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两套剑法
依思的确通幽了,她现在可以逐渐吸纳天地灵气来扩展自己的腹中气海,这与炼气阶可以说是天壤之别,炼气阶的修行者只能将天地元气纳入自己的周身经络中,只有到了通幽境,修行者才能开辟出自己的气海。
而修行者到了这个境界后,就会明显地呈现出一个分水岭,资质高低一目了然,聪慧之人往往势如破竹,修炼时腹中气海可以极快地扩展开来,从此打下坚实的修行基础,而天赋稍差的修行者往往便停滞不前,只能慢慢扩展腹中气海。
到了通幽境后,即使依思没开始通幽境的修行太久,但她现在已经可以与林惜舟对打一个时辰,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累成一条死鱼了。
不过在她通幽后,林惜舟就没有那样照顾她了,他偶尔也会拿着那根柳条和依思对练,但出手犀利无比,往往几招后依思就会败下阵来。
院子里,传出“咻咻”的破空声,依思正在练剑,她手中的铁剑上下飞舞着,舞得越来越快,最后脱手而出,铁剑疾驰而去,“噗”地一声**了一旁的木墩里。
依思叹了一口气,做了一个“驱物”的动作:向插在木墩里的铁剑招了招手。
铁剑笨拙地抖动着,艰难地从木墩里把自己拔了出来,慢悠悠地飞到了依思手里。
依思一脸愁容地看着手里的这把铁剑。
这把铁剑,本身就是凡铁所铸,依思把它当“飞剑”来使,已经是有点难为它了。
修行者迈入通幽境后,就可以使用法宝灵器了,但是法宝灵器这些东西在通幽阶毕竟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事物,所以一般刚入通幽境的普通修行者,会选用凡间精铁打造的兵刃来防身,到了通幽境后阶,才会考虑入手一把比较适合自己的法宝灵器。
毕竟刚入通幽阶的修行者,驱物的距离不超过一丈,能驱物攻击的距离更是只有身前三尺。
这点距离,还不如老老实实握把剑在手上。
其实很多著名的剑法都是注重身前三尺的,毕竟你驱物去斩别人,别人却是手持来反击,后者无论力道或者是速度都要比前者快很多。
不过大多数修行者之间的战斗都是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里进行的,如果真到了两人在身前三尺交锋的话,那即是生死之搏。
依思突然想到,林惜舟之前说过,如果她通幽了,就给她讲解剑法。想到这里,她有点开心,提着剑蹦蹦跳跳地钻进了旁边的厨房里。
她决定做多些好吃的,把自家先生哄开心了,让他多讲点。
……
……
饭后,林惜舟被依思给拖了出来,小姑娘要让他讲解剑法。
林惜舟有些头疼地看着满脸期待的依思,有些不好意思,憋了半天,说道:“我不会。”
依思觉得自己听错了,她有些发愣,连忙问道:“先生你说……你不会什么?”
林惜舟没好气地说道:“那套剑法我就会那么几招,口诀也已经全教给你了,剩下的我也不会。”
他不是不会,他是不记得了,反正他现在使不出来。
依思继续发愣。
林惜舟看了依思一眼,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找个人来教你。”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过了一会,手中拿着一只纸鸢。
依思奇怪地看着他手中的纸鸢。
依思虽然通幽了,但是林惜舟心情却很复杂,因为依思通幽的过程……太过奇怪,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最后在依思的识海内感受到的那股气息让他很不安。
那道苍老而又悠远的气息,那带着疯狂与桀骜的气息,到底是什么?
那气息竟然让他心颤,他甚至本能地有些恐惧。
所以林惜舟打算把别人也拖下水来,首当其冲就是他那个“师妹”。
既然麻烦事情都这么多了,那就干脆搅和在一起好了。
依思从没见过这只纸鸢,她很是疑惑。
“先生,这是……”
林惜舟没回答依思,直接将一道真元注入了纸鸢中,纸鸢醒了过来,抖了抖翅膀,然后她发现现在的情况好像有点特别。
她轻笑了一声,飞到了依思的面前,用她标志性的模糊声音说道。
“小姑娘,你好啊。”
“你好……”依思有些不知所措,她望向林惜舟,又望向面前的纸鸢。
“她想学剑法,但好多事我都忘了,所以只能找你。”林惜舟解释道。
纸鸢的心情有些失落,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看着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已经通幽了,那么他也应该快要知道某些事情了。
“好啊,我教她。”纸鸢说道,然后飞起来环顾了一周,看向了依思手中的铁剑,问道:“只有一把剑吗?”
林惜舟撇了撇嘴,从旁边拎出了那根柳条。
柳条从林惜舟手中脱手而出,接着浮在了纸鸢面前,然后纸鸢问道:“可以开始了?”
依思有些慌张,说道:“哎哎哎……这就要开始……”
依思话音未落,柳条当头劈下,依思手忙脚乱地避开。
“啪啪啪”柳条挥动了十几下后,停了下来,纸鸢看向了林惜舟,缓缓说道:
“秋水剑意。”
林惜舟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他传了你秋水。”纸鸢沉默了一下,说道:“这套剑法我不会。”
她不会这套剑法,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这套剑法。
“你可以教她一些别的。”
“那她就是我的弟子,而不是你的。”纸鸢回道,她绕着依思飞了一圈,停在了依思的面前,思考了片刻,问道:“你愿意当我弟子吗?”
如果依思愿意当她的弟子,或许事情会简单很多。
依思小嘴微张,她有点搞不清楚情况,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惜舟,林惜舟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一些事。
依思回头,说道:“我……晚辈甚至还不知道前辈的名讳。”
“名字我不能告诉你。”纸鸢把头转向林惜舟的方向,说道:“我和旁边那个家伙曾经一起在一位高人的门下修行过,所以我应该是他的师妹。”
当纸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惜舟突然觉得内心有些不舒服,但他没有反驳。
“你愿意做我弟子吗?”纸鸢继续问道。
依思又看了林惜舟一眼,摇了摇头。
她不愿意。
纸鸢扇了两下翅膀,飞得高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思,然后她说道:“那我教你另一套剑法。”她望了林惜舟一眼,说道:“这套剑法他也会。”
柳条从空中落了下来,砸在了地上。
“举起你的剑。”纸鸢说道,她的语气变得有点漠然。
依思举起剑。
天地元气开始汇聚,然后在纸鸢身后汇成了一柄气剑,然后是第二把,第三把……
五柄气剑在她身后汇聚,气剑呈淡紫色,半实半虚,剑刃清清如秋水,紫气蒸腾。
“紫霞点雪剑意……”林惜舟看着那五柄气剑,低声呢喃道,他猛然想了起来,这是他的剑法。
一柄气剑冲向依思,依思举剑,斩碎了这柄气剑。
然后第二柄冲了过来,然后是第三柄……当一柄气剑斩向依思的时候,天地元气继续汇集,很快又在她身后出现一把新的气剑。
依思默运秋水剑意,连斩近百柄气剑,但气剑还在源源不断的生成。
“山高水长,源流万世,这一式就叫做万世不竭!”
依思还在苦苦支撑。
纸鸢很是轻松,突然看向林惜舟,她对着林惜舟说道:“你为什么传她秋水剑意,她练不成的。”
她的语气很肯定,仿佛在说一件事实。
林惜舟叹了口气,对着纸鸢说道:“为什么?”
“她学不了,那道剑意这个世界上只有两道,那两道都在同一个人手里。”
纸鸢继续又说道:
“或者说你可以让她学,但最后那一剑她使不出来。”
“那剑意……没法悟?”
“没法悟,那两道剑意不是这个世界生成的,而是系统生成的。”
林惜舟皱了皱眉,他隐约对“系统”这两个字非常熟悉。
“什么是系统?”
纸鸢默然,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你告诉我的。”
“你应该教她紫霞点雪。”然后纸鸢转头看向依思,依思还在努力地抵抗着气剑。
“她的悟性真的很好。”纸鸢说道,她看得出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秋水剑意练得这么好的人,她的悟性一定非常好。
可惜资质一眼能看出来,但悟性不可以,不然当初林惜舟收的徒弟,就应该是眼前这个依思吧。
或者这个贪心的家伙会把两个一起收了,纸鸢这样想到,然后她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因为林惜舟找她还是为了这个依思,纸鸢抖了一下翅膀,从空中飘落,上面已经没有了任何灵力。
气剑消散了,依思喘着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姿势很是不雅。
“先生……前辈走了?”她问道。
“嗯。”林惜舟点点头。
依思欲言又止,林惜舟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对着依思说道:“我来教你这套剑法。”
“啊?”依思睁大了眼睛。
“这套剑法叫紫霞点雪,我会这套剑法。”林惜舟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给你说过我想不起来很多事情,但是偶尔又会想起来。”
“那……秋水呢?”依思问道。
“你太笨,学不了。”林惜舟笑着说道,眼神有些复杂。
依思生气地嘟起了嘴巴。
“洗澡吗?”林惜舟说道。
依思瞬间变得开心起来,愉快地猛点小脑袋。
……
……
依思在后面洗澡,林惜舟则回到酒肆前堂里。
前堂的门早关了,这几日酒肆都没有开门。
一阵风吹来,酒肆前堂的窗户发出吱吱的声响。
起风了,好像又要下雨了。
这几日,雨是不是下的有点多?林惜舟突然想到。
而在林惜舟看不到的地方,在临歌城上空密布的乌云中,一双巨大的眼睛,默默看着下面的一切。
前日,他路过这里,看到了一抹气息。那道气息转瞬即逝。
但那道气息苍老而又悠远,令他无比渴望。
于是他守在了这里,默默的看着底下的芸芸众生。
他回忆着那道气息,目光露出了一丝贪婪。
第十六章 万世不竭
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做到让所有的人都喜欢,无论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亦或是市井里的升斗小民,只要人活着,只要人与人之间还有交往和交流,那就永远有着误解和纷争。
而在这个世界上,讨厌一个人,永远要比喜欢一个人困难地多。
往更深里说,如果说爱一个人是想把他的名字刻在心里永不磨灭,恨一个人就是想把他的名字刻在坟上永不磨灭。
那么后者要比前者容易,毕竟后者有时候只需要一瞬,而前者却往往需要一生来证明。
依思并不懂这些道理,因为她还小,她今年才刚刚十五岁,还只是一个小姑娘,还没有经历过那些令人喜悦,也令人悲伤的事。
她也不懂得亲情,不懂得拥有父母,或者拥有兄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她修行的天赋还不错,但在这方面她懂得太少。
但祁安懂这个道理,他懂得有个弟弟是怎样的感觉,在临歌城街道的阴影里,他用一种近乎哀伤的眼神,在角落里,看着这个叫依思的小姑娘。
一年前,当依思还在临歌派的时候,她杀死了一名炼气阶的临歌派外门弟子。
没有人责怪依思,因为那是那名弟子对依思动了邪念,此事最后的结局是不了了之。
因为那名外门弟子已经死了,他身上密密麻麻被捅了四十多刀后死去,凄惨无比。
祁安当时并不在临歌派,而是在外游历,当他回来后,几位长老把他唤了过去,告诉他不要多事。
那位死去的外门弟子,是他的亲生胞弟。
他平日为人端正,修行勤劳刻苦,虽然不善言辞,经常沉默寡言,但大家都说,祁安是一个好人。
祁安真的是一名好人,但他有一个心结,便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从小就喜欢耍一些可笑的小聪明,而且贪婪好色。
临歌派没几个人知道祁安有一个弟弟,因为兄弟两个人从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就连兄弟两人自身,都对对方,相看两厌。
他们差了半岁,但他们越是长大越觉得对方讨厌,虽然一起来到临歌派,却几乎没有了什么交集。
祁安平时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朋友,但是,他终究是有一个弟弟的。
这几天,一向闷着头寡言寡欲的祁安总是下山,总是在临歌城里转着,偶尔看着那家生意惨淡的酒肆。
终于,他今天看见这个小姑娘独自一人出了门,然后他沉默地跟了上去。
他腰间别着一把剑,剑长三尺三寸,形状有些奇异,乃是用金丹阶异兽铁骨龙金貂的一根臂骨所炼成的,上面刻着“裁骨”二字。
世上修行界的法宝灵器共分为三阶,对应炼精化气阶的灵器,对应炼气化神阶的法宝,再对应炼神反虚阶的灵宝,再往上,便是记录在那些古老典籍中的上古神兵。
这把裁骨剑是他破入入微境后师长赐予他的,只是一件普通的中阶灵器,对于祁安入微初阶的修为来说,却也足够了。
夜深了,依思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今天她被林惜舟打发着去买些下酒菜。
她低着头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右手提着用刚买的用荷叶包好的烧鸡。
祁安走在她靠右的后方,贴近到了她身后两丈的距离。
他右手按上了剑柄。
他从小便不喜他那位胞弟,但在得知他死去后,他还是沉默了好久。
他的体内有一半是他父亲的血脉,还有一半是他母亲的血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和他血脉最为相像的人,那么不是他的母亲,也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那个已经很久没有交集的胞弟,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他流淌着同样的血脉。
他是祁安在这个世界上最相像的人,至少在血脉上讲。
祁安是个很憨的人,他决定了的事情,他就要去做。祁安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比较笨的人,他从各个方面都确定了依思现在只有炼气阶初阶的修为,无法凝聚真元,既然无法凝聚真元,那么依思就只是一个身体素质略好的凡人。
他想杀一个凡人,必定是手到擒来,得手之后,想必也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他想得很简单,也觉得一切都肯定万无一失。
依思没有发现祁安跟在身后,祁安藏得很隐蔽,更何况他还高她一个大境界。
两人一起转过一个小巷,屋檐遮住了天上的月光,巷子里很是昏暗。
常言道,月黑风高杀人夜。
在两人一同步入昏暗的一刹那。
祁安猛然拔剑,没有犹豫,一道剑气的清吟呼啸而出,斩向前方的依思!
他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祁安已达入微境,剑气破空可达身前三尺,剑气呼啸着,斩散了夏夜里的缕缕微风,斩向依思的脖颈。
临歌派剑法晚歌剑吟第一式!
“龙息!”
其疾如风,势不可挡!
依思大惊,她转过头,却来不及拔剑,她甩出手里荷叶包好的烧鸡,砸向那道剑气,同时身子向后疾退。
烧鸡被剑气斩开,瞬间四分五裂,依思狼狈地身子向后仰去,勉强躲过这道剑气,但左肩还是破出一道深深的血槽,一道妖异的血花散落在天空中。
然后她拔出剑来,想都没有想,握住前举,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挡住了袭来的第二道剑气。
祁安轻轻地“咦”了一句。
依思躲他第一剑的时候,他就发现,眼前的小姑娘绝对不是大家口中的炼气阶处境,而是已然通幽。
你怎么可以通幽,你什么时候通的幽,你不是天生有疾吗!
但是他看了出来依思只是通幽初境,他入微初境的境界仍然对依思有一整个大境界的压制。
而依思的第二剑,却让他心生出不详的预感。
临歌派剑法晚歌剑吟,讲究的是一个势大力沉,他预谋已久来偷袭依思,第一剑已经得了手,但效果不是很好,只伤了依思的左肩,而他的第二剑,竟然被依思挡下!
你通幽境的修为,凭什么可以挡下我这一剑!
他是个很憨的人,依思这一剑,更激发了他的凶性。
他不再释放剑气,而是冲了过去,双手握剑,仿佛握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把开天巨斧,狠戾地从上而下劈向依思。
晚歌剑吟绝技竖斩梧桐!
他这一劈,哪怕是一块顽石,也将被一劈两半。
依思大骇,此时祁安胸前空门打开,她随时可以刺中祁安要害,但她也会被这威力巨大的一式劈中,她双手举剑试图挡住这一剑。
“铛”地一声巨响,一道金石相交的亮光闪过,依思硬生生地被劈到单膝跪了下来,膝盖狠狠地撞到地上,地上出现一个不小的深坑。
“咔嚓”一声,她手中的铁剑竟被祁安硬生生地砍断。
祁安的脸色有些狰狞,他挥出右手,朝着依思的头顶砸下。
行云流水,势不可挡!
