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眼力见
晏安尽量客观尽量言简意赅地把之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为了不让晁朕觉得她的叙述夹杂着个人主观情感,她真的尽量冷静去做了,可只要说到当时胆战心惊没法正常饮食和睡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晁朕拨弄着手里一个菱形茶杯在听她说话。晏安停顿下来之后,他问了一句:“还有吗?”
晏安心里笑了一下,面上也笑了一下,她问:“在你现在听来,这件事是不是两个完全和你无干的女人在做莫名其妙的争风吃醋?”
出于教养,晁朕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现在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我,是吗?”
“我之前跟你说过理由吗?”
“我们公证当晚,你有跟我说过一番话,我有……录下来一些,你想听吗?”
晁朕抬眼看了看她,晏安马上跑回房间把电脑抱了出来。她从文件夹里把一直谨慎保存的音频文件找了出来,可就在要按下播放键的那一刻,晁朕突然说:“我现在暂时不想听。”
“对,你暂时接受不了高密度的信息量。”说着这样安慰自己的话,晏安把电脑合上了。
时钟发出准点报时的原因,晏安抬头,见已经是晚上10点整。
“休息吧,你今天很累了,我……你现在应该不习惯跟我相处?我今晚去睡客房?”
“客房,我去。”晁朕站起身,说:“那不是我的卧室。”
晁朕走了之后,晏安就一个人歪在沙发上放空,在安静的,时针走动的氛围里逐渐沉沉睡去。再醒来,是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这个时间?
但岗哨能放进来的人,肯定是熟人。晏安撑着疲倦的身子去开门,房门一拉开,首先闻到的是一股酒味。
“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信息你不回,你经纪人说不知道你在哪,怎么,你是上天了吗?”
袁磴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就往里挤,晏安扯都扯不住。等他站定了,回过头来看她,突然又惊讶道:“你怎么跟死了丈夫一样,这是什么脸色?”
晏安直接指着门外说:“马上,滚!”
“干嘛啊,今天有不开心的事才想来找你聊聊天的,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
“从来都不是!”晏安压低声音,想在晁朕发现之前赶紧把这瘟神赶走。
“你给我滚!”
“我们明明都已经办了那么多场演唱会挣了那么多钱,明明我们已经有了无数的粉丝证明了自己,为什么我们还是不能唱自己真正喜欢的歌做自己真正喜欢的唱片?”袁磴在完全拉不住的情况下已经脱了鞋往里走,他说:“究竟我们要追求的是什么呢?是自己真正的热爱,还是无禁止无休止永远赚不够的钱和热度?”
袁磴拖着晏安移动到厨房,自己自觉地拿了酒杯,再拖着晏安回到茶几,又自觉地往里倒酒。
晏安压低声音警告道:“我明确跟你说,我今晚很烦也很不方便,你要是真如你口中说得把我当朋友看,请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家。”
“怎么就不方便了?今晚有客人?”袁磴说着这样的话,随便抬头向四处张望了一眼,然后目光定格在二楼楼梯口。晏安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了一眼,就见晁朕站在那里,不知道目睹了这荒唐情况多久。
袁磴面色难看地看了看二楼的人,又看了看晏安,再去看了看时钟,问:“这都几点了?是我在做梦还是喝醉了?”
说话间,晁朕已经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他朝袁磴伸出手,说:“初次见面,晁朕。”
“晁朕?”袁磴用劲眯了眯眼去打量他的样貌,然后突然瞪大眼睛,说:“我认识你。”
“我也认识你。”晁朕如是说。
“是吗?怎么认识的?”
晁朕往桌子侧边看了一眼,那堆杂志最上头一本的封面赫然就是眼前这瘟神。
袁磴一时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但随即又被疑惑给占据,他的眼神又在他和晏安只间来回,问:“你们是什么关系?这个点还在同一个屋檐下,你还穿成这样?”说着,袁磴又看了看晁朕的头发,问:“刚洗过澡?”
晁朕点了点头,突然问:“你是认识我,还是认识晏安?”
袁磴看向晏安,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这个时间点来拜访,是找我,还是找晏安?”晁朕又说了一句。
“神经病吧,我今天第一次跟你说话,我找你干嘛?自作多情!”
晁朕向着晏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请你自便。”然后径直走上了楼,一眼没回头看过。
“这是什么情况?”袁磴还在问这话。
“你走不走?”晏安冷声道:“你再不走我请人来赶你走。”
“你先跟我说,你跟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个时间点还在你家?还在你家洗澡?”
“这是他家。”
“他家?”袁磴眼睛瞪圆,问她:“那你这个时间点为什么还在他家?不是,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住在他家?”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你租了他的房子?还是你们合租一套房子?”
晏安又指了指门口,袁磴一把握住她的手指,用不敢相信的忐忑语气问:“你们……是情侣关系?”
“你可以这么认为。”
“什么叫我可以这么认为?这事还能弄虚作假的?他和你之前一起在拍铁茶?他演谁,阿肆?你们因戏生情吗?你这样不是傻?你不知道这种事情最不靠谱?你会因为这部戏喜欢他难保不会又因为下部戏喜欢上别人?我看你也不是那么蠢啊,怎么尽做这样的蠢事?”
面对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晏安真心一个都不想回答,她满心的劳累在这会儿都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烦躁。袁磴大概是难得有眼力见地看出来了,他问:“我走了之后你们会不会吵架?他会不会因为我这会儿来找你而迁怒于你?他会不会打你啊?”
第三百九十二章、错愕的梦
赶走了袁磴之后,晏安立刻上了楼。属于晁朕暂时就寝的那间客房门沿下露出了一抹暖色的光,在暗色的长廊里,这是让她觉得很难过的事情。
她从自己卧室拿了晁朕惯用的香薰去找他,在她把手举起想要敲门的当下,眼前的门被突然拉开,一束高挑修长的身影遮蔽了屋里透出的光。
“你……”
“有事吗?”晁朕问。
这样礼貌又疏离的语气真是让晏安在一瞬间回到了她上辈子刚转到附中第一次跟他说话的时候。她给他看手里的扩香石,说:“拿这个给你。”
晁朕说着谢谢,问她:“我能不能到你的卧室去拿本书?”
这怎么是她的卧室呢?这分明一直都是他的卧室,只不过在后来分给了她住而已。
晁朕走进了房间,在满墙壁的书柜上一一查看,晏安看着他的眼神在与生俱来的克制和波澜不惊中偶然泄露出了一些莫名的样子。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在看他分给她用来装漫画的地方。晏安见他把铁茶这本漫画从书架里抽了出来,随即又塞回去。他问:“我为什么会出演铁茶?”
“你很喜欢这个剧本,当时亲自去见得富川春寺导演。”
“互联网上关于这部电影有很多微词和说法,女主角最开始定的左寞,后面改成王浅棠,最后确定为由你来出演,是吗?”
“是。”
“为什么呢?”
“你是疑惑为什么前后换了三个女主角,还是疑惑为什么最后由我出演九琴?关于这本漫画这个故事,你脑海里有一点印象吗?”
见晁朕摇了头,晏安把铁茶漫画抽了出来递给他,说:“这部电影已经拍摄结束了,如果你以后还打算从事演员这个职业,或许铁茶之后的宣传需要你配合。稍微看看吧,大概了解一下之前你认真辛苦地拍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晁朕合门的声音在晏安耳朵深处响起,她回头看了一眼,原本空荡又幽黑的走廊在晁朕合上门之后,又再次变得空荡幽黑起来。
在一天之中最宁静黑暗的凌晨五点时分,晁朕在黑暗中突然睁开了眼。外面街道的路灯把树影婆娑地打在了他对面的墙壁上,从他的角度看来,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子像是同样张牙舞爪的恶鬼。
他伸手去够床边的台灯,一摸摸了个空之后才想起来,他并不是睡在他熟悉的房间。
台灯终于点亮,屋子里终于有了点人世的温度,晁朕坐起来用手抵住额头,无意外地摸到了一脑袋的汗。他拿起手机去看现在的时间日期以及昨天他用摄影功能记录下来的照片,确定之前的事情都不是他的幻觉。
他缺失了一段记忆,忘记了一些事一些人。这些在他看起来不会对他生活产生很大影响的记忆,却关乎着一个另外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那个女孩子叫晏安,在他之前的记忆里,是他们学校的转学生。可是在刚才的梦里,他们十指相扣地走在这外面的路上,和这会儿同样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他看来,是很温和的氛围。
但是画面一转,他就看见晏安和另外一个男孩子站在学校树荫下靠得很亲密地说话,那个画面给他的感觉非常不舒服,他快速地靠近,却只能看清那个男孩子的面孔。他确定,这人面熟,但他叫不出名字。
画面再转,是因为他很痛苦地在指责晏安骗他。就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用尽全身力气使自己在睡梦中惊醒过来。
窗户一直都开着,夜风刮进来,让他刚刚出汗的身子有了寒毛倒立的感觉。他起身关了窗,在窗前往下看的时候,他能明显知道他曾经和晏安手拉手在下面漫步,但脑子里出现的画面,那个晏安的样子和隔壁那位,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晁朕又再一次打开手机去确定今天的日期。他觉得很奇怪,分明他记忆里最清晰的部分都是他刚进入高中求学那段时期的样子,他清晰得记得他桌子边角有一点脱漆,座位旁边窗户上有一道擦不干净的黑色印迹,他记得他们物理老师刚结婚给他们全班发了喜糖,他以为他就是那个年纪,十六七的年纪,可现在手机里的时间提醒他,现在离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这是他能接受的事,毕竟他有一段时间的记忆缺失,在没把这段记忆填补起来之前,他会对过去和现在的时间关系感到错愕也很寻常。他觉得很不对劲很诧异的地方,在于他醒了之后,脑子里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最让他惊惧和匪夷所思的,是他看见他在过三十岁生日,一群熟悉的面孔簇拥着他,让他许愿吹蜡烛切蛋糕,那个蛋糕上有三座金色的小奖杯,是某华语电影颁奖礼的奖杯造型。
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他确定他现在的记忆里提取不出任何关于那位杨美娟女士的信息,可第一次见她,他就知道自己认识她,他也能在瞬间反应过来她的生日和名字,在见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他没有感到一分的奇怪莫名。
其他的地方,在于他觉得他现在使用的手机是很老旧过时的款式。今天看到那位袁磴出现,他脑子里突然反应过来的,是他在电视上说要退出娱乐圈的画面。
晁朕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觉得现目前的所有事情他都无法消化。不管是要接受他失去部分记忆这个事,还是出现在面前说因为他失去行走能力但现在救了他的叫王浅棠的女孩,更是被所有人告知他有个叫晏安的妻子这件事,他都想不明白。
他没有做这个梦之前,他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和这个叫晏安的女孩子组成家庭,尽管现目前的种种摊在他面前的证据都在指明他曾经可能真的爱过她。
可是,连喜欢一个异性是什么感觉他都无法理解,又要他怎么去接受他曾经很爱一个人的事实。
第三百九十三章、你想来看看吗
清晨,他推门出去,一眼看见了蹲在花台上的谢敬。他忐忑不安地走过来,说:“听说你失忆了,不会连我都不记得了吧?”
