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读书这件事
蒋柏弯腰钻进车里,这车子的窗户一直紧闭着,这会儿空气里全是独特的木质味道,清冷静寂。
蒋柏盯着旁边的少年看,他姿势端正地像是在礼佛,膝盖上的厚重书籍泛着陈旧的暗黄,边角全是各种批注。从她落座到现在,少年的眼神不曾一刻从书本上移开。
蒋柏悻悻,想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俞珂,你认识吗?”她主动开口,打破这诡异的沉静。
书本翻页,一张叶子形状的书签掉了出来。蒋柏弯腰的时候听见他说了声“不认识”。
这声音……
蒋柏想,这声音就算拿去做频谱分析也不见得会出现什么起伏波澜,像是最顶级的小提琴手调音时漫不经心拉下地那一道。
蒋柏转动这手腕上的镯子,纳闷自己这侄子的性格究竟随了谁。刚满16岁的年纪,面上已经不会暴露喜怒哀乐,仿佛天生地不喜跟人交流。准点上下学,不做社交,爱好也老派。看晦涩的书和没有声音的黑白默片,同龄男孩子喜欢的游戏从不见他碰,房间里一张海报没有。
好在班里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否则蒋柏都怀疑学校里是否有人跟他说话。
“我以为你今天愿意同我一起来是想认识一下学校里的同学。”蒋柏故意调侃。
“不认识。”少年完全没听出话里的玩笑味,反而郑重地解释,“只是无聊。”
蒋柏凑近去看他的脸,调笑:“你还有觉得无聊的一天?谢敬不是约你出去玩?春天到了,这会儿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少年终于抬起了头,单薄镜片后的眼睛像是澄澈的冰。
“上了岁数的人才这样想。”
“你还不如我这种上了岁数的人呢……”蒋柏好气地应着,“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男朋友都不知换了多少个,你呢?学校里有能说上话的女孩子吗?”
少年把书合了起来,随意开口,“你好像不大高兴,你不是一直很期待见到那个女孩儿?”
蒋柏叹气,脑子又飘回到刚才,“原本是这样,但她今天没说几句话。寄人篱下的孩子比较会……”
蒋柏想了想,寻找着措辞。
“比较会看人眼色。她和另外那个女孩儿在一起,那个女孩儿就要显得任性一些。她太乖巧懂事,在好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一般不会这样。”
余光见旁边人扭开了头,蒋柏接着说:“她养母想让她也在附中就读,想请我帮忙。”
“你答应了。”
蒋柏有点无聊,说:“没明确的答应……举手之劳的事情,附中教学质量好,她这样的女孩儿要是能好好读书,以后也会容易一些。”
少年把眼镜取了下来捏在手里,浓长睫毛划下一道阴影。半晌,依旧无波无澜地开口:
“也不见得。”
……
为了能有再次跟蒋柏见面的机会,董馨很用心尽力地给晏安申请学校。总算,在附中开学前一周确定了晏安可以就读的事情。
不管董馨的目的如何,晏安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一半。她想,短时间内,她应该不用担心俞顺康和董馨的坏心思。
他们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考虑突然多出的二十万高利贷要怎么处理。
晏安以掌握了董馨俞顺康勾结人贩子买卖养女的证据为由,向他们勒索了整二十万。
勒索过程十分普通寻常,晏安就买了个劣质的变声器给俞顺康打电话,诚诚恳恳地威胁,不给钱就把证据交给警察和俞珂俞岩的学校。
董馨一听这话就慌了神,连夜把家里所有存折信用卡翻了出来,和俞顺康盘算着怎么凑齐这二十万。为此,俞顺康还要走了她手里乡下的房产证,打算找人出售她乡下的房子。
晏安笑他天真,那破房子除了她,送人人都不要。
某天深夜,晏安还听见俞顺康跟董馨建议报警的事情。
“你傻吗?”
董馨的声音突然拔高的声音骤然下降,“如果他手里真的有证据。不仅珂珂和小岩要在学校受非议,我们两也得去吃牢饭。”
董馨俞顺康终究做贼心虚,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这二十万的勒索。同样地,因为这见不得人的原因也不敢惊动亲朋好友,所以,俞顺康只有去借高利贷。
这钱兜兜转转到了晏安手里存入了晏粱的户头,让她在梦里挥霍肆意的大笑出声。
赚钱原来这么容易吗?晏安不时在想。
开学在即,晏安试着跟俞顺康提,说自己想要住校,这话一出,当即就被俞顺康划破天际的嗓门吼回来。
也对。以后他和董馨要为着还债奔波,这家里的家务自然需要有人承担。
上辈子没有债务都这样。不过能这样容易地读书,晏安已经满足。
二月末,所有学校相继收假,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董馨和俞顺康一起送晏安入学。
刚过立春,空气中还挟带着寒意,但街旁招展的花朵已经在提醒,这片大地开始迈入春暖花开的季节。
晏安站在门口,看鲜艳的国旗在风中飘扬。
她上次站在这里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在她的记忆里,这也就过了十多年时间,可晏安觉得,这已经是整整两辈子的光景。
“一会儿见到老师不要乱说话知道吗?”俞顺康在她身后威胁,“不要让小岩和珂珂在学校里为难。如果有人问你你妈的抚恤金或者我们虐待你什么的,你知道怎么跟人说吗?”
晏安没说话,俞顺康在身后用力推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你得记住了,你亲妈出车祸死了,你是个孤儿。我和你妈是作为好心人收养的你。”
董馨阴阳怪气地补充,说:“像我们这样在古时候,你都得给我们立善堂。”
这段时间以来,晏安已经习惯了董馨话里的尖酸刻薄夹枪带棒。董馨想和蒋柏套近乎的算盘还是落了空。她再联系不上蒋柏,为此足足发了好几天脾气。
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从身边走过。灰白相间的运动服款式,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他们好像担心着还没完成的假期作业,晏安突兀的一声冷笑混夹在他们的烦恼抱怨中,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到。
“你和珂珂小岩一个班,小岩脚不方便,你得时时刻刻顾着他知道吗?”
俞顺康还在絮絮叨叨,董馨却是先一步走进了年级办公室里。
第十七章、开学
“真是麻烦你了,老师。”
董馨拨着她腕上的佛珠,用尽力气做出一副富家夫人的派头。
一个鬓角夹杂着银丝的盘发女人把眼前文件看了又看,许久,才抬头把严肃冷漠的目光放在晏安身上。
“以你中考的分数要想读我们学校得出不少一笔赞助费,但你不仅没出,还免了学杂费,学校还给你安排了助学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她母死爹亡,是个实打实的孤儿,晏安清楚得很。
“你自己争口气,好好念书。”盘发女人公事公办地说:“别让其他同学看不起。”
“郑老师!”董馨笑着凑过来,一张口就是:“之前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说我们……”
“我不管传言,进了学校,唯一的目的就是读书。”姓郑的老师毫不跟董馨客套,干净利落地堵住她的话。
董馨呵呵笑,眼睛一转,再次开口:“唉……这次我们家安安能来附中读书,也真是多亏了晁朕同学的家长帮忙,要不然……”
“你们是俞岩俞珂的家长吧?”姓郑的老师再次开口打断董馨的话,说:“你们有空多操心操心他们的功课,他们一直在班里倒数。你们也知道附中的规矩,如果高三前还没办法提高,我们会要求你们转学。”
董馨愣住,后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姓郑的老师看上去并不想和他们多聊,借口事忙,冷淡地下了逐客令。
董馨事前准备的万语千言到了这会儿也只能化作一句尴尬地,“拜托老师了。”
“我姓郑,教语文,是你以后的班主任。”姓郑的班主任开口,把晏安的注意力从俞顺康离开的背影上拉扯回来。
晏安故作乖巧地点头,聆听对方的耳提面命,
“千言万语一句话,我不管你之前什么样,反正我只喜欢读书用功的孩子。”
晏安有点愣,老师喜欢读书好的孩子天经地义,但这样实诚说出来的市属少见。
这位姓郑的老师并不是晏安上辈子的班主任。
印象里,上辈子的班主任是个英语老师,看上去脾气很好说话也轻声细语,但实在没什么用处,总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地放任班里的对她欺负**。现下的这位郑老师看上去就冷血无情,虽然说话刻薄,但眼里应该揉不得沙子。
晏安想,好了,她不用费心去寻找讨老师喜欢的办法。她只用用功读书就行。这和她的初衷,一拍即合。
“我让体育委员帮你领书去了。”
沉默半晌后的一句话,瞬时就让晏安全身打了一个寒蝉。三月的春日,突然袭来一阵刺骨寒风,把她刚入学的欣喜热情消磨了个干净。
“报告!”
洪亮的男声响在门口,歪歪斜斜的日光下,一个高个男生抱着一摞书出现在晏安视线里。高耸的课本遮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晏安只能看到最顶上露出的半个寸头。
“陈舜!”班主任头也未抬,只循规蹈矩地介绍:“我们班体育委员。”
书堆后的男生探出头来。阳光黝黑的健康面孔,笑起来眼睛弯弯一口齐整白牙。
后来陈舜因为抽烟酗酒,一张脸总肿得宛如注水猪头,牙齿也被烟渍浸成了肮脏的黑黄色。如今看到这人十来年前的样子,晏安总算有点想起当年的心动。
十来年前的陈舜,凭着这张阳光劲气的脸,还是值得人喜欢的。
晏安转头看向窗外,外面日头正好,不是阴风阵阵的月圆之夜,她面前也没有一口孤零老井。
“愣着干嘛!”对方仍然在笑,强调:“走吧,带你去教室,新同学!”
晏安手指划过走廊上的瓷砖,和前面那个步伐矫健的人拉开距离。
她之前很认真想过,这生人远离所有畜生人渣,踏踏实实过自己日子。可她还是放不下,她总在噩梦里一遍遍经历着被溺死的痛苦,总会看到头顶那三张畸形的面孔,她睡得一直都不好。
现下如果让晏安用一个字形容自己,她想她会用力地写下大大一个“恶”字。
可她还是会贪恋阳光蔚蓝的天空,会因为街头巷尾的棉花糖香味而由衷开心。她绝望地意识到,她仍然热爱着这个世界。
谁能拉我一把呢?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也祈祷过,谁能拉我一把,就好了。
书落在桌子上的声响让晏安的思绪回笼,她抿了抿唇,从嘴巴里僵硬地挤出了一句感谢。
“口头谢?”陈舜笑出了一副晏安完全陌生的模样,他强调:“回头给我买瓶饮料,新同学!”
上辈子被陈舜嗜赌暴力蹉跎地心力交瘁的晏安终于记起自己最开始喜欢这个人的契机。
少年人的爱情啊,真是廉价得可贵。
上课铃响。
高一下学期开学第一天,教室里的时针刚刚指过8点,偌大一座校园安静得能听到花洒落在青草上的声音。
教室门被推开,阳光漏了一抹在门牌上
高一11班。
白花花的试卷从第一排往后传,开学第一天,第一堂课,她就需要面对摸底测试。
试卷到她手里的时候,坐在她前桌的人一边忙着把公式抄在修正贴背后,一边跟她说:“给你同桌塞一张在抽屉里。”
放眼望去,整间教室里,只独独空着她旁边一个座位。
开学第一天就缺席吗?
