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赢家才能做自己
当晚,在最后的采访中。
对于值班研究员秦海峰说的“以本天文台的设备精度,不足以观测出那么重大的结果”这一问题,
顾玩还是非常诚恳而简明扼要地给麻惜缘等三名记者,解释了一番的。
解释用的言语,已经是尽可能深入浅出了,但架不住三人都是文科生,一点基础都没有,所以最终还是没听懂。
加上他们只是媒体的,不是科研鉴定机构的,其实听懂了也没什么用
大家各自把整理的材料,拿回去给各自单位的总编过目之后,领导都觉得这些科学理论解释不重要。
理由是:记者虽然普遍是文科生,科学素养不行,但记者好歹都还是上过大学的,在社会公众中属于比较有文化的前百分之几了。
如果记者都听不懂的东西,根本没必要往报纸或者网站专栏上放,大众也听不懂的。
大众只要知道结论就行了,这是新闻传媒业的要旨。
就跟地球上,好多吃瓜人都知道霍金牛逼,但有多少人知道霍金是研究啥的呢?绝大多数连个研究方向都说不出来。
“在中国,读书人觉得再众所周知的事情,至少还有一个亿的人不知道。而大多数情况下,是有十个亿的人不知道。”
所以与小白的战争才如此艰难。
这个基调之下,对顾玩后续事迹报道的章法也就敲定了。
那些不怕来事儿的网媒,决定整理完稿子后、一两天内就发出来博眼球。
麻惜缘那边,《都市晚报》毕竟是说了话要负责、不能乱改的大报社,所以决定稍微缓一缓
顾玩不是说了么,他的实验方法的论文,已经投递给《东海大学学报》了,袁熊教授也已经帮忙安排、回函通知他会刊登在七月刊上。
《都市晚报》就稍微多等几天,把功课做细,到时候再出专题,并且要措辞严谨一些,附上诸如“相关实验方法的可靠性与真实性结论,来自《东海大学学报》”的申明,这样报社就不用担负假新闻的风险了。
这在前沿科技报道方面,也是涯岸自高的传统大报社们惯用的撇清手段。
……
记者们走后,过了两天,顾玩也带着妹妹李双叶,彻底收工,收拾行装回方舟市了。
从头到尾,兄妹俩在a县这个湖城下属的山区小县,足足住了超过十天。
租设备和吃住,总共花掉了2万多块钱,还有一些临时借用的改装附件、相关支出,也有1万左右,总成本达到了3万4千。
也亏得顾玩家里还算是中产,父母几万块赞助还是愿意给的,他才能这么顺利。
要是真的生在底层赤贫之家,尽管3万块可能还是凑得出来,但家里人肯定要严格拷问用途、而且绝不会允许你往科学实验这种回不了本的事情上砸。
那样的话,说不定顾玩还得先俗套地利用穿越者优势、想办法弄几万规模的第一桶金,才能开始自己的科学发现大业呢。
果然还是老子娘稍微有点钱比较好。
回到方舟市后,母亲叶笛对顾玩的态度更加温和了一些,或许是知道儿子在外面风餐露宿吃了十几天苦,所以有所改变吧。
连带着顾玩刚回家时、就直接把李双叶往自己家里领,叶笛也没有流露丝毫反感,还亲手给兄妹俩做饭,加了一道李双叶爱吃的大汤黄鱼。
看样子,叶笛是真的彻底接受了李双叶,也愿意把她当女儿看待了。
“报纸上和网上的最新报道,你自己有看么?好像成名人了呢,都在说你淡泊名利,视状元如无物。”吃饭的时候,叶笛一边盛汤,一边跟儿子闲聊。
“是么?我大概知道他们会怎么写,但我自己还没看。”顾玩认真地剔着鱼刺,敷衍地随口回答。
叶笛起身,拿出一个本子,展开到一页,上面都是包括《都市晚报》在内的本州好几家影响力靠前的报纸的剪报。
一篇篇关于今年高考状元的专访,都被特地剪下来收藏了。
在进入互联网时代后,报纸看的人大减,也就是那些工作场合没配电脑的白领还看看。但既然是有自家人的光荣报道,特地剪一下报还是很正常的。
顾玩能够感受到母亲内心的骄傲。
他想让母亲开心一下,就提前报答案了:“这些都不算什么,就这几天之内,还会有更光宗耀祖的后续专访呢。下星期,7月份的《东海大学学报》就出来了,我给你弄一份看看,上面有我的论文。”
“真的?”叶笛闪过一丝泪光,突然觉得让儿子学物理也没什么不好了。
这世上除了钱,还有名。儿子愿意追求名,那就追求名吧,勉强不来的。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儿,几天之内就能验证了,我骗你不是马上就穿帮?”顾玩觉得母亲的反问有些好笑。
“那就好,”叶笛扭过头去,不着行迹抹了抹眼角,叹息道,“对了,上次你爸给你打钱的时候,附的电子邮件,你有看没?都十几天了,你也是够不孝的,拿了钱就跑。
还是看看他说了什么吧。多少年了,我一直觉得他才是误人子弟的那个,当初非要把抚养权攥在手上,怕你被他带坏了,不务正业。
现在看来,还是没扭过来,你小子,还是按照他希望的放养路线发展了。罢了,我就给你最后一句话,你将来,要穷困潦倒追求科学、追求名声,我都随你便了。
但是,如果你太穷,我希望你别装作有钱去骗个老婆回来,你就乖乖孤独终老、断子绝孙吧,别祸祸人家爱钱的小姑娘了。当然,如果你有本事表里如一,光明正大告诉对方你穷,对方还愿意跟你一起吃苦,那我也不会干涉。”
当年顾玩父母离婚的时候,他爸顾傲也不是说完全就想放弃抚养权,但毕竟顾傲是过错一方,而且叶笛还是个律师,所以从法律上争夺肯定是争不过的。
叶笛之所以抢夺抚养权,也是怕儿子跟老子一样,走上不贪财没狼性的歧途,想把儿子改造成一个为了钱六亲不认的成功人士。
可惜还是抵不过天性的惯性。
顾玩觉得话题有些沉重,就不再参与,埋头吃饭。
吃完之后,他也觉得母亲的话有点道理,坐到电脑前,上网打开邮箱,把老爹十几天前打钱的时候、发给他的电子邮件看了一下。
邮件的开头,无非是些家常,恭喜儿子考了东海州高考第一、附上四年学费与第一年生活费,累计五万块。还说如果缺钱可以随时回邮件,到时候在给他打点儿。
后面则是一些对顾玩未来人生发展的建议,泛泛而谈。
其中有几段,倒是让顾玩有些感兴趣,因为老爹提到了一些他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知道当年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么?玩,这个字其实很险,容易被人望文生义。
但其实玩字有多意,‘玩物丧志、玩人丧德’中的玩,固然是贬义,取其狎昵之意。
《周易》有云:‘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这里的玩字,取的就是‘探究、钻研’的意思,是褒义。
那么,顾玩两字连用时,那个玩字究竟是取的褒义还是贬义?我觉得,稍微有点文化素养的人,都应该看得出来这是褒义。
因为《吕氏春秋》、《论衡》中原文有载:‘伯乐善相马,顾玩所见,无非马者;庖丁善解牛,三年不见生牛,所见皆死牛也’。这里面的顾字,译作观察,同‘曲有误,周郎顾’中那个顾的意思;玩字译作探究、钻研,同《周易》。
所以顾、玩二字连用,是有专意的,那就是‘仔细观察、认真研究’。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这辈子玩于正道。
而且,十八年前,给你取名字那阵子,国内科普界有过一阵机器人热,好多人都在谈论阿兰.图灵的图灵测试,即将被人工智能突破了虽然后来十几年都没突破。
但我一直觉得,人工智能到你这一代肯定会来的。如果机器会学习,那么机器跟人类比刻苦、比反人性,人类肯定是斗不过机器的。
以刻苦、能违背人性而成功的人,到了人工智能爆发的时候,将会失去竞争力,沦为社会的渣滓。那么,什么领域才是机器最晚超过人类的呢?我觉得是兴趣。
只有一件事情你自己做得就很爽,很乐意去做,你才有机会应得人优于人工智能的价值。跟机器比赛下棋是很愚蠢的行为,尤其是比拼微操,就更愚蠢了。
所以,我们从未发现,历史上曾经哪一个阶段,‘玩’这个字能有今天这么丰富的正面意义。你不仅要用‘玩’来认真研究,你还要确保你是用‘玩’的心态在研究,做的是你真心感兴趣的事情。没有兴趣爱好的人,最终会完蛋,因为他们任何一个维度都找不到超越机器的机会。
竞争反人性耐力的时代即将结束。念书的时候,就不要担心钱,只要你别乱折腾,每个月万把块钱爸还是能够拿的出来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顾玩看完邮件,才第一次知道,当年他爸为什么给他取这么一个名字。
十几年来,他还不止一次觉得怪怪的。
没想到他爸当了这么多年旅行作家,原来还挺有文化的,取名另有深意。
既然老爹都说了要他做自己,放飞兴趣爱好,那他就不用客气了。
活了将近十八年,终于可以彻底摆脱母亲那种拜金注意价值观的束缚了。
第32章 你爱我也没用,我爱学习
从湖城回来后,顾玩在家里休息了三五天。
或许是因为父亲对他的管教策略终于胜出了,母亲叶笛没有再来干涉他每天干些什么,完全信任他自己的安排。
连续十天的天文观测和实验设计、实验记录,也是非常累人的,主要是会造成人的生物钟昼夜颠倒。
忙完之后没个将近一星期的调养,昼夜时差根本倒不回来。
在他休息的那三五天里,关于他的科学发现的网络新闻稿,已经在本省的各大新闻门户网站上放出了。
尽管纸媒还在观望、慢慢磨稿,但光靠网媒的先行博眼球,也着实引起了一大波热议。
这几天里,天涯论坛,西祠胡同,也逐步被这样的讨论帖蚕食着。
网民都是不分地域的,一个省的地方新闻,只要有话题度,就天然会往外扩散。所以短短几天内,至少有几百万全国网民知道了大致有这么一回事儿。
信不信且不论,至少听说了。
而这些外省网民,原本是根本不关心东方州的高考新闻、以及东方州今年的高考状元是谁的。他们连自己当地的高考新闻都关心不过来呢。
这无形之中又给顾玩多刷了一波知名度,到7月10号的时候,度娘热搜指数已经有每天好几万了。
“今年的理科高考状元这么牛逼?居然刚上大学就能刷新宇宙学成果?”
“虽然完全看不懂那个宇宙级科学发现到底在讲啥,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诸如此类的帖子,在各大论坛此起彼伏。这种说辞,一看就是看热闹的。
不过,也有觉得怀才不遇的理科生,趁机在那儿装逼扫盲、卖弄学问。
那些卖弄者的发帖多半是这么写的:“我靠,什么叫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自信一点,把好像去掉!明明就是真的很厉害有木有!
顾玩这次刷新的测量结果,原纪录保持者是大洋国科学家艾伦.彭齐亚斯和伍德罗.威尔逊。这俩人就是十几年前发现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存在的大神。
最近因为宇宙大爆炸理论被学界越来越多接受、还刷新了宇宙学底层逻辑,所以这俩大神最多三年内,肯定是要拿诺贝尔物理学奖的!
顾玩虽然不是自己从无到有定义了一个诺奖级别的物理量,但至少是更精确地测量刷新了这个物理量,你能说不牛逼?”