他没说话,只是往他胸口捶了一拳。谢敬一下搂住他,高兴地说:“就知道你良心未泯没忘记哥哥我。”
谢敬搂着他往外走,嘴里絮叨着:“听说你昨天回来我也立马搭了飞机赶过来,昨晚就到了,怕打扰你休息,所以今儿一大早就等这了。对了,晏安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应该还在休息。”
“也对,她这段时间都累坏了,基本从你失踪那天起就没认真休息过,之前在法国昼夜颠倒地忙,眼看着就要盼到曙光了,一下就因为签证出问题必须赶回来。回来之后也是昼夜颠倒地想要尽快解决她的签证问题,但就是不知道哪个孙子在后面作怪,这不才耽误了……”谢敬说着,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小心地问:“你不是真不记得她了吧?”
“我记得你跟我说,楼上班转来一个挺漂亮的转校生,名字就叫晏安,是不是?”
谢敬慢慢地张大嘴瞪大眼,问:“你就记得这个?只记得这个?”
晁朕看向远方,没说话。
“晏安知道了是个什么反应?”
“看起来很伤心。”
“那能不伤心吗?”谢敬声音骤然放大,他说:“你当初用尽手段缠着人家的时候可不是跟人这么说得。你死皮赖脸哄着人家跟你去领证的时候说得也很好听。后来补求婚戒指的时候也信誓旦旦。现在你一句什么都记不起来,我是晏安我立马就得疯!”
“我……我很喜欢她吗?”
谢敬脸上的错愕表情更甚,他支棱了好半天才问:“你觉得就你目前来说,你最难以割舍最挂念的东西是什么?”
“父母家人。”
“除这个之外呢?”
“电影。”
“好,你想象一下,你把你对电影的热爱和热情乘以无限大,就是你没失忆之前对晏安的感情。”
谢敬这话一出,就看着晁朕脸上交织着堂皇和不可置信的神色。
“如果你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很久之前,你可能真的不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但作为见证着你和晏安一路走来的朋友,我只想说,你不应该怀疑你爱晏安这件事的。”
见晁朕一脸理解不了他这些话的意思,谢敬也知道在这个情况下不能急切地逼迫他去接受什么。他拍拍他的肩,说:“我答应你父母送你去医院,我也带了同学录过来,一会儿你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
晏安因为闹钟惊醒,原本应该期待美好一天的心情在突然想起现目前的惨况后而变得消沉。她稍微整理了仪容去敲晁朕的房门,一时间没人应答后她推开门,只见里面空荡荡一片。
她给晁朕打电话,在他接起电话的瞬间就着急地问:“你在哪?”
“和谢敬在一起,在去医院的路上。”
晏安有明显松口气的动作,她问:“为什么不叫我呢?”
“我很早出门……”
晏安没再说什么,只是做了简单的叮嘱。挂了电话后,她看见信箱里有新鲜的信息来自袁磴。
“我一大早看见晁朕出了门,你怎么没一起出来?怎么回事?该不是他昨晚真的打你了吧?这孙子!”
“怎么不回信息,不是还在睡?不是,昨晚都那样了,你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我见你房间窗帘拉着,估计真的还在睡吧,行,你睡吧,醒来联系我。”
神经病!
晏安捂着脑袋去拨号码,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敲门声。下了楼打开门,见门外是面色苍白黑眼圈浓重,手里提着两杯豆浆的袁磴。
“你有事没事?”晏安问。
袁磴把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问:“他没为难你吧?”
晏安转身往里走,袁磴踢了鞋跟进来在她后面说:“昨晚离开后我也想越不对劲,我始终觉得那个晁朕长得很像高智商犯罪分子,我连夜找了看相人帮他看相,人家说他是一波三折的命,我怎么寻思都寻思不出这话的意思,干脆就在外面等一等,要是你真被打有点动静我也能在第一时间救你,是不是?”
“有病!”晏安说。
“你这人真是好歹不分,我这纯碎是自己找事干是不是?你知道我时间有多紧张吗?”袁磴把豆浆往她茶几上一放,说:“我走了,我今天下午还得飞去j市参加活动呢,我现在要赶飞机去了。”
晏安见他在门口换鞋,喊了他一声,说:“你等等!”
她从橱柜里拿了一盒东西过去,说:“你看看你的脸,现在去演鬼片都不需要化妆。”
袁磴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看了一眼,嬉皮笑脸地说:“燕窝和高丽参饮品?你真大方。”
“怕你一会儿猝死在门口警察来找我询问。”晏安见他推开门想要离开,又喊了他一声,说:“晁朕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你享过多少福啊就他对你最好了,要是我……”像是想到什么,袁磴的语气一下从慷慨激昂愤愤不平转成了一声叹气,“算了,你说是就是吧。”
“以后你不会来这里了吧?”晏安问他。
袁磴面对着她的脊背有一瞬间的微躬,但随后又瞬间挺拔起来,他回头跟她说:“我昨晚没事在附近走了走,你是因为这里没有虫子才喜欢呆在这的吗?”
“不是。”
“那是因为没人跟你抢猫而喜欢呆在这里的吗?”
“不是。”
袁磴看着自己的鞋尖,说:“之前我跟你说我家比这漂亮比这豪华,但我忘记跟你说,那里每个星期都会做除虫,花园里的流浪狗和流浪猫很多,只要在阳台上放点零食它们就会过来,一点都不怕人。”袁磴抬眼看她,小心地问:“你想去我家看看吗?我觉得稍微给点时间,你会喜欢那里的。”
晏安先笑了笑,然后摇摇头,说:“不了,晁朕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不好的事
下午一些的时候,晏安在家里等到了看完医生回来的晁朕,只有他一个人。
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问:“爸妈呢?”
晁朕像是不喜欢她这样叫他爸妈,稍微适应了一些才说:“回去了。”
“看了医生怎么说?”她问。
“你看过电视剧吗?”晁朕跟她说:“电视剧里医生会对失忆病人的家属说了什么话,今天我就听到了什么话。建议做保守治疗,试着去回想过去的事情,不要着急,慢慢来,说不定明天就会恢复也有可能……”晁朕歪了歪头,说:“你应该了解。”
这是晏安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现目前确实也只能保守治疗,脑子出了问题的事情,也不能太莽撞地说把脑袋敲开去看看里头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晁朕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相册,说:“这是谢敬今天给我的。”
晏安一看封面就知道,这是附中记录每学期情况的同学录,包含了高中三年六个学期所有班级同学的基本信息。
晁朕把相册在她面前摊开,翻到了很早之前她们班的一张班级合照。晏安见他的指头在上面的人头上一一滑动,说:“这是你,这是俞珂,是你养父母的女儿。这是俞岩,是你养父母的儿子,是吗?”
晏安点点头,见他的指头依然在滑动,又问了几个人的名字,最后落了下来,问她:“这是谁?”
晏安够头看了一眼,说:“这是我的同桌,祝,现在是电子竞技职业选手。”
“不是说他。”晁朕指的地方更精确了一些,说:“是这个穿黑衣服的男生。”
晏安定睛一看,他指的是拍照站在祝身边的陈舜。晏安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她觉得这种眼神很奇怪,但她还是如是回答了,说:“是我们班体育委员,陈舜。”
“他现在在做什么?”
“不知道,很早就转学走了。”
“为什么要转学呢?”
晏安感到很莫名,她问他:“你为什么问他呢?”
“不是可以问的人吗?”
晏安愈发莫名,甚至这种莫名中还有种她形容不出来的胆怯。她说:“你们应该没说过话,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对这个人感兴趣。”
“觉得他面熟,应该是我认识的人,但我记不起名字。”
“他这个人还挺张扬的,你觉得他面熟也不奇怪。”
“他为什么转学?”晁朕又问。
“因为偷窃。”
晁朕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合上了记录册,说:“我想去学校走走。”
“现在吗?”
好在是周末,他们去到附中的时候学校里只有留校的同学。晁朕站在门口,只是远远地看着教学楼,也不说要去看看,他只是突然问了她一句:“我们在哪里认识的?”
晏安带着他往老校区走去,走到一半,晁朕突然停住了脚步问她:“我们要去哪?”
“不是要去看我们认识的地方。”
“你理解的认识是什么?”晁朕问她。
“第一次有了交流的时候。”
晁朕点点头,但脚下还是不动,他看着远方湮没在黑暗里的老房子,问:“我们为什么会有交流?”
“我躲在那里抽烟被你逮住。”
晁朕古怪地看向她,晏安挺直胸膛但还是有些气虚地说:“我一直都不是世俗意义下的乖孩子,如果现在让你感到失望的话,我很抱歉。”
“回去吧。”
晏安见他转身就走,只能顶着一脑袋的莫名追过去,回到最开始来得地方,晁朕又看着正前方的教学楼。晏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你在看什么?”
“你之前有给我写过情书一类的东西,是吗?”
晏安感觉心脏在这一瞬间砸到了脚后跟,她惊慌地看向他,听他说:“我对这个画面有印象,但我不确定那个画面里的人是不是我们。”
晏安用坚定包含着她的慌张出口,“不是。”
写情书这件事确实发生过,但那是上辈子的事。上辈子,因为这个契机她和晁朕才开始交往。
这不是这辈子发生的事。
晏安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个不停,联想起他之前一直在问陈舜的事,晏安脑子里一下有了个一个很荒唐的念头。她说:“你现在可能会对过往记忆的处理很混乱,你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
晁朕歪头向她看过来,问:“你可以吻我吗?”
“什么?”晏安莫名道。
“或者我可以吻你吗?我想确定一件事。”
“你想确定什么?”
晁朕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躬腰吻了下来,轻轻接触的片刻就离开,晏安甚至都没感觉到不属于她自己的温度。
晁朕撤开一段距离看着她,问:“通常我这个时候会跟你说什么?”