塞试卷的时候,晏安瞥见了课桌里乱七八糟的书籍课本和一个样子时髦的游戏机。
“书收起来,准备考试!”
数学老师用三角尺敲着桌子,震慑了响彻整间教室的。瞬时间,晏安耳朵里只听得到压抑的唉声叹气。不知怎么的,她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
过道旁,一个双马尾圆眼镜嘟嘟脸的女孩儿侧过头来,瞪地同样圆圆的眼睛看她。
“没什么。”
那“你一会儿能把试卷侧过来给我看几眼吗?”
风牛马不相及的几句话,把晏安又给逗笑了,她点了点头。
之前的时间里,晏安逮着机会就在准备高一的功课。这下摸底,也可以检测下她的预习成果。
走廊对面的小女孩儿用手遮着自己的眼睛,眼珠子像是要跳脱那个框朝她飞奔过来。
下课铃打响,晏安清晰地听到了对方吁气的声音。
“祝遇呢?”数学老师用三角板敲着她同桌的桌子问道。
前桌转身,回答:“请假了,老师。”
“开学第一天就请假,不像话!”说着这样的话,面上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表情。晏安见数学老师提笔,在他的教案上落下了“祝缺席”几个字。
第十八章、哭的学问
老师一走,旁边的小女生就窜到了她的面前跟她道谢。
晏安谦虚地开口:“胡乱做得。”
小女生在一瞬间瞪大眼,晏安见她信以为真的样子,心情很好。
她的笑容刚咧在脸上,就听一个讨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和我哥没吃早饭,你给我们去买早饭。”
晏安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客气道:“下堂课还有三分钟,来不及。”
俞珂倒吸一口气,见怪不怪地拉过旁边的小女生,说:“你见过这种人吗?我们家好心好意收养她供她读书,这会儿我哥脚不方便让她帮个忙她都不愿意,这是什么?狼心狗肺吗?”
小女生古怪地看了晏安好几眼,回去了自己的座位。
晏安准备着下一堂课的课本,耳朵里听着俞珂在说:“你吃我们家用我们家,就这样当一个白眼狼?”
说话的当下,上课铃准时打响,整间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俞珂哼了一声,字正腔圆地开口:
“孤儿!”
这两个字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将这间教室里的人迅速区分成两个世界。
晏安自己,和其他所有人。
晏安把腰板挺直了目视前方。她知道俞珂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也知道教室里绝大多数同学都在看她。她的身份,想必这班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了解。
这里头有绝大多数人长到现在这个年纪,可能都没见到过现实里的孤儿长啥样。
晏安上辈子为自己身世感到羞耻和自卑,所以她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地为人,学校里的坏孩子笃定她没人撑腰只能忍气吞声,于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如今的她倒是清楚得很,他人依仗不得,她难以启齿的出身也是一种资本。
坐地卖惨,她可会了。
晏安吸了吸鼻子,眼泪就掉了出来。
前桌那个高肩宽寸头,看上去像是百米健将的男孩儿转过身来,伸着手在书包里翻,翻半天递过来了一包纸巾。
“别哭了,一会儿老师来了。”
晏安点点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旁边的小女生扔过来一张字条,上面写:“别哭了,下了课我陪你去超市。”
晏安把纸条合上,余光瞥见班主任在门口,只能急忙把脸上的泪痕擦干。严肃的班主任肯定不愿意见她开学第一天就哭哭啼啼一脸难看。
下了课,对桌的小女生陪她去了超市。她挽着她的手,小声跟她说:“你别理俞珂,她在我们班挺讨人嫌的。”
晏安默默点头,一个字不说。
小女孩儿凑到她耳边,“那我悄悄跟你说,俞珂之前想追一班的晁朕,给人写了情书,但不知怎么的,那封信就到了他们班长常雨霏手里头。第二天,那情书就被贴在了学校公示栏,常雨霏拿红笔把她的语法错别字全都改了一遍,还写了批注‘人蠢就要多读书’。俞珂气得一直在班里狂骂人。她下次再说你,你就问她错别字有没有改完。”
晏安一时没绷住,差点把鼻涕泡给笑了出来。
这确实是俞珂会做得蠢事,也确实是常雨霏惯用的羞辱人的手段。
晏安揉了揉眼睛,问:“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双耳陈,嘉奖的嘉,妮妮的妮,陈嘉妮。”
事情的变化好像很大,这班里一半以上的人她都不认识,包括她那个不知姓名的前桌和姓名古怪的同桌,她都不认识。
“总共五块五。”
晏安从裤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头只有三张一块的零钱,其余全是角票。
晏安数角票给对方,在这过程中,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等着她。
收银员看上去是在兼职的学生,有点着急后面长队,但也没催她。
晏安从他手里接过面包,没意外地听到周围人的小声交谈。
“这就是11班刚转来的那个孤儿?”
“没错,之前上了新闻,我妈还让我看了呢。”
“这么可怜?长挺漂亮一女孩儿。”
“你喜欢啊,你喜欢去追呗,我觉得应该挺好追的。”
晏安充耳不闻,从嘻嘻笑笑的男孩堆里走过。
陈嘉妮在她耳边说:“这些人真烦。”
晏安倒不觉得他们对她有什么恶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嘴欠,没办法。
晏安把面包放在了俞岩桌上,刚转身,就听俞岩说:“水呢?”
“没买。”
俞岩敲了敲桌子,看着她,问:“那还愣着干嘛?”
“饮水机就在你前面。”陈嘉妮站在晏安身后,说:“少这么一趟趟地折腾人。”
“我这不是脚不方便吗?要不麻烦咱妮妮妹妹?”
“我去。”晏安开口。
俞岩没动作,就是好笑地看着她,一副她这人十分不识趣的样子。晏安转身往教室门口去。
“你干嘛啊。”陈嘉妮跟在她身后,说:“不惯他这臭毛病。”
晏安脚步加快,刚过转角就迎面就撞上一人,她头磕在了对方肩膀上,一后仰就坐在了地上。
“碰瓷?”
“对不……”
晏安的道歉梗在了面前人的注视中。
她有一瞬间的心慌,眼神匆忙在他周围寻索,直到没发现其他,才赶忙道歉起身。
“眼生,新同学?”
说话的人好像正在变声,嘴里仿佛含着一颗糖,嗓门挺大,但晏安听着就是费力。
她不由感叹,面前这人个高,精瘦,瞳色偏浅,长了张十足的混血帅哥脸,十分具有欺骗性。
就是这嗓门和口音……
“少,这是我们班刚转来的新同学。”陈嘉妮笑着开口。
这语气古怪得很……
晏安分出了心思去打量她,见小姑娘一张脸白肌肤里透着润润的红,像是新鲜的草莓奶霜。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对,谢敬虽然是个十足十的二五八万,但长得人模狗样,身材好个子高又是校篮球队队长,在这个学校实在不缺爱慕者。
“叫什么名儿啊?”
谢敬提着嗓门,眼角微挑,自以为是地表现着高冷霸气,但晏安就是联想到了深宫里作威作福的太监总管。
两辈子了,这人真是一点没变。
第十九章、少女的友谊
谢敬摇摇晃晃地把草莓牛奶放在后桌,懒精无神地开口:
“下次别再让我去给你买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一路上过来人家都以为我有女朋友,有损我校园男神的形象。”
见身后人没搭理他,谢敬继续说:“刚才上楼有个长挺漂亮的小姑娘撞我身上了,是11班新来的转校生。你猜她叫个什么名?可笑死我了。”
谢敬兀自笑起来,嗝嗝巴巴地说话:“叫延安,哈哈哈!你说怎么会有人取这种大义凛然的名字,还是个地名儿?”
“日安,晏,四声。”身后的人终于有了动静,用谢敬最觉无聊的语气说道:“少喝可乐,会蠢。”
……
晏安无意窥探到了少女的心思,陈嘉妮一整节课都躁动不安,一下课就把她拉到了走廊,问她:
“你觉得他怎么样?”
晏安装傻,问:“哪个他?”
“就谢敬,刚才我叫少那个。”
“取个韩国名,崇洋媚外,不好。”
“什么啊?”陈嘉妮瘪瘪嘴,不开心道:“他最讨厌人家说他是个韩国名了。他那个字是天空的意思。不对,你怎么知道他是哪个?”
晏安在对方打量的眼神中匆忙开口,“之前在篮球社校招海报上看到了。”
“你说。”少女扯着晏安的衣摆,别别扭扭了半天,问:“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啊?”
晏安低头,看了看面前少女豆芽般的身材,没忍心开口打击她。她以为谢敬钟爱胸大腰细长腿那种蛤蟆身材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不知道,我觉……”
“晏!安!”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再度响起,俞珂正搀着俞岩冲她走来。“两节课了,我哥的水呢?”
她真给真忘了。
“教室里就有水机,想喝自己去倒啊,干嘛啊这是。”重要事情的重要关头被打断,陈嘉妮也起了火气。
“关你什么事啊八婆?”俞珂斜着眼往陈嘉妮脸上扫,刻薄出声:“有多管闲事的功夫不如去减减肥,一身的肥膘,恶心不恶心?”
陈嘉妮当即气了一哆嗦,也尖酸道:“先管好你自己吧,说话不怕口水喷出来?死龅牙!”
果然!只有小女孩儿知道怎么气小女孩儿才管用,晏安要和俞珂吵架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两人之间火星乱窜狂风呼啸,引得路过行人纷纷驻足流连。
俞珂气急了,当下甩开俞岩的手就冲着陈嘉妮过来,伸手就要去推人家。晏安站面前挡了一下,脊背一下就撞到了窗沿,疼得她立马就皱了眉。
“关系还挺好啊。”俞珂龇牙咧嘴地笑,眼里不怀好意。
“哦,人家只知道你是孤儿,还不知道你妈以前是做什么的。”
俞珂越过她看向陈嘉妮,用着好心提醒的语气开口:“她妈死之前是捡垃圾的,她之前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她妈往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你跟她玩,不怕她把跳蚤传染病带给你?”
晏安回头,只见刚才还跟她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小女孩儿眼里满含惊恐和后怕,她往前迈了一步,她就仓促地往后倒退几步。
她眼里是晏安非常熟悉的情绪,那种突然看见什么脏东西般的厌恶恶心。
晏安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非常感谢上课铃能在这会儿打响,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埋头走进了教室。
她实在不应该感到失望的。
晏安有点讨厌自己现在迸发出的失望情绪。她扪心问自己,她是否愿意和垃圾堆里长大的小孩儿做朋友?
她不应该强求每个人都有广厚的爱心,现实是,大家普遍愿意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贡献自己全部的爱心,却很难把一个垃圾堆里长大的小孩儿拥入怀中。
尽管她晏安表面看上去清白干净。
她知道那个叫陈嘉妮的小朋友正在经历全所未有的挣扎。一整节课,她转头看她快有百十来次,回到家,她或许会把自己的困惑说给父母听。
“我是否应该和一个垃圾堆里长大的孩子做朋友?”
她的父母会怎么回答她?