平时么,这些热衷天文学的理科生出来卖弄,肯定是被人直接无视走开的。然而现在因为赶上了热点,文科网民多半也是有民族注意自豪感的。
一听扫盲者说得那么郑重,说这个测定是刷新了两个诺物奖级别大洋国科学家的记录,连文科生都嗨起来了。
这是上升到了为国争光的高度了。
一时之间,各种解说越传越离谱。
……
7月10日,星期五。
也是顾玩回方舟市之后一周。
这天一大早,顾玩起床后,正打算安排一下下阶段的活儿,毕竟时差也倒好了。
不过,两个重要的电话先后打进来,让顾玩不得不先分出精力应付一下。
第一个电话是袁熊袁教授打来的,当时顾玩还在吃早饭。
“小顾,7月刊的《东海大学学报》今天就正式发行了,你的论文在物理学部分的第一篇,还有封面导论索引。你如果急的话,可以让人今天就来我这儿拿样刊。如果不急的话,我让人快递给你。”
“谢谢袁教授,我亲自来拿吧。我又不是什么大忙人,怎么好那么大架子呢。没想到你们那么重视,居然给我放物理部分的第一篇,还有封面提要。”顾玩说得很谦虚。
看过学术期刊的都知道,那玩意儿虽然不比娱乐杂志或者《大众软件》/《计算机世界》那么花里胡哨,但封面上左下角也是会放几行小字的,提要一下这期期刊有什么最重磅的成果论文,一般少则两三行,最多也不会超过六七行。
听袁教授的意思,那就是顾玩之前投递给他的、关于他这次的观测实验方法是如何设计的文章,已经被列为了封面提要之一。
也就是说,顾玩那篇实验设计,不仅能轻易登上7月份的《东海大学学报》,而且还算是这一期里,重要程度至少排名前五的成果。
这么一想,把这种作为最初垫脚石的论文、投给《东海大学学报》这种sci影响因子极低的期刊,倒也不算亏。
“没什么,这是应该的,虽然你马上就要去中央科大了,但还是欢迎你将来给《东海大学学报》投稿。”袁熊最后客气了一句。
当然这是不太可能的了。
挂断电话之后,顾玩想了想,给麻惜缘拨了过去,通知她一声。
“麻记者,这个月的《东海大学学报》已经出了,你们可以尽快弄一本,然后报道的时候,关于客观可行性部分,都参照借鉴一下。”
麻惜缘的电话号码,是采访那天对方非要留给顾玩的,让他有情况联系。顾玩想不要都不行。
本来以顾玩的凛然正气,他肯定是不会要陌生女人的手机号的。
此时此刻,麻惜缘接到电话后,语气非常温柔友善:“顾同学您真是太支持我们工作了,非常感谢,有空赏脸的话,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对吃饭没有兴趣。”顾玩义正辞严地拒绝。
呵呵,女人。
就算你们爱我也没用,我爱学习。
当然了,顾玩知道麻惜缘肯定不爱他,那只是女记者的脸皮厚,都喜欢擦边球讨好一下有潜在价值的采访对象,便于工作而已。相当于逢场作戏。
但他顾某人不吃这一套!
跟麻惜缘聊完之后,顾玩继续吃早餐。吃完后刚洗漱了一番,又接到一个来电,这次是班主任欧老师打来的。
说是请他星期一的时候准备一个讲话稿子,到时候要在大会上对全校同学发表。
因为周一会有高三生回校聚会7月13日,是今年的第一批(重点线)录取工作完成的截止日期。
到时候,大多数同学会录到什么学校、什么专业,都已经确定了,所以学校才会组织同学们回校。而且按照往年惯例,各班也会单独吃散伙饭、谢师。
当然这些活动并不是强制的,不想去的也没人说你。
毕竟方舟二中的重点率也不可能是100%,今年统计上来的结果大约是85%。
所以那些成绩排在最后15%的同学,大多数就只能上二本。
甚至全校最垫底的那几名、以及学籍没挪过来的东瓯借读生,还有可能上三本、大专。
而二本批次的录取工作,7月13号才刚开始呢,那些同学都不知道自己的结果,自然也没法回校汇报。
“欧老师你放心吧,我知道该说些什么。”顾玩对班主任的要求,还是满口答应的。
……
周末花了点时间,准备好了讲话稿。
周一顾玩就如期回校,参加了毕业生大会,当众传授了一下学习经验、说些勉励同学们进了大学后继续努力之类的话。
过程没什么好多说的。
顾玩也没打算刻意在同学们面前装逼。因为那些高中同学,绝大多数将来都不会跟他有交集了,装逼没什么意思。
毕竟每个班能有两三个人能考上魔旦和中央科大就差不多了。其他40几个,注定将来跟顾玩混不到一个圈子里。
只是些工具人罢了。
当然了,少数几个死党,顾玩还是会好好相处的,到底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只是那些知道他是状元后、再来攀交情的新朋友,没什么必要浪费精力。
科学家也是不太喜欢无谓的社交活动的。
全校集会讲话之后,差不多也是中午了。
三班的同学自成一伙,吃散伙饭兼谢师宴。顾玩数了数,有42个人参加。
全班一共是48个人,所以有6个说身体不适请假了,都是没过一本线的,还不知道自己能录取去哪儿。
谢师宴上,顾玩很谦虚地给每一个任课老师敬酒。
老师们都比较会太极,一般是说一番勉励的话,然后并没有喝,或者只是稍微象征性咪一下。但作为学生,该敬还是要敬。
敬完酒之后,就是同学们自己随便喝了。
顾玩很快被死党费巴赫拉着,灌了一杯啤酒:“顾哥我太崇拜你了,收下我的膝盖吧。你特么怎么做到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整出那么惊天动地的科学观测成果的。”
“少来了,我运气好。”顾玩已经习惯恭维了,所以并不会窃喜。
对方缠着他聊了几句之后,就提到一个见闻:“对了,顾哥你昨晚上网看了那些关于你的新帖子没有?”
“我靠我昨晚在修改今天早上大会那个讲话稿啊,我哪有时间每天上网。”顾玩调侃了一句。
“我看到博客上有人怼你,是那个号称专打伪科学专打民科的学者、方车子。他可是博客大v,有近百万的粉丝。
我看他昨天发文说,你那个观测结果肯定是学术造假,以东海天文台的设备精度,是不可能测出这个结果的。他还列了一大堆理论证据,一副要战斗你的样子。
他还说原本根本不屑于跟一个高中生一般见识,但是居然连东海大学这种学术单位都与你沆瀣一气、为你作伪证,这是学术向场外肮脏势力低头,所以他不得不揭发你。”
顾玩听了,不禁莞尔一笑:
“我说呢,那些网媒把我吹上天都那么久了,怎么还没人战斗我。原来是一开始看不起我,觉得跟我战斗掉价、怕正中我下怀给我涨知名度呢。
难怪要等《都市晚报》这些纸媒和东海大学这些学术单位都跟进了,才来战斗我恐怕这时候开战,他才能确保他在流量上占到的便宜,比我在流量上占到的便宜还多吧。”
这些下践的流量狗。
第33章 术业有专攻
说心里话,自从一周前,那些网媒把他在东海天文台观测到的成果、大肆散播之后。
顾玩就估计到,很快会有人来质疑他、战斗他。
结果等了整整一个多星期、直到《都市晚报》等纸媒也全面介入报道,《东海大学学报》上的论文也顺利与公众见面后,那些闲不住的专业大喷子才动手。
这个速度,着实比顾玩一开始的预期要慢一些。
琢磨了一会儿之后,顾玩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些自命大v的反伪科学、反学术造假公知们,一开始是根本看不起他,觉得双方差距太悬殊,不值得一怼。
想想也对,就跟龟兔赛跑,其实在站上起跑线的那一刻,兔子就已经百输无胜了。
因为你是兔啊,你赢了龟也是应该的,没人会觉得这是你长本事了。
而只要输一次,公众就会惊呼:这个兔好怂!好辣鸡!居然连龟都赢不了。
真正的兔子,就不该给龟跟它比赛的机会和资格。
摆在传媒圈子里,也是一个道理。
一个博客上有至少数十万关注级别的大v,去战斗一个度娘搜索指数峰值都不上万的萌新,赢了也引流不到好处。
那些人又不是真的为了揭发伪科学、学术造假。
揭发,归根到底只是手段,目的是恰饭。
谁让这个时代,点击率就等于钱呢。只要曝光度高,辱骂也能变钱,自然会有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震惊。
至于更早试图揭发、战斗顾玩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那些人本身也不出名,掀不起影响力,所以顾玩没有注意到罢了。
你自己到了什么级别的流量,才有略高于你一两级流量的人来战斗你。
……
“终于有人怼上门了么,不过这种事儿不适合同学聚会的时候想对策,回家再慢慢揣摩吧。”
稍微捋顺了思路后,顾玩就收住了反击的情绪,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跟同学喝酒。
“谢了,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没注意到那些家伙呢。我知道怎么应对的,不用担心。”顾玩向费巴赫的通风报信表示了感谢,顺带问了一句,
“对了,你最后报了什么专业?”
作为死党,这个问题本来顾玩早就该关心了。
之所以这场同学会都持续了那么久、顾玩才有机会开口,也怪他如今太炙手可热,围着他转的人太多。
费巴赫一听这个问题,就大吐苦水:“我靠,你亏不亏心呢,刚才我就跟大伙儿说过了,我是刚好碰运气,过了东海大学投档线。至于专业,只能服从分配,结果去了最冷门最不赚钱的天文学。
你没听见咋地?顾哥,话说我这算不算撞你手上了,以后能不能出成绩,可要看你帮衬了。
你丫一个读物理专业的,真想不通怎么会来我们的地盘上抢饭吃的。还没出道呢,成就估计就比我这辈子最巅峰还高了,唉,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如前所述,顾玩被录取的是中央科大物理系,那是他自己挑的专业。
物理虽然冷门,也没什么钱,但是比天文学肯定是报得人多不少、也相对有前途一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每年凡是刚刚过东海大学投档线的、专业方向服从调剂的考生,不是去天文学,就是去考古学,要不就是哲学,反正就是最不好找工作最不来钱的专业。
顾玩这次刷的发现成果,从行业来说,当然是踢馆到了天文学的场子上。只是这个发现结论,可以用于研究很多物理学的底层基础问题。
天文学更多关心的是表象,而物理学关心的是那些解释。
如今学术之路刚刚起步阶段,顾玩挑天文学这个切入口刷成果和社会知名度,那是别无他法,主要这方面的成果别人不好论资排辈窃取,谁的就是谁的。
将来,等顾玩略有根基,他肯定还是要务正业、搞工程技术的。
如此一来,费巴赫这个死党,好好栽培一下,倒是可以有所臂助。
对方因为“专业服从调剂”而遭遇的悲惨人生,也算是机缘巧合变废为宝了。偏偏这一切还很合逻辑,只能说费巴赫也沾染了顾玩的欧气。
因为顾玩不可能老是亲自把精力花在仰望星空上,而他脑子里那么多结论,又不用白不用。
到时候他给个一系列实验设计,让费巴赫操作,好处顾玩自己占大头,这个工具人完全可以一用。
至于目前给顾玩当工具人的妹妹,李双叶,人家可不是读天文学的,将来不可能一直在这方面帮顾玩,肯定要另有安排。
观测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精度这种工作,算是天文学实验里,操作层面难度要求比较低的,难点还在于实验设计、设备精度和运气三方面,所以双叶现在还能胜任。
等到未来实验操作越来越专业,就需要术业有专攻了。
想明白了这一切,顾玩很仗义地说:“没说的,咱谁跟谁,以后我要是有什么想法,就来找你帮忙做,给你挂个第二作者或者第三作者,没意见吧。”
费巴赫大喜,连忙表态:“没意见没意见,本来就是你的想法你的设计,能给操作者第二或者第三作者,已经是很义气了。万一成果有拿什么奖,奖金我一块钱都不用。咱家又不差钱,能分润到点荣誉就很好了。”
费巴赫家境比顾玩还好一些,家里是经商的。
前几年电商刚出现的时候,费巴赫的父母算是比较胆子大的,敢进场当第一批吃螃蟹的,所以他家如今在淘宝上已经有好几家皇冠店了。
类比一下,就相当于那些地球上03年、04年就敢赌血本开淘宝店的,这些人几年之后哪个不是大发特发。
所以费巴赫高中三年,都属于班上比较不差钱的那一批同学。
跟费巴赫聊完之后,顾玩又跟班上几个玩得还算不错的同学聊了聊。
同桌陈婕跟顾玩关系也还算不错,所以他也关心了一下。
得知陈婕这次高考算是正常发挥、成绩是班上15名,这个分数要去东海大学肯定是不够的。
本来么,如果肯去外省,倒也可以弄个985中垫底的学校、或者中等偏下的211。可惜陈婕是个内敛的女生,不肯出远门,于是白白浪费了一个600分出头的分数,去了本州的东海工商大学。
不过这个分数在东海工商肯定是前几名的存在了,所以去了之后也算是宁为鸡口,在校内或许可以得到很多优待资源吧。
……
吃完散伙饭、谢师宴,顾玩带着几分酒劲打车回家。
因为喝多了有点困,当晚他也没工夫搭理那些网上战斗他的人,而是直接洗澡好好睡了一觉,养足精神。
把那些喷子晾着再发酵一个晚上,明天再反击。
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洗漱吃完早饭。趁着母亲还没上班,顾玩把刚刚想到的一些应对策略,跟母亲商量了一下。
“妈,网上有些博客大v,自称是搞反伪科学和学术打假的,在喷我呢,说报纸上宣传的我的观测成果,是学术造假,还说报社和东海大学学报跟我沆瀣一气
我觉得直接开喷反怼效果不好,毕竟我没个身份。你觉得,是不是先起诉一下对方造谣诽谤、侵犯名誉权比较好?”