“要说什么?”晏安仰头看他。
“要说对不起吗?”
砰地一声,晏安感觉已经黑下来的天际上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绚烂烟火,但这只是她的幻觉,她只要稍微集中一点注意力去看,就会发现天上只有看不到边界的黑暗。
她拼命抑制住身体的抖动,咬了咬已经干裂的嘴唇,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在说什么?”
“总觉得应该说这样一句话。”晁朕垂眼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她,问:“我和别人接过吻吗?”
“我不……不清楚。”
“那我这声对不起应该跟谁说?”
跟上辈子的晏安。这是上辈子的晁朕在接吻过后跟上辈子的晏安说得话。
晏安紧紧咬住牙齿来克制颤抖,她用手遮挡住嘴,害怕有惊恐的尖叫不小心会从口中溢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晁朕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上辈子做过什么?如果……如果他记得的不是这辈子发生过的事……如果他记起的是上辈子的事,如果他想起她之前,想起陈舜,那……
不行!
绝对不行!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已经过去了!
陈舜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她和晁朕是已经公证过的配偶关系,如果……
晏安不敢想!她不敢想!
“你在害怕什么?”晁朕看着她,问她:“这些我偶然想起来的事,对你来说,是不好的事吗?”
第三百九十五章、吃亏是福
暮色沉沉,晏安和晁朕一起搭车回去。夜风寒凉,没关严的窗户一直有冰冷的寒意搜刮进来。晏安往旁边看了一眼,说:“有点冷。”
晁朕闻言合上了窗户,但始终没转过脸来看她。晏安也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和思绪去整理语言,她觉得现在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交流的机会。
晁朕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接过电话以后他跟她说:“annie让我明天去参加品牌方的活动。”
“你可以吗?”晏安担忧地问道。
晁朕还是偏头看着窗外,不说话。
回到家,他只说一句先去休息就上了楼,晏安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端坐在沙发上,仔细思考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让她感到十分荒谬的事情。
晁朕不知道因为什么情况脑海里突然有了过去的回忆,但是那些回忆并不是他这生人现实经历过的,而是存储在晏安脑海里关于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的她和晁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最后当然也以不好的结果收尾。更严重的是,上辈子她和晁朕,是以她欺骗他开始,以残酷真相暴露宣告结束。
如果晁朕想起来的有关她的回忆都是那些晏安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很瑟缩难受的内容的话,他又会以什么样的角度来审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自己。
晏安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走廊里除了壁灯外的外,仅有的光都来自晁朕卧室下沿漏出的一点点温暖。
晁朕终于把手上的铁茶漫画翻完。他合上书本关上灯睁眼看着漆黑的房间,想从昨晚那个梦开始,片段性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都让他感觉不舒服。他现在仍然无法把那些画面组织成稍微完整一点的故事,可当他面对晏安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有一些突如其来的想法,例如刚才的那个吻。
他碰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耳朵里反反复复听到的对不起是在跟谁说。他当时也试探地问了旁边的人,但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很让他觉得讶异。
她像是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又极力否认,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包括之前那个叫陈舜的男同学,他初问的时候她确实也表现得很寻常,但当他提到那封情书,她给他的感觉一下子就变了,就像是在极力隐瞒着什么。
情书?
晁朕闭了闭眼,用力一些,甚至能想起其中的一些字词和剪短的句子。晏安说不是她写得,那是谁?
晁朕在这个困扰中入睡,第二天被annie的电话吵醒,让他起床准备出门工作。
之前属于他,现在属于晏安的卧室门紧紧关着,从他的角度看来是有些寂寥森冷的样子。
厨房是使用过的样子,保温箱里放着热好的牛奶,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说:“担心打扰到你。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出门,我需要到邻市去做我之前参加过的节目的收尾拍摄,预计一到两天会回来。”
落款就是晏安的名字。
拿着这张纸条,晁朕眼前迅速闪过一个画面,那张信纸上写得字,好像和现在手里这张很像。不对!晁朕闭了闭眼想,这就是属于同一个人。
“临时通知你,我原本以为你不会答应这个工作的。”见到江朝暮后,晏安第一句听到的就是这个。
按理说,以晁朕现在的情况她确实应该暂时放弃工作,但昨天发生了那样多的事,她暂时想不出应对的法子,她也怕还呆在晁朕身边会让他想起更多莫名其妙的事,所以干脆就借着这个工作的机会暂时躲出来。
“亲密的舍友的粉丝要是知道你回去参加最后一期的录制肯定很开心,尤其是你们‘眼缘’cp的粉丝。”
“眼缘cp是什么?”晏安不理解地问道。
“就是你和袁磴的cp啊。”江朝暮说着,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最近真的是太忙了,有很多事情你都不清楚不了解。要说今年最爆火的节目当属亲密的舍友为王,又说今年最大火的cp,你们眼缘cp也不逞多让。可惜了,要不是中途你这边出了事,正常录下去的话,这个节目和你本人的热度都还能再上升一些。”
对于江朝暮这番话,晏安只有短短几个字,“吃亏是福”。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江朝暮问她,“这次的工作结束后还需要给你安排新工作吗?”
“暂时不要了。”晏安望着窗外快速移动的车流,说:“我现目前首先要做的事还是要照顾好晁朕,这次的事情我真的是吓怕了。”
“晁朕他……”
晏安又深深叹了一口气,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是医生,很多事情我说了不算的。”
这次重新回来拍摄,让晏安感触最深的,是很多人待她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之前没事就拿白眼看她的那个赵丹蝶的助理,这次见到她一口一个晏安姐。之前面对她爱答不理的工作人员这次见到她总是笑脸相迎。江朝暮跟她说,这就是红的好处。谁知道群星荟萃星光熠熠的节目里能红到人前来的是她一个小透明呢。
两天一夜的拍摄结束,结束的当下,上官云顿就叫了所有主创一起吃饭。这次的拍摄里晏安总共也没和袁磴说上几句话,这下大家一起吃饭,她和袁磴倒是坐在了一辆车里。
车子驶出好远好远,袁磴才问了她一句:“你还好吧。”
“还好。”
“但你疲惫的状态真是再厚的妆容都掩饰不住,后期可能要加很厚的滤镜才能帮你掩盖掉。你这样说还好,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晏安没说话。袁磴倒是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着急地说:“你和那位晁朕……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夫妻。”
“夫……处对象就处对象,干嘛非得给自己安身份做人设呢?这又不是录节目。就我上次看到的,他对你那股冷漠劲可不像什么男女朋友,不是你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死赖在他家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多管闲事
“你真的挺多管闲事的。”晏安如实说。
“我不是因为关心你?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呢?”
晏安不说话,袁磴接着说:“我看你这两天一直反反复复在看手机,怎么,他没联系你?”
这话确实说到晏安心坎上了,晁朕这两天时间里确实没有联系过她,甚至晏安都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那张字条。如果没看到的话,就真的是漠不关心了吧。
“不开心……就算了吧。”袁磴突然说。
“算什么?”
“何必为难自己呢?你多年轻,分明就有更美丽的未来,何必就把自己囚禁在那个围城里?”
晏安冷冷瞥了他一眼,问:“你懂什么?”
袁磴把手绞在了一起,好半天,说:“我最近一直在想,要是我之前没有用虫子吓你,没有做很多幼稚的让你讨厌的事,你现在会不会就没那么讨厌我这个人?”
晏安看了他一眼,说:“我不讨厌你。”
“但也不喜欢,是吗?”
晏安沉默了,听他说:“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感情,稍微等一等的话,应该会有其他结果,是吧?”
袁磴说得这话一直萦绕在晏安心头,直到她晚上回到酒店之后她还在想,这个世界上每个求而不得的痴情人是不是都抱有这样的想法?王浅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这么想,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感情,稍微等一等的话,说不定就轮到我了?
晏安在床边静坐了好一会儿,还是给晁朕拨去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就从晁朕那边的听筒里听到了王浅棠的声音,她在说:“我不喜欢香草味的冰淇淋。”
这话说完之后,才是晁朕波澜不惊地语气在问:“有事吗?”
“你……之前有没有看到过我留给你纸条。”
“没有。”
晏安闭了闭眼,问:“你一点不好奇我这两天去了哪吗?”
“有事吗?”他又问。
“你也不好奇我给你留得纸条上写了什么吗。”
“没事就到这。”
晏安抿了抿唇,说:“挂吧!”
电话挂断之后,晁朕一低头就见王浅棠正看着她,她问:“是晏安吗?”
“不是。”
“我哥哥的事,你会帮我的,是吗?”
“我忘记了保险柜密码。”晁朕冷声道。
“保险柜?为什么要说到保险柜?”
“我的印章和之前签署过得文件都在保险柜里,我现在想不起来密码。”
“你的保险柜在哪里?”王浅棠问。
“我家书桌下面。”
“签字按手印不可以吗?”王浅棠继续问道。
“我问过,必须要有晁氏印章和我个人私印,否则签署的文件都不做效。”
王浅棠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甜美天真的微笑,说:“我们回去吧。”
“要回去吗?”听到江朝暮问出这个问题后晏安感到了无比的迷茫无措。她问:“回哪去呢?”
“你回家吗?”
“那……还是我的家吗?”
“你……”江朝暮看着她默默叹口气,问:“那你现在做什么打算?”
晏安静坐着想了想,说:“祝不是要打比赛了?去看看吧,等他打完他这第一场比赛后我再回去。”
王浅棠得意洋洋地把几张纸递到了王牧林面前,说:“晁朕已经签了。”
王牧林大喜过望地瞪大眼,问:“你让他签了?”
“签了。”王浅棠笑着说:“按了手印,也签了字。”说到这,她脸上稍稍露出了一些遗憾,说:“但是我问过他,他说这些文件要他最后盖上晁氏的印章和他个人私印才能生效。”
“那让他去盖啊!”
“他说他忘记了保险柜密码。”
“那还不容易,找个开锁匠不就行了?”
“可以这样吗?”王浅棠问:“有哪个开锁匠可以开保险柜吗?”
“这有什么难得,只要钱给够就行。”
“但他马上就要出国拍广告,这得等他回来才能商量。”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王牧林一下急了,说:“等他回来?这事要是被他爸妈知道了,被晏安知道了那还得了?妹妹,我们家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这几天实在耽误不起了。”
“那要怎么办嘛?”王浅棠嘟起了嘴表示烦恼。
“这样,我们先把事办了。等他回来再给他解释。而且,他父母和晏安最近不是正好都不在这座城市吗?刚好了,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
“这样可以吗?”
