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其心何浩荡
乐中平随口道:“哦,这个你们别管了,你们老师就是这样。”说着,迈开大步就往天圆地方阁里走去。
走出两步,乐中平忽然身子一停,猛地转身着两人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很生气的样子?说的是你们老师吗?你们老师很生气吗?”
两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同时双肩一耸,一起点了点头,见乐先生同一个问题问了三遍,都在心里猜测,乐先生一定又把老师惹怒了。
乐中平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这样的话,现在进去恐怕有点儿危险啊!……哦,陆正,你过来。你跟我一起进去。”
他一边说着危险,一边就要拉陆正进去,陆正答应了一声,就要跟在乐先生后面进去,右手却被心儿一把拉住。心儿道:“乐叔叔,你为什么要拉着小哥哥一起进去啊,不会是你又把老师惹生气了,所以不敢一个人去见老师,所以想让小哥哥陪着你一起去吧!”
乐中平被心儿叫破心思,脸上一红,正欲分辨,心儿已经道:“哦,果然是这样,小哥哥,别理乐叔叔这个大坏蛋,我们走!”说着,拉着陆正就走了。
乐中平涨红了脸,心道:“哎呀,这小丫头是越来越护着傻小子了,真是个小媳妇。”想到以后可以用这个来取笑心儿,不由得嘿嘿一笑。随即想到一事,冲着两人的背影气急败坏的叫道:“喂,小丫头,干嘛说我是大坏蛋?我还不是为了你的傻小子吗?我费尽气力差不多搜遍整个修行界。我容易吗我,这世上有这么好的大坏蛋吗?真是费力不讨好!”
远处传来心儿的声音:“乐叔叔就是大坏蛋。就是大坏蛋!”
乐中平为之气结,一甩袖子转身气哼哼的进了天圆地方阁。正看见李仪坐在那里,当下道:“中规,你来评评理,你看我费尽辛苦为那傻小子找药,倒了还被心儿说成大坏蛋,我看你该好好管教一下小丫头了……哎,中规,你怎么不说话……”
乐中平只顾自说自话,说了一半。发现李仪一脸铁青,一声不吭,这才记起来李仪还在生气着呢,自己怎么忘记这档子事了,都是被心儿这小丫头气昏了,陆正这块挡箭牌没抓住,自己倒先闯进来了,当下一缩脖子,打了个哈哈道:“啊。那个,我去换件衣服。”
“乐中平,你给我站住!”一声断喝。
乐中平被这声喝吓的一哆嗦。只听李仪道:“乐中平,你到底是那一伙的?故意和老道士合谋演了这出戏给我看。是吗?你也是觉得陆正不应该呆在日月庐,是吗?故意把事情做得木已成舟,逼着我不好不答应。是吗?有事连跟我商量一下,你都做不到了。是吗?乐中平,心儿说你是坏蛋。我看说的不错。我今天才发现,你就是一肚子坏水!”
李仪一开口,就跟连珠炮一样,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逼过来,语气越来越激烈,乐中平解释道:“中规啊,你听我说,我怎么会跟老道士是一伙的呢?我从来都是跟你是一伙的嘛!我知道你舍不得陆正,才发那么大火,但是你也知道啊,老道士和老和尚已经知道了陆正的身份,就不可能让陆正留在你我身边。”
李仪“呼”地站起来,高声道:“怎么不能?陆正能不能留在草庐,我是他的老师,我说了算。他们算什么?陆正要不要离开草庐,就算我说了不算,那也得问问陆正吧?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只要他说一个不字,我立即送他走。但要是他愿意留下,那别说是老道士和老和尚两个人,就算是整个佛门,整个道门,我李仪也不会怕,我就是要留下他,谁要是不答应,那就冲着我来!”
李仪的语气竟是少见的激烈,随着他一站起身,那条戒方也是立即出现在他周身,环绕飞转,一副随时就要飞出来揍人的样子。
乐中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叹了口气道:“中规,中规,你冷静点,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发那么大火,你吓到我了!”
李仪哼道:“吓到你了,你还气到我了呢!”
乐中平连忙道:“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行吗?那我们不把陆正交出去了,我现在就去把老道士和老和尚叫回来,把他们骗进来,然后开启天地大阵将他们杀了。一了百了,你看行吗?”
见李仪气得要发作,乐中平先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生气,接着道:“中规啊,你不舍得陆正,难道我就舍得吗?”
乐中平语气软和,李仪哼的一声,重新坐了下去,脸上仍旧铁青。
乐中平见他心情有所平复,伸手抓出两个酒壶,上前递过去一个,李仪别过头去。乐中平又将酒壶往他身上送了一送,李仪别转过身,仍旧不搭理。
乐中平呵呵一笑,俯身将酒壶硬塞在他手里,然后自己仰头喝了一口,发出一声舒爽的声音,吟道:“人生无处不从容啊!”
乐中平转过身对李仪道:“中规啊,自从陆正出现,你我就知道,我们在草庐的日子不多啦!”
李仪冷冷道:“我们在草庐本就是为了等他。”
乐中平带着无限感慨道:“是啊,七生七灭,按照佛门的说法,我们已是轮转七次啦!我本来以为都等不到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
李仪纠正道:“你我不入轮回。”
乐中平喝了一口酒,幽幽道:“现在我倒是希望,我们有轮回,这样就能够忘记许多事。忘记了许多事,也许会活得更轻松些。只不过不要忘了你就好,如果把你给忘了,我找谁给我酿这么好的酒!哈哈!”
李仪闻言。脸色缓和下来,道:“诸事可忘。难忘唯情。那你又为什么不去巫山灵地找她呢?”
乐中平摇了摇头道:“正如你说的,诸事可忘。难忘唯情。一晃三千年过眼,七生七灭,有多少事被我忘记了,但只有当初那一眼的感觉,却在我心头越来越清楚啦!我相信她也一样,心中对他的那份心意,只会在时光的磨洗下越来越亮。我不能忘,所以知道她必然也不能忘,既然她不能忘。我又去找她做什么呢?”
李仪:“过去的已经过去。他已经不在了,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乐中平的酒量极好,但不知为何,今天才喝了两口就已经有了醉意。他端着酒壶,眼中带着醉意,道:“他还在,他在她心头。只要她心头的那个他不走,就永远不会有我的位置。三千年了。她也历经七生七灭,但她还在一步都不肯离开巫山,我知道她的伤早就好了,她不肯离开。是因为那里是他消失的地方。她觉得待在那里,能够等到他回来。”
李仪脸上的怒气早已不见,他也端起了酒壶喝了起来。这酒是他自己酿的,但他却很少喝。此刻却仿佛才喝出了自己酿的酒是什么味道,他心里有几分明白。也有几分怅然,忽然轻轻念了一个名字道:“玉帛云。”
乐中平走上前去递出酒壶,李仪也同时递出,两人默契无比的撞了一下,随后各自痛饮起来。
乐中平道:“其实你我都明白,陆正他必须走。你和我都不会怕事,但是佛道两门是不会甘愿罢休的。何况要治陆正这六识阴毒,还需借助道门的天镜。万一起了冲突,这一切都不是你我想带给陆正的。”
李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乐中平坐下来,背靠着桌案将两条腿伸出,两只胳膊挂在桌案上,道:“反正今天你也让老道士和老和尚打了一架了,气也出了,还想怎么样呢?”
李仪道:“他们这是在打架吗?分明是显露手段吓唬我。”
乐中平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服气,但又怎么样,不得不服气啊,人家的神通道法是比我们强啊。”
李仪道:“强又怎么样,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不是此事牵扯了陆正,我……”
乐中平笑着,饶有趣味的追问道:“你怎么样?”
李仪一瞪眼:“我,我就先敲死你!”
乐中平哈哈大笑,道:“死没问题,我只求你用美酒淹死我。酒乃神物啊,可以忘忧,以养我心。”两人又是一撞酒壶,将壶中酒大口灌下。
晚饭的时候,陆正和心儿在曲直亭里等了好久,直到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才看见老师和乐先生两人来到,乐先生的步子踉踉跄跄的,看样子随时就要摔倒,陆正赶紧迎上前去扶着,走近来才发现老师的步子虽正,但脸上红彤彤的,身上也是一身的酒气。
扶着乐先生坐定,众人开始吃饭,陆正和心儿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各自眼神中看出同一种疑惑:“这两个大人今天怎么啦!”
乐中平带着醉意,却少见的十分沉默,少了他说话,亭子里顿时十分安静。众人吃到一半,天空突然飘起了一阵细雨。
曲直亭四面透风,并没有什么遮挡,那小雨就随着风不断的飘进了亭子,打在众人的身上,落进大家的碗里。李仪最重视饭菜的味道,自然不喜欢这些无端的雨水飘进饭碗,当下放下碗筷,轻轻向后一甩袖子。
陆正本来正在懊恼那凉凉的小雨飘进自己的脖子上,十分不舒服,忽然发觉脖子上不断落下的小雨突然停了,四下一望,曲直亭四周的花草都在随风轻轻摇摆,被细雨打湿。但风雨都是只围着亭子打转,却再不能吹进亭子里。四面的风,随着老师李仪一甩袖子,全部突然改变了方向。
这是什么样的神通啊,连着无形无相的风都能听从自己的意愿。陆正心里一动,不知为何心中那学习神通法术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住,忍不住放下了碗筷,径直走到亭子外面扑通一下就跪下了,任由那雨水打在自己身上。
乐先生和心儿触不及防,不知道陆正突然来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都吃了一惊。乐先生酒意也清醒了几分,道:“陆正,好好吃着饭,你这是做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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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此意总自知
陆正没有回答乐先生,只是往地上磕了一个头。
心儿张了张嘴想说话,但这是饮食之时,是不能说话的,她不知道陆正怎么了,几乎急出了眼泪,不小心将碗扫落了,发出哐当一声。
乐先生看了心儿一眼,正要说话,忽见心儿一脸焦急的正看着李仪,他也转过头去。正见李仪伸出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嘴里仔细的咀嚼着。他的胡子随着他的嘴巴十分有规律的一动一动,仿佛至始至终都没看见陆正的举动一般。
老师分明是看见自己的举动了,但却是始终一言不发。一些冷雨吹打到陆正的脖子里,让他打了一个激灵,心里一阵发慌,但一想到唐小九,随即鼓起勇气,道:“老师,学生想学习神通法术,求老师教我!”他说出这话之后,又是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激动之下,额头都有些磕破了!
乐中平这才明白陆正的意图,心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冲李仪看了一眼,然后哈哈一笑,对陆正说道:“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陆正,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你看看,连头都磕破了,不就是想学神通法术嘛,等到……”
“嗑”的一声,打断了乐先生要说的话。是一边的李仪突然放下了手中碗筷,发出的磕碰声。按饮食之礼的要求,放下碗筷的时候也是不能发出声音的,因此这一下,李仪肯定是故意的。
乐中平很乖觉的闭上了嘴巴,不再继续说话。李仪这时候才看了一眼陆正。目光随即移开,口中淡淡吐出了两个字:“无礼!”
简单两字。却让陆正一阵发虚,不过他仍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学生知道自己大胆鲁莽。但是老师也曾经教过学生言行戒,无遮言,无疑行。九哥的仇,我不能不报。不学神通法术,这辈子也别想报仇!这件事学生是一定要去做的,既不想欺瞒老师,更不想犹豫不决藏在心里,所以恳请老师恩准。”
陆正平时在老师都十分谨小慎微,说话从来不敢抵抗李仪。没想到今天却有这样的勇气,出口争辩。乐中平眼中露出讶异之色,但一旁的李仪却仍是目光淡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陆正,言语如冰,道:“你很怕我吗?”
陆正本以为老师会继续出言指责自己各种无礼,却没想到老师居然问了这么一句话,一时有些不明白老师的意思,想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回答。
李仪见陆正不语。加大声音又喝问了一遍:“陆正,你怕我吗?”
陆正吓得一耸肩,他猜不出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想起李仪平时的习惯。就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学生不明白老师的意思!”一旁的心儿暗想:“糟糕,看样子,笨蛋小哥哥又要挨戒方了!”
但是没想到。李仪今天似乎极有耐心,又问了第三遍。道:“为师问你,心里怕不怕我?”
陆正这回是明白了。老师就是很直接的问他是不是怕他。只不过老师的意思虽然是搞清楚了,但是该怎么回答才好呢?说怕,那不是摆明了说老师很凶吗?这样说话是对老师的不敬啊,可是大大违礼啊。老师是不是会用戒方来让自己觉得以前的他根本不算凶呢?
但要是说不怕,以老师的精明,那一定是要好好收拾这个撒谎的学生了。怕和不怕都不好说啊,而且回答慢了,那也是无礼的啊,老师都问了三遍了。陆正焦急发愁怎么回答,忽然想起唐小九,想着如果是九哥会怎么回答,灵机一动,赶紧答道:“我怕自己惹老师生气!”
此话一出,不仅李仪一愣,连乐中平都忍不住多看了陆正一眼。陆正这句话,不仅说了实话,自己是真的怕老师。但又对这个怕做了一个巧妙的解释,他并不是怕老师凶狠严厉,而是怕自己犯错惹老师生气,把老师生气的原因给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两人知道陆正说话向来憨直,没想到也竟然说出这样的巧言。他们哪里知道,陆正这是从唐小九那边学来。唐小九经常一边谄笑着,一边对癞痢七说:“怕怕怕怕怕怕,我怕七哥为小九操碎了心呐!”
但李仪并没有因为陆正这句话感到满意,反而面露不悦之色,道:“陆正,为师问你,你想学神通法术,为什么不好好跟为师说明,而是要在此时突然去跪在地上说?”
陆正一呆,他可不是故意挑选的这个时候,而是刚才看见老师露出一手神通,激起他一直以来暗藏在心底已久的愿望,一时冲动才做出了这样的行为。之前乐先生对此事回避的态度,虽然没有去李仪那里亲口提过,但他几次想去拿木架上佛道的书籍,都被戒方打了回来,心里自然认为老师也是不会教自己神通。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中报仇之念越来越盛,才会在今天情急之下跑出亭子跪求老师。
但此刻听老师问话中透露的意思,好像他并没有故意不教他神通的意思,那为什么自己一去拿书,就被老师用戒方抽回来呢?陆正呆了一呆,脱口回答道:“我是怕老师不教我,因此才……”
李仪反问道:“为师什么时候说过不教你了?”
“学生几次想去看书架上的佛门典籍,都被戒方打了回来。而且平时偶然问及老师一些问题,老师都不作回答……因此才觉得老师是不想教我神通法术,至于为什么,学生就猜不着了。”这时候陆正也豁出去了,干脆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李仪道:“你学业未成,所问言不及义,为师自然不作回答。虽然不回答你,但为师有告诉你以后不许来问吗?我再问你,你想学神通,可曾有亲口问过为师?”
陆正一愣,答道:“没有。”
李仪端坐着,又是淡淡一问:“那为师有没有明白告诉过你,不会教你神通?”
陆正只好回答:“也……也没有。”
“啪”地一声,李仪一拍桌子,唰地起身走出亭子,就在李仪走出亭子的刹那,那随风飘散的小雨正好就停了。
李仪站在台阶上,面对着陆正,严厉喝道:“那你凭什么事先认定了为师不会教你神通!想学神通,为何偏偏要如此下跪磕头?以此极端之举,在此做出如此违礼之事!下跪于人,看似恳求,实带强迫,这便是你的尊师之礼吗?
为师问你怕不怕我,你心中明明怕我,却口出巧言回避讨好,这不是遮言是什么!你想学神通,却因为害怕而不开口向我询问求证,凭着自己心里的怀疑做出这样偏激之举,这不是疑行是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还准备要长跪不起?还敢说什么无遮言,无疑行!言戒无遮言,行戒无疑行,这两条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还敢口口声声说不想欺瞒老师,用心如此不正,枉你的名字里还有个正字!哼!”
这一番话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尤其是最后那重重一声哼,更是让陆正心里轰得一下,一时间觉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句句打在他的心头,让他脸上发烧、浑身直冒冷汗,自己心里千真万确就是害怕老师,所以每每只敢去揣摩、猜测老师的意图,却从没敢想去询问。所以今天才想着用跪求的方式来表示自己想学神通法术的坚定信念,另外如果不是这种豁出去的行为,只怕他还不敢说。而且正如李仪所言,刚才他就是在心里默默打算好了,如果老师现在不答应的话,就选择长跪不起!
哪知老师却根本不管自己下跪来干什么,而是直接就斥责他下跪求法本身就十分无礼。接着又指责他居心不正,用自己对人的怀疑去决定自己的行为,而不是选择去询问、去证实。
陆正这才明白老师刚才为什么首先就问了一句,自己是不是怕他?老师的眼光锐利无比,可谓是一眼就洞穿了自己的心思!自己不敢去问他,可不就是心里一直对李仪有所畏惧嘛!
李仪的喝问,一遍遍的在陆正的耳边心头回响。陆正心里除了紧张羞愧,竟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心里反复问着自己,原来这也算是遮言和疑行吗?
陆正越想越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行为是这样的鲁莽、草率,对老师是多么的不信任,之前怎么就没有勇气去问一问呢?老师虽然严厉但自己明明知道他对自己是极好的,难道还怕老师吃了自己吗?自己这样的举动,得让老师多么伤心啊!