叶笛本来在化妆准备上班,一听就火了:“谁敢质疑我儿子?这种事情当然要起诉了,你把事由写一下,我上班的时候帮你写起诉书……
不对,我先给他去个律师函,估计这种人律师函吓不住他,还能让他更嚣张。不过你可要保证自己有实锤干货啊,不然我这可就是帮倒忙了。”
叶笛自己就是律师,虽然主业是知识产权,平时不打普通的民事纠纷,但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
一个入行超过15年的资深律师,给自己儿子打打名誉侵权官司,还搞不定么。
叶笛虽然不太了解方车子具体是个什么货色,但她知道那些自命打假大v的公知们,都是绝对不会被律师函吓住的。
律师函只会让对方更兴奋,就像蛐蛐草逗蛐蛐,让对方直接把律师函截图up到网上,标榜自己受到了金钱和权势的压迫陷害,摆出一副文人傲骨的pose。
如果今天是一个真造了假的委托人来找她,那叶笛肯定不会让对方先去个律师函挑衅的,那是火上浇油。
但叶笛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有真本事的,真金不怕火炼,所以浇点油才更能显出真金本色。
到时候对方越嚣张,死得越惨。
叶笛化完妆,拆招思路也想明白了:“我们就等律师函发过去、对方嚣张完了,然后开始起诉。
等诉讼新闻被披露之后。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权威学术机构,能够安排一个公开的电视答辩或者别的澄清渠道,到时候你就有资格跟那些号称百万大v的人,上电视打嘴仗了。
只要你的底牌够硬、能够让第三方科技评审者心服口服,怼你的人就会摔得很惨。”
顾玩听得有些发愣。
他以为自己在反算计方面还是不错的。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根本就瞎捉摸那么久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
自己想了一晚上,还没老妈化个妆的时间分心二用想得透彻。
看来算计人这种活儿,以后也不能亲自干了,要术业有专攻,该让老妈算计人的,就让老妈去算计。
第34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7月15日,星期三。
东方国的经济中心、直辖特区江海市。城东的浦江高科技园区内,某互联网媒体公司扎堆的写字楼里。
附近公司的员工,大多都知道在这儿有一家名叫“新思路”的科普网站,老板是国内著名的学术打假大v,袁车子。
说起来,袁车子此人,还能算是顾玩的学长,因为十五年前,袁车子也是中央科大的学生。
不过本科毕业后,袁车子就去了大洋国留学、工作,一直到前几年互联网在国内逐步普及时,他才看准时机回国,趁着国内网上科普社区一片空白的机会,跑马圈地。
这袁车子本身学的是生物医药类专业方向。而这个领域,一贯是自然科学家获取公众知名度最容易的角度。这位袁车子数年经营,就成功爬上了互联网科普打假的第一梯队。
没办法,生物和医学的东西,深入浅出,加上点噱头,小白也容易听懂,所以天然公众传播力就强。
大爷大妈也喜欢看电视上那些挂着专家名头的养生节目嘛。
蓝洞星上,几年前袁车子回国打假的时候,正是国内气功潮和其他歪门邪道养生潮最嚣张的那阵子,国家也需要拔除气功这些毒瘤,袁博士的知名度自然是顺着风口往上狂飙。
公允地说,那几年里,袁车子还是有贡献的。
只可惜,由奢入俭难,随着气功被打完了,享受惯了那种名利双收怼人快感的袁车子,有些停不下来,就只能跨圈树敌,现学现卖找其他领域的名人来怼。
本身不专业,动机又不纯,怼错人乃至瞎造谣,都是在所难免的了。
……
当天上午,袁车子刚刚到自己的办公室,女秘书就神色微微有些紧张地把一份ems快递放在他桌上。
“什么东西?都拆了为什么不把信封拿掉?”
袁车子见快递信封是拆过的,可信又被塞回去了,不由有些奇怪。
“您看了就知道了,是律师函。我怕您觉得有假,所以把信封都留着了。”女秘书陪着小心解释。
“律师函?”袁车子微微流露出一丝不惊反喜。
难道是被某个被他喷得不能自理的老教授来函恐吓?这可是重大利好啊,明天又能涨一波知名度。
他连忙拆开,发现是个东海州方舟市的没听说过的律所。
“受顾玩的委托……顾玩?哦,就是那个三天前我喷过说他伪科学瞎吹的高中生是吧?他居然还敢给我发函?”袁车子哂笑一声,吩咐女秘书,小莫,你把小黄给我叫来!”
他口中的小黄,名叫黄飞翔,算是他的学弟,不是什么牛人。只是个3年前从中央科大毕业的天文专业研究生。
天文学嘛,不好找工作是真的,除非你是专业里最顶尖的那几个,能进国家公费运营的那些天文台做研究。
其他要自谋出路的那些,基本上就相当于学校里学的东西白费了。
所以,袁车子自从两年前,气功潮渐渐被打完了之后,就开始豢养一些理科冷门专业身价卑贱的学弟了。
让这些人帮他在社会上找学术槽点,看看有没有什么大教授有丑闻,可以咬上一口。
反正这些人工资也便宜,名校毕业的研究生,就因为专业是最不待见最不好找工作的,一年5万块钱,人家就肯干了。
而科普网站只要流量起来了,这点成本是可以抹平的。
平时本专业没有热度可以蹭,也能让这些小弟干点儿别的打杂的事情,总之不会白给工资让他们闲着就是了。
这一次,要打假顾玩,具体判断部分,其实就是出自黄飞翔的手笔,因为袁车子本人一个学生物的,根本不懂高深的物理和天文学知识,都是黄飞翔现教他的。
女秘书很快把黄飞翔喊来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以为是师兄要表扬他呢。
“师兄,有什么吩咐么?”
袁车子内心其实更喜欢下属喊他老板。但又想显得平易近人、有学者风范,所以对于学弟学妹们,还是刻意关照他们喊学长就行了。
此刻,他清了清嗓子,反问:“上次你抨击顾玩的成果不可能测得,你的论据够扎实吧?人家可是来了律师函的,别给人反咬一口的机会!”
黄飞翔没见过大世面,一听说被律师函了,下意识就有点怂:“啊?那我们能私了么?”
“私了尼玛个屁!你能没种老子还能没种?你老实说,到底有没有把握?不然我炒了你!一个律师函就把你吓住了。”袁车子直接就火了。
一年五万块是养废物的么?
黄飞翔也知道说错话了,连忙补救:“我觉得我的论据是没问题的,我念书的时候,导师武教授也经常到紫金天文台带我们观测,倾囊相授。
江南州的资金天文台,设备精度绝对不可能比东海州的州立天文台差的,武教授亲口说过,凭紫金天文台的设备,不可能用于测得比现有值更低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
因为哪怕把焦距调到最远、把曝光积分时间拉到最长,还是剔除不掉干扰源。”
袁车子眼珠子一转,追问道:“那你有没有看懂对方在《东海大学学报》上最新发表的那篇观测试验方法的论文呢?”
“没太看懂……但我估计那里面没什么逆天的灵感。而且我觉得,如果那么简单的话,为什么别人没做到呢?”黄飞翔只能实话实说。
袁车子本来听了前半句,内心已经大怒,都想摔烟灰缸了。
可是听了后半句,让他冷静下来。
是啊,要是顾玩那么牛逼,为什么国内那么多老教授,别人没想到呢?
自己发博客质疑对方时,主要也是这个思路。
而且,官司输赢,其实不重要,因为这种官司,最多是名誉侵权,稍微赔点钱就好了。
哪怕登报道歉,有几个人会看到?无非是一些关注这个新闻的教授会看到。
而大众是不会看报纸上那些学者道歉声明的,看到了也直接翻过去就好了。
而他袁车子在乎的,本来就只是在大众当中的名声。
只要大众名声不臭,就一切好说,互联网传媒生意就能做下去。
至于在教授当中臭不臭,有什么关系?他早就已经臭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在互联网上,1个教授和1个平民,贡献的都是1个点击率,这是最民猪的,可教授哪有大众人多势众。
所以,官司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对公众的解释。就算官司输了、在法庭上比证据时输了,只要在大众媒体上赢了,他就是赢了。
“小莫,小黄,你们做两手准备。一边给我安排应诉,一边想办法委托一个电视台或者其他媒体,公开辩论一下。小黄,尤其是你,要负责给我提供辩词素材。
就算官司最后输了,只要让听不懂的大众,相信‘这么多老教授说这个东西测不出来,你凭什么可以测出来’,把水搅浑,我们就不算输。”
袁车子赌的就是,大众根本听不懂双方的学术辩词。
大众只听得懂故事,听得懂“为什么最牛逼的教授都说过这玩意儿靠这么辣鸡的设备测不出来你,你却测出来了”。
“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安排。”
……
第二天,叶笛在律所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函,表示要奉陪到底。
对方甚至还通过正规渠道声明放话,表示要公开辩论。
那就没说的了,起诉流程直接走起。
顾玩这边,一开始还有些懵逼:那个袁车子,何来的这种自信?他肯定是压根儿就看不懂论文,也请教不到顶级高手,才敢这样的吧?