“妹妹,但凡我有其他办法也不会打这个注意。而且!”王牧林给她看手里的文件,说:“这些文件他都已经签了,说明他是支持这些事的。”
“那我打电话跟他说一声?”王浅棠小心地问。
王牧林虽然觉得这样也是多此一举,但还是妥协地点点头。王浅棠打完电话,回头开心地跟他说:“他说明后天家里都没人,他会跟警卫说一声放我们进去,让我们小心一些别惊动邻居。”
在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和掌声中,祝完成了他顶级联赛职业赛场的首胜。他抱着一大束庆祝的鲜花往后台走,下了楼梯后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祝,你必须和我聊一聊!”
“没空。”祝想绕开她离开,但翁然就是张开双臂拦住他,哭着说:“我们必须聊一聊!”
旁边的工作人员和队友都在看他们,祝只觉烦躁难堪,正待说些什么,就听经理过来说:“祝,你朋友来了。”
“哪个朋友?”翁然问道。
“晏安。”
休息室的门被一把推开,晏安反应过来看过去,见首当其冲冲进来的人是翁然。她大步向着她迈过来,大叫道:“今天你必须把事情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
翁然朝她伸出来的手被江晚山拦住,他严肃道:“要发疯回家去!”
翁然含泪大叫着看向她,撕咬道:“你之前冤枉我的事,直到现在还不给我一个交待吗?分明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也答应帮你解决你的签证问题,你怎么还……”
“请你住嘴!”祝冷冷丢下这一句话后,看向晏安,说:“我们去别处说。”
第三百九十七章、盗窃
晏安和祝坐在之前就定好的包间里,看着对面拿了首胜也一脸闷闷不乐的人,笑着问了句:“你应该知道翁然在这件事上没有撒谎吧?”
祝抬眼看她,说:“晏安,你……怎么了?”
“我让你失望了,是吗?你最近这段时间应该很煎熬地在为我找借口,想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要那样陷害翁然,是吗?”
晏安看向他,说:“你从心里不肯接受我是个烂人的事实,你努力为我辩解,但越是这样越难过。其实你完全可以就把我当做一个处心积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坏女人看待。”
“你闭嘴!”祝声音骤然放大,然后又萎靡下来,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为什么不是这样的人?”晏安跟他说:“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并不是什么醇厚善良的人,我做人一向斤斤计较地很,那位翁小姐三番五次地为难我,我使点手段让她难堪我不觉得是什么过分的事,你为什么接受不了?”
“你不是这样的人!”
晏安见说这话的祝眼眶发红,一下心就软了,她说:“你说的没错,我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让你心里稍微舒服一点地接受这件事?”
“翁然口口声声在说是你让她帮忙解决签证问题。”
“你有问她我为什么要找她帮我解决签证问题吗?”
“我不跟她说话。”
听到他这样孩子气的一句晏安反而笑了,她说:“因为她确实在动用他父亲的关系在卡我的签证。你知道,我之前去法国找晁朕,但是呆了没几天我就匆匆回来了,当时就是因为我的签证出了问题需要回国处理。我原本以为耽误不了几天,可直到我来找翁然那天,我的签证依然被卡着。我有朋友帮我查了内幕,把翁然他父亲的名片给了我。”
晏安看着自己搭在桌子上的手,说:“要是别人肯定会想,出不了国就不出呗,多大点事,至于吗?”晏安抬头看他,说:“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这么想我。”
“出了什么事?”
“晁朕……”晏安让眼泪滚下,说:“晁朕当时在法国失踪了,我因为签证回来的时候他还没被找到,如果翁然不在背后作怪,我可能第二天第三天就回去了。”
“怎么会?”
“我没其他办法了,我好生跟她讲,哀求她她都不理会,我只能出此下策。那事发生的当晚她就说可以放我一马,但那个时候我也接到电话,说晁朕已经找到了。”
“那就好。”
晏安听到祝大松一口气的样子,眼泪依然沸腾着往外滚。她说:“一点都不好……晁朕失踪的这段时间被人注射了过量的镇静剂,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丢失了部分记忆。”
晏安看向对面的人,说:“祝,晁朕不记得我了,我们之前的事,我们所有的事,他都不记得了。我现在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平凡的陌生人而已,我要怎么办?祝,我要怎么办?”
祝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默地陪着她哭了很久,等她稍微整理好情绪,祝才开始翻菜单,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先吃饭。”
晏安把菜单翻开,才看了第一页就听到自己电话响。这通很简短的电话却让她眼睛一点点慢慢瞪大,挂了电话,她跟祝说:“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家被盗了。”
王牧林看向坐在沙发里的晁朕,惊讶又恐慌地问:“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应该在哪?”晁朕目光直视着对面电视,问:“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在我家?”
“你!”
这个时候,警察带着白手套用绒布抱着一个白玉观音下来,问他:“晁先生,你确定你家保险柜里只有这一尊观音是吗?”
晁朕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是的。”
“你!”王牧林突然意识到什么尖叫出声:“你故意的!你设计我!你骗了王浅棠,是不是?”
晁朕还是端正地坐着,跟做笔录的警察说:“门卫通知我这位王先生来我家拜访,我觉得不对劲,所以第一时间赶回来。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们在撬我家保险柜的锁,所以报了警。”
“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这尊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才没有失窃。”警察心惊胆战地说。
“对于我国的警务工作人员,我一直都怀有百分百的信任。今天的事,结案的时候我一定亲自联系媒体赞颂你们的工作能力并表示感谢。”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警服的女警察推着一张轮椅进来,上面坐着满脸震惊荒唐的王浅棠。她问:“怎么回事?哥哥?晁朕?”
“浅棠,你被他骗了!”王牧林大叫:“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他想栽赃我盗窃!”
王浅棠不可置信地向着晁朕看过来,小心地出口:“晁朕?”
“我的律师马上就到,之后你们说得每句话都会成为你诽谤污蔑的呈堂证供!”
“晁朕!”王浅棠着急地推着轮椅过来,说:“你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
“这位小姐请自重,你擅自出入我家已经给我带来困扰。”晁朕看了推她进来的警察一眼,对方立马说:“是她说认识你。”
“并不认识。”晁朕如是说。
王浅棠一张脸愣得像是一幅名画,在王牧林的大吼大叫中她只剩下默默地流泪。
“对了。”晁朕突然跟旁边的警察说:“我的大脑之前出现了问题,我有记忆障碍。所以,除了今天这位……”晁朕看了看王牧林,说:“除了这位的盗窃是既定事实外,其他跟我相关的事都会参考我的精神情况,是吧?”
王牧林听完他这段话,又大叫道:“这一切果然都是你设计好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为什么?”晁朕仰头看了看天花板,说:“开庭的时候你可以仔细跟法官说,说你今天的盗窃都是我一个记忆障碍患者的设计。”晁朕突然笑了一下,说:“你看法官会不会信你。”
第三百九十八章、诈骗
晏安搭乘最近的航班赶回去。她到家的时候,这件盗窃事件的初步侦查已经开始进行,她是以那间房子的共同持有人名义被警方邀请到警局协助调查。
涉及名贵文物和天文数字的一件盗窃案,警局单独辟了一间办公室给他们做问询笔录。晏安被警察带着走过去,才到门口,就听见属于王浅棠的,独特的嚎啕大哭声。
推开门,从晏安的角度只能看见王浅棠瘫坐在地上,费劲地向着一个她看不到的角落爬去,而她的表姐宋虞则在后面死死拉住她。
晏安站在门口,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十分的莫名和惊惧。来得路上,警察已经大致跟她叙述了事情发展的经过,晏安怎么也没想到,报警抓他们的人会是晁朕。毕竟之前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王浅棠在他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幸福甜蜜。
这会儿王浅棠看见她,把她的手指高高举起指着她,用一种非常戏剧的方式吼出两个字:“是你!”
警察让她进去坐。她直到走进去,才发现晁朕一直坐着王浅棠正面,她之前看不到位置的地方。负责问讯的警察问了一句:“请问二位的关系是?”
晏安还没来得及说话,晁朕已经开口,说了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我爱人。”
瞬间轰炸晏安脑细胞的三个字在她迷迷糊糊落座的时候还没消散,她侧眼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晁朕,觉得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不似前几天的多疑冷漠防备心极重,也不像没失忆前的克制守礼彬彬文质,他现在身上莫名有种,怎么说?
晏安看过去,看见了他领带上的蜜蜂和王冠暗纹,愈发觉得他现在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杀伐果断运筹帷幄的暗色气场。
警察问:“晁太太,那尊白玉观音是一直放在你们家保险箱的吗?”
“她这些天不在家,这尊白玉观音是前几天刚从银行取回来的,她不知情。”
“那你是否跟嫌疑人王浅棠王牧林提过这尊白玉观音现在正储存在你们家保险柜?”
“我想应该提过,否则他们怎么会在观音要转移的前一天来我家进行盗窃。”
王浅棠突然大叫出声:“你胡说!你根本从来没有说过。”
“应该是什么意思?”警察问。
“我之前提过,我有记忆障碍,之前说过的话会忘记很寻常。这方面的医务资料我已经提交给了你们相关工作人员。”
“晁朕!”王浅棠不可置信地出声。
警察把手中的文件递了过来,说:“上面的指纹我们已经查证过,你看看落款是不是你的签字?”
晁朕没说话也没把那些文件拿起来,他说:“法律上,我在这样精神状态下签署的任何文件都无效。”
“我只是请你确认上面的文字是否是你本人签署。”警察向着晏安看过来,说:“晁太太,我们已经证实上面的指纹全部属于你先生,现在请你辨别,上面的签名字迹是否也属于晁先生本人。”
“这事她不知情。”晁朕再一次强调。
警察也再一次强调:“只是请辨认字迹。”
晏安拿起那些文件,发现文件内容都是晁朕单方面赠予他名下的一些股权和不动产给王牧林,当然,这些都是天文数字,是不小心爆出来会让金融界产生大震荡的要紧事。
但签字都是晁朕签得,这些没问题。
晏安把这些文件放回桌上,又听警察问了一句:“这些签字是否出自晁先生之手?”
“是我的字迹。”在王浅棠大喜过望和松口气的面部状态中,晁朕承认了这个事实,但随后,他就补充了一句:“同样基于我现在的精神状态问题,我是否可以告这位王小姐诈骗?”