这正是临歌派的狮子霸劈掌,当初在临歌派的东山上,柴海正是用这一掌重伤了依思。
依思退无可退,她抬起头,对上祁安狰狞的眼神。
她的眼睛,并没有祁安想的那般慌张,很是安静。
祁安看着这双眼睛,电光石火间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当初,这个只有炼气阶初阶的小姑娘,是怎么杀死,自己已经是炼气后阶的胞弟的?
如果林惜舟在这里,他一定会心生感慨,因为只有在这种最关键的时刻,往往才能看出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那些东西。
依思漠视除自己关注和重视之外的一切感觉和现象。
她很专注。
可能她真的害怕死亡,但却也因此在某些时候敢于漠视死亡。
祁安腿上传来一阵刺痛,他这一掌因此微偏,擦过依思耳边的青丝,拍在了依思的肩头,依思被重创,斜飞了出去,撞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哗啦啦”地一阵响声,墙上被依思撞下不少的碎砖来。
祁安的小腿上出现一道伤口,地上扔着一只秀气的小刀。
祁安突然想到了临歌派的那个传言。
依思依思有把小刀,而且她,刀从不离身。
但祁安是个很憨的人,他不会想太多,依思的这一刀也并没有重伤他,只是割破了他的皮肉,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他提起剑,看向了依思,现在在你的刀没了,剑也断了,你会怎么办呢?
小巷附近传来了犬吠声,它们被这两个人所惊醒,犬吠又惊醒了更远处的狗,一时间,小巷附近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犬吠。
依思站了起来,她的手中没剑,而对方的手里却有剑。
于是她轻吟了一声什么,淡淡的青紫色气劲在她身边汇聚,棉若云霞却波光粼粼,甚是美丽。
祁安正要前冲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吟的是八个字,如切玉断金,有冲天之势!
山高水长!
源流万世!
五柄青色的气剑在依思身后形成,散发着惊人的威势。
祁安的眼中闪过一次惊惧,但是很快他笑了,笑容满是不屑,因为只有金丹阶的修行者才能真正做到以气驭剑,才能让真元凝聚成气剑并不会消散。
你不过是个通幽阶,何谈山高,何谈水长?
又何谈万世!
第十七章 逼迫
狗吠突然停了下来。
依思身后的气剑开始轻吟。
“叮”
潺潺犹如流水般清脆,也宛如古筝拨出的第一个音。
“叮叮”
“叮叮叮”
声音越来越密,依思轻吸了一口气,她的眼中只剩下眼前的祁安。
这把剑很是锋利,祁安只用了两招,便斩断了她用了好几天的铁剑。
“好剑呢。”她默默想到。
然后依思在他面前缓缓站直了身子,开始酝酿,开始涌动,心念微动,气剑向前斩出。
气剑缓慢指向祁安,依思眨了一下眼睛。
五把气剑宛如疾电,带着锐不可当的气息向他斩来。
祁安双手持剑,腰部微沉,一剑斩出,同时运起全身真元,准备先把依思的气剑挡在身外,然后爆发而起冲向依思。
他眼神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惊惧。
因为在气剑冲来的那一阵,他就发现,他挡不住,这气剑太快。
祁安的真元一顿,然后向前呈一个半圆爆发而起,他运起的真元向前喷涌而出,依思的五道气剑通通砍在了他运起的真元上。
又是五柄气剑重新在依思身后凝聚,虽然她在剑道上的天赋很是惊人,但还是没有彻底练会这套剑法,只学了皮毛,无法做到彻彻底底的万世不竭,每五剑后,她还是需要几息的时间来调息。
但她丝毫不怕祁安冲过来。
祁安的确冲不过来,短短几步,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太难太难。
他全身的真元几乎被依思这五剑斩得粉碎,他激起全身真元试图挡住这五柄气剑,却没想到正好犯了大错!
依思的刚才的每一柄气剑,全斩在他的真元上时,却都带有气竭的属性。
每斩一剑,他的真元就乱一分,更何况他直接外放真元,生生受了这五剑。
这真正是“万世不竭”奥义之一雾锁!
“万世不竭”每段剑气命中目标后,将有几率添加“气竭”的效果,既斩乱对方体内的真元,如果境界修为相差越大则对方很有可能不受影响。
但是祁安托大,试图用真元外放挡这五剑,正好打出了满满五道“气竭”的效果。
可惜气剑斩出后依思手无寸铁,也没有后续,祁安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微咸的血液充斥了他的口腔,他借此硬生生地提了一口气,压住了体内纷乱的真元,。
对于入微境界的修行者,几息时间,也足够他重新再汇聚一波新的真元了。
他提起剑,又向着依思冲了过去,而同时也有五把气剑在依思身后凝聚而成。
五道气剑斩来,祁安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剑,脚下依然不停。
他打算强行冲过这五柄气剑!
他挥剑斩碎三柄气剑,但代价是左臂与下腹处挨了气剑的两下斩击,他感到下腹处的伤口处传来一阵带着麻痹的痛苦,然后他真元猛然又滞了一滞。
这处伤口离他的气海不远,打出了“气竭”的效果,又扰乱了他真元的运行。
但他仍然向前,而依思开始转身向后疾退。
短短几息,他已经到了依思身后不到三步的距离。
依思狼狈地向前滚了一下,半个身子转了过来,又是五柄气剑向祁安斩来。
祁安正举起刺向依思左剑的剑收了回去,他脚步被迫停下,挥剑斩向气剑。
“噗噗噗!”
瞬间他身上又多出了三道伤口,而此时站起来身继续跑着的依思已经和他拉开了六步的距离。
祁安猛然心中生出一丝决然。
他没有继续再追,右手凝聚真元,全力将手中的剑向着依思掷去。
飞剑疾如闪电,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声,呼啸着向着依思飞去。
这是极其决然的一剑,依思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中,依思就要被这一剑刺中,祁安仿佛都可以看到,长剑穿过依思的胸膛的一幕。
依思回头,她身后又汇聚了五柄气剑,气剑瞬间斩向半空中呼啸而来的裁骨剑,裁骨剑被斩了剑身,似乎发出了一声悲鸣,斜飞而去,插在了隔壁的石墙上,剑身深深没入墙壁,只余下一把剑柄留在外面。
祁安有些绝望,从他动手道现在还不过二十息,他的心情却从势在必得跌到了深渊。
依思喘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满身鲜血的祁安。
五柄气剑在她身后汇聚,剑间朝天,依次列在她的身后,她走到墙边,一把拔出没入墙壁的长剑,用剑指向祁安。
她身后气剑的气势更盛了。
祁安苦笑了一下,勉强站起了身子,鲜血从他的袖口,滴答滴答地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四周街道的犬吠声又大了起来。
祁安举起右掌,望了自己的掌心一眼,然后猛然抬头,疾步朝依思冲去。
短短几息时间,他就跨过了这几十步的距离,与此同时,他身上又被一轮气剑带来几道可怖的伤口,身上的气息也絮乱了几分。
他迎风冲向依思,点点鲜血在他身上飞起,随着风洒在了他背后的路上
他满浑身鲜血淋漓,宛如从九幽炼狱中跑出的恶鬼。
又是一柄气剑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飞过,但他仍然没有停下。
“哗!”
他冲向依思,一记狮子霸劈,蛮横地劈向依思。
霸道的掌风激起了漫天的尘埃,将他和依思笼入其中。
依思举起剑,却是临歌派剑法晚歌剑吟第一式!
“龙息!”
这正是他今天对依思出手时所用的第一招。
依思这一剑硬是被她劈出一丝霸蛮的气势来,她一剑刺出,激起的剑风又硬生生吹开刚刚扬起的尘埃。
临歌派的狮子霸劈掌和同样是临歌派的临歌剑吟狠狠对在了一起。
祁安此时已经拼了全力,一招一式都已带上了玉石俱焚的气势,不管不顾的朝着依思的要害拼去。
依思第二剑瞬间换招,一剑一剑地画着圆,正是秋水剑意。
漫天尘埃又卷了起来,让人看不清两人的身影。
依思背后的气剑还在呼啸着,在每一个交手的间隙朝着祁安的要害处斩去,同时她握住的裁骨剑也没有停下。
一招一式,俱是凶险无比,刹那间,仿佛就会分出生死。
尘埃中,一柄气剑斩向祁安的手腕,逼着他收回手掌,“噗嗤”一声,依思握着剑捅进了祁安的小腹,剑尖直接从他身后破体而出,将他捅了个对穿。
祁安飞起一掌,将依思击飞,依思倒飞出去。
祁安肚子上插着一把剑,跪在了地上。
他要死了,哪怕他是入微境的修行者,也快要死了。
然后他就此死去,无力的倒在了地上,两只眼睛盯着苍穹,始终没有闭上。
一道身影飞奔而来,直接飞到了倒在地上的祁安身边,他伸手握住祁安手腕,确定了他已经没有了生机。
这道身影正是林惜舟。
他从祁安尸体上摸了几下,扯出一块玉环,他楞了一下。
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有人听着动静过来了。
林惜舟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伸手抖在了祁安的尸体上,一道白色烟雾升腾而起,伴随着“嘶嘶”的声响,祁安的尸身逐渐溶解,最后消失不见,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林惜舟看着街道上到处都是的血迹,面色复杂,对着依思说道:“我只是让你去买只烧鸡……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依思站了起来,捂着肩头。
林惜舟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道:“你是从我这里学了几招,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先生,我是去被逼的。”依思解释道,她仍然提着祁安的裁骨剑。
今天这件事情,她又能如何?对方一开始就下了杀手,她还能怎样?
虽然今天到最后,她也动了真火,有点上了头,最后举着剑用临歌派的临歌剑吟迎了上去。
林惜舟一把提起依思,离开了这里。
第十八章 另一次逼迫
林惜舟把依思带回了酒肆,然后替依思上好了药,不放心地在酒肆周围留下几道预警的禁制后,又匆忙地离开了酒肆。
他运起真元在临歌城中穿梭着,十几息后又来到了刚才依思和祁安发生过战斗的小巷。
祁安的尸体已经被他用秘药所销毁,他飞到小巷旁边屋顶上,看着下面的情况,稍松了一口气。
巷子里只有几个普通人,并没有修行者的存在,他们围着地上的血迹,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
一阵狂风吹过,他们的眼睛被迫闭上,等他们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们刚才还围着的血迹早已被林惜舟运起的真元所燃尽,而地上、墙壁上几处较明显的战斗痕迹,也被破坏了许多。
可惜林惜舟不会祈雨之术,所以他只能一处一处地找,一处一处地来清理。
半个时辰后,林惜舟又回到了酒肆,推开门,就看见依思肩膀缠着厚厚的白纱,有些痴痴地摸着那把裁骨灵剑,她被林惜舟撞见,脸色有些微红。
“你怎么惹上他的?”林惜舟没有理会她的动作,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依思不知。”依思很老实地回答。林惜舟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环,扔到了桌子上。
依思对这枚玉环很是熟悉,因为她曾经也有过这样一枚玉环,最后被朝九收了回去。
这正是代表了临歌派弟子身份的玉环,依思曾经拥有的那枚玉环刻着“依思”两字,而这枚玉环上则刻着“祁安”两字。
“祁安……”依思拾起了玉环,看着上面的名字念道。
然后她想了起来,当初那个意图猥亵她被她杀死的人,也是姓祁,后来她得知那位弟子其实有一个哥哥,正是叫这个名字。
……
……
临歌派的朝九长老在临歌派众人眼中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他是一个父母早亡的孤儿,被临歌派的人偶尔发现了具有修行的天赋,就被临歌派收养。
朝九长老天赋并不是很惊人,但是修行道路出乎意料地很顺利,在临歌派众人的印象中,他似乎在经历过的每一个较大的修行关隘中,都有过被卡住的经历,但都能顺利地突破,最终在四十多这个还算年轻的岁数,他成功踏进了炼气化神的大门,迈进了金丹阶。
朝九长老不喜交际,他的居所在临歌后山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旁边是一大块灵田,按照他对掌门的话说是平日懒得说话,因此临歌派专门在这里给他起了一间居所。
今日,久未曾有人拜访的朝九居所响起了敲门声,朝九拉开门,看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几张面孔之一。
深夜拜访,肯定不是来拉家常的。
来人正是林惜舟,朝九叹了口气,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林惜舟没有客气,径直走了进去,朝九的居所倒也宽敞,屋里摆了很多的书画古玩,显得落落大方。
朝九给林惜舟倒了一杯茶,林惜舟却没有喝,他拿出了一枚玉环,放在了桌子上。
朝九拿过那只玉环,微眯着眼看着这只玉环上的名字。
“他死了。”林惜舟说道,然后看朝九的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继续说道。
“今天晚上他对依思出了手,他应该叫祁安,依思说他是当初她捅死的那个倒霉鬼的哥哥。”
“我对他有印象,而在我的印象里,祁安一直是一个很老实的人。”朝九想了一会,又补充道:“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很是乖巧,很听长辈的话。”
“你杀的?”朝九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惜舟,说道。
林惜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这个回答。
“那么你找我,又是想做什么?你杀了我们临歌派弟子,然后来我这里,是想对我们临歌派示威吗?”朝九说道,他自然明白林惜舟来里并不是为了示威,恐怕是另有所求。
林惜舟知道着他的秘密,虽然林惜舟表现地似乎并无意向别人透露这件事,但他内心很是担心。
他担心林惜舟用那件事来威胁他,那天从醉生酒肆回来后,他甚至想抛下一切立马逃走,他虽然也知道林惜舟有些秘密,却不知道这些秘密是什么,而林惜舟却可以借他的秘密随时轻易地置他于死地。
今天林惜舟找上门来,他虽然表面依然镇定,但内心的不安已经到了极点。
林惜舟摇了摇头,然后他把今天依思遇到的事情重复了一边,只是在故事最后的结局上撒了谎,在这个故事中,依思不支要被祁安杀死,是他及时赶到,出手击杀了祁安。
林惜舟说道:“我并不关心祁安和他弟弟的事情……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需要你帮我。”
“我怎么要……帮你?”朝九问到。
“我不想惹上这个麻烦,而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成为一系列麻烦的开头。”林惜舟回答道:“我和依思都是胆子很小的人,这件事情结束后,等依思的伤好了,我会带着依思离开临歌城。”
但在离开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些事情,比如当初那名欺辱依思的柴海,这是小姑娘的一块心障,最主要的是为什么当初他会在这里醒来?不过这些事他不会对朝九说。
“所以你来找到我是想让临歌派不要查到你们的身上?”朝九问道,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并不想扯进任何和林惜舟有关的事情。
“是的。”
“你要知道依思这几日刚刚被逐出了临歌派。”朝九又说道:“而祁安却突然死了,知道内情的有心人很容易联想到依思身上。”
林惜舟解下了腰上的剑,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是祁安的佩剑。”
他从依思那里要走祁安的佩剑的时候,原以为小姑娘至少要抱怨一下,没想到小姑娘很痛快地把剑给了他,让他有些意外。
“我处理地很干净。”林惜舟突然说道。
朝九默然,眼神微冷地看着他。
林惜舟移过目光,最后眼神落在了墙上的一幅画上。
那幅画上是一只鹤,画的笔工细腻,明显是大家之作。
“你知道我是怎么在临歌派这么多屋舍里找到你的?”林惜舟语气很是随意地说道,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然后他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只玉笛。
朝九的神情更冷了,屋内无风自起,淡淡的真元波动在朝九身上汇聚。
然后林惜舟又再一次说道:“我会和依思离开这里,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很是真诚。
林惜舟知道朝九会接受他的这个建议,因为朝九的秘密太要命了。
朝九散去了真元,接过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已经表明了态度。
林惜舟抱拳,行了一礼,说道:“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那就不用了,我不想再见到你。”朝九冷淡地说道,然后他语气一转,却问道:“依思……是你的孩子?”