“脏得很,不知道会有会有传染病,脏得很,同学那么多,和谁都能做朋友,没必要。”
晏安觉得自己经历过上辈子那么多的难堪后,起码应该学得聪明一点。例如,就不要对虚幻的事情报以幻想,尤其是亲情,友情和爱情。这些人世间最普遍的情感大多和她无关。
晏安告诫自己,反复地告诫自己,不要理会其他,什么都不能影响到她。
下课铃又打响。
上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到了午休的时候。教室里的同学飞速往门口冲,向着食堂做猛兽迁移。晏安等同学走光才慢悠悠起身。她抓起了一本单词书揣在兜里。
这样才对,她上学是为了读书,才不是为了交朋友。
俞珂叫住她,把她和俞岩想吃的东西告诉她,让她去买。
附中的食堂总共有两个,要容纳初中和高中全部的学生,每一个都挤得要命。所以附中吃饭就是要争分夺秒,俞岩俞珂可以懒洋洋地等着,晏安却不能耽搁。
晏安把俞岩俞珂的饭买好,等到她自己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些残羹零碎。
她端着餐盘站在过道眺望,一眼望去,这个食堂里似乎没有一个可以坐人的地方。俞珂回头看了她一眼,故意晃洒一些汤汁在旁边的空位上,而后笑嘻嘻地转过去跟人说话。
“新同学!”不远处的陈舜冲着她招手,说:“这儿有空位!”
坐过去会发生些什么晏安不用想也知道,她只做没看见。等待的时间一长,周围人也开始注意到她,或多或少的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夹杂着或小声或不顾及的交谈。
一瞬间,晏安像是回到了上辈子。
成为大多数人茶余饭后打发时间绝佳谈资的时候。
“你来这吧!”
肩膀被拍了拍,晏安回头,她的前桌给她让了位子。晏安见他餐盘里还剩下大半多的饭,为难地想拒绝。
“今天食堂的饭可太难吃了,我现在得去校门口吃碗馄饨。”
第二十章、崩塌
“谢谢。”
晏安在他让出的位子上坐下来,再次跟他道谢,虽然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岳咖唯,你有事没事?你自己不吃干嘛恶心别人?”
坐在她对面的女生很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班的同学,她甚至没法判断这话是不是在针对她。她看向她,让女生生气了。她把筷子往餐盘里一扔,跟周围一圈人说:“和她坐一起我可吃不下,你们有没有谁跟我换位?”
哦,看来是之前也是听到了俞珂的话。晏安没多理会,掏出纸巾擦了擦筷子。
“装什么啊?”女生挑着眉继续说:“一副自己有洁癖多爱干净一样……不就是捡垃圾……”
“卓琳!”一个轻轻脆脆的女声响起,“我两换吧。”
晏安面前的桌子上换了个餐盘,她抬眼,陈嘉妮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你就吃这个啊?”对方小声问她。
晏安点了点头,没做言语。
对方把她盘子里新鲜的苹果推过来,问她:“你有刀吗?我分你一半。”
晏安喝着汤,闻言开口,“谢谢,不用了。”
“你是不是?”陈嘉妮低头看向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在生我气了?”
晏安摇头,说没有。
“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
晏安抬头,好奇地看她,问:“为什么呢?”
“我想过了,你妈妈也过世了……反正卫生习惯可以改的,只要你以后……”
晏安囫囵地把馒头塞进嘴里,仓促起身:“你慢吃。”
她十分相信那个叫陈嘉妮的小女孩儿没有恶意,她可能只是不会表达,不懂得怎么把令人难堪的话圆滑地说出来。晏安也觉得她心里的不舒服只是出于她的敏感,和任何人没有关系。
事实上她能要求什么?她希望陈嘉妮能给她什么样的回答呢?
晏安无奈地笑了出来,觉得自己过分好笑。
“新同学!”
听到这个声音的当下晏安就加快了步子,可还是让陈舜追上了。
“跑什么啊?刚才叫你你怎么不理人?”
开学第一天。晏安告诉自己,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这个学校这个班级对她来说都是陌生,她不能一开始就与人为难。
“是吗?”她扯了扯嘴角,说:“我没注意。”
陈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副识破她谎言的模样,嬉笑:“你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没有。”晏安加快步子往前走。
陈舜慢悠悠地跟在她旁边,说:“漂亮得女孩子是可以随意生气的。”
晏安瞪了他一眼,听他继续在说:“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刚才骂你那个女生叫卓琳,性格确实在我们班有点讨嫌。她也不是正经八百考进来的附中。听说为了让她来这读书她家里花了不少钱。她的学习跟不上,脾气也不好,几乎没几个朋友,我猜,她可能对你不用花钱就能来读书的事感到不平衡。”
这也能比吗?
借用蒋柏的一句话,她真是有点搞不懂现在的小女生。那个叫卓琳的小女生就因为这样不满她?如果可以,晏安真是一百个愿意和她换处境。她愿意倾家荡产来读书,让那个叫卓琳的女儿去做无父无母的孤儿。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上午考的数学试卷下午就发了下来。晏安考了84分,比她预想得还要好一些。数学老师让没及格的同学放学留堂,前桌的岳咖唯说羡慕她可以准点放学。
羡慕什么啊,俞珂俞岩两个废物考了个滑稽的分数,她也得留着陪太子读书。
“我怎么没及格啊?”陈嘉妮够过头来,眼里的成分很复杂。
晏安把自己的试卷递过去,让她自己核对是不是抄错了内容。
早上才建立的友谊下午就崩塌,连带着信任都支离瓦解。晏安一直觉得只有成年人才会这样高效迅速,但其实每个成年人也都是这样长大。
“真的抄错了,我真笨!”陈嘉妮笑嘻嘻地凑过来,说话语气里带着讨好,晏安却是没有了半点兴趣。
数学老师掐着放学铃进教室。这一门任课老师还没出门,他就已经在满教室的唉声叹气中开口:
“都叫什么!叫什么!看看你们班考得!及格率才刚过70,你们放假都干什么了?”
外号叫做如来神掌的数学老师拍着桌子:“实验班三个班不及格的人加起来都没你们班一个班多!就这些题,我就不明白,就这些题做起来不就跟翻手掌一样容易吗?”
“又来了!”前桌岳咖唯的叹气声音连晏安都听得到,“又跟翻手掌一样容易了。”
晏安憋笑,听如来神掌下达命令,“把试卷改了再走!少在那跟我唉声叹气,人实验班天天上上晚自习也没有你们话多!”
晏安只能陪着留堂做自己的家庭作业,七点来钟,俞珂俞岩还是没有把试卷改完。陈嘉妮片刻不消停地跟她说话让她帮忙,终于是把晏安搞得有点不耐烦。
“我去趟洗手间。”
找了借口遛出来,这会儿的天色已经发暗,照明全都亮了起来。
附中大得吓人,除了刚建好没多久的初高中部外,后头还有一大片待拆迁的老校区。现在天际擦黑,一眼看过去就是黑压压一片。晏安站在老校区的栅栏外,看着铁门上那把沾满了锈迹的大锁,想起了环绕在这个老校区的许多恐怖传闻。
冷风刮过,空气中都有阴森的味道。
这里的闹鬼传闻多得可以写出一部小说,平日就算太阳大好也没人来,况且这个时间点活人都在上自习。晏安这样说服着自己,然后从围栏翻了进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抽了要跑进来,她对这里熟悉得已经不能用好奇心作祟来形容。走进老校区原来的艺术楼后,晏安才把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归结为,怀旧。
她只是,想来看看。
艺术楼是以前用来上美术音乐课的地方,拢共只有二层楼,被前头的教学楼遮蔽着常年向阴,青藤爬满了整整一面墙,一楼的教室甚至都被荒草和爬墙虎霸占。
晏安上了二楼,踏着月光往前走。
二楼拢共三扇门,她可能出于无聊,用指尖把木门一扇扇推开,推到第三扇的时候,木门咯吱老旧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惊叫,把晏安吓得差点从楼上掉下去。
“怎么是你?”
第二十一章、翻
突然的强光刺得晏安睁不开眼,下一秒,挡在眼前的手就被扯了下来。
晏安睁眼,和面前人对视,心里骂了一万句娘。
谢敬这傻大个究竟为什么在这?
他不是1班的吗?这个时间点他不用上晚自习吗?不对,她刚才好像听到了女生的尖叫,晏安侧了侧头。
“看什么!再乱看挖了你的眼!”
谢敬侧身挡住她的视线,拿起手机的电筒对着她的眼,晏安只能又把眼睛闭上。
“说!你怎么在这?谁让你来得?”
“不熟悉路,没注意就走进来了。”
“胡说!”谢敬拉开她的手,肯定地说:“这附近全是比人高的栅栏,你说进来就进来?”
晏安看着他,问:“那你怎么进来的?”
面前人把手一摊,说:“老子有钥匙!”
行!她服。
晏安真情实感地致歉,说自己立马就走。谢敬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还是追问她怎么进来的事情。晏安往后退几步,一偏头,倒是看见了屋里的另一个人。
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
别说,这人她还真认识,高二年级长得以漂亮出名的学姐,叫什么她给忘了。不过?她记忆里这女生不是一直都有男朋友?外校的,还挺有名,经常来附中找她。
“看什么看?再看挖眼了!”
脑袋被人掰了回来,谢敬瞪着眼睛,一副誓不甘休的样子。
“翻进来的。”晏安如实回答,“我看周围没人就翻进来了。”
“放屁!”谢敬梗着脖子上下打量她,扬言:“就你这塑料身板。”
“事实就是这样,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谢敬扯住转身要走的她的衣领,看好戏般地招呼里头的女生。“小霜,走,咱两看她翻墙去。她今天要翻不出去她就完蛋了!”
晏安被人像提鸡仔一样拖到了栅栏前。谢敬松开她的衣领,指着面前的围栏给她使眼色。“翻!”
“出不去你就是撒谎!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
晏安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在心里把这神经病骂了一万遍。
谢敬还是那句话那个字。
“翻!”
在那个叫小霜的女生的惊呼声中,如来时一般,晏安借着助跑,再次以干净利落地姿势翻了出去。谢敬在栅栏那头给她竖大拇指,说:“你牛逼!”
晏安走开几步,又听谢敬在她身后嚷嚷:“管好你的嘴,敢乱说话你就死定了。”
晏安笑出声来。想这人永远都是这一套,你敢什么什么你就死定了。
幼稚!
回到教室,同学已经走了大半,晏安一眼就看见俞珂在翻她的包。
“你在做什么!”
她突然的出现吓了俞珂一跳,她气急败坏地把她书包扔在地上,质问:“你死哪去了?”
“我问你,你在干什么?请你回答我。”
“你管我干什么呢?”俞珂挤开她,理直气壮:“这书包不是我妈买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告诉你。”
“在找钱吗?”晏安笑着凑到了她的耳前,压低声音开口:“你说,你爸妈要是还不出那二十万的高利贷,会不会把你拿去抵债?”
俞珂往后退开几步,大叫:“要抵也是抵你!”
有同学看过来,晏安搂过她的脖子,再次凑到她耳边。“我又不是直系亲属,人家又不傻,要我有什么用啊……哎,听说放高利贷的人都特别狠,动辄就要你一只手一只脚的,你说你后半生会不会在大街上讨饭?”
俞珂把巴掌高高扬了起来,晏安握住了她的手腕,冷声:“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翻我东西,我就把你爸妈欠着高利贷的事情张扬出去!你说,别人会不会好奇你父母借高利贷的原因?”