王浅棠僵愣在原地听着晁朕说:“在我意识并不清楚的情况下用不正当的手段或欺骗或哄骗地胁迫我签下这些文件,是否构成了较大数额的诈骗行为?”
“晁朕!”这下换做宋虞惊惧地出声。
晏安也愣着,听着晁朕用闲庭信步的姿态跟对面的警察说:“诈骗,私闯名宅,盗取国家珍贵文物,这些足够入刑了吧?”
“盗取国家珍规文物?”警察不明所以地出声询问。
“事实上,这件文物已经确定无条件捐献给国家博物馆。如果今天不出这样的事,他明天就会被运往前往首都博物馆。”晁朕轻咳了一声,说:“关于王某盗窃白玉观音这件事,稍后会有国家文物属的相关工作人员跟你们联系。所以我需要配合你们警方进行调查的,只有私闯名宅并对我私人物品进行人为破坏,以及王浅棠蓄意诈骗这两桩刑事案件。”
晏安全程一字未发地听着晁朕说话,他说到后面,连一直躁动亢奋的王浅棠都逐渐冷静下来成了呆若木鸡的形状。
这次的问询结束,警察要送他们出门前,问了一句:“晁先生,你确定你真的有记忆障碍吗?”
综合他刚才的逻辑,思辨,表述来看,他要是脑子有问题,那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只能被当做智障看待。
晁朕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又问了一句:“虽然王浅棠的诈骗没有构成既定事实,但参考诈骗数额来看,应该足够入刑了,是吧?”
警察同样没回答他的话,站在门口的时候,晏安回头看了一眼,依然瘫坐在地上的王浅棠脸上眼睛里尽是死气沉沉的死气。
手突然被拉住,晏安回头,见晁朕拉住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往前走了几步。
警察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她以为他这样做得原因只是为了跟旁边人证实他之前的言辞,可走出了警局,走到了昏暗的夜晚里,晁朕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晏安落后几步走在他后面,见不大明亮的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握在一起的手在这样模糊暧昧的氛围里看上去也十分温馨。但只有当事人晏安知道,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是没法升温的,相较下来,只有最冷的那只手会感觉稍微舒服一些。
第三百九十九章、自欺欺人
走出一段路,晏安还是没有看见自家车有等在哪个路边。她主动开口打破这个诡异的宁静,她问:“赵叔在哪?”
“我没通知他。”晁朕只是这样说。
“那我给他打电话。”晏安停住步子想伸手去包里拿手机,可晁朕站在她面前,靠她靠得很久,几乎要完全挡住前头本来就不明亮的光,晏安在浓重巨大的阴影里觉得局促不安。
晁朕问她:“今天的事,不想问什么?”
晏安抬头看他,只能看见他反光的镜片,至于镜片背后的内容,她无从窥探。她说:“我不懂。”
“不懂什么?不懂这一切怎么发生?还是不懂这一切怎么会发生?”
“我几个小时前刚下飞机,我什么都不了解。”晏安低头这样说。
下巴突然被捏住,晁朕强硬地把她的头抬了起来,她依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能听见他说:“晏安,你不笨也不蠢,何必自欺欺人?”
踩到同脚,戳到软肋,捏住七寸,类似于这样的感情在这个瞬间窜到晏安的脑袋里,和她的几百亿个脑细胞产生共颤,刺激着她的血液沸腾。她一把挥开他的手,后退几步使自己的视线能在不抬头仰视的情况下和他平行。
她问:“我要怎么想?你希望我怎么想?又希望我问你什么?问为什么突然要把家里的白玉观音捐出去?在爸妈不在我不在的情况下?问为什么要把那么珍贵的文物放在家里?问为什么王牧林会好巧不巧地来盗窃?问他怎么知道我家保险柜的具体位置?问分明要出国的你为什么会及时突然地回家撞见他在偷盗?问你签给王浅棠的那些文件?”
晏安看着他,沉声道:“你分明清楚,就算手续齐全,那些文件也不可能生效,那你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逗王浅棠玩,陪她过家家?把她逗到监狱里去?”
“怎么会?”晁朕有些无辜地说:“我有记忆障碍啊。”
“记忆障碍不是智障,不是脑损伤,不是变白痴!你只是忘记了一小段时间的记忆,忘记了我而已。你敢说你忘了你自小学得礼仪教养,忘了开尔文的物理学大厦和头顶两朵乌云?忘了你心心念念的维恩史密斯和弗兰克德尔斯?自欺欺人的究竟是我还是你自己?”
“我一向不骗自己的。”晁朕看着她,说:“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憎恶欺骗我的人。”
晏安觉得自己一颗心被冻成了冰块,然后飞速下坠,掉到一个漆黑的地方摔得粉碎。
“你觉得王浅棠骗你,王牧林欺骗你,所以现在有轻则十多年重则无期的徒刑在等着他们。那你现在怎么想我?是不是明天,或者后天,我们也要对峙法庭公堂相见?我又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晁朕向她靠近,拉住了想要往后躲的她,用手指温柔亲密地帮她理了理头发,在晏安毛骨悚然的当下用同样很温柔亲密的声音同她说:“怎么会呢?我们不是夫妻吗?”
“你现在是这样想的吗?我们是夫妻!”
“不是这样吗?”晁朕搂着她,把她箍在怀里,说:“我们是夫妻啊,我们都没做婚前财产公证,现阶段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我们不分彼此的。”
晏安感觉牙齿发颤,浑身僵硬地像是随时要折断,她说:“我放弃分享你的所有财产,这个找律师立文件就可以解决。”
晁朕用手轻轻地摸她脑后的头发,把脑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靠近她耳朵小声地说:“刚才没认真听我说话是吗?那我再跟你仔细地说一遍,以我现在的情况,我签署的任何文件都可以做无效处理。”
“这……只要想办法应该可以解决……我们是在国外领的证,这些条文国内不一定会承认……我。”
“你在抖吗?”晁朕抱紧了她,问:“晏安,你是在害怕吗?”
晏安不说话,只是死命通过掐住自己的手来克制颤抖。
“你在怕什么?”晁朕问:“你之前的说法,我们不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吗?你有什么顾虑呢?为什么想要和我分开呢?”
“你和你完全不信任的人生活在一起应该很累,我……”
“怎么会?”晁朕打断她,说:“我们不是夫妻吗?不是法定配偶吗?我们不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吗?我为什么会不信任你?你不是我夫人吗?你不是名正言顺的晁太太吗?”
晏安觉得全身无力,她放任自己松弛下来靠在他身上,她说:“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我,讨厌我的话,不必勉强的。”
“我为什么讨厌你?勉强?”晁朕松开她,往后移开了一些距离,用很无辜的表情看她,问:“你跟我在一起很勉强吗?”
几百亿个脑细胞都用来交织今晚的复杂情绪,回到家的第一时间,晏安就为自己放了满满一缸水把疲累无力的自己完全沉浸进去。
稍微小憩了一会儿,一看时间,距离她进来已经超过三个小时。迅速整理好出了浴室,意外地却在那张深蓝色床上看见了晁朕。他像晏安记忆里最熟悉的样子,在暖色的灯光下捧着一本很厚的书。听见动静,他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最近这几天我都睡在这里。”
“是吗?”晏安拉了拉睡衣的衣襟,说:“那我去客房睡。”
“为什么去客房?”晁朕翻过一页纸,问她:“我们不是夫妻吗?”
这已经是晏安今晚第无数次听到这句话,根据晁朕说话的语境和时间,她实在无法判断他说这话的意思。
晁朕把书合上往床头一放,摘下眼镜,说:“很晚了,睡吧。”
晏安走到他面前,小声地说:“我还是去客房,你好好休息。”
这话音刚落,她只感觉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牵扯住她,完全措手不及地,她被按在了她熟悉又喜欢的,有浓烈阳光味道的深蓝色床单上。
她在仓惶中抬眼,见晁朕俯在上面定定看她。
可是没有镜片遮挡的眼睛,她还是看不清楚。
第四百章、我们不是夫妻吗
晏安惊惶又无措地拉住晁朕的手,以为他会明白她的意图,可他轻轻扯开她的手,用修长的手指反复摸索着她颈骨的位置,甚至稍稍用了些力气。
晏安闭眼,用带了哭腔的声音说:“我不想这样。”
可她听到的还是那句话,“我们不是夫妻吗?不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的吗?”
晏安睁眼看他,问:“你是想我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我爱你,是吗?”
晁朕看着她笑,说:“我的太太为什么需要证明她爱我呢?”
“我不证明的话你会相信吗?我就这样闭上嘴巴闭上眼睛,我什么都不说都不看,你能确认我爱你吗?”
晁朕不说话,只是勾下身子来吻她。这种带有强烈占有索取和标记烙印感的吻让晏安一直止不住地抽噎颤抖。
晁朕有些烦躁地移开了一些距离,用炙热的呼吸炙烤着她内心深处的胆怯,他说:“晏安,你是我夫人,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意料之外的疼痛感让晏安瞬间丧失了所有声音,她眼前出现幻影,看头顶重重叠叠的灯盏在眼前摇摇晃晃,仿佛时刻就要坠下来砸将在她脸上。
死了好了,现在立刻死了就好了。
晁朕伸手来抹她脸上的泪,说:“不是早就领了证早就住在一起了?”这话说完,他笑了一下,说:“我之前应该真的很珍惜你。”
晏安沉重地闭上了眼,只想这夜赶紧过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被电话吵醒,是彭天天打电话来跟她说同学聚会的事。
“什么时候?”晏安从床上挪下来,脚在接触到地毯的一瞬间就摔了个大马趴,手机飞出几米远。彭天天的声音骤然放大,问:“晏安,你怎么了?说话!”