林惜舟正要站起的身子猛然一晃,他被朝九的这句话吓了一跳,然后朝九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的眼神非常奇怪。
“你们很像。”
我和那个个性既别扭,性格又古怪的家伙哪里像了?你这是犯傻了吧?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的九霄清语鹤的设定里还有笨蛋的属性。
“不是,我和那个小姑娘……缘分使然。”
朝九没有再谈这件事,端起了茶碗,轻声说道:
“不送。”
林惜舟抱拳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林惜舟离开后,朝九拿起了桌子上祁安的配剑,若有所思,随意地观察着。
然后他眼睛猛然一眯,发现了什么。
这把剑乃是用金丹阶异兽铁骨龙金貂的一根臂骨所炼成的,坚硬无比,但现在上面却出现了几十道细小的裂痕,但最主要的是围绕着剑的天地元气竟然絮乱无比。
林惜舟用了什么手段?这把剑自身蕴含的元灵现在无比散乱,竟然快要从中阶灵器变成一块废铁!
第十九章 什么都没做
林惜舟从临歌派回到酒肆后,天已经微微有些亮了。
依思趴在酒肆前堂的桌子上,小脑袋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睡眼朦胧地抬头看着林惜舟。
小姑娘的脸已经洗干净了,但样子依然是很憔悴。
林惜舟没说什么话,直接来到了她身边,手掌放在她的肩头,一道神识渡了进去。
依思乖巧地坐着,任凭林惜舟的神识在她体内游荡,过了一会,林惜舟皱着眉收回了手。
依思体内的真元没有任何的枯竭,仍然充沛无比。
但是依思昨晚是和一名入微境的修行者打了一场,最后还杀死了对方,而且这名修行者还不是那种注了水的,算是正统地受过修行门派教导的修行者,肯定接受过修行者之间如何战斗的学习。
依思直接杀死了一名高她一个大境界的修行者,而自身却只能说受了一点小伤,甚至体内的真元依然充沛。
“到后面来。”林惜舟没有怜惜自家的小姑娘楚楚可怜的黑眼圈,大步走向了酒肆后面的庭院。
……
……
在后院,林惜舟没有客气,直接切入主题:“你是如何杀死那位叫祁安的临歌派弟子的?”
“就是用先生你教我的剑法啊。”依思理所当然的说道。
“你杀了一名入微境……”林惜舟说得这里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冷,说道:“你用的是哪套剑法?”
“秋水剑意和……紫霄点雪剑意,都用了。”
“这两套剑法我都只教了你皮毛,秋水好歹还教了你怎么用剑,紫霄点雪我才刚刚给你讲经,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林惜舟有些微微不悦,因为依思昨晚绝对不是用秋水剑意杀的祁安,可能她用了秋水剑意,但那绝对不是战斗的胜负手,依思的那把破铁剑在这个境界哪怕用秋水剑意,对上手持灵宝的祁安也是找死,她能杀死祁安的,就只有用紫霄点雪。
山高水长,万世不竭,在这个境界中,对上普通心法紫霄点雪几乎是碾压的存在。
而林惜舟最近的的确确在教依思紫霄点雪剑意,但是他向来教人是先讲道,后传法。
她还没有教依思怎么运用紫霄点雪剑意,依思又是怎么办到这件事的?
你懂一件事和你会一件事向来是两个概念。
依思有些讶异,她说道:“是纸鸢前辈教我的啊?”
“她?”
“是啊,先生我白天听你讲道,晚上纸鸢前辈会来教我剑法,你们不是商量好的嘛?”依思理所当然地说道。
“先生难道你不知道?”依思疑惑地弯着小脑袋说道。
林惜舟当然不知道,她从没跟他提到过这件事,他也从不知道她还去偷偷找了依思。
林惜舟转头回了房间,不一会拿着只纸鸢出来,很干脆地唤醒了纸鸢。
纸鸢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仿佛刚刚睡醒。
“你教了依思紫霄点雪剑意?”
“是啊。”
“我已经想起了这套剑法,不是由我来教她,你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你教的总是太慢了。”纸鸢直接答道:“小孩子都喜欢那些看得见的东西,你教别人的时候,总是喜欢讲一些大道理,这样太慢了。”
“你没教她怎么运气,怎么凝形……怎么用这套剑法杀人。”
林惜舟眼睛转向了依思,问道:
“她教了你什么?”
“纸鸢前辈教了我……怎么结合先生你讲给我的那些,来运用这套剑法。”
林惜舟默然,这几天他虽然一直在教授依思紫霄点雪剑意,但的确只是讲意,没有讲任何如何运用这套剑法的东西,所以他刚才开始微微有些不悦,因为如果依思能用这套紫霄点雪剑法杀了一名入微境的修行者,那么肯定她从别的地方还学到了这套剑法。
那个地方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这只纸鸢。
“紫霄点雪剑法,和秋水剑意一样,都是同一本经里的不同剑法……我之所以先传你道,不传你法,是因为这两套剑都是以道承剑。”
其实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他也是刚刚想起这套剑法,道理虽然记得很清,但怎么运用他自己也有些生疏……
林惜舟说完这句话,纸鸢却突然“咦”了一声,绕着林惜舟转了两圈。
“我以为你会生气,你向来最讨厌别人动你的东西啊。”
听到“你的东西”这四个字,依思的脸微微一红,林惜舟则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依思她不是我的。”
不过这话说出口,林惜舟就立刻后悔了,他瞥了依思一眼,小姑娘又熟悉地低下了头,看不出表情。
他其实刚开始是有些不悦的,但是如果没有纸鸢这几日传授依思怎么用这套剑法杀人,依思昨晚恐怕……想到这里,他只能接受了这件事。
不过他还是有他自己的坚持。
“我之后会传你这套剑法的术,不过之前你还是得先明白他其中的道理,这套剑法出自《天下》篇,其中……”
纸鸢却飞快地扇了几下翅膀。
“我觉得你还是直接教她这套剑法怎么用比较好。”
林惜舟看向了她,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他不会改变他对依思的教育方针。
“因为上辈子你对公西若讲了无数的大道理……”纸鸢看着林惜舟,她内心有些微微的暴躁。
她知道林惜舟的这些行为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他就是很暴躁。
这是依思第二次听到“公西若”这个名字,她用手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衣角。
“先生,公西若……是谁?”
纸鸢和林惜舟都沉默了。
“你将来就知道了。”纸鸢有些惋惜地说道,然后她转向了林惜舟。
“如果你现在是一个通天彻地的大人物,你自然可以慢慢教你的小徒弟那些大道理,但你现在实在太过弱小。”纸鸢突然飞着落在了依思的肩膀上,依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动都不敢动一下。
纸鸢看着依思说道:
“你为什么不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依思想了一下,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如果先生允许的话,依思……愿意。”
纸鸢突然飞了起来,绕着林惜舟示威似地转了两圈。
她其实也有自己的目的,她想成为依思的师父,至少是其中之一。
林惜舟闻言瞪了依思一眼,依思连忙低下了头,躲到了纸鸢的后面。
依思想学杀人的剑法,虽然她从来没说出来过,但她心里始终是这样想的。
她十一岁就杀了人,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始终和同龄人有些不同,就像她永远习惯性地带上她的那把小刀。
“你应该多听听别人的意见,不是嘛?”纸鸢这样说道。
林惜舟突然对着依思说:
“最多一个月,你要到通幽境巅峰,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林惜舟说出了他这几天想好的事情。
“先生!”依思有些惊讶和不解,她脑中闪过许多人和物,比如临歌派,比如临歌城,比如这家酒肆,比如街头一直喜欢着他家先生的那两个姑娘……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是柴海。
想到柴海,她内心突然有点不舒服。
“为什么这么急要离开这里?”她抬起头望着林惜舟。
“留在这里……你的命运不在这里。”
然后他沉默了一下,说道:“明天开始,我继续给你讲道,同时也教你这套剑法怎么砍人。”
纸鸢绕着林惜舟转着,什么都没说。
……
……
半个时辰后,林惜舟躺在自己的床上。
纸鸢安静地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让初生的太阳把阳光洒在她的身上。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行为。
“你一直好像只关心这个小姑娘修行境界的进展,我很好奇,你不关心你自己的吗?”
林惜舟在床上摇了摇头。
“我识海内的那抹蓝光……是谁的?那应该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那自然不属于你,但是我奉劝你一句,那抹蓝光实际上是在保护你,如果没有那抹蓝光,你应该还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
然后纸鸢看着朝阳,叹了一句。
“我可没办法把你救出来,其实我也什么都没做。”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没办法出手。”她飞到了林惜舟的手边,轻轻蹭着林惜舟的掌心。
因为我没有理由出手,她默默想着。
林惜舟闭着眼睛回想,最后使劲用手敲了自己的脑壳两下。
“我他妈……”他爆了一句粗口,这种什么事情都在自己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但就是想不出来的感觉真是难受。
纸鸢跳到了林惜舟的脑袋旁边,轻轻蹭着林惜舟额边的穴道。
林惜舟轻哼了一句,舒服地闭上了眼。
纸鸢轻笑了一句,笑着问道:“大爷,舒服吗?”
林惜舟“嗯”了一声。
“林大爷,那我以后一直给你按好不好?”
“你别给我惹事就行。”林惜舟嘟囔了一句。
纸鸢低声轻笑着。
别给你惹事?这恐怕有些困难。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聪慧的女子之一,她做的很多事情背后的原因并不是那么简单。
聪明人易当,智者难得;有时候动手容易,什么都不做却难得。
林惜舟逃出的过程中,她就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摔倒在地上,她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几只纸鹤。
林惜舟逃出来的事情不是她做的,是那道蓝光做的,遮掩林惜舟气息的事情也不是她做的,也是那道蓝光做的。
但其实林惜舟已经惹上麻烦了,天大的麻烦。
或许因为她现在娇媚地喊着一声声的“大爷”,或许因为她轻轻地按着眼前这个家伙的穴道,或许因为更多……
其实哪怕你现在能够说清,但等到我这样陪你陪上几十年,你也就,再也说不清了。
“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是……”
第二十章 文士
柴海这几天很是烦躁,他烦躁的原因很简单,祁安已经消失三天了。
如果现在临歌派弟子中最关心祁安的人是谁,应该是他柴海了,对于其他弟子来说,恐怕祁安消失了半个月,他们才会纳闷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实师兄去了哪里。
柴海知道祁安可能去了哪里。
因为他编造了一个很精妙的故事,让这个老实本分、沉默寡言的人起了一些别的心思。
故事的内容,无非是很老套的内容,他编造了一个弟弟对哥哥怀有愧疚的故事,足以让他挑逗起祁安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那些情绪。
所以柴海内心觉得越来越不妙,也越来越感到不安。
这里是临歌派的了知草堂,柴海低着头翻阅着手中一本薄薄的册子。
他内心的不安不但来自于消失的祁安,也来自于他手中的这本小册子。
他越是研习手中这本小册子,越是觉得其中的内容甚是玄妙,甚是让他愈发沉醉其中。
这本册子只有短短两千多个字,他对这两千个字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每句话都烂熟于心,而对这两千个字也是愈发如痴如醉,连临歌派的外门弟子们都在议论纷纷,平时嚣张跋扈的柴海最近怎么这么神经兮兮,总是在……自言自语,甚至有时候会莫名地笑起来。
如果林惜舟知道这件事,或许会感叹一句,一个具有如此慧根的人,为什么心胸会如此狭窄?
柴海看册子已经有一个时辰多了,他觉得有些累了,半躺在坐垫上,注意力被旁边几个弟子的对话吸引了过去。
“最近听说城里出了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城头王寡妇家那只养了快二十年的胖狗,终于被发现其实是个老妖精了?”
“别瞎扯,听说城东的小巷子里,晚上有人遭了邪……”
“什么邪?敢在我们临歌派眼皮子底下闹事?”
“有几个人半晚上听见有动静,出来看,他们说街上全是血,后来刮了阵阴风,地上的血全消失了……”
“啊……这么邪乎?”
“听说有个人就当场吓尿了裤子……”
“别胡扯了,这事我知道真相。”
“咦,你这家伙怎么知道?”
“我是听别人说的,听说这事发生后门里一个长老去看了,他说是有修行者打斗的迹象,可能是偶尔路过的修行者……”
“呸,胡扯,还有修行者来临歌这个破地方……”
柴海的眼光逐渐深沉了下来如果最近临歌城里可能有什么打斗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
……
……
临歌城中,柴海穿了一身很不起眼的衣服,他混在人群中,装作毫不在意地转着,眼神却仔细搜寻着。
这里就是传言出了怪事的地方,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后续并没有发生什么异状,大家都已经开始不再关注这事情。
毕竟后来实在没发现地上有什么鲜血,那鲜血仿佛是幻觉一般,这件事最后只是变成了大家饭后的谈资罢了。
柴海靠在角落里,摸着墙上的一处砸痕,痕迹很新,但却很是模糊,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这是那件怪事发生后唯一留下的痕迹。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柴海用手摸着那些痕迹,来到了一处小巷内。他叹了一口气,仅仅从这些痕迹,他也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柴海今天很小心,他没有穿戴没有任何可以看出自己身份的东西,行走中也尽量不引人注目,摸着墙壁的样子,如同一位回到自己的故乡缅怀害怕别人发现的游子。
街上的人也没几个注意到他,墙上的砸痕很多,柴海粗略地数着,已经有了大概有十多道。
他摸着墙上的砸痕,转过一处拐角。
他停了下来。
在他面前是一位中年文士,中年文士和他一样摸着墙上的砸痕,他转过头来,讶异地看了柴海一眼。
柴海楞了下来,他盯着对方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沧桑,冷漠,而又疲惫。
这是一双竖瞳,纵使无比沧桑,纵使无比疲惫,但仍然挡不住那刻在最深处的一丝狂气。
只有拥有龙族的的血统,才会是竖瞳!
那双竖瞳落在了柴海还在摸着砸痕的右手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里尽是思念与悲伤,他轻声一叹,叹出世变沧桑,中更蹉跌,叹出依山啸穴,盘旋张弛,俯视苍生皆化蚁,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叹出可怜荒垄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却还是无处话凄凉,落了个多薄命……
这声叹叹叹,竟是足足叹了几息时光!
柴海汗毛顿时立了起来,他汗出如浆,恐惧塞满了他的内心。
他瞬间移下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腿脚疯狂地颤抖着。
在那目光交瞬的一刹那,那源自对方天生的威能便摧垮了他的意志。
龙跃破苍穹,踏平九重天际。龙蜿蜒山海,俯视天下万物,他柴海何德何能,能与其对视?
不过中年文士却收回了望着柴海的目光,转向了墙上的撞痕,然后他开口了,语气文雅没有显出一丝咄咄逼人。
“小兄弟……”
柴海一怔,抬起头,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位先生……可是叫我么?
“嗯……小兄弟可是本地人?”
“是的……”
文士却没有继续说话,柴海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能静静地、有些尴尬地立在一旁。
文士收回了手,双手负在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是龙族,他是一条蛟龙,他看道那道气息,于是留在了临歌城,今天,在这条街上,他偶然发现了这些痕迹,却没想到碰到同样一个关注这些痕迹的人。
他并不在意柴海,他一眼就看了出来,柴海只是一个入微境的修士,他在想一些自己的事情。
突然,他觉得柴海的情绪有些不对劲,除了恐惧,竟然还有些……后悔?
他是龙,自然感觉得到柴海的情绪。
过了许久,他突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觉得怎样的剑法是最厉害的?”