还公开辩论?嫌丢人丢得不够大?
还是老妈叶笛火眼金睛,直接告诉他:“这个架势我早就看懂了,他是想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被学术圈和司法界压迫的悲情英雄。
他堵的是就算我们官司赢了、影响力也不会很大。而看电视上网的大众是听不懂你反驳时那些科学道理的。他们只听得懂‘多牛逼的教授都说做不到的事情,你做到了,那就肯定是造假’这样的论资排辈。
所以,官司你是赢定的,但舆论流量和名声则不一定。这时候,不能看你说的理论科学上是否牛逼,而要看你讲得够不够深入浅出、让文科生都听得懂。
在这一点上,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那个袁车子能数年来名声鹊起、博客近百万粉丝,说明人家一辈子钻研的不是学术,而是怎么让学术能被没文化的人听懂。
我们律师界有一句名言:无裁判,不辩论,所以我们最怕的就是跟无知群众讲话。这一点上,我帮不了你,你要自己想办法。”
顾玩听了,豁然开朗。
老妈只能帮他摆平有裁判的专业界人士。
而无知吃瓜大众,要他自己摆平。
这是两套截然不同的逻辑。
顾玩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磨一磨稿子,不求专业,只求深入浅出。
这个问题应该去请教那些搞传媒学的人,而不是搞法律的。
“问一下双叶在不在家吧,到她那儿蹭个午饭,顺便把论文拿出来,给李阿姨讲解一下,看看她能不能帮我加工一下。”
李阿姨是国家科学出版社的,做了十几年科普书籍的编辑,应该对于如何深入浅出说服小白比较有心得。
第35章 嘴仗前夜
顾玩是个说干就干的脾气,当天就跑去妹妹家,向李阿姨请教了一番面向公众科普辩论的秘术。
过程就没什么可赘述的了。
不得不说,李阿姨做了十几年的科学出版社编辑,这方面的水平还是不错的,着实给了顾玩不少启发。
连带着,顾玩失落地发现,在这个问题上,连妹妹李双叶都比他牛逼不少,那些博小白眼球的脑洞一个接一个,只能说是家学渊源了。
顾玩好好揣摩了几天,简直跟脱胎换骨一样,而且把脑子原本不少来自地球的记忆也融会贯通、豁然开朗。
顾玩脑子里,那些地球科普大神的话术素材,本来是不少的。比如卡尔.萨根、霍金这些人,是如何深入浅出跟小白观众讲述宇宙学原理。
只不过,原先的顾玩只知道答案,却不知道那些大神在某种情景下为什么要用某种话术。
被李阿姨和妹妹系统地梳理了一遍动机之后,那些素材才真正消化吸收,为顾玩所用。
举个简单的例子好了。
顾玩继承自地球上那个自己的记忆中,就有一个很经典的例子:
卡尔.萨根在他论述“为什么一定要反对核战争,哪怕是非交战国,也要绝对地反对核战争”这个论点时,就发明过一个词,叫做“核冬天”。
“核冬天”应该不用多解释,所有看官应该都听过。一言以蔽之,就是核大战腾起的烟尘能长期遮蔽阳光,让全球陷入持续n年的寒冬。
可当年卡尔.萨根这么说的时候,就有美国科学院的院长亲自跳出来反对他,说他信口开河、没有一个科学家该有的严谨。
因为按照专业计算的结果,美苏全面核大战带来的烟尘降温,可能只有几摄氏度,最多十几度。所以严谨来说,充其量只能叫“核秋天”。
但是,稍微懂点大众传媒逻辑的都直到,卡尔.萨根罔顾事实、微言耸听,搞震惊部那一套,是对的。
因为核秋天根本没有恐吓力嘛,各国民众和官僚,听了核秋天这种软绵绵的词,怎么会全力阻止核战争呢。非得用核冬天,才足够震惊。
顾玩原先只是知道这些素材,却没有透彻、系统想过这背后的逻辑。因为他本能厌恶震惊部,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深想。
现在,经过数日点化磨炼,他终于把三观扭转过来了。为了自己的伟大事业和动机,掺杂了几分马基雅维利主义:
只要动机正确,可以不择手段。
贪g奸,清官就要比贪g更奸。
哪怕是震惊部这种卑鄙下作的手段,只要是为了正义的目的服务的,那么少不得也只能忍辱负重用一用了。
他觉得对付袁车子的信心更足了。
……
顾玩在那儿秣马厉兵备战的同时,司法程序那边推进非常缓慢,还远远没到撸开袖子干架的点。
既然走了诉讼程序,光是法院决定是否受理就有两天、然后还有一周的起诉书送达时间、对方还要提交答辩状……
这里说的起诉书送达时间,并不是说法院寄得慢了,而是依照程序,要照顾那些邮政比较不发达地区的被告。而实际上随着快递日渐发达,这个条文完全就是给大家拖时间的。
每一个送达环节都能拖,加上上述林林总总的程序,没有个把月是不可能开庭的。
这些是都决定走司法途径之前,就应该预料到的麻烦。
不过顾玩和袁车子,却都不约而同地并不担心司法程序迟缓。
本来官司就决定不了什么,稍微拖一拖,还能增加重复曝光机会呢。
到时候高考状元、相关科学发现成果的新闻,在社会公众之间热度都已经消退了。再冷不丁拿出来炒一炒,重新出出镜,岂不美哉?
对于顾玩来说,还能多几天备战。
7月20日,星期一。
顾玩这边觉得打嘴炮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发邮件约架。
因为需要上电视,顾玩需要一些媒体界的朋友帮忙。
他本来想一事不烦二主,直接托李阿姨搞定,但李阿姨毕竟只是出版社的,圈子局限在纸质书和杂志出版圈子里,要转托好几道关系。
所以顾玩捋了一下之后,决定还是换个路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麻惜缘打了个电话。
顾玩知道,麻惜缘是《都市晚报》的,但都市晚报可不仅仅是一家省级报社,也是东海州新闻集团下属的单位。
东海新闻集团旗下,肯定是不缺电视台的。
顾玩唯一担心的,是麻惜缘年轻资浅,人脉实力不足。
电话接通之后,顾玩就说得很客气,把要办的事儿陈述了一遍,末了还委婉表示:
“麻姐,我知道这人情不好办,我就随便问问。我也知道,你是刚进单位一两年的新人,还要跨子公司托关系合作,一定很难,做不到我也不会怪你的……”
“这有什……”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麻惜缘一开始语气豪爽、随后转为故作温柔的声音,
“我是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虽然是很难,但是小顾你一向那么支持我工作,而且你开学之后就跟我妹妹是同学了呀,我怎么能不照顾你呢!
你放心,我会拿你当我亲弟一样帮衬的,就算要我卖了老脸、拿出延缓升职加薪的大人情,我也会帮你搞定这事儿的……”
顾玩听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很尴尬:“这……这就不必了,我还是找别人吧。”
“嘿,你这是不给面子了?你是不是不拿我麻惜缘当朋友?我向来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再说,也没你想的那么麻烦。”
“那就麻烦你了……”顾玩实在盛情难却,稀里糊涂答应了。
殊不知,电话另一头,麻惜缘挂断之后,却是窃喜不已,躲在茶水间里抚胸大笑,笑得胸脯都颤抖不已。
“咯咯咯……由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你这种事儿,我把其背后的学术意义一烘托,省台教育频道本来就会很乐于给你排档期的,你以为那些教育频道的编导每天大新闻能排满呢?
弄一期类似于《走近科学》的脱口秀节目当一次嘉宾,根本没有问题。亏你还以为多难办,这下好了,欠了姐一个超大的人情,下次不榨出你三条独家,可不能算你还清了!”
《走近科学》当然是央视的节目,这里只是举个例子。在没个州的卫视,也有各自对标的综艺节目。
只能说,新闻工作者的脸皮,是真的厚。
麻惜缘这是打定了主意两头捞人情。
没过两天,麻惜缘就拍着胸脯给顾玩打回去了,说档期已经搞定。
如果对方也能给个准信儿、愿意上节目,下周就能安排上。
顾玩接到通知,少不得感谢了几句,然后准备下战书,同时搞定第三方的裁判者。
顾玩一开始,是打算找东海大学物科院的权威专家,来做裁判者。
不过这个提议刚送到对方那儿,就被拒绝了。
袁车子态度非常强硬,直接把东海大学相关院系斥为跟顾玩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的学术造假者。
顾玩一想也对,他之前的相关论文都是发表在东海大学学报上的,对方要说这里有利益关系,也说得通。
所以顾玩思之再三后,决定还是找中央科大的相关专家来当裁判。
这一次袁车子本来还想拒绝,但是被挤兑了顾玩已经考取了中央科大,而袁车子15年前,也是读的中央科大的本科。
中央科大,同时是顾玩和袁车子的母校,既然如此,顾玩抬出对方的母校来做评判,对方总不好再数典忘祖、拒绝接受裁判了。
欺师灭祖的行径,在东方国学界向来是要被万众唾弃、世人不齿的。
当然,这么干还有点麻烦,那就是顾玩目前还不认识中央科大任何学术权威,所以可能请不到足够牛逼的专家来做裁判。
相比之下,顾玩在东海大学,因为跟袁熊等人关系已经处得不错,就要好办不少。
最后,还是李阿姨给顾玩发了条短信,给他支了个招:“小顾,你注册个博客吧,在博客上公开下战书,然后点名喊科大相关单位派出权威专家仲裁。这样科大方面也不好拒绝的。”
顾玩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他念书的时候因为忙,从来不玩博客,现在既然已经暑假一个月了,还成了“公众学术人物”,确实有必要搞个博客,公开下战书。
说干就干。
当天晚上,顾玩就注册了一个博客账号,完善了一下资料。
可惜实名认证比较慢,足足三天才加上v,花了不少手脚。
加v时的身份,顾玩就随便填写了一下自己的单位:中央科技大学,顾玩。
别的什么前缀后缀都不写。
然后,当晚就发了两条博客,一条是自己成果的科普文章,另一条就是战书。
李阿姨和麻惜缘都在同事之间帮他稍微转了一下。因为媒体人多半是玩博客的,所以一夜之间,顾玩就有了最初的几千个粉丝。
虽然跟袁车子的近百万粉还差距了几百倍,可毕竟对方也不能无视他了。
又过了一天,袁车子果然不得不在博客上应战了,中央科大方面,也出面回应了此事,表示愿意派出专家作为仲裁、参加节目。
顾玩把上述消息都反馈给麻惜缘后,麻惜缘告诉他,节目会安排在东海卫视教育频道周四,也就是8月6日上映,让他做好准备。
第36章 一口咬定是挂逼
上节目之前的最后几天,顾玩很放松。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了,觉得没什么纰漏。
8月3日,星期一,也就是上节目前最后三天,一上午麻惜缘给他打了个电话。
“顾同学,准备得怎么样了?我看好你,可要加油啊。”
“没问题,我知道怎么应对的。”顾玩回答得很有信心。
“那你就不准备再壮壮声势?”麻惜缘旁敲侧击地问。
顾玩觉得很没有必要:“怎么壮声势?”
麻惜缘有些气馁:“你是真不懂假不懂?你的博客上下过战书之后,就消停了?你要经常发博文维持热度的啊,还要把档期通知你的粉丝,让他们到时候记得看东海卫视教育频道!
你以为呢,人家教育频道领导让你上节目白上的呀?花花轿子人抬人,你有你的粉丝,你也要为电视台引流收视率的啊。要是最后收视率都是袁车子的粉丝引流来的,我看你怎么收场?