晏安费力地爬起来把手机捡回来,装作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没事。”
说着话回头,看见深蓝色床单上的刺眼痕迹,当即烦躁地差点又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样,你来不来?时间已经定好了,正好是祝没比赛的那天。”
“到时候再说吧,我和班上大部分人的关系一般,这会聚不聚都可以。”
挂了电话,她慢慢挪步到窗前把厚重的窗帘拉开,晴朗的天气和明媚的阳光完全不吝啬的洒将进来,让这个沉闷的屋子稍稍有了一点生气。
下了楼,一楼客厅和厨房都干净异常,完全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晏安给杨美娟发信息,得知晁朕一早去了p市参加活动。她给赵叔打电话,让他把拖把送过来。刚才洗漱的时候,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意识到,她在最近一段日子完全没有办法出门。
她搂着拖把窝在沙发上打了一下午的游戏,傍晚时分打开电视,正好就看见一个高奢品牌的周年礼正在走红毯。晏安听着声音打发时间把手里掏了出来,给祝回复短信的时候,旁边的拖把突然吠了两声。
晏安一边喝斥着它不要扰民,一边把头抬了起来,正好就看见西装革履的晁朕从黑色豪车里把许久不见的常雨霏牵了出来。她穿了一条低胸露背的紫色亮片裙,显得她整个人优雅又风情荡漾,自背后看上去,她和晁朕是说不出的登对般配。主持人介绍,这是品牌代言人晁朕先生和他今晚的女伴,产品媒体合作方的pr常雨霏小姐。
拖把扭头过来看她,自鼻子里发出几声嗡嗡的哼哧。晏安摸了摸它的脑袋,说:“在电视上看到你爸就不认识了?行吧,不看了。”
晏安不到十点就回了屋睡觉,拖把躺在她脚边,一直打着响亮的鼾声。
半夜的时候晁朕回来了。晏安不知道拖把为什么一点动静没有,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晁朕已经把他沾满酒气味道的外套和衬衣扯了下来。
晏安往墙角缩又被扯回来,她问:“你是想要弄死我吗?”
“你把夫妻当做什么?”晁朕问她:“持枪手和死刑犯吗?”
“我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晁朕捧着她的脸够头下来,浓郁的酒气蒸腾在她脸上,他说:“我们是夫妻,需要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呢?”
第二天醒来,屋子里又只剩她和狗。她指着拖把说:“你还认得你爸吗?他现在这个样子你居然还能认得它?说明你也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狗。”
晚上十一点来钟晁朕就回来了。当时晏安正在看电视,电视频道的深夜八卦正在聊他最近和常雨霏的绯闻,明里暗里地扒了双方的一些背景资料,言之凿凿地指出二人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晁朕走到她旁边坐下,又是带了一些酒气。他默默看完这则专题,用一种毫不相干事不关己的语气问她:“谁会相信这些荒谬至极的新闻?”
“谁会相信?最爱你的父母长辈,认识你的朋友同学。”晏安把手机掏出了把信箱找出了,说:“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有很多人致电发信息明里暗里地询问过我。”
晁朕往她手里界面看了一眼,问;“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当做没看见咯。”
“你可以说直接说是记者胡编乱造的谣言。”
“说了这个,我就要一同解释你们佩戴的情侣钻表,要解释常雨霏发布的照片里署了你名字的99朵玫瑰。多一事少一事,当做没看见更容易一些。”
“你看你,又在自欺欺人了。”
“晁朕,我不管你现在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失忆之后又被雷劈了一遭。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尊重别人是生而为人的基本素养和操守。我不管你现在在心里怎么看待我这个人,但我在你的父母长辈朋友面前都是你的妻子,你有必要维护我在他们面前的体面。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不愿意成全我的脸面,也请你稍微顾忌一点我干奶,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年过八十心脏不好的老人看待,她现在……看不得这些。”
第四百零一章、同学会
工作全面暂停,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晏安除了遛狗外几乎都不会出门。外面甚嚣尘上的传闻和流言渐渐开始平息,晏安只能在诸多朋友的口耳相传中听到晁朕和常雨霏的名字。尽管这样,晁朕还是天天回来,不管他白天是在a市b市,总会在夜深人静晏安即将入睡或者已经入睡的时间回来,不过倒是没再让晏安闻到酒味。
天气渐渐开始冷了,晏安能坦然穿着高领毛衣出门的那天正好就赶上了她同学会的日子。她之前嘴里说着不去不去怎么都不去,可还是在彭天天一再的劝说下选择了出门。
虽然毕业的日子细数起来没有多久,但晏安现在重新面对读书时候的同学,大部分却还是觉得很陌生,这时候她才发现,在那些辛苦又充实的日子里,她对很多人的印象就停留在只是知道那个名字而已。
彭天天努力在人群中活络着氛围,但晏安和祝坐在人群里头,尴尬地就像是误闯进来的陌生人。祝还好一些,孙茁灵来了之后他也有了能说话的对象,所以到聚会后半段,尴尬的只有晏安一个人。
中途的时候彭天天去了趟卫生间,晏安见他近半个小时没有回来就说出门找他。路过另外一间包厢的时候,她就听到里头过分喧哗热闹的声音。门缝稍微开了一点点,她偶然看见了彭天天在里头被人灌酒。当时她想都没想就推门进去,进去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包厢里的人着实不少,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其中最中心的位置还坐了晏安的熟人,常雨霏。
一段时间没见,她比晏安记忆里的气质更凛冽傲慢了些,坐在那里扬着下巴看人的样子十分有社会人的派头。
一屋子的十来个人因为她的闯入而瞬间冷淡沉默下来,常雨霏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看着她把彭天天从人群中抢救出来。她说;“他不能再喝了,抱歉。”
彭天天整个人倚在她的身上,需要依靠着她的力量才能勉强站稳。晏安猜测,他是之前去卫生间的途中被刚好来这里聚会的他们抓到了,所以拖到了这里灌酒。
“真巧。”常雨霏看着她,终于说出来见面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巧。”晏安笑了笑,说:“听说你现在已经是lc的pr了?年轻有为,真了不起。”
“只是实习而已。”常雨霏定定地看着她,说:“不如你当明星来得风光体面。”
晏安不知道怎么接她这句话,实际上她搀扶一个成年男子还是很吃力,她说:“没事的话我就先带彭天天走了。”
“我和彭天天也是多年同学,今天碰巧遇上,我请他过来聊天叙旧,怎么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在为难他一样?”
“我倒是没这个意思,不过我们那边也在同学聚会,需要彭天天过去坐镇。不如这样,你们之后另约时间?”
常雨霏往桌子上看了一眼,说:“为了彭天天专门开得一瓶好酒,这样不是浪费了?既然他喝不了,不如你帮帮忙?”
晏安莫名觉得眼前的画面十分熟悉。不过时过境迁,常雨霏已经不是那会儿的常雨霏,她也不是那时候的晏安。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晏安如是说。
“晏小姐真是好大的派头啊。”
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出现在耳畔,晏安循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她旁边的角落坐了一个浓妆艳抹硅胶四溢的,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的年轻女子。
晏安看了她好几眼,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认识的样子,但她这说话的语气就是倍感熟悉。可能见她一直盯着她看,对方又说:“怎么,晏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了?”
晏安突然就恍了过来,她吃惊地问:“姚雪津?”
对方不屑地哼了一声,晏安猜测这就是默认的意思。难怪她觉得熟悉呢,想来会在常雨霏身边这样跟她阴阳怪气说话的人又有几个?
“多年不见,真是认不出来了。”晏安如是说。
“我以为你会是面色红润喜气洋洋的模样,没想到今天见了,也是一副过得不怎么顺心的样子。怎么,富家少奶奶不好当吧?也对,不是你命里有的东西你非要强求,注定就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托你的福,我一向过得还挺如意。”
晏安说这话的时候,就见常雨霏反反复复在拨弄她手上的钻表。这表的男款晁朕也有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还是和常雨霏一起买的或者其他,反正晏安就是觉得这表俗气极了,就算她知道这表能贵得让人瞠目结舌,她也觉得艳俗。事实上,除了被拍到上了新闻的那次,晏安就再也没见晁朕戴过。
这下常雨霏把袖子撩得很高炫耀钻表的意图是什么,在座的诸位除了醉酒的彭天天外都很清楚。果然,她就听旁边有人大惊小怪第问:“霏霏,这表就是pl的百年情侣限定吧?听说全球限量100对,没想到你这里就有一只!”
常雨霏恬淡地笑笑,说:“别人送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表有那么重要的意义,刚好了,序列号还是我生日。”
莫名地,晏安就觉得常雨霏这种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可爱。毕竟在和黄芷柔王浅棠打过交道后,她就愈发显得常雨霏的手段是那么不能入眼。
“对了,我一会儿约了晁朕吃宵夜,你要不要一起?”常雨霏突然开口道。
“一会儿?”晏安问。
常雨霏胸有成竹地问:“怎么了吗?”
晏安看着她,问:“你确定他是来接你去吃宵夜不是来接我回家?”
常雨霏一直维持的冷静端庄模样差点没绷住,她用劲抿了抿嘴,问:“晏小姐最近是不看新闻吗?”
“新闻吗?不看的。”晏安说:“常小姐有有趣的新闻想要和我分享?”
常雨霏彻底不绷了,只看着桌上的酒瓶,说:“你把酒喝了就走吧。”
晏安也不装了,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喝。”
她和常雨霏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妥协,这个时候常雨霏手机响,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笑道:“晁朕说他到了,不如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讨论,他究竟来这里做什么呢?”
第四百零二章、教你做人
常雨霏兀自出了房间,晏安在屋里其他人的各种异样眼光审视下把彭天天暂时放在了沙发上。
这下她从旁边酒架上拿下来一个干净酒杯,把那瓶度数不低的酒倒了一些进去。她听着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听到推门声音的当下,她刚好含了半口酒进去。
真的是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那么辛呛的酒吐出来,打算再往里渡半口的时候,手里的酒杯被一把抢走。一只手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拉着她就往门外走。晏安全程看着头顶繁复的壁画往前走,直到到了一个很明亮的地方,才听旁边人说:“吐了。”
她把眼睛往下移,看见了镜子中的她和晁朕。她站着,不动作,晁朕伸手就来掐她的脸颊。
辛辣且昂贵的酒尽数吐到了面盆里,晏安咳嗽了两声接了清水漱口,再抬头,就见镜子里多了常雨霏和姚雪津。
因为刚才的这一系列动作,这会儿她面色潮红发丝凌乱眼眶通红,在洁净镜子里的样子看上去就是委屈吧啦。她自镜子里看着常雨霏,问:“常小姐,酒我喝了,我可以带彭天天走了吗?”
晁朕自镜子里看了常雨霏一眼,从旁边扯了面巾让晏安擦脸。
“晁朕……”常雨霏哀怨缠绵地喊了他一声。
“可以请你们先出去一会儿吗?”
常雨霏还待说什么,已经被姚雪津拉走了。
晁朕把手搭在了晏安身边的面池上,这样,晏安就被困在了这小小一隅里,几乎连转身都不能进行,她只能通过面前的镜子和身后的人交流。
身后人冷声问:“酒咽下去了吗?”
