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末日狂欢（下）
我伸手去怀中取黑玉古扇，却不想摸了个空，黑玉古扇不在我怀里。我以为刚才自己攀住巨石之时，黑玉古扇从怀里坠落了，便低头往地面上寻找。
可地上哪里有黑玉古扇的影子？我暗道不好，这扇子不会被我给弄丢了吧？
我细细回顾一路情形，自己向来小心翼翼地保管着扇子，甚至每走几步，便要伸手到怀里摸上一摸，方才心安。
在第一层塔上，我还暗中关注过黑玉古扇，它那时尚自横在我怀里，如今却下落不明，怎不叫我心急如焚？
这扇子多有奇效，我已经不能离开它了。况且此物乃是外祖父留给我的遗物，意义非同一般，倘若真被我丢失了，那可百死难以赎罪了！
更令人焦急的是，那血太阳掀起的漩涡，已有吞并八荒之势，再不加以阻止，恐怕性命难保了。
我身体中的骨骼咯咯作响，四肢拉伸到了极点，只消片刻，就会被活活撕成碎片！
我急得额头青筋直冒，心里头笼罩着莫大的恐慌和绝望，抬眼看着血太阳，顿觉心灰意冷了。
恰在此时，我胸口处忽而一阵麻痒，继而飞出来一只眼睛。紧接着，陆陆续续一共飞出了九只眼睛，却都瞬间镶嵌到巨石上去了。
“明王，九窍玲珑心又回来啦，快用鲜血激活它们！”
身后那女人高声喊道，声音无比急切，又无比激动，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此时已然狼狈不堪，整个人攀住朱漆大门，身上片缕不存。
到了这种时候，我虽然不知道九窍玲珑心会不会凑效，但还是选择相信那女人的话，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快找刀子给我！”我吩咐那女人道。
那女人长啸一声，猛然松开双手，如同一只老鹰一样飞扑过来。她来势很快，但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仍旧探出右手，长长的指甲从我掌心上划了过去。
她用尽全力，便抵挡不住血太阳的引力，身子翻滚着朝半空中飞旋而去。
我凛然一叹，没想到这女人轻浮放荡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决绝毅然之心，还真令人敬佩。
事到如今，我只得急忙将手心对准一只眼睛，尽情地将鲜血滴在上面。
鲜血一落到眼睛上，瞬间如同蒸发了，我懊恼不已，心想大概没戏了。不料那眼睛忽而发射出一道紫光，正在巨石上闪动飞腾。
紫光一起，血太阳似乎晃了一晃，天空也明亮了许多。
我又惊又喜，急急如法炮制，眨眼间便将九只眼睛都激活了。我感到一阵虚脱，仿佛元气散尽，精髓被抽干了。
好在九只眼睛亮起来的一刹那，天空中风云突变，殷红之色很快消失，好比一块红色幕布，被九道利刃一般的光芒给刺个粉碎。
这一切变化实在太快，我还未看清楚怎么一回事，身子就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半晌也没挣扎起来。
等到血太阳彻底消失不见，万里晴空平静如初，那女人从高空中坠落而下。我惊呼一声，慌忙闭起眼睛，不忍心亲眼目睹她的惨烈死状。
不想耳旁传来一道热气，只听见那女人笑道：“奴家还没死呢，不过看你这般不忍的模样，我实在欢喜。明王，能得你如此关切，妾身死也甘心了。”
我睁开眼睛，只见那女人一张俊美娇羞的脸庞凑到身前。我瞥眼间看到她身体一览无遗，不觉红了脸，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又急忙闭起眼睛。
那女人咯咯一笑，而后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吧。奴家并不觉得吃亏，你反倒害臊起来，难道我真没魅力么？”
我哑口无言，不想理会她这些风言风语。不过睁眼一瞧，她已经穿上了衣服，依然媚眼如丝地看着我。
我避开她的目光，自顾自去看巨石上的眼睛。那九只眼睛发出的道道光芒开始减弱，到了最后，它们一同熄灭，又都从巨石上飞下来，撞进我胸膛中去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九窍玲珑心有何来历？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我说出心中的横亘已久的困惑，目光却还是避开那女人。
她轻轻一笑，抓起我的手掌，指尖划过肌肤，掌心的伤口立时就好了。我惊奇万分，心想这女子绝非人类，还是离她远一些才好。
那女人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殿内中，嘴里说道：“我可以解答你的疑惑，不过，我有个条件……”她故意停下来，两眼直直地看着我。
我硬起头皮问道：“什么条件？”
“呵，陪我共度一天时光，尽情狂欢，如何？”那女人不紧不慢，眼神里却充满了期盼。
我感到十分为难，她这一句话，歧义太多，怎能随意答应？但我心知，如果不将事情来龙去脉问个清楚，恐怕世上再无人能帮我解开谜团了。
于是我清清嗓子，正色道：“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我可以答应你。”
那女人一听此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个不停，直到笑岔了气，才堪堪止住。
她拉着我走到殿内，我看见殿内一切摆设，早已恢复了先前井井有条的样子。那些侍女们环立四周，脸上神色如常，似乎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过。
那女人大模大样地坐到座椅上，拍掌喊道：“为了感谢明王相救，姐妹们又与末日再一次擦肩而过，咱们今天可要好好庆祝一番。依照惯例，末日狂欢开始！”
她一声令下，那些侍女们都忙活起来。不一会儿，殿堂中张灯结彩，酒水横陈，一派隆重之象。
那一阵笛声兀自悠悠传来，曲调非常欢畅。侍女们结队舞蹈，一个个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越跳兴致越高，动作也越妖娆妩媚。
那女人拉着我一同坐在座椅上，不住向我劝酒，她自己则一杯一杯复一杯，如同喝水一般。
不多时，她直喝得醉眼朦胧，两颊飞起红霞，衣服凌乱，露出一抹乱人心性的胸脯，美得不可方物。
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想在这般下去，迟早得坏事。而我自己似乎没什么定力，也不是柳下惠那样的大圣人，非得毁了一世英名不可。
于是，我奋力摇摇脑袋，稍微清醒一下，而后问道：“你们为何将这宴会，叫作末日狂欢？”
那女人斜睨双眼，半笑半嗔，意态万千地说：“别急嘛，咱们还没尽兴呢！明王，你好歹让奴家亲上一口吧，以解我多年的相思之苦！”
第八十九章 六儿
那女子说着就抱住我的脑袋，嘟着红唇，在我脸上一通乱啃。
我避之不及，被扎扎实实亲了几下，慌忙将她推开，从座椅上跳了下来。
那女人见我这般狼狈模样，先是笑得花枝乱颤，捂住肚子直说笑死人了。
她笑了一阵，渐渐冷下脸来，神情很是落寞，叹息道：“强扭的瓜不甜，明王心里始终只有如烟姐姐，六儿满腔心事，只得化作一江春水……”
我此时才知道她的名字，原来叫作“六儿”，看来与她身后的六条尾巴有关。
我从她的话语中，多少听出了一些端倪，六儿、明王以及如烟之间，关系非常复杂。大概六儿苦苦爱恋着明王，明王却惦记着如烟。可如烟呢，她心之所属不是朱元璋吗？
我咂舌叹息，这些人之间互相牵绊，关系错综复杂，实在令人感慨。
虽说我对绯闻轶事颇有兴趣，但最重要的，还是得搞清楚人皮笔记的秘密。因而我趁机问道：“六儿姑娘，你可知道人皮笔记？”
六儿先是一愣，而后叹道：“明王，又听见你叫我的名字了，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你多叫几声好不好？”
我见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之中，说话纠缠不清，便扭头去看那些还在舞蹈着的侍女们。一看之下，更觉得脸红耳热，心跳不止。
侍女们大多衣衫不整，舞姿放荡，一点也不矜持。而在她们每个人身后，都无一例外地拖着一条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尾巴。
看侍女们癫狂之态，恐怕非得跳到死时才会罢休！我总算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末日狂欢”，并非虚言。
她们以纵情欢愉的心态，通过放浪形骸的方式来度过末日，可以说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
我想到血太阳出现时带来的巨大破坏力量，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些人的选择，其实自有一种悲壮的意味在里面。
这殿堂里的所有人，身后都长着毛绒绒的尾巴，她们究竟是何来历？
我心里头的困惑，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我甚至怀疑自己正在经历一场噩梦，反正这种事情，我先前经历得多了！
六儿终于清醒过来，拍手示意侍女们停下来，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应当感谢明王又救了大家一次，磕头谢恩吧！”
那些侍女们顺从地停止了舞蹈，而后排成两列，齐齐整整地给我磕头。
我慌忙让她们快起身，直说自己愧不敢当，哪里能承受如此大礼？
侍女们磕完头，纷纷起身，莺莺燕燕地笑着，而后朝殿堂后面走了。当她们从我身旁走过时，我却发现，这些人走路的姿势很怪异，蹦蹦跳跳的。
六儿莞尔一笑，正色道：“时光匆匆，明王不能久留了。你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六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不假思索便将心中许多疑惑说了出来，眼巴巴看着六儿，急切地希望她多加开解。
六儿扑哧一笑，故作娇嗔地说：“贪多嚼不烂，明王一连问了这许多，得容奴家好生思量思量。”
她说着就陷入了沉思，眉头微蹙，抿着嘴唇。我静静站着，不敢出声，生怕打乱了她的思路，只是见她这般模样，别有可爱之处，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良久，六儿清清嗓子，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她先讲述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六儿与侍女们，都是黄鼠狼精变幻而成。
当年明教圣女白如烟在采石矶下收服一只黄皮子大仙，便让它带着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守在秦始皇镇妖塔中。
六儿就是黄皮子大仙的嫡系孙女，因为生得乖巧，非常讨人喜爱，就被白如烟送给了当时的明王。六儿自从跟了明王之后，心生情愫，一片芳心都交给了明王。
只是那明王心里只有白如烟一人，对六儿的情意视而不见。后来明教衰落，明王不知去向，白如烟含恨而死，六儿只好回到了采石矶，一呆就是几百年。
我听到这里，有些恍然大悟，但也觉得不可思议，便问道：“这么说来，我们在地下河中遇见的黄大仙，便是你族中之人了？”
六儿愤然骂道：“休提那畜生，都怪奴家管教不严，才让族里出了这么一个败类，说来真是惭愧！”
我听她话中有话，急忙问怎么回事。六儿显然不愿多说，只是告诉我，此事要去问与我同行之人，自然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六儿点到为止，岔开话题，继续往下讲她自己的故事。
白如烟死后，明教中人蒯富来到采石矶，在六儿一族的帮助下，将白如烟遗物藏进了镇妖塔中，并吩咐六儿严密看守。
蒯富安排完一切事务，由于心力交瘁，感到时日无多，就命人塑了两尊石像。蒯富死后，命六儿将自己的遗体藏进了其中一座石像之中，就此离开了人世。
我边听边默默地点头，这件事情，在我看到那两尊石像之时，就推测出来了。现在听六儿一说，还是忍不住长叹道：“蒯富这个人，还真重情重义。”
“哎，老天将一切都给了如烟姐姐，她不但美丽聪明，而且还有那么多痴情男儿爱着她，这是怎样的福分啊！”六儿两眼含酸，语气中带着一丝浓烈的嫉妒。
我只能装傻充愣，权当做自己听不出她话中之意，不加理会。
果然，六儿生了一通气，渐渐觉得没劲，转变语气说道：“蒯富当初对如烟姐姐，爱得无比痴狂，现在想一想，都成过眼云烟，真真可笑。大概我在别人眼里，也是这般可笑之人吧？罢了，我还是接着往下说吧。”
我担心她一味东拉西扯，便提醒道：“其实我最想知道人皮笔记中的秘密，不知你能否告知一二？”
六儿忽而抬眼紧盯着我，疾言厉色地说：“你一旦知道其中隐秘，再无回头路了，迟早要死于非命，当真要听？”
我只好将自己外祖父的死亡，以及诸多事情一并说了，毅然决然地表态道：“人皮笔记关系重大，为了我外祖父，还有下落不明的朱婷，我就是死也得查个水落石出！”
“呵！又是一个痴情之人！”六儿定定地看着我，长叹一声说，“所有的一切，还得从明王血脉开始说起。”
第九十章 明王血脉
六儿告诉我，所有的一切还得从明王血脉说起。我一听就来了兴致，虽然不断有人向我提起明王血脉一事，可我至今仍旧不知其间隐秘，故而侧耳细听起来。
在六儿的叙述中，明王血脉参天地之造化，拥有神鬼莫测之功效，乃是女娲一脉传人。唐朝时期，摩尼教传入中国，与中原文化融合一处，渐渐形成了以明王为领袖的宗教组织。
六儿这些话，大半与我所知晓的互为印证，也没多大出入。只是她提到的末日景象，值得多加注意。
在明教历代经典中，都记载着关于末日来临的描述。传说末日来临时，天上会出现一轮血色太阳，将世界毁灭殆尽，一切归于混沌。
这种末日审判的预言，本不足为奇。可我刚刚亲眼目睹了血太阳的出现，不觉得心有余悸，有些信以为真了。
六儿对我说，其实明教中人一直盼望着末日的来临，因为明王能够改天换地，带领教众从血太阳的灾难中往生极乐世界，去往真空家乡。
只是自从明朝朱元璋的强力打压以来，明王传承便断了，明王之位一直空缺到现在。所以她们几百年来，躲在采石矶惶惶度日，既担心着血太阳的出现，又盼望着新明王的出世。
而我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采石矶，而且在遇见樟柳神和枫子鬼袭击时，催动了明教圣物黑玉古扇。六儿感知到新明王出世了，欣喜若狂，派出族中一人前来引路。