文士决定从这里入手,如果柴海真的知道些什么,那他自然能想到这个问题的含义。
柴海看了周围一眼,附近没有其他人,只有他和文士两个人,很明显,文士在问他。
当然是威力最大的……这几个字正要脱口而出,柴海却突然想到了那本册子。
那本他从依思身上得到的册子。
他犹豫了一阵,说道:“能刺中对方的剑……”
文士有些讶异看着他,有些不解。
“嗯?”
“不一定要威力很大,也不一定要速度很快,但首先应该要刺中对方。”
“你能有如此的……剑道天赋,呆在这个地方有些可惜了。”
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又看了柴海一眼。这个问题的回答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又问道:
“所以你知道这道痕迹是什么留下的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竖着的眼眸变得有些金黄,铺天盖地的威势压在了柴海的身上。
因为他改变主意了,他觉得这样一句句问没什么意思,于是他打算直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柴海宛如肩挑五岳,宛如身顶山河,在这一刻,他感觉他下一刻就要被碾为齑粉。
他打算逼着柴海说实话。
旁边的路人却什么都没感觉到,偶尔有人看了这两人一眼,也会很快地移回目光,继续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
柴海从自己的口中挤出了几个字:“晚辈……真的不知。”
文士奇怪地看着开始喘着大气的柴海。
他用自己的威压逼迫眼前这个柴海,也自然清楚刚才那真的是他真实的答案,所以他变得有些好奇。
“那你怎么会关注这些墙上的痕迹?”
“晚辈……从同门处得知最近有件怪事,所以心生好奇下山来看看……”
“什么怪事?”
“晚辈从……同门得知这里有人半晚上听见动静,出来看到街上有血液的痕迹,后来血液却不见了,后来说是有修行者在这里打起来了……晚辈心生好奇,而且晚辈的一个朋友最近不见了,就下山来看看……”
文士缓缓收回了自己威压,柴海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心虚。
在文士的威压下,他不敢有任何的谎言,但是他还是选择绕过了一些事情。
比如那本从依思处抢来的小册子。
文士没有理他,他确认柴海刚才说的都是实话,他也知道柴海可能隐约跳过了什么,但他觉得那不重要,因为最关键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打起来了么……那为什么我没感觉到呢。”
文士很是疑惑。
“如果真的是那把剑……那么,他们也来找那道气息了么”
文士又伸出手,静静感受着残留在痕迹里那似微弱到了极点的气息。
应该是那把剑的气息,他不会忘记的,但是,这股气息,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这个世界上有两套剑法……很值得尊重。”
他对着柴海说道。
“其中有一套没多少人见过,另外一套则是……很凶悍的剑法。”他继续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你刚才说到了一点,剑首先应该要刺中对方,那么就像你说的,世上没几个人能躲得过那把剑。”
“而且那把剑很凶,真的很凶。”他重复了两遍很凶,因为那把剑真得太凶。
“这是那把剑的气息。”他摸着墙上的砸痕说道。
柴海的眼睛渐渐睁大,如果让眼前这个文士都说很凶的话,那把剑得有多凶?
然后他微微有些迷茫,这些事对他来说仿佛是故事话本里的东西一样,但今天,好像这些事情来到了他的身边。
但柴海一直觉得他自己就是天命之子,他总是想证明些什么。他偷看了一眼文士那双竖瞳,有些微微兴奋。
他想到了刚才文士说的这道剑气和他说的道理有些微微吻合,他很冲动,差点就掏出了自己怀中的册子。
在就要行动的一瞬间,他冷静了下来,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是个贪心的人。
文士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了他一眼。
柴海抬起头,对着文士说道:“前辈,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文士突然微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柴海,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从雨天开始的投石问路
“我的确对城里的一样东西有所求。”
然后文士却问着柴海:
“临歌可有仙?”
柴海摇了摇头,临歌派立派二百年,在这一境只是有一个排不上名号的小门派,别说出过仙人这种事,自立派来仙人见都没见过。
“可有反虚境?”
柴海想了想,也摇了摇头。
临歌附近也从没听说有过炼神反虚境的修行者。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办了。”文士轻笑了一声,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如果临歌派真的没有反虚境的大修行者,那么他自然有许多种手段找到他想找到的,他只有有点担心那道剑气……
他不想承担这种风险,所以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就只是在这里等着,就只是在这里看着。
为何不妨一试?而且面前这个年轻人,正好是临歌派的弟子……
他面色认真了起来,对着柴海承认道:
“我的确是一条龙。”
柴海听到了这句话,眼睛里微微闪出一丝渴望的光芒。
龙族是这个世界上生命最悠久的种族之一,龙的一鳞一须,对于普通的修行者,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闪过一丝贪婪。
文士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龙族都是贪婪的,他也喜欢和贪婪的人打交道。
龙族的名声并不太好,柴海也懂得这个道理,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贪欲,而且对于一条龙来说,他并没有什么值得对方在意的地方。
“我前几日上了一趟临歌派,在你们后山,那里有一处禁制,里面是很多被困的妖兽,里面有一只吼。”
他神情平和地看着柴海,说道:“我希望你能去见一见那只吼。”
柴海默不作声,那处禁制是临歌派的一处禁地,里面困着临歌派自立派来抓住的几只异兽,临歌派门规,非掌门和看守弟子外,任何人严禁进入那里。
文士见柴海没有做声,并没有太过失望,柴海可能的确很贪婪,但他不是傻子。
“你的天赋不错,而临歌派毕竟只是一个小派……”
他这话故意只说了一半,撩拨着柴海的心思。
柴海有些意动了,的确,临歌派太小了,小到门派里的掌门都只是一个洞玄境。
“我能给你很多好处……这些好处,和你现在在什么临歌派中得到的,可谓是天壤之别。”
“我们临歌派的功法……自有玄妙之初。”
文士摇了摇头,说道:“我给你的好处,凭你的资质,五十年内,可有望一窥洞玄。”
柴海有些心动。
连临歌派的掌门,都不过只是洞玄阶,而如果他练了这套功法,竟然有望区区五十年内破入洞玄境!
柴海沉默了一会,目光闪烁地说道。
“前辈……你是一条龙,那么我想,这个小地方应该没有什么能阻挡你做你想做的。”
他抬起头说道:
“而我只是一个入微境。”
文士笑了。
“因为我不能出手,我不知道我不想见到的那些人是不是在这里……而等你把那只吼给放出来,如果没人制得住他,那么他们可能就真的不再这里,我就能……出手。”
文士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柴海很聪慧,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比如投石问路,当前方看不清的时候,仍一块石头过去,就可能知道那里有什么,同理,在临歌城里扔下一只妖兽,自然知道城里有什么。
“我进不了那片禁制,因为我对禁制的造诣很差,我能破了那道禁制,但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是我做的。”
文士伸出左手,他左手中出现一块血色的玉石,玉石中隐隐有光泽流动,然后他又伸出右手,抚过了柴海的胸膛,他对着柴海吹了一口气。
柴海的识海猛然轰鸣一响,无数道细碎的光芒涌入他的识海,淬炼着他的神魂,然后随经络而下,注入到了他的气海中。
这是一道精粹的龙息,具有生生造化之妙,柴海猛然吐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真元运行顿时流畅了许多,而自己的肉身也出现了许多变化。
文士的右手却落在柴海的喉咙处,轻轻地捏住了这里。
“我用龙息给了你这道造化,你回去后继续炼化这道龙息,不出一年,你金丹有望。”
他顿了一下,微微笑着,但竖着的眼瞳里全是冷漠。
“或者我现在爆了它,你觉得如何?”
柴海嘴巴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后什么都没说,他伸出右手,接过了那道血色的玉石。
文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
……
醉生酒肆里,酒肆前堂的大门已经好几天没打开过了,林惜舟和依思站在后面的庭院里,两个人对视着。
两人背后都是五柄气剑,一高一低,林惜舟瞪着眼,小姑娘则是有点委屈。
“我就说了应该先给你讲道,以后再传你术法的,你这剑法乱七八糟的,以后碰上境界比你高的,怕不是当场被人几剑砍翻。”
可是境界比我高的其实也打不过我啊,小姑娘想到了前几天的事情,更委屈了。
林惜舟开始运剑,他手里是一把新买的普通铁剑,依思手里也有一把。
铁剑依然很普通,依然显得很沉重。
他提起手中铁剑向依思刺去,身后的气剑也和他一同冲向依思。
紫霄点雪剑意北冥剑诀!
依思也用一摸一样的剑法朝林惜舟攻去。
兵刃相交,三个交锋后,林惜舟剑势又一转。
两人身后的剑气噼里啪啦地撞在了一起,在这时,林惜舟收回剑,他的剑徒然慢了下来。
依思紧张了起来,她知道林惜舟下面要出什么剑,但她从没有在林惜舟接下来的剑招下撑过三个回合。
林惜舟一剑刺出。
依思接剑。
林惜舟收剑,又是一剑刺出。
依思再接,然后却面色一变,她强行把身子朝旁边转去。
一道剑气从林惜舟的剑上爆发而开,瞬间到了依思的面前,依思没有避开这道剑气,林惜舟控制这些剑气极快消散,只吹乱了依思一头乌丝。
紫霄点雪剑意,修的是气,讲究的是以剑气伤敌,这式北冥剑诀击中敌人后亦会造成真气贯穿效果,与万世不竭的剑气相结合,可谓攻守兼备。
林惜舟已经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到了比依思还低的境界,依思还是打不过他。
“你要记住,这套紫霄点雪剑意是以气御剑,为什么你总想着和我拼招?”
“先生……其实我觉得刚才你的那几招,如果我用秋水剑意的话,应该能挡住……”
“你说的对……但秋水剑意你又练不了。”
“先生,可其实那天我也是用了秋水剑意的……”
“秋水剑意你练不了……”林惜舟解释道:“我可以教你秋水剑意,但你没办法把这套剑法练到极致,对你的天赋来讲,这未免太过可惜。”
“我说你这个小丫头为什么总想着秋水剑意,这套紫霄点雪,和秋水也是同一个层次的……其实这两套剑法本来就是同一本书里的。”
“嗯?”依思有些疑惑。
“那本书里有两套剑法,里面的秋水篇,正是秋水剑意,而里面的天下篇,则正是紫霄点雪剑意。”
“那……我为什么练不了秋水?”
“因为这两套剑法系统都给了三个名额,秋水的全占完了,只剩下紫霄点雪的。”林惜舟有些可惜地说道:“如果你要问我系统是什么,那我也想不起来。”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惘然。
“我只能想起那是我非常重要的东西,只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此时,天空中传来一声“轰隆”声,头上乌云滚滚,临歌城又要下雨了。
林惜舟从心里涌出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这抹不安越来越浓。
最近这几天的雨,好像来得太多了,也来得太快了。
第二十二章 凶犼
柴海再次回到了临歌派中,他走得时候是一个人走的,他回来的时候也是孤身一人回来的,只不过在这短短的一天里,对他而言,他的命运已经完全改变,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毕竟遇见一条龙,这并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现在他腹中已经有了一道龙息,而且在他的怀里,还有一枚血色的玉石。
他看着临歌派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临歌派不小,但也说不上很大,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十几年了,他知道临歌派有一名洞玄境的掌门,有五位金丹阶的长老,有二十多位入微境的内门弟子,有五十多位外门弟子,他知道这些外门弟子分为哪几个小团伙,他也知道内门弟子中谁看不起谁,他还知道五长老中哪个长老贪财,哪个长老嗜酒……
他在这里已经呆了十几年,已经有些厌倦,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将来的道路,他也许会继续修行、继续拜入内门,然后或许会破入金丹,然后成为长老后或许再收几个弟子,然后再或许幸运地熬死前面那几个家伙,或许还有可能成为临歌派的掌门……他觉得这和他在十五岁时认为的他未来的人生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在他十五岁时,他觉得自己会一步步学艺,立业,成家,结婚,生子,如此平淡的过完这一生。
死生之变亦大矣,但有时候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在你年轻时,一切都已经太迟。
但在他十五岁那年,他的未婚妻和别人跑掉了,而那种耻辱与惩罚的感觉一直深深烙印在的心里的最深处,奇怪的是,现在想起来,柴海竟然没有多恨她,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当初更优秀一点,她或许就不会离开吧?
可是没人知道这个答案了,柴海自己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他是有点肯定的,只有他自己永远不会背叛他自己。十五岁后,他就绝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虚弱,他贪婪、无耻、他无所不用其极,他变得只相信自己。
他修行也不是为了长生,更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天道,他只是想变得,不再会有人像那年那个女人一样抛弃他……所以他接过了那块血色的精石,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这会给临歌派带来灭顶之灾。
背叛自己的师门这种事情,对柴海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他觉得良禽择木而栖,仅此而已。
柴海上山后找到了主管那处事物的长老,很轻易地就搞到了腰牌,临歌派后山的那处禁地虽说是禁地,但柴海早已进去过好多次,因为禁地也是分情况的,而囚禁那几只妖兽的地方,其实并不算得上是真正的禁地,临歌派抓住的这几只妖兽最为强大的,也不过是金丹中阶,这些妖兽以前在这一片兴风作浪、祸害乡里,临歌派这样既算是替天行道,也有自己的小心思,等彻底驯服了这几只妖兽的野性,临歌派就能多几只护山灵兽。
虽然被囚禁,这些妖兽也是要吃喝拉撒睡的,而且这些妖兽的食量都特别大,平日给这些妖兽运吃的进去这种事情,对临歌派的弟子来说也是日常修行的一部分,而柴海搞到的就是这种腰牌。
柴海随口应付着与他同行的几位普通外门弟子的恭维,他们赶着几辆马车来到了临歌后山,这是一处开在山脚下的山洞,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里面竟然囚着几只金丹阶的妖兽。
山洞附近并不是荒无人烟,相反,有众多的楼台在附近,这本来就是临歌派驭兽一脉的所在地,这一脉的首座长老是金长老,如今已到达金丹后境,配合阵法对付几只小小的金丹初阶的妖兽,丝毫不在话下,这也是临歌派可以让外门弟子给妖兽送食的原因。
山洞附近的禁制也并非简单的禁制,乃是临歌派开派祖师留下的,经过临歌派后人两百年的不断增补,哪怕是金丹巅峰的妖兽,也可以把它困住一段时间。
而那位文士正是担心这一点,虽然这套禁制对他来说就是小孩过家家一样,他的确可以轻易的破开这道禁制,但他那样做,却肯定会闹出一些动静,所以他让柴海来做。
门口执勤的是一位入微中阶的内门弟子,他检查了众人的腰牌,轮到柴海的时候,他对柴海微笑示好,这些人里只有柴海是入微境,他对着自己的这位“真正”的师弟特意嘱咐了几句:
“师弟当心,里面的那只最近不知为何特别兴奋,师弟进去后离那厮远一点。”
“噢,那莫非还能伤人?”
“哈哈哈……师弟说笑了,那被我们临歌困住,哪有机会再伤人?不过是最近闹腾了一点,朝着进去的弟子疯狂叫,不瞒师弟说,师兄让你注意的是,那的口气实在太臭了,味道十分难闻……”
柴海却想着,文士说他在洞外朝着里面望了一眼,恐怕这只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的兴奋。
洞口很大,他们赶着马车走了进去,几匹马儿开始有些不安,惊慌地发出鸣叫,但在旁边弟子的安抚下,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
在把车上的事物卸下投喂了前几只妖兽后,柴海看到了那只凶牙铁毛,它身高近两丈,浑身上下布那满了硬如钢针的鬃毛,它两只和人胳膊一般粗细的獠牙露在外面,点点恶心的黏液从口中流了下来。
他看到柴海一行人,一双眼睛顿时充满了血丝,鲜红无比,它全身的鬃毛都立了起来,发出了疯狂的嚎叫,它朝着柴海一行人疯狂地扑了过来。
凶牙铁毛被困在一处大坑里,它一跃而起,就要冲出深坑,这时,他头上突然出现一道雷光,桶粗的闪电朝着它劈了过去,闪电结结实实地劈中了它,一时间,柴海一行人耳朵中全是闪电的轰鸣声和巨的怒嚎声,而那几只马儿,全已经跪在了地上,有一只已经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不知为何,今天这只巨似乎格外地疯狂,它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疯狂地和闪电较量着,它全身被闪电劈到乌黑,有几处处甚至可以看到坚硬的外皮下鲜红的血肉。
“孽畜尔敢!”