“你这话说得好笑,酒不就是拿来喝的?”
“我不介意现在送你去洗胃。”
晏安抬了抬眼,说:“我倒是今天才知道喝酒是这么严重的事。”
“我明确跟你说过,所有可以被称为不良陋习的事情都不可以,其中就包括抽烟喝酒。”
“又不是我要喝的。”晏安瞪大眼装无辜,说:“常雨霏逼着我喝,我不喝她不让走,我能怎么办?她有你在背后撑腰,我势单力薄总要看人眼色行事。”
“我倒是看不出来你这么好脾气。”晁朕自镜子里看她,说:“给你十分钟和你同学告别。”
“怎么?”晏安问:“你不是要和常雨霏去吃宵夜?咱两各玩各的各自开心不是更好?”
“你应该知道成年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承担相应的责任。”
晏安撇了撇眉,说:“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一个记忆障碍患者口中说出。好的,您说的好您说的对,我现在马上把彭天天送回去。”
转身的时候,她鼻尖蹭到了他衣领处的金属扣子,当即就给她疼得往后仰了头。晁朕按住她的后脑勺,用手扯着她的毛衣衣领往下扒,问她:“捂得这样严实,是怕谁看见吗?”
晏安扒开他的手把自己的衣领往上拉,绕过他就往外走。拉开门,见常雨霏和姚雪津还等在外面,看她的眼神意味不明。晏安勉强扯了个笑容,说了声:“借过。”
费力把彭天天拖回去,晏安嘱咐祝一会儿送他回家。眼看着这场聚会的主心骨倒了,大家都兴致缺缺地商量着散场。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在门口,说:“我是不是来晚了?”
晏安转头看过去,见烫了大波浪,穿着某奢侈品牌风衣的黄芷柔站在门口。黄芷柔当做没看见她的样子,说:“路上有点堵车,怎么,你们这是打算散了吗?别啊,我这刚到。”
黄芷柔往里走,随风带进来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道。她在这个时候仿佛才看见晏安,惊讶地说了声:“晏安你也在啊?”
“看见我很意外?我不在这这里应该在哪里?”
“不是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吗?怕你看不上我们这些旧日同学了。”
“我倒是一向都没有你心气高。”晏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怎么,现在又找到那个有钱的冤大头男朋友了?”
黄芷柔面露难堪,说:“许久不见,怎么才见面就诋毁同学呢?”
“正好,我还想什么时候得托人打听打听你在哪呢?既然你现在正巧来了,要不我们聊聊?”
“好啊。”
黄芷柔跟着她出了包厢门。晏安往四周巡视了一圈监控的位置和角度,找了一个不太拍得到的死角站定。黄芷柔踩着高跟鞋站在她对面,看起来比她还要高出一截。她问:“你想跟我聊什么?”
“没什么。”晏安说:“今天刚好有空,想教教你怎么做人。”
在黄芷柔还没反应过来的当下,她已经一巴掌挥了上去。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黄芷柔脚下没稳住,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晏安把手背在身后默默揉了揉,她说:“首先教你的第一个做人道理,就是不要和会轻易出卖你的人做生意。怎么,你还以为翁然会永远替你保守秘密?”
黄芷柔被打愣了一会儿,直到听她说完这话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她垫着脚冲到她面前,高高地把手扬了起来,却怎么都落不下来。
她回头瞪着祝,问:“你一个大男人就这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她这话说完,晏安就又挥了一巴掌上去。这巴掌动静极大,立即就有人凑过来看。
“第二个要教你的道理,是做害人的事情之前要先想到报应这回事。”
有鲜红的液体从黄芷柔鼻孔往外流,晏安别了别眼,正好看到晁朕和常雨霏站在不远处。
没犹豫地,晏安又甩了第三个巴掌上去。她说:“要教你的第三个道理,就是千万别踩我底线。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活到今天,所有不让我痛快的人都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晏安给祝使了个眼色,祝松开了钳住她的手。黄芷柔顺势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她缓了一会儿,用手揉了揉鼻子,顿时把鲜血带得满脸都是。她看了看手,冲着旁边那些认识不认识她的人歇斯底里的大吼:“愣着干嘛!报警啊!”
第四百零三章、貌合神离
现在在现场的人没有人会管这个闲事,黄芷柔愣了一会儿,自己从包里把手机掏了出来。晏安见她按下数字,提醒了她一句:“你要是没有证据指证我,我可以告你诽谤污蔑。”
“这里这么多人看见了!”黄芷柔大叫。
“那你看看他们谁比较善良愿意去帮你作证人吧。”晏安这话音一落,不想管闲事惹麻烦的人当即就散了去。晏安揉揉手,跟祝说:“你送彭天天回去。”
祝看了看站在明亮处的晁朕和常雨霏,问了句:“那些八卦不是真的吧?”
“晁朕脑子没问题的时候就看不上常雨霏。他现在只是脑子坏了又不是眼睛瞎了。”晏安余光看见常雨霏和晁朕走过来,说了句:“除非她愿意花点钱整成我这样。”
周围人已经走没了,这会儿站在这里的只有他们四个。常雨霏走过来就说:“晏小姐现在做人身攻击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这种与生俱来的本事我真是自愧不如。”
晏安见祝一直看着她,只能冲着他摆手。等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她才说:“今天真是够累了。”
“既然累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晏安点点头,看了晁朕一眼。这一眼被常雨霏捕捉到了,问她:“不知道刚才那个问题你有答案了吗?”
“什么问题。”这下出声的是晁朕。
“哦,常小姐觉得你这会儿来这是为了接她去吃宵夜。我说她可能搞错了,你太太在这你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去吃宵夜呢?”
晁朕不置可否地歪了歪头,同时把手肘伸了出来。晏安倒是也没把手往上搭,只是看着面色已经开始有点崩溃的常雨霏说:“我刚才说得话怎么就是人身攻击了?按理说你认识他的时间比我长,他是个什么性子你该知道得更清楚才对。以前,我还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你就不怎么能说得上话,现在我都是名副其实的晁太太了,不知道你又从哪里来得自信以为地球会倒着转。”
晏安看了一眼晁朕,说:“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常小姐说。”
晁朕很绅士地走开了,晏安往前迈了几步,见常雨霏不可控地往后躲,一下笑了,问:“怎么,你以为我这巴掌也会朝着你脸上挥过来?别这样,我打人我也疼。怎么,还是你打心里也觉得我这巴掌挥上来你也得默默受着?也对,怎么想晁朕都不可能站在你那边,他确实也见惯了打人的模样。”
“我不信你没有看到最近的新闻。”常雨霏还是倔强着出口。
“看到又怎么样?绯闻之所以是绯闻,就是它的不可确认性。晁朕要真开诚布公地跟大家说和你真有点什么,我至于现在还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常小姐啊,我们也认识多年了,自知之明这话,我真不是第一次跟你说了。”
“那你知道晁朕是怎么形容的你们现在的关系?”常雨霏用深不可测的眼神瞪着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吐出几个字:“他说你们现在貌合神离。”
“貌合神离?你要编其他四个字说不准我还能稍微配合着你信一信。貌合神离?”晏安摸上自己脖颈处的毛衣衣领,说:“刚才晁朕问我,我把衣服穿成这样是怕被别人看到些什么。你猜猜,我怕被人看到什么?”
晏安用手指勾着衣领,问她:“你想看吗?”
常雨霏不说话。晏安接着说:“你当真以为晁朕缺失了部分记忆就会和你有一个全新的开始?还是会认识一个全新的你或者认识一个全新的我?我要是你,我就会仔细想想,一向对我爱答不理不闻不问的晁朕,怎么会在最近和我突然热络起来,就算他记忆出现了问题。我劝你,稍微跳脱出一些恋爱脑的视野,你会发现全新的世界。”
晏安最后拍了拍常雨霏的肩膀,说:“我这个人平时心情好的时候还是比较好说话,所以希望你不要给我把你当做黄芷柔看待的机会。”
一路沉默无言地回到家。晏安关上门,把拖把锁进卫生间,转身问了晁朕一句:“你跟常雨霏说我们现在是貌合神离的关系?”
晁朕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把领带扯开。
晏安又问:“你最近不喝酒了,也不让我喝酒,丢了我藏在抽屉里的所有的烟,这是什么用意?”
“你今天问题很多。出门一趟才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其他事情仍然保留着兴趣?”
“我们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和精力去猜测对方在想什么,我们完全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不是貌合神离吗?在没法撕毁那张公证书之前,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把条件和细则一桩桩一件件地聊清楚。”
“好。”晁朕真的坐了下来,问:“你想怎么聊。”
晏安坐在了他的对面,在明亮的灯光下看他,问:“你现在在想什么?觉得我这个对于你而言的陌生女人整天在你身边让你感觉恐怖?觉得我当时跟你在一起是另有所图?何必委屈自己呢,晁少爷,你随便说句话,我立马就可以消失得远远的不在你视野面前晃悠。”
“我们怎么就陌生怎么就恐怖了?”晁朕用手指勾着她的衣领往下拉,说:“世间最动人的情话难道不是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那换句话说,是我觉得你陌生觉得你恐怖。”晏安拉开他的手,说:“你不是我认识的晁朕,你是一个失去记忆的同时也被魔鬼夺走了灵魂的陌生人。”晏安稍微往前够了够身子,问他:“你爱我吗?或者,你想过去爱我吗?”
晏安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们都年轻,现在放开彼此,大家都可以重新拥有大好的未来。”
晁朕看了她一会儿,往后仰靠在沙发上,说:“你想都别想。”
晏安无言地笑了一声,问:“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想要孩子是吗?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凭什么要孩子?这个孩子对你而言,意味的是什么?”
第四百零四章、条件交换
不欢而散地交谈。看着晁朕扬长而去的身影,晏安一直卡在喉咙口的话也没问出来。
她是真的很想问问他,他想起了一些什么?他现在脑海里关于她,关于晏安这个女人的记忆都是些什么?