羞愧之下,心里是一个劲的懊丧悔恨,陆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只是眼泪一下子充盈了眼眶,马上就要啪啪的就掉下来了。
李仪见陆正泫然欲泣的样子,眉头一皱,又是不满的哼了一声,竟然一甩袖子走了,看也不看陆正一眼。一边的心儿叫了一声:“老师!”李仪也不搭理。
心儿没有办法,又转头去对乐先生道:“乐叔叔,你帮忙劝劝老师吧,陆正哥哥知道错了。”李仪刚才如此严厉,心儿在一边可不敢说话,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陆正。现在老师居然拂袖而去,只好来求乐中平了。
乐中平嘿嘿一笑道:“我听说人间有一句俗话,叫‘六月债,还得快’,心儿啊,刚才是谁不肯让陆正陪我进去见你老师的啊,现在想起来要乐叔叔帮你求情了,嘿嘿,门儿都没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人皆有好恶
心儿一听,上前拉着乐中平的衣袖道:“哎呀,乐叔叔,我之前跟你闹着玩呢?你是不会与心儿一般见识的哦!”
乐中平一个劲的摇起脑袋,道:“不不不,我是大坏蛋,大坏蛋最小气。我决定将我的名字改成乐坏蛋,我要以做坏蛋为乐,所以我是不会帮你的。”
心儿继续笑道:“谁敢说乐叔叔是坏蛋,在心儿眼里,乐叔叔又大度、又好说话,最能热心帮助别人啦。不但本领高强,在十大高手之中排名第四,第四呢!而且还会做衣服。乐叔叔,这个可不是心儿说谎了吧,在这十大高手之中,乐叔叔做衣服的本事绝对是第一呢!一个会做漂亮衣服的人,怎么会是坏蛋呢,绝对是好蛋,一个大大的好蛋!”
乐中平听得忍不住笑出来,却见心儿正瞧着自己,当即又哼了一声,转过身去,道:“你这小丫头不必那花言巧语来迷惑我,我是不会上当的,你之前不帮助我,我现在也不会帮你的。”
心儿歪着脑袋道:“乐叔叔,你是不是跟小哥哥一样,很怕老师啊!所以根本就不敢去劝老师,因为你根本劝不动。如果是这样,你就直接说出来嘛,心儿不会瞧不起你的,你还是心儿的好叔叔呀!”
乐中平笑道:“小丫头,哪里学来这么多心眼儿,还想激将我,没门!”
心儿原本一直拉着乐中平的衣角,闻言将手中的衣角一放,脸色一沉。道:“乐叔叔,你真不帮?”
乐中平果断摇头道:“不帮!”
心儿:“那就做你的乐坏蛋吧。我再也不理你了,以后你自己一个人改衣服好了!”说完。转身出了亭子,对陆正道:“小哥哥,老师都走啦,你先站起来吧。”
乐中平见心儿真的不理自己了,自己以后岂不是没人讨论衣服,赶紧转过身来,道:“哎,小丫头,你真不理我啦?”
心儿背对着乐中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转过身却是一脸生气的盯着乐中平,一句话也不说。
乐中平被她这两道目光一激,有些不自在的道:“心儿,你干嘛这么看着你乐叔叔?”
心儿恨声道:“哪有乐叔叔,心儿眼前分明只有乐坏蛋,乐意做大坏蛋的乐坏蛋。”
乐中平被呛得一噎,其实他哪里是不愿意帮忙,在场只有他最清楚不过李仪今天心情有多么不好,不过还好刚才两人在天圆地方阁喝了一顿酒。差不多已经舒缓了下来。
要说起来其实李仪是最想亲自教陆正神通法术的那个,但是偏偏涤玄览和莲华不灭因为那个原因,一开始就极力阻止李仪和自己教陆正神通,现在又逼着李仪要将陆正交给他们带走。李仪不郁闷才怪呢!
在老道士和老和尚那里已经够窝囊了。偏偏陆正竟然为了求李仪教他神通,突然做出这样莽撞的举动。不要说李仪,就连一边的乐先生也感到陆正在心里怕李仪。不敢亲近他。两件事加在一起,郁闷失望。假如换了另外一个人,不因此大发脾气才怪呢!但是乐中平却明明白白知道。李仪却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一个让人劝不动的原因?
所以这根本不是劝不劝的问题,刚才只要是谁帮腔,估计李仪火会更大。
要是往常,心儿这么柔声软语的求他,乐中平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这件事的确不是谁来劝解就行的。
乐中平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脖子喝干,放下酒杯,拿袖子一抹嘴巴,走出亭子,走到陆正前面,说道:“陆正,你知道错了吗?”
心儿开心道:“乐叔叔,你肯帮小哥哥啦!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乐叔叔是大好人!”
乐中平冲心儿吐出舌头,做个鬼脸,鼻子一哼,不去理她。心儿缩缩脖子,吐出小舌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刚才李仪甩袖而去,陆正原本盈眶的眼泪早就不争气的啪嗒掉了下来,心儿让他站起来,他却一直跪着。此时听见乐先生问话,陆正轻轻点了点头,抽泣道:“我知道错了,的确不应该有刚才的言行举动。”
乐中平蹲下来,在陆正耳边道:“如果你还是这么想的话,那就在这儿跪到天亮好了!”
这话说得很奇怪,陆正一愣,还没开口,心儿就抢先道:“乐叔叔,你的话心儿都听不懂啊,难道小哥哥都没有错吗?老师都发了那么大脾气呢,心儿从来没见过老师这样生气,刚才可吓死我啦!”
陆正也道:“刚才老师也是说我把言行两戒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遮言疑行,说我用心不正。而且我自己反省,刚才的行为的的确确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畏惧,不明白该怎么做才会导致这样的鲁莽无礼,看似诚意恳求,实际上却是胁迫老师,所以老师才那么生气……乐先生,难道我想错了,不是这个缘故吗?”
乐先生哈哈一笑,摸摸陆正的脑袋,道:“傻小子,你今年才多大,言语当中有些讨巧卖乖算什么;心里面对老师有些畏惧,一半也是你老师为人古板、对你又比较严厉的缘故。这些地方你虽然也有些不对,但直接用戒方打你一顿不就够了?身为你的老师,就是要慢慢教你的道理,如果你什么都做好了,还要老师做什么。中规又怎么会为这个真正发脾气呢,难道你觉得你的老师气量如此狭窄吗?
再说了你想学神通,为你的朋友报仇,如此重情重义,你老师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即便是为此做出一些违礼之事,只要自己能够承担下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忘了,你老师还教过你无礼之礼吗?那几句话你忘记了,我却还记得,情急之下,危难之时,轻重之分,是人所以不能自己者,当自承其责,以无礼为礼。”
乐先生平时一副散漫无礼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对老师所教的礼有这样深刻的认识!这一番话说出来,陆正也有些明白过来,按乐先生所说的意思,自己不过刚刚跟着老师学习,有些遮言疑行也是正常的,老师是绝不可能发这么大火。
仔细回想刚才的情形,陆正自己也感到,刚才老师的火气好像特别大,自己以前也有不少言行失当的时候,虽然每次都会被戒方好一顿胖揍,但老师也只是淡淡的教训几句,讲清楚道理,绝不会像刚才这样生气。
那他可想不明白了,今天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老师发那么大火!陆正越想越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求助的看着乐先生。心儿忽然原地一跳,拍手道:“啊,我猜到了,原来是这样!”
乐先生冲着心儿一竖大拇指,又对着陆正道:“笨蛋!”说完,也是甩着袖子走了。
陆正一头雾水,赶紧问心儿道:“心儿,你猜到了,快告诉我吧。”
心儿一边发出哼哼哼的怪笑,一边举着小手指不断指着陆正,笑道:“小哥哥啊小哥哥,这回你可惨了,我看老师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哦!哎呀呀,我看老师的戒方又要辛苦好几天了,哎!”
她越是这么逗陆正,陆正越是着急,听刚才老师和乐先生说话,似乎都没有故意不教他神通法术的意思,。看来只要这次先让老师放过自己,说不定就可以开始学习神通法术的了,那给唐小九报仇就有希望了啊,他哪里能不着急呢!
陆正看着心儿一脸狡黠,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果然是个笨蛋,连心儿都能猜得到老师为什么生气,怎么偏偏自己就猜不到呢?当下道:“心儿妹妹,你就告诉我吧,我给你抓十只蝴蝶王好吗?”心儿最喜欢的就是看蝴蝶王在她手心扑动小小翅膀的样子,因此陆正拿出这个条件来诱惑她。
哪知心儿皱着眉头想了一想道:“但是小哥哥,就算我不告诉你,你还是会给我抓十只蝴蝶王啊!所以这个条件不好不好,让心儿想想其他的……”
心儿无比精明,平时陆正又对她千依百顺,对自己的要求,都会十分卖力的去做到,就算没有这件事,只要自己开口说要十只蝴蝶王,陆正只可能去捉来二十只、三十只,哪有什么拒绝的可能。
看着心儿一脸深思苦恼的样子,陆正求饶道:“心儿妹妹,你也不用想什么了,只要你开口,小哥哥哪有不为你去做的事。你还是先告诉小哥哥,老师为什么生气了吧!”
心儿看他苦着脸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算啦,说的也是。谁让你是我的小哥哥呢,换做别人可没这么便宜。”说着,看了看四周,凑到陆正的耳边道:“小哥哥,你被老师骗啦,他根本就没有生气!”
此言一出,陆正不由愣住了,道:“老师刚才明明发那么大的火……”
心儿眨着眼睛,冲着陆正神秘笑笑,然后伸手往亭子里老师李仪的座位一指。
“座位吗?老师的座位上有什么……啊,原来是这样!”陆正顿时恍然大悟。(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患不知人也
陆正顺着心儿的手指看过去,只见老师的案桌上,杯盏整齐,错落有致,中间是一个大盘子,里面是一条吃了一半的红烧鲤鱼,上面还插着一柄用来分开鱼肉和鱼刺的小叉子。大盘子前面是一个白色小碟子,小碟子里是一块正吃了一半的鱼肉,旁边架着老师的筷子,显然老师刚才正美滋滋的吃着这条鱼呢!
难怪老师发这么大火!
陆正登时后悔的要死,一拍自己的脑袋,在心里大骂自己笨蛋。老师最爱吃鱼,自然也最讨厌别人打扰他吃鱼。在饮食之时,老师之挑剔,这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事啊!不要说五义之中有任何一样出了差错,但凡是五味调和有一丝的不谐,他便不会再动一下筷子。
而除此之外,老师更讲过,饮食之道,最重要的是心情,既要吃的愉快,更要愉快的吃。自己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呢?光顾想着自己的事,便把老师的脾性给忘得干干净净了呢!
而且老师平常就经常教导自己和心儿要学会察言观色,然后再谨慎决定自己的言行。老师说过,不会察言观色之人,则如聋瞽无异。
陆正记得老师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儿当时就问道:“察言观色?老师,那岂不是成了看人脸色做人啦,老师不是说最厌恶虚与委蛇、奉承讨好的人吗?怎么现在又要我们察言观色呢?”
陆正心中也有这样的疑问,只是不如心儿那么大胆敢向老师提问罢了。他在街头长大,看见的点头哈腰、阿谀拍马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个都十分能察言观色,最懂的巴结奉承。往往对方还没张嘴,已经麻利儿的将对方想要的东西送上来了。因此对老师所言也感到十分吃惊。
当时李仪回答心儿道:“察言观色以知人。但却不是说察言观色就要去迎合他人啊!”当下李仪又将察言观色细细解释了一遍。
所谓察言,不仅仅是要听对方在说什么,更要紧的是明白对方所言之由,或者有其目的,或者为了某一心情。总之,需要明白对方的意图从而确定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察其时而见其机。
所谓观色,则是听无声之言。每个人出于各种原因,都有可能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但是并不意味着心里没有这样的想法,而这些心思往往会从各种地方表现出来,或者在眉眼神色之中,或者言语与平时相比有所变化等等,可称无声之言。人能听无声之言,就如听懂一首琴曲中所含之情一般。
李仪还说道,察其言观其色。其实是对对方的尊重,否则不知道对方的意思所在而任由自己瞎说一通,岂不是十分无礼吗?而对于自己的父母尊长,如果能察言观色。不就更能好好的对待他们了吗?至于察言观色之后刻意迎合、曲意奉承,那是自己心里出了毛病,又是另外一层问题了。
当时乐中平也在一边。也插话道,心儿。这察言观色就好比你种花,你看见花叶卷了。就知道要浇水了,你看见花叶瘦了,就知道要施肥了,你看见草儿多了,就知道要除草了。若是你不管不顾,自己想浇水就浇水,想施肥就施肥,那花儿岂不是被你种死了吗?
当时陆正和心儿都是恍然大悟,尤其是陆正,甚至还联想道自己弹琴、射箭、骑马等等一切事都需要‘察言观色’,只是今天自己怎么就忘记了这个呢?真算得上是又聋又瞎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老师分明有滋有味的在吃鱼,自己也是看见了啊,怎么就光顾想着自己的心事,一下子做出这么冲动的举动来呢?老师平时最讲究一举一动皆有礼……自己真是头脑发昏,怎么忘记了这么关键的事情。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挑在老师吃鱼的时候,真是太没眼力劲了!如果九哥在,一定会笑眯眯的问自己,猪是怎么死的吧!
终于知道了老师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但陆正头却更大了。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老师很介意是肯定的。乐先生就经常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好恶,是需要人尊重的,并没有什么对错。在别人做喜欢做的事情的时候,不应该去打搅他的好心情!
尽管这几句话是有一次乐先生在做衣服的时候,陆正开口问他,被打扰了心情乐先生语重心长的告诫他的。但不得不说,乐先生的话非常有道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让老师消消气呢?
陆正只好又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心儿。
心儿似乎早就知道陆正会来求自己想办法,嘿嘿一笑道:“嘿嘿,小哥哥,办法其实很简单啊!你就在这儿跪到天亮就好了。我相信老师那么善良,一定会原谅这个打扰他吃鱼的好学生的!所以你一定要相信老师,相信老师是很善良的,笨蛋小哥哥!”
说完,也是甩甩袖子,哼着陆正教她的小曲走开了,甩袖子的样子分明学得老师和乐先生的样子!
明月西移,夜色深沉,照见一个孤单的身影跪在曲直亭前。陆正比较老实,不像唐小九那样爱偷奸耍滑,就是老老实实的这么膝盖着地跪着。期间心儿来过一次,给他拿了一个软垫子过来,但陆正却摇了摇头拒绝了。
心儿于是把垫子放在亭子外的阶梯上,自己坐了上去,陪着陆正聊了很久,直到不停的打哈欠,小脑袋一直往下掉,才在陆正的催促劝说下回去睡觉了。
心儿走后,陆正继续跪在那里,在日月庐生活了快两年了,他也早已习惯了跪坐的方式,因此腿也不觉得酸麻。他一点儿也不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下过雨。还是因为夜色深,周围的空气沉谧宁静。让他有一种十分清爽的感觉。
他一边跪着,一边反省思索着刚才老师说的自己说话行事。心中渐渐对言无遮言和行无疑行这两句话的感悟越来越深。他跪在那里反省自己以往的行为,甚至包括在人间的日子,似乎自己的一言一行,几乎都违反了这两句话的要求。即便是到了日月庐,跟随了老师那么久,每一次犯了言戒或者行戒的时候,当时却并不能够意识到,总要到事后被老师指出用戒方惩罚了,才能回过神来。为什么自己在做事的时候就意识不到呢?
陆正又反省到自己对老师长久以来的那种畏惧。老师到底有什么可怕呢?自己为什么总是不敢直面老师呢?每一次面对老师的时候,总是先要猜一猜老师的想法,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回话,如此忸怩的行为,就好像自己心里有鬼一样!莫名其妙的害怕老师,不正是心中的疑行吗?比如今天,原本大可在老师吃完晚饭以后,大大方方的下跪恳求,然后等老师回答就行了啊?
“月落夜深。风凉阴寒,又没有夜花绽放,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呢?”亭子中忽然传来乐中平的声音。陆正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乐先生已经坐在亭子里面了,而且少见的坐的端端正正。
陆正问道:“乐先生,你怎么来了?”
乐中平呵呵一笑道:“我见你还跪在这里。过来陪你聊聊。怎么?你打算在这里跪上一夜吗?想求得你老师的原谅吗?是心儿出的鬼主意吧!”
陆正摇摇头道:“心儿虽然出了这个主意,但也是我自己的想法。不过不是为了求得老师的原谅。”
乐中平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跪在这里干什么?”
陆正道:“我虽然打扰了老师吃鱼的兴致,但老师还不至于会罚我跪一夜那么重。我跪在这里,是在反省自己的言行。”
乐中平闻言,起身走到亭子的阶梯上,那儿正放着心儿带来的垫子,乐中平就在那垫子上坐了下来,问道:“你今天说想学神通是为了替你的九哥报仇,之前虽然听你说了一些,但总是不完整,我看你反省的也差不多了,不妨跟我说说唐小九吧。”
不知为什么,陆正感觉今天的乐先生有些不一样,若是以往他根本不会坐在心儿留下的垫子上,而且一定是斜靠在台阶上,但此刻坐在垫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倒是有几分老师的架势。
乐中平见陆正看着自己发呆,道:“你看着我做什么?起身过来坐下吧,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唐小九的,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又发生了哪些事?”
乐先生言语之中柔和无比,陆正起身上了台阶,在他身边坐下,道:“乐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怕你,但怕极了老师!”
乐中平微笑道:“是你老师太凶了吗?”
陆正想了想,点点头道:“也许是我经常犯错,所以一见到老师就有点发憷。不过我刚才已经想明白啦,以后不会再怕老师了。”
乐中平转过头看着陆正道:“哦?你想明白什么了,就不怕你老师了?我有时候也有些怕他,你说出来让我听听。”
陆正道:“我刚才想明白了,开始吧我见到老师的时候,他总是一脸严肃,不像乐先生你啊总是笑呵呵的我,我就有点怕他了,听说修行界的人叫老师‘石雕脸’。嘿嘿,不得不说,还真是十分贴切呢,乐先生你说是吧?”