我听到这里，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问道：“难道我们在林子中看见跪拜月亮的黄鼠狼，便是你派来引路的？”
六儿歉然笑着点点头，轻声骂道：“可惜那蠢奴才行事急躁，反倒让你们多走了些弯路。加上女鬼横生枝节，我也只能干着急了。”
“不对啊，为什么在三官洞前，还有锁仙桥上，会有黄鼠狼跪拜鲤鱼的雕像？这又是因为什么缘故？”我随口说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没想到六儿听到我提起赤乌鲤鱼，神情突变，显得非常惊惧害怕，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道：“时间到了，奴家恭送明王起驾。”
她说着就爬到地上，咚咚咚磕起头来，待抬起头来，已然泪流满面了。
我心慌不已，急忙搀扶起六儿，说道：“好端端的，你何必如此呢？”
我本来还有许多疑惑要问，六儿却不再言语，急急催我快走。无奈之下，我只得走到殿堂之外，六儿一路送出来，攀着殿门悲不自胜地说：“奴家还有最后一言，希望明王谨记在心，若要寻求真相，一定要多多参悟《玉函通秘》。”
我挠着头叹息说：“那《玉函通秘》像天书一般，我实在愚笨，参悟不透啊！”
“明王已经得了九窍玲珑心，开了天眼，再去看《玉函通秘》，应当没什么障碍了。”六儿说得极为肯定。
我不知她所说是否属实，但仍旧牢牢记在心中，心想一旦脱离险境，还得重新参悟《玉函通秘》。再看六儿梨花带雨，我也忍不住泪眼相向，多少有些伤感。
“今日一别，恐怕再难相见了。妾身惟愿明王保重身体，重整我明教势力，恢复往日荣光。”六儿边说，眼泪边簌簌而下，让人心有不忍。
六儿话音刚落，凭空响起一声牛叫，她便惊叫一声“不好”，慌慌张张往殿内跑去。
我真想追上去看个究竟，不料晴空中忽而起了一阵狂风，霎时间天昏地暗，耳旁怪叫连连。我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渐渐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等我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小张怀里，身旁站立着老烟枪、方诗雅等人，都急切万分地看着我。
他们见到我醒转过来，都暗自长出一口气，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原来又是一场大梦，我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怎么竟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呢？可稍稍一回味，又觉得那梦境无比真实，六儿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我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看见老烟枪长满络腮胡的脸，才猛然反应过来，惊奇地问道：“老烟枪，你们何时又出现了？急煞人也！”
老烟枪瞪眼说道：“白帆同志，你能不能先把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别跟同志们胡诌。”
我一拍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暗想一定是在梦中与六儿交谈过多，说话方式也被她带跑偏了。
可瞬间我就愣住了，这才无比确信，先前所经历的事情，恐怕并非只是一场梦境那么简单！难道六儿是真实存在的，她告诉我的一切，也是真实的？
老烟枪拍了我一巴掌，埋怨道：“怎么突然间变得跟个白痴一样？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怎么了？”
一旁的赵五爷随声附和，嚷道：“大学生，你瓜娃子是不是中邪喽？老子看着你，心里一阵阵发毛，日他仙人板板，你都不知道我们遇见了啥子恐怖事情！”
我转过头去，见五爷神情惊慌，显然话中有话。李神棍站在五爷身旁，也不断点头，一双眼睛还四处乱瞄。
“李老板终于清醒了，看来我错过了不少事情嘛！”我惊诧地看着众人，说道，“我不打紧了，有机会再告诉你们到底怎么一回事。不过，我看大家好像惊魂未定，是不是又有什么状况了？”
老烟枪斜吊双眼盯着我，而后摇头说道：“白帆同志，我们被困在塔里出不去了。你看……”
他抬手指向一旁黑暗中，小张便举着手电照了过去。我顺着老烟枪的手指看去，在一片昏黄的手电光中，却见楼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
那些人正是鞭王手下，看上去已经死了多时，而且死相非常骇人。他们胸膛处露出一个洞口，仔细一瞧，心脏已然被掏走了！
我看着那些人惨烈的死状，不禁有些恶心，头皮早就炸开，毛骨悚然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咦，鞭王他们又去了哪里？”
我到了这个时候，才猛然发现，鞭王、方诗尧还有那个龅牙，并不在那些人中间。
“龟儿子些，跑得比兔子还快！”赵五爷愤愤不平，咒骂道，“还能有什么事情，咱们遇到怪物喽！日他仙人板板，老子这一回别说发财，连老命都得折在这里。”
就在这时候，忽听得一声咆哮，镇妖塔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第九十一章 灯下黑
镇妖塔中传来一声咆哮，我听那声音很像牛叫，与先前听见的一样，便大声问道：“五爷，你说的怪物，是不是一头牛啊？”
此时镇妖塔摇晃得很厉害，众人站立不稳，忽而往东倒，忽而往西晃。
赵五爷闻言，硬生生立在原地，瞪着眼睛大惊小怪地吼道：“大学生，你狗日嘞怎么会晓得？不对啊，你瓜娃子不是昏过去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不想却被自己猜中了，愈发感到匪夷所思，镇妖塔里怎么会困着一头牛呢？它又不是牛圈，大材小用，岂非暴殄天物？
镇妖塔越来越晃得骇人，脚下、眼前那些黑蛇无比躁动不安，似乎就要纷纷逃走。
我惊出一身冷汗，要是蛇群就此散开，镇妖塔可就散架了，我们多半要有死无生，葬身于此处了。
不料老烟枪等人虽然手忙脚乱，但还算镇静，就连李神棍，也比我好得多。我瞬间恍然大悟，肯定在我昏迷不醒的时候，这种情况多次出现，因而他们才会见怪不怪。
果不其然，没过多长时间，震动摇晃之感渐渐减弱。不一会儿，镇妖塔完全恢复了平静，我们毫发未损，那些黑蛇焦躁的举动也都平复下去。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镇妖塔刚平静如初，我却听见几下“救命”之声，好像是鞭王等人在求救。
我连忙走到老烟枪身边，催他快去救人。不想老烟枪纹丝不动，就连方诗雅也是一脸漠然，好像把自己亲哥哥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老烟枪和方诗雅的表现实在过于反常，他俩绝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其中一定有别的缘故。我想通了这一点，便极有耐心地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烟枪还在理着思路，赵五爷抢先开口说道：“大学生，在你昏倒之后，我们就没听见吓人的笑声，李老板也醒了。可不管怎么做，你个瓜娃子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老子只好背着你往上爬。后来嘛，就遇见老烟枪了，日他仙人板板，他和诗雅妹儿竟然也都直挺挺地躺在楼板上，你说是不是遇见鬼了嘛？”
老烟枪打断五爷，飞快地告诉我，他和方诗雅追着方诗尧一连爬了两层塔，忽然一同昏倒在了楼板上。
我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是不是也听到了一阵笑声，还说‘你终于来啦’之类的话？你们有没有梦见什么古怪的事情或者奇怪的人？”
老烟枪说道：“笑声倒是听见了，可却没做梦，老子从来不会做稀奇古怪的梦，要梦也是梦见自己的战友。”
他这么说着，有意无意地抬眼看了小张一下，眼眶就有些湿润了。小张默默走到老烟枪身旁，低声叫了一句“连长”。
老烟枪一定想起了小张的父母，看他俩这般亲近，还真有些父子之间才会有的情态。
方诗雅接着老烟枪的话，说道：“我倒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想起来，仍旧觉得就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我在一座大殿之中，遇见一个女子，她只管喊我如烟姐姐，还说明王也到了此处。后来不知为何，我被人从后面一推，掉进一个悬崖下面，就醒了过来。”
方诗雅说得很简洁，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梦境给概括完了。但我听出了一身冷汗，感到四肢冰凉，心里又惊又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大概众人被我的表情给吓到了，纷纷追问我。老烟枪火眼金睛，把我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严肃地说：“白帆同志，你是不是也跟诗雅妹子一样，梦见那个女子了？”
我点点头，一五一十将自己梦中所见情形详细说了一遍，众人一开始凝神细听，到了后来，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赵五爷咂舌道：“日他仙人板板哟，有这等好梦，老子怎么错过了？早知道就让小张把老子打晕，去梦里跟小娘们会上一会，说起跳舞，老子可是能陪她们跳个三天两夜。哎，可惜喽，实在可惜喽！”
赵五爷就只记得我说的那些侍女们在纵情狂欢，别的都没放在心上，他一双小眼睛泛着亮光，嘴里差点没流出哈喇子来。
李神棍听得很是仔细，捋着山羊胡须道：“小兄弟，老夫以前说的没错吧？我就说那九窍玲珑心非同小可，小兄弟真的开了天眼，我没骗你吧？”
李神棍当初说这一番话，是在地下河旁，如今旧话重提，我就不得不慎重对待了。
倘若我真的开了天眼，而且有了九窍玲珑心，按照六儿的说法，我能读懂《玉函通秘》已不在话下。
只是现在形势不允许，我只得按奈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拿出《玉函通秘》来观看。此事是真是假，日后一验证，自然就能知晓了。
“这么说，血太阳果真存在了？白帆，我隐隐觉得，血太阳邪恶至极，恐怕它就是人皮笔记想要告诉我们的秘密！”方诗雅沉思说道。
兴许做了怪梦，方诗雅的态度要比其他人严肃端正，提出的问题也比别人尖锐得多。
我也曾想过，人皮笔记背后藏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这种力量促使人们互相争夺。当年的建文帝、张三丰，还有我的外祖父、方天明这些人，都深陷纷争之中。
如今轮到了我们，还有鞭王等人，多半也是被这种力量所驱使，才会纷纷卷了进来。只是令人沮丧的是，我至今不知道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恐怕鞭王也无从知晓。
方诗雅认为血太阳象征着这种惊世骇俗的力量，还真有一定的道理。不管怎么说，倘若血太阳重出人间，到那时，极有可能就是末日来临了！
而在梦中，六儿殷切地嘱托我，一定要早日重建明教，多半也是在暗示我，以后能够阻止血太阳的出现。
老烟枪听我分析了这么多，慨然说道：“老子早就说过，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对了，那个六儿，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我哪里知道六儿的心思，只是清楚地记得，在我问到关于赤乌鲤鱼的事情时，她变得非常慌乱，甚至下了逐客令。
那赤乌鲤鱼到底有何可怕之处？我挠破头皮，也无法想通其中关窍。
一路走来，赤乌鲤鱼最令人震惊的举动，便是越过塔影化作赤乌龙。除此之外，我们再也没碰见过赤乌鲤鱼了。
李神棍忽而抚掌笑道：“各位老板，我倒有一点不成熟的见解，你们想听吗？”
众人哪有心思跟他卖关子，急忙催他快说。李神棍双手背到身后，踱着步解释道：“秦始皇镇妖塔，镇的就是王气。说得透彻一些，秦始皇自称祖龙，岂能容忍世上还有别的真龙出现？而这赤乌鲤鱼，偏偏能变成赤乌龙，这其间难道没有什么联系吗？”
我脱口而出，叫道：“李老板，你是说镇妖塔中，困住的妖物乃是成精了的赤乌鲤鱼？”
李神棍摊开双手，说道：“老夫也就是把有关联的事情联系起来，做了一番推测，还不敢确定。我姑妄说之，你们姑妄听之吧。”
“不可能，塔里的怪物不是那头老水牛？”赵五爷断然否定，一副绝不相信的样子。
我到现在还未见过那头怪牛，但在五爷等人的话语里，或多或少了解了个大概。那怪物非常凶残，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极为难缠。
方诗尧和鞭王等人，便是被怪牛给困住了，老烟枪和方诗雅也曾出手相救，却奈何不了它。故而听见鞭王等人的求救声，他们才显得无动于衷。
镇妖塔中明明镇住的是一头牛，可从六儿的神情中，还有李神棍的推测中，可以想到，塔里应该还藏着赤乌鲤鱼。这就奇怪了，到底孰真孰假，我已然没了头绪。
我现在脑袋中就是一团浆糊，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也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开，对老烟枪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救人，起码得将诗尧给救出来。毕竟我们与他相识一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身处危险之中？况且等他们死在了怪牛嘴里，接下来就要轮到我们了。”
老烟枪为难地说道：“这道理谁不懂，可我们要救人，也得找到他们不是？”