到时候别怪节目编剧拉偏架,把你出彩的镜头多剪掉一点、把袁车子出彩的镜头多留一点。你毕竟上的是综艺节目,不是现场直播别拿科教辩论不档综艺,连《走近科学》、《今日说法》都算综艺呢。”
这么现实的么?
一个电视辩论还有编剧的么?
说好了跟大洋国的《拉里.金现场》一样,绝对即兴提问、绝对没有排练、绝对没有编剧.
怎么到头来搞得跟跑男似的,还要有剧本?
天杀的综艺!
顾玩微微有些头大,但也算是被市侩的麻惜缘上了一课,知道了所谓的电视台领导的人情,也不过是一桩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买卖。
互联网开始崛起,电视台也是要互联网大v给帮忙拉收视率的,这是个互惠的事儿,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所以你其实没花多少人情就把这事儿办下来了吧?这根本不是我单方面有求于你。”想到了上面那些点之后,作为钢铁直男的顾玩,当然是在电话里直接怼回去了。
麻惜缘有些尴尬,不过幸好她反应快:“哪有!姐汇报的时候,可是被那些负责频道和相关节目的领导,拿猥琐的目光从头扫视到脚,我牺牲可大了有木有!
再说我是好意给你支招啊其实你想,你这一期,到时候就算收视率预期上涨了,领导也不知道是因为你还是因为袁车子。
所以,他们只能看你的外在表现,是否有努力宣传。你马上多更新一些博客,显得你很努力,真有人转那就最好,没人转造假一些僵尸转,台领导也看不出来啊,他们又不可能调取博客的后台数据。”
这番说辞,总算是两边都不得罪地糊弄了过去。
顾玩虽然知道麻惜缘肯定是“中间商赚差价”了,但也不想再计较。
水至清则无鱼嘛,大家总要都留点利益空间。
“你说的没错,我今天开始,要认认真真把自己当成一个未来的博客大v,好好经营自己的号,多写点儿东西。”
顾玩满口应承着挂断了电话。
然后立刻又拨通了一个工具人:“双叶,来,帮哥写点文章。”
写博眼球的科普文章这种活儿,怎么可能由顾玩亲自动手呢。
他只负责提供科普素材和思路角度。
具体行文,当然要颇有震惊部潜力的妹妹李双叶动笔了。
荀子曰: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说的就是要善于使用工具人。
谁让他是钢铁直男呢,从来不会怜香惜玉,是一台莫得感情的科学机器。
……
上节目之前的最后三天,既然要更新自己的博客,顾玩也就没有再安排其他事儿。
如今还在放暑假呢,其他高三毕业生都在到处嗨到处爽,他一个考了本省解元的资优生,能把大部分精力花在正事儿上,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木有。
真忙得996也划不来。
所幸,工具人妹妹很好用,连续三天,顾玩更新了足足五六篇博文,有对战书的延伸解读、通知粉丝捧场,不过大多数还是科普短文。
效果还不错,顾玩的博客,从此前的区区五六千粉丝,快速增长到了将近两万。
过程中,自然也有麻惜缘和李阿姨都托人情继续帮他转、帮他传播的功劳。
否则光靠文章好,没有推荐位的话,十有七八都会明珠暗投。
8月6号很快到了。
这天一大早,顾玩就穿了母亲叶笛给他新买的全套轻薄款西服,甚至生平第一次给头发喷了定型水。
叶笛还特地在律所请了一天假,亲自开车送儿子去电视台录节目。妹妹李双叶也同车跟去,看热闹涨涨见识,顺带给哥哥助威。
当然了,她本来就是那家小律所的合伙人之一,所以所谓的请假其实根本不费事儿。
做律师的本来就很少坐办公室。
节目会在上午录制,然后下午东海卫视教育频道的工作人员,会初步审一审,剪一下,晚上就会放出。
顾玩对于母亲开车送他,本来有些不习惯:“妈,你忙你正事儿去,我打个车就好了。”
叶笛板着脸教训:“你这不是正事儿?大热天的,你穿着西装出门,空调不打足一点,过会儿油头粉面的上镜,一看就不是好人!
而且演播室里很热,可能要脱裤子,换个西装短裤。你打车没地方放行李多不方便?”
顾玩不吭声了,他知道母亲是想现场看他的表现。
到了教育频道,顾玩看到麻惜缘已经在公众入口等他,连忙迎上去。
麻惜缘刷了电梯卡带顾玩一行上楼,还给他介绍了工作人员。
“这位是《今日科学》的何编导,今天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切都听何编导安排。这位是今天的主持人徐姐。”
“这位就是今日反方嘉宾顾玩同学。”
何编导大约三十多岁,看上去像山寨版的小撒。称作徐姐的女主持人没什么特色,应该是别的频道挑剩下来的。
顾玩主动跟他们一一握手示好,听对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就被送进休息室,通知九点半正式开录。
……
九点半,演播室。
顾玩提前在嘉宾席上就坐,也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在网上怼他的大v袁车子。
对方冷着一张脸,似乎谁都欠他钱似的。
不过顾玩知道,对方的情绪不佳,更多是因为觉得打了一场赌注不对等的比赛,就算赢了好处也不够多。
毕竟顾玩只是一个大学新生,刚刚突然蹿红。本来如果没人搭理的话,说不定也会渐渐消褪。而袁车子毕竟已经成名四五年了,再多战斗赢一个顾玩,上升空间也不大。
然而他却不得不来,因为固然既走了司法途径,又找了共同母校中央科大的权威专家来坐镇评判。
袁车子如果在这种被公然下了战书的情况下不应战,那就是怂了,对名声有很大打击。
除了袁车子之外,今天第三位嘉宾、也就是那位评判专家,孟渊明教授。
此人公众知名度不高,但学界逼格还是有的,是中央科大天文系的系主任,也是江南州紫金天文台的台长、东方国科学院院士。
当然了,也别觉得科学院院士这个头衔多可怕。因为在东方国,全国范围内有近千名院士,如果把工程院也算上,两院一共有两三千院士。
光数理、天文这块加起来,就有小两百个院士。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来到《今日科学》,我是主持人徐元。今天我们的话题是……”
“下面我们介绍一下今日嘉宾……”
主持人一番开场白后,就切入正题,开始辩论双方的焦点。
顾玩和袁车子都强行压着风度,不让自己的语气中显出丝毫愤怒和焦躁,很客观地论述了一番各自的基本立场。
在实验方法部分,袁车子自己也不是很专业,就靠从手下那儿现学现卖恶补的知识辩论,所以毫无建树。
很快,双方的矛盾冲突就聚焦到了第一个争夺的关键点:以目前国内测量仪器的精度,是否有可能测量出比大洋国更低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详细介绍一下我的观测实验设计,请孟教授斧正。”顾玩施施然说了句场面话,然后开始介绍。
“以目前的实验设备精度,通俗地来说,要通过直接观测,找到宇宙中最黑的点,确实是不可能的。因为哪怕把焦距拉到最远,被采光积分的孔径还是太大了,会把暗处的干扰源的辐射也纳入进来。
所以,在《东海大学学报》上的这篇介绍实验方法的论文中,我特地论述了‘差分测量法’这一专门用于低精度仪器测量背景辐射的方法。
我的具体做法是这样的:我通过外设的机械增级法,把天文热像积分仪的单次最小扭转角度,再提升一到两个数量级
这个具体很好理解,观众朋友们可以看示意图,就像是螺旋测微器或者其他测距仪使用时,加几级齿轮分度盘就行。在各大天文台,都是有这样现成的机械附加装置可以租用的。
有了这个东西之后,我可以把每一次微调镜头时,移动的最小角度,变得比仪器预设最小角度,还小几十倍。
这种时候,当我要测其中一个比最小积分孔径还小很多的宇域辐射时,该怎么做呢?很简单,我测得一个宇域的总辐射后,把瞄准方向向上调整20分之一的原最小单位,重新测量一次。
把前后两次测得的数据相减,就是第一幅积分面最下面一行的辐射、与第二幅积分面最上面一行的辐射,之间的差值因为其他19行,前后两张辐射积分图是一模一样的。
同理,我要确认左右差异的时候,也可以把感光孔往右偏移最小精度20分之一的物理角度,然后前后两次观测相减,算出第一幅第一行与第二幅最后一行之间的差值。
如此,我们只要重复试验400次,就能把精度提高20倍。具体来说,就是用时间换精度,用平方倍的测试次数,换取精度的提升。
加上我运气又特别好,在进行其他观测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低于现有国际公布值的微波背景辐射值,所以我成功了。”
主持人听得依然有些懵逼,便问评判专家孟教授:“孟院士,你觉得顾玩设计的这个实验方法,理论上对吗?”
“理论上应该是对的,确实可以这么测。”孟渊明也不得不承认。
“孟院士,那你怎么解释,如果这个方法这么容易想到,还能奏效,其他人之前没做呢?”袁车子眼珠有些暴凸,死死盯着其他两人,咬死了这个问题不松口。
孟院士闪过一丝羞愧的表情:“这个不是技术问题,我也无法解释。但总之很奇怪,之前就是没人这么干过。可能大家也不觉得能观测到什么吧。”
“那你们不觉得这个顾玩身上,用运气解释的因素太多了么?我们讲的是科学,不是偶然迷信!”袁车子这是死也不打算松口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八百里外一枪爆头的,但我就是说你开挂了。
相信观众们看到这个结果,也都会认为你是个挂逼的吧!
第37章 高风亮节
顾玩前面解释了那么多精微奥义的技术科普,看似很成功,但毕竟只是说服了孟教授,也就是搞定了裁判。
剩下的,还要搞定观众。
电视科普综艺,可不是辩论赛。赢了比分输了口碑的情况,历史上比比皆是。
因为顾玩知道,前面那些话,99%的观众是听不懂的,偏偏他们又人多势众。
后面即将要说的,才是博取大众舆论的关键。也是顾玩这几天在双叶家,被李阿姨点拨后得到的干货。
“主持人,孟院士,我觉得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释也就是为什么我的方法看起来严谨,业内此前却没有人做过。
因为,以目前天文学界的现状,大家的经费紧张程度、急于向财政拨款单位证明自己学术行为安排合理性的迫切程度,孟院士您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天文台、一个机位,上报了一项有可能对着天空看了几年,却什么都没有收获的试验计划,那么,你们能够向财政拨款部门交代么?”
孟院士居然闪过一丝自怨自艾的神色:“那自然是不行的,搞科学,尤其是前沿发现科学,已经很难通过讲道理让文职财务官员理解了。
如果我们安排的计划,有可能几年什么阶段性成果都不拿出来,那肯定会被质疑为虚耗国帑,被纳税人喷死的。”
顾玩恰到好处地比划了一个坚定的手刀姿势,斩钉截铁地说:“所以这注定了我说的差分式测量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方法,不会被公共拨款天文台想到。”
孟院士表情黯然了数秒,居然微微点了点头。
女主持人徐元见状,立刻以敏锐的职业素养,意识到自己捕捉到大热点了,她连忙热切追问:“顾同学,为什么能这么说呢?”
顾玩说着,摊开了一份他进来带来的材料,同时话锋一转:“主持人,这是一张星空的照片,请你以一个外行人的视角,说说你看到它的第一眼印象。”
原来,顾骜拿出的是一张非常璀璨的星空图片,那种在地球上肯定肉眼看不到的,但又绝对不是特技处理。
女主持人仔细看了几眼,她好歹还是传媒从业者,所以懂点儿摄影基础,于是试探性地问:“这个确实太漂亮了,我从没见过这么璀璨的星空。但是……应该是假的吧?要不就是,拍摄的时候过度曝光了?把光圈时间调得很久?”
