴熟地推到在了一张长长的躺椅上：“帅哥，你好好躺着，不许乱动喔，小妹马上给你服务！”
恶心，明明看起来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扮嫩称自己为小妹！
那女子先将王十一的面孔用水清洗了一番，然后将洗面乳倒在手里，王十一感觉她双手润泽，在王十一的面孔如轮滑一般轻盈划过，一遍又一遍。
她一边揉按着王十一的面孔，一边说道：“帅哥，你今晚喝酒了？”
“是的。”王十一答应道。
“喝一点酒好，一个男人不喝酒，那还叫男人吗？”那女子柔声地说道。
在此之前，王十一从来都没有出去洗过面。
尽管那女子看上去有三十来岁了，可她穿着却很性感，该露的地方都大方地露了出来，很快就勾起了王十一的**，王十一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脸很快就涨得通红。
不能这样，王十一跟自己说道，他强烈地控制住自己。
正在他难堪的时候，女人用温热之水，将王十一脸上的那些洁面乳逐一清洁殆尽，也将他心中冒出的火焰渐渐地浇灭了，只听见那女子柔声地问道：
“帅哥，感觉怎么样啊？”
“还好，谢谢。”免费的产品和服务，王十一还能怎么说呢？
从躺椅上爬了起来，那个女子眼睛发光：“帅哥，你照照镜子看看，是不是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啊？”
王十一走到一面悬挂在墙上的镜子前，左右转了转身子，不错，脸光彩照人的！
“记得以后有空常常过来！”那女子低声说道。
“好的！”见她没有动静，王十一知道她的服务也结束了，于是把帘子一掀，朝着外面走去。
当王十一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刚才领王十一进去的那个男子一把将王十一拦住了，恶狠狠地对王十一说道：“帅哥，你交钱了没有？”
“你们不是在做免费推广活动吗？”王十一一脸疑惑地说道，他没有想到那个男子的表情变化得比翻书还快。
“不错，我们是在做免费推广活动，洁面乳免费，给你洗面也免费，可我没有跟你说过冲洗你脸上洁面乳的水是免费，我也没有跟你说过给你盛水的盆是可以免费使用的，知道了吗？”那男子甩了甩一头金色长发，用沉闷的声音说道。
王十一差点就想给他当面一拳，还好，他不是那么冲动的人，那不过是他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来的众多念头中最为直接的一个念头而已。
他听人说过黑社会的故事，那些人为了五毛钱往往不要命，王十一想了想觉得有点后怕，今天算是栽了，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就当花钱买一个教训吧！
“多少钱？”王十一抬起头问道。
“两百块！”金发青年伸出两根指头，在王十一面前晃了晃。
洗一个面两百块，真是洗出五星级酒店的价格了！
王十一甩下两百五十元，说道：“我再加你五十块。”
那男子接过王十一的钱后，语气变得柔和了起来：“小兄弟，今后长得记性，道上的便宜贪不得！”
王十一低着头疾步出了那间很不起眼的小美容店，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转过身子，狠狠地骂道：“一帮不劳而获的二百五，骗子！人渣！”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都是善良纯洁的鱼，一不小心就会咬到了带钩的诱饵。
回到宿舍，室友王小龙已经睡熟了，王十一真想狠狠地抽自己一个耳光，都是自己太贪便宜，今后，这样的小便宜不能再贪了！
王十一掐指算了算，二百五十元，一个月的烟钱又没了，原来一天差不多要抽一包，从那天开始，王十一决定每天只抽半包。
老实说，王十一在抽烟这件事上，还是有一点讲究，他从来不看烟的品牌，只看价格，低于十块的，他看都不看一眼。
王十一好歹也是男神级别的人，抽太低档次的烟，他觉得掉面子。抽烟这件事情，至少在王十一这个层面的人看来，是很能够显示出一个男人品味的。
王十一之所以爱上抽烟，是因为高考落榜，是因为失恋，男人压力大的时候，通常会抽烟，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舂城的大山里抽上一根，落榜的痛苦和失恋的忧伤就没有那么浓烈。
那天晚上，王十一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幽暗灯光里，王十一静静地点燃了一根香烟，那香烟的青烟在空中袅娜着，竟然翻滚成了公鸡状的图案，王十一出生于一九八一年，属鸡，王十一这么想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阿莲
第二天一大早，温暖的太阳从巍峨的羊台山上升了起来，把她那耀眼的光芒，无私地播撒在应人石的大地上，四月早晨的阳光如水，人们在太阳光里游着泳，迎着阳光微微荡漾起的涟漪，不断前行。
王小龙很早就去工厂上班了，偌大的集体宿舍里，空荡荡地就住着王十一一个人，寂寞得让他想抓一只不安分的蟑螂过来聊聊天。
外企管理就是不一样，质量部的技术员也算是管理人员，工资是月薪制，周末不安排加班，加班也没有加班费。
不过生产部的焊锡技术员，却享受加班费，需要配合生产部作业。
他起床洗漱完毕后，阳光里，一个人从工厂走了出来。
租住在应人石一带的租客，绝大部分都是在关内南山和宝安西乡上班的，这里紧靠深圳关内，隔着一个关口，这边的房租就比关内低了一半，价值洼地的作用很明显，很快就吸引了很多关内上班的年轻人过来租房。
平日里，上班时间，松白路上那首尾相衔的一辆一辆公交大巴车，把那些云一般聚集着的租客们都拉到了远方去上班，应人石就是一座死寂的空城，可是到了每一个周末和每一天的傍晚，那些租客又被公交车拉了回来，这里就成了极为繁华的地方。
繁华通常与人流量相关，大量的人流带来了大量的需求，星期六的上午，阳光真好，穿行在应人石的大街上，王十一的眼前不时闪过文身和染发的激进青年，闪过衣着暴露的时尚女子，也闪过穿着工衣的老实的年轻人，忙碌了一周的白领蓝领们，都从出租屋里走了出来，享受着一段自由闲适的好时光，将整个大街填塞得满满的。
大街两旁手机专卖场林立，商家们互相竞争得很厉害，他们必须要使出高人一等的营销手段，才可以争抢到更多的目标客户，一片阳光里，王十一看见一个敬业的年轻秀美而身材苗条的姑娘，身手敏捷地套上了一件厚重的猪八戒的黑色道具衣服，他惊讶得目瞪口呆。
那个小姑娘随后又戴上了一副厚实的长嘴巴面具，两个眼珠子，在面具后面滴溜溜地转着，让王十一忍不住掩着嘴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肥胖又可爱的猪八戒出现在了手机店的门口，她背着一把九齿钉耙，晃荡着大肚子，朝着路边经过的人群不断地做着邀请入店的姿势。
小姑娘滑稽的动作，很快就吸引住了好几个小女孩的目光，纷纷拉扯着家长的衣角，不时回过头好奇地张望她。
目睹着异乡街道上的繁华，王十一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他的故乡樟井院子，那里对比鲜明地生活着一群老人和儿童，安静祥和，却荒凉寂寞，他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背井离乡，一定要干出一点名堂来！
如果不能衣锦还乡，又何必跑到远方？
人群不断地汇集到天宝路上的一个大型超市，王十一老远就听见那边的音响里发出来的肆无忌惮的刺耳的音乐，那音乐热情得难以拒绝，王十一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一场洗发水的促销演出正在超市门前搭设的临时舞台上进行着，不断腾起的叫好声如同春节时期那不断腾起的烟花一般，很轻易地就把人吸引了过去。
“各位先生们女士们！各位腰缠万贯的大款老板们！各位貌美如花
气死西施的小姐姐们！接下来是我们今晚的重头戏，下面请允许我把长相奇特而声音奇美的伟哥请上来，让他为我们大家演唱一首他的代表作‘阿莲’好不好？”台上那个穿着打扮得有点娘的主持人大声喊道，他硕大的耳环在太阳光下熠熠生辉。
“好！”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
“观众朋友们还是蛮给力的，这边的朋友们，请把你们的降龙十八掌都给我拍起来！这边的朋友们，请把你们的八卦莲花掌给我拍起来！”台上的那个主持人大声地吼着，一个打扮很娘的主持人，竟然吼出了排山倒海的气势来，让人瞠目结舌。
“哗哗哗！”台下的“降龙十八掌”和“八卦莲花掌”都拍得惊天动地。
在大家热烈的掌声里，那个很娘的主持人背对着大家，撅了撅他那两片荒凉糟糕的屁股后，扭扭捏捏地走下了舞台。
“大家好，我姓杨，名伟，大家都叫我伟哥。”突然一个男子飞身跃上了舞台，他理着平头，穿着一身闪光的紧身衣，看起来是一个动作利落的少年。
他独特的自我介绍立刻引得人群一片哗笑。
“瞧你们一个个笑得多开心啊，脸上跟春天开花似的，大声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嘲笑我的名字叫杨伟？”少年大声喊道，这种小公司的演出，一般都是通过出位来吸引观众的。
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哗笑。
“各位兄弟姐妹们，我跟大家汇报一下，我没有阳、痿，我只是姓杨，名伟，伟大的伟，我这身材，八块腹肌，会是你们想的那种没有用的男人吗？”少年拍了拍紧实的胸脯，继续调动着气氛。
人群又一次爆发出一阵哗笑。
“在我给大家献唱前，我要跟大家公布一条我人生中的头条新闻，我最近失恋了！我的女朋友，长得跟神仙姐姐一样，一会儿你们就可以看得到的，看我有没有向你们吹牛？前几天把我给踹了，一个柔柔小小的女子，竟然把我这七尺男儿给踹了，踹到哪里去了？你们想得到吗？告诉大家，我被踹到了这个舞台上了！我这么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结局怎么会这么凄惨啊，最后还是被她无情地甩了，呜呜~~。” 少年看上去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人群里不禁又爆发出一阵哄笑来！
“最让我心如刀割的是，那个不要脸的姑娘，她今天竟然还来了，现在正坐在台下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我的演出。”少年继续着他的表演，把手指朝着人群指去。
大家一听，就转动着脑袋，顺着少年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想看看少年嘴里提到的那个姑娘到底长得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大家不要找了！就是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美女！”少年四处张望了下后，指着台下的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说道。
那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裙子少女一听，就“刷”地一声站了起来。
“就是你把我甩了，你给我上来，憋了好几天了，我今天有心里话要跟你倾诉。”少年大声喊道。
“上去！上去啊！”人群开始起哄了。
在台下的一片哄笑声中，那名女子竟然落落大方的走上了台，她穿着素白的纱质连衣裙，满月的面孔，娇嫩鲜艳，在一群面有菜色的打工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少年一下子跪在
女子的身前说道：“阿莲，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这些日子你跑到那里去独自偷欢了？”他的话音刚落，戴军的那首《阿莲》的歌曲伴奏就响了起来。
“阿莲，你是否能够听见，这个寂寞日子，我唱不停的思念，阿莲，你是否能够感觉，这虽然相隔很远，却割不断的一份情缘……”那少年就一直以一种下跪的姿势，不断地呼唤着阿莲的名字，把那首痴情的歌演绎得感人至深。
音乐结束后，那名着白色裙子的少女逃也似的跑下了台，少年依然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还在不断重复演唱着那最为撕心裂肺的歌词“我多想找回最初的爱，阿莲，在我心里，在我的睡梦里，忘不了的是，你美丽的脸。”
“你这个没有用的男人，只知道站在台上无病呻吟，女朋友都跑了，还不下台给我去追啊。”很娘的主持人走上台，朝着少年的屁股踢了一脚。
“谢谢！谢谢大家！”少年站起身子来，做了一个谢场的姿势，快步走了下去。
“同志们，朋友们，幸福派送时间到了，下面是本次活动赞助公司smart洗发水免费派送时刻，掌声在哪里？”那个很娘的主持人大声喊道。
大家一听有免费派送，好几个高个子就往前挤，不一会儿，人群就乱了。
昨晚的洗面奶免费促销，他上了大当，今天洗发水免费派送，他犹豫了。
“掌声在哪里，免费的洗发水就在哪里。”主持人说完，俯下身子，顺手拿起一瓶洗发水，向着掌声最热烈处扔去。
果然是派送啊！
光天化日之下，随机派送！
“啊！”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王十一看见那个抢到洗发水的年轻人，兴高采烈地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噗！”第二瓶又从舞台上飞了出来！
王十一原以为出来打工的生活只是呆板的流水线，十分的枯燥，没有想到，业余生活竟然还有如此滑稽搞笑的部分。
他正思忖着，一瓶洗发水当空飞来，一米八的个子此时派上了用场，他伸了伸手，在若干个“旱地拔葱”高高跃起的男人上空，把洗发水稳当接在了手里。
今天的收获还不错，这一瓶洗发水够洗一个月的了。王十一拿着洗发水在手里掂了掂，心中暗自高兴。
这时候，他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打了一下，连忙扭过头，一看竟然是艾书。
不过艾书今天看起来头发有点乱，胡子也有段时间没有剃了，一簇簇，正从细嫩的皮肤下面蓬勃而出。
“是你啊，艾书！”王十一惊喜交加，没有想到一个月后又再次相遇了。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艾书惊讶地问道，刚才王十一奋力一跃拼抢洗发水的潇洒姿势，吸引了他的目光。
“昨天我们部门聚会，陈大卫经理请客，大家都很开心，可惜没有你啊。”王十一不无遗憾地说道，一看到艾书，他就想谈一点部门最近发生的大事件。
“王十一，走，我请你，喝一杯去！”艾书说完，拉着他就走。
王十一早就想跟艾书喝几杯酒了，想跟他讨论一下质量管控的心得，求取一些真经，听他这么一说，王十一毫不犹豫地就跟着他走出了喧闹的人群。
第一百三十九章：一生的污点
人间四月天，四月的深圳，繁花似锦，应人石也活在了一片花海里。
已经离职一个多月了，重点大学本科生艾书一定找到好工作了！阳光里，他的笑容灿烂得很，说话的时候，牙齿不时反射出一片耀眼的白光。
不过他面容显得憔悴了好几分，胡子也没有认真刮过，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潦倒，又不像是找到工作的样子。
那一天，王十一和艾书二人穿过已经云集过来看热闹的人群，穿过好几条人声鼎沸的街道，拐进了一个小巷子，找到了一处僻静一点的小酒馆。
在小酒馆里喝几瓶啤酒，简单地聊聊天，其实比在大酒楼里吃山珍海味，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更让人难以忘怀。
艾书看起来跟酒馆前台收银的小姑娘很熟悉，一见面，就听见那姑娘喊道：“帅哥，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你想我了吗？”艾书嬉笑着脸问道。
“想啊，你又不过来看我！”那个女孩愁着脸说道。