这时,一道怒吼从洞外传来,一时间雷声大作,彻底压住了凶的凶威,它被结结实实地劈在了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闪电还在继续劈着,凶变得虚弱起来,待闪电散去后,它只剩下了虚弱的低鸣。
刚才那道怒吼应该就是驭兽一脉的的首座长老金长老,他只是一声怒喝,就彻底压住了凶的暴动。
“今天这家伙怎么这么兴奋。”几位弟子开始窃窃私语,大家开始头疼那匹瘫倒在地的马儿,任凭众人怎么鞭挞,那匹马儿就是不肯再站起来。
“师兄,接下来……”一位外门弟子朝柴海询问谁过去把食物扔进大坑里,经过巨的这一番折腾,他们几个修为低下的都开始腿肚子打软,虽然知道外门有金长老坐镇,但他们还是有些恐惧,众人之中只有柴海是入微境,受到的影响还比较小。
“我来吧。”柴海说道,听到柴海这么回答,他松了口气,柴海往日一直是不好相处,今日却不知道怎么,竟然这么痛快地主动答应下了此事。
柴海从马车上卸下一只整羊,然后扔进了大坑中,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巨也不再吼叫,凑了过去,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柴海看着巨生生撕开羊的肚腹,从中拽出羊的内脏,十分血腥,在洞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不定。
他随手扔下了一块石头似的事物,就像小孩子往水中扔下一块石子一般随便,只不过柴海扔下的这块事物连点水漂都没有出现,巨还在大快朵颐着,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这块石头是鲜红的,仿佛是鲜血凝固一般,它掉在地上打了几个转,然后安静地躺在了那里,柴海回头不再看它,此时那匹瘫倒的马儿也终于爬起来,众人离开了这里。
洞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巨细细碎碎嚼咽东西的声音,偶尔还有噼啪的暴响,这是它嚼碎了骨头。
巨继续吃着,过了好久,它突然停顿了下来,转头看向了一边,那里有一块玉石在昏暗的光芒下散发出妖艳的光芒。
一千年前,破元如阳仙尊在青河大泽里杀死了一只凶兽,那只凶兽力能挑山担海,凶焰滔天,名叫神宇青怨,古书中有记载,当它站在大地上,便不会死去。神宇青怨和破元如阳仙尊战了三天三夜,最后逼得仙尊无法,她只能连同凶兽和方圆千里一起毁去,这只凶兽最后虽然毙命,但方圆千里再也寸草不生,被抹灭了一切生机。而这块血色的玉石正是神宇青怨所留下的一块精血。
洞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巨那沉重的喘息声。
柴海此时已经离开了临歌派,他站在山脚下,眯着眼看着山上。
一声滔天的怒吼响彻天际,然后是无数道炸雷在临歌后山响起,但炸雷戛然而止,一道巨大的凶兽身影跳上高空,然后朝着地下砸去。
“轰隆”一声巨响,临歌派二百年的了知草堂被砸成了一片废墟,巨大的身影叫着,六道玄光依次升起,将这只凶兽困在了中间。
这道凶兽正是凶牙铁毛,看它的气息,竟然已经到了洞玄阶,而且远超临歌派掌门洞玄初境的修为,已经到了洞玄阶高阶!
第二十二章 凶犼(二)
一只洞玄境高阶的凶兽!围绕着这只凶兽的六道玄光正是临歌派当下的掌门了凡真人和五位金丹阶的长老,他们俱是面色铁青,神情严肃无比,而驭兽一脉的金长老更是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凶牙铁毛就站在了知草堂的废墟中,它嘶吼着,随手抓过旁边一位吓瘫在地上的临歌弟子,将其直接生吞活咽下去,顿时鲜血淋漓,场面十分残忍。
这只凶已经被困在临歌后山有三十余年了,今日却跑了出来,还有了如此惊人的修为,它原本浑身硬如钢针的鬃毛此时更是隐隐泛着青色,全身的气息暴戾无比,它手掌变形地厉害,竟然膨胀到普通人半个身子那么大!
临歌派掌门了凡真人执掌临歌派已经一百二十余年了,在场的众人都把目光转到他身上,他沉吟片刻,果断地做了决定。
“让众弟子疏散开来,入门弟子起剑阵,长老随我先控住这只妖兽。”
“要不要让人去周边的交好的门派求援……”朝九也在这五名长老之中,他看着这只已经有洞玄阶巅峰的妖兽,有些担忧地提议道。
此话一出,众人却神情有些古怪,一名长老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掌门大人,这只凶本来就是被我们临歌派囚禁的,算是自家的,今天出了这样的事,让弟子疏散开来说得过去,如果还往别的门派求援,那我们临歌派怕不是要成了笑柄……”
“荒谬,赶忙派人去!”了凡真人斥责道:“这妖兽从一个金丹阶直接到了洞玄后阶,哪里有这么简单,其中必有隐情!金长老,那处洞窟出了什么异常?”
金长老咬牙切齿地说道:“哪有什么异常,直到昨天还是平静……它来了!”
凶没给他们太多交流的时间,他直接跃起,朝着六道玄光中最浑厚的那道,即了凡真人冲去!众人大惊,了凡真人却冷哼一声,他立在高处,长袖一挥,便有无数道罡风从他袖中升起,朝冲来的凶刮去!
临歌派道法万风同尘!
他这一击,竟然也有洞玄境中阶的修为手段!原来他也早破了洞玄初阶,来到了洞玄中阶。
凶却没有退避,它全身鬃毛立起,激起身上的青光抗住了这道罡风,它挥舞着那两双骇人的巨爪朝了凡真人抓去,了凡真人连忙躲避,而此时,其他长老的攻击也赶到了,一时间,无数剑光、雷光、火光招呼在了凶牙铁毛身上。
凶疯狂地反击着,他的气息越来越暴躁,越来越狂乱,一时间巨吼和六道玄光战作了一团,虽然临歌派人多势众,但凶牙铁毛只要站在地上时,他身上的伤口就能极快地复原,如此一来,凶牙铁毛竟是丝毫地不落下风!而反观临歌派众长老这边,修为较低的朝九和另一位长老,气息已经有些渐渐地絮乱起来。
“起剑阵!”临歌派掌门了凡真人一声大喝,十几位入微后阶的临歌弟子走了出来,他们面色凝重,有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他们都没有迟疑,而是站在了一起。
“临歌剑锋起!”
“喝!”十几位弟子一起大喝,一道剑阵结起,其中隐隐有灵光闪烁,但掌门了凡真人却没有下来主持剑阵,而是由洞玄境后阶的金长老来下做这个“阵眼”,金长老虚抓一把,一道剑气冲天,朝着凶牙铁毛斩去,然后他朝着了凡真人看了一眼,了凡真人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了凡真人头也不回地朝临歌后山飞去,他这一走,虽然有金长老主持的剑阵勉强补上了了凡真人的空缺,但众人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
还不等了凡子走出多远,便只见一道如山柱一般的身影冲向剑阵,其势不可挡,更夹杂著几声惨呼,剑阵一下子就被破开,一入微境的弟子被抓了出去,转瞬惨死在凶手上,而同时又有一名新的弟子补入剑阵。
这只巨吼不知为何,虽然从一个金丹中阶蜕变成了洞玄巅峰的妖兽,而且变得凶悍无比,但却几乎失去了清醒的神志,只知道用本能来攻击,妖兽天生的术法一个都没用,临歌众人也还能勉强牵扯住它。
此时,临歌派所在的小山突然开始微微颤抖,临歌后山有一道璀璨的光芒,如奔放的热电,挣脱了禁锢,直冲苍穹!
临歌派护山大阵终于启动了,点点滴滴的灵光从临歌派各处升起,然后汇聚到空中,一把冲天的气剑屹立在天上,散发出骇人的威势!
……
……
山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柴海和中年文士站在了一起,文士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光芒,终于有了些讶异。
“没想到小小的临歌派……还有这等手段,如此看来,也算是误打误撞碰见了。”他微微有些惊讶。
“那应该是我们临歌派的护山大阵,我也向来只是听说,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
临歌山上,天上那道剑光越来越盛,一下下地朝着地面上的巨吼斩去,每斩一下,便在地上激起漫天的尘埃,留下一道极深的壕沟,巨来回躲闪着,十几下斩击后,柴海从山下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原本也算是青山绿水的临歌派,已经是一片狼藉,原本山前那一片隐在林木间的屋宇们,俱已倒塌。
“那只撑不了多久了,可惜了,可惜了。”文士轻击了一下掌,很是感慨:“你们临歌护山大阵的这剑,竟然有几丝如阳仙尊剑法的影子,我记得,当年如阳杀仙尊那只凶的时候,也好像是这般吧。”
柴海有些震惊,他知道他扔下的血玉乃是上古凶兽神宇青怨留下的一滴精血,才让那只凶牙铁毛有了现在的凶威,但让他更震惊是文士的评价,临歌只是小派,他从没想到会和一位仙尊扯上关系。
“这只终究不是那个家伙真正的子嗣,只能说是勉强能扯上一点渊源,这样下去,这只终究会被磨死,那血给它带来的力量终究只是一时,如果是真正的那只神宇青怨,哪怕也是这个修为,只要它站在地上,这剑对它而言就和挠痒痒一样。”
“前辈,你刚才说我们临歌派的这剑和破元如阳仙尊……难道我们有些渊源?”
“哈哈哈……有个屁渊源,破元如阳仙尊人家是忆璇楼的开山祖师,你们这个小派要是跟忆璇楼有渊源还至于沦落到此?”不过他话锋一转,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柴海一眼,想道:不过你能说出能刺中对方的剑的剑法是最厉害的,你的这话还跟她有些渊源。
破元如阳仙尊正是修行界名门忆璇楼的开山祖师,而且她最出名的不是她的剑法,而是她的舞姿。
当年破元如阳仙尊在群仙宴上的一曲月影天华舞惊艳绝伦,而之后她创建的忆璇楼的舞,也和它的剑一样出名。
柴海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文士看到了那一点,不过他没有说破,他笑着抬头,看着临歌派上空的那道剑影,继续说道:“我说的像,是当年如阳仙尊杀那只神宇青怨的时候,也是站在空中一剑一剑往下斩,不过她走得是另一种法子,那时候大家都知道神宇青怨站在地上的时候,受多少伤就从地脉里抽多少,而她们那次打架的那片青河大泽,正有条很大的地脉,那地脉蜿蜒万里,她的剑法虽然大家都知道很厉害,但她性子太软,要杀这那只,大家都估摸着是不可能的事。”
他又轻吸了一口气,看得出来到现在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谁没想到她没斩地脉,斩了是灵气,方圆三千里的灵气被她斩乱了,被她斩得天不像天,地不像地,然后那就死了。”
能将天地斩乱的剑,那是何等地让人叹为观之。
“你们掌门这剑的样子和她挺像的,但不是一回事。”文士笑了一下,转过了身,却看向了临歌城。
“那只要跑了。”
“嗯?前辈不是说它吸收了那精血后,虽然境界大涨,却会神志不清吗?”
“神志不清又不是彻底傻了,你们掌门那个剑一看就只能在山上靠着阵法使,那极为记仇,而你们临歌关了它这么多年,它不会离开临歌的,它要想继续维持他现在的境界……”
文士望着身后的临歌城,神情依然温和无比。
“它肯定会再打上临歌的,而要维持它现在的境界,它就得吃东西,附近东西最多的,就是……这座城了。”
第二十四章 凶吼(三)
临歌派上,凶牙铁毛虽然气势越来越凶悍,但是临歌众人都感觉到,它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了,但临歌派也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位金丹中阶的长老受了重伤,金长老也挂了彩,而临歌派的入微境的弟子,更是有三位丢掉了性命。
临歌派上空护山大阵形成的那柄巨剑,在临歌掌门了凡真人的驱动下,却是越来越盛,巨剑上下翻飞着,将凶牙铁毛所在的那片区域斩出无数沟壑,虽然凶牙铁毛身上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但随着出现伤口的速度越来越多,凶牙铁毛那出色的自愈能力,也渐渐地有些跟不上了。
临歌派的这道护山大阵乃是临歌派开派祖师偶然间得到了一套阵法的残谱后所建,在两百年不断的修补下,威力已经及其强大,哪怕凶牙铁毛获得了上古凶兽神宇青怨的一些自愈能力,在临歌派众人配合着这套阵法给它的压力下,如果它不走,最后也只落得个一点一滴被耗死的结局。
临歌派的护山大阵攒了近两百年的灵气,今日发挥的威力,又怎么是一只洞玄境后阶的凶牙铁毛所能抗衡的,何况它这个洞玄境后阶还有着相当大的水分。
凶牙铁毛越来越不支,它怒吼一声,朝着临歌派那位受伤最重的长老扑去,众人连忙出手救援,但没想到凶竟对那些打来的兵刃丝毫不顾,径直朝那位长老扑去,了凡真人也是祭起空中那把巨剑,直接冲向那位凶,意图把凶和那位受伤的长老分割开来。
这柄巨剑由护山大阵积蓄的灵气凝结而成,在靠近凶背后一丈处,这把剑徒然爆了开来,蛮横的灵力砸在了凶的背上,凶惨叫一声,从空中跌落而下,背上是大片绽开的血肉。巨跌落在地上,随手砸飞了几道飞来的法器,他双目瞪着空中的又凝结成的那把剑,眼中全是癫狂与深深的恨意,它高亢地嚎叫了一声,一双青绿的肉翅在它背上迸出,肉翅开始急速地扇动了起来,他朝四周扫视了一遍,然后朝临歌入微境弟子组成的剑阵冲去。
“不好!”众人大惊失色,如果说现在临歌派之中谁的战力最差,倒也不是这些入微境弟子组成的剑阵,但是要说谁最容易受伤,就当属他们了,而且这些弟子虽然境界尚低,却是临歌派的根基所在,每死一个都让临歌众长老们心疼万分。
凶牙铁毛又硬扛了几下攻击,冲到了剑阵前,和人一样大的手掌朝剑阵中挥去,随着一声惨叫,一名弟子斜飞了出去,眼看是活不成了。
临歌派众人双目睚眦,而其中最为脾气暴躁的金长老直接化作一道剑光,朝着凶牙铁毛硕大的头颅砍去,那名弟子正是他的一名亲传弟子,他怒发冲冠,明显是要以命相搏!
“噗呲”一声,凶牙铁毛一时失误只顾着头上的巨剑,颈部被划出一处巨大的伤口,一道血柱顿时喷涌了出来,金长老的这一下,竟然得了手!