“好眼力,一下子就看出了过度曝光这个关键。不过,也不完全对。”顾玩稍稍卖个关子,以便展开,
“事实上,这是一张用天文热像积分仪,经过10个夜晚的间歇积分,才得到的图片。
而如果我们直接观测的话,别说是肉眼,哪怕是直接把天文望远镜或者天文热像积分仪朝天空中那个方向看,也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您应该知道积分球吧?或者做照明、光学测试时用的分布式光度计,那些都是用延长积分时间来换取感知过于微弱辐射的测量办法。
我说这些,是为了说明:天文观测,有时候在仪器精度不够时,需要大量堆砌积分时间,来感知微弱辐射量。也许天文台的一台设备,一年只能进行四五十次这种程度的超精细感知,这,才是它们每年出成果的基础保障。孟院士,这一点你认同么?”
孟院士叹了口气:“我们也是没办法,天文学不能产生经济利益,预算只有这么多。设备比大洋国老化、精度低,就只能继续堆时间。不然,国家也不会允许民间付费租赁使用天文台仪器的时数。”
说到底,还是没钱闹的。
蓝洞星人的拜金程度,远胜地球人。所以他们的蝇营狗苟精打细算程度,也远胜地球人。
在这个世界,说“世界上还有孩子没饭吃,仰望什么星空啊”这种喷辞的喷子,一喷一个准。
女主持人似懂非懂,不过她必须把控节目节奏,不能由着孟院士感慨,于是把楼歪回来:“那么,这个和您刚才说的试验方法的难以普及,是什么关系呢?”
顾玩继续往下说:“很简单,我这种观测方法,对每一个单一位置的曝光都不够,因为我的方法显得没有‘耐心’,经常曝光个一夜半夜的,就向上或者向右微调那么十分之一乃至几十分之一个镜头。
所以,这种观测法出来的图像,是没有肉眼观测价值的,也不能用来发现新的恒星、星系,因为最终结果会是一团模糊。
但是,这一团模糊中,画面的总辐射量是可以测出来的,只是坐标不精细、糊在了一起。
这种情况下,我要的不是发现新的恒星、只是要宇宙中最低的微波背景辐射,那么,如果我抓的那个点运气足够好,是有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的。
而其他专业从业者,他们观测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只是附带的,他们希望的是在日常观测中,还能发现新的恒星、星系、系外行星,他们不能把所有的设备机时的成绩押注在仅仅一个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上。
那样的话,万一没观测到更低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呢?他们不就相当于花了那么久,什么都没得到,连作为添头安慰一下拨款单位的筹码都没了吗?
我之所以能这么干,是因为我敢赌,我花的是自己的钱,我不用考虑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如何跟纳税人解释
不瞒您说,就高考结束后的十几天里,我花了3万4千元的天文台设备租赁费,包括临时改装部件的租赁费。搞科研是很花钱的,这还是设备并未100%按市场价收费、有国家补贴的情况。你可以看看,这是发票。”
顾玩不知道后面这些声情并茂把物证都拿出来的环节,最后能不能上电视。
也许一些太尖锐的点,会被剪辑掉吧。
不过也幸亏这不是直播,编导才不会现场就阻止他说出一些大尺度言语。因为直播的话,肯定会更加宁枉勿纵一些。
女主持人接过发票一看,简直肃然起敬。
顾玩这是一个多星期,就拿出了相当于她数月白色工资的钱,来为自己的科学兴趣买单了。
连后面阶段,一直没机会开口的袁车子,也是微微变色。
袁车子之所以很久没开口,是因为顾玩跟孟院士聊的那些,都是天文学从业者的辛酸、行业隐痛。这玩意儿,袁车子那个低薪请来现学现卖的学弟都不知道,袁车子自然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但他好歹知道,这个证据太煽情了,吃瓜群众就算再小白、白到别的什么都看不懂,至少看得懂钱。
顾玩是个毫无利己动机,肯为科学事业毁家纾难的家伙。
对方的高尚节操和人格魅力,就能折服很多人了。
“顾同学毁家纾难,义功缨冠,真是后生可畏呀。”孟院士发自肺腑地低声感慨了一句,更是把场面氛围烘托到了g潮。
“可是,虽然花了几万块钱,却得到了那么重大的科学发现,顾同学,您这个付出太值得了。”女主持人怕孟院士情绪失控,连忙接话。
顾玩轻松笑笑:“对,其实吧,就是我运气好。因为正常人,如果没有撞大运的话,可能花上几百倍的时间,也测不到。
自从我考了本州高考第一后,我爸给了我五万块,说是我的学费,多的奖励我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所以我本来也是打算,如果五万块花完,还什么成果都没得到,那就当是花钱学习了。”
女主持人:“那你的家长还真是支持你。”
顾玩:“我爸是个旅行作家,也写过些科普著作,可能他思想比较开明吧。”
说到这个份上,节目时间也差不多了。
袁车子眼看要彻底完败,终于把憋了很久的最后一句以退为进感慨,说了出来。
“那真是要庆幸顾同学运气实在太好了,居然能得到如此不合概率的成就……不过,科学还是应该严谨,碰运气不值得提倡。”
袁车子知道,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就没别的可说了。
所以,根据“终峰定律”,一定要憋到最后收官才说。
所谓“终峰定律”,是一个心理学概念。
是说一个观众/读者看完一个作品后,无论是文学、综艺、影视、音乐,他对这个作品残留的印象,一般是由观赏过程中,情绪欣赏程度最巅峰的那个时刻、和最后大结局那个时刻的感官来共同决定的。
而中间那些零零碎碎的情节,其实观众看过就忘了。
所以情绪巅峰一定要营造好,大结局也要收尾收好。如果tj烂尾,粉丝就掉光了。
袁车子毕竟是玩弄舆论的人,他对于观众心理学的把握,当然是很精到的。
可惜,顾玩这几天,也被李阿姨临阵磨枪传授了一些这方面的注意事项,所以他识破了对方的企图。
“你当哥不知道峰终定律么?哥也留着最大最通俗的杀手锏,等着你呢。”顾玩内心狞笑,最后拿出了几本期刊,以及一份盖了公章的函件。
第38章 疯狂抢夺
拿出函件后,顾玩施施然地说:
“袁学长,你觉得赌运气这种事情不该提倡,可惜别人不这么想这份是《东海大学学报》8月刊,上面已经登载了我最新的发现,也就是我发现的最新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值。”
顾玩的第一篇论文,只是实验设计,那是6月份就寄出、7月10号发布的,在7月刊上。
但是毫无疑问,在他的观测结果出来之后,他当然也会第一时间写关于观测结果的论文,那也是当时就立刻寄出去的,只是因为还没发表,所以外人不知道罢了。
“这不可能,《东海大学学报》每个月都是10号左右发行的。而且,你前一篇也是在这个刊物上发行,这没有公信力!”袁车子下意识抵挡。
顾玩闪过一丝狞笑:“往常是往常,这一次为了我的文章,他们愿意提前出刊,理论上,8月1号,他们就已经把试样单行本都寄出去了。”
袁车子莫名恐慌:“寄给谁。”
“当然是全球不少知名的天文学权威研究机构了。而这份清单,是截止到今天为止,东海大学收到的预引用回函。上面列的都是本领域相关国际学者,对我论文的引用。我没必要骗你,这是本月内就能验证的。
请你看看这两个名字艾伦.彭齐亚斯和伍德罗.威尔逊,你应该不陌生吧。他们就是12年前发现和定义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大洋国科学家。
而他们已经写了一篇新的论文,即将发表在下一期的《nature》上,内容则是根据我测得的最新宇宙微波背景辐射低值,代入爱因斯坦引力场方程和哈勃辐射方程,重新计算宇宙寿命。
连作为近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热门人选的大洋国前辈科学家,都引用了我的数据,你居然还觉得我是假的、或者是觉得‘这种碰运气不该被提倡’?”
最后这番话,让袁车子如堕冰窟。
碰运气不该被提倡?那你倒是去碰一个为国争光的荣誉回来啊!
随着艾伦.彭齐亚斯和伍德罗.威尔逊这两个名字报出来,袁车子的抵抗,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让两个被学界认为“不出意外的话,三年内就要拿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究极大神,引用你的论文,那么被引用的对象,还能有假得了?
其实,顾玩手头那份目录上,引用的人绝对不止那俩人,只不过,那俩人逼格最高,名声最响,在相关领域最为权威。
事实上,顾玩这个新数据出来之后,只要东海大学方面通知了其他单位,并且不光是报温度答案、还把相关的出这一结果的坐标也公开。
那么,其他国家的天文台,只要设备精度够,对着宇宙中那个点积分上三五天,结论就出来了。
自然属性,是科学研究领域最容易验证的。顾玩往宇宙中的这个具体角度看,能看到什么结果,别人只要仪器比他好,也能看到。
只不过袁车子这种专业喷子找不到那么好的仪器和操作人员,所以他没法验证罢了。
而能验证的人在验证之后,当然要立刻利用这个数据,刷新很多关联量了。这都是学术成果、都是牛逼哄哄的论文啊,放跑了岂不可惜?
当时,想写“重新推算宇宙寿命”这个论文的科学家,其实很多,因为公式都是现成的,代进去算一下,宇宙寿命就能比之前的计算值多几亿年。
这种刷数据的神机遇怎能错过?
只不过,艾伦.彭齐亚斯和伍德罗.威尔逊这两个人最有名,而且一贯是研究这个领域的最权威,所以《nature》杂志把其他人的都挤掉了,留下了这俩人的文章。
但事实上,还有其他比较偏僻的计算,也能刷出不少论文,只不过没有“重新算宇宙寿命”那么高逼格、那么宏大。所以那些次要计算论文,就被一堆其他不那么牛逼的科学家瓜分了。
事实上,顾玩如果想写,他也能自己在测量结果的论文里,就把重新计算宇宙寿命的事儿给干了。
但是,他忍住了。
因为论文这种东西,讲究一题一事,合并论文会被圈内视为浪费资源你的成果明明够评三个教授级高工、或者正教授职称,你居然并在一起?你浪不浪费啊?给不给同行评职称留活路啊?
而且,在《东海大学学报》这种相对辣鸡的期刊上,多写几篇又有什么意义呢?