董馨和俞顺康究竟为什么要借高利贷俞珂也不知道,她就是知道有这么回事。但问题是,好人家谁没事去借高利贷?
这种恐吓真的幼稚,但俞珂就是吃这一套。她没继承到董馨的半点机灵,却是将她的贪婪虚荣学足了十成。
赶走了俞珂,晏安有些后怕地把手伸进了书包内侧。硬硬的长方形盒子还在,晏安难免松了口气。
晚上9点来钟,终于能走了。
晏安和俞珂俞岩一起在站台等公交,俞珂看着停在附中门口的许多私家车,半羡慕半埋怨地跟俞岩说:“这么晚了,爸也不来接我们。你看看她们!”
俞珂指着校门口三两聚堆的女生撇嘴,说:“真不要脸,天天放学就在那等着蹭人家车。”
俞岩呵呵笑,把胳膊搭在了俞珂肩上,说:“你要哪天也能蹭到那些凯子的车,那做哥哥的我也跟着享福不是?”
俞珂面露羞涩,嘴上仍是一派豪气,“你等着吧,早晚让你跟着我鸡犬升天!”
“车来了!”晏安伸手找公交卡,顺便提醒了旁边正在做梦的人一声。
俞珂扯着她的手,垫脚看着远处问俞岩:“那女的是不是常雨霏?”
晏安也看过去,但没找到那个熟悉的漂亮身影。
俞珂惊讶出声:“她天天在班里缠着晁朕还不够,放了学还要在门口等他?她怎么那么不要脸啊?”
“毕竟一班大班长。”俞岩轻佻地开口。
俞珂骂了几句脏话,强调:“看她那德行,晁朕瞎了眼才会搭理她。”
看着走远的公交,晏安差点没忍住把公交卡塞俞珂嘴里。她有什么不能车上说,现在好了,下一趟车得多等半小时。
“我那天和她小姨一起吃饭,她穿了身旗袍可漂亮可有气质了。妈说她手上那块表就够买我家以前住的房子。”俞珂笑嘻嘻地跟俞岩说道。
俞岩点燃了烟,说:“那要怪你爸不成器,早早就把外公的产业败光了。否则现在我两也是坐私人轿车的少爷小姐。”
“那也是你爸!”俞珂捶了他一拳,含羞道:“等我成为晁朕的女朋友,我就把小时候我家住的房子买回来。”
晏安听得头大,真想让俞珂去阴沟里洗把脸清醒清醒。
“少!”俞珂突起一声尖叫,把晏安吓了一激灵。
抬头,面前停了一辆进口黑色轿车。打车窗里探出头的,正是前不久才碰过面的谢敬。
“等车呐!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上车,我送你们。”
第二十二章、校服风波
俞珂拉着俞岩欢欣鼓舞地钻进车里,晏安站在原地,见谢敬扯着一边的嘴角盯着她看,也只能虚伪地跟着笑了笑。
真是见了鬼了!
刚才抽空的时候她仔细想了想,之前和谢敬在老校区约会的那个美女的男朋友,好像和谢敬的关系还不错。那就是说,谢敬和自己兄弟的女人搞在了一起,然后被她撞见了。
这事要有点风言风语传出去……
晏安想想就头皮发麻。
俞岩坐在前座,晏安和俞珂分坐在谢敬两旁,俞珂一直找着话题跟谢敬说话,晏安只能放缓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说……”谢敬问她:“这位同学,你紧张什么?”
晏安一哆嗦,战战兢兢地开口,“没有啊。”
“少,你别理她,农村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
晏安这会儿倒是有点感谢俞珂能把话题岔开,虽然说得话极为难听。
“她爸在她出生的时候就死了,她妈前段时间出车祸也死了。我爸妈看她可怜,收养了她。”
俞珂这话一落,谢敬就没再开口多说一个字。俞珂还算会看眼色,大家一路沉默着到了家。下了车,俞珂开心地跟人道谢,谢敬只是扯了扯嘴角。
晏安埋头往前走,走出几步,听谢敬在背后叫她。 “那个谁,你过来,我的校徽掉了,你帮我找,我眼神不好!”
“少,我来……”
俞珂的自告奋勇在谢敬冷漠的眼神中退了去。
晏安走近,谢敬压低声音在她耳旁说:“你管好你的嘴,我保证不为难你。”
晏安点头,把座位上显而易见的校徽递给了他。
“妈,你猜今天是谁送我回来的?”俞珂笑着钻进了厨房,环住了董馨的腰。
“谢敬吗?”董馨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脸的喜不自胜,问:“我记得他爸爸好像是体育局的领导,是不是?”
晏安把书包放回房间,听董馨在问:“他为什么会送你回来?”然后,紧接着就是,“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晏安把书包里的东西藏好,就听见俞珂用带着三分娇羞九十七分的自信的声音开口:“可是人家更喜欢晁朕!”
……
吃过饭,董馨指使她去洗碗,晏安烦躁地说了声洗不了,而后在俞顺康的咒骂声中进了屋。外头电视声音又大又吵,其中还夹杂着一家几口对于谢敬和晁朕的热烈讨论。
晏安用纸巾塞住了耳朵开始背书。逐渐地,外头的动静小了下来直至完全没声。等晏安起了困意,一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躺在床上闭上眼,一下子窜入脑海的,就是来自上辈子的一些荒唐可笑的画面。这些画面彼此纠缠交错,最后幻化成一张旁人的脸。
一夜难眠。
第二天,天气阴,早晨起床就发现外面下了雨,晏安独自在客厅等俞岩俞珂起床,半晌,只等到了俞顺康的出现。
“下雨了啊。”俞顺康看了看窗外的天,自言自语:“一会儿我送珂珂和小岩去学校吧,别回头在路上被雨淋湿感冒了。”
听到这话,晏安自己撑着伞出了门。
外头刮起了风,走没几步路雨水就扑在了脸上身上,等坐上了公交,衣服已经湿了大半。旁边上班的大婶看到了,跟旁边人感叹:“现在小孩儿读书真是辛苦。”
来得太早,教室里还没几个人,晏安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裤子,想自己这一整天都得裹着这套湿衣服艰难度过。
运气不好。
她在座位坐下,刚拿出路上买的馒头,就听教室门被敲响。门口探进来一张成熟但陌生的面孔,穿着学校的工作制服。
“晏安哪位?你的校服发下来了,你跟我去拿。”
校服?
附中的校服有款式不同的两套。正式场合穿得黑色立领套装以及灰白相间的运动服。套装需要订做,只在每年9月份新学期开学,而运动服早就给了晏安,那现在是?
晏安默默地跟在了这位老师身后。等到了仓库,心里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这位老师从一个角落里翻出了几套衣服,均一色的黑色立领套装。
“只有男款了。小号,你应该能穿。”
晏安看着她,满脑袋懵。
“不要?”
要!当然要!以她现在的状况来看,这真真是雪中送得暖炭。
处理好湿掉的衣服,早自习的铃声将将打响,俞珂和俞岩直到早自习下课才珊珊来迟。
俞珂喘着粗气指责她:“你知道附中迟到有什么后果吗?你出门为什么不叫我们?”
晏安默默整理着课本,头也未抬,“我出门的时候下雨了,爸说他开车送你们,我就先走了。”
她这话说得很清楚,周围人大多听到了。俞珂只有以生气来掩饰她此刻的尴尬,“乱讲!肯定是你提前出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了!”
俞珂的眼睛黏在她的身上,“你这衣服哪来的?”
“老师发的,就刚才。”
“睁眼说瞎话,现在又不是发校服的时候!不对!”俞珂扯着她的衣领看里头的标签,义正言辞:“这是男号!”
套装男女款只在下衣有区别,上身几乎看不出来,晏安也不知道俞珂怎么如此眼尖。
周围有嗤笑声,晏安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是昨天吃饭时很嫌弃她的那位。好像叫,卓琳?
“你还问什么!”卓琳笑得别有用意, “为什么不等你们先出门,为什么身上会有男生的校服,这还不够明显吗?我打赌,她早上出门穿得肯定不是这套衣服。”
“卓琳!”前桌的岳咖唯偏头,认真道:“话不可以乱说!”
“看看!”卓琳看着俞珂,挑眉努嘴,“昨天才来咱们班,今天就有男生帮她说话,你家领养的这位孤儿可真不简单。”
岳咖唯把课本往桌子上一摔,问她说这话的意思。
“我还能有……”下半句的话被突然进门的班主任打断。郑老师眯着一双眼从她们脸上扫过,不耐烦地问她们在吵什么。
俞珂眼睛一转,嘴里急切地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老师,晏安和早上出门穿得衣服不一样,她现在身上穿着不知道是哪个男生的校服!”
第二十三章、排挤
永远都无法揣测人心的恶毒。
教室的空气像是被谁按了暂停键。郑老师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钉在晏安身上,周身散发着沉重的气压。
“上十分钟自习,晏安,你跟我出来!”
晏安低着头从走道穿过,关上教室门的那一刻,她听到教室里突然爆发的,像是一百只老鼠在深夜里钻进米库。
郑老师把教案往办公桌上一摔,在其他老师的讶异的眼神中质问:“怎么回事?”
晏安低着头,默默掉了一会儿泪。
“哭有什么用?”郑老师愤怒道:“你自己要是没问题,我回头就让俞珂抄写校规一百遍!”
晏安心头一震,她以为……
她以为郑老师刚才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是已经相信了俞珂的一面之词。
“怎么?要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你?”郑老师放缓语气,说:“晏安,你是小姑娘,在人前要讲究体面。”
晏安顿了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给面前人听。
“听描述那是老丛啊。”后面一直竖着耳朵的隔壁班老师忍不住搭话,“你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你这身衣服是男款,现在又不是订做的时候。”旁边老师开口,看样子是在替郑老师解释为什么把她叫来办公室的原因。
晏安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她的这位班主任不是一般得不善言辞。
“行了,你先回教室吧。”
晏安推开教室门,的声音立马消失,一时间,全班上百只眼睛全部黏在她的身上。她在座位上落座,旁桌的陈嘉妮丢了一张纸条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晏安和她对视,只能看见她眼里好奇八卦的光芒。她只摇摇头,说不知道。
不过几分钟,郑老师重新走进教室,再次把教案甩在桌上,开口就道:“俞珂回去把校规抄上一百遍。一个错字不许有,星期五之前交给我!”