凶牙铁毛向后打了一个滚,躲过了临歌众人接下来的攻击,在它打滚的这一瞬,它颈部上的伤口已经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无数道蠕动的肉芽生长着,但凶牙铁毛身上的气势却徒然跌落了下来,已经从洞玄阶巅峰,快要跌入洞玄中境。
随着它气势的跌落,它的眼神却清明了许多,不再有之前那么狂躁,它作势扇动身后肉翅,又要往入微境弟子组成的剑阵冲去,众人连忙严阵以待,数道法宝护在了剑阵面前,天上的那柄巨剑也朝着入微境弟子组成的剑阵那边偏了一偏,凶牙铁毛动了,它转了另一个方向,速度极快,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青色的残影。
“不好,别让它跑了!”话音还未落,凶牙铁毛已经跑出了一百丈远,众人连忙尾随而去,这只凶牙铁毛跑了对临歌来说实在是后患无穷。
天上的巨剑逐渐消散,露出了了凡真人的身影,原来他就一直在巨剑中,他下来后看了一圈,顿时悲愤填膺,临歌派的前山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地上到处是骇人的沟壑,五位金丹阶的长老有两位受伤,所幸都不严重,但最惨烈的是入微境的弟子们,已经有五六位弟子死去,剩下的也都大多个个带着伤,至于普通外门弟子们,更是死伤惨重。
现在的临歌派,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哀鸿遍野。
“掌门,那孽畜往城里去了。”金长老靠了过来,刚才的战斗中,他也受伤不轻。
那只凶牙铁毛如果冲进了临歌城,恐怕会带来更多的恐慌和……麻烦,如果一个小修行门派连旁边近在咫尺的俗世城池都护不住,对临歌派这种小派来说,那就彻底动摇了它的根基,没有了威信,就很难招收有天赋的弟子,没有了有天赋的弟子,除非临歌派又得到什么天大的机缘,那结局就是进入恶性循环,门派逐渐地没落下去。
对于临歌派这种修行门派来说,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点一滴逐渐攒下来的,而临歌派终究只有二百年的传承,这二百年还是太短太短,如果说临歌派山上的那座护山大阵是临歌的立派之本,那么旁边的这座临歌城就是立业之基,是绝对不可能被放弃的。
了凡真人叹了一口气,对着金长老决绝地说道:“你和李长老留下来,剩下的人……跟我来。”然后他望着死伤惨重的弟子们一眼,心中满是愤恨:“别的人不要去了,就我们几个长老去。”
“掌门师兄,让我也去吧!”金长老急切地要求道,那位受伤的长老也附和着也要前去。
“荒谬!你们也去了,临歌怎么办!我临歌立派已有二百余年,这二百年的基业,绝不能毁在我们的手上。”
“可是掌门……那妖兽凶狠,不如让我拼了这条老命再搏上一搏,掌门你才是我们临歌的希望啊!”
了凡真人惨笑一声,说道:“刚才你能偷袭得手那只妖兽,全是因为它明显失了神志,你才有可乘之机,你只有金丹中阶,而它却是洞玄境比你高了一个大境界,它要是有了防备,你偷袭它又谈何容易。我们临歌今日遭此大劫,也是应该由我这个当掌门的来抗,还轮不到你!”
“可是掌门!我……”
“我意已决!”了凡真人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剑,塞到了金长老的手中,金长老一看那把小剑,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这正是临歌派护山大阵的阵眼所在,这把小剑控制着整个临歌派护山大阵,而且,当初临歌派开派祖师,也就是他们的师祖,正是从这把小剑里领悟了临歌派功法,金长老明白,了凡真人怕不是已经存了死志。
这其实也就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那只妖兽虽然现在好像已经跌了一个小境界到了洞玄阶中境,但在临歌城中,没有了护山大阵的帮助,也只有了凡真人能和它打上一打,而至于其他人,去多了也没什么用。
“我临歌三代人两百年的传承,绝不能有失,如果到了最后还有什么变故,你要记得,临歌派的传承不能断……”了凡真人靠着金长老,低着声音说完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御剑而起,三位伤势较轻的长老也御起法宝,随风而起,朝着临歌城冲了过去。
金长老老泪纵横,这时后山又传来一声惊呼,他猛然想起,在那个洞窟中除了这只凶牙铁毛,还有其它几只妖兽,他连忙朝后山飞去。
……
……
片刻间,临歌派的四道身影已经到了城中,那只凶牙铁毛却不知为何并没有直接冲进临歌城中,但它是不会放弃城中这些“补品”。
临歌派的三位长老和了凡真人落在城里的一处屋顶上,然后开始盘膝打坐,刚才的战斗他们都消耗了不少真元,趁现在凶还没进城,能恢复一点是一点。
三位长老中修为最低的就是朝九,他刚刚破进金丹阶,了凡真人看他的神色明显有些惶惶不安,以为是他有些紧张,安慰道:
“不用担心,那妖兽虽然不知为什么,从金丹中阶破入洞玄境巅峰,但应该不能太持久,而且看它的样子也不会用洞玄阶妖兽的天赋术法,老夫再怎么说也同样是洞玄中阶,这孽畜如果赶来,它今日必死。”
朝九担心的却不是这个,他低声问道:“掌门,那妖兽莫名其妙从金丹中阶破入洞玄,不会是……有其他人想对付我们临歌?”
了凡真人凄惨一笑,道:“如果真有人要对付我们临歌派,而且仅仅一只妖兽就让我们临歌派成了这样,那今日就是命数使然,不过我倒想知道,我们临歌派和这座城,有什么东西值得花这么多心思!”
朝九不语,他知道临歌城其实是有秘密的,而且今天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些秘密。
就好像一饮一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第二十五章 朝九
凶并没有让临歌派众人等很久,它很快从城西冲了进来,然后和赶来的临歌派众人战成了一团。
临歌城里的大街上,文士和柴海看着远处的战斗。
“这还是太蠢,如果它先去周边有人烟的地方,然后隔三差五地进趟城……或者进趟你们临歌派,你们恐怕要头疼死。”
文士有点惋惜地摇着头,对着旁边的柴海说着自己的看法。
“附近并非临歌一家修行山门…那样下去,总会有其他修行境界更为高深的修行者出手的。”
“但是等到那一天,你们临歌派……不死也没了一半了。”文士摇摇头,突然笑了一声。
“你们临歌遭此大难,你就这样一直跟着我,就这样看着?”
柴海默然,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现在做些什么,他斟酌了一下,有些谨慎地说道:
“我想请前辈……指点一二。”
文士扶了一下掌,突然大笑。
“那只巨吼之所以要进城,还是因为它太贪婪,因为城里的生灵明显比别处多,哪怕它自己知道自己用不了多少,还是太贪,想往城里跑。”
他停下了脚步,略有深意地看着柴海。
“所以它可能今天会死在这里,它今天杀不死你们那个掌门,本来要么它安心花一段时间炼化那滴血,要么大肆吃生灵补充元气强行炼化那滴血,现在弄得两手空空,过了把瘾就死。”
“所以贪婪有时并不是好事。”
巨开始在城中乱窜,它横冲直撞的身影和身后跟着的四处乱飞的术法和法器,将临歌城拖入混乱之中,大片的建筑倒塌,临歌派众人现在也顾不得上这些,城西的一处旧钟楼起了火,一时火光四起。
那处旧钟楼附近的居民刚开始还打算灭火,但凶牙铁毛却冲了下了,当场就扑死了几个人,大家慌忙逃窜开来,火势越来越大,城中的建筑又大多是木制,面对熊熊烈火,瞬息之间,火借风势让城西变成了一片火海。老少妇孺的哭喊声和火烧房屋发出的爆炸声汇成一片,构成一幅极端悲惨的残酷景象。到处是一片混乱,拖儿带女的,裹着棉被背着老人孩子的,从西城出来的路上充满了哭叫声,人撞人,人挤人…
“这终究有点太笨,可惜了那滴血了。”
将小半座城毁成了这样,数以千计的人注定要流离失所,但这对于文士来说,的确是一个比较“可惜”的结果,一个洞玄巅峰的妖兽,如果真的全力去制造灾祸与死亡,可能数万人都只是一个起步的数字……
文士有些意兴阑珊,他叹了一口气,然后转瞬化成了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边,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柴海一个人,柴海没有惊讶,他态度木然,看着城西中的冲天烈火,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开始往别处蔓延,这条路上的人潮也越来越汹涌,包裹杂物被挤丢在路旁,大小马车、推车皆被推倒在两旁,失散人群小孩哭着喊爹娘,爹娘声嘶力竭呼喊儿女,沿途人挤人,虽有善心人欲伸援手,但面临如此关头,火势蔓延,还有修行者的余**及人群,自身难保,徒呼奈何!
“老天瞎眼啦!”一身凄厉的喊声响起,这是一名被烧焦了半张脸的汉子,他脸上血肉模糊,看起来甚是恐怖。
柴海只是静静地看着城西的漫天火光,他甚至没有什么别的感情,宛如一个看客一般,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
……
而在城西,凶牙铁毛和临歌众人的战斗也越来越激烈了起来。
了凡真人的法器是一把不俗的灵剑,出手间隐有风雷之声,威力不俗,而那只凶牙铁毛虽然表现得仍然很凶悍,但大家都能感觉到,它已经有了颓势。
那滴血虽然给了它莫大的好处,但就是像文士说的那样,他没有彻底地炼化那滴血真正的力量,无论是临歌派中还是说现在,它都是用一种粗暴到近乎浪费的方式来激发那滴神宇青怨血液的力量。
粗暴、简单、有效,但却不能持久。
因为境界的缘故,事实上只有了凡真人一直在和凶硬碰硬着,其他三个金丹阶的长老只是在旁边骚扰,了凡真人出手也很保守,尽量以牵扯和消耗为主,只有在凶真正威胁到众人的时候,众人才一起爆发,然后把凶压下去。
这一打,竟然就这样打了整整一个下午,凶终于被压倒了一个濒临崩溃的临界点,而临歌众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凡真人受了伤,腹部被大片的鲜血染红,所幸并未伤到要害,而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尤其是朝九,半个身子刚才被凶击中,左臂几乎被拍了个粉碎,现在只能摇摇晃晃地勉强飞在天上。
而现在凶牙铁毛的情况更惨,它浑身伤痕累累,泛青色的毛脱落了不少,头部被削去一块皮肉的地方露出了白骨,异常狰狞恐怖!它双眼凶光如炽,狠狠地看着临歌派众人。
它体内最后的真元开始沸腾起来,这是最后的一点力量了,已经是殊死相搏。
凶率先出手,它虚晃一下,竟然朝着众人中最为强大的了凡真人冲去,了凡真人顿时忘却了身上的疲劳,他浑身的血液在沸腾,握紧剑的手也不由微微地颤抖。
凶牙铁毛目中的凶光,在了凡真人的注视下爆出火花,它在了凡真人抬起手臂的同时,竟视死如归地迎着飞来的飞剑扑去,出乎了凡真人的意料,它行动不但不显迟缓,反而比以前更凶更猛,更为迅速,如同一支獠牙闪电般刺向了凡真人。
“轰“的一声,凶牙铁毛被凡真人甩出的飞剑激起的强大的冲击力击倒在地。它嚎叫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居然重新又站了起来。朝九忙收回飞出的飞剑,双方又对峙起来。
这时的凶牙铁毛更显得恐怖骇人。它浑身上下鲜血淋淋,刚才的一剑显然没有打中它的要害,使它变得越加疯狂。双方开始在原地打了几个圈,都在寻找对方的空档。
凶牙铁毛再一次气势汹汹地向了凡真人发动第二轮进攻,撞、拱、刺、咬并施,逼得了凡真人慌忙后退。但他知道,这恐怕是凶牙铁毛最后的回光返照了。他开始全力反击,在躲过凶牙铁毛的几次进攻后,他选择时机朝它后腿猛出一剑,竟然差点将其小腿直接斩断。凶牙铁毛一声狂嚎,巨大的身躯尚不及转过来却横身撞向旁边的朝九。朝九猝不及防,仰面倒下。凶牙铁毛山崩一般压向他,情急之下,朝九双肘撑地,奋力向右滚去,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却被激起的余劲震飞出去。
了凡真人再接再厉,挥剑斩向凶牙铁毛。凶牙铁毛的恢复能力早已跌落到了最谷底,现在身负好几道剑伤,严重地限制了它的行动。就在它侧身躲过锋利剑锋的一刹那,了凡真人趁势直接撞进它柔软的腹部,飞快地向它两条前腿间猛捅一剑,由于用力过猛,身子也压了下去,被凶牙铁毛的一脚蹬出去七八米远,摔得他几乎扔掉了手中的剑。他用力摇着头,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
凶牙铁毛虽然已中了致命一剑,但它还是艰难地翻身爬起,胸腋下血流如注,它一双血红的小眼睛依然闪着仇恨的凶光,瞪着了凡真人。
了凡真人手持长剑看着凶牙铁毛,他屹立不动,铁水浇铸一般。
凶牙铁毛全身开始颤抖,被捅开的伤口,汩汩地向外涌出墨红色的血污,头上的旧伤也渗出血来。
“不能让它跑!“了凡真人举起长剑,他们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凶牙铁毛今天必须死在这里。了凡真人和凶牙铁毛几乎是同时跃起,不同的是了凡真人是扑向对方,而凶牙铁毛则是向后跑去,了凡真人手中的长剑骤然划出一道银弧,“扑“飞剑深深在凶牙铁毛背上留下一道伤口,但凶牙铁毛没有回头,朝着城外疯狂逃去。
众人连忙追赶,了凡真人看向倒在一边的朝九,朝九勉强直起身,硬撑着吼了一句:“追它!”了凡真人没说什么,化作一道青光扶摇直上,朝凶牙铁毛追去。
“你们也去,不用管我!”剩下的两位长老点了点头,也化作两道青光,朝着凶牙铁毛追去。
朝九躺在地上,他的伤其实很重,几乎动弹不得,他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刺鼻的灼烧味、带着臭味的烟熏味充斥了他的鼻腔,火烧过来了。
他艰难地直起身,走了两步,却差点摔倒下去,他终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自己的伤要比自己刚才认为的严重得多,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靠自己回到临歌派了,这场大火使得城中现在人荒马乱,估计等他找到能帮助他的人,再传消息回临歌派,这中间耽搁的这些时间,能让他送了命。
他抬起头看向东南,这里离林惜舟那家酒肆,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而已。
第二十六章 朝九(二)
临歌城突然下雨了。
城西的大火烧得正烈,临歌城却突如其来地迎来了这一场大雨,雨势首先是点点滴滴,接着是倾盆而下,伴随着风声、隐隐的雷声,仿佛有人抬起了江河倾灌而下,火焰在这大雨中屈服了,只留下了缭绕的黑烟,还顽强地弥漫在城里阴暗的角落中。
醉生酒肆里,林惜舟不安地看着外面,在他身后,依思抱着一个很大的包裹,包裹是刚才林惜舟叫她准备的,里面是她的日常衣衫和小女儿家平时的用度,还有一些小册子啊、水壶啊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刚才临歌派闹出动静的时候,林惜舟过去偷瞧了一眼,然后回来后就让依思收拾东西,依思抱着那个大包裹等了好久,但等到进城的妖兽都被打跑之后,他两还是依旧呆在酒肆里,林惜舟说想看会局势再决定。
此时听着屋外瓢泼的大雨声,依思却松了口气。
“先生……那妖兽好像被打跑了,那我们就不用跑了吧?”
小姑娘是真得不想跑,她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而林惜舟也没提过他有什么亲戚朋友,她正想着铺子里的东西呢,如果真要离开临歌城,那也得什么都准备好了吧,细软的虽然已经带在包里,但是留下的东西究竟还不少。屋子得盘出去,铺子里桌椅板凳杂七杂八的也能换几个钱,后院的那些零碎又该怎么办,后厨里好像还炖了半只白鸭,真同通了电一般,一刻之间,种种的事情都涌上依思心头,她觉得异样地不舒服;便叹口气道,“不知这是弄那样呢!”
疏疏的雨点从窗外洒进来,林惜舟站起来说,“这场雨来得有点蹊跷。”就把窗子关上。
“看样子城里的火要灭了,那我们的酒肆还不至于也被牵连,但是也说不定,不行的话我们先出去躲几天,现在最关键的是你的修为,你结金丹的事情我估摸着可能又很麻烦,我们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现在说金丹这种事情太遥远了。”依思满脑子都是后厨的那半只白鸭,有些心神不宁地答道,她想要去厨房看看。
“先生,我去后面看看……”
“看什么?”