第二天,晁朕意外地没有出门,晏安起床后碰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他,心里还微微有点诧异。大概是见她拎了一双平时不太穿的鞋放到了鞋柜那,他说了一声:“一会儿有人来。”
“需要我在场?”晏安问。
“不需要。”
那还跟她说这话做什么?晏安兀自收拾好自己,裹着厚重的围巾出了门。
时针指过十点,门卫过来通知,说有一位叫宋虞的小姐来拜访。晁朕同意让她进来。
宋虞才在门口站定,就听晁朕说了一句:“我帮不了你的忙。”
宋虞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她之前就预料到的事,但也没想到晁朕会说得这么决绝。她说:“浅棠说你失忆之后性子变了很多。他说你比以前对她更好更妥帖,性子也柔和了许多。但我不这么想,你分明更冷酷决绝了。”
晁朕对此不置可否,只往旁边让了让步子,说了声:“请进。”
宋虞换了鞋径直走进去,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说:“这里我和之前来的时候感觉好像很不一样。晏安最近不住在这里吗?”
晁朕看了她一眼在沙发上坐下,问:“哪里不一样?”
“太过整洁干净,之前我来的时候,这沙发上堆满了杂志书籍和玩偶,晏安每次都要费点力气才能在其中找到位置坐。”
晁朕向旁边看了一眼,说:“请坐。”
宋虞恭敬地坐了下来,跟他说:“调查取证的阶段几乎已经完成,浅棠和牧林现在马上要被起诉。涉案这些金额加起来,负责案件的警察说,牧林可能会往无期判,浅棠幸运一些也得落个七八年。他们都还年轻,进去了之后,等于一生人最好的时候都耽误在了里边。”
“我表示万分同情。”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不会见我的。但你答应了见我,是不是说明这事我们其实可以商量,可以有转圜的余地?”
“我只是同情你。”晁朕如是说。
“不是这样的。我能清楚得感觉到你和过去的晁朕是不一样的。过去的晁朕可能会因为怜悯而心软,他之前确实是个比较容易说话的人。但你不会!我想你愿意见我,是不是说明我手里有东西可以作为条件跟你交换?”
晁朕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双眼微微闭了闭,说:“我只是给你一个说真话的机会,我愿意让你代替王浅棠和王牧林来我面前陈罪。”
“我知道了。”宋虞突然笑了笑,说:“你还是对你记忆缺失那段时间的事情有很多顾虑。你觉得王浅棠会因为某种原因对你有所保留,包括晏安你也不太信任是吗,所以你给我机会跟你说实话,因为你觉得我作为几乎是不相干的第三方人是没有什么立场对你保留的,是吗?”
“你完全可以不说。”晁朕轻轻推了推镜架,“我的时间同样宝贵。”
“我如果毫无保留地把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你可以稍稍帮浅棠和牧林说话吗?当然,不是让你推翻证词帮他们脱罪,毕竟涉及了文物盗窃。我只是希望你能作为证人出席庭审的时候能说得稍微缓和一些。我也没别的指望,只是希望能少判几个月是几个月!”
“看你能用什么条件和我交换。”
“你想知道什么?”宋虞直截了当地问。
“关于王浅棠王牧林给晏安下药的事情,是否确有其事。”
宋虞搓了搓手,一时间没说话。
晁朕往门口看了一眼,“既然宋小姐还没做好决定,不如不要耽误大家彼此的时间?”
“是的。”宋虞咬牙说了这么一句,“是类似镇静安眠抗焦躁类的药物,牧林当时买通了酒店厨房的人,往晏安每次的餐点里添加,这事我也是到后面才知道。那段时间你在国外,在做什么事不清楚。反正晏安有一段时间确实是瘦得跟一骷髅架似得。你要是现在上网搜,应该能搜到一则新闻,是说晏安去某医院做产检的。这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的事。”
“产检是怎么回事。”
“我猜是因为晏安觉出身体不对劲所以找了私立医院做检查,大概担心被一直盯着她的王牧林发现,所以跟医生伪造了病历记录。最后王牧林拿到手的内容就是晏安的产检内容。当然,最后也被定性成了污蔑和造谣。这是晏安那个新经纪人江朝暮任职打得第一场公关战,赢得很漂亮。这事被当时的你知道了之后,可能在你的授意下,海光卡了王牧林一大批货物,这是导致王家企业在短时间内颓势并且走到破产的根源。”
“王浅棠的脚……”
“浅棠的脚确实是因为救你伤的,这事我可以对天发毒誓。不过她的脚跟晏安确实没关系,当时她都不在现场。”
晁朕把茶端起来抿了一口,问:“你怎么理解我和晏安的关系?”
“你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你以前从来不喝茶的。”意识到自己偏了题,宋虞急忙说:“怎么理解?我要怎么理解,我第一次见到晏安就知道她是你对象。至于你们领了证,也是之后才知道的事。”
“我不是问这个。”晁朕看着正前方沉思了一会,问她:“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为什么会在一起?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见晁朕随手抓起了旁边的杂志摆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明显是不想再聊下去,宋虞又着急地说:“我认识你和晏安的时候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我记得你进组拍摄了一段时间晏安才来看你,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谁,但就是觉得你见到她以后变得很开心餍足。那天她来了之后你就请了几天假,你们大概就是那时候跑去国外领了证。我明确跟浅棠说过的,你很喜欢晏安,但是她不信。不信的结果,就是搭上了她自己,搭上了她哥和整个王家。”
第四百零五章、过去的人
“你觉得我和晏安在一起是因为很喜欢她?”
宋虞露出了很莫名惊讶的神情,“你不喜欢她为什么娶她?”
晁朕不针对这个问题多做言语,他再次往门口看了一眼,说:“我累了。”
宋虞知道他这回是真的不想再聊下去,她应该识趣地告退。可是他刚才说得那些话,浅棠和牧林……
晁朕突然抬眼,问她:“还有事?”
宋虞无声地摇摇头,现在的晁朕喜怒不形于色,性子看上去真是阴晴不定,保不准再多说两句话反而更得罪他。
宋虞走了之后,晁朕自己在干净整洁的客厅坐了许久。他面色如常地盯着正前方,许久都没有变动过一个姿势。再之后,他给晏安打了电话,问她在哪。
电话那头很嘈杂,熙熙攘攘的人声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见催促登机的广播声。晁朕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迅速往幽深地方坠落的声音问:“你在机场?你要去哪?”
因为一班飞机延误很长时间导致乘客爆发了强烈不满,群情激奋下的情况就是晏安根本听不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些什么。祝拉了她一把,让她担心被身后撞到。就是这一下电话脱了手,不知道滚到了谁人的脚下。等晏安在找到手机的时候,屏幕上密布的蜘蛛网也宣告了它的报废。
晏安把一张脸藏到了围巾后面,许久,终于听到广播里通知前往k市的航班可以开始检票登机。
祝站在人群末尾跟她说:“其实你不必非送我进来。你自己买张票一会儿还得去退,真挺麻烦。”
“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我看过你之后的比赛日程,排得真挺恐怖,你自己担心别冠军还没拿到手身体就先累垮了。”
人群一点点地往前移,祝问她:“你和晁朕……”
“这不是需要你操心的事。”晏安及时地打断他,说:“事实上我现在自己也不操心,我还能凭我自己一己之力去跟伟大的现代医学对抗?专家都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也没办法。”
“那你之后要怎么办?”
“怎么办?”晏安好像不觉得这是一个需要去深究的问题,她说:“走一步看一步过一天算一天,我过几天就回去上学,以后有工作我也会接,总之……先这样吧。”
晏安往前看了一眼,说:“你为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的冠军努力拼搏就行,这边没什么值得你挂念的,大部分事情我自己都能处理好。”
从候机厅出来,晏安找了工作人员办理退票手续。因为对方忙的缘故,这一通折腾下来也花了不少时间,结果她准备离开机场的时候偶然听见地勤的对讲机里在说,祝搭乘的那辆飞机还没起飞。晏安看了看时间,距离准确的登机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小时。
站在她旁边的地勤问延迟起飞的原因是什么?渣渣呜呜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在说:“有人在临近飞前上来找人,嚯,霸道得不得了。”
祝脸上的眼罩被强硬地扯了下来,他在困顿中睁开眼,看到的居然是晁朕的面孔。他侧头看了一眼,窗外还是平地。
他和面前的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他不说话,晁朕也不说话,旁边的空姐小心地拿眼神打量他们。
“她人呢?”晁朕终于开口。
“你说谁?”
“我太太。”
祝朝天笑了一声,说:“你找你太太为什么来问我?”
“整一架飞机的人都因为你耽误在这里,这些耗费的时间成本问题你可以现在考虑。”
祝往后看了一眼,空姐和就近乘客看他的眼神都带有一丝无辜和埋怨。
“你现在马上下去,说不定能碰见她在办理退票手续。”
看着面前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祝无言地看着窗外摇了摇头。
机场旁边的大座钟发出沉闷的八声钟响。晏安看了看已经黑黢的天际,想自己要去哪里在打发一会儿时间。也不知道晁朕出门了没,这会儿回到家可能要跟他大眼瞪小眼。
前头排队的客人已经依次上了车,一辆同样在等待的明黄色出租车缓缓驶到了她的面前。晏安扯了扯面颊前的围巾,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一股力量扯住。
这种突如其来的拉扯莫名是让人愤怒的,晏安以为是什么要插队的人,带着怒意一转身,就看见了明显比她还要愤怒数十倍的晁朕。
“怎么回事?还坐车不坐?”出租车司机勉强把头够过来询问,然而晏安已经被拉着走了一大段距离。
晁朕步子迈得很大,晏安被拖着往前走简直是一步一个趔趄。她费力地问:“你可以放开我吗?”
晁朕不言语,一直把她带到了停车场。上了车,晏安才听他说出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赵叔,请你先下去一下。”
窗户紧闭不开灯的车内,晏安只觉有棉花堵在了鼻子里。能勉强呼吸,但确实十分困难。
旁边人也不说话,晏安只能自己伸手去开门。这手一搭上,就发现门锁了。
“又来这套?”她问。
很久之前,是因为什么事?这位也把她锁在车里过。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当时的主角之一都没了记忆,还是故技重施来这一套。
“又是什么意思。”
晏安转头看了看他,脑海里有一个念头光速闪过。她忍下了心头的不适,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哦,你不记得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说话这话,晏安再不言语。晁朕又问她:“你不想跟我说过去的事?”
“我觉得你可能并不很想知道。毕竟过去的记忆属于过去的人。”
“过去的人?”晁朕很认真地咀嚼了这四个字,“你把你口口声声因为相爱在一起的丈夫定义成过去的人,是吗?”
“有什么问题?”晏安问他。
“你始终是个薄情冷性的人。”
晏安嬉皮笑脸地笑了一下,说:“我可不觉得过去的人这个词有什么问题。我也是过去的人,我也属于过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