“凭着自己的揣测就无端地给同学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我回去倒是要问问你们德育老师,平日里都在教你们些什么!“郑老师眯着眼睛,开口:“俞珂,有时间多用心搞搞你的学习,别整天想些七里八里有的没的。”
俞珂低着头,双手死死握着桌角。晏安看过去,只能看到她露了一半的侧脸和砸在腿上的眼泪。
舒服了。
这事没多久就被其他班级的人知晓。晏安或多或少有听到一些传闻,说俞珂在私下**她们家的养女。俞珂好面子,课堂上被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点名道姓责骂不说,同学间的流言蜚语更像是一枝枝长满利刺的荆棘,把她紧紧捆住。
这事等于直接催化了晏安和俞珂本来就恶劣的关系。她忽略了给她递刀子的卓琳,直接把矛头对准了她认为的始作俑者。
她几乎是正大光明地在班里宣布,所有搭理晏安的人都与她不共戴天。她是11班的文艺委员,说出这话就等于告诉大家,所有再搭理晏安的人,就直接放弃班级里的文艺活动。
附中讲究全面发展,一年到头总有一些文艺活动安排,隆重的时候甚至会邀请电视台记者,是一些同学能够在校领导校懂事和电视里露脸的好机会。能来附中读书的,起码不是人人都愿意安分三年。大部分,还是像董馨这种,希望通过在附中读书来换取超过读书成本的利益。
晏安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刚转学没多久的陌生人,和她绝交几乎没有任何成本。绝交就绝交,互不搭理就是了,晏安并没有当做回事,不过倒是在第二天收到来自陈嘉妮信件时笑出了声。
陈嘉妮努力诚恳地跟她说明自己地迫不得已,也顺便指责俞珂的任性玩味,洋洋洒洒写下两页纸,最后总结一句:“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好了。”
晏安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厕所,以她目前的情形来看,倒是十分适配她的孤儿身份,为她完美的人设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业借我抄!”
晏安把课本送入从前面伸出的手,说着:“你记得改,别全抄。”
“真是的,我又不傻。”
岳咖唯说出这样的话好像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他这个人看上去就有点傻大个的样子。
自俞珂的警告后,他是这个班里不多还愿意搭理自己的人。似乎完全没受到影响,哪怕时常有来自旁人的冷嘲热讽。晏安试探地问过,岳咖唯的回答倒是应了那个词。
少年意气。
“没用的人才俞珂的威胁。每年一到区运动会市运动会,我的名字都是贴在红榜上的。”
晏安笑。
附中高一年级13个班,前头三个实验班,聚集了几乎本市全部读书成器的孩子。后头的三个班,又几乎都是通过各种关系门路进来的人。据岳咖唯说,这班里一半以上的人中考都没达到附中分数线,都是塞钱进来的。也是一半以上的人,在高三前会被勒令转学。
这是附中升学率横行霸道的究极原因,也是附中心口不宣的霸王条款。收你钱让你来读书,但也会在高三前成绩不达标时把你撵出去。但愿意上赶着送钱的人还是趋之若鹜,每年高一开学都为了那数量不多的赞助名额挣得头破血流。
所以晏安很能理解班里同学的心理,也能理解陈嘉妮。
“班费!”
陈舜敲了敲她的桌子,然后又在下一秒说:“哦,你就不用了。”
晏安还是把手伸进了书包,把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门路正大光明的零花钱给掏了出来。
“凭什么?”路过的卓琳听见了,当即一声叫了出来,问:“凭什么她不用交班费?”
陈顺不耐烦,说:“老郑发的话,你去问她!”
“这班费凑一起是全班一起花,感情我们花钱让晏安白吃白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干嘛?”岳咖唯说:“她的情况……”
“她什么情况?”卓琳自己把自己气得眼睛发红,拍着岳咖唯的桌子,毫不客气:“她妈又不是我给撞死的。”
岳咖唯皱眉,说:“卓琳,你善良一点。”
“我又不是孤儿院院长,我凭什么善良!”
第二十四章、旷世奇葩
晏安始终搞不懂卓琳这个女孩儿。
她甚至怀疑卓琳之前被哪个孤儿伤害过,现在才会这样恐惧孤儿身份下的所有人。真的,卓琳已经不是讨厌她这么简单了。她现在做得某一些事情,都让晏安深觉她在害怕自己。
她怕什么呢?她晏安是个无父无母毫无靠山的孤儿,这班里谁都知道。
戴着眼镜的瘦小班长见情况不对,立马就冲出了教室。
陈舜拿走了岳咖唯的钱,还是跟卓琳强调这是老郑的注意。
班长说她把事情报告给了老郑,但直到下午,老郑才在自己的课上才出现。
很寻常地上课,和平时一般无二,只是在下课铃打响后漫不经心地提了句:“班费还有哪些人没交,尽快。”
陈舜站起来,把班费收缴情况汇报一遍。晏安再次听到了自己同桌的名字,她侧头看旁边空荡荡的课桌,想自己这位同桌也是神秘得紧。开学快两周还没来读书,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也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老师!”卓琳犹犹豫豫还是举了手,把自己今天的疑惑和意见说给了讲台上的老郑。
“晏安的钱我给她出了。”老郑整理着教案,头也不抬,“不会占班里的便宜。”
晏安猛然抬起头,目送着老郑的离开。
班里同学对于她们这位班主任的评价晏安也知道。她们说她总是丧着脸没有一点活力,为人古板严肃只注重学生的成绩。纹得眉毛太古怪,常年就两身衣服换着穿,水杯上漆面掉了一大半也不换。
晏安之前对她的印象,是敬职敬业的班主任,带着他们这样一个所谓的“赞助班”,却还是很直白地表现对好学生的喜欢。她之前也以为,自己只要努力用功地读书,这位班主任起码不会讨厌她。可她错估了身边人的恶意,每每受到为难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能有把挡在她头顶的晴雨伞。
她没想到,最后能为她站出来的,是自己这位不苟言笑的老师。低下头,鼻尖的酸气几乎要冲破脑袋。这是需要她用劲才能压抑的泪意,和那种伪装出的可怜弱小不一样。
晏安想,她也很脆弱。
中午午休,晏安勘勘响起自己之前晾在老校区的衣服。那套被雨淋湿的衣服,换下后就让她给遗忘在了老校区的歪脖子树上。
附中新老校区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外头新潮洋气全是高科技和现代感。这里头荒芜陈旧,全是历史年轮滚动后留下的苍老痕迹。这是晏安两辈子里都觉得舒心的一个地方。之前是她的避难所,现在是她的失乐园。
她曾经希望他永远都不会被拆掉。
这样想着,脚下也没注意,走没几步,就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从帽檐下,只看见隐隐绰绰的草丛缝隙里有抹熟悉的灰色。
附中运动服校裤。
下一秒,一声咒骂像是从砂纸上擦过,带着毛边划向天际。这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晏安掉头就跑。
“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怒不可遏的声音。
晏安脚步不停,像只撒欢的兔子。
“姓延的,你给我站住!是不是要我到你们班去抓人?”
晏安急刹顿住。
谢敬捂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戳她的帽子,问:“没看见我躺那吗?你这脚差点踩在我脸上!”
“真没看见。”
晏安为难,春天来临,这里的荒草蹿得飞快,足足有人膝盖高,不走到跟前谁知道里头有啥东西。
谢敬拍了拍裤子上鲜明的脚印。一起身,就挡住了晏安头顶大半的太阳。晏安蜷缩在对方的阴影下,觉得自己无助且弱小。
“你又来干什么?”谢敬问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准再来。”
“没有!”
“你!”谢敬晃了晃手,说:“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我拿了衣服就走!”
晏安把歪脖子树上的衣服扯下来,听着谢敬在她背后出声:“恩将仇报。要不是那天我让人给你找衣服,你是不是就得穿着这湿漉漉的衣服过一天?”
晏安迅速抬头。
“怎么?”面前人似笑非笑,一脸欠扁地说:“要不是那天赶早来抄作业,也看不见你跟只落汤鸡似得从公交上下来,小姑娘多可怜啊。”
谢敬咂舌,说:“也巧,你这小孩儿怎么总让我撞见你的倒霉事?我百八十年去趟办公室也能撞见你们班班长告状。”
谢敬挑着眉上下打量她,问:“我看你翻墙挺利索啊,被人骂不会还嘴?”
晏安扯了扯嘴角,憋出一声感谢。
谢敬靠树上搔首弄姿,一副唠家常的语气问她:“你姓哪个延啊?延安的延?”
“日安晏,四声。”晏安糊弄着说:“我不打扰你,刚才真是抱歉。”
谢敬没言语,只是打衣兜里掏出面镜子。他摸着脸摆弄了半晌,自言自语道:“好像晒黑了一点。哎,你有没有带防晒霜?”
晏安不知道学校里那些暗恋他的女生看到他这幅顾影自怜的模样会怎么样。反正她是觉得头皮发麻,她两辈子也想不明白谢敬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为什么要随身带着镜子,也不明白校篮球队队长为什么怕晒黑。
“你在想什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晏安看了看日头,还是问出声来,“你平时训练怎么办啊?”
谢敬指着远处露出一片角的体育馆给她看,说:“看见没?我家出资建得。”
那你真好了不起哦。
这是个什么旷世奇葩?
晏安终究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刻薄,再一次强调自己想走。
“滚吧,下次走路看着点,再踩到人就不好了。”
晏安诚恳:“不会了。”
谢敬还在照镜子,旁若无人地开口:“就是踩不到人,踩到花花草草蚂蚁蜻蜓就不好了。”
炽烈阳光下,晏安生生打了一个冷噤。离开的时候,脚下真的开始注意他口中的花花草草蚂蚁蜻蜓。
第二十五章、白莲花
仔细想想,晏安发觉自己其实是不了解谢敬这个人的。
她对他的认识,多来自旁人三言两语中的提炼和自己与他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大概就是他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有着什么样的背景,未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前路。
起码,在晏安过去的认知中,谢敬这人并不是一般二般地讨厌自己。
在晏安上辈子少不经事的年头里,她对谢敬的了解,大多来源于他在背后一次次地跟人编排自己。他说她的话跟他本人的教养丝毫无关,有些词汇甚至极度刺耳,是能让旁人听到耳里也忍不住皱眉的那种。有一次她偶然听到了,不知道仰仗着什么,真敢冲到他面前和他对峙。她觉得委屈,觉得谢敬恶意中伤自己,她哭她闹,仿佛一副全天下人人都欠她的模样。
真的,矫揉造作。
她上辈子接近三十年的生活里,她真的也就矫揉造作过那么一段日子,脾气顶天的不好,任性得招人讨厌,几乎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人。自然,后来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为人,过得比以前更卑微低贱。
谢敬是个很好的人,这是她在上辈子死前几年才意识到的事。她和陈舜结婚的时候他来看过她,给她包了个丰厚的红包祝她幸福健康,好像从来没有介意过她年少轻狂时说得那些恶劣歹毒的话。
这辈子以全新的契机认识,不管是蒋柏还是他,都是优秀且善良的人。归根结底,和蒋柏一样,谢敬讨厌她的根本原因,还是她晏安这个人本来就该被人讨厌。
第二天,一连多天的好天气变了,太阳被厚厚云层遮住,显出一种紧张的压迫感。晏安挺不喜欢晴朗天气,她这紫外线过敏实在很麻烦。
室外的体育课,因为没有炽烈的太阳,晏安也能跟着上一上。训练后的短暂的休息,大家蜂拥而至到小卖铺。晏安省钱,回到教室喝水。
离开前,她看到了陈舜抽屉里的白色信封。刚才他还拿着这个信封跟大家收班费。
这么大意吗?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放在抽屉里?不怕丢吗?
一语成戳,晏安感叹自己这该死的预感。
下午第二节课上到一半,陈舜就慌慌张张地请了假出去,没一会儿,老郑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赶走了任课老师。
班费丢了!