“没什么,有些东西落下了,我马上回来。”
依思却看见林惜舟突然转过头,盯着屋外,然后她也感受到了,阵阵灵气的波动在屋外的街上徘徊,这应该是一名金丹阶的修行者,但是气息无比微弱。
林惜舟皱起了眉头,因为这名修行者的气息他有点熟悉,他推开了酒肆的前门,眉头皱得更深了。
朝九捂着自己的胳膊,湿透了的衣裤以非常不适的姿态紧紧贴在身上,他踩在湿透的鞋子上一步一步把自己往酒肆门口拖去,看着打开了酒肆大门的林惜舟,漏出一个非常古怪的笑容,然后就倒了下去。
后面传来一声依思的惊呼,林惜舟看着倒在地上的朝九,心里着实有点烦乱。
……
……
酒肆后面的院子里只有三间屋子,一间厨房,一间依思的房间,另一件则是林惜舟的,朝九躺在林惜舟屋中唯一的床上,依思坐在床沿,有些担忧地看着朝九。
林惜舟则站在后面,他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不舒服,越看越觉得躺在床上的朝九很是碍眼。
“好了,他现在睡我的床,我去睡你的床,依思你就去睡大堂。”
“先生,请不要说怪话。”然后依思站了起来。
“朝九长老平时对我……也还算是很好,当初就是他带我上临歌派的,他应该是在刚才和妖兽的战斗中受了伤。”她转头望着林惜舟。
“先生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去临歌派通知他们。”
林惜舟却摆了摆手,依思说的话没有问题,但这几天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安,现在临歌派中情况不明,他不会让依思去临歌派。
“金丹阶哪有那么容易死,而且他应该自己也服用了疗伤丹药,现在只是用力过度体内的真元絮乱,我刚才帮他调理了一下,虽说好不了,但再撑一两天应该是没有问题。”
“看,他醒了。”林惜舟朝依思示意。
随着一声轻哼,朝九醒了过来,他朝四周望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依思身后的林惜舟身上。
“我……昏了多久了?”
“半刻钟不到。”
“嗯呢……谢谢。”朝九虚弱地应了一句。
“不用谢我们”林惜舟想了一会,对依思说道:“依思你出去一会。”
他有些话要对朝九说,林惜舟不希望依思卷进这件事情里来。
依思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点了点头,乖巧地离开了屋子,只剩下林惜舟和朝九两人对视着。
林惜舟先开口了:“为什么来找我?”
朝九现在来这里肯定不是因为依思,而只能是因为他林惜舟,所以他问的是朝九的理由。
“我受了伤……我自己回不到临歌派了,所以只能来找你,临歌城里除了你之外可能还有别的人,但我能找的只有你了。”朝九看着林惜舟很真诚地说道。
“你们临歌派在这城边立派二百余年了,你就没有认识的人?”
“有认识的人,但金丹期的就只有你一个。”
“你就不怕我害你?”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朝九抬起头,看着林惜舟说道。
林惜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句话莫名地让他很不舒服,刚才要不是依思的哀求,和他看着朝九凄惨的模样和上次依思冒雨回来的情景有些相似,他才不想管朝九的死活。
“那你们山门里发生了什么?还有刚才……你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只妖兽跑了出来,而且从金丹中阶变成了洞玄巅峰境。”朝九咳了一声,他现在仍然虚弱,但最致命的那伤已经被他压制住了,朝九从自己的腰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吞了下去,他脸色顿时好了很多,他苦笑一声,对着林惜舟说道:
“你知道我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谁吗……我觉得是你做的这件事情。”
“和我没关系。”林惜舟看着朝九手中的瓷瓶,说道:“上好的玄阳复伤丹,看来今天我对你算不上是救命之恩了,就算不捡你回来,你照样能活。”
玄阳复伤丹乃是极其有名的一种丹药,对洞玄阶的修行者都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圣药,虽然不算稀有,但是很贵,非常贵。
朝九一脸苦涩:“这是我机缘巧合下获得的,只有两粒,刚才吃了一粒才来到你这里,本来是舍不得吃这一粒,但是看来没有办法了。”
“哦?”
“你说那只妖兽和你没关系?”
林惜舟却想到了什么,面色凝重起来,点了点头。
“如果那只妖兽和你没关系,那么就和别的人有关系,而我临歌派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派,向来与世无争,也没什么仇家,那么他肯定是为了别的一些东西而来。”
“我想来想去,这附近也没什么异宝出世,也没听说发现了什么高人遗蜕,唯一算的上可以说是秘密的,不是你,就是我了。”
“所以你把药吃了,毕竟等会拖着伤……跑的会慢些。”
朝九惨笑一声,没有反驳,他心里已经决定了,如果真的是这两种可能中的任何一种,他立刻就跑。
“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
“第一,我当时的确撑不下去了,回临歌恐怕中途就得暴毙,玄阳复伤丹压的住伤势,但压不住我的真气絮乱,我的事情你知道……有点特殊,我是绝对不敢完全释放我的所有真元的。”
“第二,我想知道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件事的原因。”
“我确实不知。”林惜舟很干脆地回答,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我休息半个时辰后就会离去。”
林惜舟点点头,他和朝九并无深交,有交往也不过带着威胁或交易的味道,刚才肯出手帮他疏通真元,已经算是对得起交情了。而临歌城那只凶的事情,林惜舟并不想牵连太多,虽然他自己知道,正如朝九刚才说的那样,这件事他多半会牵连其中。
棋局已经开始,他又怎么得知自己是不是局里的人呢?
林惜舟正要离开,朝九却叫住了他。
“你的那把笛子……到底是什么?”
林惜舟楞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笛,问道:“这只玉笛?”
“嗯。”
“故人所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到这只笛子能激发出我体内的那丝血脉,那只……凶身上,也有和我类似的东西。”
林惜舟摸着这只玉笛,抚过刻在玉笛上的名字,低声道:“我会注意的。”
朝九说完闭上了眼,低声呢喃道:“给我半个时辰……”
……
……
玄阳复伤丹果然玄妙非常,半个时辰后,朝九伤势恢复了大半,他和林惜舟道了别,便要离开。
“多谢林老板的……救命之恩,朝某日后再来登门感谢,只是现在临歌派……诸事繁忙,朝某得先走了。”说道这里,他看了一眼依思,然后朝林惜舟行了个大礼。
“不知林老板可愿意与我同回临歌派,城里可能最近要乱一阵。”
林惜舟摇了摇头,朝九这句话明显有深意,但他是不愿意上临歌派的,朝九也没有太失望,林惜舟的拒绝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开,却驾驭飞剑往妖兽逃跑的地方飞去,并不是往临歌派的方向。
林惜舟看着朝九飞去的方向,沉默不语。
过了好久,他转头对依思说道:“依思,你就在酒肆里,哪里都不要去,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他有点不放心,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完全是一头雾水,他想去搞明白一些事情。
“先生,那……我们还跑吗?”
“等我回来。”说完这句话,他扔给依思一道符咒,这是一道千里传音符,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御风往朝九的方向飞去。
依思茫然地揣着符咒,很是局促不安。
第二十七章 间奏或主旋律
说完那句话,林惜舟很快变成远方的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不见,依思抬头看着林惜舟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收回了目光,酒肆前堂的大门刚才被打开了,此时街上依旧很乱,人群慌张又嘈杂的声音传了进来。
依思关紧了前堂大门,无聊地坐在桌子边,双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觉得有点困了,起身正要打算给自己倒一杯茶。
“啪”好像是一片飞来的瓦片砸在了前门上,门上的窗纸被打破一个好大的洞,依思走了过去,她推开前堂的门,窗纸上的洞不大,一时半会也不急着补,外面的雨已经快要停了,依思望向城西,城西的火应该是全部都熄灭了,只余几道细细的黑烟无精打采地飘着。
“呜……呜……”
一阵阵强行讶异着的啜泣声传来,依思有些讶异地看了过去,在街道中间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低着头边走边哭着,依思眼睛一眯,心头就是一紧,顾不得其他的,一下子就蹿过了街道,一辆疾驰的马车和依思擦肩而过,只见依思跑过去一把抱起那个小女孩,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呀!”小女孩惊讶地看着依思,尽管刚才依思可以说是救了她,但小女孩还是想用力推开依思,眼睛里也满是警惕与害怕。
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回头看了一眼,大喝了一句:“谁家的孩子,这时候也不看好了!”又架着马疾驰而去,过往的行人偶尔有打量了几眼的,但如今城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比起看热闹,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女孩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抖了一下,小身子不再挣扎了,她没有看依思,沾满黑灰的手擦了擦泪水,在脸上留下的一道灰灰的印子。
“别怕别怕,姐姐不是坏人……”依思尽量放轻了语气,柔和地安慰道。
“囡囡……囡囡找不到娘亲了……”说着说着,小女孩眼泪就止不住了,两只手扯住了依思的衣角,低声啜泣着。
“不怕,不怕,姐姐帮你找。”依思轻轻抚着小女孩的背,低声安慰着。
……
……
依思牵着叫囡囡的小女孩,往西城走去,囡囡说她是随着人群走散了,最后走到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的地方,囡囡指手画脚地笔画了半天,依思勉强搞清楚了她说的那几个位置,带着她往那里走去。
城西一片凄惨的景象,突如其来的这场雨虽然让这场大火只肆虐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大火带来的影响仍然是可怕的,街道上弥漫着焦味,越往西走越能看见一大片一大片倒塌或倒塌了一半的屋舍,人们垂头丧气地从废墟里搜寻着能用的东西,剩下没有被大火波及的人家,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囡囡的家被这次的大火波及到了,她正是和家人跑出来的时候走散了,五岁的小姑娘勉强记得自己家的位置,两人就这样磕磕撞撞地走着。
转过了一个街角,小女孩突然挣开了依思的手,朝着前面跑去,一个妇人转过了头,小女孩大喊一声“娘亲!”然后两人抱在了一起。
妇人正是囡囡的娘亲,她激动地语无伦次,连忙向依思道谢,她向依思解释道他们一家三口从火中逃了出来,两个大人在一起,偏偏走丢了囡囡,两人急的团团转,丈夫伤了腿动弹不得,只有妇人自己出来寻找。
依思连忙摆手说不用,妇人千恩万谢后,含着泪带着囡囡走了,她得赶紧回去看自己的丈夫。依思送走了囡囡和她娘亲,转头往酒肆走去。
然后她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了一个并不熟悉,但是她记得很清楚的人,柴海站在前面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她,也只看着她。
林惜舟曾经给依思讲过这么一个道理,他说如果你和仇人见面,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这话他说了一半就停了了,然后他问依思怎么看。
依思说她不同意,林惜舟说他其实也不同意,他故作深沉地说了一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然后叫依思好好领悟。
然后依思问他那如果和仇人见面,那该怎么办?
林惜舟告诉她该报的仇是要报的,但是要看情况,要懂得欺软怕硬。
依思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觉得她和柴海也没有什么大仇,但总归是有怨的,这次出门她也带了剑,她右手手指摩擦了一下,靠着挂在腰上的剑更近了一些,但她不打算出手,她低头对柴海礼貌地示意。
“见过柴海师兄。”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但她心里并不平静,在这个时间段里她不想惹事。
“师妹,别来……无恙。”
柴海回礼,柴海这次下山其实就是想去找依思的,而恰好,他就这么遇见了依思。他低头笑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正是当初他从依思身上抢走的那本,扔给了依思,依思接住后,看了一眼,然后沉默地别在了自己的腰间。
柴海轻叹一声,带着不解轻声问道:“我不明白,何以大天地而小豪末?”
依思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柴海居然问了这个问题。
“大的就是大的,小的就是小的。”
“若以天地为大,以毫末为小……那我等到无数岁月之后,等到这个世界寂灭,然后重生,大小的这种道理会反过来吗?”
大的就是大的,小的就是小的,但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时间都失去了意义,到了那一天,大还是大,小还是小吗?柴海想不明白这件事情,虽然好像这件事情的确没什么意思。
不是没什么意义,只是没什么意思。
这本《秋水》讲的东西很晦涩,其实也很简单,太阳有日升日落,人间有悲欢离合,万物有死有生,除了某些永恒的东西,绝大多数的万物都不是一定的。
依思摇摇头,她没有回答。
柴海感受到了依思的无视,他眼中跳过一丝暴躁,但此时他和依思正站在街头,身边人来人往,他强压住自己心中的那丝冲动,问道:
“你杀了祁安?”
依思咬着嘴唇,她的手指颤了一下,手边的铁剑也颤了一下。
“我不知师兄在说什么……”
“你能杀了祁安,我也是入微初境,你想不想杀了我?”
柴海带着几丝戏谑的味道继续说道:“你这个小废物,没父没母的野种,你想不想杀了我?”
柴海不认为依思能杀了祁安,他只是越看这个小丫头越觉得不爽。
依思的眼睛红了起来,她喘了一口粗气,最终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背后传来了柴海的声音。
“我会再去……登门向师妹请教我的疑问的,哈哈哈。”
柴海大笑着,他没有追,他早知道依思现在住在城东的一家酒肆里,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今天晚上去一趟,那本小册子里的东西竟然和那位文士说的一些事情……有所吻合,他必须要弄清楚,而现在城中人心惶惶,临歌派也自顾不暇,正是最好的时机。
他转头正要离去,却突然呆了下来,瞬间冷汗流了下来。
文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依思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他转头看向柴海,眼神很亮。
“你还记得那本册子的内容吗?背给我听。”
柴海张了张嘴,然后他开始小声背诵:“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然后他卡住了,他露出了惊恐的目光,那本册子上的内容他早已牢记于心,但现在他发现他竟然背不出来了!