乐中平转过头去,摸摸鼻子,道:“啊,是,是,是吧。你继续说,后来呢?”
陆正继续道:“后来呢,我主要是怕自己犯错被老师抓到。你也知道啊,老师要求那么多,一举一动都有礼啊!在我这里简直就是一举一动都有错嘛!而且老师还有那条可恶的戒方,每次打在身上都好痛啊!这都不算啦,但是犯错了被抓个正着,实在是让人难为情,久而久之,我就见到老师就怕啦!”
乐中平道:“那你刚才到底想明白什么了,怎么就不怕你老师了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未可离须臾
陆正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就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犯错了被老师抓到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就像乐先生刚才跟我说的一样,如果我什么都做好了,老师也不必教我了。既然我没做好,那老师自然就要管我嘛。所以啊,不怕在老师面前犯错,这就是我想明白的。”
乐中平睁大眼睛,道:“你就是想明白了这个?这个也需要想才能明白吗?”
陆正挠了挠头道:“的确是我刚刚想明白的,其实按道理说我早就应该明白的,反正现在我自己感觉是不怕老师了。对了,乐先生,你为什么那么怕老师啊?”
乐中平一挥手,歪歪嘴道:“这是你该打听的吗?没大没小,被你一打岔差点忘了,先说说唐小九的事,我对他可是越来越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能让你这个傻小子在你老师面前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
陆正眼中露出怀念之色,目光之中有了一丝深沉,他缓缓说道:“因为九哥,我才能活在人间啊!”
当下,陆正就把自己跟唐小九的事情慢慢的一件一件说了出来,这些事他之前就已经跟心儿说过。但是不知为什么,此时再跟乐先生说一遍,他自己的感受却发生了一些改变。与之前的伤感不同,这回再说起唐小九,他心中有着更多的是对九哥的深思怀念,而在叙说的之时,他也慢慢的说出了一些自己以前也没发现的事情。当然,并不是他记起了什么之前忘记的事情。而是说他所说的这些事情,之前自己从来没这样去思考过。而随着自己在日月庐的学习。他对唐小九、对人间的自己,都有了一个重新的审视。
虽然是同样的故事。但是跟心儿叙说中有所不同,在他对乐先生的叙述之中,唐小九不仅仅是个聪明机灵、调皮捣蛋,又照顾他、关怀他的人。直到此刻跟乐先生说起来,陆正才慢慢发现,原来九哥是那样辛苦得活着,体会到了唐小九当时护着自己活下去,是多么的不容易。而自己之前竟是那么的懵然不觉!
无论是在街头在一堆要饭当中来填饱陆正和他自己的肚子,还是在癞痢七的威逼下保护好自己。唐小九虽然总是整天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但其中又有着多少的辛酸、无奈和苦涩呢?而自己却只知道缩在九哥的背后,从来不知道九哥的笑容真正的意义。
感受到唐小九的辛苦,陆正发现保留在他心中那个嬉皮笑脸的九哥开始慢慢的退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而坚毅的身影,然后那个高大而坚毅的身影在他心头转身对着他,露出一抹笑意。这笑是那么复杂,又那么深刻,其中藏着太多太多的情感。
陆正忽然明白了。这才是完整的九哥,到了此刻,他才在回忆中,突然真正明白了九哥!
乐中平一直仔细听着。中间一句话也没插嘴,神情却随这陆正的讲述不断改容。等到陆正讲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难怪你总想着为他报仇,此仇不报枉为人啊!”
陆正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乐先生,你也觉得我应该去报仇吗?”
乐中平道:“那是当然了!听你所说。唐小九如你父兄一般。大丈夫处世,如果连父兄的仇都不去报,那还活着干什么?父兄之仇,不共戴天!”他一边说出这话的,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天空。
陆正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既黯,之前又下了雨,连星星也看不见,他又问道:“可是为什么当初大和尚却不让我去报仇呢?他本来已经说要收我当徒弟教我神通法术了,但听说我想杀了那妖怪给九哥报仇,却不收我了,我还以为自己错了,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不能去报仇?它杀了我九哥,我就是杀了它,这有什么错吗?”
乐中平起身一振衣袖,不以为然道:“八苦和尚无非是怕你执杀成仇,堕入邪路罢了。其实唐小九对你如此恩义深重,这样的仇还忍着不去报,难道不是另外一种执着吗!和尚的话,你只听一半就好啦!”
陆正听得乐中平这么说,不由又惊又喜,道:“乐先生,听你这样说,你是愿意教我神通法术吗?”
乐中平一愣,面上露出些尴尬,他咳嗽了几声,道:“陆正啊,我也不是专门为了听唐小九的故事才过来找你的,其实是有些事,恐怕不得不告诉你了。再过三天,我和你老师就要准备治你的六识阴毒了。”
终于要治疗自己的六识阴毒了吗!这是好事啊?怎么乐先生反而一脸凝重。陆正心中打起鼓来,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乐先生,你别担心,我早有准备啦。如果你没什么把握也没关系,反正我这条小命也是捡来的。其实早就应该死在青龙寺啦,所以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的。”
他以为乐中平面露难色是因为这六识阴毒太过难治,所以乐先生才拖了那么久才想到办法,估计是没什么把握。哪知他刚说完,乐先生就摆摆手道:“不不,你别瞎猜,治你的六识阴毒我已经想到了万全之策,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一点你放心。”
陆正松了口气,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啊乐先生,让你为我这么劳心费神,我真是过意不去。不过,既然是这样,乐先生你为什么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他疑心一去,顿时轻松起来。
“呃,这个嘛,呃……”乐先生却仍是支支吾吾的,似乎对某件事十分犹豫为难,不好开口,忽然找出一句话来道:“陆正,你很想学神通法术是吗?”
陆正点头道:“当然啦。学了神通法术,我就可以为九哥报仇啦。乐先生。你是愿意教我吗?”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二次问出这个话了,看着乐中平的眼神中也露出十分迫切的渴望。
乐中平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着头道:“道门的神通法术可是极多啊。虽然太上玄妙经是学不到,但天宗的御天诀也是不错的,不过归根结底,无论哪一种神通法诀都需要上等的资质、一流的悟性和百倍的努力,还要经历种种的神通劫和修行劫,其中之辛苦,可想而和,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你可得有心理准备啊!”
“真的吗。乐先生,你真的要教我啊!只要能为九哥报仇,吃点苦算什么!”乐先生自言自语的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但陆正却只听清了一个意思,乐先生似乎真的要教自己神通啦!陆正惊喜之下,几乎要跳起来。不过想了想,他还是又问了一句道:“不过,乐先生,你要教我神通。老师他知道吗?”
乐中平看见陆正欢呼雀跃的样子,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说叫你了?不是的。陆正你误会了,我没有要教你神通的意思啊。”然后,叹了口气道。“我想告诉你的是,治好你的六识阴毒之后。你就得离开日月庐啦!”
陆正登时如遭雷击,心情从高峰跌落谷底。他还以为自己听错啦,寒声问道:“乐先生,怎么啦?老师生气了吗?所以,所以他要赶我走吗?”他心中无比的难受,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乐中平见状,赶紧道:“哎,你别多想,你又误会啦,不是要赶你走,谁说要赶你走啦!你老师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赶你走呢?”
陆正稍微松了口气,但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急道:“乐先生,你今天说话怎么一惊一乍的,已经连着吓了我好几次啦!那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如果不是老师要赶我走,为什么我要离开日月庐呢?”
乐中平见陆正胸口起伏的厉害,上前按着他的肩膀,拍了拍道:“你不用那么紧张,其实离开日月庐不是什么坏事,对你反而是一件好事啦,你不是一直想学神通道法吗?让你离开日月庐,不是为别的,就是要送你到道门天宗去学神通,这下子你可以如愿以偿啦!”
原来要自己离开日月庐不是被赶出去了,而是要去天宗学习神通的缘故,不过这样一来不就是要跟心儿分开吗?陆正想不明白,乐先生和老师的神通都那么高强,为什么自己不能跟着他们学,反而要舍近求远去天宗呢?难道是他们都不愿意教自己吗?
陆正心中自然万分舍不得心儿,也舍不得离开日月庐,因此听见自己可以实现渴望已久的愿望去学习道神通,竟也一点儿开心的感觉也提不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乐先生,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错啦,惹得你们讨厌了,不然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们学呢,而要去天宗呢?我连天宗在哪里都不知道,那里的人也一个都不认得。”
乐中平听得他语气中的哀伤,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道:“陆正,你不要难过,很多事我和你老师也是身不由己。只不过现在你还不能明白,但是你要知道,我和你老师都没有把你当外人,这日月庐就是你的家。以后等你学成了神通,可以随时回日月庐来啊!”
陆正哽咽道:“可是……可是,我……”
乐中平看着他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心儿,是吗?”
陆正脸上一红,咬着下唇,无声的点了点头。
乐中平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你虽然舍不得,我和你老师也舍不得啊,只怕心儿会比你还要早离开这里呢。”
“啊!”陆正惊呼一声,乐先生说出的事一件比一件吓人,忙道:“心儿要去哪儿?”
乐先生笑了笑,道:“傻小子,心儿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她自己的家翠屏山啊!你也知道心儿的妈妈原本就是为了让心儿避开一些事端,才把心儿送到草庐来的。现在那些事情早已平息了,心儿自然要回家去啦!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吧。不要太难过,你要知道,今日的离别,为的是将来的重聚。”
原来不仅自己要走,心儿竟然也要走,而且会比自己还要早,陆正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乐先生说的几件事,每一件都让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停住了,脑子里空空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慌乱间匆匆跟乐先生行了一礼,就埋头往自己的种春居跑回去了。
乐中平站在原地看陆正跑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这时一个身影在他背后说道:“也难为这孩子了,人生真是不从容啊!”又有一个人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倘若陆正在的话,只怕要被吓一跳,来的人竟然是老师李仪,但是发出的声音却是乐中平的声音。更离奇的是,这个‘李仪’走到乐中平身前,却说道:“中规啊,想不到你比我还早来一步。”
而原来的那个跟陆正说话的‘乐中平’突然身子一晃,形容开始发生变化,慢慢露出了李仪的面容,原来刚才的这个乐中平竟然是李仪幻化而成的。而同时这个刚刚从亭子中走出的‘李仪’也在走下台阶的瞬间,变成了乐中平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此后何所忆
两人各自回复了本来面目,又进入曲直亭中坐下。乐中平一扬起衣袖,天上乌云退散,一轮明月现出了皓然清光,照亮了原本黑黢黢的天色,仿佛整个天空被乐先生这一袖子给擦亮堂了!
两人的桌上都出现了一壶酒,几个小碟子,里面有着一些小菜。两人先是举杯示意,各自饮了三杯,然后又拿起筷子来吃着小菜,就这么一口酒一口菜的,慢慢吃着,慢慢喝着,吃得十分有滋有味。只不过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仿佛这酒菜之中有着无穷的滋味。
不比平时那般豪饮,乐中平也是小口小口的喝着,今天的酒他喝得有些吝啬,还不时为这美酒佳肴轻轻点头。他每夹起一口菜,都会闭目咀嚼良久,让人觉得他无比陶醉其中。
李仪则在每一次喝下之前,都会看一眼杯子中的酒,然后让酒杯在手中轻轻摇晃。杯中酒被摇晃得泛起微波细漪,映衬着月光,流转一抹清辉,最后随着他一仰脖子尽数倾泻入他的口中。相比平时,李仪今天的举止则略显放肆。
两人谁也没有过问对方为什么会变化作自己的模样,似乎一切早已了然于心。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又仿佛只过了一会儿,两人都喝干了壶中的酒,吃完了盘中的菜,乐先生俯身在案桌上趴着,手边是被他碰倒了的酒杯,他竟然喝醉了!
李仪则端着最后一杯酒,低着头走出曲直亭。他看见地上有自己的影子,于是一抬头。看见了满空的月光。他心有所感,慢慢吟诵道:“花开心初醒。梦去淹自由。世俗矜固执,自在缘未休。我今何所思。我今何所知。知往长相忆,思来意痴痴。”
吟诵之声遍布四下,醉梦中的乐中平也跟着喃喃道:“我今何所思,我今何所知……”
陆正神昏意乱,跑到自己的屋子前面,一推门却没有推开,后退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鬼使神差的跑到心儿的长夏居来了。此时心儿早已经睡下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陆正心里想:“心儿知道自己要会翠屏山吗?如果她知道了。应该会跟我说的,她既然没有跟我说,应该是不知道。”
他没有马上回自己的种春居,而是在长夏居的门口坐了下来,刚才乐先生跟他说了几件事,此时才慢慢反应过来,心儿要回去翠屏山了,而自己则会在六识阴毒被治好之后,去道门的天宗修行。
天宗在道门十一派中。仅次于玄宗,自己去天宗学习神通,应该是在老师和乐先生的安排之下的结果。不管怎么说,能有机会学得神通。便有机会为九哥报仇,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刚才乐先生说他和老师也有苦衷,不能亲自教自己神通法术。连老师和乐先生那么大的本事,还有什么是他们办不到的事情吗?
陆正想不清楚。干脆就不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心儿就要离开自己回翠屏山了。到时候自己又去了道门天宗,那就离得更远了。不过心儿去世的爹爹,还有她的妈妈都是出身道门,如果自己拜入道门,应该也不会令她妈妈讨厌自己。只是这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呢?
陆正回头看看长夏居,心儿就在里面,正在睡觉。陆正不由想去看看心儿睡着了的样子。或者心儿会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就在她的门外面,他忽然想起心儿身上那股十分好闻的香味,不知怎么让他全身微微颤抖起来。
夜凉如水,陆正回头看了一眼长夏居,这是一间跟自己的种春居一模一样的木屋,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心儿的呼吸声,又闻到了心儿身上的香气。陆正觉得有些冷,双手环抱住自己,慢慢踱回了种春居。在半路上的时候,突然一轮皓月从原本阴霾黑暗的天空跳了出来,照见陆正一身孤单,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长夏居的草屋上。
这一夜,陆正没有睡着!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老师李仪的表情仍旧是一贯的一本正经,也不见有什么异样,似乎真的就如心儿所说,老师根本就没有真的生气,陆正才稍微放下心来。
不过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却没有鱼。陆正暗自想,看来老师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想吃鱼了。但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桌上却又见了一条清蒸鲈鱼,李仪吃得津津有味。陆正又想,看来吃鱼终归还是老师雷打不动的人生大事!
因为心儿要走的事情,陆正这一天都在胡思乱想。中午的时候,他跟在心儿身后去浇花,在金波罗花下面,心儿哼着陆正教给她的小调,忙的不亦乐乎。陆正有些失神,看样子心儿应该是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日月庐了,也许乐先生还没有告诉她。
陆正忽然道:“老师过了那么多年,都还没忘掉师母。看来有些事情,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呢!”
心儿头也不回道:“小哥哥,你今天怎么啦,就在一边光顾着看,也不过来帮忙。看样子老师今天已经不生气了啊,你还在担心什么吗?把水提过来吧,小心点哦,别浇多了。”
陆正把水桶提过去浇水,一边道:“心儿,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时时想起我吗?”
心儿笑道:“会啊,当然……哎呀!快住手,水浇多啦,笨哥哥!”
陆正心思不属,手中失去了分寸,水桶中倒出一大股水流,冲在小苗上面,几乎将小苗给冲垮了。心儿赶紧叫了起来,上前将陆正的水桶推开,又赶紧将一部分荫湿的土挖掉,做完这一切,又担心的看着这稚嫩的小苗,颇为埋怨的看了一眼陆正。
陆正却没有注意到,心里只觉得心儿回答的太快。太随意,见心儿朝自己看过来。于是又加重了语气道:“我是说真的呢!等过几年,你是不是就会把我忘记啦!”
心儿看着小苗。皱着眉头,有些生气道:“小哥哥你真讨厌,尽是光顾着说些怪话,你怎么不看看小苗都要被你淹死啦!我现在就要把你忘记,再也不记得你!哼。”越说越是生起气来,一跺脚,顾自己先走了。
陆正一愣,轻轻‘哦’了一声,虽然知道心儿说的是气话。但还是忍不住眼内一酸,沉默了下来。
这一天,陆正一整天都有些恍惚,心儿为中午的事情生他的气,一下午都不怎么搭理他。吃完晚饭,李仪顾自己先走开了。乐中平留在后面喝酒,见陆正呆呆的不说话,心儿扭过头不去看他,一下子看出两人的异样。故意装作吃惊的问道:“哎呀,怎么啦,小丫头和傻小子也会怄气啊?”
心儿把嘴一撇,哼了一声。又把小脸更转过去些,中午她跑开之后,满心以为陆正会追上来哄自己。本来她就没怎么生气。心想着如果陆正来哄自己的话,那就趁机原谅他。万万没想到。陆正不仅没来哄她,而且一整个下午都没跟她说一句话。自己递过去好几次眼神。陆正都装作没看见,心里顿时较起劲来,觉得陆正变得讨厌无比。
听得心儿冷冷哼了一声,陆正心中一痛,不知如何是好,起身向乐先生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曲直亭,默默去校场找小白去了。
小白听见陆正的脚步声,早就欢快的跑了过来,远远看见陆正身后空空荡荡的。小白奇怪的眨着眼睛,嘶鸣几声,意思是问心儿怎么没有来。
陆正摸了摸小白的下巴,一声不响的往前走去。小白不明所以,只好默默跟在陆正的背后。一人一马在校场里慢慢的溜达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刚才的起点。
陆正忽然看见不远处心儿俏生生的站起那里,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她一见到陆正,就哇地一声哭出来:“小哥哥,我要走啦!”