在前台点好酒食后，二人就一道走了进去坐了下来，里面的人不多，不过有空调开放，坐在里面，感觉还是很舒适的。
落座后，王十一忍不住说道：“前台那个姑娘看起来还不错的啊！”
从艾书跟那个女孩的谈笑看，他们彼此是有好感的。
“是长得挺不错的！”艾书毫不掩饰地说道。
这一段时间，看来艾书的小日子过得也很滋润的啊！
“那你约她一起出去玩了吗？”王十一心里想，艾书，你喜欢那个女孩，你就大胆跟人家表白好了！
“王技术员，这玩笑别乱开啊！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只是以前发工资的时候，我都会跟女朋友过来奢侈一把，是这家店的熟客，时间长了，跟里面的人也就熟悉了！”艾书笑着说道。
什么？艾书早就有女朋友了？
“艾工，感情上的事情咱们不谈，我想问问你，最近在哪高就了？”王十一见艾书心情很好，又是请自己喝酒，心想，一定是找到了好工作了。
不过他听到的却是艾书出乎意料叹息声，只见他摇了摇头说道：“泰柯公司的工作经历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是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痛。”
王十一知道他指的是被炒鱿鱼这件事情，这样的事情，放谁搁在心里都是永远的痛。
“出去应聘的时候，人家一听我被是被公司开除出来的，就一个劲摇头，唉，别提了，有了这个不光彩的经历，找工作四处碰壁啊。”艾书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找工作的事情，你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人家也看不出来啊，更何况很多面试官自身对专业也不熟悉，太专业的东西问得不伦不类怕人耻笑。
人家只盯着你的简历看。
你在泰柯干了不到一年为什么换工作了？产品质量出问题了？被公司炒鱿鱼了？面试者问几个基本的问题后，很容易得出来负面印象，
这找工作还有戏吗？
编制假的简历吗？no！作为一个质量人，艾书打死也不会这样做，与其跪着生，不如站着死，他不想做那种违背灵魂的事情。
王十一想了想，也是啊，质量工作不是一个人能干好的，明明是整个公司犯的错误，怎么就成了一个员工一生中的污点了呢？
“王技术员，我走的时候，连坐在同一个办公室的文员婷婷都不愿意跟我握一握手，真寒心啊！”艾书低着头说道。
曾经的质量部第一能人，结局就是如此唏嘘！
不一会儿，酒馆的服务员端上来了梅菜扣肉，白切鸡，宁远血鸭和六支啤酒。
艾书点的三个菜，都是荤菜，没有一点绿色。
“来！喝酒！工作迟早会有的。”王十一端起酒杯说道。
“来，喝酒！”艾书一饮而尽。
那一晚，艾书显得有点低沉，坐在王十一的对面，如同一个陌生人一样，一口接着一口地饮着珠江纯生啤酒。
“你今年多大了？”王十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便问道。
“一九七八年的，今年二十四岁。”艾书答应道。
一九七八？那一年深圳刚改革开放啊！
“你比我大三岁！我没有你那么幸运，考上了一个好大学，我比你惨多了，高考差了几分，落榜了，是一个落榜者！”王十一回答道。
“哈哈哈，来！干杯！”艾书一听王十一是一个高考落榜者，心中的那份荣耀就暗自升了起来。
“怎么了？在我面前找到优越感和自信了吧！”王十一笑着说道，将一杯啤酒一举，也一饮而尽。
“王十一，泰柯公司虽然是一家外资企业，可那是假洋鬼子办的工厂，老板就是本地的拆迁户，早年移民到美国，这个工厂就成了美资企业了，事实上里面一个老外都没有，说到底还是民营企业，管理也是老一套，谁的关系硬，真理就在谁手里，里面关系复杂得很啊，王十一，你要小心他们，那个仓储主管林晓华也不简单啊！”被炒鱿鱼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艾书对过去岁月里得与失的反思一定不少。
“谢谢你善意的提醒！”点燃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
小酒馆幽暗的角落里，艾书看起来比以前消瘦了很多，眼圈也沉了下去，面孔也黑了很多，曾经的小白脸变成这副模样，让王十一心酸，他忍不住说道：“艾书，你的脸变黑了。”
“呵呵呵，这段时间在外面到处找工作，四月份，深圳的太阳不比内地，已经很毒辣了，脸都被晒黑了。”艾书笑了笑说道。
“是啊，还是呆在工厂车间好，车间里有空调。”王十一说道。
“唉，现在已经四月了，天气这么热，而且工作也不好找啊，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把工作丢了。”艾书叹了一口气道。
他唉声叹气中显现出几分无奈和伤悲，这绝对不是王十一印象中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艾书，眼前这个失业的男子很陌生了，和
他记忆深处那个胸有成竹分析产品不良问题的品质工程师已经完全判若二人了。
“上天把一扇大门关闭的同时，同时也已经暗暗地为你打开了另一扇门，你等着吧，一个更好的机会很快就会来了。”王十一突然想起了以前书本中看到的这么一句话，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把这句话送给他。
“但愿吧！”艾书说道。
沉默了一阵，艾书又说道：“大学毕业校招的时候，我的两个成绩比我差的同学进了华为，我那一天发挥失常，面试失败了，要是进了华为，靠硬本事吃饭，我肯定没有问题。”
华为？二零零二年，华为已经是深圳的一面旗帜了，工资高得惊人，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好公司。
王十一曾经在网上拜读过《华为的冬天》一文，对通讯行业巨头华为感触很深，那是一家有忧患意识的大公司。
华为校招的院校也都是一等一的院校了。
即便校招落榜了，也是英雄啊！
他不得不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兄长，都差点进华为了，不过一个人能力太强了，常常会为小人所不容啊，他的上司牛盾盾主管对他的生死从不记挂在心，质量部是容易背锅的部门，工厂的任何事情，都可以说是流程上的问题，都可以问责质量部没有把体系建设好，只要有一个锅往你身上推，你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啊。
置身在是非之地，又有一个恨不得赶你走的领导，你的离去是注定了的事情。
“你放心，上帝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王十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他知道艾书是本科生，是有文化的人，说一点文绉绉的话，他更容易接受。
这些文绉绉的话，本来是当年为了备战高考语文作文硬逼着自己背下来的，结果高考作文没有用得上，在社会上，却用上了。
已然几瓶啤酒落肚，这通常是一个男人应该豪言壮语的时刻，听了王十一说的话，只见艾书把杯子往桌子上用力地一竖，器宇轩昂地说道：“不喝了！不喝了！刚才喝的这些酒，算是我跟往事干杯，跟过去的艾书干杯。”
“好样的！”王十一将手里的半截香烟迅速甩掉了，朝着艾书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哗哗哗地鼓起了掌。
结账的时候，王十一抢先一步付了钱，艾书有点生气的样子：“今晚是我请客，你怎么把钱付了？”
“艾工，我说过，要送你一程的，我必须要兑现自己的诺言。”王十一说道。
“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等我找到工作了，再请你出来一起好好地喝一顿酒，今天心情不好，没有陪你一起喝好。”艾书笑了笑说道，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上面泛着梅菜扣肉留下的油光，生动多了，看得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食了，从他点菜的菜单上可以略见一斑。
“我已经喝好了，谢谢你！”能够用一点酒钱，治疗一个年轻人的伤，这的确是一笔很划算的投资，从小酒馆出来，王十一的心情很好。
第一百四十章：不死的理想
六瓶啤酒，他们二人喝完后，都跟没事儿一般。
从小酒馆走了出来，艾书那被梅菜扣肉滋润过的两片薄唇，在阳光下如同银片一般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帅哥，今天周末，你不用上班，到我出租屋里去坐坐吧。”在小酒馆的门口，艾书抬起头来说道。
“好的！”王十一正想找时间跟他讨教一下机顶盒的电路知识，一听要去他出租屋坐坐，二话不说，点了点头，就跟着他朝着一片农民房走去。
正逢中午吃饭的时间，周末的出租屋是兴奋的，楼道里充斥着烟酒糜烂的气息，好几间房子的门是敞开的，穿着裤衩露着一身肥肉的男人，有的在摸麻将，有的在举杯畅饮，不时从里面腾起一阵女人的尖叫声，搅和着重金属的音乐声，从房间地肆无忌惮地向外倾泻，洋溢着一股异于常日的生动气息。
艾书的出租房位于五楼，也是那栋楼的最顶楼，四月的深圳已经很闷热了，王十一爬楼的时候，汗流浃背，停在三楼的楼梯间里，喘着粗气说道：“艾书，你怎么租到五楼去了？”
“五楼的房租便宜点，我出来打工时间也不长，没有赚到什么钱。”艾书也喘着粗气，扶着楼梯的栏杆说道。
“你出来打工两年了，还没有赚到钱，你骗谁啊！”王十一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
泰柯公司工程师一个月到手两千块是有的，年底还有年终奖，一个月存一千块，两年下来，也该有两万块了。
两万块是什么概念？宝安前海那边的商品房都可以买十个平方了，足够买一个厕所了。
“说来话长，到房间里说。”艾书说完，又朝上爬了几级台阶。
来到艾书租住的那个单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上凌乱的被子，桌子上放着打火机和一包已经开盖的“白沙”香烟，最醒目的是一本打开着的陈文灯的“高等数学复习指导”，已经有点陈旧了，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墙角立着好几个“珠江啤酒”空瓶子，桶里面泡满了衣服，房间幽幽散发着臭袜子的气味，王十一仿佛走进了学生时代的集体宿舍，一切是那么地熟悉。
“你要考研？”王十一从桌子上拿起那本陈文灯的“高等数学复习指导”问道。
“两年前，大四的时候，我考过研，高数差点满分，遗憾的是英语上了国家线，却跟报考院校的分数线差了几分，本来可以调剂读研究生的，我没有去，考研的辅导教材一直带在身边，有空的时候就翻翻。”艾书坐在床上，昂扬着头颅说道。
他一边说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好像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大学时光，那时候，大学校园的广告墙上，到处都是考研辅导班的广告，而高数首推的教材就是陈文灯编著的，正是不断练习他的习题集，艾书的高数的成绩很是突出。
那时候，校园里广播站的歌曲也很干净，总是播放着《睡在上铺的兄弟》，无忧无虑，没有职场上的陷阱与黑锅。
“你
考研高数差点满分？”王十一有点难以置信，何雪忆在学自考，王十一听她说过微积分和线代都很难学，想考高分不容易。
考研高数考出接近满分的人，绝对是智商超群之人。
王十一将那本有点陈旧的高数书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说道：“艾书，你这两年出来打工，放弃了考研，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可惜了！”
“王十一，我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家里为了我上大学，欠了一屁股债，我有自己的理想，先出来赚点钱，然后再回去考研，我的理想是燕京大学。”艾书笑着说道。
“燕京大学？”王十一听了很是震惊，那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啊，他不得不抬起头再次看来他一眼。
“如果不是英语低了几分，我早就上了！”艾书充满自豪的说道。
早就该上燕京大学了？比何雪忆还要厉害啊！
“高考的时候，差了三十多分，跟燕京大学失之交臂，考研的时候，总分够了，英语差几分，这辈子，我是跟燕京大学干上了，不考取燕京大学，我艾书誓不罢休！”艾书说到后面的时候，激动得浑身颤抖。
“艾书，你是好样的！”王十一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打工并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是要考燕京大学。
如果有朝一日艾书理想得以实现，谁能想象得到，他曾经在应人石的农民房里奋斗过呢？
能够跟这样一位充满上进的兄长相识，王十一觉得十分荣幸，他不禁想起了自己，高考失败，爱情也很失败，打工，让他见识到了职场的凶险，艾书有后路可以走，还可以回去考研，他王十一是没有后路可走的，摆在他面前的只要打工这一条路可以走。
一定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你会不会觉得这屋子里是有点乱？”艾书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
“这屋子太熟悉了，我们读书的时候住在集体宿舍里，就是这么过来的！”王十一笑着说道。
“王十一，你有没有觉得我还是一个学生？身上有一股书生气，还没有完全地融入到这个社会？”艾书突然抬起头望着他说道。
“学生不是很好的吗？这个社会太复杂了，还是简单一点好。”王十一想起了艾书被炒鱿鱼的事件，心中就义愤填膺。
那个美女师傅杨玉娟，那个质量主管牛盾盾，谁是他艾书的对手？这些人在质量部不但会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每逢公司升职加薪，都是首要照顾对象。
“是的，打工要是没有那么多利益纷争就好了，都是出来打工的，大家都不容易。”艾书感慨道。
事实上，很多企业问题出来了，管理人员们并不是想着办法去改善，改善意味着阻力，也意味着有人承担错误，大家的做法常常是推卸责任，穿着皇帝的新装，继续奋斗。
艾书的想法是美好的，它扼杀了庸才们依靠所谓的情商弯道超车的途径，注定是失败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想要成功的
庸才太多了。
看着他一副伤感的样子，王十一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了过去：“好了，别谈这些了，哥们，来！抽根烟！将来考上燕京大学，这些日子你会很快忘记的。”
是的，忘记屈辱最好的办法，是你取得更大的成功。
谁能够想到，被泰柯公司开除的人，竟然会考上燕京大学呢？
男人们苦闷的时候，都喜欢抽一支香烟，麻醉自己，王十一之所以要抽烟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那屋子里面的气味有点难闻，他将香烟送到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悠悠地吐着烟圈，一阵青烟里，空气变得芬芳多了。
“来，坐吧！”艾书接过我的香烟后，说道，“来，坐到床上来！”
王十一转过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艾书租住的是一房，没有厅，木床和饭桌只在咫尺之遥。
坐在了木板床上，王十一感觉实在多了，抽了一口烟，忍不住问道：“艾书，你女朋友呢？她周末要加班吗?”