我立即感到背脊发凉，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们连诗尧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方诗雅走到我身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白帆，这件事还真不能埋怨烟枪大哥，我们想要救人，可却无从着手啊！”
我跌坐在楼板上，感到这一回麻烦大了。我们明明听见了牛叫，还有鞭王等人的求救声，却连他们的人影都找不到，当真诡异至极。
我抬起眼打量四周，这层塔上再无楼板，上面无路可通。难道我们要原路返回不成吗？
偏偏在这个时候，鞭王等人的求救声又传了过来，而且还夹杂着无比愤怒的牛叫。
这些声音仿佛就响在我们耳朵旁边，众人挺腰直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手中紧握武器，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中。
但我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塔内除了我们几人而外，随处都是一个样子。而且那些声音一阵急过一阵，动静非常大，蛇群组成的楼板却纹丝不动，毫无异常。
莫非这里还存在着别的空间不成？我随即涌起这个念头，急忙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烟枪。
老烟枪耸肩说道：“我们也想到过这一点，要真有折叠空间，早就被找到了。我看你还是别费劲啦，咱们得重新换个思路。伟大领袖教导我们，看事情不要局限于以往的经验，要学会变通。”
我不由得苦笑不已，老烟枪说得轻巧，想变通也得有个变通之处。既然塔内不可能存在折叠空间，那为何我们看不见鞭王等人呢？
我想到这里，突然脑袋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即叫道：“哎呀，对了，你们快帮我想一想，在什么情况下，我们才会看不见别人？”
“当然是黑暗中噻，你瓜娃子还是个大学生，这都想不到？”赵五爷接嘴道，不屑地嘲讽了我一句。
老烟枪瞪着五爷说：“废话！我们手里不是都有手电吗？这又该如何解释？”
五爷和老烟枪一言不合，又开始争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但凡到了非常紧张的时候，他俩总会唇枪舌剑吵个不停，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老烟枪认为我们开着手电，所以五爷说的话纯属放屁。五爷则破口大骂：“龟儿子老烟枪，你他妈的才放屁，放狗臭屁！你狗日嘞没听说过灯下黑吗？”
我一把拉住五爷，急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啷个了嘛？老子说老烟枪放臭屁，不知道灯下黑！大学生，你要帮我还是帮他？”赵五爷缠住我，喋喋不休地说着。
李神棍却在一旁拍掌笑道：“妙啊，好一个灯下黑！五爷，你这回可真说到点子上啦！”
李神棍一笑，五爷和老烟枪都消停下来，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白帆兄弟，你也想到了吧？”李神棍举起一只手指，往上戳动着。
赵五爷着急地问道：“你们别打哑谜了，快些告诉老子，你们到底想到了啥子？日他仙人板板，你们把老子搞得心痒痒嘞。”
“你们是说，我们遇见了灯下黑这种事情？而且，与塔顶那一条巨蟒有关？”方诗雅一点就透，开口就将我们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我抬头看着上方，晃动手电，说道：“确切地说，是与塔顶那条巨蟒口中含着的光芒有关！如果把那光芒看成一盏灯，我们恰好处于灯下，不正是灯下黑吗？”
老烟枪瞬间就明白我们的意思，更进一步地问道：“这么说来，咱们先要灭了头顶的灯，才能救出诗尧等人。那巨蟒盘踞在塔顶，难不成我们要爬上去杀了它？”
老烟枪一席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爬到塔顶杀死巨蟒，开什么玩笑？先不说能不能杀死它，万一惊动了蛇群，我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我不禁唉声叹气，刚有了几分眉目，没想到又遇见如此棘手的事情。杀死巨蟒这种事，想都别想，可方诗尧他们还被怪牛困住，难道就此放弃不成？
不料李神棍袖子中突然发出一道红光，将我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我看着那红光，顿觉十分眼熟，转而想到，那不是黑玉古扇发出来的光芒吗？
第九十二章 灯下黑的另一种解释
就在我们为了所谓的“灯下黑”一筹莫展之时，李神棍袖子中突然发出一道红光。而那红光，正是黑玉古扇所发出来的。
众人都转眼盯住李神棍，我还未说话，赵五爷和老烟枪不约而同地喊道：“李老板，你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
李神棍一脸尴尬，恰在此时，那红光骤然消失了，他随即矢口否认，直说我们看花眼了，简直不可理喻。
我记得自己在巨石前遇见血太阳时，情势危急万分，六儿提醒我催动黑玉古扇来与血太阳相抗衡。可我却没找到黑玉古扇，当时就心存疑虑。
刚才我看得无比明白，李神棍袖子中确实发出了一道红光。我对于这道红光实在太熟悉了，不是黑玉古扇所发出的，还能是什么东西呢？
我随即想起来，李神棍曾经三番五次地向我询问过黑玉古扇的来历，还明确表示想要买下来。他对黑玉古扇垂涎已久，早就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
李神棍在我们的逼视之下，一步一步往旁边退去，双手摇晃着，嘴里说道：“各位老板，你们为什么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老夫实话实说，我真没有拿过黑玉古扇！”
“我们只是问你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而已，又没说那是黑玉古扇。李老板，你这是不打自招啊！”老烟枪抓住李神棍话中的漏洞，对他穷追猛打。
李神棍神情复杂，脸色非常难看，一个劲直往一旁躲闪，对我们充满了戒备。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心想他大概做贼心虚，害怕我们不会轻饶他，所以才会死命否认。
“李老板，那把黑玉古扇是我外祖父留给我的遗物，我知道你很喜欢它，但它对于我意义非同小可。你还是拿出来吧，我不会怪你的，权当你借去赏玩一番。”我说得很中肯，给足了李神棍面子。
赵五爷却嚷了起来：“日他仙人板板哟，李老板，想发财也不能打兄弟们的主意噻！你这样不讲道义，老子以后怎么跟你合作？既然大学生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你何必死扛呢？老子数到三，你再不把黑玉古扇交出来，我可就开枪喽！”
赵五爷这一番话讲得有理有据，老烟枪等人都纷纷附和，不住劝解李神棍别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想李神棍似乎变了一个人，脸上神情虽然紧张尴尬，但就是不肯听从众人劝解。他挪动着双腿，慢慢地向蛇梯靠近，再有两三步，便能到达蛇梯旁了。
我们这些人都不是吃素的，自然一眼就能看穿李神棍的心思，他是想夺路而逃了。
我们本来顾及同行之人的脸面，还不想与他撕破脸皮。可不想李神棍非但不领情，还冥顽不化，动起了逃跑的念头。
这样一来，可就彻底激怒了老烟枪和赵五爷。他俩怒喝一声，快步揉身而上，同时伸出手去，如同两只老鹰一般，逮住了李神棍这一只小鸡。
“呸，给脸不要脸！”赵五爷怒目而视，对李神棍骂道，“龟儿子，大学生的东西是你能拿的吗？老子头一个不答应！”
我听赵五爷这么一说，心里还真有些感动。这些时日以来，虽说四处奔波，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但能够结识几个同生共死的兄弟，也不枉此生了。
不想我稍一沉思，却听得五爷一声惨叫，整个人笔直地朝我倒飞过来。
我大吃一惊，慌忙伸手一挡，止住五爷飞行的势头。但不知为何，五爷来势凶猛，结结实实撞在我身上，两个人一同栽倒了。
我困惑万分，挣扎着还未站起来，又听见老烟枪呼呼喝喝。抬眼看去，却见老烟枪与李神棍拳来脚往，正难解难分地斗在一处。
李神棍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我一头雾水，又惊又疑，只见李神棍闪转腾挪间，颇有些练家子的风范。
难道此人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面目，或者有意向我们示弱，减轻我们的防范之心？但我觉得不太可能，就为了一把黑玉古扇，他犯得着如此费尽心机？
老烟枪一开始大概担心自己出手太重，伤了李神棍，因而招招留有余地。可到了后来，老烟枪渐渐落了下风，才逼得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
饶是如此，老烟枪仍旧没能拿下李神棍，两人斗得不分高下，甚至李神棍还稍稍占据上风。
更令人诧异的是，李神棍此时身形无比灵活，全然不像当初病恹恹的样子，而是如同鬼魅一般，左躲右闪，游走在老烟枪周围。
我们几人见到这般情形，忍不住面面相觑，小张和赵五爷已经焦躁起来，不住打量着场中打斗情形，想要瞅准机会一拥而上了。
就在这时候，老烟枪晃开李神棍，往后远远跳开，冷声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听老烟枪的语气，眼前此人显然不是李神棍。我忍不住心里一紧，暗道不妙，倘若此人不是李神棍，那他会是什么人？李神棍又在什么地方，会不会已经遇害了？
其余之人立即想到了一处，都惊呼一声，小张和五爷唰的举起了步枪，方诗雅也把飞镖捏在了手里。
我们一字排开，无比紧张地与那人对峙着，塔内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我手心里出了许多汗水，低声问老烟枪道：“你确定他真的不是李神棍吗？”
老烟枪十分确定地点点头，而后提高嗓门，对那人说道：“大丈夫行事，何必鬼鬼祟祟！阁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可不吃你这一套！”
“要老子说啊，狗日嘞一定是长得其丑无比，才乔装打扮成李老板的样子。呸，李老板还没老子帅，龟儿子还不如易容成老子来得好！”赵五爷冷嘲热讽，还不忘了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人哈哈一笑，声音冰冷到了极点，一字一顿地说：“可惜为时已晚，老夫已经拿到了黑玉古扇，什么是灯下黑，这才是灯下黑！老烟枪，行走江湖，你们还嫩得很。”
我一听到他的声音，整个人就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既紧张不安，又愤恨不已。这个声音，我就算死了也记得，那正是无面怪的声音！
在武当山中，我曾经听过无面怪与老道士的争吵，因而对无面怪的声音非常敏感。而且他声音中自带一股寒气，让我记忆犹新。
如今又听到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指着那人叫道：“无面怪，他是无面怪！老烟枪，他就是无面怪！”
我话音刚落，那人仰头哈哈一笑，伸手在自己脸上一抹，立即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只见他脸上浑如鸡蛋，五官全无，正是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无面怪！
第九十三章 三足金牛（上）
无面怪突然现出真身，立即吓得众人后退一步，仿佛见到了恶鬼一般。
无面怪说得不错，他乔装打扮成李神棍的样子，才是真正给我们来了一招“灯下黑”！如此看来，最为黑暗的东西，不在灯下，而在人心。
无面怪这一招确实防不胜防，完全抓住了我们的要害。李神棍初来乍到，而且身体孱弱，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想着去提防他，因而不得不佩服无面怪心思敏锐。
此人实在难缠，当真就像狐狸一般狡猾！我抓破头皮，也想不通他到底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李神棍，又将李神棍调了包，恐怕此事只有天知道了。
小张和方诗雅多半是被无面怪的相貌给唬住了，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大张着嘴巴，哆哆嗦嗦往后退了两步。
老烟枪、赵五爷和我，则是因为见识过无面怪的残忍手段，而且与他还有过节，所以除了害怕之外，更多的却是怒火横生。
我身上的活血煞毒便是拜无面怪所赐，至今尚未痊愈，饱受毒发之苦。
如今又被无面怪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夺走了黑玉古扇，我满腔怒火，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方能稍解心头只恨。
老烟枪和赵五爷同样如此，我们遇到的敌人当中，就数无面怪最难对付，最为神出鬼没。现在他竟敢大摇大摆，孤身一人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众人已经很有默契，只愣了一两秒钟，同时发出一声狂吼，子弹与飞镖就像雨点一样朝无面怪打去。
不料无面怪遽然消失了，就像一个气泡一般，消失得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那些子弹和飞镖，纷纷落在楼板上，打死了许多黑蛇，引起一片骚动。
老烟枪大喊一句“不好”，带头就往蛇梯上扑去，慌忙往下面一层塔中跑去。
我感到极度懊恼，别说打死无面怪，连他一根汗毛都没伤到，更让人气急败坏的是，反倒招惹得蛇群狂乱不安起来。
那些黑蛇异常愤怒，仿佛就要彼此散开，来攻击我们。这还了得，蛇群一旦分散开，黑塔就要塌下来了，我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啦！
众人对此心知肚明，因而不消多说，你推我搡地往下跑，慌成一团。