陆正呆呆望着她,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两个人就这么对望着,一起流着眼泪。小白诧异的看着两人,忽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嘶鸣一声,就往远处跑开了!
刚才陆正走开之后,心儿看见陆正一声不响就走了,心里更是气恼,自己都这样生气了,小哥哥也不愿意来哄哄自己,生气之余更是伤心,撅着嘴坐在那里生闷气。
乐中平见状,呵呵笑道:“小丫头,傻小子怎么惹到你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对他生气呢?”
心儿又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乐中平叹了口气道:“你不说话,所以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不过陆正那傻小子为什么难过,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心儿迅速丢出一句:“笨蛋坏哥哥有什么好难过的!”
乐中平放下酒杯,道:“心儿,我还记得你来草庐的时候,这有这么一丁点儿大。”乐先生伸出手比划着,又道:“一晃五年过去啦,小不点也快长成大姑娘啦。”
心儿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叔叔怎么无缘无故提起这些。接着就听见乐中平道:“心儿啊,有件事乐叔叔得告诉你。三天前,你老师接到你妈妈的灵鹤传信,拜托我们将你送回翠屏山,日子就定在明天!本来乐叔叔想早点告诉你,让你好有个准备。但是一想你肯定舍不得陆正,何必让你们一连几天都不开心,所以干脆就想等到明天要走了再告诉你。不过刚才看见你们似乎闹矛盾了……心儿,哎,你忘了你老师不让你一个女孩子家乱跑?你跑慢点,小心别摔了,傻小子在校场呢!”
后面的话,心儿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听见乐先生的话,她瞬间明白过来今天的小哥哥怎么恍恍惚惚的,中午的时候又为什么对她说那些话,她现在都清楚了。心里一下子想到,当时自己却对小哥哥说了那样的话,小哥哥该有多难过呢?
心儿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见到陆正。她迅速的起身向校场跑过去,她想跟小哥哥说对不起,为自己那样与他怄气说对不起,为自己不理他说对不起,为自己瞪了他说对不起……跑着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等到她到了校场,远远的看见陆正默默的走过来,神情萧瑟,她知道他心里难过,而且他比自己还要早一些知道,所以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难受了。直到这一刻,在他的目光还没有看见自己之前,他还在难受,因为自己还不了解他心里的感受。
但就在两人互相看见的刹那之间,心儿一路上想到的无数个对不起,都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了,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好多话,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她看着陆正,看见陆正也正看着自己,然后,两人一起落下眼泪。(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择地安我身
道门十一宗,分一玄二宗八派,以玄宗为创始之尊,历代的玄宗掌门便是道门历代忘情天,这一代的忘情天叫做涤玄览,修行人一般尊称为涤玄天。与佛门的世间尊并称于修行界。
距日月庐万里之外,有一片极大的平原,叫做无何有之乡,又称广漠之野。在这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上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湖,便是修行界赫赫有名的道海。道海上漂浮着三座大山,分别叫做玄都、清都、仙都,玄都为主,清都、仙都为辅,三山呈品字形排布,合称道海三山,白天汇聚一起,夜晚则各自散开,便是玄宗宗门道场所在之地,道海三山。
而在三山之下的道海之中,则有守护三山镇山神兽,上古洪荒之妖——北冥之鲲。乃是天地之间体型最大的妖物,其身之长,不知有几千里,终年蛰伏道海之中,从未有人见过其全身。
玄宗历来是一师传一徒的传统,涤玄览已经是第十七代忘情天,收了一个弟子,是个声名远扬的不才子,名字叫做荒未央。玄宗修行的是道门中至高无上之神通,号称道门第一法诀,据说是由道祖所亲创,叫做太上玄妙经。
太上玄妙经乃是道门一切神通法术之源头。在道门的天地二宗中,天宗的修行法诀的名叫御天诀,而地宗修行的是御地诀,此两种法诀并称天地双诀,俱是出自于太上玄妙经。
而在阴阳八派中,真阳宗修行御日诀,太阴宗修行御月诀。风宗修行御风诀,雷宗修行御雷诀。这四宗出自天宗,就连这四诀神通也都是出自御天诀。因此合称衍天四诀。而无极宗修行御水诀,火宗修行御火诀,山宗修行御山诀,崇虚宗修行御泽诀,这四宗出自地宗,神通源头出自御地诀,因此合称化地四诀。
因此,说道门十一宗其实便是道门神通衍化之轨迹也不为过。而且这阴阳八派的宗门道场分布八方,环绕成圈。恰恰可以组成一个极大的圆圈,而天地二宗的宗门道场,则是在这个圆圈里面遥遥相对。如果将这十个门派的方位在图上以点表示,就会发现一个极有意思的情况,这十大门派,恰好就是一个道门的太极阴阳图,而天地二宗就是两个阴阳鱼眼。
玄宗在道门中地位超然,所处之道海,自然不在这个阴阳鱼图之中。许多修行人一生都不一定去过无何有之乡,更别提见到神秘莫测的道海。
与道门宗门形成阴阳图不同,佛门十寺全部建立在十座大山之上,这十座大山犹如排队一样。由低到高,依次排列,最后才是那一座立身成佛的佛山。但道门十宗的宗门道场则不全是在大山之中。其宗门道场所在各有妙趣。
天宗的道场所在叫做九重霄,据说就是在一片云海之中。分为九重灵天。第一重神霄天、第二重青霄天、第三重碧霄天、第四重丹霄天、第五重景霄天、第六重玉霄天、第七重振霄天、第八重紫霄天、第九重太霄天。
这九重九霄天与道门御天诀的九层境界一一对应,据说天宗弟子神通修行境界与其所居之天对应。只有神通境界到达,才得以更上一重天。
而地宗的道场叫做坤舆灵地,则是深入九层灵地之中。第一层众灵地、第二层离恶地、第三层诸根地、第四层化物地、第五层清灵地、第六层初元地、第七层无边地、第八层有无地、第九层玄境地。
这九层灵地,地气变化不同,各有玄机奥妙,也是与地宗弟子的修行的御地诀的九层境界一一对应,地宗弟子修行突破一层,才得以至下一层灵地。
而阴阳八派所在之地,或居山临水,或藏匿泽谷,真阳宗的宗门道场所在乃是在一棵名为建木的参天大树之上。这棵建木树高达数千丈,冲入云霄,树冠所荫,有方圆百里。其树上生活着的一种鸟,名为三足金乌,是天地间的阳火之精,真阳宗弟子就与三足金乌一样,在树上结巢而居,而三足金乌也成了真阳宗守护道场的镇山神兽。而真阳宗修行最为特别的一点在于只收男徒,门人无一女子。
而太阴宗的宗门道场所在则是修行界第一高峰玄阙峰上玄阙峰笔直冲天,却在山顶之处有一处天湖,名为圆缺湖。此湖之特异在于会随着明月之圆缺而湖水也会变的深浅不一,月望之日则湖水满盈,月朔之日则湖水就会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湖底。湖中长年生活着三足金蟾,是天地间的**之精。太阴宗就居于圆缺湖畔,与真阳宗恰恰相反,其宗门弟子全是女性,门人无一男子。
风宗宗门道场所在,乃是一个常年刮着大风的山谷,名唤不死神谷,谷中神风变幻莫测,弟子就在谷中崖壁上凿洞而居。雷宗宗门道场所在,则是一片沼泽,终年天火神雷不息,对其弟子修行御雷诀,自然最好不过。
另外,无极宗道场所在,乃是在一处叫善渊的激流峡谷之中。火宗则是在一处常年喷发地热的的火山脚下,此火山名叫焚如山。山宗的道场所在是在群山深处的思位峰。崇虚宗则是位于两河交错的云梦之野上。
这些道门十一宗的宗门道场所在,或考天时,或察地利,总之无一不与其所修行的神通有着玄妙之关联,对其弟子修行有着助长之益,参悟之功。同时也无一不是天地之间的灵地宝山,往往都有着各种天地之间难得的天材地宝,或者与之俱生的各种奇异的妖物精灵。因此每一宗都有自身特殊的法器或者镇山神兽。
“既然身入道门,如果能够修行太上玄妙经,当然是最好了。只不过涤玄览已经收了荒未央,是不可能再收你当做弟子了。如果你还想拜入玄宗,那就得是拜那个荒未央做师父了了。不过玄宗才一师一徒,两个人占着三座山,想来每天的日子也是过得无聊之极。因此不去也罢。
相比之下,天宗可就热闹不少,门人弟子也多,云海高居,可以饱览天地间风云之态。天宗的掌门叫做渊无咎,为人和善,在修行界人缘也不错。这你可得先牢牢记住,不然等你做了天宗弟子,你却还不知道掌门是谁,那可就闹笑话了!哦,对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道门的情况你也更是得牢牢记住,这些情况对于修行界的弟子们都是了如指掌的,因为你不是修行界长大,对这些事不了解,不要闹出笑话来,丢了你老师的面子。
天宗有一师六徒的规矩,每个师父只能收六个弟子。但渊无咎身为掌门没有收徒的资格,所以不会亲自收你做弟子,应该是从他六个弟子之中挑一个做你的师父。不管是哪一个,你去了之后,一定要记得一点,那就是千万不要报出日月庐的名号,以免被其他弟子给欺负……喂喂喂,傻小子,你发什么楞,我刚才对你说的话,都听清楚了没有!”乐中平拍着桌子,瞪着眼睛,对陆正呼喝道。
这是在天圆地方阁二楼内的课堂里,乐中平正在对陆正讲述修行界内道门的情况。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心儿已经在老师李仪的护送之下离开了日月庐。原本决定的由乐中平将心儿送回翠屏山,但不知怎么最后却换成了李仪。陆正心里暗自猜测,应该是老师怕自己太过难过,所以让乐先生陪着自己。如果剩下老师和自己在日月庐,两个人没什么话,只怕更是难受。
心儿走的时候,李仪还让她带走了那颗无名种子长出的无名小苗,用一个小花盆装得好好的,就捧在心儿的手里。除此之外,心儿还收起了乐先生给她做的衣服等等。
陆正和乐中平在花圃边相送,心儿手里端着小花盆,由李仪牵扯手一下子就飞天而去。从一开始准备,到最后离开,心儿始终没有回头看陆正一眼。两人之间,甚至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一句。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怕一开口,两个人的眼泪都收不住。
李仪走之前,吩咐乐先生为陆正上课,乐先生也不管陆正还在望着心儿消失的天空发呆,不由分说就把陆正拽到了课堂里,说陆正既然以后要去天宗,应该先了解一些道门的情况,就开始对他说了道门的情形来。乐先生滔滔不绝正讲的起劲,却看见陆正坐在座位上,一脸发呆走神的样子,这才拍着桌子叫起来。
陆正回过神,赶紧道:“听……听清楚了。”
乐中平撇了撇嘴,学着陆正说话道:“听……听清楚了,你倒是说说看,到底听清楚什么了?”
陆正道:“乐先生刚才说,不要报出日月庐的名号,以免被其他弟子欺负。乐先生,为什么报出日月庐的名号,会被人欺负啊,难道……”他想说难道你和老师在道门有很多仇人吗,最后还是忍住了。
乐中平呵呵一笑道:“难为你这傻小子满脑子想着那小丫头,还能听见我在说什么。难道什么?我跟你老师排名在渊无咎之上,他们要是知道了你是中规的学生,肯定是不服气的,说不定就要找你打打架,到时候指着被打趴下的你嘲笑你老师,找回些面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陆正听到这儿,忽然问道:“乐先生,翠屏山在哪儿啊,离这里远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忘心诚聋瞽
乐中平看着陆正的眼神有些暧昧,陆正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胡乱解释了一句:“我只是随口一问。”
乐中平笑道:“那我胡乱回答一句行吗?哈哈,陆正,你喜欢心儿是吗?”
没想到乐先生居然问得那么直接,陆正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乐先生,更不敢再说什么。
乐中平道:“哎,喜欢就是喜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丫头长得这么可爱,以后喜欢她的人一定多了去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翠屏山离此三千里,山青水秀,风光可是好得很呐!”
陆正道:“三千里,这么远?”
乐中平道:“傻小子,三千里算远吗?若是修行有成,飞天而去也要不了多大功夫。道门之中也有一些专门的飞天神通假若,修习有成,速度极快。比如风宗的御风诀,可朝发夕至,犹如天地之间的神风。再比如雷宗的御雷诀,犹如惊雷过隙。再比如你要去的天宗,御天诀修至极处,可不行而至。比破虚、血遁之类的神通还要快,心念所至,身即已至。”
陆正听得发呆,暗暗想心道:“心念所至,身即已至。如果是那样,要去找心儿可是最方便不过啦!”
乐中平看他的样子,笑道:“怎么啦,你是在想这样去找心儿可就很方便了吧。”
陆正被他叫破心思,脸上又是一红。道:“乐先生,我什么时候去天宗呢?我想求你一件事。”
乐中平道:“等你的六识阴毒治得差不多了,届时就由我带你去天宗。你身上的阴毒,还需要靠天宗帮忙呢!说吧,你想要求我什么事?”
陆正道:“我想回去青龙寺看看,我还有一个朋友在那里,他叫做明空,是青龙寺里的烧火和尚。”
乐中平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啊,不过我只怕你到时候见不到什么。”
陆正一惊。难道明空出事了?正要询问。忽然乐中平道:“你老师回来了,我们去楼下。”话音刚落,两人已经置身天圆地方阁之中,正瞧见李仪迈步从门口进来。
陆正赶紧起身上前行礼。乐中平也道:“中规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至少在翠屏山待上一天呢?怎么样,翠屏山上一切都好吧!”
李仪上前坐定,整理好衣服。扶了扶头上的古冠,这才道:“一切都好,风敏还托我向你问好。”
陆正等着想听心儿有什么话托老师带给自己的,但李仪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不由有些失望。
乐中平道:“你回来的真及时,我正在跟陆正谈起他身上的六识阴毒的事呢。”
陆正愕然道:“六识阴毒?那是什么?乐先生,我身上中的不是蛇妖的阴毒吗?怎么变成了六识毒。”
乐中平和李仪为了怕陆正担心,此前从未将他身上的真实情况告诉他,因此陆正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中了蛇妖的阴毒。
乐中平在一旁解释道:“一般的蛇妖的口中毒都是阴毒,但是伤你的那蛇妖却不是普通的蛇妖,他的毒雾能够侵入你的五官六感,这也就是你为什么你中毒之后五官忽而清晰,忽而模糊,还有一段时间触发了小神通幻境的缘故,这叫做六识阴毒……”
当下,乐中平便将六识阴毒跟陆正解释了一番,告诉他体内的六个气团等等状况,自己又是如何以神通法力种下封印,但是却将那快六龙佩散出元气护住他的心脏以及六识珠一段来历省略了不提。
陆正从到了日月庐以来,虽然读了不少书,但也听得云里雾里。乐中平笑着道:“其实你也不必懂这些,之前没有跟你细说清楚,是怕你过分担心,反而对毒伤不利,你明白吗?”
陆正自然知道乐先生不告诉自己,乃是出自一番苦心,当下起身向乐中平行礼致谢。
乐中平又道:“只是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这六识毒盘踞你心肝脾肺肾和泥丸等处已久,不能同时解去六处毒患,只能一步步依次解除,否则六处阴毒一起反攻,我只怕还没治好你的毒,你的身体便受不了了。
因此,我思索良久,安排的次序是先从肝脏处开始,舒肝气,解眼识毒;然后是肾脏,固肾气,解耳识毒;接着是肺脏,宣肺气,解鼻识毒;再是心脏,护心气,解身识毒;之后是脾脏,发脾脏之气,解舌识之毒;最后是泥丸,解意识之毒,则需要借助天宗一件法器,到时候我会带你去天宗。
大致情况便是如此,据我推算,每一处清除毒素的时间需要大约七天,解毒的过程之中,六识衰变会依次发生,极有可能……”说到此,他看着陆正,却不说话了。
陆正听得仔细,见乐中平住口不言,心中一动,忍不住猜测道:“意思是,我极有可能会依次经历眼睛看不见,然后耳朵听不见,失去嗅觉,失去味觉,身体感觉不到,是吗?还有最后解那个意识之毒,又会发生什么?”他心中害怕,声音也有些发颤起来。
李仪在一旁道:“泥丸意识,是一身灵明自我。失去意识,几乎与死人无异。”
乐中平也在一边补充说道:“确切的说不是依次经历,而是重叠累加,只有等到你的意识之毒最后解除,五官才能一起恢复正常。所以你刚才说要去青龙寺看望你的朋友,我只怕你什么也看不见。”
陆正一听,浑身一个哆嗦。顿感满嘴苦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知道最终自己还是会恢复正常,但此时心里已经心慌意乱,全身燥热,心如乱麻,恍惚间眼前真的一下子黑了不少。
李仪瞧见陆正异状,眉头微皱,喝道:“陆正!居处之礼当如何?处事之礼当如何?”
陆正浑身一个激灵,抬头看见李仪双目炯炯,清澈平静,并无一丝同情,更无一丝慌乱,心神一震。
居处之礼和处事之礼的要义,他在平时早已背诵得滚瓜烂熟,此时听得老师喝问,下意识背诵道:“居处之礼,以敬为本,切忌任情放肆。处事之礼,中正以待,当以不乱为先。”
李仪又喝道:“那么你此时敬心何在,中正何在?一听自己可能要瞎了,要聋了,便害怕了?任情放肆了?这就是你的不乱吗?……你现在还没瞎没聋呢,平时教你的礼,都是做给我这个老师看的吗?此时都到哪儿去了!”