在小酒馆吃饭的时候，王十一提到过他跟女朋友常常去那儿喝酒，再说没有女朋友，艾书不可能花钱到外面租房子，家里为了他上大学欠了一屁股债，从农村出来的孩子，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抠门的人。
如果不抠门，他怎么会租住在五楼？一定是为了贪便宜，顶楼的租金通常要便宜一两百吧，这么抠门的人，单身的话，他一定会乖乖地躺在工厂免费的宿舍里，泰柯公司的集体宿舍安装有空调，比这出租屋舒适多了。
有了女朋友就不一样了，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在外面打工，有了女朋友，也就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出租屋则是他心灵停泊的港湾，“安”这个字就是由房子和女人组成的，古代人造字的时候一定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有了女人的慰藉和滋润，一个男人打工的路上就不至于觉得孤独，特别是失业的时候，因为他们觉得心安，只要心安，任何地方都是故乡，故乡也不过是祖先漂泊后的最后一个驿站而已。
“女朋友？哥们，你最好别提她了，提起她就伤心，上个礼拜六我们就分手了。”艾书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
“分手了？你们怎么分手了？难道是她不好吗？”王十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想，一定是你艾书太清高，看不清人家，他早就听说艾书的女朋友是一名生管人员，艾书喜欢上她绝对是屈就，王十一再次环顾了一下这间出租屋，一个没有女主的房子，就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看起来凌乱不堪，毫无生气，让人颓废。
“她很好，我不怪她！”艾书用手指弹了弹烟灰，低着头说道。
“她好，你干什么把她甩了？”王十一有点觉得不可思议，这话听起来就是自相矛盾。
“是她主动提出分手的。”艾书说完，就抬起头来朝出租屋单薄的房门望去，这时候，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月前的自己正醉醺醺地推门走了进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漂泊的爱
那一天，艾书从泰柯公司被炒鱿鱼狼狈出来，除了王十一说要请他吃饭，给他送行之外，质量部没有一个人说过如此暖心的话。
部门文员婷婷目光冰冷，如躲瘟神一般地躲避他，拒绝跟他握手告别，让他心中郁闷至极。
那时候，正是一年的三月，春风浩荡，布谷鸟在羊台山上，歌唱着春天的美好，在辽阔的江南，他的父亲在稻田里播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艾书从泰柯公司出来后，怀揣着刚刚结算完的工资，独自一人走出了工业区，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女朋友肖萍一双鄙夷的目光。
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出来工作两年不到，已经换了三份工作了！他觉得对不起这个女人，每次变动工作的时候，就得重新找房子搬家，而肖萍也不得不牺牲自己，把工作辞掉重新找工作，跟着他艾书在珠三角到处流浪漂泊。
这一次，她一定会很生气！
迈向出租屋的脚步是那么的滞重，以至于他无力再迈出一步。
他顿了顿，转身走进了农民房的一家小酒馆。
喝酒！他要喝酒！
男人郁闷的时候，不是抽烟，就会想到喝酒，酒喝得差不多了，就会飘飘然忘记一切，平凡的世界里无所谓幸福，也无所谓痛苦。
心情郁闷的时候，喝起酒来容易失去控制，不一会儿，艾书就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结完账，摇摇晃晃走出了那间小酒馆。
这时候，外面已经黑了下来，春风一吹，他那趔趄的步子没有迈出多远，就瘫到在地上，“哇”地一声在巷子边的一棵细叶榕树下呕吐得稀里糊涂。
清澈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过他年轻的面颊。
他扶着榕树缓缓地爬了起来，小声地哭了起来，黑暗里，在那条冷清的巷道里，没有人注意到他，大榕树下是一条小河涌，黑色的水，在如水的月光下一动不动，如同一只阴险的黑龙。
好几次，他感觉自己都要从榕树上滑落，掉进那条黑水河涌，被水淹没，无法呼救。
等到大脑清醒一点，他想到了出租屋，想到了家，踉踉跄跄地走了回去，爬到五层住处的时候，那酒竟然也醒掉了大半。
“你喝酒了？”他的女朋友肖萍闻到了一身酒气后，歪着脑袋惊讶地问道。
艾书没有说话。
“艾书，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你不要瞒着我，你是不是又被老板炒掉了？”女人总是十分敏感的，艾书前两次被炒鱿鱼后，也是这幅醉汉模样，也是一言不发。
“他妈的泰柯公司，简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这工作干的也真窝囊！”艾书一屁股坐在床上，怒火中烧。
前几天，他还在说泰柯公司必将成为一个伟大的公司，机顶盒以后将供不应求。
“艾书，你大学毕业才两年，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失业了，你一个打工仔，干活，要顺着领导的意思，不要得罪他们。”肖萍见艾书心里不好受，就轻声地劝道，艾书上次被炒，是因为跟他的部门主管合不来，他能力那么强，而且爱表现
自己，主管看他不顺眼，试用期都没有让他通过。
“阿萍，你要相信我，这一次我没有得罪主管，也没有得罪经理，我做事全都按照公司流程走的，问心无愧，可是最后还是背了黑锅，我现在心里好难受。”艾书说完，眼泪就流了出来。
那天晚上，肖萍没有说话，她转过身，把出租屋的那台老式黑白电视“啪”地一声关了，一个人躺在床上，背对着艾书。
她或许在哭泣，艾书看见她的肩膀有规律地耸动着。
失业的那段时间，他们陷入了可怕的冷战。
这样的日子度日如年，让艾书十分煎熬，不过他依旧坚信只要找到工作，笑容一定会再次爬上肖萍的脸颊，只是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肖萍突然打破了沉默，让他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想。
肖萍端着饭碗，眼睛盯着艾书说道：“我们分手吧！我好累！”
肖萍的话语说得十分平静，却如同夏日的惊雷一般滚过艾书的上空，让他僵立在原地好大一会儿，看起来她已经彻底地死心了。
艾书嘴巴抖动了好几下，就是没有说话，他想挽留她，想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那些想法如同草地上那些星星点点跳跃着的火苗一般，很快就熄灭了。
他的眼前闪过他们搬家的情景，闪过她抱着那台黑白电视，从一楼爬到五楼气喘吁吁的样子，闪过肖萍用手擦拭汗水的样子。
每换一次工作，就要搬一次家！
肖萍跟着辞一次工！
“好的。”艾书最后无力地点了点头，他觉得对不起那个姑娘。
他们二人分头而睡，失业之前，他们都是互相抱着睡的，那天晚上，艾书怎么也睡不着，半夜里听到了女人低低的哭泣声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将他淹没，一行清泪，情不自禁曲曲折折地从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毕业两年了，他失业的时间累积起来差不多有半年，两个人在这种漂泊不定收入不稳的日子中，并没有存到什么钱。
“都是我的错，我不会怨恨你的。”艾书在暗夜里对自己说道。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女人从床上爬了起来，精心地梳妆了一番，收拾好行李，平静地跟艾书说道：“艾书，你还是送我一程吧！”毕竟是相好一场，心中还是有感情的。
“好的！”艾书黯然地答应道，随手就提起了女人的行李，一路上无言无语，把她送到公交站台，最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交车关门的那一阵，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阳光下，他疯狂地追着公交车跑了一阵，可什么也没有追到，他追到的不过是老旧的公交车喷出的一股又一股黑烟而已。
他目送着公交车远去，看它载着自己曾经的女人消逝在三月深圳的天空下。
这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一个明月皎洁的夜晚，在深圳石岩的一条小河涌旁边的香蕉树林里，他鲁莽而无一点技巧地把生产线的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工抱在了怀里，在女工“不
要，不要！”的反抗声里，他强行地吻了她的唇，那是甜蜜的花蕊，让他迷醉，从此，他的生活就不再单调。
一周后，他们就翻滚在了出租屋的木板床上，巨大的声响惊吓得蟑螂四处逃窜。
唉，生活就是这么残酷，没有想到，这第三次失业，又让他们活生生地分手了，艾书感觉自己突然又回到当初来深圳的境地，一个人，为谋求一份工作而奋斗。
那天下午，王十一在艾书的出租屋里坐在一起，聊了很长时间。
夜晚的时候，王十一又跟他请教了电路知识。
“王十一，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公司的大门马上要关了，唉！女朋友走了，我一个人睡在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说话，闷得慌。”艾书讲完机顶盒的电路知识后说道。
王十一连忙掏出手机，看看上面显示的时间，蹦出来的阿拉伯数字已经是十一开头了，泰柯公司有一个纪律，那就是晚上十二点大门准时关门。
现在赶回去，估计大门已经关了！
当然保安队长张非他王十一很熟悉，破例开门也不是难事。
难道艾书盛情挽留，周末好时光，在外面睡一个晚上也不错，一想到这里，王十一就说道：“好吧，那就借宿一夜。”
“顶楼有点热，而且屋子里面有点乱，你就将就点吧，聊了这么久，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住在五楼了，我也想住在阴凉的二楼，出来打工两年，竟然没有存到钱，谁都不会相信，我妈还以为我在深圳发财了，过年我都不敢回去，那一笔开销花不起。”艾书站起身来，朝着窗户边走去。
这时候，燠热的天空中吹来了一阵清风，远处，羊台山一片黝黑。
“是啊，你在泰柯公司的工资不低，家里人肯定以为你发财了，成了地主，都想斗斗你，谁知道你躲得远远的，从不回去。”王十一说道。
“其实我就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是寅吃卯粮的打工仔。”艾书苦笑了一下。
“刚出来打工，是很难的，工作稳定了，你就可以存一笔钱了。”王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如果在半个月内找不到工作，我打算回到母校，备战明年的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想到燕京去读书，我爱未名湖。”那个晚上，他最后的话，证明了他的高傲和不屈服。
是的，他大学毕业也才两年，年纪还轻，应该可以有很多梦想，王十一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闷热的五楼安了这么一个临时的家，即便收入再高又有何用呢？一个并不稳定的收入，怎么能够提供给他更好的物质上的享受呢？
如果这样失业下去，这临时的家，或许他都难以支撑下去。
那一个晚上，王十一辗转反侧，很久都没有入睡，天快亮的时候，他方在那张僵硬的木床上睡去了，朦胧中，他感觉自己并不是睡在床上，而是坐在一辆灰白色的大巴车上，那大巴车颠簸于青葱的群山之间，不知道终点在哪里，而车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乘客，一片寂静。
第一百四十二章:最美的风景
住在顶楼的好处就是，每天清晨，你会是第一个被太阳叫醒来的人。
星期日的太阳光，从单人间的窗外射了进来，毫无阻滞，朦胧中，王十一是被一道强光刺醒的，当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见艾书正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牛津英汉词典，正在背诵单词。
“哥们，你背字典了？”王十一惊讶地问道，他瞟了一眼里面的字，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单词，让人心生恐惧之感。
“我的目标是一万个词汇量，没有词汇量，很难考高分，你看我读书背字典，是不是觉得很傻？”艾书抬起头问道。
读书没有捷径，书山有路勤为径，需要勤奋攀登的路，绝对不会是捷径。
“我以为考高分，只需要多做做模拟题就好了，没有想到你很注重基本功的培养。”王十一感慨道。
“基本功不扎实，很难考高分，基本功扎实，高分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来，一起看，这本是电路知识书，你仔细看看吧。”艾书说完，从书桌上抽出一本书递给了王十一。
读好书，曾经是王十一最大的理想。
随着高考落榜之后，曾经年少的理想就化成云烟消失了。
不过他内心深处却是钦佩那些酷爱读书的人。
四月的晨风徐徐地吹了进来，风翻动着王十一手里的书，哗哗哗作响。
风也想读书，虽然她不认识一个字。
王十一和风一起陪伴着艾书读了一个小时的书之后，两个人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漱完毕后，艾书说道“王十一，走，我带你看应人石最美的风景！”
“应人石最美的风景？”王十一纳闷了。
应人石除了大片的工业区就是密密麻麻的农民房，有什么风景？
“是的，你跟着我来！”艾书兴奋地说道。
王十一疑惑不解地跟着他从出租屋里走了出来，跟着他上了通向楼顶的楼梯，到了天台。
天台上，横着几条铁丝线，上面吹着衣服和毯子。
艾书哪里是去看最美的风景，分明是来天台收衣服的！王十一心里想道。
“你看，羊台山，美不美？”楼顶的天台没有遮挡，羊台山绵延的山势一览无遗。
“王十一，你不要以为工业区很丑，站在高一点的位置看，她们排列是很整齐的！”艾书指着远处的工业区说道。
换一个角度看，的确不一样。
“怎么样，美吗？”晨风里，艾书开心地笑着。
“美！”王十一勉强地笑了笑。