一万来块钱,凭空消失,陈舜和老郑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郑强作镇定,好声气地跟大家说话,说什么相信班里同学不会做这种事,但希望大家给她提供线索。
“什么时候丢的?”有人问。
“可以确定是体育课丢得。但那时候我们班教室没人,所以不排除有外面的人进来。”
“老师!”晏安视线里有只手举了起来,说:“我有个情况想要反应。”
晏安看过去,举手的人是卓琳。
“你跟我来办公……”老郑的话被卓琳清脆又天真的声音打断,她说:“之前体育课的时候我见晏安回了教室。”
一瞬间,晏安觉得周身空气有了一秒钟的凝滞,然后瞬间被哗然取代。
“没有证据不要瞎说!”
“我确实看见了,休息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回了教室。”
“晏安?”老郑的目光扫过来。
“我回来喝水。”晏安颤抖着声音:“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谁知道……”
老郑打断她的话,坚定地说:“我相信晏安同学不会做这种事,同学之间不要互相猜疑。放学前找不回班费,我就报警。”
这话说了也就是吓唬这些十来岁不懂事的孩子。班费莫名其妙丢了,教室里走廊上又没有监控,除非偷钱的人做贼心虚,否则这钱上哪去找?
“搜身不就知道了。”
卓琳的提议被老郑否决,她强调会报警,让大家继续上课。
下了课,卓琳就拉着俞珂和她们的爪牙一起过来,张口就要搜她的东西。晏安死死拽着自己的书包,眼里含泪, “我会告诉老师”。
“你们有事没事?”岳咖唯把卓琳的手掰开,问:“你怎么总找晏安的岔?她又没得罪过你。”
卓琳看了岳咖唯一眼,自己眼泪却莫名其妙掉了下来,一时间哭得比晏安还凶,她叫道:“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你是不是喜欢她?”
这话问出来,晏安就明白了。明白了卓琳这样张牙舞爪的原因。
但是,岳咖唯讨厌卓琳这个人也表现得十分明显。晏安想了想,觉得卓琳这种情商低的小姑娘也实在可怜,只会用讨人厌的方式引起喜欢人的注意,年少时的纯真暗恋注定以悲剧收场。
“你瞎说什么?”岳咖唯气得面红耳赤,一副世界观都坍塌了的模样。
“我告诉你岳咖唯,你要是喜欢晏安这种装纯装可怜的**你就是个大傻逼!她有妈生没爹教,生下来就是个孤儿。你说,她除了有张脸还有什么?”
晏安听着,心里真是没忍住地一阵阵发笑。她想,真难得,不怎么会看眼色的卓琳居然能一眼看穿她表里不一虚有其表的品质。她确实喜欢在人前卖惨装纯当白莲花,她的身世就是这样,她总得干一些符合人设的事情。
那不然呢?她一个孤儿非得表现出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高尚情操?她上辈子确实挺自强不息的,结果呢,死得不够惨?
她晏安又不傻。
“你别说了卓琳!”陈嘉妮不知从哪横插了出来,说:“体育课的时候我见你也回了教室,就在晏安后面一点时间。”
默默擦着眼泪的晏安突然愣住,有点不敢相信地看向旁边的女孩儿。
“你……”卓琳气得颤抖,说:“反正我不可能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你不会做晏安就会吗?”陈嘉妮反问。
“我和她一样吗?”卓琳肆无忌惮地大叫,张扬自己的骄傲:
“我有爸爸有妈妈,她晏安是个孤儿!”
第二十六章、阳光猛烈万物显形
晏安适时调动全身情绪,让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岳咖唯皱着眉,说:“没见到你这样恶毒的人。”
这话一出,卓琳疯了。发了疯似得来抢她的书包,掷地有声地说: “你肯定把偷得钱藏书包里了!”
晏安疑惑,卓琳凭什么这么坚定?这钱难道是她偷得?偷来后藏在她的书包里想要栽赃嫁祸她?
这也确实是她会做出的事情。问题是,书包她刚才检查过,什么都没有啊。
卓琳来掰她的手,尖锐指甲甚至在晏安手臂上划下几道红痕。岳咖唯拦着,但男孩子总是诸多顾忌,一没注意,晏安手背都见了血。
胆怯的小班长又跑出了教室,没一会儿带着老郑一起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
在老郑的疾呼声中,晏安的书包生生被卓琳扯开了一个口子,里头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晏安暗骂了一声,感慨自己没把重要的东西塞里面。
卓琳推开她,自己蹲下身去翻弄地上的东西,脸色逐渐难看。晏安见状,决定演戏演真,在老郑的制止声中捂着脸跑出了教室。
上课铃将将打响,晏安打算牺牲半节课来表示她的委屈。
在校园里闲逛实在不像话,她决定去自己的失乐园避难。现在全校所有人都在上课,她不用再担心撞见谁。
晏安又走到了艺术楼。上次谢敬和他哥们的女友在这里被她撞见,她想,谢敬应该不至于还会来这。
这地方那么偏僻,正常人不会来,晏安藏了点东西在这里。
再次走上楼,来到尽头的教室前,晏安没做多想地推开了门。老旧的木板发出咯吱的响声,微风从青藤的缝隙里刮进来,带着干净清爽的气味。
晏安往里踏了一步,抬眼,却愣住。
最里头,背对着晏安的地方,几张拼在一起的长桌上躺了个人。
黑色运动服下,这人的身形修长清瘦。斑驳的窗户里透出一束束短促的光,勘勘洒在他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困倦得懒洋洋,晏安全身都僵住,半点不敢动弹。
面前人翻身坐了起来,手在旁边摸了摸,把眼镜给架了起来。
晏安脑子里响起的警报提醒她应该立马离开,可她的双脚被钉在地上,全身血液都往头顶冲,拼了命地像是要挤破她的太阳穴逃窜离开。
桌上的人在单薄的镜片看她,眼神很冷静,透着被打扰到的疏离冷漠。
“请你先出去。”
很有质感的声音,低沉沁凉悦耳,但里头透出的寒意瞬间让晏安全身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
“对……对不起。”
她轻轻拉上门,手都在颤抖。
合上门的一瞬间晏安就想跑,但脚下就是挪不动步,直到面前的门再次被打开。
里头的人估计也没料到她的不要脸,拉开门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但较好的教养还是化做了一句:
“谢谢,借过。”
晏安在常青藤的缝隙中窥视,那狭小的视线里,这人瘦高挺拔的身影在晃眼的阳光下十分优越。
晏安抱腿走在走廊的地板上,好半天都觉得自己没清醒过来,好像刚才被打扰到休息的人是她一样。
她预料到了,打她决定来附中读书时她就预料到了。
她已经尽量避免了。晏安跟自己说,这学校里好多地方她从来不去,她已经尽量避免了。
老天是真的残忍,晏安想。
铃声响起时她才逐渐缓过神来,她重新推开面前的门想把自己藏在这里的香烟拿走。
尼古丁是个好东西,上辈子陈舜打她的时候她就明白。这生人重头来过,她本来想抛弃的。但上次被绑架,在那个狭窄黑暗弥漫着汽油味道的车厢里,确实从周围传来的尼古丁味道能让她保持理智和冷静。
上次俞珂翻她的书包差点找到夹层里的烟后,晏安就把它藏在了这里,此后她倒是没再来过。她没有瘾,但却有太多心烦意乱的时候,比如现在。
淡淡的木调香水味道窜进鼻孔,和这满屋的灰尘腐朽味格格不入,唐突地像是被撕扯成两个不同的空间。
有些东西变了,但有些东西又没变。
晏安把手摸进抽屉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她的烟和火机。
她以为自己记错了,直到把整个屋子的课桌找了一遍。
不至于吧!
她这一天都经历了些什么?被冤枉栽赃被打,书包被扯烂了,错过了一整节课还撞了邪,现在烟还丢了。
要不要这么倒霉?
这一刻,晏安是真的委屈得想哭。
回教室的路上远远看见了老郑,晏安找了个角落抱膝蹲下。
不过半分钟老郑就找了过来,看见她,明显地松了口气,说:“你这孩子怎么在这?”
晏安看了她一眼,哭得愈发凶。
老郑来拉她,说:“别哭了,我已经通知过卓琳的家长,一会儿我让她在全班面前给你道歉。”
晏安哭哭啼啼,说:“老师,虽然我家庭……但我真的不会偷钱。”
“老师相信你是好孩子。”老郑摸了摸她的头,说:“所以你一定要用功读书。”
晏安在老郑的护送下回了教室,卓琳在全班面前给她道了歉。
上课铃响,大家又投入到了学习中。这事好像暂时只能到这个地步。
放学的时候陈嘉妮凑到了她身边,嘻嘻笑着:“今天可太险了,要不是我看见卓琳也回过教室,你就完了。”
晏安敷衍地笑着。
陈嘉妮挽着她的手,仿佛和她完全没有过间隙。“晏安,老郑那么喜欢你,要不你去找她说说,让她给我两安排坐同桌?”
“我喜欢一个人。”晏安语气不善。
“可是之后祝就来了,他真挺不好相处的。你确定不要换座位吗?”
“到时候再说。”
陈嘉妮陪她走到站台,跟她说:“你尽快买个电话吧,平时都联系不上你。”
晏安摇摇头,说:“没有这个条件。”
“我家里有一个闲置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先拿去用。”
无事献殷勤?
晏安不做声,陈嘉妮也一直支支吾吾,等车要到跟前,她才开口: “晏安,下星期有物理测试你知道吧?”
晏安看着她,心里发笑,不知道是在笑她还是自己。
“我爸妈之前给了报了物理补习班,但我好长时间没去了,但这事不能让她们知道。如果成绩不好,我就完了。”
“所以?”
“下周考试的时候你能不能帮帮我?”
公交车停下,晏安掏出了公交卡,笑着开口:“我尽量。”
第二十七章、灾祸天降
回到家,俞顺康董馨立马凑了上来,张口就来她偷来的钱藏哪了?
因为之前害俞珂被老师责骂罚抄,俞顺康让她在客厅罚站了一晚上,此后便一直没再跟她说过话。
“我没有偷钱。”
“不是你是谁?”俞顺康肯定地仿佛他在现场一样。
晏安瞥了旁边看好戏的俞珂一眼,说:“老师会报警,警察来了会调查。”
“你要是真拿了那钱,你把那钱给我,我帮你处理,不跟你们老师说。”俞顺康开口。
晏安懒得理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是真的希望报警。她自己也好奇丢失的班费去哪了?
之前看卓琳的反应,陈舜桌里的钱十有**就是她拿得,然后藏在了自己书包里。但她的书包里并没有,奇怪了!
之后几天,班费的事还是没结果,直到老郑说要让鉴证科来提取指纹。
这话说完的第二天,班费找到了。
据陈舜说,他一来教室就发现了抽屉里的钱。晏安也见到了卓琳父母,接受了他们的道歉和赔偿的全新书包。
这事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晏安还是觉得不对劲。
起码她认为重新找到的班费,应该不是偷钱的人还回来的。她偶然听老郑说了一句,重新找到的班费比丢失时候多了几十块。
哪个小偷那么傻?