老师显然是生气了,陆正知道,老师是气自己该有的居处自安,应事处理的礼全给抛到了脑后。老师平时最喜欢说的话,便是一举一动皆有礼。最强调的便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忘记了该有的作为。想到此,陆正脸色火烫,惭愧的无以复加。
李仪继续道:“又不是永远变成瞎子、聋子,你到底怕些什么?哼,遇事无明而惧怕,这才是真正的瞎;又因此将平日里的教诲此时却全都抛诸耳后,这才是真的聋。”说完,一甩袖子,离席而去。
乐中平也起身,上前摸了摸陆正的头,轻声道:“你老师说得对,不明事理,才是真盲;遇事忘心,才是真聋。”说完,跟在李仪后面走了。
陆正顿时明白过来,老师那一番话,不是生气,而是在敲打自己呢。所教给他的居处之礼、应事之礼等等,不仅仅是外在的那一板一眼的形式,更重要是随时随地能够调养自己的心,那才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而老师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早就看见自己因为心儿的离去,心里那份深深的失落吧!
天圆地方阁外,乐中平和李仪正并肩而行。乐中平道:“两个孩子刚刚分开,难免心情不好,你也太过严厉了。”
李仪道:“调理六识毒之前,需得先过这一关,如果是心有挂碍,日后六识衰变开始,恐怕他的心境一乱,气血郁结,反而带来麻烦。”
乐中平点点头,叹息道:“六识阴毒啊!毕竟不是一般的阴毒,既伤肉身,又损识神。此毒之难,在其处于虚实之间,非虚非实,既虚既实,盘踞在他体内六处的毒气混杂了他的识神,稍有不慎,识神有损,陆正就废了。”
李仪道:“天命在身,自有眷顾。”
乐中平笑道:“呦呦,这会儿倒是镇定了,当初还不知道是谁急得上窜下跳,连百花谷都敢去了呢?”
李仪道:“我这是相信你的医术不凡。”
乐中平故作夸张的惊呼一声,道:“难得中规先生那么夸我夸得这么直接,不要停,继续夸!”
李仪哼了一声,道:“厚颜无耻!”转而道:“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十分奇怪?”
乐中平:“怎么,翠屏山出事了?”
李仪摇摇头道:“翠屏山倒是没出事,只不过在回来的路上,我顺道去了一趟白虎寺,想去拜访八苦大师,没想到大和尚居然不在。”
乐中平:“你是想让他来看看陆正吗?大和尚不在寺中,有可能又去人间游历了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幽幽复冥冥
李仪道:“不然,我这次去白虎寺。只是见到一个知客僧,告诉我说白虎寺驻山有令,封山闭寺,众僧一起坐关修行。我又提及八苦和尚,大和尚是寺里戒师,应得众僧敬畏。但我提及他时,知客僧语焉不详,只是推脱不在,带有轻蔑之意。我又问可否一见驻山,他又说不在。我又问法座何在,他这回却说在闭关。种种迹象显示,寺里应有事发生。”
乐中平道:“封山闭寺,坐关修行,和尚们倒是有这个说法。只是何以如此凑巧。三个当家的和尚都不能管事,不是佛门的作风啊。”
李仪:“我也如此认为,只是这是佛门内务,苦行僧既是戒师,身份地位既高,何况他师父云叶尊者更是佛山高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何况我又是一个外人,明天就要给陆正解毒,我便先赶回来了。”
乐中平道:“此事确有蹊跷,但眼下还是以陆正的事为要吧!”
……
第二天午时,正是日正当中,陆正双腿盘坐,紧闭双目,一动不动。那天圆地方阁变幻莫测,此时不知怎么屋顶顶部现出一个圆洞,一道阳光从天圆地方阁顶部射入,正好打在陆正头顶。
乐中平正站在陆正的身后,而李仪则坐在一张椅子上,背挺的笔直坐在一边,手中拿着一卷书册,正凝神细读,似乎并不关心那边的状况。
阁中另外一侧,设置了一个案桌。上面并排放了六个香炉,每个香炉之中都插好了香,却都没有点着,而且这六支香却分别是不同的颜色,从左到右依次为青色、黑色、白色、黄色、红色。而最后一支却不是任何颜色,反而是透明如水晶一般,却是无色的,但真要说颜色,它又可以是任何一种颜色,因为此时它正折射着身边其他五支香的颜色。
这正是乐中平开始给陆正治疗六识阴毒了。
开始之前乐中平跟陆正详细讲解过。人的肉身跟万物一样。都是造化元气凝聚,而五脏正是元气凝聚之精,五脏运行日久,精华再变。自然而然的化生五脏之神。而泥丸则是其中最虚最灵之神。是人一身的主宰。
六识阴毒之利害,正因为此毒在虚实之间,既会对肉身的五脏和泥丸造成病变。更会对寄居五脏和泥丸的识神造成损伤。因此必须也相应的用虚实之间的药物去治疗,普通的药汤或者药丸都是有形之物,能够祛除身体脏器的毒素,却不能对识神有效。因此,乐中平想到了将药物制作成香,以介于有形无形之间的烟气,来沁入五脏和泥丸,用来压制六识毒的阴寒。
这六支香分别是用不同的药材制作而成,青色的乃是产于极寒之地的无香之木,黑香的则是产于修行界弱水渊底之万年藻泥,白色的是来自神风谷的一种名为碧犀的怪兽的骨粉,黄色的则是玄黄垣八千尺下的泥心,红色的则是奔雷山上独有的焰火花的花汁,分别对应人的五脏和意识之神。
乐中平脸色凝重,一改平日清闲松散的神态,他今天身穿青色罩袍,头发也掩映的有些发青,难得戴了一个束发冠,将头发束成一个发髻。他站在陆正身后,忽然一卷袖子向那插有青香的香炉一挥手,那青香顿时着了起来,冒出一缕青烟,袅袅上升,凝结不散,形成一条细细的长线,散出一股酸涩的气味,十分的冲鼻。
李仪生**洁,平时最讨厌异味,此时却似根本没有闻着这呛鼻的味道一般,安静的翻过一页书,读得入神。
那一缕烟线在在香炉之上盘旋,好似游动的长蛇一般,漫无目的的翻滚游走。乐中平左手伸出食指,冲那青色烟线的头端一指,口中轻叱一声:“定!”那烟线竟然舅子半空凝定不动,随后乐中平手指一勾,那烟线随即向他游了过去,速度十分快捷,在空中拉长,形成一条笔直的烟线。乐中平手臂舞动,食指一直牵引那条烟线,脚下步子跨的奇大,几步之间,已经绕着陆正转了一圈,那烟线跟在他身后,宛如一条青蛇般灵动。此时,那香炉中的青香已经烧尽,尽数化成了青烟。
乐中平抓准时机,右手飞快的抖动,射出了八枚金针,随着轻微的嗤嗤数声,八支金针尽数没入陆正双目周围的承泣、鱼腰、外明、球后左右共八个穴位之中,丝毫没有偏差。陆正只觉得双眼周围一痒,似乎被什么飞虫咬了,但他牢牢记得开始医治之前,乐中平要他把自己当成死人的教训,无论有任何的感觉,都不能理会,因此并没有张开眼睛,也没有感觉太奇怪。
金针入体刹那,乐中平右手食指随即牵引那青色烟线往陆正双目而去,那青色烟线宛如活蛇一般撞上了陆正的眼皮,随即散开,化成一团青色烟气滞留在他双眼之前。就在青香点着的一刻,陆正已经闻到那股刺鼻的酸涩之气,让他觉得十分难闻,简直比青龙寺的泔水桶的那股酸臭还要厉害十倍不止,令他厌恶得只想尽情的呕吐,偏偏自己不允许动弹,让他忍得十分辛苦。
但闻得久了,又觉得那酸臭之味似乎十分纯,并不夹杂其他味道,可说是酸臭的非常正。等到了陆正忍耐的极限,那酸臭之气竟然反而隐隐透出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顿时让陆正从那种忍耐的紧张中舒缓下来,而且这香气越来越浓,臭味的感觉反而完全没有了,渐渐让陆正连浑身绷紧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不由的暗暗松了口气。
等到那股青烟冲他而来,撞到他的眼皮,已经完全是一种别样的酸香之气了,奇怪的是。陆正分明感觉到,这种酸气并不是他鼻子闻到的而是来自他身体的感觉,是一种很难描述却又十分真切的感受,自己感觉到的酸臭和酸香都是来自自己体内直接的和这气味的呼应。
就在那青烟笼罩他双目的时候,他的眼睛开始痒了起来,慢慢痒得越来越厉害。而且这种痒的感觉,并不是只是停留在他的眼皮,而是钻进了他的眼睛,沿着眼球一直钻到了身体里,钻到了脖子里。整个脖子里面沿着一条线都痒了起来。这种状况。好像是那条青烟直接钻进了他的身体里,钻到哪儿痒到哪儿,让陆正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齿。
而这时,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陆正居然看见了自己体内的那道青烟!
就在那道青烟钻入眼球。往他的脖子下去时。陆正看见了那道青烟,就好像一般人用眼睛看见一道青烟一样。陆正明明白白的看见了自己身体内的那道青烟,而且是随着那道青烟到达他体内的那哪个部位。他就能看见他自己体内的哪个部分。打个比方,陆正的身体好比就是一个黑暗的房间,而那道青烟就好比是一道光,这道光照到哪儿,房间里的景物就被看得清楚了。
这可是太奇怪了,人可以看见自己身体内的景象吗?肯定用的不是眼睛,因为他此时正闭着眼睛呢,而且眼睛只能往外看,难道还能往内看吗?
陆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见那道青烟的,也不知道其他人闭着眼睛能不能看见自己身体内部,不过他知道唐小九肯定是做不到的,估计在人间的人也是做不到的,但苦行僧、乐先生、李先生,他就不知道了。但是目前来说,他做到了!于是,他跟着那道青烟一起,开始游览起自己身体内部的景象来,同时心里也是又是紧张,又是刺激,又是感到兴奋异常!
陆正一路跟着青烟过来,先后看见自己的喉咙、肺部。他看见自己的两肺,样子居然就跟他看过的猪肺差不多,但此时他的肺上盘踞着一团红色的气团,有一种炙热的感觉,好像一团火苗一样。似乎就是因为这个气团,才让自己原本鲜红的肺,变得有些暗淡。此时,那团红色的气团也是静静的,却给陆正一种类似猛兽沉睡着的感觉,似乎它随时就要醒来吃掉陆正的肺。
陆正有些害怕,不敢再看,继续跟着青烟走。那青烟顺着他脖子一直钻到了陆正的胸口后,还在一直往下钻,陆正估计着似乎到了自己的肚子附近,听乐先生告诉他,这道青烟会一直到达自己的肝脏。
果然,就在那种奇痒到了肝脏附近,陆正就看见自己的肝脏上面盘踞着一团白色气团,相比之前肺上的红色气团不一样,盘踞在陆正的肝脏部位的一团白气居然主动动了一下,却是整个往内一缩,似乎是对那道青烟感到十分畏惧。
但那青烟却犹如出来找食的蛇看见了猎物一样,遇到了那道白气却是一下子就扑了过去。那道白气被逼得干脆整个窜入了陆正的肝脏躲藏了起来。而那道青烟也不含糊,干脆裹住了陆正的肝脏,里里外外将之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却是再也不动了。
再看陆正,随着那一阵阵奇痒,他的双目已经不自觉的流出了大量的眼泪,令人吃惊的是,这眼泪并不是跟往常一样无色透明的,而是浑浊的黄色脓液。就在那道青烟包裹住了他的肝脏之后,因为那种奇痒的煎熬,已经令他连牙关都咬不紧了,牙齿一松,两片嘴唇竟然开始打起架来。
正在这时,一直在一旁凝视着的乐中平,立即转身至陆正身前,见那团青烟已经完全钻入陆正体内,伸出手指停在在陆正双目之间的印堂穴之前,猛然一喝:“叱!”只见陆正随着他这一喝,浑身一抖,那种奇痒瞬间消失。他顿时安静了下来,牙齿也不打架了,耳边传来乐先生的声音:“定心凝神,缓缓开眼!”
陆正依言慢慢张开了眼睛,但他看见的只是一片漆黑,耳边再次传来乐先生的声音:“怎么样?”
陆正分明的感觉到乐先生就在自己身前,甚至能感觉到乐先生是弯着腰在自己面前,但他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不,连一片漆黑也没有,他不是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而是他已经不能看了!
陆正嘴角勉强一抽,哽咽了一下,压抑住害怕,小声道:“乐先生,我瞎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御之以无形
山谷中,唐小九持刀而立,黑刀被他用布条紧紧的握在手中,肩膀上被撕掉了一大块肉,血肉模糊中露出骨头,鲜血如一条条红色小蛇一直沿着手臂蜿蜒流到黑刀之上,又顺着黑刀一直滴到地面之上。这么严重的伤势,但唐小九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他的双眼紧紧盯住了身前的一头吊睛白额的老虎。
那老虎体格比一般的老虎要大整整一倍,此刻正将两只前足按在地上,背部弯得犹如一张饱满的弓,看样子似乎随时都会猛扑出来。这老虎低着头注视着唐小九手中的黑刀,口中发出呜呜的嘶吼,它的后臀不时左右摆动,调整着方向,似乎对唐小九手中的黑刀颇为忌惮。
六识的声音响起:“唐小九,怎么回事,刚才那一刀分明能够砍死它,怎么最后反而是你吃亏,你是怎么搞得?”
唐小九道:“你不是说这头虎妖刚刚成妖,没其他什么神通法术,就是嗓门和力气大些嘛,怎么我刚才接近它的时候,眼睛怎么会忽然一黑呢?难道不是这虎妖搞得鬼?”
六识道:“眼睛一黑?你现在已经修成圣身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眼睛一黑?不要管了,你已经跟这只小猫玩了好多天了,赶紧结果了它,取它的血和骨头来炼药。”
六识居然称这只巨虎为小猫,唐小九哼的一声,黑刀翻转,蓦然发出一声大吼。那老虎吓了一跳,浑身一抖。急速向后退了几步,准备抵挡唐小九的进攻。哪知唐小九吼完之后,并没有乘机出击,反而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笑着看那老虎紧张的样子,甚至还将那黑刀扛在了肩上,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那老虎知道自己被戏弄,摇着脑袋大吼了一声,仿佛半空响起惊雷,随之一股奇异的声波响起。四周草木俱震。整个山谷都回荡起这只老虎的吼声。这吼声似有夺人心魄的力量,唐小九也感到胸口一阵烦闷,皱起眉头嘀咕道:“这么大声为自己嚎丧么!”
那老虎一声吼完,随即纵身跳起来老高。从半空中向唐小九扑下去。它先以吼声惊扰。随后捉准时机就扑杀了过来。
眼见着老虎来势汹汹。唐小九亦是大喝一声:“来得好!”这一声断喝,穿透金石,略一下蹲。便从原地弹跳而起,直窜入半空之中,比那老虎可跳得高多了。他在半空之中举起了黑刀,便向那老虎劈头盖脸的劈了下去。
那老虎在半空之中被唐小九呢一喝干扰,落地之时有了那一瞬间的恍惚,身形一晃即定,随即后跨一扭,整个身体横向移出,要躲开唐小九的黑刀。但为时已晚,唐小九身形一落,黑光在它后背一闪,顿时没入它的身躯之中。因此,这老虎后胯这一扭,只有后半个身子连着两条后腿跳了过去,前半身连着脑袋却仍是留在原地缓缓的倒下。
原来唐小九这飞身而起的一刀,已经将他砍为两半!
唐小九起身上前查看,这老虎自然死得不能再死,鲜血流了一地。
六识大叫道:“你就不能只把它脑袋看下来吗,干嘛要齐腰斩断,你看这一地的血,真是浪费好东西。”
唐小九不去理他,将手指放在嘴里一吹口哨,登时一声鸟鸣,天上一朵白云后面窜出一只鸟来。唐小九俯下身割下一大块虎肉,往空中一扔,喊道:“玄英,这是你的,多亏了你找到这只虎。”那飞鸟玄英一个盘旋,准确得将虎肉抓住,又叫了一声,飞回了那朵白云后面。
唐小九赞道:“好玄英!”
六识道:“怎么,现在不叫呆鸟了?”
唐小九神气活现的道:“跟着我唐小九这个天下第一聪明,呆鸟也变成聪明鸟!”
正说着,那只大獒犬坚灵拖着懒懒的步子走过来,背上还站着舌鸟正伦,身后跟着大兔子阗幽。唐小九又将虎肉割碎,分别喂给他们,哪知坚灵却放着那些虎肉闻也不闻,却走到那一滩虎血面前,深处舌头舔了起来。
唐小九一愣,笑道:“狗东西,还真知道挑好的。怎么只有你们四个,罗元呢?不会又迷路了吧,早知道让这家伙顶在前面,小爷我也不会掉一块肉,疼死小爷了!”说着看了看自己背上的伤口,比划着在那虎身上割下一大块形状差不多的血肉,往那伤口上贴了上去。
唐小九用力的将那块虎肉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使劲揉动起来。不多时,就见得他手中的虎肉越来越小,竟然是被他伤口上的血肉给慢慢同化了。那伤口附近的血肉吸收了虎肉之后,便开始修补他刚才被那虎妖撕下的血肉。等到唐小九放下手,他后背的伤口居然已经恢复如初,若不是上面还有不少虎血,几乎让人无法相信,他刚才身上有过那么大一块深可见骨的伤口。
唐小九将肩上的虎穴抹了几下,拍拍那里的皮肉,满意的点点头道:“别说,这妖身还挺好使。”
六识道:“你应该叫圣身。”
唐小九不屑道:“妖就是妖,称什么圣。对了,这七大妖怪我已经杀了第一个了,那第二个妖怪是什么?我们这就过去杀了吧!”