“住在五楼，爬上来虽然累，但是却是距离大美最近的地方，这个楼顶天台就是我的御花园，夜晚还可以数星星！”艾书充满自豪地说道。
“数星星？你吹牛皮吧，深圳的天空里有星星吗？你数数月亮还差不多呢！”王十一反驳道。
“哈哈哈！”屋顶上立刻地传来了一阵无忧无虑的笑声。
书生就是书生，一个天台就被他诗情画
意成了最美的风景。在回公司的路上，王十一想起这件事情，就想笑。
不过，这最美的风景，也不是免费可以看的，每一个月的房租那是一个指头也不能少的。
燠热的四月，并不是求职的高峰期，那些不安于现状喜欢跳槽的，此时，也躲进了电子工厂的空调房里，不再出来寻觅工作机会，没有人跳槽，工厂招聘的职位自然就少，这让艾书很痛苦，失业一个月后依旧没有找到工作，甚至面试邀约的电话也没有接到一个。
没有工作的日子，出租房的租金和生存下来的必须的食品，都要花去很大一部分，眼看着手里的钱所剩不多了，艾书预感到自己在深圳打工的日子走到了尽头，他常常一个人爬到晒满衣服的楼顶天台上，深情地凝视着这座熟悉的城市。
因为站在高处，他的视野很开阔，可以很清晰地望见远处熟悉的工业区，甚至可以望见泰柯公司巍峨的厂房和在阳光下耷拉着脑袋的异国国旗，作为一家外资企业，泰柯公司在工业园区里体量大，显得有点霸道。
深圳真不是我艾书呆的地方，天让我离去，我不得不走啊！
他站在天台上，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折转身子回到屋子里，悠悠地点燃了一支烟，坐在木板床上静静地抽了起来。
是该走了！
从女朋友肖萍离开的那一天起，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想法，要离开这座城市。
女朋友走了，只要自己上进，还会有新的女朋友的。
他甚至想，肖萍离开也好，自己的苦，自己面对就好，这点苦在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人心中，其实算不了什么。
他只是想来深圳赚一点学费而已。
那天下午，他特意洗了一个澡，将身上的每一处脏污都清洗得干干净净的，许久没有刮的胡须，他在镜子面前认真地刮了三遍，穿着上一条新买的黑色的牛仔裤，和一件白色的衬衫，年轻而充棉朝气的艾书又回来了。
他走到楼下，叫了二手家具的老板上来，当初花了两百块买的电视，现在只能二十块仁通割肉了。
“老板，这个席梦思床垫是花了三百块买的，睡了一年，一百块吧！”
“从五楼背下去，人家买，我还要给人家背上去，劳力钱都不止一百块，你诚心卖，二十块我收了，多一分钱，你让人家收！”二手家具老板说道。
“二十块就二十块吧！”艾书闭上了眼睛。
在那张席梦思上，他曾经跟肖萍一起滚过无数次，那上面有他快乐的印记，如今人走了，床垫也廉价处理了，所有的一切，都消散在风中了。
不一会儿，二手家具老板就汗流浃背地把里面都搬空了，塑料板凳也搬走了，碗筷也都放在塑料桶子里提走了。
辛辛苦苦，花了两千块用一年时间打造的一个家，最后他只用了两个小时就毁灭了她，到手的钱只要六十块钱。
一年前，他跟肖萍刚搬进来的时候，里面也是这样空。
收拾好简
单的行李，他一个人走到了楼顶的天台上，看了最后一样最美的风景。
“老板，退房！”在楼底下，艾书朝着房东大声喊道。
“小伙子，你现在就走？到哪里发财去啊？”一脸横肉的房东问道。
“我回老家了，不打工了！”艾书低着头说道。
“你的房租最多退半个月押金，我们的规矩，你必须提前一个月通知我，你是前两天才跟我讲的。”房东说道。
“老板，打工的，谁知道自己明天在哪里啊？我怎么能够提前一个月通知你呢？”艾书愁着脸说道。
“你仔细看看租赁合同，通知期没有一个月的，押金不退，我退你半个月，已经是够良心的了，我也是打工出来的，知道你那几个钱来之不易，你这么匆匆要走，我还没有找到租客，这房子空着可惜，整栋楼的租客都跟你一样，我喝西北风。”一脸横肉的房东说起话来很有气势。
退了半个月的押金，艾书背着行囊，在四月黄昏的余光里，孤零零地离开了打工两年的深圳。
没有人给他送行，他拖着自己阳光下黑色的影子，走到了应人石的公交站台，搭乘上一辆开往罗湖火车站的公交车，在那里，他爬上了一列夜晚开往故乡的列车，离开了深圳，也离开了应人石。
他走的那天下午，给王十一打过一个电话，那一阵子，王十一正在流水线上，尝试着操作示波器分析电路故障。
作为一名质量部的技术员，自从艾书走了之后，他发誓一定要学好电路知识，提升自己的质量异常分析能力。
“王十一，我决定离开深圳了。”艾书在电话里低声说道，那声音如同一个犯错的小学生，离开深圳，他一定有一万个不甘心。
“你是回去考研究生吗？”王十一放下手里的示波器探针，低声问道。
“是的。”艾书的话幽幽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的。
“艾书，我现在正在上班，走不开，不能送你了，你为什么不等到星期六走呢？”王十一充满歉意地说道，如果是周末，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送他一程。
“王十一，没有关系的，你要以工作为重，本来我是想在周末离开的，可是房租马上就到期了，再不走，又得交一个月的房租啊，我是不得不走啊。”艾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提前祝福你金榜题名！”王十一说道。
“谢谢！”艾书说道。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联系，下班的时候，王十一想问问他上火车了没有，他已经把手机关机了，半个月后王十一又打过一次电话，艾书的手机号码已经过期了，过年的时候王十一想跟他问候一声，发现那个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王十一默默地将那个号码从手机的“通讯录”里删除了，心中满是愧疚。
偶尔，他会想起艾书，想起那个充满上进的年轻人，想起他曾经说过，最美的风景都是在天台上，他会静静地爬到楼顶的天台，悄悄地点燃一支烟，孤独地抽上几口。
第一百四十三章:发薪日
泰柯公司的发薪日都定在每个月第二周的星期五，人事计算考勤工资需要时间，在深圳来说，压十来天工资的，都算得上是有良心的好公司了。
艾书离开深圳两天后，那天正是四月份的第二个星期五，王十一领到了三月份的工资。
三月份他曾经领到过二月份的工资，二月他只上了几天班而已，到手的钱并不多，够不上三五个人去一趟小酒馆潇洒走一回。
那一天，阳光灿烂，他第一次领满了一个月的工资，那是他再次前往深圳打工后，领到的第一个满月的薪水，这工资，他期望已久了。
这令人激动的日子，在他上班后的一个半月姗姗来迟了。
那天下午，王十一正在车间的流水线上巡视产品质量，老远就看见牛盾盾主管朝他微笑着脸走了过来，将一个长长的纸条交给了他，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王十一，这是你三月份的‘工资条’，谢谢你在三月份的辛勤付出，辛苦了！”
针对工资条的发放，泰柯公司是很有讲究，那就是工资条必须由上一级主管亲自交到下属的手里，并要跟下属当面说上一声谢谢。
“谢谢！”王十一说完，接过工资条一看，一共是一千五百块，心中就一阵激动：“牛主管，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请你吃一个饭！”
“不用了，王十一，你的第一份工资钱，记得给爸妈买点东西，你在经济上终于可以独立自主了。”牛盾盾拍着他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这时候他看起来像一个兄长一般，让人感到亲近。
“好的！”王十一点点头说道，这不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却是他再次来深圳打工后的第一份满月工资。
看着牛盾盾走远，王十一如梦方醒，把手里的工资条小心翼翼地展开后，仔细再看了一遍，生怕自己看错了数字，没有错，是一千五百块，在深圳关内买半个平方商品房，足足有余。
把工资条塞进口袋后，他慌慌张张地走到了车间外面的楼梯口，哆哆嗦嗦地掏出了手机，悄悄地拨打了狡猾哥的电话。
“狡猾哥，我发工资了！”王十一激动地说道。
能够进泰柯公司，多亏了狡猾哥帮忙，没有他的介绍，他王十一不要说在泰柯公司做技术员，就是做普工都难。
“多少钱啊？”狡猾哥问道。
“一千五百块，而且厂里从不拖欠工资，发工资跟闹钟一样，非常准时！”王十一说道。
“深圳的底薪标准是四百六十元，你一个人赚了三个人的钱了！”狡猾哥在电话那头得意地笑着。
王十一把电话挂上后，感觉自己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外企技术员的工作，丰厚的薪资，高考失败咽下去的那口恶气，终于也算是出了。
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在流水线上，王十一怎么也安不下心工作，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将口袋里的“工资条”拿了出来，在流水线的尽头
又反复地端详了好几次。
工厂的那些员工，下班后通常都会心急火燎地跑到食堂排队，等候饭堂的工作人员给他们往餐具之中盛饭打菜，那天发工资了，王十一看见很多人呼朋引伴耀武扬威一般地走出了工厂，他们是要出去happy一把，去食堂吃免费晚餐的人看上去少去了接近一成。
老实说，那些用大锅做出来的饭菜，对大帅哥毫无诱惑力，他虽然是农村长大，但他的父母亲很勤劳，家里的伙食一直都不差，他摸摸口袋的工资卡，硬硬地在那里，它犹如发动机一般，发动着王十一，让他远离食堂奔向宿舍，抬起头的时候，仿佛看见酒店里香喷喷的烧鹅和烤鸡翅，正滋滋滋地冒着热气，静静地摊放在他的面前。
烧鹅和烤鸡翅的芬芳气息发动着他，王十一一溜小跑很快就到了公寓楼，猴子一般敏捷地攀登过好几层楼梯，然后喘着粗气，哆哆嗦嗦地掏出房门钥匙，将宿舍门打开的时候，他看见王小龙兴奋地迎了过来。
“王十一，你发工资了吧？”王小龙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比在生产线见到的那个王小龙年轻多了。
“发了，发了。”王十一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工资条。
王小龙一把抢过他那张已经有点发皱的工资条，目光精准无误地落在了总计上面，如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地喊道：“王十一，你比我高四百块，你们是有学问的人，做质量技术员工资真高啊”。
“是吗？小龙，你的工资也不低啊。”王十一说着，就将工作服脱了下来。
“王十一，我这点可怜的工资是混加班费混来的，来之不易，要是我爸我妈都在的话，我会去考一个大专本科文凭，跟你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赚大钱。”王小龙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王十一接过王小龙递回来的那张工资条，高高地举过头顶，像旗帜一般地摇了摇，他明显是在炫耀那张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纸条，一阵子疯狂过后，王十一用颤抖的手，哆哆嗦嗦地拨通了他的母亲的电话。
一接通母亲的电话，王十一就听见了樟井院子的鸟鸣声，鸡叫声，犬吠声，就仿佛穿过千山万水，回到了他的故乡舂城。
“妈，我发工资了！”他激动地说道，在车间里，他不敢大声地说话，但是在宿舍里，他却可以喊叫得无拘无束。
“那好啊，老板给你开了多少工钱啊？”王秀荷也难掩兴奋地问道。
“一千五百块！工资不低吧！”王十一说这话的时候充满了自豪，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豪地跟我母亲说过话了。
隔着电波，他仿佛看见了母亲脸上的笑容了，笑得是那么地灿烂。
“儿子，一千五百块，老板还是舍得开工资啊，如果在家种田的话，那得抵半年收成，你在那边要好好干啊！厂里没有亏待你，你也要在那边好好的表现，对得起给你开工资的老板。”他的母亲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声
音听起来很激动。
“嗯！”王十一充满深情地应了一声。
“你同学蒋华帮了你的大忙，没有他，你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发工资了，也去看看他，做人要懂得感恩。”王秀荷说道，从小她就引导着王十一，也一直影响着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妈，知道了！农忙的时候，我上班忙，所以没有时间回去帮您们插秧苗！您们在家里多砍点肉吃，注意身体。”王十一充满愧疚地说道，去年在家里，他就跟着父母亲一起奔走在故乡舂城的田地之间。
“儿子，插田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你参加工作了，不要缴学费和生活费了，家里轻松多了，我们不愁钱用，我跟你爸商量了，我们八亩田，五亩都做一季稻了。”王秀荷说道，前几年为了送他上学，家里的八亩田一直是插两季的。
“妈，厂里发的工资我用不完，我给您寄一千块回去！”王十一充满感激地说道，工厂包吃包住，他一个月花销充其量也不会超过五百块，农村出来的孩子，苦透了，都知道钱来之不易，有几个是大手大脚的呢？
“儿子，家里不愁钱，你的工资还是留在手里，以后谈恋爱找老婆要钱花的。”王秀荷说道。
“妈，那我给您买一件衣服吧！”王十一说道。
“现在农忙，我正好没有时间上舂城街上去买，你就给我买一件简单的新衣服，不要挑太花的，妈年纪大了。”王秀荷高兴地说道。
跟母亲通完电话后，感觉意犹未尽，王十一真有一种要对全世界宣告我发工资了的冲动，他将那张工资条稳稳地放进了皮箱最底层，要留作永久纪念。
王小龙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的表演，跟他说道：“王十一，你够疯狂的。”
“羡慕了吧！”王十一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高兴的时候，可以跟家人说说话，我高兴的时候，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发工资的时候，可以给你妈买衣服尽一份孝心，我发工资的时候，却不知道我的妈妈在哪里。”王小龙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王十一突然觉得我自己的表演有点过头了，他不应该在王小龙面前秀自己的幸福的，轻声说道：“王小龙，你一定可以找到的，你妈肯定在石岩打工。”
“王十一，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王小龙突然抬起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那么清澈，让人难忘。