……
送父母出校门,已经年迈的父亲扶着摩托车,看似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但最后从口里出来的,只有一声沉重的叹息和一句“好好学习。”
父亲和母亲一离开,卓琳就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中考没考好,距离附中的录取线差了一大截,但她就是想来附中读书,一哭二闹三上吊,爸妈总归是心疼她,拿出了全部积蓄,托了关系,还是把她送了进来。
她把附中和未来三年的高中生活想象得太美好,但现实太骨感,高一一开学,她就发觉自己的功课异常吃力,她被紧凑繁重的课程压得烦躁不安。但是,也能在入睡前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卓琳将好走到教室前,透过窗户,一眼就能看见坐在教室正中央的晏安。
她穿着洗得发黄的白t恤,梳着一个简单的马尾,她的头发乌黑有光泽,愈发衬得她的肌肤像是细腻的白瓷。晏安长得好看,这是她转学来第一天就全班男生公认的事实,但是……
前桌的岳咖唯又去找晏安借东西,他永远不是少枝笔就是少块橡皮。
他似乎永远都在缺文具。尽管她悄悄往他笔盒里抽屉里塞过不知多少东西,但它们就是会消失。
卓琳紧紧绞着自己的手,委屈难受的泪意和酸意汹涌而至,几乎是瞬间让她哭了出来。
他根本不知道!
卓琳看着岳咖唯想,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眼前的题半晌都没解出来,晏安深呼一口气疲倦地看向窗外,窗前一个满脸泪水的少女正望着这边……
晏安心头一震,卓琳眼里黑漆漆的一片。这是属于少女才会有的难受,只有少女在迸发着恨意的同时还会绽放着生气。
她真的非常恨自己。
晏安有点难受,她觉得自己总是被莫名地被推到难堪的境地。
她真的,就是想好好念书而已。
……
白色情人节要到了。
晏安也是偶然听岳咖唯提起才意识到三月已经快过去一半。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愿意把除清明外的每个节日过成情人节,更何况本就带有浓郁浪漫气息的白色情人节。
早在几天前,陈嘉妮就在跟晏安商量给谢敬送礼物的事。她晃动着晏安的胳膊,成功让晏安把一个y字拉满整一面纸。
晏安把写废的课本撕下,听着陈嘉妮继续在说:“你说我送什么好啊?”
“防晒霜吧。”晏安头也没抬,说:“最近太阳挺大。”
“少来!你以为他是你啊,晒一会儿太阳就脸红。”
我又没有毛病,晏安想。她也不会担心晒黑就给学校捐座体育馆。
不过她也有点好奇,她问:“你的礼物,能送出去吗?”
“少又不像咱大校草有个老妈子似得班长盯着。话说常雨霏这段时间也够可以的,每天第一个到教室就为了把晁朕的礼物丢干净,还真把自己当人女朋友了。”陈嘉妮笑起来,说:“俞珂最近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也愁着呢,她的东西肯定送不出去。”
到了三月十四号,晏安早上一起床就见俞珂捧着一个礼物盒子,坐公交的时候都紧紧抱着,宝贝得不得了。
来到教室,气氛果然不同寻常,晏安在座位上坐下来,见自己课桌里也有点东西。
几个包装漂亮的礼物盒子和几张明信片。晏安只拆开看了明信片,全是外班不认识的人。
岳咖唯转过身来,问她:“是巧克力吗?”
“不知道。”晏安想了想,问他:“你要是收到莫名其妙的东西,你怎么处理?”
岳咖唯立马说:“丢了吧。”
“这样……会不会很不好?”
岳咖唯笑起来,说:“别的学校我不知道,但我们学校只要一有这种节日,垃圾桶里肯定全是这些东西,你今早来上课时有没有发现校门口三轮车特多?那都是赶着来捡垃圾的。”
“哦。”
岳咖唯来来回回转身。晏安看着,他似乎是有点躁动不安的样子。约莫快要上课的时候,他突然又转过身来,给她递了个东西,说:“超市购物满额送得,太粉嫩了,你拿去用吧。”
晏安一看,是个粉嫩嫩的笔袋,上面还有几个猪头。老实说,她两支笔和一块橡皮的身家用这样的笔袋真是奢侈了。赶着上课铃响,岳咖唯转了回去,笔袋留在了晏安桌上。
第一堂就是老郑的课,严肃沉重的氛围下,教室里的浪漫气息也削弱不少。
课上一半,老郑接了个电话,让晏安去实验楼帮她拿东西。
晏安在全班的注目下出了教室门。自上次的一些事情后,老郑总会把班长的一些琐事分担给她,班里有同学在传老郑属意她当班长。但晏安知道,自校服和班费的事情发生后,老郑是刻意地在全班同学面前表现对自己的看重。
被老师看重的学生,大家或多或少都会顾忌的。
一沓厚厚的材料包裹在文件袋里,晏安抱着它往回走,日头正好,太阳直剌剌地洒下来,让晏安觉得自己脸颊泛热难受。她往校墙边靠了靠,试图躲避紫外线的追逐。
真是错误的决定!
这是晏安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书包砸到脑袋上的第一反应。
第二十八章、同桌
手上文件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炸开了一个大口。脏话到了嘴边生生忍了下来,晏安捂着脑袋仰头,正好见一个穿着他们学校灰白校服的男生正在翻墙。
墙沿上的男孩子也看着她,一副没弄懂现目前情况的表情。
晏安劝自己算了,眼前这位男孩子肤白眼长,鼻高唇薄,眼里溢出的锐气没因为黑眼圈削弱半分,看上去就不好惹。
这学校藏龙卧虎,她只是个小虾米,她跟自己说。
晏安蹲下身收拾散落的文件,一抬眼,一双穿着白鞋的脚就在眼前。她想这人十足是只猫,这往墙上跳下来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掉在别处的文件被这男孩子捡了回来,还给她拍了拍灰,说了声:“对不起。”
念课文的语气用清亮的声音说出来,棒读得厉害。
晏安抱着文件往前走,那男孩子就在她身后十来步外,他们一起上了四楼,在同一间教室门口停下。
她脑子一转,瞬间明白了。
晏安费力地把文件搁在腿上,刚腾出手想敲门,教室门已经被旁边人推开。
见她还愣着,对方歪了歪头。
“谢谢。”晏安小声说。
“怎么又迟到了。”
老郑让她回座位,自己倒是溜达到了门口。
男孩子坦诚地让人害怕,说:“睡过了。我没走正门,没有被记名字。”
“那你还挺骄傲?”
……
办公室里,老郑看着面前的少年,语重心长:“学校里虽然支持你搞这些东西,但是功课不能落下,知道吗?”
男生点头,背脊弓着。
“别驼背!”老郑严肃:“长得又高又帅一小伙子,总驼背算怎么回事?”
少年把脊背挺直,没过几秒又弯了下去。
老郑恨铁不成钢:“滚吧。”
少年一走,隔壁老师立马凑过来,问:“我前几天听我儿子提了一嘴,说这祝是不是又得个冠军?”
老郑眼里憋不住得笑,但面上还是佯装镇定,轻描淡写地开口:“我倒是没关注,也是听年级主任说。”
隔壁老师不理解,问:“这打游戏还能拿冠军?不是,这电子游戏的冠军有什么用啊?我看学校还挺支持,这不是鼓励大家沉迷电子游戏吗?”
老郑板下了脸,说:“人家叫电子竞技。这报纸媒体都正面宣传过的。再说了……”
老郑哼了一声,目录鄙夷,“全世界上网打游戏的人那么多,有几个能拿冠军?”
……
晏安见她那位同桌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旁人一口一个“哥”,喊得宛如自己亲哥。
刚才晏安也听岳咖唯说了几句,说她这位同桌在这个老师家长普遍还把网络游戏视作玩物丧志的时候,已经靠着打游戏拿了几个冠军。岳咖唯也说,她同桌这段时间请假,就是去参加了一个什么比赛。
“哥,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桌子我每天给你擦八遍,你看看,敞亮不?”
班里平时被大家戏称为“马脸老洪”的同学一马当先的挤在最前面,一米九的个子做出一副殷勤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晏安对这人印象极为深刻,她刚来没多久,这哥们就跑她面前警告,不让她动旁边桌子的东西。他嘴上说得一天擦八遍桌子一点不假,晏安亲眼见证。
她之前还纳闷……
“哥,我卡五十级了,你什么时候带带我啊?”
少年在自己座位落座,脸上露出困倦,懒洋洋地开口:“那游戏我不玩了。”
老洪双目圆瞪一脸震惊:“不是刚拿了冠军吗,干嘛啊这是?”
少年在书桌上趴下,含糊着说:“没意思透了。”
少年一闭眼,老洪再有满腹的话想说也只能作罢,他像周围聚集的人挥挥手,人潮瞬间安静地退却,一点杂音没有。
这阵势?
晏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汽水,有点不敢拧开。
她这位同桌好像就这样睡着了,上课铃响起也没什么动静,数学老师看见了,也没说什么。中途的时候这人转了个身把脸侧了过来,晏安用余光瞟了两眼,心里不是一般的佩服。老实说,上课睡觉的人她见过不少,但大多都担心着被老师发觉而有点警惕,这位倒好,浓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睡相黑甜地仿佛躺在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大床上。
更夸张地,课上一半,晏安挪了挪椅子,当即,就收到了几乎是千里之外的,署名老洪的字条。
“你轻巧一点,别打扰我哥睡觉!!!”
晏安:……
当然,数学老师不管,英语老师不管,在以老洪为首的男同学的呵护下,这位实在也没有被打扰到的机会。直到,物理老师走了进来。
“晏安!”打扮时髦的物理老师理所当然地开口,“把你同桌叫醒,要考试了。”
晏安在瞬间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包含着慰问同情看好戏以及警告。
晏安叹了一口气,用指节敲了敲旁边人的桌子。
“同学。”
……
“同学!”
……
“同学?”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晏安以为这位是晕过去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老师报告,这位突然睁开了眼。晏安的手指还僵在半空,这人看着她的眼神没有半点刚醒过来的迷糊困倦,理智冷静地仿佛从来没有入睡过,让晏安想到漫画里一些人物夸张的竖瞳。
陈嘉妮之前说他不好相处,看来不假。
“要考试了。”晏安还是沉着地开了口。
她同桌没再理他,看来和她一样对现目前的考试感到头疼。陈嘉妮隔着走廊喊她,给了她一个眼色,包含着只有两人才明白的含义。
陈嘉妮从一周之前就在跟她聊这场考试,一次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测试,陈嘉妮重视得不行。她挪用了物理补习班的钱去给谢敬买礼物,她父母不知道这事。但如果这次考得糟糕,就会败露。
晏安一改以前雷厉风行争分夺秒的习惯,她慢慢悠悠,几乎一道题要用比平时多两三倍的时间。接近收卷,在陈嘉妮慌乱眼神的催促下,晏安缓慢地把大题的答案誊抄在草稿纸上。
余光里,陈嘉妮正避着老师的视线向她这边查看。晏安把草稿纸往那边挪了一些,确保上面的东西能被对方看见。
第二十九章、生人勿近
“关于曲线运动的描述,说法错误的是……”
旁边一直传来的声音,晏安扭头,见她这位同桌像是刚学习说话的婴儿,来来回回把一道题念了三遍不止。不知道是不是她看他的目光太过专注,他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手捂住试卷,说:
“你别抄我的。”
晏安脑袋深处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嘴角仿佛被通了电,一直在细微地抽动。
考试结束,试卷回收,旁边的陈嘉妮大呼一口气,说:“谢天谢地。”
晏安见她那位同桌又被班里男同学簇拥着出了门,忙戳了戳岳咖唯的背,问:“他学习很好吗?”