那知六识却嘲讽道:“唐小九,你以为就凭你杀了这么个刚刚开窍的小妖,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吗?这虎妖是七大妖怪当中最弱的,那七大妖怪一个比一个强。要杀第二个妖怪,就凭你现在这点本事,你是活腻味了吗?”
唐小九往虎妖尸身上踢了一脚,道:“不就是说我现在还杀不了它吗?啰嗦!那现在怎么办?你刚才说要拿这虎妖的虎骨炼什么丹,这丹怎么炼?”
六识道:“叫虎骨灵丹。是道门中的一种灵丹,以虎妖之骨,配合其他药材一起炼制而成。此丹有强筋健骨、延长寿元的奇效,用来强化你的圣身,最好不过。可惜我不是道门中人,具体怎么用虎妖之骨炼丹,我也不是很清楚!”
唐小九翻翻白眼,道:“不是很清楚?六识,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不会你就直接说不会。说什么不是很清楚?扯这么一大通没用的。你不会难道我会么?我是让你直接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真是废话一箩筐!”
六识知道唐小九爱占口头便宜,也不去跟他争辩,道:“我不会。你不会。但是你师父会啊!”
唐小九立即反应过来。叫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求那个哭鼻子小妞?”
“臭猴子,你说谁是哭鼻子小妞?”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霓晚现出了身形,仍旧是一身白衣,衬托她一身雪白的肌肤,此时她的神情却不是如之前的冷漠,而是带着一丝羞怒。因此连她雪白透明的脸上都有了一丝红晕。
唐小九歪歪嘴巴,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敢哭不敢认?你刚才没听见吗,小爷说得就是你啊。哭鼻子小妞,哭鼻子小妞,你看,小爷又当着你的面说了,这回你听见了没!”
“你……”霓晚气极,但见唐小九一副无赖的样子,根本不会搭理自己是不是生气了,才想起他可不是父亲叫来服侍自己的小妖。而且他所说的也是事实,上一次自己跑去跟父亲抱怨唐小九,却没想到被一向对自己千依百顺的父亲给骂了一顿。她虽然性格孤傲冷淡,但还是第一次被父亲责骂,当即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大哭一场。
但是哭完之后,父亲仍是要让他跟着唐小九,她第一次见父亲对自己生气,不敢违背。但实在不相见唐小九,因此就选择隐身在附近,但是刚才听见唐小九的话,自己大哭一场的事,竟然被唐小九知道了,这才在羞怒之下现身。
唐小九丝毫不买霓晚的账,见她又气又急,仍是继续用教训的口吻道:“我什么我?多大个人了还哭鼻子,只怕现在整个断慈山都知道了。既然哭都哭了,你还怕被人说吗?”
“唐小九,我要杀了你!”霓晚发出一声愤怒之极的喝声,随即向唐小九冲过来。
随着霓晚向自己不断接近,唐小九感觉到四面八方有一股无形之力向自己卷来,牢牢扯住了自己的身体,四肢竟然一动也不动不了。他拼尽了全力想要挥动黑刀,却感觉有许多看不见的手将自己的手死死的扣住了。
就在这时,霓晚已经冲到他的眼前,只见霓晚眉色一冷,眼中露出一股杀机,一挥手,四周的无形之力又汇成一股,猛然向他席卷而来,唐小九一下子就被这股力量卷到了半空中。
霓晚冲着半空中的唐小九道:“你怕不怕?”
唐小九身在半空,虽然手脚不能动,但也没感觉别的异样,当下发出‘切’的一声。
霓晚冷冷一笑,那股将唐小九定在半空的无形力量猛然消失,唐小九顿时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却在离地一丈高的地方又被那股无形之力定住。
唐小九跌落之时吓了一条,忍不住惊呼一声,最后发现自己没摔在地上,虽然不知道霓晚是用了什么神通法力,但他知道这小妞不敢真的下手,只不过想吓唬吓唬自己。当下道:“好玩,好玩,不过刚才不够高,你再把我升高一点,然后再摔下来接住我,这才刺激呢!”
霓晚气得一跺脚,一挥手,无形之力将唐小九甩得老远,跌落在地上。
六识幸灾乐祸道:“活该!”
唐小九骂骂咧咧的站起身,吐出嘴里的泥土,拍着身上的草屑道:“他奶奶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啊!这肉身也有你的一半,你也上点心不行吗!就看着小爷被这小妞欺负?不过,这小妞还挺泼辣的,到底是怎么把小爷定在半空的,这是什么神通?等小爷学成了一定把她剥光了,定在半空中,叫断慈山所有大妖怪、小妖怪、男妖怪、女妖怪都出来看个够!哼!”
六识道:“那是御物之力,不过是最基本的神通法术,以你现在圣身的修为是做不到的。其实你刚才若是心念专注,那御物之力是御不动你的。谁让你心神不专,意不守身,自然就被她有机可乘了。”
唐小九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现在小爷有准备了,那就是说这小妞搞不动小爷了?那就该换小爷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妞了!嘿嘿!”
六识淡淡提醒道:“即便不用御物之力,她身上的神通法术还少吗?她虽然不敢杀了你,但是让你吃点苦头还不行吗?你干嘛又上去自讨苦吃?”
唐小九一拍大腿,道:“你懂个屁,这是男人的尊严,小爷岂能让一个小妞欺负了。”说着,摸着屁股走到霓晚面前,道:“喂,你刚才用的是御物之力吗?我跟你打个赌,你再试一次,如果这次还能将小爷扔到天上去,我就给你道歉,再也不说你哭鼻子的事,你看怎么样?哭鼻子小妞!”
霓晚怒道:“你还叫!”
唐小九不耐烦道:“你到底是敢不敢打这个赌?要是不敢,就给小爷滚蛋。要是敢,那就现在开始。”
霓晚一皱眉,想了想,咬住嘴唇,忽然道:“那我要是输了呢,你会怎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君子善假物
唐小九一愣,没想到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妞居然问出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傻得可爱,当下转了转眼珠,笑道:“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做老婆呗!”
霓晚一听,脸色顿时一变,眉头一皱,身后一道旋风从地上卷起,窜到唐小九身侧,与他轻轻一触。唐小九只觉得一阵凉风拂过,嗤嗤之声不绝,瞬间身上的兽皮衣服就被割出几十道口子。原来这旋风竟能发出如此锋利的风刃。
唐小九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笑道:“哎呀,怎么那么着急啊,这就是要来给你老公宽衣解带了吗?女孩子家家的,怎么那么着急啊!不过既然你想看看你老公的本钱,那你就直说嘛,都是一家人,小爷怎么会那么小气呢!”说着就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了。
“臭猴子,你住手!”唐小九是街头上混大的,什么污言秽语说不出口?霓晚刚开始还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见他动手开始脱衣服,这才明白过来唐小九的下流,吓得赶紧转过身去。
唐小九嘿嘿一笑,虽然刚才那一道旋风来势汹汹,但显然被控制的极为巧妙,只是割破了自己的衣服而已。他看得出霓晚一定是被老头子教训了,一点儿都不敢动自己。于是举动更是大胆,干脆就将上衣脱了拎在手里,道:“好啦,我逗你玩呢,给你说声对不起。”
霓晚虽然身负神通,远远高出唐小九。要不是父亲千叮万嘱,绝对不能动他一根毫毛,以自己的脾气,早就将这臭猴子千刀万剐了。此时正气恼的要命,万没想到,这臭猴子竟然敢在自己的面前脱衣服,听得唐小九跟自己道歉,正想的好好骂骂这只臭猴子。
哪知就在转身的刹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冲着自己飞了过来。同时传来唐小九的喊声:“接住你老公的战袍,好好闻闻吧!”
霓晚心里正又气又急。竟没想到躲闪。触不及防之下,登时就被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罩在了自己头上,顿时一股酸臭的汗味夹着这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子,让她恶心欲呕。
霓晚赶紧将头上的东西扯下来。定睛一看正是唐小九身上那件虎皮衣服。当即扔得远远的。随即便是唐小九无比放肆的笑声涌入耳内。
这霓晚小妞虽然是个妖怪,但却跟人间的那些小女孩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害羞害臊。他刚才扔出衣服。也只是胡闹一把,以为她既然身有神通,必然是可以躲开,或者以御物之力将那衣服定住,却没想到真的成功了。唐小九捂着肚子,笑得几乎眼泪都出来了,忽然发觉霓晚这边毫无动静,竟然没有大喊着要来杀掉自己。好奇的往霓晚那边看去,却见霓晚呆呆的站在原地,表情十分奇怪。
唐小九走上前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叫道:“喂,你傻了啊?”
霓晚还是一动不动,唐小九收起笑容,道:“怎么?生气了,给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以为我真的会要一只妖怪当老婆啊!别动不动就瞪眼睛咧嘴巴的,本来就长得吓死人,喂……切,神经病,跑得真快!”
就在唐小九喋喋不休之际,霓晚突然一声不响的隐身遁走了,就这么消失在了唐小九面前,让唐小九也是一愣。
六识道:“唐小九,她走了!”
唐小九哼了一声:“用得着你说吗,小爷难道没长眼睛,我看得见,她就这么嗖一下,消失了!靠,等小爷学会神通,看我怎么把你揪出来剥光了,晒成肉干。让小爷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
六识饶有兴趣的问道:“唐小九,欺负一个小女孩,会让你有成就感吗?”
唐小九反唇相讥道:“怎么,你倒是怜香惜玉了吗,赖在小爷身体里,你是不是也很有成就感?”
六识道:“我看你很享受欺负霓晚嘛!”
唐小九一翻白眼,道:“要是把她吃下去,再拉出来,我会更享受!”
六识:“你真的想吃掉她?”
唐小九一摸下巴:“你别说,你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想。反正她也不是人,小爷吃的妖怪还少吗?哎,六识你说,我要是吃了她,老头子会不会吃了我,哈哈哈!”
六识道:“我只是提醒你,你还要靠她炼虎骨灵丹而已。”说完,再也不说话了。
唐小九一愣,一拍脑袋,不由哭丧着脸叫道:“糟糕,光顾着欺负这小妞,忘记还得求她炼丹的事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还要去求这个小妞吗?小爷真是命苦哇!”
……
日月庐中,陆正坐在花圃边,手中握着一根竹子,身边站着小白。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能看见任何东西了,行动需要靠手中的竹棍,或者扶着小白。他目不能视,自然不能再去射箭和骑马,更无法看书,于是这两天老师只是给他讲无礼之礼。
这两天老师讲的无礼之礼,与以往有些不同,主要就是告诉陆正如何在自己眼不能视,乃至以后耳不能闻、身不能动等种种情况之下,如何安养自己的心,不使之陷落沉溺。陆正现在对李仪的心态已经有所不同,惧怕渐少而亲近渐多,听得十分投入,慢慢的心中也安定下来。
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乐先生说要再过五天才能进行第二次的治疗,到时候自己就会变得什么也听不到。他现在目不能视,这两天学着靠听声音来辨别方位,若是再过几天等耳朵也聋了,恐怕只得靠自己的手、脚慢慢触摸,才能行动了。但是等到身体也失去感觉,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陆正想了会儿,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心道:“要是心儿在就好啦!”想起心儿。他不由的默默叹了口气,一晃已经三天过去了,自从跟心儿分开之后,他连着三天睡不着了。
“小施主既然手握天地,何故还出声叹息?”一个浑厚刚毅的声音响起,陆正听来颇为耳熟,正奇怪草庐里面怎么来了生人。忽然想起这个声音自己是听过的,就在那天自己射箭之时忽然昏倒,后来迷迷糊糊醒来听见乐先生和老师跟两人谈话,一个是个老道士。一个是个老和尚。
这个声音似乎就是是乐先生口中老和尚的声音。但仔细一听之下,这个声音听起来却有多了一丝沧桑之感,似乎不是那天的老和尚。而且那天他昏迷在床,并没有看见那个老道士和老和尚。现在眼睛看不见。自然也不知道眼前的和尚是谁。
陆正扶着竹棍起身。向来人行了一礼,问道:“这位大师,是跟我说话吗?”
随即几下脚步声响起。那个和尚来到陆正身边,跟他并排坐在一起,道:“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陆正笑道:“我想大师想必是来找乐先生和老师的吧,我这就为你去通报一声。”
那和尚阻拦道:“不必劳烦小施主了,贫僧刚从天圆地方阁出来,适才已经见过两位先生了,只是偶然看见小施主在此叹息,因而过来看看,小施主莫怪打扰。”
陆正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想请教大师,您刚才说我手握天地,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那和尚念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你左手持着竹杖,右手握着马缰。竹本虚心光明,节节高升而入云,如天道含虚映物,故可谓天也;马力健行不息,答答行地而无疆,如地道无私克顺,故可谓地也。小施主手中紧握此二物,岂不是天地尽在掌握之中。既然天地在掌,不知小施主何故出声叹息呢?”
陆正一呆,不由握了握手中的竹杖和缰绳,这两件东西本是自己眼盲之后,用以便行之物,没想到在这个和尚口中却有了这样一番说辞。他见这和尚谈吐不凡,心中郁闷也为之一清,笑道:“大师取笑了,这两件东西是用来让我好走路罢了,没有大师说得这样厉害。至于叹息嘛,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就算是天地在掌也不开心啊!”
那和尚道:“善哉,君子善假于物也。能假于物,即是心光不灭。心光不灭,那看得见与看得见,又有什么分别呢?”
陆正听得清楚,那句“君子善假于物也”分明是老师教给自己的《万物》这本书里的话,至于后面那几句,倒更像是苦行僧说的话。他不由道:“大师,您也知道这句话,请问您是我的老师的朋友吗?刚才恕陆正唐突无礼了。”
那和尚却道:“哦,你叫做陆正。我记得你老师不是说过‘四海之内皆兄弟’吗?照这么说来,我和你老师还是兄弟呢,自然算得上是朋友了。”
这和尚声音听来一本正经,但说出的话却妙趣横生,陆正听的笑出声来,也忍不住打趣道:“这么说来,那我跟大师也是兄弟呢,更是朋友喽。”
那和尚衣服蹭动,似乎是点了点头,说道:“小施主妙慧,正是如此。所以你就不要站着了,还是坐下来吧。”
陆正笑重新坐下,问道:“大师,你说话真是风趣。那再请问你来日月庐是做什么呢?”
那和尚迟疑了一阵,凑到陆正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个事,可以为我保密吗?”
陆正听他声音故作神秘,觉得这大和尚真是好玩,当下使劲点点头,道:“这个是当然了。”
那和尚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小施主了。”
陆正道:“大师不必客气。”等了一会儿,还听不到那和尚说话,但那和尚的的确确还在自己身边没有离开,陆正忍不住道:“大师,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那和尚道:“小施主不是答应了为贫僧保密了吗?既然是为贫僧保密,自然是保护贫僧的秘密。那如果贫僧告诉了小施主,小施主岂不是破坏了保密的约定,所以为了小施主不失信用,贫僧自然不能告诉你。”
陆正听得先是愕然,这和尚绕来绕去,竟然是这么一个为他保密,陆正又是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那和尚问道:“小施主,贫僧看你双眼瞳仁完好,似乎不是寻常的眼盲,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不见的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往咎何难辞
这个和尚风趣幽默,虽然只是闲谈了几句,陆正却感到那和尚言语活泼生动,让他不由心生亲近,便老实将自己如何中了蛇妖阴毒,如何被苦行僧带入日月庐中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那和尚听完之后,却是先问了一句:“你口中的苦行僧可是八苦?”
陆正奇怪道:“正是白虎寺的八苦大和尚,莫非大师与他也是相识吗?”
那和尚哈哈大笑道:“他是贫僧所收的唯一弟子,你说贫僧和他是不是相识的呢?”
陆正惊得赶忙站起身来,大喜道:“您就是大和尚的师父——云叶尊者大师吗?”他早听心儿讲过,八苦和尚的师父叫做云叶尊者,自创金刚不坏不灭神通,在佛门之中号称金刚神,又称金刚尊,地位尊崇无比,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意外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当下激动不已。
“云叶就是我,我就是云叶,至于是不是尊者和大师,那是别人的事,与我可没有半点关系。呵呵。”云叶尊者笑着起身,将陆正扶着重新坐下,又对陆正赞道:“八苦跟贫僧说起过你,果然是心地至纯,情义深重,难得,难得。”
陆正听闻苦行僧说起自己,忙问道:“大和尚最近可好吗?他说过要来看我的,可是却一直没有来呢,是出了什么事吗?”
云叶尊者听陆正说起八苦和尚,笑声一止,道:“是出了一些事。贫僧此次前来,就是因为八苦之事来拜访令师李仪先生。”
陆正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苦行僧真的出事,还需要他的师父云叶尊者来到日月庐见老师,急忙问道:“大和尚出了什么事?”
云叶尊者笑道:“你不是说为我保密吗?哈哈,还是告诉你吧,否则你也一定不能放心是吧?”