我心知恐怕跑不出去了，急忙对老烟枪喊道：“老烟枪，多半跑不出去了，怎么办？”
“跑不出去也要跑，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同志们，快一点，再快一点！”老烟枪头也不回，拼命催着我们。
正在急于逃命之时，老烟枪突然止住脚步，不再继续往前走。我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身上，不解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着跑了？”
抬眼看去，只见无面怪立在前面，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原来无面怪已经跑在了我们前面，只是他此刻一动不动地伫立着，手中举着黑玉古扇，口里念念有声，不知作何古怪之事。
赵五爷追上我们，一看见无面怪，便举枪就要射击。老烟枪急忙制止道：“别忙，且看他鼓捣什么？五爷，你没发现吗？蛇群已经平静下来了！”
我也看清楚了，蛇群安静下去了。难道无面怪使了什么妖法，让蛇群恢复了平静？
赵五爷跺脚道：“日他仙人板板，老子可不管那么多，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先结果了这鸟人，咱们再把扇子夺回来！”
万万没想到，赵五爷还未来得及扣动步枪扳机，无面怪手中的黑玉古扇赫然发出一道红光。那红光极为耀眼，将这一层塔笼在其中，四周一览无遗。
我见那无面怪口中念念有词，心里不觉一冷，没想到他还能催动黑玉古扇！
这可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不是说黑玉古扇需要明王血脉才能催动吗？难道无面怪身上也有明王血脉不成？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吓得不轻，倘若无面怪真是明王后人，他何必与我们作对呢？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不料那黑玉古扇发出的红光渐渐减弱了，无面怪提高嗓门，一连试了几次，仍旧无法再次催动黑玉古扇。
我看见这个情况，终于长松了一口气，立即醒悟了。看来无面怪并非明王后人，他不过是仗着自己一身逆天的本领，才得以催动了黑玉古扇。
可惜黑玉古扇自有奇特之处，没有明王血脉之人，就算能一时激发它，也不能持久。
我竟然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嘿嘿一笑，心想无面怪也有做不到的事情，真是大快人心。
我只笑了两句，嘴巴都还没合起来，却见无面怪霎时间就出现在我眼前。他一把抓住我，冷声道：“别笑得太早，现在轮到你了！”
他那张诡异的面庞凑到我眼前，而且嘴巴都没有，却能说出话来，我看得浑身不自在，皮肤上尽是鸡皮疙瘩。
老烟枪等人随即举起了武器，冲无面怪大声叫骂，让他赶快放开我。
“你们不是想要找到白如烟遗物吗？”无面怪看都不看老烟枪他们，只是面对着我。
我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在哪里，可总觉得他那张平滑的脸上，处处都长着眼睛，似乎每一个毛孔都盯着我。
不过，我在惊惧之中，还是听出了无面怪的话中之意。他想要让我催动黑玉古扇，而且一旦激发出红光，我们极有可能找到白如烟遗物。
我当然非常想拿到白如烟遗物，可转念一想，无面怪如此了得，只怕到最后为他做了嫁衣裳。因而我抵死不从，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无面怪呵呵一笑，用指甲在我手心一划，便划出一道伤口来，与六儿的手法如出一辙。
紧接着，无面怪将我手中的鲜血擦在黑玉古扇上，扇子顿时发出道道红光，而且比先前更为明亮。
与此同时，塔内慢慢起了变化，蛇群开始剧烈旋转起来，脚下的、头顶的楼板都在逆时针旋转着。
那些黑蛇越转越快，渐渐形成了一个漩涡。我瞥眼看去，无比诧异地发现，那漩涡似乎没有尽头，不知通往何处。
正在纳闷不已时，无面怪抓住我的手臂，带着我跳向了漩涡。我们的身子刚一接触到漩涡，便立即有一股巨大的引力，拉扯着我们往上飞升。
只有一秒钟的时间，我突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出了黑塔，身子飞到塔顶之上，正在空中旋转。
万万没想到，这还不算完，塔顶那条巨蟒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我和无面怪一同掉进它嘴里去了！
第九十四章 三足金牛（中）
黑玉古扇被激发以后，红光大盛，组成黑塔的蛇群瞬间旋转起来，形成了让人眼花缭乱的漩涡。鞭王带着我跳进漩涡里面，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落进了塔顶巨蟒的口中。
那巨蟒大张着嘴巴，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将我们给吸了进去。我吓得脸都变绿了，心想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我又不是孙悟空，如何能在怪物嘴里存活下去？
我只感到自己在不停地坠落，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就像跌进一块镜子里一样。白光闪耀，如同一片虚空，我坠落了很长时间，仍旧没踩到实处。
我心里清楚，这一片白光就是巨蟒口中含着的光芒。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难以置信，就算这条巨蟒极为庞大，我们也不可能悬浮了如此长的时间。
无面怪手中举着黑玉古扇，另外一只手紧紧攥住我的胳膊，与我一同往下坠落。
他脸上没有五官，我无法看到他的神情。不过从他舒展缓慢的动作来看，他似乎并不害怕，也没多少担忧之举。
我脑海中立即闪过一个念头，回顾先前发生的一切，极有可能无面怪已经知晓了此种情况。也就是说，无面怪事先知晓，我们会掉进巨蟒口中！
这一切难道都是他处心积虑想要的结果吗？我想到这里，心中倒有些安定下来，既然无面怪早有预谋，那就说明多半不会有什么危险。
果不其然，我们坠落了将近四五分钟，忽而双脚踏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我抬眼望去，只见四周白光飞动，其余事物一概不见，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无面怪非常淡定，放开我朝前踏出两步，左手捏诀，右手举着黑玉古扇，嘴里仍旧念念有词。
想必他正在施展法术，我自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心想既然已经来到了这诡异的地方，何不先看一看再说？于是我也就懒得理会无面怪，且看他能捣鼓出什么动静来。
就在无面怪作法之际，身旁扑通扑通响了几下，继而就听见赵五爷骂骂咧咧，又惊奇不已地叫道：“日他仙人板板，老子这是在啥子地方？”
我不由得惊喜万分，喊道：“赵五爷，我在这里！老烟枪他们也来了吧？”
随即听见一阵脚步声，老烟枪等人聚拢过来。我急忙一看，所有人都在，一个也没落下，总算放下心来。
只要人没事，就是最大的安慰，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相信只要众人安然无恙，到最后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其他人也跟我一个心思，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互相安慰着。
老烟枪看见无面怪正在作法，便问我道：“反革命分子又在搞什么鬼？这是什么地方？”
我耸耸肩膀，摊手说道：“我也不清楚，掉进巨蟒口里之后，一切都显得如此匪夷所思。无面怪来到这里，就一直神神道道，我们先看看他要干什么。”
老烟枪沉默不语，想来心存疑虑，也没了主张。
赵五爷揉着肩膀，咋咋呼呼地说：“我说各位，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老子心里直发毛，难道我们真站在蟒蛇肚子里头？日他仙人板板，我们岂不是成了点心喽？”
他一边扭头往四处看，一边蹦蹦跳跳，急躁不安地说：“老子先把蟒蛇五脏六腑给踩碎了，看看龟儿子能活多长时间！他妈的，老子会不会像粪便一样被它拉出去？”
我们苦笑不已，不过赵五爷说得还是有些道理，倘若我们真的站在蟒蛇肚子里，说不定最后真要变成粪便了。
老烟枪拍着五爷说道：“五爷，万物都有它的用处，粪便也没什么不好的。咱们死了，也能为四个现代化贡献一些肥料，化作粪便更护花嘛！”
赵五爷瞪着老烟枪，呸呸呸啐了几口，嚷道：“就知道你龟儿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懒得跟你说。大学生，关键时候还是你最靠谱，你来说一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当然无计可施，现在情况不明，太悲观自然会影响军心，所以只好劝慰五爷几句，让他暂且忍耐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身旁忽然出来一阵吼声，那头怪牛的叫声又传来了。我们慌忙举起武器，围成一圈，不断朝四周看去。
与此同时，黑玉古扇发出的红光越来越明亮，渐渐将白光压了下去。只听得无面怪闷声闷气喊了一句“开”，那些白光便猝然消失了。
白光一旦消失，我们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一轮鲜红的太阳，身前却是一个巨大的石阵，牛叫声就是从石阵里传了出来。
我一看见头顶那一轮红太阳，心里头立即就像擂鼓一般乱跳，一下就想到了血太阳！我见过血太阳的巨大威力，便慌乱如麻，颤声说道：“不好了，我们这回恐怕要遇上**烦了！”
众人都听我说过梦中的场景，因而我话音一落，他们瞬间就明白我的意思，纷纷惊叫起来。
无面怪收起黑玉古扇，冷冷说道：“跟我走！这里是景门，不想死的，就乖乖地跟着我。”他看准方位，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巨石阵中。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赵五爷悄声说道：“同志们，别傻了，还不快溜！”
没想到无面怪站在巨石阵里，回过头说道：“这是奇门遁甲之阵，你们确信走得出去吗？”
赵五爷犹自嘴硬，抢白道：“老子没打算进到破石堆里，啷个走不出去嘛？鸡蛋脸，你龟儿子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咱们互不相干。”
无面怪面无表情，只是一动不动地等着我们，看来他算定我们一定会乖乖走进去的。
我们都抬眼看着老烟枪，等着他拿主意。老烟枪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们先前就遇见过奇门遁甲之术，确实拿它没办法。既然这样，何不陪鸡蛋脸耍一耍？咱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何必怕他个反动派！”
老烟枪说得很霸气，但其实内里却很无奈。我们确实不知道该如何破解奇门遁甲之术，如今之计，除了跟着无面怪往里走，已然别无他法了。
而且我们还未找到白如烟遗物，自然不肯半途而废，赵五爷和老烟枪唱完这一出双簧，都抬腿跟了上去。
无面怪在巨石阵里曲折前行，我们紧随其后，虽然走得晕头转向，但却没遇见任何危险。无面怪当真有些本领，在他带领下，我们毫发未损。
我边走边留心观察巨石阵的布置，却看不出端倪，只好细细将路线记在心里，想以后再做研究。
正走着，忽听得前面大喊大叫，枪声零零星星地响了起来。只听一人叫道：“师父，快来救我！”
无面怪立即拔腿狂奔，我们一步不落地跟着他，转了几个弯，终于在一片空地上，看见了鞭王等人。
只见鞭王这些人浑身血迹，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都是鞭王手下。站在地上的，只有鞭王、方诗尧还有那个龅牙三人了，显而易见，鞭王这伙人损失极为惨重。
地上还有几个伤员，微弱地**着，多半就要死了。
我看着这惨不忍睹的情形，心里暗自高兴，鞭王他们损失惨重，自然于我们有利。但我心情还是轻松不起来，甚至无比恐慌。
鞭王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落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这巨石阵里一定藏着恐怖至极的东西！
那龅牙一见到无面怪，狂喜地奔了过来，嘴里叫道：“师父，您终于来啦，我们差点就全军覆没了。这下好了，有您老人家在，我就放心啦！”
我惊异无比，没想到龅牙还是无面怪的徒弟，怪不得此人如此嚣张，原来是有靠山啊。
无面怪显得不冷不热，对着鞭王呵斥道：“一群窝囊废，折损了这么多人手，怎么向教主交代？鞭王，你总是让我给你擦屁股，这不太好吧？”
鞭王眼里闪过一道杀气，随即背过身去，极为傲慢地说：“咱们各自做好各自的事情就行，你少管老子。再说了，那怪物如此厉害，我们能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龅牙似乎有意为鞭王开脱，说道：“师父，鞭王说得没错，那怪物太凶暴了。我会向教主说明事情原委的，这些废物死了也就死了吧，不必为他们伤了和气。您和鞭王乃是教主的左膀右臂，大家还是同舟共济，为教主分忧！”
我越听越一头雾水，鞭王和无面怪背后还有高人，这一点倒不让我意外。只是听那龅牙的口气，他虽然是无面怪的徒弟，可地位似乎在无面怪之上。
龅牙到底是什么人，他有何来头？他所说的教主又是什么人，他们属于什么教派呢？我忍不住打量他两眼，却看不出个其所以然来。
老烟枪暗中推了我一下，低声说：“这些人来历非同小可，尤其是那个龅牙，一定要多加注意。”
我点点头，不过我倒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在鞭王等人互相扯皮之时，方诗尧始终冷眼旁观，将自己置身事外。也不知他是还未融入这些人当中，还是有别的原因。
方诗雅时不时抬眼看向自己的亲哥哥，眼神里充满了询问，还有一丝失望。
方诗尧大概受不了诗雅的目光，缓缓低下头去，手里却捏着一支飞镖。