“你说谁?”
晏安向旁桌侧了侧头,岳咖唯露出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那他刚才那么自信呢?
……
“祝……祝!”
瘦弱的小班长站在晏安的桌子前,隔着她发出嘤小的喊声。
祝把头抬起来,小班长立马低下了头,这样一来一回。晏安夹杂在中间,觉得空气都有点狭窄窒息。
“祝……祝,老师让你……让你把假期的作业,尽快……尽快补上。”
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着说话,把晏安强迫症都弄了出来,她恨不得替她开口。
她这同桌答应地倒是干脆,随后还补了句谢谢。
就是这念课文的语气……说不出的僵硬。
“你的……你的比赛,我……”小班长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上去,手指也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晏安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们班这小班长孙茁灵,一直以来给晏安的印象就脱离不了瘦弱二字。时常梳着双马尾鞭的小女孩,白白净净带着圆框眼镜的小女孩,说话一直都是嗡嗡嗡的小女孩。成绩在她们班名列前茅,很招老郑的喜欢。所以尽管她不大应付得来这个班里的大小事,但老郑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她,把班里一些比较为难麻烦的工作分担给了陈舜。
这是个上课被点名回答问题也会十分紧张的小女孩,符合晏安印象中对于“乖乖女”的所有定义。
“你的比赛,我看了!”像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孙茁灵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很精彩。”
祝终于又把脑袋抬了起来,古怪地看过来,像是想了许久,问:“你看得懂?”
一直竖着耳朵的晏安满脑袋都是问号。
现在小年轻都这么聊天吗?
“当……当然。虽然我没玩过,但……”
“那你怎么看得懂?”
小班长嘴巴一瘪脸涨得通红,一副要哭的模样,可怜兮兮。她这同桌倒是一副完全没了解现状的模样,脸上被一个偌大的问号填满。
这两人真是,一个害羞得要死,一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所以他们聊天,最难受的倒是晏安。
“哥!”
班里男生拿着一个漂亮盒子过来,挤眉弄眼地说教室门口的女生给得。
晏安悄摸去打量她们小班长,见她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眼里亮亮晶晶,许久,一言没发地走了。
哎哟,晏安又觉得自己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还回去。”祝冷静开口。
男生大叫一声,苦恼道:“我都不知道她是谁,我怎么还回去?”
“不认识你就收人家东西?”
老洪突然不知从哪窜了过来,满脸笑嘻嘻,说:“我来处理。哥,要补假期作业是吧,我帮你补!”
祝伸了个懒腰,说:“最近有款新游戏要内测,我看了些数据,应该还不错,到时候内测码发你。”
老洪笑得花枝乱颤,拿着他的功课走了。
晏安心说真是了不起,游戏打得好作业都有人抢着做。
“晏安!”
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我和我哥想喝奶茶。”俞珂飘了过来,说:“你去买。”
这会儿教室里人不多,晏安也没有想跟她瞎白话的心思,她随口应付着没钱。
“你这是什么态度?”俞珂一巴掌拍在她桌子上,说:“要不是我爸妈好心收养你,你现在还在垃圾堆捡垃圾吃。”
晏安知道她这会儿为什么又来找茬。无非就是见她新同桌来读书了,就想把之前对付陈嘉妮的那套再来一遍。晏安不知道怎么说,她同桌要是讨厌她无非就是换个座位而已,对她能有什么影响?她还能再气一次不成?
“所以呢?”晏安头也没抬道。
“你都来我们家那么久了,怎么身上还是一股馊臭味?也对,平时也没见你洗过澡。”
幼稚!晏安都懒得理她。
俞珂没想到晏安会这样没有自尊心,作为一个小女孩半点不知廉耻。她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时也有些着急。
“祝!”她把话题挪走,得意洋洋地开口:“你小心哦。”
“我小心什么?”祝难得地扯了个笑容,尽管观感上跟高兴没半点关系。
俞珂刚动了动嘴,就见祝皱着眉头把桌子往前一推,说:“同学,你口水溅我桌子上了。”
俞珂脸上色彩斑斓,震惊和屈辱混杂在一起,感觉好半天没有消化掉这句话的意思。
“同学!”祝朝晏安看过来,说:“我两换一下桌子,可以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丝毫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晏安觉得自己瞳孔都在震动,她听见自己问:“为什么要换桌子?”
“这桌子溅了她的口水,我不舒服。”
晏安想说她也不舒服。
“她是在跟你说话……”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但晏安和俞珂都清楚明白。
俞珂眼眶通红,眼睛瞪得特别大,固执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祝当着她的面和晏安调换桌子,嘴里慢慢悠悠地小声说这些什么。俞珂仔细一听,他说得好像是关于牙齿校正方面的事。
莫大的耻辱!
俞珂用手指着晏安,半晌,跺脚离开。
晏安目送着她离开的身影,想小女孩的通病就是这样,有些话固然晏安说上一百次,也敌不过男孩子随意的那样一句,何况还是学校里名声在外的男孩子。
只是她这同桌……
第三十章、坏孩子
晏安悄悄打量,想自己这同桌是不是之前就和俞珂有难以调和的矛盾。或者,是本身的性子就是这样?
据晏安的观察总结,他这样的人,用将来的言语形容,就是铁骨铮铮的钢铁直男。就这把天聊死的本事,放到后来就是注孤身的直观表现,但是……
晏安转头,正好能看见对方额头鼻梁到下颚的完美线条。
长得漂亮得男孩子就不好说了。
打量太直白,晏安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转头。她的眼神和他撞在一起,只能看见浓黑的瞳孔和面积较多的眼白,这立马就给她吓了个哆嗦。这人有种要拿眼神把她千刀万剐的感觉。好在,对方先移开了眼神。
晏安有点明白小班长刚才跟他说话时的感觉,这种锐气逼人的男孩子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全身散发着一种“我脾气不好我巨凶”的生人勿近气场。
放学时间到,她这位同桌连书包也不拿,跟着老师身后出了教室门。
岳咖唯整理着书包,转过头来问她:“要不要跟老郑申请换座位?”
“我吗?”晏安问:“为什么要换座位?”
岳咖唯犹犹豫豫着说:“这学校里但凡打游戏得都把他当偶像,他一个眼色,有的是人给他瞻前马后。他上学期两个同桌,最后都是哭着去找老郑的。”
是……是吗?
“有事找你!”俞珂拽住了晏安的书包带,强拉着她出了教室,逐渐走向学校的一个偏僻荒凉地带。
这是这个学校里的坏孩子聚集地。只看这地上的烟头,就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上辈子的晏安很熟悉。
她想,等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来了。
“茴姐,人来了。”很难听见俞珂这种毕恭毕敬的语气。
晏安的正前方,这个校服穿得歪七扭八,挂着厚重刘海,嘴里叼着烟的文艺复兴少女是晏安上辈子的老熟人,陈茴,这个学校某种层面上的大姐大。
她上辈子就是她的专属出气筒。
“这就是你们家收养的那个捡垃圾的?”陈茴把烟灰往地上抖,轻蔑地看着晏安,说:“长得就是一副贱人样。”
她旁边的狗腿子同时应和,发出诡异的笑声。这场面,不知怎么的,就让晏安想起《狮子王》里刀疤和那群丑陋至极的土狼。
陈茴这人,晏安太了解,真正的仗势欺人又蠢又坏。
“你说说,俞珂她们家好心好意收养你给你一口饭吃,你凭什么跟人摆脸色?”
晏安铁骨铮铮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陈茴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拿着烟蒂过来,看样子想按在她手上。
“嘿!”陈茴咧嘴笑,劣质的口红染了大半在牙齿上,和着口水的血盆大口面对晏安张开,恶心得要命,她掐着她的肩,问:“你是不是想死?”
晏安拨开她的手,厌恶道:“别碰我。”
陈茴不可置信地问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想怎么样?” 晏安问。
对待这类人,装弱装可怜只会愈发引起他们的恶趣味,上辈子的晏安深有体会。
就得以暴制暴。
“以后每周给我交200块的保护费,知道吗?”
“没钱。”晏安直截了当。
陈茴呵呵笑,天真地开口:“那你走路就得小心了,保不齐哪天走路上就被人拔光了衣裳那样……”
据上辈子晏安的了解,这陈茴家境不好,长在混混聚集的胡同里,从小就和那些坑蒙拐骗染着黄毛的流氓瘪三称兄道弟。这学校里有人忌惮她,也是忌惮她身后那些下三滥。上辈子晏安被这样威胁吓唬过无数次,被迫成为她身边的另外一只丑陋土狼,任她鱼肉。
“要有那一天……”晏安看着脚尖,轻轻开口,“我就杀了你。”
抬眼,和对方对视,毫不意外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她冷淡道: “我查过刑法,我这个岁数杀人判不了死刑。请个好律师的话,法官可怜我孤儿的身份说不定会从轻处罚。所以要是有哪一天,我就拿人生自由换你命。”
“茴姐!你别听她的。”俞珂大叫。
“你闭嘴!”陈茴看着晏安,说:“你挺有种啊!”
“我有妈生没爹教,性格孤僻心理阴暗有暴力倾向,平时就爱看法医解剖的纪录片。所以你也别威胁我,我不吃那套。”晏安理了理自己被拽皱的衣摆,说:“我没钱不怕死也有时间,要真有你说得那一天,我就天天拎把刀站你家楼下。”
晏安随口报了个地址,在对方仓惶的表情中,补充:“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出门。你不出门也没事,我会往你家门缝里浇汽油。”
“请问我能走了吗?”晏安礼貌开口。
陈茴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晏安一把拽过俞珂,掐着她后脖颈离开。
“怎么,以为找这种下三滥就能吓唬我?你知道我被绑架的时候经历了什么吗?”俞珂在她手下边骂边挣扎,晏安加重了力气,威胁:“今天这事你要敢告诉你爸妈,我就让你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你信吗?”
俞珂阴毒地瞪她,好久,咬牙启齿地说:“你真会装!”
“你知道就好。”晏安摸着她的头发,笑说:“未来日子长着呢,你现在急个什么劲儿?整天针对我不累吗,要我说……”
耳朵里突然传来一阵的声音,晏安惊恐回头,喝道:“谁!”
余光里,角落出现了一抹灰白相间的身影。晏安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谁在那?”
一个瘦弱矮小的女生从墙角转过来,复杂地看着她们。
孙茁灵!
晏安捂住俞珂的嘴,问:“你怎么在这?”
她不知道俞珂有没有感受到她突如其来的慌张无措。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同学老师面前维持着弱小可怜的形象,所以老郑和其他老师对她有诸多怜悯庇佑,同学间对她的态度也有一定程度的改观。如果刚才的话被她听到了,又学给老郑听……
都不用说人设崩塌,就这和学校问题分子裹挟在一起的行为就足够让老郑讨厌。
“我来这里背书。”孙茁灵还是发出宛如蚊子般的嗡嗡声响,显得毫无底气。
晏安往她背后角落看了一眼,问:“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