他见陆正迅速点头,满脸焦急,道:“真是个傻孩子。你放心吧,八苦他并不是遇上什么大事。只是因为违反了寺中一些戒律。需得闭关静思过错一些时日,不能轻易离寺。上一次你的老师来到白虎寺,寺内正是因他犯戒之事封山闭寺,导致怠慢了李仪先生。贫僧这次就是来特地来向李先生致歉的。其次嘛。也是受八苦所托。代他向你说一声抱歉,不能守信亲自来看你了。”
陆正想不到大和尚在这样的关头,还想着要来看自己的事。心情激涌,一把拉住云叶尊者的手,说道:“大和尚可是个好人,我相信他一定是冤枉的。就算是违反了一些戒律,应该也是不得已。大师,你可一定要相信他啊!”
云叶尊者呵呵一笑,道:“哦?你说他是好人?那你凭什么说他是好人呢?”
陆正一愣,随口答道:“大和尚当然是好人,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云叶尊者道:“当然啦,难道说就因为他救过你,他就是好人了吗?那顶多只能说在你那儿他是个好人。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在其他人面前也是同样的好人啊。除此之外,就算八苦是个好人,但即便是好人也会犯错呀。这世上有许多事,本就与对错无关啊!”
陆正一听,云叶尊者话里话外,都似在说大和尚的确犯了错,当下焦急起来,道:“大师,大和尚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云叶尊者拍拍陆正的手,道:“小施主,你先别着急。八苦他现在没事,只是这段时间被关在自己的僧房内静思己过罢了。其实就如你所说的一样,虽然错不在八苦,但他也的确违反了戒律。”
陆正听说苦行僧只是被关在房内不允许出去,心中顿时安定下来,道:“云叶大师,你说的话好生奇怪,怎么你一边说不是大和尚的错,一边又说大和尚违反了戒律呢?”
云叶尊者道:“小施主,你从人间来,贫僧想问问你,你可知人间僧侣也有戒律吗?”
陆正自幼在青龙寺边上长大,自然知道人间僧侣的状况,当下道:“我知道的是僧人不许吃肉、不许饮酒、不许杀生、不许撒谎、不许娶老婆……大概都是这些,难道修行界的和尚也一样要守这些戒律吗?”
云叶尊者道:“呵呵,与人间相比,修行界佛门十一山的戒律只多不少。你刚才提到不许婚娶,八苦就是犯了这一戒。”
陆正吃了一惊,难道大和尚竟然是有老婆的。不过他也许有些惊讶罢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还有些为大和尚高兴。又听云叶尊者继续说道:“八苦不仅有一个相爱之人,而且还与那个女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字叫做苦鱼,今年已经十五岁啦。”
大和尚竟然有个女儿,陆正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两界山上,他和大和尚两人看见了相思鹞之后,大和尚的脸上曾经出现难得的一丝愁容,让他印象极为深刻。他还记得大和尚当时还感叹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佛祖说,这个世界就是有情世间,我们都有有情众生。’
而后来两人在遇见山水剑宗的人之前,陆正曾问大和尚为什么不愿意叫自己的名字。苦行僧却说自己想起了一个人,跟陆正年纪差不多。当时陆正心里还有些微苦,以为苦行僧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这一切种种,当时陆正并不明白,但是现在经云叶尊者这么一说,他突然全部明白过来了。
大和尚曾说相思鹞不能被人看见,只会让痴心相思之人看见它们,但那天自己和大和尚却都看见了,那大和尚岂不是也是个痴心之人?而这正说明,他有一个痴心所爱的女子。而大和尚对说在想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人,应该就是云叶尊者口中的苦鱼,是大和尚的女儿!
陆正想明白这些。又想起人间寺庙中的一些类似的事情,道:“这么说,大和尚的确是犯戒了。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不如就趁机让大和尚还俗,让他们一家团聚,岂不是很好吗?”
云叶尊者摇摇头,道:“真是小孩子话。世间情爱,本是爱欲苦海,且不说佛门戒律严厉,即便是八苦自己。也是不会想要还俗的。他一个已经虔心修佛之人。又怎么会选择再度沉溺呢?这个女子是他在修行未成之前在人间游历时因缘结识,种下因果。其实当时八苦还不曾真正出家,不算违反戒律。但他现在却是担任了白虎寺的戒师,却是不能有这样一段过去的。且又不曾向佛山说明此事。所以贫僧才说这件事却不算是他的过错。”
原来是大和尚出家之前的事。这样说来大和尚的确有些错处,陆正又问道:“云叶大师,那你们是要怎么处罚大和尚呢?这既然是出家之前的事。应该不会惩罚的太厉害吧。”
云叶尊者道:“首先这白虎寺的戒师是不能再当了,另外应该会让他前往佛山雕凿一定数量的佛像,静心思过。”
陆正心中没有什么名利之心,只觉得一个戒师的位子,当不当在他心中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雕凿佛像,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惩罚,当下完全放下心来。这一回,却是让他知道了为什么大和尚没有来草庐探望他,原来大和尚自己就被关起来了。
云叶尊者又道:“小施主,贫僧还想问你一件事?”
陆正心中不再担忧苦行僧的事,也感激他带来苦行僧的消息,当下道:“大师请说,晚辈知无不言。”
云叶尊者道:“去年,也就是八苦带着小施主来到日月庐的那天,有一头白虎不知何故来到了白虎寺,徘徊寺外不去,扬言除非是见到了自己要等的人,否则绝不离开……”
陆正‘啊’的一声,打断了云叶尊者的话,道:“是那头白老虎!想不到他居然去了白虎寺等大和尚。”
云叶尊者道:“贫僧正是想问此事,小施主果然也认识这白虎?”
陆正点头道:“是啊,这头白虎是我跟大和尚在两界山下从山水剑宗的几个坏人手下救下来的,当时大和尚背着我正好路过,正看见山水剑宗的人正在围斗一头虎妖……”他将当日的情形跟云叶尊者细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大师,那头白虎出什么事了吗?”他对那头白虎颇有好感,语气之中,也颇有些关心。
云叶尊者继续道:“贫僧还是从头说起吧,那白虎一直在山门徘徊不去,后来直到八苦回到寺里,在山门外撞见了那头白虎。白虎见了八苦之后,口口声声非要给他当脚力。但八苦坚决不肯,顾自己入寺去了,哪知这白虎竟就在白虎寺山门之外赖着不走了。
当时众人并不知道是何等缘故,对这白虎感到十分奇怪,后来八苦拗不过这白虎纠缠,心软之下只好将他收为弟子,又向众人解释了其中始末,就如小施主所说几乎一模一样,众人才知道原委。虽然知道这是一头虎妖,却也接纳了他作为白虎寺一员。
不过八苦却并没有说出是何人在围攻这白虎,今日小施主道出一切,贫僧才知竟然是道门山水剑宗的吴正功长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后来八苦因破戒之事,被众人关入僧房之后,这白虎不知何故,竟然就从欢喜山逃逸而去了。众人不知其来历,唯恐它生出事端,因此派出僧人四处搜寻,却没什么结果。贫僧今日也是抱着一试之意,向小施主打听这白虎的来历,现在才知道它是来自丹穴山,而且果真并无恶意,想来也终究是为了报恩而来,除了八苦,便没人能让他心服口服,这才离山而去。”
陆正想不到当日的白虎竟还有这样一段后事,闻之也是感慨不已。想起当日的情景,忽然想到一事,当下道:“大师,这不对啊?”
云叶尊者一听,问道:“哦?哪里不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所见无明本
陆正忙道:“大师说那白虎是因为没人能够降伏他所以才离开欢喜山。请恕晚辈直言,那白虎既然千辛万苦的到了白虎寺要向大和尚报恩,后来又被大和尚收为弟子,怎么会因为大和尚出了事就随随便便离他而去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当初就不会那么坚持要向大和尚报恩了吧。”
云叶尊者一听,沉吟了一会儿道:“小施主果然心思细腻,其实刚才贫僧所言,也不过是出于推测而已。经小施主这么一说,其中果然大有疑处,只是那白虎已不知所踪,贫僧也不知丹穴山所在,看来只好回去问问八苦了。这白虎好歹也是八苦的弟子,希望它不要闯出祸事来。”说着,连连叹息。
陆正心道,那白虎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山而去,也许是一些妖物的习性,自己难以理解吧。不过这个云叶尊者倒是跟大和尚一样的慈悲心肠,却比大和尚要风趣些。他道:“大师你的心肠真好,大和尚也是一样,总是为别人着想。只可惜我现在眼睛瞎了,不然就可以看见你啦。”
云叶尊者笑道:“这有何难,小施主不过是眼睛看不见,但刚才关于那白虎之事,便说出贫僧不曾想到的关窍,足见心光精明。色相虽本空寂,但也属在世之缘,就让贫僧与小施主心中相见吧!”
心中相见?陆正突然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忘记了,大和尚当初给自己看那蛇妖的样子之时。自己的眼睛也是出了问题。但是大和尚却使用了他心神通,化转心印,印入自己心神之中,便让自己能看见了。
果然,就在云叶尊者话音刚落,一道白光自心头升起。突然眼前一亮,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僧映入自己的眼帘,正对着自己呵呵而笑。老僧的眼中虽露沧桑却是明亮无比,身穿一身灰白僧袍,简朴至极。却显一身和蔼之气。尤其是那两道雪白的长眉一直垂下,让人见了颇觉好玩。
这便是苦行僧的师父,佛门的金刚神,想不到竟然如此瘦弱。与他那威猛无比的尊号倒是完全相反。
更令陆正吃惊的是。眼前除了的云叶尊者之外。他还看见了周围所有的景物,无论花圃中的一花一草、还是身边的小白,都是历历在目。就如同自己眼睛是完好无损一般。陆正惊讶的在四下里看来看去,一刹那之间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已经好了。
此时眼前的长眉老僧笑吟吟的说道:“小施主不必惊慌,这是贫僧的他心神通。此神通施展之后,贫僧所见,即是小施主所见。”
陆正一听,也随即发觉自己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才不得不承认这还是云叶尊者的他心神通的缘故。他心中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当初苦行僧施展的他心神通,只能让自己看见那蛇妖的样子,而且过了一会儿就散去了。但现在云叶尊者施展了这个他信神通,却是一直维持着,而且能将所处环境之中一切所见都能让自己看到,这份本事可是比大和尚要高明多了,真不愧是大和尚的师父啊!
陆正也由此明白,原来同样是他心神通,也有境界层次的差别,其中各有玄妙不同。此一念刚起,便见云叶尊者眼中露出赞许之意。陆正一惊,莫非自己的念头也被他晓得了,他见云叶尊者越发笑的厉害,更是肯定心中猜测。
这么一想,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师,你施展了这神通,难道就能够知道我在心里想什么吗?”
果然,云叶尊者道:“肉身有别,心却可通。我吃饱了肚子,你却不会饱。但若是你牵挂的人开心了或者不开心了,你的心却也能够感应到。所谓他心神通,其实不过就是心心相印四字。”
这话等于间接承认了,他的确能够察知陆正的心念。但其所言却似乎又别有用意。陆正仔细咀嚼着‘心心相印’四字,只觉得云叶尊者所言,让他一下子抓到了什么。他猜测云叶尊者并不是随意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是想要点化自己什么,但不管他如何用力去想,也没能想明白。
他受李仪教训,对任何事都不许模凌两可,实在想不清楚便可先保留在心,等日后所学进步,再去研究明白。这他心神通是佛门高妙无比的神通,怎么有可能是自己随意就能想得明白,当下放弃这个念头,道:“大师所言,晚辈还不能一时明白,有负大师一片美意教训了。”
云叶尊者见他洞察自己的心意,颔首赞许道:“真是好聪明的孩子。”
陆正一边道:“大师谬赞了。”一边想到一事,不由皱起眉头来。云叶尊者看在眼里,道:“小施主,是否有所疑惑,不妨直言。”
陆正挠挠头道:“晚辈是在想,这门神通竟然能够窥察他人的心念,这……”他说了一半,却是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了。
云叶尊者道:“小施主是想说,这门神通能够窥视他人心念,探察他人私隐,不怎么光明正大,对吗?”
陆正脸上一红,连连摆手道:“晚辈可不是说大师你,大师是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是晚辈失言了。”
云叶尊者却沉声道:“小施主说的不错。其实这门他心神通还不仅仅可以窥视他人心中所想,修炼到了高明的境界,甚至可以将自己所见所闻印入他人心中,悄然化改其心。若是用来为非作歹,可谓是阴损之极!”
陆正见他说的这样严重,心想窥视他人心念,不过是偷听**,虽然有些下作,但怎么算得上是阴损了呢?
云叶尊者见陆正露出疑惑之色,微微一笑。伸手一指陆正身后,道:“小施主,你看你这是谁来了?”
陆正回头一看,只见古冠高耸,老师李仪正迈着方步走过来。陆正正要起身行礼,李仪却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了。老师又去干嘛了?李仪和乐中平随时都在日月庐出没无踪,一眨眼就会消失在原地,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老师刚才分明就是冲着自己二人走过来的,怎么突然走了。
陆正还没想明白。耳边又听云叶尊者道:“小施主。你看这又是谁来了?”陆正依言回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来人身穿僧衣,宝相庄严。一脸慈悲。正是苦行僧八苦和尚。他心里一阵激动。叫道:“大和尚,你终于来看我啦!”赶紧迎了上去。
苦行僧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道:“陆正。这段日子在草庐里过得好吗?”
陆正被他拉住手,心中一暖,欢喜无限道:“大和尚,你终于肯叫我名字啦……咦,大和尚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苦行僧从未叫过自己名字,陆正乍听之下无比开心,但却立即想起了云叶尊者才告诉自己大和尚犯戒被关之事,怎么一下子大和尚就到日月庐来啦?他转头疑惑的看着云叶尊者,道:“大师……”
云叶尊者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往另一个方向一指,道:“这是你最想见的人吧!”
自己最想见的人,那不就是?陆正一回头,登时眼中涌出了泪水,只见一个少年从花圃中的那朵金波罗花下面钻了出来,一脸调皮的道:“陆正,小爷也到日月庐来啦!”
这少年那眉眼、那神情,都是陆正再熟悉不过的,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唐小九!
陆正痛哭一声:“九哥!”撒开苦行僧,跑上前去。唐小九也是一张双臂迎接他,却是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小哥哥!”
陆正定睛一看,哪里是唐小九,眼前分明就是心儿,怎么九哥突然会变成心儿?陆正回头看看一旁的苦行僧,正看见苦行僧身形如云烟一般变得模糊,最后倏然散去无踪。
陆正吓了一跳,冲上前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苦行僧了。回头一看,心儿的面容又再度变化成了唐小九的样子,冲他使劲的挥挥手,然后转身往来时的金波罗花下面一钻,也不见了。
陆正追之不及,顿时急得手足无措,怎么九哥都是一下子出现,一下子又都消失呢,连多对自己说一句话都不肯吗?他心里正感悲伤时,突然脑海中一道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九哥不是被蛇妖吃掉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呢?
这个念头一起,他又回想起刚才其他人,似乎也都有些问题。刚才所见的心儿,叫自己那声小哥哥,虽然声音跟平时很像,但语气却并不是那么相同,而苦行僧更是从来没叫过自己的名字……
想到这一切,陆正猛然一回头看着坐在身边的云叶尊者,不可置信的一字一字说道:“将自己所见所闻印入他人心中,悄然化改其心!”
云叶尊者冲他点了点头,道:“小施主,现在可明白,为什么贫僧说此神通若是用来为非作歹,阴损之极了吧。”
陆正颓然坐了回去,一动不动,好一会儿。突然恨恨咬牙道:“这神通何止阴损,简直可恶至极,简直……”
陆正刚才见到心中想见的每个人,心中正无比欢喜,却没想到最终一切都是云叶尊者所施展的他心神通所造的幻觉,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欺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难受,但却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用词表达心中的愤怒,又怕说出的话冒犯了云叶尊者,因此再也说不下去了。
云叶尊者见状道:“哦,小施主你对此门神通似乎十分痛恨?”
陆正气愤道:“任谁被这样的神通玩弄欺骗,当然都会不高兴。”话说出来,突然醒悟,云叶尊者可不是故意要欺骗和捉弄自己,而是为了让自己明白何谓‘化改其心’,当下有些不好意思。
云叶尊者道:“若单从神通而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修成这门神通。即便修成,除非对方修为差距实在太大,否则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将以心印印入他人心中。其实神通岂有邪正,这门神通奥妙非常,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端看施用者存何种用心罢了。比如此刻贫僧便借助了此门神通,才得以与小施主相见。”
陆正听得一愣,不由想起苦行僧曾让自己想明白的,不是所有的妖物都是恶的。云叶尊者的话十分有道理,有人拿着弓箭杀人,总不能怪弓箭不好吧!
云叶尊者语气一转,道:“但小施主可知,这世上却有这么一个骗子,不必假借这样的神通,却能骗倒这世上的每个人。他要人喜,被骗的人就不得不喜。他要人悲,被骗的人就不得不悲,世人每天都受其蛊惑欺骗,但却少有人能够识破其骗局!甚至那些识破了他的骗局的人,明明知道是欺骗,最终却宁愿沉溺在这样的谎言之中,不愿清醒!你说是不是很可悲,也很可叹?”
陆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道:“怎么会?竟然会有这样的人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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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花一世界
云叶尊者却没有马上回答陆正的问题,看样子是想让自己好好想一想。陆正思索云叶尊者的问题,除了他心神通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骗过每个人呢?
回想刚才云叶尊者施展他心神通,令自己所见所闻产生幻觉,依次看到了老师、苦行僧、唐小九以及心儿出现在自己面前,从而牵动自己心情悲喜,的确是太过逼真,的确是没法不上当。世上又有哪个人会不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呢?