巨石阵中的形势变得错综复杂起来，各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老烟枪站在我身旁，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两眼，眼神大有深意。
我领会在心，不住琢磨着这些人的举动，猜想着他们的身份和关系，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些看法。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巨石阵深处传来隆隆响动之声，继而一头浑身金黄的怪牛冲了出来。
第九十五章 三足金牛（下）
从巨石阵深处突冲出一头怪牛来，只见它浑身金黄，皮毛非常坚硬，就像披着黄金铠甲一般。
更为惊奇的是，这怪牛竟然只有三只脚，可它行走奔突之间，却十分迅捷平稳。
我们见到这巨牛远远地冲过来，都被吓了一跳，急忙往旁边闪开，同时手中步枪猛烈开火。
那三足金牛彪悍无比，全然不将我们手中的武器放在眼里，只管低着头往前猛跑，两支牛角长长地伸出来，就像两把钢刀似的。
龅牙等人见识过金牛的厉害，早就大呼小叫地跑到一块巨石后面躲了起来。就连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鞭王，也是拔腿就逃，仿佛耗子见到老猫一样。
小张为人非常耿直，举着步枪一通扫射，抬起双脚，就要迎着金牛冲过去。
“瓜娃子，你不要命了？”赵五爷一把抓住小张，抱着他就往旁边闪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们这些人刚刚闪朝一旁，那金牛已然冲到我们面前，轰然把一块巨石挑得七零八落。
我赶快将身子所在一块石头后面，同时抱住脑袋，等飞散着的石块悉数落到地上，才探出头去打量。一看之下，我不由得惊呼一声，被眼前情形给震住了。
只见那头三足金牛暴躁无比，又跳又叫，却只在原地团团打转。无面怪就站立在金牛前面，纹丝不动，双手背负在身后，仿佛看着个宠物一样看着那金牛。
老烟枪砸吧着嘴，说道:“我的亲娘，这无面怪如此了得，伟大领袖啊，反动派要逆天啦！”
老烟枪说得没错，那无面怪矗立在金牛面前，也没见他有何举动，便逼迫得金牛只有愤怒狂躁的份，再也不像先前一样横冲直撞了。
我们这些躲在石头后面的人，一时还不敢出去，惊魂不定地看着无面怪。
那龅牙拍掌笑道：“果然还是师父有本事，您老人家一出手，就抵得上千军万马！”
赵五爷轻声骂了一句：“龟儿子，马屁功夫很厉害嘛，只可惜臭不可闻。”
我朝鞭王看过去，见他冷哼了一声，脸上显出怫然不悦的表情。想来鞭王肯定觉得自己丢了脸，风头都被无面怪抢走了，他自然不高兴。
我心想金牛虽然长得非常古怪，但似乎也不见得有什么通天本领，看来还是鞭王等人身手太差，把它吹得神乎其神。
不想却在此时，那金牛扬天嘶吼，巨石阵中顿时飞沙走石，天空中的太阳光芒更加黯淡了，只有一层薄薄的红光洒下来，就像黄昏时分的景象。
三足金牛狂吼一阵，忽而人立而起，最终喷出一道火光，直直朝无面怪扑去。
这一下突如其来，又无比人，谁也不敢说话，都被吓唬住了。
无面怪大概也没想到金牛还有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中，立即在地上一滚，远远地躲开了火柱。饶是他身手敏捷，身上的长袍还是被烧去了一截。
无面怪受到袭击，他刚才压制住金牛的法术便被打破了。那金牛摇头晃耳，大步流星是似的朝无面怪奔去，抬起一只腿，就要踏在无面怪肚子上。
不料金牛刚抬起腿，明明还躺在地上的无面怪，突然不见了身影，不知他用了什么法术，猝然间闪到了金牛身后。
无面怪一把揪住金牛的尾巴，而后双脚点地，整个人飞身而起，稳稳地骑到了金牛背上。无面怪这几下酣畅淋漓，动作无比连贯潇洒，就连老烟枪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金牛怎能甘愿让无面怪骑在背上？它连蹦带跳，低声咆哮着，想把无面怪从身上掀下来。
无面怪却稳如泰山，如同生了根一般附在金牛背上，双腿紧紧夹住它的肚皮，任凭它四处奔窜。
那金牛吼声连连，时不时从嘴里喷出火来，到了最后，它发觉自己无法将背上之人颠簸下来，便调转身子，朝着我们撞了过来。
“操！狗日嘞欺软怕硬，兄弟们，快跑啊！”赵五爷见势头不对，带头跳起来，慌不择路地狂奔起来。
我们哪敢跟这怪物硬碰硬，说不得只好随着五爷一道狂奔，没跑出几步，原先藏身其后的巨石便被金牛一头撞个粉碎！
这样一来，众人更加惊惧不已，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四下里散开，足不点地只管逃命。
那金牛在身后咆哮不休，又是阵阵巨石碎裂的声响，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这凶暴的家伙撞碎了不少石头。
我们正乱成一团，却听无面怪喊道：“别乱跑，小心阵中机关！”
到了这种时候，我们就算想听他的劝告，已不可能了。众人四散逃开，不一会儿便各自为战，互相间已经失去了联系。
我和方诗雅一开始就朝着同一个方向逃跑，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在一起，老烟枪他们不知去向，鞭王等人也不见影子。
我俩狂奔了一会儿，等到确定金牛没追过来，渐渐放慢了脚步，但还是不敢立即停下来。又在巨石阵中胡乱摸索前进了一番，我们才站定身子，回头望身后看去。
整个巨石阵笼罩在一片血红色的光辉中，显得影影绰绰。刚才的喧闹声平息下去，我们就像站立在坟地里，四下里悄然无声，就连风声都没有。
方诗雅深深地呼吸几下，目不转睛地看着，问道：“那头金牛怎么也会喷火？”
我瞬间就明白了，方诗雅一定是想起了覆船山妖墓中的穷奇。穷奇会喷火，曾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谁能想到，这三足金牛也会喷火呢？
“我也不清楚，但凡怪物，总有它奇怪的地方。”我无奈地回答，又踮起脚尖打量一番四周，心里没底地问道，“诗雅，你还记得来路吗？”
方诗雅遥遥头，脸上凝起一道冷峻的神色。我暗道不好，无面怪曾说过这巨石阵运用了奇门遁甲之术，一旦迷路，那可就糟了。
而且刚才无面怪还在提醒我们，似乎这巨石阵里暗藏别的机关，要是不小心碰上，岂不是凶多吉少？
我一叠声呼唤着老烟枪等人，喊了半天，一点回应也没有，不禁心头一紧。方诗雅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不由得朝我靠了一靠，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一边安慰她两句，一边往四周看，忽然见右前方巨石之间的缝隙比较宽阔，便招呼着方诗雅走了过去。
第九十六章 荆棘鸟和伊纳基
我和方诗雅与老烟枪等人失散以后，只好自寻出路。恰好右前方的巨石间隙比较开阔，我俩不由分说就走了过去。
这巨石阵似乎永无止境，我们走了很长时间，仍旧身处其中。四周全是高大的石头，而且也都没什么显著差别，走来走去，我都怀疑我们是在原地兜圈子。
我抬眼看向天空，好像血太阳的颜色又加深了几分，心里头立即毛躁得很。
我记得在梦中大殿之前，看到的血太阳也不过如此，不知道最后这血太阳会不会旋转起来，把我们连同巨石阵都给撕碎了？
走了一阵，我俩走得口干舌燥，只得找个平坦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方诗雅从背包中翻出一些干粮，递给我，自己则喝了几口水。
我问她为何不吃点东西，她只是微微一笑。我心知有异，便取过背包一看，见里面的干粮所剩无几，恐怕只能应付一两顿了。
如此一来，我也不好意思吃了，把干粮放进了背包中，直说自己还不饿。
方诗雅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在血红的眼光下极为动人，她盯着我看了一阵，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她心情很不好，我急忙安慰她两句，转而挑起一个话头，说道：“采石矶又叫金牛渚，传说曾经有金牛在此出现过，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
方诗雅来了兴致，说道：“这三足金牛在古书上也有过记载，只是它也会喷火，倒挺让我感到意外的。我记得有一种鸟叫做三足金乌，传说就住在太阳里头，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这种鸟儿？”
她边说边眯起眼睛去看血太阳，而后若有所思地对我说：“我觉得你先前做的那个梦很有意思，你再跟我讲一讲六儿的故事，好不好？”
我有些诧异，她怎么对六儿有了兴趣？不过被困在这种鬼地方，进退两难，能找点话来说也好，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
于是我就将那场梦境从头细说一遍，方诗雅听得兴致勃勃，时不时插嘴发表一下见解。我看她如此兴致盎然，便打趣道：“六儿曾经告诉我，她说你是白如烟，你相信吗？”
方诗雅愣了一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道：“六儿还说你是明王呢，你又相信吗？”
她说完这句话，忽而脸上一红，慌忙将头低了下去，自顾自将几个小石子捡起来。
我不禁哑然失笑，方诗雅一定想到了，六儿曾经说过，明王心里一直对白如烟念念不忘，所以她才会羞红了脸。
我笑了几下，赶快变作一本正经，假装看不出她的心思。对于方诗雅这种脾气古怪的女人，我能不招惹，就尽量不招惹她，免得反倒让自己被训斥。
不想方诗雅对这件事倒上了心，问我道：“你相信吗？”
“相信什么？”我茫然地问道。
“你是明王，我是……白如烟……”方诗雅最后几个字，已经轻如蚊叫，几乎听不清楚了。
我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就怕一不小心回答错了，又惹她生气，因而支支吾吾不肯开口说话。
方诗雅白了我一眼，极为不满，脸上却飞起一片红晕。她突然将鱼形玉佩掏了出来，两手摩挲着玉佩，欲言又止。
我看她神情非常反常，完全没了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正自不解，她又恶狠狠地瞪了我两眼。
我被她搞得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打着哈哈站起身子，说道：“我们耽搁了好长时间了，还是快走吧！”
方诗雅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将背包拿起来，站起身让我带路。
我俩闷头又走了很长时间，仍旧在巨石阵中徘徊，都有些灰心丧气。看来这巨石阵果真如无面怪所说，确实不是常人能够走得出去的。
我一边走一边回忆当初李神棍说的奇门遁甲之术，清晰地记得李神棍曾经说过，要破解奇门遁甲之术，必须从景门进去，从生门而出。
我有些懊恼了，为何当时不多向李神棍请教明白呢？如今就算我知道些皮毛，也无济于事，关键是我没有掌握推算的方法，哪里知道生门在什么方位？
难不成我和方诗雅就要像无头苍蝇一般，胡乱飞窜？万一碰到机关暗器，真够我俩喝一壶的。
我心里紧张不安，但又不好得表现出来，只能故作镇定。
方诗雅冰雪聪明，早就看出了我的焦虑，故意说些话来转移我的注意力：“白帆，我刚才提到三足金乌，那是一种神奇的鸟儿。其实这世上还有另外两种鸟儿，也很奇特，你想知道吗？”
方诗雅不等我回答，便自顾自往下说，在澳大利亚有一种荆棘鸟，它的羽毛非常漂亮，很受捕鸟者的青睐。
荆棘鸟到了生命尽头之时，便会寻找一处荆棘丛，而后在里面翻飞跳跃，直到自己被荆棘划破胸膛死去。而它的羽毛，也就此凌乱不堪，被刺得破破烂烂。
还有一种鸟儿，生长在非洲，叫做伊纳基。这种鸟儿为了躲避猎人的箭簇，久飞不歇，一辈子都在天空中度过。它一生只落地一次，那就是死亡来临的时候。
方诗雅说完，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意味深长。
我一时捉摸不透她话里的意思，这两种鸟儿确实很奇特，可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我倒是发现一点，方诗雅怎么变得如此健谈了呢？
记得在覆船山中，我与她一同摔进深坑里面，那个时候，我还暗地里埋怨她沉默得像块石头，与她待在一起实在无趣。
方诗雅被我疑惑的目光看得满面娇羞，跺脚道：“人家不过讲个故事给你听，你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干什么？小心我……我让刑天咬你！”
我听她提起刑天，不由得拍着脑袋叫道：“哎呀，我们怎么这么蠢呢？有刑天在，还怕找不到出路吗？”
方诗雅立刻领悟到我的意思，拍着刑天说道：“刑天，别偷懒了，轮到你表现的时候啦！”她柔声细语吩咐刑天几句，便将它轻轻放在了地上。
刑天就像刚睡醒一样，昂着脑袋看了我俩几眼，才慢慢悠悠往前爬动。
我俩亦步亦趋地跟在刑天后面，走了一段路，刑天突然快了起来，似乎有了发现。
果不其然，我们跟着刑天曲曲折折转过许多巨石，眼前突然耸立起一座宫殿来。
我定目细视，情不自禁地喊道：“我的天，我曾经来过这里！”
第九十七章 方诗雅的前世今生（一）
话说我和方诗雅跟随着刑天出了巨石阵，抬头看见一座宫殿耸立在面前。仔细一瞧，那宫殿无比眼熟，我瞬间记起来，这宫殿不正是梦中六儿所在的地方吗？
我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宫殿是真实存在的，这当真不可思议。我怀疑又做梦了，便伸手打了自己两巴掌。
“你干什么，疯了吗？”方诗雅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我想笑又笑不出声，扯动着嘴角说道：“这宫殿就是六儿款待我的地方，我不会记错的。你看宫殿上面的，是不是缺着几片碧瓦？”
方诗雅看向殿顶，而后惊呼一声，身不由己地往后退了两步，无比困惑地看着我说：“真的，上面真的少了几片瓦，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走到你梦里来了？”
我告诉方诗雅，宫殿上缺少的那几片碧瓦，就是被血太阳给卷走的。
方诗雅抬头看了看红色的太阳，叹息着摇了摇头，她大概能够想象得到，当时的情形有多吓人了。