“上酒店吃上一顿，工厂食堂的大锅饭太难吃了。”王十一猜想道。
“不是！我想明天去买一辆摩托车，我要骑上摩托车，跑遍石岩的每一个角落，我想我妈一定是在某一个地方正在等着我。”王小龙说道。
王十一悄悄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好主意啊，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买。”
王十一说完后，就看见王小龙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一般灿烂，那是他来深圳一个半月以来，笑得最美丽的一天。
第一百四十四章：湘遇泰碗
王十一静静地看着笑容如同纯洁的荷花一般，在他的脸上盛开着，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帅哥，你肚子饿了吗？”王小龙突然收敛住笑容问道，十五岁的他还处在长身体的时期，对营养的需求很强烈，肚子对饿的反应也很厉害。
“当然饿啊，食堂的菜油水不好，不下饭，中午吃得不多，现在肚子早就空了！”王十一捧着自己的空肚腩说道。
“今天发工资了，走！我们俩要不出去找个地方聚一聚。”王小龙提议道。
“好啊！”王十一正有此意，一个人出去吃，毕竟少了点气氛，王十一原本是想找狡猾哥出去吃一顿饭的，他跑业务的，周末要陪客户，没有空。
“好啊！食堂的大锅饭真是难以下咽，天天是白菜萝卜，那几样没有油水的菜都吃腻了，在老家，我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候，家里再穷，也感觉饭菜比咱们这个食堂好吃多了。”王小龙皱着眉头说道。
食堂的大锅饭当然不能跟家里的小灶比啊！
主意打定了，二人就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还没有黑下来，春风浩荡，肚子虽然饿，但是口袋里的钱是鼓鼓的，王十一走起路来，轻飘飘的。
路边寻常的饭店，此时此刻，王十一已经看不上眼了，那些小店此时正被天南地北的普工牢牢地占据着。
二人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巷，走了一段路，抬头一看，只见饭店上写着“湘遇泰碗”，王十一平时喜欢看点武侠言情小说，见那个店名有点诗情画意，驻足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相遇太晚吗？有点意境，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好感，就停下了脚步，问道：“王小龙，湖南菜吃吗？”
“我们四川的口味跟湖南菜的口味差不太多，湘菜我也爱吃。”王小龙说道。
“那我们进去看看。”王十一说完，就大步走在了前面。
那家酒店看起来上档次，除了陈大卫请他们吃饭的那家酒店之外，王十一还从来都没有走进过装修这么讲究的地方就餐，可能是周末的缘故吧，饭店的生意很好。
“二位先生请进！”一个年轻的服务小姐扭动着杨柳腰肢春风一般地走了过来，热情地接待着他们。
他们就跟着走了进去，王十一只感觉一股空调送来的凉风，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让他顿觉心情舒畅。
“请问你们有预定酒席了吗？”年轻的服务小姐一边走一边细声问道。
“没有！”王十一回答道。
“一楼已经满了，你们上二楼吧！”年轻的服务小姐做了一个请上楼的手势。
王十一旋转了一下头颅，一米八的身高还是有优势，酒店里面所有的一切都难逃他的一双眼睛，一楼的确已经被塞得满当当的了，毫无间隙。
王十一正想收住自己的目光，这时候，他老远就看见了牛盾盾，牛主管和杨玉娟正在一个靠落地玻璃墙的角落里相对而坐，暧昧灯光下，举止显得很亲昵，透过玻璃墙，可以看见外面繁华街道上衣着时尚的女子，还有人世间那些人来人往，车来车往。
王十一惊呆了，加入泰柯公司一个半月来，对这个上司的情况王十一也是有所耳闻的，他是一个有家室之人，老婆在东莞长安镇上班，他平时在工厂附近赁屋自居，周末偶尔会回去，更多的时候是呆在工厂加班，王十一也常常疑惑过，工厂管理人员都没有安排周末加班，而且周末加班也没有加班费，却常常见到他跟杨玉娟在办公室周末加班，那时候，王十一总是天真地以为他们就是传说当
中的“工作狂”，是乐于奉献的“活雷锋”。
今天是星期五，按理来说明天公司的管理人员不要上班，陈大卫经理早就开车回去了，牛盾盾应该回到东莞去陪他的妻子和孩子才对，可是他竟然没有回去，却跑到了酒店里跟自己下属暧昧起来了。
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地下的一对，年轻美丽的杨玉娟怎么会喜欢上年过三十满脸都是青春痘的牛盾盾？王十一实在没有弄明白。
他远远地看见牛盾盾伸出大胆的手，帮杨玉娟整理了一下额前垂落下来的刘海，杨玉娟伸过头去，轻轻地在他布满青春痘的脸上吻了一下，好像要将他脸上的粉刺都吮吸干净。
天啊！怎么可能？
“王十一，你怎么了？”王小龙看王十一呆呆地站着不动，推了推他的身子说道。
“没有什么，走，咱们上楼去。”王十一回过神来说道。
他正想迈步前行，没有想到王小龙竟然也看见了牛盾盾，转过身高兴地跟王十一说道：“王十一，你们部门的牛主管在那边吃饭，咱们要不要去跟他打一个招呼？”
打招呼？破坏人家甜蜜的约会？
王十一立马拉扯住他的衣襟，跟他说道：“王小龙，现在是下班私人时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领导的约会”。
这也怪不得王小龙，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懂多大的事情。
王小龙一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捂住嘴巴，“嗤嗤”地笑了起来，跟着王十一身后一道上了二楼。
那天，他们点了剁椒鱼头，攸县香干，熟地炖排骨，东安鸡，酒楼的菜口味好，油水足，比工厂食堂的大锅菜不知道要强多少倍，王小龙一连吃了四碗饭，王十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说道：“王小龙，你这样吃下去，酒楼都会被你吃垮掉。”
“吃饭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王小龙笑着说道。
王十一看了看桌上的菜，始终都舍不得下箸，看着小龙吃得津津有味，王十一是想让他多吃一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堂里饭菜的那点营养，怎么够呢？
“王十一，今晚的菜不好吃吗？难道不合你的口味吗？”王小龙见王十一很少动筷子，惊讶地问道，他点菜的时候，为了迎合王十一的口味，还特别点了一份色彩艳丽的剁椒鱼头。
“味道很好，天气热，食量少，吃不了那么多了。”王十一笑了笑说道。
“王十一，你们坐办公室的，要多运动，这样才有食欲！”王小龙一本正经地跟王十一说道。
“小龙，你在流水线上干活，累吗？”一提到工作上的事情，王十一就忍不住问道。
“习惯了，不过工厂的夜班是有点难熬！十二个小时！不打瞌睡难啊。”王小龙一边吃肉一边苦笑着说道。
“是吗？”王十一故作惊讶地说道，上夜班就是人与生物钟做斗争，是十分残酷的事情，高考的时候，王十一曾经试着熬夜奋战，第二日发现自己头昏脑涨，跟生物钟做斗争，就是跟自己斗，是自虐，就是自我摧残。
“前几天线上来了一个女员工，干了三天就自离了！”王小龙一边吃一边说道。
“为什么自离啊？”王十一好奇地问道。
“现在新员工进厂，都会被班组长安排到夜班去，那个女工上了三天夜班，眼睛都成了熊猫眼，自离的时候跟我们说，上夜班摧残身体，输了健康，就算赢了全世界又有什么用呢？她说完就走了。”王小龙说道。
“哈哈哈，那个女工好有个性啊，小龙，你喜欢上
夜班吗？”王十一问道。
“上夜班摧残身体，那些上夜班的女工，有几个不是内分泌失调的，年纪轻轻，像黄脸婆一样，可是出来打工不上夜班可能吗？泰柯公司已经比百分之八十的深圳工厂还要人性化了，夜班有津贴，中间还安排休息，有夜宵吃，半夜里组长会主动把流水线停了，让大家睡一个钟头。”王小龙笑着说道。
王十一一听夜晚还可以睡一个钟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质量管理角度看，夜班员工睡比不睡要好，产量并不是他所关心的问题。
从二楼下来结账的时候，王十一听见王小龙一路打着饱嗝，那声音噼里啪啦的，跟舂城山村春节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一般。
“王十一，你看，牛主管！”王小龙在楼梯口低声说道。
王十一抬头一看，只见牛主管和杨玉娟结完账刚走出酒店大门，杨玉娟朝着一辆经过的出租车摇了摇手，那车就停了下来，牛盾盾大胆地揽着她的水蛇腰，一同钻进了后排座，很快，那辆的士就消逝在了霓虹灯闪烁的夜色里。
夜晚了，他们勾肩搭背的要去哪里呢？王十一望着那远去的的士车想道。
“帅哥，你们牛主管真是好威风啊！”王小龙轻声说道。
“有什么威风的啊？跟自己的下属不清不楚的。”王十一脸上浮现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说道。
“哎！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王小龙感慨道，十五岁的孩子，在外面打工，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了。
王十一十五岁的时候，正忙着中考，天天被蝌蚪一般的英语单词折磨得死去活来，根本就没有心情去关注男女之间的事情。
他不可救药地爱上何雪忆是十六岁那一年，那时候，他考上了高中。
“小龙，你才十五岁啊，懂得还蛮多的。”王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着说道。
“十五岁也不少了，出来打工，那些工友们天天都谈这些话题，王十一，杨玉娟是你师傅吗？”王小龙问道。
“工厂里叫入职导师，实际上就是我的师傅！”王十一一脸疑惑地望着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不知道他问王十一这些事情干什么。
“你的师傅不简单啊，生产线上的老员工说她以前就是一名普通的检验员，高中文凭，工作上也没有见有多出色，但是很奇怪她会一路上升，现在还做到了质量工程师了，谁相信她有那个真本事，原来是攀上了牛主管这棵大树啊。”王小龙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王小龙，你别乱说，杨玉娟可是我的师傅，你不能亵渎她。”王十一瞪了他一眼，污蔑王十一的师傅，不就是污蔑王十一吗？
“王十一，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啊！”王小龙好像意识到什么，忽然变得敏感起来。
“小龙，你不要那么神经质好不好！”王小龙表情上的巨大的改变把他逗笑了，其实在王十一内心深处，他还从来没有把杨玉娟当自己的师傅看待，师傅的名号，那只是被强行扣在他头上的一顶帽子而已，并非他心甘情愿。
从他内心讲，他是想拜艾书为师傅的，想跟他学电路原理，跟他学线路板的望闻问切，鼻子闻一闻，问题就出来了。
那一天晚上，酒足饭饱，从“湘遇泰碗”酒楼里付款出来后，外面霓虹灯闪烁，艳丽极了，周末的大街上，人也多了，男男女女，手挽着手，扭着屁股，招摇而过。
回到宿舍，王十一那一夜睡得无牵无挂，十分香甜。
第一百四十五章：买车
刚发了工资，那一个晚上，口袋里鼓鼓的都是钱，睡起觉来，也分外香甜。
第二天是星期六，发薪日的次日，工厂没有安排生产部门加班，一大早，王十一正在睡梦里的时候，就被王小龙叫醒了：“王十一，起床啦，你帮我去看看摩托车！”
宿舍里就他们两人，王小龙的声音，如同惊雷滚过一般，声声入耳，十分清晰。
“小龙，这么早就起床啊！”王十一打了一个哈欠，极其不情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春日好梦，没有睡够啊！
“王十一，为了买这辆摩托车，我昨晚上兴奋得一夜都没有睡好。”王小龙说话的声音有点沙哑，眼里的血丝看起来如同蛛网一般。
是的，骑上摩托车，他就可以走遍石岩的每一个角落。
更让人激动的是，他也许会遇见自己的母亲！
母子如果相遇，还能够认得出来彼此吗？母亲离去时候的颜容，他早就忘记了，手里的那张母亲年轻的照片，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十多年过去了，她还美丽如昨吗？
“小龙，你起这么早，人家店子的门都还没有开呢！”王十一不耐烦地说道，大街上卖摩托车的人多了去了，花钱买摩托车急啥子呢？
“晚上睡不着，不起床干什么呢？王十一，你昨晚说梦话了！”王小龙抬起头来说道，一晚上没有睡好，听王十一叽里呱啦梦呓，听春风在窗外低语。
“我说梦话了？我说什么了？”王十一从床上坐了起来，惊讶地问道。
“你说要在深圳买房，还有，你一直在说，何雪忆，你等等我！你野心不少啊！”王小龙说道。
一发工资，做梦就想在深圳买房了，这个王十一，理想太丰满了。
什么？我昨晚梦见何雪忆了？王十一搜索了一下记忆库，一无所有。
自己从来没有跟王小龙提起过何雪忆，他竟然说出了何雪忆的名字，半夜里，自己一定喊过她的名字。
分别已经一年半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这个五一，抽空去看看她吧！
一年半后，自己已经不再是打磨工了，也不再呆在流水线上挥汗如雨，现在的自己，在办公室里，有单独配置的电脑，应该是所谓的白领了。
“王十一，你喊人家姑娘的名字，羞羞脸啊！”王小龙说完，一副嘻嘻哈哈地样子，迅疾地跑到洗手间洗漱去了，那身手好像是赶末班车一般，生怕会耽误了时间。
王十一能体会他的心情，摩托车到手了，他就可以骑上它，踏上寻母之路，他能不兴奋吗？
“小龙，你胡子都没有长全，胡说八道一些什么！”王十一说完，从床上起身下来了，
那一天，他们洗漱完毕后，匆匆忙忙下了宿舍楼，疾步出了工厂。
清晨的微风，轻轻扬起少年的衣角和蓬勃的头发，工业区里那些胆大的小鸟，不断地在他们的头顶上空自由自在地飞过，撒下一串无忧无虑银铃般清脆的鸣叫声。
他们
在农民房的巷道里，各自点了一份夹鸡蛋和肉丝的肠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可惜啊，我手里的钱太少了，要是有两万多块就好了，我就买一台雅马哈！”王小龙眼睛里泛着光芒。
“两万块？”王十一惊讶地看着他，两万块不算小钱了，打工一年赚万把块都难啊！
这个少年，为了寻找自己的母亲，也算是下了血本。
“嗯！凑上这个月的工资钱，我手里有一万多一点了，买一辆普通的摩托车应该没有问题了。”小龙自豪地说道。