甚至在刚才和依思分别前,他还记得册子里的内容,他还在思考里面的一些事情,但现在,他完全记不起来了,这是何等荒谬的一件事情。
“有本书,很多人听过那本书……”文士缓缓说着,他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有些人全忘了,有的人记得一些,而就算记得一些的人也没办法给别人讲,如果你真的记不住了,那么就是你刚才把册子还给了那个小姑娘后开始记不住的。”
文士喃喃自语,思绪飞到了万里之外。
“那个小姑娘命格有些问题,命格有问题并不能证明什么,而那本书记不住的人就会记不住,如果真是那本书也没什么,这两件事情其实加起来都没什么……”
“但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怎么可能。”他摇摇头,好像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柴海还在呆愣着,他还没有从那本册子的事情中醒过来,而且文士说的云里雾里,他更是没有明白,文士看了他一眼。
“你刚才不该辱她的。”
“我……”
文士语气照样平和,但内容却突然一变。
“今晚……你去杀了那个小姑娘。”
“啊……”
柴海正要说些什么,文士一巴掌拍在了他身上,又是一股暖流进入了柴海的腹内,把他剩下的话语拍了下去。
“我和你一起去。”
文士眼神悠悠,继续补充地说道:“如果她死了,她自然不是。”
“如果,她没死呢?”柴海突然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他现在仍然糊涂,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
“哈哈哈……”文士笑了,他摆摆手,仿佛要说这种事情绝不可能。
龙生九子,其子之三为嘲风,嘲风,形似兽,平生好险且好望,他是嘲风的后裔,平生甚是……好险。
虽然这种事情的确不太可能,但他总是要试试的。
他是嘲风的第二十三个儿子,他的父亲嘲风犯了大罪……与弃族有染,被关押在东海海眼之下,永不得见天日。
他救不出来他的父亲,因为他的父亲是被天帝关押的,但他知道有人可以救。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四极,横有八荒。天有四极,为东南西北,所以这个世界上有四位天帝,但实际上只有三位,因为西面的那尊帝位,到现在还是空着的。
所以这个世界还需要一名天帝,但天帝并不是修行出来的,而是命中注定的,相传这个世界诞生之初,清者上升为天,又从中诞生四道白灵,浊者下沉为地,从中只诞生了一道黑灵,后来黑灵变成了魔皇,而四道白灵中有三道变成了仙帝,剩下的那一道自然也是。
文士抬头看着上天,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嘲风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了一个不算故事的故事。他的父亲以为他还小,不会记住这件事,但他其实记住了。
那个故事很简单,是魔族的那位魔皇和一名仙界的仙人一起,篡夺了四道白灵中的一道白灵的帝位的故事。
虽然那位野心勃勃的仙人最后还是没有成为一名仙帝,但很多事情就此改变了,比如这个世界从此少了该有的一位仙帝,比如人族和妖族联军在面临魔族时的节节败退,比如人族和妖族的被迫忍让,比如那个交易……
弃族是一个禁词,绝大多数的弃族都被囚禁着,剩下的也遭到永远的追杀,但很少有人知道,当年拟定那份名单的,却是魔族的那位魔皇。
他知道这件事,他的父亲虽然不是弃族但因为弃族的关系也遭到囚禁,而能让他父亲再次重获自由的办法只有寥寥几个,其中一个就是他再找到一名仙帝。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文士看着天上的那轮太阳,看着连白天的日光都遮不住的那三颗星辰,久久不言。
第二十八章 桃花百媚如欲语
视线再转回林惜舟这边,这里是片竹林,正是当初依思通幽的地方,不过这片竹林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是被撞断和压塌在地的竹子,偶尔可以看见地上黑褐色的血迹。
凶牙铁毛快要撑不住了,他遍体鳞伤,艰难地喘着粗气,他的实力已经跌回了金丹期中阶,半个胳膊几乎被砍断,它引以为豪的恢复能力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彻底被压垮,现在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临歌派掌门了凡真人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左眼流着黑红的血液,已经是瞎了。
林惜舟躲在旁边阴暗的竹林深处,没有被发现,他看着临歌众人绕着那只凶打算做出最后一击,他手里轻轻抚着一根玉笛,没有任何动作。
他看见这只的时候,并没有像看见朝九一样直接看出它血脉的名字,他也说不清这只的的血脉了,而他手中的那根玉笛也很正常,正常到就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笛子。
玉笛没有反应,他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此时,了凡真人终于找到了那个机会,他向前踏出一步,刺出一剑,直接贯穿了凶的胸膛,凶大叫一声,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绝望,它直接倒在了地上,大量的血沫如泉涌从伤口中涌出,这一剑伤了它的心肺,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它大概率是活不成了。
雨早已经停了,露出了太阳了,而太阳底下从来都未曾有过什么新鲜事,而像凶牙铁毛这样的金丹阶凶兽,一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个,凶牙铁毛死了,两只巨大的眼睛逐渐没有了生机,也没有什么奇迹发生。
杀死这只妖兽之后,临歌派众人商量了一下,包括掌门在内的几位受伤较重的长老径直往临歌派山门飞去,留下两位长老看着凶牙铁毛的尸体,这具尸体如果处理得当,也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材料,朝九也在,他因为服用了玄阳复伤丹的缘故,伤势好了大半,也留了下来。
不过林惜舟并没有现身的意思,他的确现在可以说是“穷”得响叮当,身上除了手中的这根笛子外,可以说是身无长物,但他不贪求那具凶牙铁毛的尸体。
林惜舟不是不贪,而是不敢,这只凶牙铁毛的出现明显背后有其它的原因,贪婪是许多祸事的根源,他虽然仍然好奇,但这样做不值得。
林惜舟退回了阴影之中,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他没有御风而起,他怀中有一只纸鸢,他想问她一些事情。
几年了,遇事不决问纸鸢,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临歌城外有一座山丘,山丘不高,顶处有一处亭子,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已经倒塌了一大半了,亭边还有一棵老桃树,半死不活的,除此之外,山丘顶上光秃秃的。
山丘的确不高,但从这里可以一览整个临歌城,临歌城整个坐落于一处较低的谷地,它就像一个盆子,中间略低,而四周略高。
林惜舟站在亭子边,旁边是那只飞着的纸鸢。
“我记得你曾说过,一件事情,努力过后等待结果才见顺其自然,什么事都没做就在等结果那叫听天由命。”
这是纸鸢的声音,纸鸢自然也看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是在评价林惜舟的态度,从事情发生之后,林惜舟有些太过保守了,要跑不跑,要查……却也不查。
林惜舟摇了摇头,他是个比较现实的人,或者他想的太多,以致有些拖沓了,所以今天他选择了问纸鸢。
“今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不一定是坏的,也不一定是好的。”纸鸢说得比较模糊,她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得到那抹隐晦的真相。
她一念万千,世间很少有事情瞒得过她,仅仅一瞥,她已经看得七七八八。
但一些事情始终是瞒不住的,就算要瞒,因为她本人身份的缘故,她没办法亲自出手,那就瞒不住,这些事情特指林惜舟的事,也特指依思的事情。
她飞到了林惜舟的肩头,她最近越来越喜欢立在这个地方。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
“嗯……”
“当年也有这么一座山,山上也有这么一座亭子,你当初就像这样和我站在山顶,不过那座山很高,而且有很多桃树。”
“那座山上种满了桃树,开遍了桃花,山上其实有座大阵,而每一瓣桃花就是一座阵,阵法有千千万万,桃花也有千千万万,红粉腻,娇如醉,很是美丽。”
林惜舟心头怔了一下。
“那些阵法……和我有关系?”
“是的呢。”
“那后来呢?”
纸鸢笑了,笑声美处如流水潺潺,如清流出涧,连那颗半死不活的老桃树都精神了不少。
“每一瓣花都是一座阵法,后来有个小姑娘想上山来,就一剑一剑地斩,花瓣有千千万万朵,她就斩了千千万万朵,她斩了三天,你和我就看了她三天,最后满山桃花被她斩尽,阵破了,她就走了上来。”
“后来?”
“没有后来了,你在山顶看那个小姑娘要把花斩尽了,就走了,留下我一个,那个小姑娘和你没多大关系,除了那件事,你应该和她没见过几次面的。”
“我只是随口提提这件事情罢了。”纸鸢笑着。
“我好像记起一些什么了,但还是……记不起来。”林惜舟有点茫然。
“慢慢来就好了,你总会想起来的。”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情,那你告诉我不就好了。”这是林惜舟一直不解的地方,纸鸢既然知道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而且对他也并没有什么恶意,还偶尔会帮助他,但始终一直不肯告诉他。
纸鸢看着林惜舟,她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丝冲动,她也想告诉面前这个男人一切的一切,但这个念头往往是转瞬就被她摁死在心头。
那是得不偿失的。
“你来找我……可好?”纸鸢轻轻蹭着林惜舟的脸颊,如一位情人对着自己钟意的情郎般说着,语气幽怨。
林惜舟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无奈。
“那我也得先知道你是谁。”
纸鸢扇了扇翅膀,望向远处,她是谁?她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无论天赋、样貌都是极好的。
而说性格的话,她向来安静如水,温润如玉,善解人意,性格也是极好的。
但她不是一个会哭哭啼啼挽留别人的人,也不擅长用华丽的言语来装饰一段感情,她不会脑别扭,也不会直白,所以她只是很笨拙地把思念埋在发间,让野风吹拂,雷雨浸润,看着它肆意生长,直到承受不了,一把剪去满头的思念,然后在日渐冷清的年华里,看着它重新纠缠。
因为过去没我有理由,我只能那样看着你,因为我过去没有借口,我也只能那样看着你。
我的确不想告诉你,不是我不愿告诉你一切的一切,而是如果我说了,你会来找我吗?有故事的人越有软肋。而我这一生所有的软肋,却几乎都只跟你有关。
这些事情,我连想想都觉得悲伤。
第二十九章 曾为无双今两身
“你知道你第一次见到我你说了什么吗?”
“你说你感谢正午的阳光,它们把我脸上的忧伤、疲惫、温柔、坚忍的神色清楚地照映出来,你说这种复杂的神情打动了你。说一个女人有那么令人回味无穷的神色,一定是个心灵丰富、能和你共风雨的人。你还说我的脸色虽然很苍白,但是阳光却使那种苍白变得柔和。而且我的眼睛虽然看上去忧郁,但非常清澈,最后你说这样的一双眼睛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是可以休憩的湖水。”
纸鸢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她记得林惜舟当初说的每一个字,很多人以为她不在乎,其实她很在乎。
林惜舟微微张开了嘴,有些不敢相信:“我有这么能说?”
“但你说的全是废话。”纸鸢总结了一句。
“不……我只是惊讶我当时嘴皮子有这么能说,而且这么地……无耻。”
林惜舟有些正气凛然地说道:“这一定不会是我,我绝对不会对刚见面的人说这么酸的字词。”
纸鸢没笑,她当时脸上的确有那么复杂的表情,但那事实上是被林惜舟吓的,而她的脸色之所以那么苍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毕竟林惜舟当时把一把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她很害怕。
不过你那时候说这些话语,也可能只是觉得有趣吧?毕竟你又不可能真的娶我。
纸鸢绕着林惜舟飞了起来,飞得很快很快。其实那件事情他只说了一半,当初林惜舟在说完了那句废话后,很感慨地说像她这样的女子,嫁给别人真的太可惜了,所以说要娶她。
她当时很生气,觉得这是他在欺辱她,自己怎么会嫁他?
就算现在想想,仍然觉得这个男人很是过分。
“我不能再经常用那只纸鸢了,我可以偶尔看看你在的方向,但如果我总是看向你的方向,也会有人看到你的存在。”
“所以你来找我吧。”纸鸢停了下来,飞到了林惜舟面前,而他并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用着肯定的语气说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丝丝颤音,斩钉截铁般地说道:
“你来找我吧。”
“在哪?”林惜舟没有犹豫,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纸鸢楞了一下,原来竟然这么简单,他竟然答应了,她靠近了林惜舟的脸庞,仿佛有甜美的花蜜香传了过来,带着笑意的柔和吐息拂过脸颊。
“往南走就好。”
她很开心。
纸鸢看了林惜舟一眼,然后她直飞而起,飞上了九霄层云,消失在了茫茫云海中,再也消失不见。
林惜舟望向云海,怅然所失,许久后他收回了视线,朝着城中走去。
往南走……这可真是一个宽泛到过头了的回答。
……
……
云顶天宫。
纸鸢的主人在一处高高在上的座椅上半躺着,座椅很大,也很软,她身上的衣服轻飘飘的,整个人也轻飘飘的,大大的眼睛虽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但仍然给人以妩媚的样子。
她舒展了一下身子,轻吟了一声,慵懒的声调能让任何男人血脉血脉贲张。
传说中天香国色,祸国殃民的尤物也不过如此吧。
可惜没有男人能看到这一幕,两边侍立侍女们低着头,不敢往上看一眼。
在她身边靠的最近的是一名身穿红色衣裳的女子,她半跪在地,皓腕递上一杯温茶,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腰肢。
“陛下……茶。”
“阿楚……”
被唤作陛下的可人儿轻哼了一声,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阿楚……有喜欢的人了吗?”
穿红色衣裳的女子有些惊讶,她跪了下来,眼里满是不解。
“陛下何出此言?”
“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可人儿用手指挑起红衣裳的女子的下巴,一只手触碰到她的下巴,不准她转头,湿润的气息吐入她的耳中,和如此美丽的人儿靠的这么近,哪怕她早已经熟悉了,但还是感到脸颊有些发烫,这个时候,她听着对面喃喃说道:
“我有件事情要你去做……但是你太漂亮了,我有点不放心呢”
红衣裳的女子没有言语,她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性是谁的话,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可人儿。被天下最美的女子称赞很美,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对方还在说着。
“阿楚……你想嫁怎样的人啊?”
“……”
“镇守东海的段家老二,总有人说起他,说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大英豪,如何?”
“陛下,段家老二……已经有了婚约了,跟慕容家的大小姐。”
可人儿却轻笑了一声。
“那就让他改。”
“陛下……那段家老二,我也不喜欢啊。”
“那……冷天宗的那位小掌门,年纪轻轻就证了大道,性情也是极好的,你和冷天宗也算有些渊源……”
“那人工于心计……我不喜。”
可人儿又笑了。
“那你……喜欢哪种的?”
“阿楚不嫁的,阿楚跟陛下呆习惯了。”红衣女子小声说着,带上了一股撒娇的味道。
“呵……那就算了,你有几个徒弟,阿楚?”
“亲传的话……十一个。”
“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收徒弟呢,也行呢,你帮我……收一个徒弟吧。”
红衣女子很是震惊,因为她的这位陛下,似乎没有收过弟子,而今天……又是为了什么?
“也不是收徒弟吧,只是你要去教导她。”
说完这句话,她笑了起来,“咯咯咯”的笑声依旧妩媚,但红衣女子却有些头皮发麻。
这位陛下……只有不开心的时候,才会这样笑着。
她抬起头看了上面的可人儿一眼,可人儿的脸微微泛红,笑靥如花,眼神却微微扬起,寒冷如冰,看上去实际根本没在笑。
“我想明白了一些事,她总不能一直缠着那个人的。”
“陛下……为什么今天突然要让我……嫁人、收徒什么的啊?”红衣女子斗胆问了一句。
可人儿楞了一下。
“是吗……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讲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我还没有成为天帝的时候,我在……我有一名师傅,她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她教会了我很多,但她性情……比较冷淡,平时照顾我的……是我的师兄,我的师兄说他曾经有一名妹妹,但实际上他不可能有妹妹,但他……总是很照顾我,他说有妹妹的都会不自觉地用对待妹妹的态度对别人。大概是习惯吧。”
“虽然我没有因为被当做妹妹而高兴。”
落寂的话语夹杂在甜美的吐息中消逝,她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你收了她为徒,我以后也会教导她,她不能再那样下去了。”
毕竟已经有了公西若这个前例了,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说道这里,可人儿愈发平静地看着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有些走神,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天帝竟然还有老师和师兄。
“你有十一名弟子,你应该不介意多一个。”
“是的……。”
红衣女子她仍然有些惘然。
“你下界后回山门,我让你收的那名弟子,很好认,她学的剑法……很好。”
可人儿变得有些疲惫,她说道:“那就先这样吧。”
……
……
夕阳西斜,眼前的景物沉入暮色当中,不知不觉,红衣女子来到了宫殿前的广场处,广场很大,显得很是空旷,有几十道巨大的身影立着,面色坚毅,身着重甲,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死了一般没有动静。
红衣女子忽然望向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在依然炫目的残照下眯细双眼。
她知道那位陛下并不是完全如世间所传那般温柔,她在那位陛下身边呆了快一千年,是这一千年来那位陛下最亲近的人物,但伴君如伴虎,她知道那位陛下的温柔也是对人的。
就像段家老二和那位慕容家的大小姐的婚约,如果那时候她哪怕只是随便点点头,那就会发生一件让段家和慕容家绝对不开心的故事。
天空中晚霞的色彩依旧艳丽,但仍然有一颗无比明亮的星辰压住了其他颜色。
那是一颗帝星。
那颗帝星对她有很重要的意义。
数千年前,她得道飞升,走进了这座宫殿,从此被赐予了无限悠长的生命。两千年了,她时常走进这座宫殿,因为那位陛下真的很喜欢她,或者说,陛下很喜欢跳舞,而她是这个世界上舞跳得最好的人,最后她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几个仙人之一。
仙帝的垂泽,既是这片世界的垂泽。
她的名字是楚天姬,她还有一个很长的名号,如果全列出来需要几百个字,以前人们叫她如阳仙尊,但是现在很少有人这么叫了,而是称呼她为章玺仙人。
她是南方那位天帝的掌玺者,代仙帝御天宪,代苍天行万法,她的一念,决定万千生灵的生死。
但这位天帝的代行者现在眉头紧皱,她很是疑惑。
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