我俩站在宫殿前踟蹰良久，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走进去看一看。我则走到那一块刻有“九窍玲珑心”字迹的巨石前，默默沉思着。
我记得在梦中，宫殿前一片开阔，云飞雾绕，并没有发现巨石阵。怎么到了此时，这巨石阵却出现了呢？难道当时巨石阵隐藏在云雾里面？
我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懒得伤脑筋，招呼着方诗雅推门而入。才走进去，便看见殿内冷冷清清，连蜡烛都没点上，光线非常昏暗。
“六儿，我又来叨扰你了！”我朝着殿内叫了几声，没人回答我。
方诗雅撇嘴笑道：“你家六儿多半睡着了，你真把自己当明王了吧，以为六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听方诗雅语气中暗藏讥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女人好端端的又变了脸，实在不可理喻，难以捉摸。
“我说白帆，六儿是不是很漂亮，有没有朱婷漂亮啊？”方诗雅不依不饶。
我头疼不已，怎么她又提起朱婷来了？我真的发现方诗雅今天话有点多，好像变了个人，便紧盯着她细细打量，可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方诗雅瞅着我，很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而后径自走到六儿先前坐过的那把座椅前，偏着头看了一会儿，随即坐了上去，说道：“这椅子坐上去还真舒服，六儿没让你坐过吗？”
我不觉脸上一热，心想六儿还曾在椅子上亲过我呢！但我当着方诗雅的面，不好意思跟她实话实说，转而问道：“你说老烟枪他们会不会还在巨石阵里？要不让刑天去给他们带路吧？”
不想方诗雅半天也不吭声，只管坐在椅子上发呆。我暗自摇头，这女人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何与往日截然不同？
正当我没好气的时候，却见方诗雅脸色突变，她眉心间的那颗美人痣比以前大了许多，眼睛里浑浊不清。
我暗叫不好，心想一定是这座椅有鬼，慌慌张张去拉方诗雅，不料却怎么也拉不动她了，反而让自己朝后跌倒了。
我摔得生疼，咧着嘴叫道：“诗雅，你怎么了？”
“你叫我什么？”方诗雅眼睛恢复了神采，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可她的嗓音却变了。
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身上寒意顿生，完全迷糊了，瞪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方诗雅。
方诗雅用同样疑惑的神情看着我，就像不认识我似的，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来到此处？”
我差点就被吓出眼泪来，哆哆嗦嗦说：“诗雅，你别开玩笑了，怎么连你也喜欢恶作剧啦？”
“诗雅？你是在叫我吗？”方诗雅仍旧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向我倾斜过来，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已然说不出话来，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
不料方诗雅噗嗤一笑，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诗雅，我叫白如烟。”
我只感到脑袋里轰然一响，仿佛晴天霹雳一样击打在自己脑门上，整个人彻底处于一种茫然状态，脑袋中杂乱无比，无数个念头像一团乱麻一样纠缠不清。
再看方诗雅的神情，很是郑重其事，不像故意说笑的样子。而且方诗雅这个人，不会轻易说笑，难不成她现在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会是白如烟？我举起两只手掌，用力按在太阳穴上，使劲揉搓了一阵，才有些回过神来，便壮着胆子问道：“你真是白如烟？”
她脆生生地笑了一笑，对我这个问题，显出一种不屑回答的神情。
我听见她的笑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觉得，她不是方诗雅。起码方诗雅的笑容之中，多多少少带着一丝冰冷的气息，不像眼前这女人笑得春光明媚。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她依旧脸上含笑，自有一中不可抵御的魅力。
“我叫白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的笑容，我心头的戒备瞬间解除了，不假思索就实话实说。
同时，我脑海里闪过在建文帝衣冠冢里做过的那一个梦，细细回想，眼前这女人，确实是白如烟无疑了。
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宫殿里亲眼见到白如烟，我心中的震惊和困惑，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倘若要说，我只能打个比方，就像追星族看见了自己的偶像一样！
是的，自从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白如烟这样的女子以后，我心里其实早就把她当成了女神一般的人物。
如今不但能亲眼看见她，还能与其交谈，我有些恍恍惚惚，颇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我很快就担心起方诗雅来，急切问道：“既然你是白如烟，那我的朋友呢？她去哪里了，不会有事吧？”
白如烟莞尔一笑，说道：“看来你很关心她嘛，不错，上天注定好的姻缘，自然非同一般。你别急，我是白如烟，也是方诗雅！”
我更加惊得魂分魄散，开什么玩笑，白如烟怎么会是方诗雅呢？
而且我听她说什么天注定的姻缘，简直就是胡扯，二十世纪的大好青年，谁还会相信什么天定姻缘之说？如今连组织上都不干涉个人婚姻，讲究的是自由恋爱！
白如烟见我难以置信，便伸手扶起我，说道：“也该好好跟你说一说方诗雅的前世今生了，你可要好生记在心里，说不定以后对你们很有用处呢！”
第九十八章 方诗雅的前世今生（二）
方诗雅坐上宫殿中的椅子之后，突然开口说自己是白如烟。我与她几番对话下来，也渐渐相信了，眼前这女人千真万确就是白如烟无疑。
不想她笑着对我说，要告诉我方诗雅的前世今生，还让我铭记在心，日后有大用处。
我心想就算她所说绝无虚言，但万一牵扯到方诗雅的隐秘之事，怎么能随意听取呢？于是我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兴趣，也不敢窥探别人的人生。
白如烟有些感到意外，愣怔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道：“白帆，我很欣赏你这种君子之风。但你记住了，这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安危，你不听不行。而且我今后恐怕再难现身，有些事情必须现在就告诉你！”
她不由分说用手在我眼前一抹，我整个人便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了，神智倒是清醒，还能听清楚她说些什么。
白如烟指着自己眉心的美人痣，说道：“这是明教圣女的标记，我和方诗雅眉心都有，绝非巧合。而且我俩相貌这般相似，你还认为这一切都是偶然的吗？”
白如烟口齿清晰，说话非常有条理，滔滔不绝地说出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来。我起初还有些抗拒心理，到后来越听越着迷，也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在白如烟的叙述中，明教圣女乃是天赋异禀之人，体内蕴藏着不可估量的潜能，流淌着女娲娘娘的血脉。而眉心的红痣，既是一种上天垂青的标志，也是被诅咒了的烙印。
身为明教圣女，要摒除七情六欲，一心一意侍奉大明王，以兴盛明教为己任。倘若稍有私心杂念，或者身体被玷污，便要承受上天之罚。
白如烟提到天罚，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神情显得非常悲苦。她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天罚是什么，但看她的表现，就能让人感同身受。
天罚降临之际，眉心红痣会溃烂**，而后一点点将圣女容貌毁去，最终**蚀骨，永无超生之日。
我口不能言，心中想到，既然如此，白如烟当初对朱元璋动了儿女私情，为何没受到天罚呢？
白如烟看穿了我的心思，凄然一笑，说道：“我和朱重八的恩恩怨怨，想必你也知晓了。实不相瞒，我当初确实有了受到天罚的征兆，一来我还保持处子之身，二来天罚降临前，我就死去了，所以得以保全魂魄。”
我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那她岂不是因祸得福了？
白如烟不想过多在天罚一事上纠缠，继续往下说。她死后几百年间，不断投胎成人，奈何机缘不到，新明王尚未出世，因而她总是夭折在襁褓之中。
我忽然记起来，在覆船山妖墓的蜂巢迷宫中，方诗雅曾经跟我说过，她出生时种种异象充斥在天地之间，而且出生后身体几乎是透明的，非常羸弱。后来在自己母亲的照料下，还有幸得泉林真人的救助，她才活了下来。
两相对照，看来白如烟所说应该不假。到了此时，我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怀疑白如烟就是方诗雅的前身了。
白如烟笑着说：“诗雅能健健康康地长大，至今仍旧活得安安祥祥，其实都是因为你，新明王出世了！”
在明教中人看来，明王与圣女都是教众领袖，但圣女依赖明王才能生存。明王是一切事物的本源，或者说是上天在俗世的代言人，圣女则是明王的另一面，代表着纯洁无暇的极乐长生家乡。
可以这么说，明王是勇猛刚毅的创始者，圣女就是一切生灵的守护神。他二人平时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但到了紧要关头，圣女必须服从明王，甚至命运也掌握在明王手里。
因而新明王不降临凡尘，圣女便无法独自苟活，这就是白如烟多次转世为人而不能够成功的原因。
白如烟简要的解释了几句，我听了个大概，还有些地方模棱两可，可惜无法张口问个明白，而且她也无意多说。
饶是如此，我还是大致有了些看法，明王与圣女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极为复杂。但绝对不是方氏族长所说的那样，圣女与明王又血脉关系。
既然如此，恐怕明教教众在选择新的圣女时，多半依靠转世投胎的方法，就像藏传佛教选立活佛一样。至于新明王，大概就是完全依靠血缘关系了。
我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对明教这个神秘的组织，又增添许多深刻的认识。
白如烟说完明王与圣女的关系，继而告诉我，方诗雅这一生，上苍已然注定要她成为明教新任圣女，这是无法更改的了。
方诗雅从出生开始，就要经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也不能承受的痛苦，直到功德圆满之际，才能超然物外，获得解脱。
白如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同时有一股遮掩不住的惆怅，在眼睛里流转。
她伸手在我眼前一抹，语气淡然地说：“我说完了，你还有什么疑惑之处，尽管道来。”
我身子恢复了行动能力，便摆动着手臂，舒展筋骨。我稍作沉思，问道：“既然都是注定之事，你告诉我也没什么用，该来的总会来的！”
“你当真这么想？”白如烟显得有些生气，语气变得非常急切，“你这个榆木脑袋，还不明白吗？我把诗雅的前世今生告诉你，就是想要让你知道，身为明教圣女，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情！”
她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下子将我震醒。再联想到白如烟的生平，还有她写在黄绢上的那些话，我恍然大悟，不免有些黯然地说道：“也是，当圣女有什么好处，连平凡人的生活都不能拥有。”
我的话似乎击中了白如烟的心扉，她两眼顿时通红，流下几行清泪，神思恍惚地喃喃自语：“平凡人的生活，平凡人的生活……”
我这时才终于理解了白如烟，她不是明教圣女，也不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她就是一个渴望爱情，渴望人间烟火的柔弱女子。
我还是个年轻人，心中还有许多激情，也曾梦想过成就一番大事业，所以虽然能理解白如烟，但并不能深入骨髓。只有到了自己也经历无数风雨之后，我才会经常想起此时白如烟的泪水的分量。
“白帆，你答应我，一定要打破这个诅咒，好吗？”白如烟抬起泪眼，几乎是央求一般地看着我，“别让诗雅再承受我当初的痛苦，让她能够去爱，能够去享受她自己的生命！”
我一边诚恳地点着头，一边问道：“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诅咒啊，你能告诉我吗？”
“一切皆有天意，到时候你自然知道，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我几天说过的话。”白如烟苦涩地一笑，而后缓缓闭起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时，却跳起来说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你愣着干什么？”
这声音冰冰冷冷，语气非常漠然，正是方诗雅在说话。
我抬眼看着她，见她神情与白如烟迥然相异，但脸上泪痕尚存，不禁有些恍惚了。
第九十九章 六儿之死
白如烟告诉了我关于方诗雅的前世今生之后，随即消失了。方诗雅清醒过来，脸上还残留着泪痕，有些神思恍惚地看着我。
我同样恍恍惚惚，方才发生的一切，是那样虚幻，可又是那样真实。