但是陆正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其中还是有不少破绽的,比如老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不理自己,苦行僧突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九哥死而复生甚至变成了心儿的样子……这些都与他记忆中的事实大相违背。想到此,陆正隐约捕捉到了一丝关窍,说道:“大师,我知道啦,刚才你用他心神通造成的幻觉,只要我足够冷静,还是能够发现破绽的。”于是,把自己心中所想到的说了出来。
云叶尊者听了,眼中颇有些讶异之色。陆正见状,问道:“大师,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云叶尊者双手合十,道:“小施主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够差别真幻之别,当真了不起。你说的不错,刚才贫僧所施展的他心神通,正是借助了小施主原本心中种种念头,哪个念头越深刻、强烈,他心神通感应便越强,贫僧便可以以此造设种种幻境。但一切毕竟是贫僧依据小施主心念造作而成,自然与真实有所不一。”
陆正闻言。正面露喜色。却又听云叶尊者道:“但这也是贫僧为小施主演示一番他心神通的造幻之用罢了。若是真正斗法,其实根本不必如此,只要令你所希望见到或者不希望见到的景象在你心中化现便可。而更有甚者,只需轻轻勾起小施主心中念头,让你自愿陷溺于幻觉之中。”
听到此,陆正不由想起自己的经历来。之前他跟着苦行僧还在两界山上的时候,曾经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一晚,自己和唐小九并没有遇到妖怪,而是偷到了不少银子。成功的远走高飞。最后还投了军。唐小九当上了小队长,自己则穿着大一号的军装,扛着一面旗子跟在后面。
从此以后,自己就经常想。如果梦中发生的一切才是真实的。那该有多好。而他也因此想到另外的一些可能。比如如果当初自己两人不去青龙寺偷钱,而是干脆就当了癞痢七的手下,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日子?于是他不断想象。两个人会怎么样、会发生什么事,遇见什么,并将那种可能之后的一切想得越来越细致,越来越真实,甚至偶尔恍惚之间,还会觉得自己想象中发生的一切才是真实。
直到这种可能性被想象到了尽头,两个人老了、死了。他就开始想象另外一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是他和唐小九能够避开那一天的生离死别。这种想象让他觉得心里得到安慰和满足,只有不断的这样去想象才能舒缓自己内心的恐慌和不安。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那一天心儿解破他的心事!
所以云叶尊者所说,只要施展他心神通,轻轻勾动心念,让人自愿沉溺在幻觉之中。陆正便想到了,其实当初自己心中所想象的那每一种可能,何尝不是一种幻境呢?只是没有他心神通那样能让自己看见和听见,显得那么真实。如果当时有人用他心神通将自己所想象的任何一种可能在自己心头化现出来,陆正知道,自己一定会沉溺其中!
这么说起来,这样的他心神通,就好比是一个个美妙的梦境一样,让人获得满足。虽然这一切都会虚幻,却可以让人获得平安和喜乐,心中获得宁静。
如果是以前的陆正,一定会这么认为,但是现在的陆正自然不会这么想。之前他就想到过,如果一切重新开始,或者是另外一种可能,他都将永远无法遇见心儿。
而现在,他更明白了,那样沉溺在过去之中,只是因为自己心中有了害怕,而人是不应该这样的,因为这样,人永远无法从过去走出来,拥有此刻的生活。而过去的人过去了,并不代表自己不再重视他们,只要自己愿意,永远可以在回忆中思念他们,与他们相见。
想到这里,陆正忽然觉得,无论是自己心中的想象,还是一个人的梦境,又或者是他心神通造就的幻境,甚至包括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小神通幻境,其实都来自己经历的一切,而从自己精力的一切中产生各种迷惑自己的幻觉的幻象,则是源于自己心中的恐惧、懦弱、愤怒等等一切情绪。
想到此,陆正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大师,晚辈想到那个骗子是谁了?那个不必使用他心神通,而能够骗倒这世上每一个人,能够操控他们喜怒哀乐,自愿沉溺在谎言和幻境之中的骗子,我知道他是谁了!”
云叶尊者眯起了双眼,问道:“小施主想到了,请说出来让贫僧听听。”
陆正语气坚定,却带着无尽的感慨,他道:“这个骗子,就是每个人自己啊!这世上的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子吗?都愿意相信自己,在乎自己的感觉,害怕失去。所以即便那他心神通起作用,也是需要从每个人的经历中去开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愿意去欺骗自己的心,不管是想象也好,做梦也好,幻觉也好,人愿意选择去相信,是因为人想要满足自己。所以,只有自己才能欺骗自己。”
云叶尊者听罢,缓缓起身仔细的看着陆正。陆正也赶紧起身,迎着他的目光,疑惑道:“大师,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云叶尊者道:“贫僧曾经亲身行走人间,想要找一个人。”
陆正:“找一个人?”
云叶尊者点头道:“找一个不受欺骗的人。”
陆正道:“不受欺骗的人?大师找到了吗?”
云叶尊者摇摇头道:“人的心。是那么虚弱,充满了各种渴求和愿望,一旦得不到满足,就会产生软弱或者暴躁,变得逃避或者混乱,显得那么蒙昧无知,自欺欺人。因此,贫僧在世上找了整整二十年,也没有找到。但在小施主刚才说出那番话之后,贫僧却知道。小施主就是这样一个不受欺骗的人。”
陆正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应这句话,却道:“大师,晚辈说答的,是你所说的那个骗子吗?”云叶尊者已经说出这样的话了。但陆正却觉得自己所说的不是云叶尊者所要的答案。
云叶尊者一愣。忽然双手合十。念诵了一声佛号,道:“小施主,请看!”
说着。只见他一伸手,花圃中一朵金波罗花已经被他拿在手中,云叶尊者手持金波罗花,冲着陆正一笑。随后将花送到陆正面前,向上一抛。只见那朵金波罗花凭空散开,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不断的飘落下来。
陆正对金波罗花再是熟悉不过,金波罗花的花朵甚大,花瓣重重叠叠,排布甚是细密,但也不可能如此漫天飘扬。一定是云叶尊者使了什么神通手段。
那些花瓣在半空之中回旋飞舞,那些金色花瓣纷纷聚拢,竟然开始组成各种各样的形状。陆正看得分明,那些金色花瓣先是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圆圈,接着又聚集成了一个金色的圆球。圆球炸开之后,一部分花瓣上升,一部分花瓣下降。
其中的每一片花瓣都开始发生变化,有的变化成了山川,有的变化成了河流,有的变化成了树木,有的变化成了日月星辰……有飞鸟在天空上飞过,有鱼儿在水里游泳,渐渐衍生出了万物。每一种生物都是惟妙惟肖,具足情态。云叶尊者竟然用金波罗花的花瓣模拟出了天地间情状!
陆正看得惊奇无比,心里暗暗赞叹云叶尊者的能耐,同时也在猜测云叶尊者此举的用意。
只见那金色花瓣的天地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人奔跑在大地之上,与所有的众生繁衍流变。这花瓣里的所有生物也开始经历了衰老和死亡,那一只只飞鸟从天空坠落,一个个生物在大地上老死,又重新变成了花瓣。
接着,这些花瓣又立即变成了新的事物,原本的飞鸟或者变成了人,原本的人或者变成了某种的动物。然后这些新出现的人和动物,又开始逐渐的长大、变老、慢慢死去,再度化为花瓣。
陆正被这其中的情景所感染,不觉又生出一种无常之感,只觉的天地之间跟云叶尊者用花瓣幻化的世界一模一样,也是在生生灭灭之中流转变化。
凝视着这花瓣世界,一时间,陆正心中有一种生而不知为何而生,灭而不知为何而灭的困惑,原本按照李仪所教的,如果所见一切带来的只是困惑,就应该暂时先放弃这样的思考。但是陆正此时心中却不只是有困惑,隐约又有一种明朗朗的昭然之感,他似乎明白了云叶尊者这样做的目的,但却无法清楚的说出来。
这时,就在那花瓣世界中的每一个花瓣都渐渐变化成了各种生物之后。突然,所有的一切都再度回复成了花瓣的样子,静静的定在半空。陆正心神随之变化,刚才的那个热闹喧嚣的世界,一下子消失无踪。紧接着,花瓣又急速向中心聚拢,再度组成一朵完好的金波罗花,回到了云叶尊者的手中。
云叶尊者手持金色的金波罗花,又是冲着陆正一笑,将手一松,金波罗花却没有落地,而是凭空消失了。
“不曾生亦何有灭,既无常又何有断;非是一亦何有异,本不来又何有去。”
耳边同时响起云叶尊者的浑厚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似乎直接穿透了陆正的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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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纵幻岂无闻
花瓣世界骤然幻灭,陆正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刚才他被那花瓣演化的世界深深的吸引,几乎完全忘记了呼吸。
陆正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幻景,道:“大师,你的神通真是好奇妙!”
云叶尊者双手合十,念诵佛号,道:“这便是贫僧所说的骗子。”
“大师的意思是,这些景象会让人入迷吗?”陆正不解的问道。
云叶尊者摇摇头,白色的长眉晃动,眼中露出悲悯之色,道:“小施主,刚才贫僧先将一朵金波罗花打散,幻化出了一个世界。由片片花瓣变化成一切,再从一切回复成片片花瓣,这过程之中,万物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到头来始终不过都是一片金波罗花瓣的变化罢了。而最后这些金波罗花的花瓣,又还原成那朵金波罗花。贫僧想问一问小施主,那个世界到底真实存在过吗?”
陆正一愣,刚想要回答当然存在过,但是仔细一想,那个花瓣世界中的万物,只是花瓣变化而出,到最后终于还是一片花瓣,怎么可以说是出现过呢?难道一朵被打散了的金波罗花,就不是金波罗花了吗?
这就好像看到天上的白云偶然之间显示出一匹马的样子来,那这片白云就是一匹马了吗?同样的,这个世界是云叶尊者以金波罗花幻化出来的,当然不能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想到此,陆正回答道:“大师。这个花瓣世界不曾存在过。”
云叶尊者又问道:“那刚才花瓣世界中的飞禽走兽,一切生灵,存在过吗?”
陆正:“当然也不曾存在过!”
云叶尊者点点头,又笑着问道:“小施主,贫僧再问你,假如我们身处之天地,也不过是他人以金波罗花幻化而成,小施主以为如何呢?”
此言一出,陆正大大吃了一惊。可不是嘛,就从刚才那个金波罗花中演示的一切来说。假如自己就是一片金波罗花幻化而成。自己死后会还原成一朵金波罗花吗?也许不是金波罗花,而是另外一种东西。但是不管怎么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按照自己刚才所说。那岂不是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而自己也根本不存在吗?
眼前的这个世界。还有自己,不过是刚才那金菠萝花瓣偶然组成的形状罢了,就好像天空中的白云偶然露出了自己的面目。
陆正一时愣住了。心中颇觉有些荒谬,但似乎又觉得的确如此。一时间他心中掀起万丈狂澜,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陆正突然想到一事,道:“大师,这就是你说的骗子吗?您刚才说的骗过一切人的骗子,就是我们眼前这天地万物吗?”
云叶尊者微笑道:“小施主妙慧不凡,贫僧正是此意。”
陆正一时不能接受,但觉得心中似乎有一块疑团横亘,他看看四周,花草树木,包括眼前的云叶尊者,这一切是那么生动,怎么会是假的呢?就在这时,突然四周一切全然消失,陆正吓了一跳,耳边传来云叶尊者的声音:“小施主,贫僧已收了他心神通。”
陆正愕然,自己心里正想着周围的一切那么生动,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云叶尊者就收了他心神通,分明是提醒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都是虚幻不实。
陆正不由默然。
云叶尊者叹息道:“小施主,人最是容易受耳目所欺骗。你从人间来,当知人间的谎言又何尝不是如此,世人巧言令色、装神弄鬼、构设骗局,总是要描绘一番美景,勾牵世人的**,令人深陷其中而不觉,犹如做了一场美梦,到头来却是白白受了一场欺骗。也是要瞒过你的眼睛、瞒过你的耳朵,归根结底,是要让你所见所闻瞒过你的心罢了。”
陆正想起在青龙寺街头的日子,自己见过的无数坑人钱财的骗局,其实都差不多是这样。即便是自己和唐小九,也经常由自己负责吸引他人目光和注意,由唐小九负责将其钱袋偷走。
云叶尊者又道:“而你我眼前的天地,也是日夜变化不息,周流不止,万物都在迁流变化之中,昨日是而今日非,如露如电而速化,如梦如幻而不实。既然如此,小施主又何必在乎眼中无所见,耳中无所闻呢?”
此时的天圆地方阁内,乐中平和李仪正对坐饮茶。
就在云叶尊者以金波罗花演化幻中世界之时,李仪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乐中平一见,道:“只是借来一用嘛,你的宝贝金波罗花不会有事的,喝茶喝茶!”说着,拎起水壶就要往茶杯里冲水,却是手中一空,李仪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来,水壶已经到了李仪的手中。
李仪一边往两人的杯中绪水,一边道:“这和尚做得有些过分了!”
乐中平道:“你说的是哪个和尚?是那个花和尚呢,还是这个叶和尚?”他见李仪主动来冲茶,乐得坐享其成,端起茶杯先闻了闻香气,然后浅浅的啜饮一口,发出赞叹之声。
李仪道:“是花是叶,还不都是一根枝上的。”
乐中平哈哈一笑道:“怎么,你担心陆正被他拐去当和尚吗?”
李仪哼了一声道:“我当然担心!陆正以后要去天宗,道门讲的是患身,那花和尚输给了老道士,却趁此机会让这个叶和尚来插一脚,跟陆正大讲幻身。莲华不灭平日里一声不吭的样子,看着老实忠厚,我看跟老道士差不多,也是一肚子坏水。”
李仪平时言辞谨慎,从不随意议论他人,现在却是一句连着一句的说起莲华不灭和云叶尊者来,乐中平暗自好笑,劝道:“陆正眼盲之后,心思郁结。他是八苦和尚的师父,陆正自然对他有些亲近,让他来劝一劝也是好事。”
李仪立即气呼呼的道:“他这只是劝一劝吗?费心思、费力气、费神通,我还不知道和尚们想做什么?不就是想将佛门玄妙在陆正心里留下点种子嘛!如此全然不讲次第,也不管陆正是否能够接受,一股脑的灌下去,若是陆正不因此识得本性之妙,既不得如幻之妙趣,反而落入虚狂之中,视天地若幻。哼,到时候我……”
乐中平见状,挤兑道:“怎么不往下说了,到时候我们的中规要做什么,是去毁了佛山,还是宰了莲华不灭?”
李仪瞪了乐中平一眼,不上他的当,反而道:“我的学生,又那么容易上和尚的当吗?”
乐中平道:“哎,既然是这样,那就对了嘛,你还担心什么呢,来坐下喝茶,喝茶!”
李仪想了想,点点头,自语道:“说得也是,我的学生我还不了解吗,我怕什么?喝茶!”重新落座。
两人各自端起茶杯,乐中平刚饮了一半,忽然听李仪道:“不行,我虽然不怕,但陆正未必不怕,我还是去看看。”乐中平当即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正好喷了李仪一身。
乐中平赶紧道:“不要怕,不要怕!”
眼看李仪两道目光逼来,乐中平往后一缩,小声补充了一句:“一会儿就干了!”
云叶尊者走后,陆正兀自坐在花圃边良久,仔细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中既有困惑,也有隐约的领悟。他也明白过来,这云叶尊者是故意与自己说这一番话的,其目的恐怕就是让自己不要因为眼盲而太多介意,所见一切如幻,最重要的是心光精明,不为外在的一切所蒙蔽。
云叶尊者不仅带来了苦行僧的消息,还费了老大的功夫点化自己。陆正心中对云叶尊者的良苦用心由衷生出了感激之情。又想到云叶尊者能这样对待自己,恐怕也是看在了大和尚的面子上。而苦行僧现在被关了起来,以后还要被罚去佛山雕凿佛像,这虽让人有些郁闷,但终究并不算太坏。
“大和尚竟然有一个女儿。苦鱼,为什么叫苦鱼呢?”陆正默默想着。
又过了几天,到了第二次治疗的日子,陆正又来到天圆地方阁之中,就跟上次一样盘坐而定,李仪仍旧守护在侧。乐中平点燃了六个香炉中的由弱水渊底的万年藻泥制成的黑香。
随着一道细细的黑烟袅袅升起,与上次的酸臭的气味相比,这次的黑烟只有一股淡淡的咸味弥漫开来。乐中平仍旧与上次一样,将黑烟牵引游动,使之凝而不散,一直等到黑香烧尽,全部化作了黑烟,乐中平这次却没有射出金针,左手在陆正的头顶猛地一拍,随之右手一引,黑烟顿时从陆正双耳之中钻了进去。
黑烟入耳,却不是如上次那种全身巨痒的感觉,而是在耳内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陆正凝神细听,才发现这不是雷声,而是水流撞击的声音,一直从自己的耳内冲撞到了后腰,而随着这声音不断进入,自己又跟上次一样,看见了自己身体内部的情况。
他看见自己的两个肾脏之上盘踞着两团黄气,那两道黑烟一见这两团黄气,顿时就扑了了上去。四者相交,顿时陆正听见体内发出一声巨大的惊爆之声,随即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多时,陆正觉得自己两只耳内痒痒的,都不断有什么在流出来。一旁的乐中平看得分明,正是两道乌黑的液体,不由的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候,只见陆正突然闷哼一声,倒地昏了过去。一旁的李仪大惊失色,顿时惊呼一声:“陆正!”人已冲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