顾玩选择了给别人留口汤喝。
只有不亲自写计算部分,才能疯狂让引用数爆炸,而且是第一时间就尽快爆炸。
因为别人要计算,就得引用他这个数据的出处。
如果顾玩此时此刻已经是一个牛逼科学家了,那他不用做这种事情,他可以吃干抹净,一口汤都不剩。
但可惜他还不是。
观测类的成果,因为是自然结果,没人能抢。
可计算类的成果,就算结果一样,过程、设计,人家在很多细节上挑一挑你的瑕疵,觉得你不够严谨工整,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既然如此,作为学术界刷声望的第一桶金,还是选择适可而止、换取引用数爆炸吧。
“这招厉害啊!估计《东海大学学报》这种所谓核心期刊、实则sci影响因子极低的职称仓库,都要稍稍咸鱼翻身一把了吧?估计明年后年,《东海大学学报》的sci影响因子,能翻一倍。”
这是作为旁观者的孟院士,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
国内顶级的自然科学类核心期刊,加入sci引用库的,影响因子最高的有将近10,好一点的3~5也能凑出七八本。
不过各大顶级大学的学报,一般不在此列,包括东海大学学报、清华学报、中央科大学报、魔旦学报,都不行。
这主要是跟影响因子的算法有关。
sci影响因子,看的是过去两年内,这本期刊上发表的总论文篇数、与这些论文被其他进入sci引用库的期刊引用的总次数,之间的比值。(前一个是分母,后一个是分子)
大学学报之类的期刊之所以吃亏,主要是因为它不分学科,贪多求全,本大学大部分专业,总要分润几个论文名额。
毕竟,也要照顾到本校研究生的毕业,以及本校教职人员刷职称嘛。
而一个大学不可能所有专业都强,所以那些辣鸡专业的论文数量,就扩充了分母、拉低了平均数。
就好比,要是电子科大这种极端偏门的大学有学报,而这个学报必须给电子科大的每个理工科专业都排排坐分果果留论文名额。那肯定除了电子类的论文外,其他专业在被sci引用方面会全军尽墨。
在东方国,中央科大的学报,算是学报类期刊里sci平均影响因子比较高的了,大约1点多。东海大学学报只能保证过0.5,还不到1。
放到国际上,也是越专业细分的期刊,越容易出影响因子爆棚的神刊(但同时渣刊也死得更惨,因为你被神刊全面覆盖压制,马太效应聚集更明显。覆盖面广的刊物,好的不会太好,但渣的也不会太渣,比较和稀泥)。
比如《science》、《nature》这种科学界泰山北斗级的大刊,因为覆盖门类齐全,所以常年也就40~50影响因子。可《ca》(化学文摘)这种刊物却能有将近两百之多,常年蝉联全球影响因子最高期刊。
而具体到眼下这个案子上,孟院士显然是看到了一个趋势:《东海大学学报》,或许会因为这一期上,有顾玩的这篇文章,要被sci库级别的各国期刊,至少引用几十次甚至上百次。
所以,如果可以单独看这一期的《东海大学学报》,估计引用数能是本期总论文书的好几倍!相当于影响因子3.0以上,甚至能冲一冲5.0。
可惜,行业算法要求必须是两年平均,不会允许你一期封神。所以顾玩这篇神作的拉动效果要被除以24,平均到24期里。
也许,明年全球相关学术统计机构那儿,《东海大学学报》的sci影响因子,能因此从0.6,提升到0.8吧。
一篇论文,让一本期刊下一年的国际影响力,直接量化提升了三分之一!想想都是很可怕。
估计东海大学的学报编辑部的负责教授,做梦都要笑醒了吧,简直是飞来横影响力啊。
孟教授甚至有些懊悔:为什么?为什么中央科大学报,或者中央科大办的天文学专门期刊,没有去拉拢顾玩第一时间把测量结果发表到中央大学的期刊上呢?
就算中央科大的学报已经有1.4的sci平均影响因子了,但明年如果能提升到1.6,校长也不会嫌多的。
只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顾玩这个成绩,确实是运气因素占了99.99%,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可能再复制的成功。
八百里开外一枪爆头,这是把一辈子买彩票的幸运值都榨干了吧。
但不管怎么说,孟院士决定回去之后就跟校长陈情,既然如今顾玩已经考了中央科大,那以后务必要尽量给优惠条件,把他的论文多留住几篇。
当然了,如果有资格上《science》、《nature》或者其他顶级外国期刊的作品,那还是要往外投的。
毕竟一所大学有多少《science》和《nature》,本身也是极为重大的成绩。
孟院士的想法,只是说要把顾玩会向其他国内期刊投的论文,都截胡下来。
留给东海大学、魔旦和清华,太浪费了,简直是明珠暗投嘛。
第39章 哥也是大V了
在顾玩拿出那份引用他论文数据的清单时,袁车子的所有抵抗其实已经在那一瞬间终结了。
后续孟院士内心那些滔天巨浪,其实都跟今天这场电视科普综艺的胜败,毫无关系了。
那只是孟院士自己为将来计,在盘算该如何拉拢顾玩。
女主持人看着袁车子的如丧考妣、孟院士的沉吟叹息,自然也知道该如何给节目收关了。
“顾同学,请允许我向你表示衷心的祝贺,你的论文居然能被诺贝尔物理学奖夺奖热门级别的科学家引用,那重要性和真实性,应该是不言自明的了。”
“袁先生,你没有什么异议了吧?那么,今天的节目就到此为止。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谢谢大家的观看。我们下周同一时间,再见。”
女主持人说完,演播室灯光渐渐熄灭,留下众生百态。
……
顾玩轻松地离开演播室,一下楼,就在大厅里被母亲和妹妹围住了。
“结果怎么样?”叶笛和李双叶异口同声关心。
顾玩对母亲尴尬地笑笑,转向李双叶,拍拍她的刘海:“去你家恶补的效果还不错,对付小白舆论的动摇,就要用最简单粗暴的证据。当然是你哥我完胜啦。”
顾玩说着,跟妹妹谈笑复盘了一番。
“跟公众聊科普原理是没用的,对付大众,只有利用外国人的公信力,直接打脸。”
这番话,就是顾玩上阵之前,李阿姨告诉他的经验之谈。
也正是因为这句交代,顾玩才在准备期里托了袁熊不少人情。包括让袁熊想想办法,说服有关负责人员,把《东海大学学报》的八月刊提前发行,这才有了后续这一串赶趟的及时引用。
当然了,顾玩能做到这一点,关键还是他本身的文章影响力大,学报的总编知道这个东西的价值。否则光靠袁熊托人情,再大的人情也没用。
如果顾玩没能做到这一切,虽然最终时间也能证明他对了、袁车子错了,却不会有那么戏剧性的爆炸传播效果,至少赶不上这次的节目。
“李阿姨教的这一招,真是直接命中了袁车子的要害:这几年,袁车子回国学术打假,之所以风头这么劲,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利用了公众对于国内学者学术品行的不信任。
今天这个学术造假,明天那个刷论文。所以袁车子振臂一呼,言必称大洋国,说大洋国那些科学家如何如何有节操,说他在大洋国留学、工作那些年如何如何,一下子就占住了公知良心的道德制高点。
但是今天,我拿了他美爹的引用来打他脸,这就等于是从根子上挖了他反抗的底气,他不是爱言必称大洋国么,那你倒是继续称啊。怎么遇到艾伦.彭齐亚斯和伍德罗.威尔逊,你就不称了呢?
双叶,你是没看到,刚才演播室里,袁车子看到这一切时,那张死了老子娘的苦瓜脸。没关系,你们晚上看电视吧。我饿了,先走,吃饭去。”
顾玩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光辉战绩,而且详细剖析了因果,让母亲和妹妹听得比身临其境还痛快。
毕竟身临其境的时候,也还存在潜台词听不懂的问题呢。有顾玩解说剖析,却是比现场更畅快。
“那就先去吃饭吧,今天该庆祝一下。”叶笛很大气地提议。
顾玩的成功,也让家里的潜在矛盾有彻底弥合的趋势。
毕竟这事儿里面,李双叶和李阿姨都是出了力,点拨了顾玩的。
叶笛毕竟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她现在对双叶的看法,就是一个原则:既然你拿我儿子当亲哥,那我也可以忘掉你不是我亲生的这一点芥蒂,拿你当女儿看待。
……
一家人吃了一顿高档的粤菜,都喝了点酒庆祝一下。
然后叶笛打电话叫了个代驾,把车开回去。
顾玩喝得最多,被母亲和妹妹轮流劝,回到家后洗了个澡就午睡了。
今天为了录节目,他可是起得很早,所以早就累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夜幕降临,走到客厅到了杯热茶喝,便看到叶笛和李双叶正津津有味地坐在电视机前看节目呢。
电视机自然是调到了东海教育频道,放的正是上午顾玩参加的那一期《今日科学》,节目里,袁车子节节败退,哑口无言。
母女俩都看得很带劲,聚精会神,还偶尔捏拳振奋、压抑低呼两声。连顾玩醒了走出来都没听见。
晚饭也没有人做,餐桌上摊着一个外卖的硬纸盒,是必胜客的披萨。
母亲显然是觉得:中午吃过好的了,晚上随便搞搞,吃喝哪有看儿子出彩重要。
顾玩吨吨吨喝完热茶,李双叶才在不经意捋头发的时候,扭头看到了哥哥,立刻兴奋地卖弄:
“哥,这节目一出,我看你已经火了!刚才我这手机上,短信就滴滴响个不停呢。都是博客官方的推送短信,我看了一眼,要不就是恭喜粉丝破三万、破五万,要不就是您有100条留言未处理、恭喜博文最大评论数超过一千……
你反正看过了,别在这儿凑热闹了,快开电脑看看你的博客空间吧!估计袁车子的不少粉丝,都被倒戈吸到你这儿了,简直不要太爽!”
李双叶乐得不行,好像那博客账号是她的似的。
顾玩虽然觉得妹妹有些一惊一乍,但还是觉得心头微微一暖。
他摇了摇头,端着茶杯走到电脑前,开机,登录博主后台。
“咱也有钱了,该换个液晶显示器,不伤眼。听说下半年液晶又要降价了,这次降过之后,应该性价比可以接受了。”
因为后台比较卡顿,顾玩在等待的时候,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自己电脑的显示器,如是想着。
以顾玩平时的脾气,他对于卡顿的耐心是比较差的,稍微卡一点就忍不住摁重启。
但今天这种日子,后台卡顿说明积压的推送消息比较多,是好事儿。
哪怕多卡几秒钟,他内心也是美滋滋。
卡了大约15秒,终于进去了,一瞬间,顾玩关注的第一个数字,就让他微微有些惊喜。
“博客粉丝数突破5万!目前有5万8千多粉丝!”
节目才刚刚播出,顾玩的博客就多了4万粉!直接达到了昨天的三倍还多!
顾玩心中一动,连忙又以读者的姿态,查看了袁车子的博客账户。
上面显示还有刚好86万零几百的粉丝。
“这家伙原先有多少粉?不知道有没有掉粉?”顾玩忍不住思忖。
可惜他原先都不太关注敌人的势力,而且这阵子,博客账号都是妹妹帮他打理更新的,顾玩只是个提供思路的半甩手掌柜,所以他完全想不起来。
“双叶!你记不记得袁车子的博客账号有多少粉?”顾玩也懒得再想,直接不懂就问。
李双叶在客厅里,目不转睛盯着最后的**部分,根本舍不得挪开。想了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扯着嗓子吼:“好像是88万多,原先。”
“多多少?”
“多三四千吧。”
好么,顾玩稍一心算,电视上这节目才刚要放完,袁车子的博粉丝已经掉了2万2了。
而顾玩则是涨了4万1。
当然这里面僵尸粉肯定是有的,pc时代僵尸粉没后来移动互联网那么水,但两三倍还是有的。(移动互联网时代僵尸粉能有十几倍)
不过既然双方都是博客官方系统平等送的僵尸粉,那比例还是能参考的。
可见有相当一部分顾玩的粉丝,就是原先袁车子的粉丝,但是看到对方的丑恶嘴脸败露后,直接取关转黑、改投顾玩阵营。
对于一个公知大v,影响力和流量就是生命呀。
节目才刚放完就有这么大效果,要是持续发酵下去,估计几天之内,袁车子掉粉10几万都是有可能的。
顾玩这一仗,可是结结实实瞬间就把对方的社会影响力,打掉了一成多,足够袁车子痛彻骨髓的了。
看完敌人的惨状,顾玩回到自己的博客主页,继续细细浏览妹妹前几天为他写的那些博文。
他的空间关注人数暴涨了,下面的文章点赞数自然也能暴涨,说不定还能出个别网络爆款科普文章,被科学杂志类的纸媒看中,求上门平面发表呢。
稍稍扫了几眼,顾玩就发现了其中两篇特别有前途的。
“《为什么只有我想到了》,7万9千赞了……这比我的粉丝数都多了两成啊!说明有好多人明明不是我的粉,只是路过看热闹的,都给这篇文章点赞了!”