这一个月来，他加班加点混加班费，原来是为了凑买摩托车的钱啊！
从肠粉店里走了出来，这时候，一辆摩的从巷道的那一头，突突突地缓缓游了过来，王十一看见小龙拼命的挥舞着右手，大声喊道：“喂！过来！过来！”
开摩托车的人看到他了，轻轻一拢，脚在地上一踩，就停靠在了他们旁边，王小龙朝上面一跨，稳稳地坐在了上面。
王十一也跟着跨了上去。
“帅哥，你们去哪里？”开摩的的问道。
“镇中心！”王小龙说道。
“两个人，收你们十块！”开摩的的喊道。
“师傅，你等等，我的钱包忘记带了！”打摩的要钱，王小龙摸了摸口袋，空无一物，说完就从摩托车上下来了。
没有带钱，去买摩托车，不是大笑话吗？
“师傅，你等等！”王十一笑着说道，当他从摩托车上下来后，看见王小龙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兔子一般，奔跑在了四月的阳光里，忍不住弯着腰，“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那个摩的司机看着望了望王小龙的背影，脚在摩托车上一踩，“突突突”地走了。
过了好一阵，王十一看见小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冲着他一脸歉意地说道：“我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忘记把钱包掏出来了，差点丢到洗衣机里洗掉了。”
“哈哈哈，那么多钞票，你要把钞票洗澡啊？”王十一说道，他一门心思想到摩托车的事情，想到他的母亲，把别的事情忘了，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把钱包放到洗衣机里洗，结果真不敢想象啊。
“摩的呢？”王小龙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着。
“人家要抢生意，早就开走了！”你以为你是天皇老子，人家会乖乖地等着你吗？这个小龙的想法好单纯啊。
周末农民房的巷道里，来来往往的摩托车还是很多的，跟无头苍蝇一般，在里面低低地怒吼着。
当小龙听见摩托车的声响后，就跑了过去，拦下了车。
春风里，他们上了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四月的风吹向他们，把他们的头发吹成飘扬的旗帜。
王小龙如同骑着汗血宝马的将军一般，心情舒畅，用手一路指挥着那个司机，指挥着他横冲直撞。
看得出来，王小龙对石岩的摩托车市场事先有过充分的了解。
他们抵达摩托车专卖店的时候，时间还早，店子还没有开门，早
上吃了一份肠粉，根本不够，二人就在附近的早餐店里要了点肉包子，十五岁的少年王小龙一边啃着肉包子喝着豆浆，一边忙不停地抬头张望，看店主过来没有。
周末的早上，石岩镇的街道没有往日那般车水马龙的景象，吃完早餐，他们就蹲在摩托车专卖店旁边等待店主的到来，跟两只听话的看门狗一般，百无聊赖，王十一点燃了一根香烟，悠悠地抽了起了，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街道人渐渐地多了，车渐渐地稠密了，大街上渐渐地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王小龙，你心太急了，早上起得太早了，我的脚蹲得都麻木了，老板还没有来。”过了半个小时，店主依旧没有来，在香烟的芬芳里，王十一抱怨道。
晚两个小时出来刚刚好，那时候觉也睡踏实了。
“帅哥，再等等，他们很快就来了。”王小龙说完，伸长脖子，跟长颈鹿一般，将头望向街道的深处。
始终没有人过来。
“小龙，周末他们店不开门吧！”王十一有点不耐烦了。
“开门的，我来过几次，都开门了！”王小龙坚定地说道。
约莫九点钟的时候，在他们焦急的等待中，店主开着轿车悠然而来。
王十一看见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从车子上跳了下来，热情地朝着他们打着招呼：“小帅哥，你们是过来看车的吗？”
“是的。”王小龙站起身子说道。
“选好车型没有？没有选好的话，我给你推荐一下。”店主一边说，一边将卷闸门拉开了。
随着那卷闸门缓缓地上升，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色彩缤纷的摩托车。
王小龙并没有回答店老板的问话，径直走到一辆摩托车前，用手轻轻地擦拭了一下车表面的尘埃，春风中，他年轻的面孔中浮现的笑容，就如同荷花一般灿烂地盛开着，看得出来，购买摩托车一定是他筹划已久的事情，而他早就心有所属了。
王小龙跟店主讨价还价了一番后，付完款，走到那台心仪的摩托车旁边，只见他熟练地一跃，跟古代的武士飞身上马一样漂亮利索，双手一拧，发动着引擎，那摩托车便使尽全身之力，迸发出沙场上进发前的那一种威严的怒吼，在石岩镇的马路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回跑了几百米，然后停在我的身边，扬着青春气息浓郁的头颅说道：“王十一，你上来吧。”
“这部摩托车看起来还不错啊。”王十一赞叹道，王小龙看起来就像古代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一般，英姿勃发。
一地阳光里，王十一爬上后座的时候，只听见一声轰鸣之声遽然响起，他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耳边有风不断掠过，建筑物和人，像梵高的画作一般，轮廓不清，颜色一团一团的。
“王小龙，你要把车开到哪里去？”王十一看他行驶的方向跟工厂的方位相背离，就大声喊道。
“去服装市场买衣服，你不是说要给你妈买衣服吗？”王小龙一边驾驶这摩托车，一边大声回答道。
那一天，他仿佛不是一个孤儿。
第一百四十六章:美丽的山歌
那是一辆小龙花了一万多块钱买的摩托车。
王十一坐在后面，感觉坐在钱堆里了，刚才见王小龙掏钱的时候，王十一心里如刀一般在割。
还好，那辆摩托车的动力澎湃，在石岩镇的街道上，高傲地奔驰而过，如同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之上。
春风浩荡，少年想要高歌！
那一天，他们开着摩托车抵达镇中心的服装城的时候，王十一被里面五颜六色的服装惊呆了。
他在泰柯公司的车间里上班的生活，天天见到的都是色彩单一的厂服，绝对不会想到布料在这里会有如此多的花样。
眼前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贫瘠的想象。
那些服装，一件一件被人花钱买走了，被人穿在了身上，装点着大街小巷，跟花一样到处盛开着。
王十一正在眼花缭乱的时候，战斗机手机响了，他一看是老家的电话，一按键，就听见一声清亮的鸡公叫，接着传过来了母亲王秀荷亲切的声音：“儿子，你发工资了，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不要忘记请你同学蒋华吃一顿饭。”
她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今天是周末，她知道儿子有空。
“好的，妈，你就放心吧！我现在正在服装城给您挑衣服呢，这里的衣服真多，款式也很新潮。”王十一刚坐了很长时间的摩托车，拉风够了，心情很好。
“儿子，你给妈买衣服，不要买太贵的，妈这辈子习惯了穿普通的衣服，灰色的，黑色的衣服，耐洗，太贵的衣服，妈舍不得穿，只能锁在柜子里，浪费了。”母亲在电话里说道。
王秀荷说得有道理，她已经四十多岁了，不像城里的人，颜容保养得好，她的面孔被舂城山上凛冽的北风无数次地摧残过，被稻田上空炎热的夏日疯狂地炙烤过，美丽的衣服，穿在身上，对她其实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只会将她衬托得愈发苍老。
“嗯！”王十一答应道。
那一天，眼前的衣服如同天空七彩的云，让人目不暇接，他穿过了好几层衣服构建的云，终于为母亲挑选到了一件他很满意的衣裳，那是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
穿上这件衣服，他能想象，自己的母亲就是那稻田里最为朴素的一个稻草人。
因此，在付款的时候，他的内心里汹涌着巨大的喜悦。
“这件衣服怎么样啊？”王十一将衣服在王小龙的面前晃了晃。
“不错！如果我找到了我的母亲，我也给她买一套！”王小龙用手摸了摸那件衣服说道。
买好衣服后，王十一搭乘上小龙的新车，到了附近的邮局，将衣服打包邮寄了回去。
“大功告成了！”当他从邮局走出来的时候，仰着脑袋对着天空中自由奔跑着的太阳大声喊道，他一边喊，一边模仿着鸟飞翔的动作。
人要是能够飞翔，该多好啊！
冷静下来后，他想到了狡猾哥，母亲一大早打电话过来，提醒他喝水不忘挖井人，是的，应该请他到外面吃一顿饭，第一份工资，一定要拿出一点来感谢他。
“狡猾哥，你在家吗？”王十一拨通了蒋华的手机。
“王十一，我今天开车去大梅沙玩去了。”狡猾哥轻描淡写地说道。
“明天有空吗？我到你家里喝杯酒去。”王十一笑着说道。
“我今天回去会很晚了，那你明天早上过来吧！”狡猾哥在电话里爽快地说道。
星期天就星期天吧！
第二天早上，王十一头顶着大太阳，走出了厂门，走向了狡猾哥租住的那片农民房，热闹非凡的农贸市场，就在他的出租屋附近。
王十一经过那片出租屋的时候，老远就听见有一个女子在楼上的阳台，用优美的歌喉清唱着一支山歌：
火红的木棉花排对排，
唱山歌的小阿哥在等待；
阿妹的红绣球随风摆，
火辣辣的山歌把你留下来。
他抬头望去，正是狡猾哥的女朋友莫陌，于是低着头，假装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从楼下怯怯地走了过去。
到达农贸市场的时候，王十一抬起头来，只见里面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穿梭的人，喧闹的语言似乎要将市场那老旧的屋顶掀翻了一般。
市场里，鸡鸭鱼肉都很丰富。
那些有气无力地活动在自来水池子里的草鱼，只要五块钱一斤，好几只鱼游累了，肚子异常地鼓胀着，翻着身子露出了一身白，鱼贩子不时用手将那些临死的鱼抓了出来，挥舞着血淋淋的大刀，将它们宰杀掉。
圈养于笼中的鸡，只卖八块钱一斤，垂着翅膀，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偶尔几声鸣叫，很快就就淹没于喧闹的人声之中。
跟这些死气沉沉的待出售的动物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活力四射的生意人，卖蔬菜水果的大妈们，正精力旺盛地扯着嗓子，吆喝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而手臂粗壮的男性屠夫们，高举着屠刀，正奋力地剁着猪八戒表弟的骨头，骨髓四溅。
那是一片黑土地，潮湿的空气中飘扬着死亡动物**后散发出的臭烘烘的气味，也飘扬着人们说话时从牙齿缝隙中散发出的口臭味。
王十一皱着眉头走了进去，如果那一天不是要感谢他的同学狡猾哥，他压根儿就不会迈进这个农贸市场。
打死也不会去。
老实说在经济并不发达的他的家乡舂城，草鱼都已经卖到了九元一斤，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精力十足，半月水库里的鱼，蹦跳起来，比吴桥杂技演员还要灵活。
而那些散养在山林之中的鸡，跟鸟儿一般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山野丛林里，价格更是高达三十元，一刀下去，绝对不会毙命，在地上还可以高歌跳舞。
毫无选择，他不得不买下廉价的鸡和鱼，盈盈一手地提到了他的同学家里。
“王十一，你这是怎么回事啊？”狡猾哥一把拉开门，见他手里提着东西过去，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莫陌正在阳台上唱着山歌，见王十一提着东西过来了，微笑着脸说道：“你这么客气啊！”
他第一次去的
时候，手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拿，女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哪里哪里！”王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讲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莫陌。
五块钱一斤的鱼，八块钱一斤的鸡，他真的拿不出手啊！
“王十一，你刚参加工作，手里没有几个钱，讲什么礼节？我是想让你过来吃一顿便餐的，你却搞得这么隆重，东西买来了，我不能退给你，那中午我们就好好地喝上两杯。”狡猾哥说道。
那一天中午，狡猾哥亲自下厨，配料很足，做出来的菜五颜六色，芬芳撩人。
莫陌端菜的时候，亲热地喊道：“老公，你好棒啊!”
“来!宝贝，亲一个!”
“呜啊，呜啊！”
两个人就嘴对着嘴，啃到一起了。
王十一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佯装着抽烟没有看见。
坐下来喝酒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王十一的脑海里总是闪现出艾书无辜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缠着狡猾哥拼命的干杯喝酒。
“王十一，你还要喝吗？”狡猾哥喝了一阵后，眼睛里都是血丝，看上去已经八成醉意了。
“喝，我还没有尽兴！”王十一吞吞吐吐地说道，事实上他也感觉自己差不多要醉了。
“来！干杯！”狡猾哥举起酒杯就一口而尽，喝完“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王十一觉得那酒很是芬芳，一个人接连喝了两杯，当第三杯酒被他举到嘴边的时候，那酒的气味让他作呕，他一时控制不住，也吐了一地，脑袋一下子变得很沉重，天空在上面旋转着，七八个艾书在他的上空转动着。
黄昏的时候，王十一是被莫陌的一阵山歌声唤醒的，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狡猾哥的呼噜声山呼海啸一般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他没有做声，怕惊动莫陌，西坠的太阳照耀着阳台上无忧无虑歌唱的她，她的身子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瘦高的背影显得婀娜多姿，让人迷醉。
王十一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何雪忆，一年半前，如果他没有出走，如果感情进展顺利，何雪忆今天应该成了他美丽的新娘了。
唉!命运总是如此弄人，关键时刻，失业了!