我不知道该不该把白如烟说过的话告诉方诗雅，正犹豫之中，却听方诗雅若有所思地说：“白帆，我好像梦见白如烟了，她还说了些奇怪的话……”
我心里凛然，不知方诗雅作何感想，抬眼看着她，只见她陷入了沉思之中，急忙说道：“只是一个梦而已，你不必当真。”
方诗雅忽而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很尖锐地说：“难道你也不当真吗？你……你可是新明王啊！”
我从未见过方诗雅如此失态，不禁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我瞬间就醒悟了，方诗雅已然相信了白如烟的话，而且确信无疑。
其实她有这种心思，十分正常，毕竟她出生时的情形被白如烟给说中了。关于自己的出生，还有童年时期的遭遇，方诗雅只告诉过我一个人。
可想而知，她此时心里一定震惊无比。我沉默不语，暗自琢磨着，方诗雅得知自己就是白如烟转世该会有何种想法。
不料方诗雅叹气道：“你别误会，我今后不会缠着你的。如果我非得成为明教圣女，我自己能承受其中的痛苦，无需你来操心。”
她说得不冷不热，语气平淡至极，扭过头就朝宫殿后面走了，留给我一个冷漠凄清的背影。
我不禁有些尴尬，同时还感到不自在，方诗雅话中之意，就是表明不用我帮助她打破圣女诅咒，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
方诗雅向来孤傲，自尊心很强，她有这种想法，自然在情理之中。
可我答应了白如烟，而且作为方诗雅的朋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看她意味萧索，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我也不好得继续往下说，只能迈步追了过去。
我追上方诗雅，她神情冷淡，对我毫不理睬。我忍不住苦笑不已，这女人确实善变，想当初在巨石阵中，她是何等热情，如今却又跟个冰雕似的了。
我俩一时没有话说，只管一前一后往宫殿身处走去。转过一道殿门，眼前出现一处不大不小的庭院，院子中荒芜一片，杂草横生。
这是自从见到镇妖塔之后，我第一次看到草木，不禁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杂草随处肆意生长，虽然杂乱无章，但好歹眼前有些许绿色，增添了几分生机。因而我俩将刚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巴不得在草地上打几个滚。
方诗雅脸上闪过几丝欣喜之色，伸手掐断一枝嫩草捏在手里。只是她转眼见到我，又冷下脸去，把手中的嫩草远远抛开了。
我无奈地轻轻一笑，抬眼往四周看去，只见一溜碧瓦青砖的房舍排开，造型很是古朴淡雅。可惜这些房舍矗立在杂草丛中，显得很是破败。
显而易见，这些房舍肯定是六儿和那些侍女的休息之处。我叫了几声，没有人回应，不知六儿她们去了何处。
方诗雅自顾自朝一件房舍走去，刚要走到门前，突然回头惊慌地喊道：“好像有血腥味，不好！”
她立即冲进一间房舍里去了，我不敢怠慢，随即奔过去。刚一进屋，果然闻见了一股无比浓重的血腥味，我忍不住捂住鼻子，心里感到很不舒服。
方诗雅呆呆地站着，就像石化了一般。我举目往里一看，不禁傻了眼，被眼前景象给吓住了。
只见这间屋子里横躺着几具黄鼠狼尸体，血迹流得满地都是，屋子里一片狼藉。那些黄鼠狼虽然死了，眼睛却惶恐地睁着，眼珠混白，脖子上一道很深的伤口。
我和方诗雅回过神，依次将黄鼠狼尸体察看一遍，见它们的死状都是一个样子，在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我仔细凝视那道伤口，不禁疑惑万分，这伤口不像刀剑所致，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出来的。
这些黄鼠狼死得非常蹊跷，死状又极为恐怖，方诗雅不由自主地朝我靠过来，满眼困惑和害怕地看着我。
我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恐慌，本想安慰方诗雅两句，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念头，情不自禁地喊道：“不好，六儿多半也遭受袭击了！”
说着，我一骨碌站起身子，直往别的房舍跑去。到了此时，我才想起来，这些黄鼠狼，可能就是六儿的侍女死后恢复了原形。
要是六儿的侍女们都惨遭毒手，那么六儿很可能凶多吉少了。我急急地从一间屋子跑到另外一间屋子，心里很担心六儿的安危，嘴里不住呼唤着她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与六儿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为何会如此替她感到担忧？不管怎么说，在我心里，六儿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我冲进一间间房屋里，随处都可以看见死状惨烈吓人的黄鼠狼尸体，但还是没能找见六儿的尸体，心里开始存留了一线希望。
方诗雅见我慌乱不已，当下收起了自己的不快，陪着我四处寻找六儿。
就在我俩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听见一间屋子里传来轻微的**声。我们立即循声奔了过去，推开门一看，六儿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身前一大滩鲜红的血迹。
六儿受伤不轻，脖子上也有一道伤口，她虽然还未完全现出原形，但六条尾巴已经露了出来，脸上长出一层淡淡的黄毛。
我赶快跑到六儿身旁，蹲下去将她揽在怀里，也顾不得手上沾染上血迹了。六儿艰难地抬起头，待她看清楚是我时，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六儿，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快告诉我，这是谁干的？”我摇着她的肩膀，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六儿目光没有回答我，她的目光缓缓看向方诗雅，气若游丝地叫了一声：“如烟姐姐，六儿好想你啊……”
说完这一句话，六儿有些支撑不住了，眼神开始涣散起来。我急忙扭头看向屋里，想找点水给她喝。
方诗雅早就从桌子上到了一杯水过来，一边慢慢喂到六儿嘴里，一边眉头紧锁地看着我。
好在六儿喝下水去，吐出一口浓血，又清醒了过来。她一醒过来，便一把抓住方诗雅的手臂，挣扎着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只是簌簌地流着眼泪。
我试着抱起六儿，将她放在床上，伸手要将被褥盖上去。六儿却摇头制止道：“不必了……我快死了，死之前，有件东西要交给如烟姐姐……”
她说着，忽而僵起脖子，而后干呕了一阵，吐出一颗小巧的珠子拿在手里。
我很是吃惊，传说妖物得道之后，能够修炼出内丹，就像武当山中的鬼国一样。没想到六儿也炼化出内丹来了，她显然要将内丹交于方诗雅，看来她也认为自己没救了。
“如烟姐姐，这是媚珠……你要好生保管，此生你替我好好爱护明王……六儿……六儿先行一步！”
六儿抖着手将珠子递到方诗雅眼前，艰难地说了几句，便猝然闭起眼睛，脑袋歪在了床上。
第一百章 媚珠
六儿从口中吐出一颗小巧的珠子，便溘然长逝了。她一旦停止了呼吸，身子急剧变化，不一会儿就完全变成了一只六尾黄鼠狼。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与六儿相识在梦中，原以为不过虚妄荒诞之事。如今双手摸着她冰凉一片的皮毛，不禁潸然泪下。
此为梦耶？可六儿的尸体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此为真耶？可六儿只出现在我的梦里，一个梦中虚构的女子死在面前，多少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我颓然地坐在床边，心里云翻雾涌，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了。同时，我心里一阵绞痛，为六儿的香消玉殒感到痛心不已。
六儿曾经是个多么活泼，多么有灵性的人啊！她精湛的舞蹈，爽朗的笑声，还有妩媚的眼神，一一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真不愿意承认这样有趣的美人化作了枯骨，这太残忍了，老天为何要将如此鲜活的生命给夺走了呢？
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浑身颤抖，这一切到底是谁人所为？我要把凶手揪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我腾地站起身子，一腔怒火地朝外走去，心里头充满了无限的悲恸。
不料方诗雅一把拉住我，呵斥道：“你要去哪里？我看你神志不清，快坐下来！”
她摁住我的肩膀，强行把我按下去，双眼有些惊恐不安地看着我，说道：“你刚才吓到我了，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神魂颠倒，这样不冷静！”
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反应确实有些激烈过头了，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我真把自己当成了明王？
六儿一生痴痴暗恋着明王，他们之间一定有过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莫非因为六儿的死，将我脑海中存留的前世意识给激发了出来？
我拍拍脑门，黯然神伤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六儿太可怜了，一辈子苦等一个人，最后什么也没等到。我要真是明王，总该为她做点什么吧？”
“哼，还真深情款款！”方诗雅本能地嘲讽了我一句，随即软了语气，说道：“我们把她安葬了吧。”
我俩一同看向庭院之中，大概想到一处了，便二话不说走到杂草丛里，用工兵铲费尽力气挖出一个小小的墓穴。
我从屋里将六儿的遗体抱出来，轻轻安放在墓穴中，洒泪说道：“六儿姑娘，但愿你来生能找到意中人，与他白头偕老……”
方诗雅噗嗤一笑，随即冷着脸，盯着我说：“你这个人还真有些意思，比我们这些女人还多愁善感，人死如灯灭，百年后自是另一番沧海桑田了。”
她说着自顾自铲起泥土，掩盖在六儿身上。不多时，六儿的遗体便彻底埋没在了泥土之下，就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我和方诗雅将坟堆上的泥土压严实了，又扯下些青草插在上面，对着坟堆鞠躬。
一切完毕以后，我俩默默无语地并肩而立，对着坟堆发呆。至于那些侍女们的遗体，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随它们在房间里兀自腐烂罢了。
良久，方诗雅问我道：“你说六儿这些人，都是黄鼠狼精，它们会死在什么人手里呢？会不会是无面怪下的手？”
我沉思一会儿，摇头道：“不可能，要是无面怪来到了这里，为什么没见到老烟枪他们？还有那一只金牛，倘若它出现了，得闹出多大的动静。可我们自始至终，都没能事先觉察，绝对不可能是无面怪所为！”
方诗雅提醒我道：“六儿不是曾经告诉过你，它们族中有个叛徒吗？就是那个吹奏笛子的黄皮子大仙，很有可能它回到了这里，而后对自己的同类痛下杀手。”
我想起这件事就觉得无比困惑，那黄皮子大仙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了，要说他与六儿等人反目成仇，从而丧尽天良，倒还是有可能的。
但我立即想到一点，说道：“你注意到它们脖子上的伤口没有，不太像是被黄鼠狼咬出来的。况且那黄皮子大仙再厉害，恐怕也比不过六儿吧，我记得黄皮子大仙好像只有一根尾巴。”
我这么一说，方诗雅也表示赞同，在这些妖物的世界里，尾巴的多少，往往象征着法力的大小。一条尾巴的黄皮子大仙，绝然不会是六儿的对手！
我俩如此反复猜测，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丝线索，便灰心丧气地准备离开此地。
临走之前，我忽然想起六儿吐出来的那一颗珠子，就让方诗雅拿出来仔细打量。我俩盯着那珠子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诧异。
这颗珠子只有鹌鹑蛋一般大小，浑圆光滑，内里闪动着丝丝柔光，既小巧琳珑，又赏心悦目，煞是惹人喜爱。
我将珠子放在掌心，感到手心里一片柔和的冰凉之感，非常舒适，忍不住把玩起来。
方诗雅起先目光完全放在珠子上，后来却凝视着我，继而忍不住笑道：“你……你脸上什么表情啊？好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啧啧啧，我受不了你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方诗雅笑个不停，心里直发毛，开什么玩笑，我一个二十多岁的阳刚男子，怎么可能像个害羞的小姑娘呢？
方诗雅渐渐收敛起了笑容，突然拍掌说道：“哎呀，我知道了，原来是这颗珠子在作怪！你忘啦，六儿说它叫作什么来着？”
我一下子就醒悟过来，六儿把这颗珠子唤作“媚珠”，没错，就是媚珠！我当时处于悲痛万分的心情中，没有在意，如今细细一想，不觉得又惊又喜！
在遇见女鬼之前，方诗尧曾经给我们讲过，这世上有一种珠子，人一旦吃了下去，便会妩媚风骚至极。他还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武则天当年就是吃了媚珠，才夺取了大唐江山。
没想到世上还真有媚珠啊，我惊得大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联想到梦中六儿风情万种的样子，不由得我不相信了，这珠子当真就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媚珠”！
我慌忙把媚珠交还给方诗雅，打趣她道：“诗雅，你要不把它吃了吧？增添一点女人味。”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不是在暗讽方诗雅没有女人味吗？果然，方诗雅狠狠地瞪着我，气得脸庞发白，一把夺过媚珠，将它放进怀中去了。