看见美丽的莫陌，他的心里就会想起何雪忆，这让他难受，狡猾哥睡得香甜，不好打扰，他就怯怯地站起身子来，走到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
从出租屋里出来，夕阳里，一切都是那么地安详。
农民工的孩子，踩着金色的太阳光，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追逐着，嬉闹着。
小的时候，王十一是在绿色的森林里，跟小伙伴们追打着。
那一天，他感慨万千，心想，五一放假的时候，一定要去看看何雪忆，不管她嫁没有嫁人，都要去见见她。
她如果没有嫁人，王十一心里想，这一次不能再错过了。
她如果已经嫁人了，自己也好死了那条心。
那个晚上，躺在床上，他看了一会儿电路书，沉沉地睡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孤独
盼望着，盼望着，五月的脚步近了！
当五月的太阳在巍峨的羊台山上生龙活虎地一跃而起，将她那沾满热情的第一支阳光之箭，射向应人石的时候，又是一年的国际劳动节了！
二零零二年的五一劳动节，绝对是真正的黄金周，法定假日有七天，七天，无论是旅游，还是回家，都足可以让人好好地计划一下的了！
深圳就是这样一座城市，每逢劳动节，国庆节，春节的时候，一夜之间就成了空城，大家都争先恐后地爬上形形色色的车辆，逃跑一般地离开了他们为之奋斗的地方。
按照劳动法，国家法定节假日上班得发三倍工资，有几个老板仁慈到肯心甘情愿给你付三倍的工资？
除非交货期逼得迫不得已，否则加班没门！
没有钱赚，很多人在这里根本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一连放七天假，大部分人都会想办法回家，狡猾哥的女朋友莫陌也回去了。
她离开深圳的车票，是狡猾哥花钱找黄牛党买的。
拿到车票的那一刻，她并不激动，目光一直盯着狡猾哥英俊的面孔，看着他在春风里甩动着茂盛的长发，嘴里有千言万语，却始终都没有说出来。
狡猾哥本来想陪她去广西的，莫陌的家乡在宜州，刘三姐的故乡，一个盛产山歌的地方。
他虽然喜欢她，却没有一百分的念头要跟她白头到老，说到底，他不急着要向她求婚，该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他没有那么急迫。
“国庆节我陪你回广西吧！”狡猾哥抬起头来，低声说道。
“你别骗我！”莫陌的脸上有了生动的笑容。
“我骗你就是小狗，汪汪汪！”狡猾哥模仿着小狗的叫声。
“我等你！”莫陌柔声地说道。
狡猾哥就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说道：“我要陪客户吃饭，我的一切，都是客户给的！”
穿着高跟鞋足有一米七的女人，一激动，就用纤细的玉臂勾住了他的头，两个人就深情地吻在了一起。
该回去的，都回去了，该旅游的，都旅游去了，五一那一天的清晨，阳光灿烂，大街上的人影寥寥，城市安静得让人孤独。
狡猾哥答应王十一陪他一起去购物公园，一大早，他就驾驶着那辆二手的轿车来到了王十一的厂门口。
王十一早就在厂门口等着他了，见狡猾哥的车一过来，将手里的半截香烟朝着地上一扔，转身就爬上了副驾驶室。
“你今天是盛装出行啊，打扮得还不错，跟新郎一样啊！”狡猾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王十一说道。
“新郎？”王十一摇了摇头。
“王十一，我劝你还是别去了！”狡猾哥油门一踩，轿车“哒哒哒”地朝着前方跑去，两年前，他们一起去购物公园喝咖啡的时候，遇见了大美女何雪忆，那时候，王十一成功地牵上了玉人的手，可是半年后，人家美女拒绝了你王十一，现在一年半又过去了，你过去找她，人家可能早就结婚了！
这不是庸人自扰吗？只能徒增伤悲而已。
“怎么了？你是怕我不给你路费？”说着，王十一生气地从钱包里取出了一张一
百元的钞票。
“你别在我面前挥舞钞票！”狡猾哥说完，从裤袋里摸出一个钱包，在王十一面前亮了亮，大声说道：“你别以为我稀罕你那一百块钱！”
“一百块？你不稀罕，我稀罕！”王十一说完，就将钱揣进了口袋里。
已经成为空城的深圳，轿车穿行在宽阔的公路上，十分顺畅。
当狡猾哥将轿车停在购物公园附近的时候，转过头来说道：“帅哥，请下车，终点站到了！”
王十一抬起头看了看狡猾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拉开了车门，一跳，从副驾驶室下去了。
狡猾哥也跳了下来，说道：“帅哥，请带路！”
王十一听后，顿了顿，一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好像跟两年前没有很大的区别。
当他们走到“waiting咖啡馆”门口的时候，正在前台附近走过的马莉，一眼就看见了狡猾哥。
“帅哥，是你？”马莉惊讶地问道。
“是我！”狡猾哥甩了甩一头茂盛的头发说道。
“你欠我一场电影！”马莉笑着说道。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请你去看一场电影的！”狡猾哥笑了笑说道。
“哟，王大帅哥！你是过来找何雪忆的吗？”马莉眼睛的余光看到了王十一。
“是的，他是过来找她的！”狡猾哥说道。
“走，到外面说！”马莉说完，就走了出去。
在咖啡店外，马莉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别找她了，有一个香港大老板正在追她呢！”
“什么？香港老板？”王十一惊讶地问道，很快，他的眼睛里就盛满了怒火，没有想到，何雪忆竟然是这样的人啊，贪财！爱慕虚荣！她要是找一个上进的男人，他王十一绝对不会有半点恨意。
“你要是不相信，你进去看看好了，她正陪着那个香港人喝咖啡呢！”马莉笑着说道。
王十一听了，就朝着咖啡馆里冲去，却被狡猾哥一把拉住了：“王十一，我说过的，你今天不要来，你却偏偏要过来！”
狡猾哥哪里拦得住王十一啊，他可是有八块腹肌的肌肉男啊！
王十一将狡猾哥一推，就冲进了咖啡馆。
马莉说得没有错，美丽的何雪忆正陪着一个男子喝着咖啡，那个人就是香港老板霍先生，咖啡馆的vip顾客。
王十一见那男子肥头大耳，一看就是有钱人，刚找了一份技术员工作的荣耀感一瞬间就灰飞烟灭了，站在香港老板面前，他突然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可怜的打磨工。
一股怒火冲了上来，王十一走上前去，指着何雪忆的鼻子大声喊道：“何雪忆，我真是看错眼了！”
他真想扇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可是他下不了手，那张精美的脸如同瓷器一般光滑，让他心碎。
骂完了后，他快步朝着咖啡馆外面走去。
“王十一，王十一，你听我说！”何雪忆抬起头一看是王十一，惊呆了，回过神后，她立刻站起身来，朝着王十一的背影大声喊道。
那个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咖啡馆的门口。
当她跑到门口的时候，看见王十一和狡猾哥已经跑远了。
她扶着门框，身子慢慢地滑了下去，眼泪“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分别一年半以来，她一直等着他来找她，却没有想到，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
“美女，你怎么了？”霍先生走了过来。
“没有什么！”坚强的女人微笑着说道。
她不敢得罪咖啡馆的vip客户，这家店于她有恩，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收留了她，她站起身子来，用手擦拭掉了眼泪，说道：“对不起！”
这时候，咖啡馆的音乐，无边无际地在她的上空回荡着：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takes
or howheart breaks
i will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那一天，当何雪忆从咖啡馆下班出来后，她一个人静静地沿着那条开满紫荆花的大道，一直朝前走去。
两年前，在那条大街上，王十一曾经给她唱过《天仙配》，那种“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朴素爱情生活，正是她所向往的。
朦胧里，无数的紫荆花从大街两旁的树上簌簌地落了下来，跟雪花一般地漫天飞舞着，那树上的花不断地落下来，没有一个尽头！
漫天飞舞的花瓣，飘向了附近两百米高的建筑物，飘向了蔚蓝的天空。
花瓣雨里，她看见英俊的王十一深情款款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睛，俯下身子，吻着她的脸颊。
这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凉凉的，也痒痒的，就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抓住的竟然是一把透明的泪水。
她伸出手，想去触摸那张英俊的脸，却发现那竟是一张哭泣的脸，如同水洗过一般，微风一吹，就消失了。
王十一一定恨死自己了！
受伤颇深的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那年圣诞节，她们虽然已经分手了，但是她始终坚信，王十一一定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找她的，因为她相信爱情。
但是，今天，她知道王十一肯定死心了。
是自己亲手扼杀了美丽的爱情！
她手足无措，朝着前方漫无目的地走去。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红树林，看见很多白色的鸟，在天空自由地翱翔着。
那些鸟，突然一振翅，飞向了城市之心。
偌大的红树林公园，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孤独！
她本来就是一个孤儿，母亲在她读初中的时候就死去了，她的父亲在她接到燕京的一所著名学府的录取通知书之前，就从工地上的大坝，摔了下去，尸骨无存。
孤独，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这孤独，将与王十一无关！
第一百四十八章：酒吧
自离！
何雪忆决定要从咖啡馆自离！
那天回到出租屋，半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从一九九九年到二零零二年，她在那家咖啡馆干了差不多三年时间，要离开，她觉得比刀割还难受。
那是她出来打工的第一份工作，是店长破例收留她的地方。
她进咖啡馆的一个主要目的是想兼顾自考，一切都很顺利，她已经如愿拿到了大专自考文凭，正昂首挺胸地走在专升本的大路上。
咖啡馆里承载的东西太多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了，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份工作激情了，她想逃离，想要喘一口气。
可怕的念头一旦产生，她觉得咖啡馆已经向她徐徐关上了大门。
第二天，失眠的她躺在床上，没有去上班。
“何雪忆，你生病了吗？”她没有去店里，店长的电话打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店长，我想离职！”何雪忆怯怯地说道，离职两个字真的很难说出口来。
“离职？何雪忆，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吗？”店长在电话里惊讶地问道。
“店长，我不想去上班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也不要了，你算我自离吧，对不起！”说着，何雪忆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何雪忆，到底发生了什么？”店长关切地问道。
“没有发生什么！”何雪忆哽咽着说道，心中的苦，她都会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相处三年了，店长知道她是一个倔强的女孩，表面上文文静静的样子，内心里却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她何雪忆决定的事情，是八条牛都拉不回来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如果要走，我也不留你，这个月的工资，我会在发薪日打到你的银行卡里。”
“谢谢你，大姐！”何雪忆充满感激地说道。
“何雪忆，以后有空的时候，你回来看看我们的咖啡馆，看看你的姐妹们！”店长动情地说道。
“嗯！我会的！”何雪忆说道。
就这样，她从工作了三年的咖啡馆离职了！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何雪忆呢？”第二天，霍先生办完事，跟往常一样，高昂着头颅，趾高气扬地走进waiting咖啡馆，找了一个熟悉的位置坐了下来，他转动着脑袋，四处寻找着那个他想要见的人，却没有发现，朝他款款走来的是马莉。
在此之前，每次走进咖啡馆的时候，他都能看见何雪忆的微笑，看见她迈着轻盈的步伐，朝他走来，低声地跟他说道：“你来了！”
今天，没有了她婀娜多姿的身影，他感觉怅然失落，眼睛不安地在四周扫视着。
难道她出去办事了？或者她今天感冒了？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水沼池里的水泡，不由自主地不断朝外冒了出来。
“霍先生，你不知道吗？大美女何雪忆已经自离了！”马莉诡秘地朝他笑了笑说道，没有了何雪忆，她觉得大富豪霍先生是那么地可爱。
“什么？她自离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霍先生痛苦地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平日里，她都是满脸微笑，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辞职不干了，而且是采用自离这种极端的方式。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要跟何雪忆表白的。
上天真是弄人啊，一段爱情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他难以接受!
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霍先生看见马莉朝他灿烂地笑着：“霍老板，下次过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燕窝糕啊，真好吃，我想要!”
何雪忆在的时候，她不敢找霍先生要，现在何雪忆走了，她觉得是天赐良机了。
“好的!”霍先生礼貌地点了点头。
孤独就是一个魔鬼，一旦有了孤独的感觉，就如同陷身于魔爪一般，让人无可逃避。
那天晚上，霍先生感觉到了孤独，从头到脚的孤独，他是喜欢上了那个美丽的女孩，一日不见，就失魂落魄，如隔三秋。
爱上一个人的滋味，真是难受。
深圳有很多酒吧，他就将车开到了罗湖中信城市广场的一家winebar，要了一瓶红酒和一碟点心，安静地坐在吧台，享受着无边的如同私语一样的音乐，去疗自己的情伤。
这时候，一个女子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
是马莉!
她怎么也来酒吧了？
昏暗柔和的灯光，从铁艺灯上飘洒下来，如同丝丝缕缕的春雨一样，调酒师在一片五光十色的光影里，进行着他们优雅而娴熟的配酒表演，那需要技巧，绝对是一场美好的视觉大宴，马莉看起来很享受这种小资生活。
她的对面坐着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仿佛一位在大海捕捞的老渔夫一般，那男子不断观察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美丽的女子，见马莉是只身一人坐在对面，他不时向着马莉投过来暧昧的眼光。
那个男子有着一张轮廓清晰的面孔，斯文的脸上，胡子剃得很干净，有着整洁的着装。
孤单的霍先生很快就注意到了单身的马莉，暧昧灯光下，她也很美丽，霍先生就端着高脚红酒杯，缓缓地走了过去，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马莉，我可以敬你一杯吗？”
霍先生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马莉对面那个男子的不悦，他睁大眼睛，冷冷地瞪着霍先生，刚才他还在跟马莉用目光**，那双美目热烈地响应着，让他浑身燥热，没有想到半路上杀出一个死胖子来，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他能不气愤吗？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马莉瞪大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很是惊讶，这个多金的香港男子，怎么也独自出来逛酒吧了？一定是失恋了！
何雪忆一走，就跟丢了魂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吗？难道我就不能上酒吧？”霍先生歪着头，反问道。
“你们有钱人，大老板，上酒吧，去咖啡馆，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跟普通人喝开水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霍先生，你知道何雪忆为什么突然自离了吗？”马莉猜测，霍先生的到来，一定与何雪忆有着某些关联，媚笑着说道。
她想告诉霍先生，让他死心。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了，而且从我的世界里，一下子就消逝得无影无踪，我们今晚就不要提起她，来!马莉，你过来吧！”霍先生另一只手热情地拉住了她，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坐在马莉对面的男子，见自己的猎物突然撒腿走了，也觉得兴趣全无，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就到前台，掏出一叠钱结账走了。
“小姐，请给我添加一个酒杯！”见马莉坐下来，霍先生跟服务生轻声说道。
“好的，先生！”服务生礼貌地说道。
当服务生用托盘将高脚酒杯端过来的时候，霍先生很绅士地弯腰给马莉倒了一杯红酒，然后，举起酒杯说道：“马莉，你今晚看起来很漂亮，我很荣幸在这里遇见你，干杯！”
“霍先生，你刚才弯腰倒酒的样子好迷人，干杯！”一个香港人主动给内地人倒酒，马莉的虚荣心理好像得到了极大满足，一副得意的样子。
“我告诉你，昨天，何雪忆跟她前男友大吵了一架!”喝了一点酒，马莉胆子也大了，忍不住说道。
“我怎么没有听说她有男朋友，你别骗我了！”霍先生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面貌清纯的美女，还有一个前男友。
不相信，打死也不相信。
“你不相信算了！”马莉一个人举起酒杯，饮了一口。
“我相信你!”霍先生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面颊看，那面颊上飞起了一片红云，十分妖艳。
她也是美丽的。
马莉喝了一点酒以后，眼神迷离，让人着迷。
霍先生放肆地盯着女人的眼睛，那目光如同熨斗一样，把她的每一个细胞都熨得舒舒服服，女人也勇敢地扬起美丽的头颅，温柔地注视着他，鼓励着他。
“服务生，请来一瓶jack daniel’s和两瓶可乐！”霍先生对身边经过的服务生说道。
“先生，您稍等！”服务生轻声回答道。
“这是我为你亲自调制‘杰克可乐’，你尝尝看怎样？”当服务员将酒和可乐端上来的时候，霍先生娴熟地进行了调制，然后温柔地说道。
马莉点了点头，接过高脚酒杯，轻轻晃动了下，杯内立马冒出一些细密地白色水泡，并可以听见那些水泡迅速破灭的声音。她扬了一下脖子，一饮而尽，这种威士忌和可乐的混合酒精饮料，喝起来口感实在很好。
“谢谢！马莉，你是不是在等一个人？”霍先生忽然问道，女人都喜欢成群结队地跑到酒吧里喝酒，或者是独身一人赴一场美丽的约会。
马莉点点头说道：“怎么了？我是
在等一个人。”
“是吗？”霍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心头掠过一丝不悦，果然是在等人，等情郎啊。
“我等的那个人，他就是你!”马莉说完，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她感觉捉弄一个富家公子爷，心理有着极大的满足感。
“我还以为你在等别的男人呢。”霍先生说完，也笑了起来，原来她是一个人啊，真好。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我也看不上别人。”马莉忽然高贵了起来。
“你会玩猜骰子的游戏吗？”霍先生问着。
马莉点点头说道：“这个游戏，我当然会玩，你不会今晚要把我灌醉？”
“不会的，我看得出来，你酒量很好！今晚给我一点面子，喝六成好吗？”霍先生恭维道，他知道女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
“你也跟何雪忆玩过骰子？”马莉有点醋意地问道。
“没有，她从来都不去酒吧和影院，纯洁得跟玉一样，一点儿也不懂风情。”霍先生说话的声音细微而略带伤感，
“这么说，你都没有碰过她的身子？”马莉充满着好奇。
“我们连接吻都没有。”霍先生说道，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他甚至还没有牵过她的手。
“你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你亏了！”马莉说道。
霍先生苦笑了一下，说道：“今晚不要提起她，我们玩骰子！”
骰子摇得很响，猜的时候，马莉的运气不好，一连输了好几轮，每输一次，霍先生都会站起来给她递半杯杰克可乐，马莉也爽快，都是一饮而尽，那霍先生就在旁边轻轻地为她鼓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晚上十二点了，当马莉再次输了，她举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喝完，就说道：“霍先生，感谢你今晚给我带来的快乐，我要回去了，再晚的士都难打。”
“好的，那我开车送你回去吧。”霍先生说道。
“真的吗？”马莉知道霍先生驾驶的是奥迪车，她还没有坐过这么高档的轿车。
“当然！”霍先生认真地说道。
两人出了酒吧，外面夏风拂面，马莉忽然感觉头有点晕，杰克可乐这种软饮料的后劲其实是很足的，她身子一软，就倒在了霍先生的怀里。
“你还好吗？没有事吧？”霍先生抱着她问道。
“没有事，这种感觉真好。”马莉语无伦次地说道，她的确有了醉意。
霍先生立马把她扶上了轿车。
“现在才晚上十二点钟，还早，我们去大梅沙那边去玩一下，好吗？”霍先生一边开车，一边对着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马莉说道。
“好啊，还没有一个男人夜晚带我过去大梅沙玩过。”马莉柔声地说道。
夜已经深了，外面的大街已经绝少人迹，只有一些不安分的轿车，在城市里胡乱地穿梭着，象春天里精力充沛的黄蜂。
通往海边的道路十分畅通，约莫半个小时，他们就赶到了大梅沙。
大梅沙，可以说是深圳漫长海岸线上一处绝佳的沙滩，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南海，背面是高耸的梧桐山屏障，有着天然美丽的景色。夜这么深了，附近山林别墅，还透射出人家暧昧的灯光，四周是寂静的，隐隐可以听到海水冲刷沙滩发出的低低的声响。
霍先生在一个幽僻的地方，停下了车，但他却并没有下车，而是喘着粗重的气，一把就搂住了马莉，吻着女人躲闪的面孔。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马莉嘴里反复在说着这句话，但行动上并没有任何拒绝，任凭霍先生把她的衣服一件件剥离，她渐渐地感觉自己如同牡蛎一样，坚硬的外壳一旦去除，就只剩下柔软的身体。
渐渐地，她象是被一种火焰忽然点着了，热烈地回应着男子，并发出愉快的呻吟的声音，在一阵抽搐般地攀爬后，眼前豁然开朗，她感觉自己如同海边岩崖上一朵在春风里悄然绽放的野花。
黑夜中，依旧可以望见矗立海边的高达八十一米的愿望塔，这件由著名设计师米丘设计的作品，站在那里，如一个深情的美丽女子，好象在眺望出海打渔，深夜未归的夫君。
从大梅沙回来以后，霍先生就不可救药地掉进了马莉的情网里，无法自拔。
平日里，他常常会开着那辆奥迪轿车，给她送“燕窝糕”，接她下班，甘心情愿，给她做一个“马夫”。
第一百四十九章:乱了
五一黄金周，仓库主管林晓华也回去了，他也是通过黄牛党买高价票回去的。
他的老婆和两个孩子都在遥远的老家，兄弟好几个人，他的父母带孙子去了，没有人给他带孩子，谁让他生的是两个千金呢？
她的老婆不得不辞工照顾自己的孩子，早年还行，现在孩子大了，大的读小学了，小的也在读幼儿园，在深圳，他一个人上班，要租房子养三个人，供孩子上私立学校，压力很大。
回到老家，租房子的钱省了下来，孩子上公立学校，教育质量更好，也省下了不少钱。
不过，一个人在深圳打拼，他也并不寂寞。
仓库经理走了之后，也来了几个经理，都没有干多久就走了，他林晓华一手遮天，谁还能插得进手呢？
再后来，人事部干脆就不再招仓库经理了，放手让林晓华干，他第一时间就把那个又老又丑的仓库文员换了，面试的时候，特别挑选了一个未婚并且没有男朋友的姑娘做部门文员。
她叫袁琴！
每一个夜晚，他都会手把手地教那个文员做报表，录系统数据。
一周之后，他的手就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袁琴心中小鹿乱撞，粉嫩的手颤抖着，呼吸困难。
半个月后，他们就一起手牵着手，在外面租了一个小单间，生活在了一起。
深圳打工，有你作陪就不寂寞！
林主管的妻子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跟人同居了，蒙在鼓里，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在老家，日思夜想着丈夫有朝一日容光焕发地回到自己身边。
五一前夕，林晓华主管看上去心事重重，上班的时候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琴琴，我想明天回去一趟！”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林晓华抽了好一阵香烟，终于开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老公，你舍得把我一个人留在深圳吗？”袁琴柔声问道。那一声老公，叫得让人心碎！
“琴琴，马上就是五月一号了，我的女儿盈盈想爸爸了，作为父亲，我必须回去一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林晓华眼睛深情地望着袁琴说道，他的眼前都是女儿的画面，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林晓华的女儿盈盈也是，每次回去的时候，女儿的笑容是那么的纯洁灿烂，发自内心，总让他心中生出许多的爱恋。
“你的心里只有你女儿，根本就没有我。”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就要短暂地离开自己，袁琴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你必须要体谅我。”林晓华真诚地说道，说完，就将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见女人用一双疑惑的眼睛看着他，又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这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的。”
“老公，那你早点回来，我在深圳等你！”袁琴见无法说服男人，只好用手臂轻轻滴将眼泪擦拭了干净，是的，眼前的男人并不是百分之一百属于她一个人，他有家，有一个在远方的家。
她并不奢望一个人霸占他的帅，只要他的心里装着自己就好了！
五月一日早上，袁琴起得很早，给林晓华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将他送到应人石的公交站台，看着公交车哒哒哒地开远了，然后才转身回到出租屋里。
一个人的出租屋，没有wifi，没有王者荣耀，她就望着天花板发呆。
五月四日，生产线提前开工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拖着沉重的背影去工厂上班了。
那几天，这个女人就像丢了魂一般，六神无主。
她是仓库的文员，除了负责部门的考勤等工作之外，还负责将进出物料的信息录入到公司的数据库里面。
心神不宁，她好几次把数据录入错误了。
“袁大美女，你录入的这个数据错了，把数量单位搞错了，螺丝的数量单位是一包，你录成了一个，这个差异太大了。”年轻的采购员小玉手里拿着一张“入库单”，急急忙忙地跑到仓库办公室善意地提醒她道。
“啊！是吗？小玉，你让我查查！”袁琴如梦方醒，用鼠标点击开数据库，调出了那张单据的数据，仔细一看，就笑了笑，用手天真地拍了一下自己不争气的脑袋。
这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不是弄错了？”采购员小玉看她查了一阵数据库后问道。
“你说得没有错，是我输错了！该死，该死！要不是被你发现了，生产急用的时候，少了物料，那就成了大问题了！”袁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袁大美女，你以前很少犯这种低级错误的，最近几天你怎么了？你老是出错啊！”采购员小玉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要不是她跟得紧，仓库的数据真会乱成一锅粥。
物料信息乱了，生产领料就会出很大漏子。
小玉的善意提醒，并没有起到警示作用，尽管物料录入错误的问题不断地被人发现，可是袁琴依旧是错误不断。
她在录数据的时候，常常会想起林晓华主管，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有安全感，他一旦走了后，她感觉毫无安全感，生怕这个男人把她抛弃。
她可以不要任何名分，只想跟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每天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袁琴，塑胶外壳还没有在系统里录单，我们生产线断料了，你们仓库怎么搞的？”一天，生产线班长胡治心急火燎地跑进了仓库办公室，朝着袁琴大声喊道。
“胡班长，你等等，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优先次序，我马上把来料信息录进去，给质量部报检，一会儿你就可以领料生产了。”袁琴嬉笑着脸说道。
这根本就不是优先次序的问题，她刚才还在胡思乱想，想着林晓华主管甜蜜的吻，忘记录单了。
“袁琴，等你把物料信息录完，质量部把产品抽检完，黄花菜都凉了，我们还出什么货？”胡治嘲笑道，这是一个紧急订单，需要特殊处理。
“胡胖子，那我们怎么办？”袁琴听胡治这么一说，心里就慌了。
“你赶快给林主管打电话，让他想办法，我等米下锅，马上要料生产，否则出不了货，你们得扛着。”胡治声音很大，威胁着说道。
“死胖子，你跟他说吧！”袁琴拨通了电话，将手机递给了胡治。
胡治瞥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林哥，昨天晚上来的原材料塑胶外壳现在都还没有录入进系统，我们生产线现在急用啊，你快想想办法！”
“不能再等等吗？”林晓华在电话里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已经没有退路了，再等就等着老板打板子了。”胡治皱着眉头说道。
“那你就先领出去使用，我们再补录入系统。”林晓华说道，一听
生产线要断料了，源于职业的敏感和对危机的准确预判，他告诉自己，必须要马上启动危机干预机制。
“林大哥，没有经过来料检验就把原材料拉到生产线，不合适吧！”胡治眉头上的结还没有散去。
“胡治，你不用担心，检验的事情我跟质量部协商，你先领出去使用！在泰柯公司，出货就是天大的事情。”林晓华语气坚决地说道。
听林晓华这么一说，胡治在电话里应了一声：“那我们先领用了！”说完，他就用电话叫来了生产线的物料员，毫无遮拦地就从仓库把急需的生产物料拉走了。
当生产部的那一群人推着一箱一箱的塑胶外壳，如同古代镖局的押运车一般耀武扬威地从王十一的身边走过的时候，很快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一天，他无所事事，见生产在加班，就跑到车间上班去了。
“等一等，你们的物料有检验过吗？”王十一高大的身躯很快就拦住了那群人的去路。
“报告王技术员，产品已经检验过了。”胡治神气十分地站了出来说道。
“我看看！”说完，王十一凑近一看，根本就没有质量部的进料检验合格印章，于是生气地说道：“胡治，你这是瞎扯，赶快给我拉回去！”
胡治见王十一发脾气了，瞪着眼睛仰着头冲他喊道：“生产急需的物料，你王十一也敢拦？你不想在这里呆了是不是？”
王十一一看胡治那气势，就知道这批物料是很急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艾书来，艾书就是因为质量问题耽误了生产进度而被炒鱿鱼的，在泰柯公司，出货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出货是眼前的难关，客诉是未来的事情，泰柯公司领导层的观念永远是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王十一于是就用柔和的语气说道：“胡班长，这物料生产线急着要用没有关系，你也应该提前跟我们质量部打声招呼啊！”
王十一话刚落音，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掏出来一看，是牛盾盾主管的。
“王十一，生产线等会去仓库拉一批没有检验过的原材料生产，你先放给他们。”牛盾盾在电话里说道。
“牛主管，那批物料已经被胡治拉到生产线了，现在被我卡住了。”王十一自豪地说道，那劲头就跟海关截获了走私轿车一般。
“王技术员，你执行免检程序，先放行，生产急用的物料，走特殊途径处理。”牛盾盾斩钉截铁一般地说道。
“牛主管，我知道了。”王十一低声回答道。
“你等会从生产线上抽查几个产品，并补做一份‘来料检验报告’，同时要加强过程的质量检验，一有问题，立马报告给我。”牛盾盾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跟他说道。
“好的，我马上就去办。”王十一心中有点不太快乐，这不是牺牲品质去满足交货期吗？
胡治见王十一把电话挂了，就凑过脸来，嬉笑着跟王十一挑衅一般地说道：“王总啊，我跟你说了，不要拦，你偏要拦，我胡治丢下一句话，就是你们陈大卫经理在这里，也拦不住，敢拦者就是不想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头颅高昂着，显得不可一世。
“胡治，今天算你狠，下次小心再被我逮住。”王十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
今天要不是牛盾盾主管发话，这批料，他王十一是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