我自知失言，可又不能明着道歉，要是那样一来，无异于火上添油，只好吐吐舌头，往旁边踱去。
就在这时候，四周忽然有一丝异样，我急急往周围打量，却见方诗雅抬手指着天空。
我抬眼一瞧，只见血太阳的颜色更深了，而且它四周的光芒似乎开始回缩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困在树上当鸟人
方诗雅惊恐地指着天空，我抬头一看，只见那血太阳的颜色更加殷红，就像要滴下血液来，而且它四周的光芒开始回缩内敛。
这种景象，我曾经在梦里看见过，这预示着血太阳即将变成恐怖的漩涡，把整个世界给吞噬掉！
我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战战兢兢把梦中情形告诉了方诗雅，提醒她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否则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方诗雅不敢耽搁，转头看向周围，而后指着庭院深处说道：“那一边兴许能够找到出路，我让刑天带路吧。”
她将刑天唤醒，把它放在地上，低声吩咐了几句。刑天立马精神十足，唰唰分开草丛，很快就往前爬去了。
我心想也只能如此了，倘若回到巨石阵里，无异于自寻死路。看来我们的命运如何，完全就要依靠刑天了。不过，刑天向来神奇，我还是比较能够安心的。
我俩紧紧尾随着刑天，在草丛里跋涉了很长时间。越往前走，杂草越来越稀疏，最后却走进了一片林子里面。
这林子突然横亘在我们眼前，就像从地底冒出来似的。那些树木长得奇形怪状，我也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只是觉得整片林子中阴气十足，令人不寒而栗。
我抬起头，透过苍井干枯的树枝往空中看，只见血太阳愈发诡异，光芒越来越黯淡，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个黑洞似的。
我暗道不妙，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不用一炷香的功夫，血太阳就要爆发出恐怖威力了。
树林又漫无边际，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更无法知晓林子会通往何处。我不禁跺脚懊恼万分，偏偏那黑玉古扇被无面怪抢走了，倘若血太阳爆发，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我抓住方诗雅一只手，带着她发足狂奔，心想能跑出多远就跑多远吧。起码在死之前，我们还是拼搏过、挣扎过，总比坐以待毙强得多。
正跑着，忽听得林子中传来几声呐喊。一听之下，我不由得狂喜万分，听那声音，正是赵五爷扯着嗓子吼叫！
“五爷，我是白帆，你们在哪里？”我止住脚步，一边大喊大叫，一边留意五爷声音从何处传来。
“大学生，你瓜娃子总算来啦……”赵五爷哼哧哼哧地喘着气，声音就在我们附近，可他却说道，“别急着过来，日他仙人板板，老子要死啦！”
我一听不对劲，急忙看准方向，拉着方诗雅就冲了过去。在一片空地上，五爷裸着上身，正与那一头金牛周旋，可老烟枪等人却不在周围。
赵五爷像只猴子一样，在空地上左奔右窜，堪堪躲过金牛几次猛烈的撞击。那金牛两眼通红，看样子已经极为不耐烦，凭着三条腿不住跳跃，动作越来越敏捷。
我和方诗雅本来要冲过去救五爷，可那金牛凶猛异常，我俩实在插不上手，担心自己帮了倒忙。
但五爷形势危急，动作也开始变得缓慢沉重起来。我瞥眼看见他身后一棵粗壮的大树，便急忙叫道：“五爷，快上树，快上树！”
我一面说着，一面朝金牛开了几枪，将它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赵五爷趁此机会，腾腾腾爬上树去了，当真像个猴子，那速度非常之快，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赵五爷爬到树上，紧紧抱住一根树杈，兀自大口喘着粗气，后来却眉开眼笑地对着金牛骂道：“王八蛋，龟孙子，你他妈有种就上来啊！老子在上面快活得很，凉快得很……”
金牛围着那大树暴躁地转了几圈，用身子去撞树干，吓得五爷慌忙闭了嘴。那金牛无可奈何，突然调转身子，两眼睁得跟灯盏似的，直直瞪着我和方诗雅。
我的心脏一下子就狂跳不已，嘴里大叫一声：“妈呀，不好！”随即指着另一外一株大树，让方诗雅赶快爬上去。
方诗雅自然不敢怠慢，仗着自己灵活的身手，三下五除二窜到树上去了，而后探下身子，准备拉我上去。
偏偏这个时候，那金牛已经朝我冲了过来，它震天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气声，已然在我脑后响了起来。
我大吃一惊，心知此刻要上树已经来不及，慌忙绕着树干逃窜。幸而金牛来势过猛，刹不住自己的脚步，往前奔出了三五米。
方诗雅急急射出几支飞镖，吓退金牛另一波进攻。我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抱住树干往上快速跑去，就在我双腿刚离地两米左右，树干一阵剧烈颤动，原来那金牛铜锤似的脑袋撞了过来。
树叶纷纷落下，我吓得六神无主，双臂奋力抱住树干，巴不得将手臂镶嵌进去。方诗雅惊呼着长伸下来一直手臂，拽住我的衣领往上拉。
好在有惊无险，我终于一身冷汗地坐在树杈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狂躁无比的金牛，心里仍旧七上八下。
那金牛哞哞狂叫，震得我们耳膜生疼，它在空地上来回打转。到了后来，金牛渐渐平静起来，只是一会儿盯着五爷，一会儿看向我们，时刻监视着我们两边的动静。
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头皮发麻，看样子金牛要与我们打持久战了！这还了得，我们不会被活活困死在树上吧？
更何况天空中的血太阳即将爆发，情况更加棘手，我们就算没死在金牛嘴里，也得被血太阳撕成碎片不可！
赵五爷起初得意洋洋，无比惬意地躺在树杈上打盹，嘴里哼着邓丽君的歌曲，唱几句又骂上金牛几句。
渐渐地，五爷没了力气，后来冲我们喊道：“日他仙人板板，这畜生吃定我们喽，老子又不是雀儿，难道要在树上坐窝？狗日嘞，没想到老子要被困在树上当鸟人喽！”
我大声提醒五爷，让他抬头开一眼血太阳，告诉他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五爷定定看着空中的血太阳，脸色慢慢变得严峻起来，方才那股子高兴的劲头荡然无存，开始唉声叹气起来，随即立起身子，指着金牛一通乱骂。
不想五爷的吵闹声激怒了金牛，那家伙摇晃着尾巴奔到五爷所在的树下，突然张开嘴巴，朝着树上喷出浓烈的火焰来。
第一百零二章 鲤鱼精（一）
五爷我们好不容易爬上大树，仗着地理位置，堪堪摆脱金牛的攻击。可我们也被困在树上下不去，就在双方僵持之时，五爷却激怒了金牛，惹得它对着大树喷出火焰来。
这一下可把五爷吓得魂分魄散，只见那火焰喷得很高，而且非常猛烈，树干被熏得一片漆黑，有些干枯细小的树枝已经着起火来。
赵五爷仓促中往上跳去，虽然没被火焰烧到，但裤腿上还是冒出了火星，急得他不住跳着脚，手忙脚乱地把火星给拍灭了。
这样一来，五爷不敢再狂骂金牛，吓得噤若寒蝉一般，脸色一片寡白。他所处的那棵大树零零星星冒着阵阵黑烟，五爷只好捂住口鼻，不断往高处攀爬。
那金牛见自己这一招挺有用，就对着大树继续喷出火焰，铁了心要将五爷给活活烧死。
我和方诗雅早就惊出一身汗水，互相看了一眼，便立即打定主意，从树干上滑了下去。我俩刚一落地，同时出手，子弹和飞镖尽情往金牛身上招呼。
那金牛吃痛之下，猛然转过身子，看见是我们在暗中偷袭，更加怒不可遏。它低下脑袋，头上的两支牛角就像钢刀一般，快速朝我们猛扑过来。
我和方诗雅拔腿就跑，但我俩不傻，深知自己无法与金牛抗衡，只得倚仗着树木不断兜着圈子。那金牛被我们耍得团团转，口中咆哮声声，又不住地喷出火焰来。
“五爷，快从树上跳下来，再不跑，这树林就要烧成火海啦！”
我一见势头实在不妙，慌忙招呼五爷，此时再不离开此地，迟早要被烧成烤乳猪。
五爷匆匆忙忙连爬带跳从树上下来，向我们打声呼哨。我们三人躲闪着金牛的攻击，好不容易聚拢在一处，便闷头往林子深处狂奔。
越往里走，树木越茂密，我们跑得越来越缓慢，后来只得快步小跑了。林子整天蔽日，树枝横生乱长，金牛吼叫声时不时传过来，但已经看不见它的身影。
我们松了一口气，互相关心几句。幸运的是，我们除了手臂上、大腿上有几处擦伤之外，谁都没有大碍。
赵五爷突然停下脚步，扶着一株大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别往里走了，老子求你们快回头吧！要不就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我不解地问道：“五爷，你看身后有追兵，头上还有可怕的血太阳，为何就不走了呢？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否则真要葬身于此了！”
“你个瓜娃子哟，老子还晓不得？往前走也是个死，在死前做啥子还要这样累呢？走个锤子，老子不走喽！”五爷说着，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我心里没好气，正要发作，却听方诗雅问道：“五爷，是不是前面林子里有什么危险？”
赵五爷揉着大鼻头，点头道：“还是诗雅妹儿聪明，不像大学生就是个花岗岩脑袋！前面不是有啥子危险，而是死路一条，老子跟你们说，要活命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日他仙人板板，就算打死老子，老子也不会再去那个鬼地方喽！”
赵五爷脸上带着惶恐无度的神情，说一句颤抖一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真不知林子深处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为何会让五爷怕成这样？
我随即想到，老烟枪他们一直没出现，难不成遇到危险了？我慌忙问五爷，让他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五爷垂头丧气，一双小眼睛里闪动着恐惧的光芒，结结巴巴半天，却说不出个其所以然来。
我和方诗雅对视了一眼，更觉得蹊跷无比，便一个劲地催五爷赶快说个明白。五爷拗不过我们，只得硬起头皮，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在巨石阵中，众人为了逃命，纷纷散开。赵五爷、老烟枪、小张他们三人倒还算机敏，始终聚在一起，但还是在巨石阵中迷了路。
他们一面寻找路径，一面喊着我和方诗雅的名字，可惜他们越走越没了头绪。偏偏在那个时候，巨石阵中呼啦啦飞出一群秃鹫，在他们头顶盘旋不定。
赵五爷说那些秃鹫铺天盖地，而且发疯似的朝他们身上乱啄乱咬。秃鹫出没的地方，往往有死尸，可这些秃鹫竟然连活人也要吃，我听着就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后来五爷等人忙乱中边打边退，却碰上了无面怪和鞭王他们。无面怪当时还骑在金牛身上，但他已经把金牛教训得服服帖帖。
在无面怪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找到了巨石阵的生门，走到了这一片林子中。无面怪看见了空中的血太阳，不住催促众人快走，还说得找到我才能有生还的希望。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宫殿的存在，因而竟是与我们背道而驰，再也没有碰面的机会。就在他们在林子中摸索前进时，突然遇见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
赵五爷说道这里，打了一个冷颤，而后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林子中跑出许多黄鼠狼，我的乖乖哟，都他娘的长着九条尾巴，而且一个劲朝着一方水潭磕头。”
我脑子轰的一声，怎么林子里会有这么多黄鼠狼，而且还都是九条尾巴？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不想五爷哆哆嗦嗦说道：“这还不算吓人，那些狗日嘞磕完头，都扑通扑通跳进水潭里去了。它们沉到水底，搅得潭里非常浑浊，老子无法看到水中情形。可……可过了一会儿，那一池子水都变成血红色，全他妈是浊气熏天的血水！”
赵五爷脸色煞白，说着还干呕了两下，想必仍旧对那种情形感到害怕。
我却是越听越困惑，黄鼠狼群为何要跳进水潭之中，潭里又藏着什么怪物？对了，无面怪神通广大，难道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吗？
我将这许多疑惑一股脑说了，赵五爷似哭似笑地嚷道：“操他娘的无面怪鸡蛋脸，这王八蛋从金牛身上跳下来，跃进水潭里去了。老子本来要跑了，老烟枪这龟儿子偏不听劝，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对五爷的话将信将疑，老烟枪怎么会如此莽撞呢？但五爷转口说道：“无面怪一走，金牛就报复起我们来，大家被逼得乱跑，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啦。”
方诗雅双目紧逼五爷，冷冷地说道：“五爷，你最好说实话，潭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烟枪大哥他们到底哪里去了？”
方诗雅这几句话突如其来，不要说五爷，就连我也是一头雾水。
赵五爷讪笑几句，始终无法摆脱方诗雅的目光，只得跳起来，捶打着一棵树道：“都怨老子，老子只顾逃命，没来得及管老烟枪和小张。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都跳进水潭里去了，不，是被怪物拉下水中去的！”
我和方诗雅惊呼一声，忙问那是什么样的怪物？赵五爷抱着脑袋蹲到地上，半晌才有气无力地说：“一条鲤鱼，一条可怕的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