顾玩内心略有些窃喜。
这是一篇妹妹今天下午、趁他睡觉的时候刚发的新文,主要是解释为什么之前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新测定,只有顾玩捡漏了。
为了粉饰,妹妹把他上午跟孟院士解释的那番话又提炼了一下,无非是强调“其他拿纳税人钱的观测机构必须对成果量负责,所以只敢修修补补,不敢孤注一掷”。
然后稍微带一带节奏,就到了“这星怎,定体问”上面了,难怪形成了网络传播爆款。
你没看错,不是“这国怎”而是“这星怎”,因为蓝洞星上所有国家都是这吊样,大洋国也一样。一大群向往科学大突破的网民看了,瞬间就自来水了,开水帮忙传播,愤世嫉俗。
李双叶这家伙,真是有当震惊部的天赋啊。幸好她的能力是握在顾玩手上的,必修为正义的事业服务。
“《为什么植物不能移动》,居然10万3千赞了?比那篇还高?这应该是第一了吧?”
顾玩浏览完之后,找出了自己博客空间里,点赞最多的一篇文章。
第40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顾玩的博客注册时间不久,认真经营的时间,更是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五天。
所以至今为止,一共只有七篇文章。
其中四篇是天体物理类相关的,两篇是社会反思类的。
还有一篇比较怪诞猎奇的跨圈文章,就是截止今晚为止点赞最多的《为什么植物不能移动》。
这篇文章自然也是双叶代笔润色的,内容故作大言,跨了物理学和生物学的圈。
“为什么植物不能移动?”相信很多抱着好奇心的读者,一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也会觉得无厘头。
这特么算什么问题?
但顾玩当初选这个题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接盘袁车子的那些粉丝。
袁车子是学生物医学研究起家、转行做科普的。
而他顾玩是搞物理和天文起家的。
如果不弄一些有交集的、足够深入浅出的题目,把电视播出后愤而取关袁车子的那些粉丝接盘过来,不就太亏了么?
所以,这一切,都是顾玩蓄谋已久。在做节目之前,在他眼里,袁车子就已经是一个冢中枯骨、早晚必擒之了。他连如何接收遗产,都已经提前想好。
他就要选一篇跨圈物理学和生物学、还能隐隐然让人觉得物理学比生物学高贵得多的文章。
文章里的主要内容,大致是这么几个观点:
“为什么植物不能移动?生物学家肯定有很多进化论方面的观点……但我们撇开这一切,来看生物的能量供给。我们也不想讨论捕蝇草或者猪笼草在捕食瞬间的轻微动作,那不能算作‘移动’。”
“我们用动物中单位体型能耗最低的品类,来衡量一下‘运动’这件事儿的能耗有多高,每天要消耗多少卡路里。所以,我们选择乌龟和树懒这些最迟钝、新陈代谢最低的物种算一下……”
后面是balabala一堆计算公式,具体不赘述,反正很是高大上,又跟那些地球上的b站无厘头理科视频一样博眼球,看不懂过程也没关系。
算完之后话锋一转:
“那么,我们再来算一下,植物通过光合作用这种能量来源,单位表面积能够得到多少能源输入。目前的光合作用对光能使用效率只有可怜的20%~30%,但我们哪怕假设它是100%都没关系。
然后,我们根据地球在一个天文单位天球面上接收到的太阳辐射,可以算出,到达地球的阳光能量为太阳总能量的22亿分之一。然后再乘以大气层散射率、除以地球表面积。所以一个跟海龟或者树懒一样大小、有两平方米表面积的植物,假设二氧化碳供给也极度充足,那么它能得到的光合作用理论最大功率为……”
又是一大堆公式,然后一个豹尾一样有力的结论。
“……所以可以看出,靠光合作用提供卡路里,连满足最低速迟缓移动所需能量的几十分之一都不到。所以根本不用扯其他进化论了,在地球上,只有捕食和消化化学能的方式,才能提供宏观运动所需的能源消耗。
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出,比如水星上没有高散射的大气层,那里的单位面积阳光辐射是地球的9倍。所以如果那儿有可以生存下来的不需要大气、不怕超强辐射的生命的话,倒是有理论可能性弄出‘能移动的植物’,因为也许那儿靠光合作用的能量密度,就能支持宏观运动了。
在地球上,如果我们能营造一个光辐射强度比最强烈的阳光下环境还强数百倍的人工环境,然后也让某些植物在这个环境下进化变异个几亿年,说不定就真出现了可以飘飞的植物呢,就像魔兽世界里的孢子蝠鲼或者科幻电影里的杀人植物一样。
生物学的一切研究,终究还是要遵循物理法则的基本法的。一切连物理定性划界都脱离的生物学想象,那都不配叫科幻,只能叫玄幻。”
文章的最后,当然要喷一喷那些披着软科幻外衣的玄幻了,不然顾玩怎么精确地踩袁车子上位呢。
而顾玩选这篇文章,显然是有精心设计的。
因为这篇文章,来源于他在地球上的记忆。
在任何新媒体出现的时候,想做科普生意的人,第一步肯定都是想到生物医药,因为这玩意儿愚夫愚妇也听得懂。
一百多年前天桥卖大力丸的,跟电视刚普及的时候上电视搞养生讲座的,再到移动互联网时代、知识二传手app上的《王立明生命医学课》,其实赚的都是同一拨蠢货的钱。
截止到2019年9月14日,翻开那个地球上知识二传手app的“科学学院”,一共22门课,数一数目录,医学生物学类的,特么居然占了10个生物和医学,在科普上好卖钱。
但是,大家都要转型呀,不能一辈子卖大力丸呀。
怎么把生物医学当垫脚石踩呢?
顾玩今天这篇文章,就是地球上那个知名知识二传手app上的踢馆之作。
在地球上,这篇文章效果不错,顾玩自然不吝拿来用用了。只不过他不能背诵,所以文笔上让妹妹重新润色和计算。
现在来看,那些点赞的这篇文章的读者,果然是觉得袁车子的搅混水更加不堪了,还是顾玩的科普比较清醒脱俗、有理有据。
足足十万点赞下面,顾玩看到了数千条留言。
“顾同学,能不能请您评价一下袁车子的学术打假路线的功过呢?他这些年是在骗关注博眼球吗?”
“我们有没有被他骗了!”
这些话,是那篇《植物为什么不能移动》下面留言最多的。
顾玩觉得他也应该谨慎回应一下,否则吃相太难看了。
他噼里啪啦打了一段:
“我觉得,大家首先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意识到人是会变的。不管现在怎么样,至少在互联网刚诞生那几年,袁学长专注于拔除气功毒瘤的时候,还是对国家做过贡献的。
只可惜,有些人会认不清‘术业有专攻’这个千古真理,本专业容易打的假、赚的快名赚完了,享受这种不断提升知名度的快感上瘾了,停不下来,什么都想说两句。
然后就想跨专业去打别的圈子,自己偏偏又不懂行,只能现学现卖,那就容易走夜路翻车。我希望大家都本本分分,作为公众人物,只聊自己真的专业的领域。互联网也是一个说话要负责的地方。”
顾玩这番话,看起来就很大度,又不失年轻人的锐意。
他首先肯定了袁车子的历史功绩,人家怼气功确实是怼得好。
在观众看来,这就非常风度了,而且关键是顾玩讲的道理太对了。
科普工作者,应该以科学为重,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能为了
“顾哥正气!”
“一看就跟那些油腻的践货不一样!”
好多人在他的点评发出后不久,就开始追捧。
这种钝刀子杀人,恐怕让对方比顾玩破口大骂还难受吧。
顾玩自己却懒得再关注鞭尸效果,发完评论后就神清气爽回去睡觉了。
……
此后短短三四天内,那一期《今日科学》节目的影响力,就渐渐扩散了。
虽然如今没有网络视频网站,也很少有人把电视综艺做成资源供人下载,但这并不妨碍广大网名截图传播。
顾玩舌战袁车子的很多精彩画面、尤其是带一行字幕截图的,在不少论坛上广为流传。
就跟截一张唐老师的诸葛丞相挥扇怒骂“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差不多,可以直接拿来当鬼畜表情包那种。
顾玩俨然有成为今年表情包全明星新秀的趋势。
几天的增长压力释放完之后,顾玩的博客粉丝最终稳定在了10万出头,而袁车子下跌到了76万。
隔壁江南州的一些科普杂志,也开始给顾玩发电子邮件,希望可以刊载他在博客上写的那几篇科普文章。
但顾玩当然不会往那种小杂志投了。
这些人反而提醒了他,所以顾玩立刻就给李阿姨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博客上那些纯科普文章,有没有可能在国家级刊物《科学画报》上登载。
李阿姨花了一天时间跟单位里说明了一下情况,就爽快地给了顾玩准信,说9月刊就能发表,而且稿费从优。
如此一来,顾玩也算是从网络野路子又转正了一步。
至少,在科普这个领域,他也不再是一个网上博客写手了,而是正儿八经在国家级科普刊物上发表过文章的。
8月中旬,随着那些引用了顾玩此前论文数据的外国期刊,陆续正式发表,各大网站的科教新闻版块上,关于他的新闻也又多了起来。
到了这一步,已经录取了他的中央科大方面,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8月15日,中央科大下发了通知,表示会给与顾玩20万人民币的入学奖学金。
入学奖学金这玩意儿,在国内并不稀罕。但一般都是相对差一些的大学,才设置这个东西。
比如今年东海大学在本州的录取分数线是600左右,那它就会设置一个入学奖学金,如果你的分数是660以上,超过本校投档线60分,还肯来念东海大学,那学校就会给你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的奖学金。
但往年魔旦和中央科大都是不设入学奖学金的,因为这两所大学是国内第一第二了,他们不需要再跟别人抢,哪怕是一个州的高考状元入读了该大学,他们也觉得是应该的。
然而今年,却为顾玩破例了。
顾玩当然知道,这不仅仅是东海州高考第一的功劳,更是因为他后续的成绩。
……
随着这条消息的披露,更多的挖掘顾玩这一年来事迹的媒体人员,都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伺机待发。
顾玩身边那些得罪过顾玩的人,也愈发如坐针毡。
同一天,在顾玩表哥周轩供职的“风云基金”,老板汪精铭又一次把下属何子航叫来:
“五月份咱投的那个共享电话的项目,要尽快出手掉。谢大强那人的智商,根本就经不起媒体曝光。只要被注意到,他的项目立刻就会被说成庞氏骗局、击鼓传花。如今顾玩可是新闻人物,要是被人挖到了那些曾经跟他有过节的人的过往,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子航面露难色:“可是,哪有才持有了三四个月,就抛出筹码的?那也演得太假了,哪怕是下家的煤老板,也会觉得这里面有阴谋,不敢那么快接盘的。”
汪精铭也很是焦躁,但他没有办法:“借口可以想!我们可以说,东海大学物科院那个项目,我们要砸入重金,跟大洋国拼科研竞赛,所以短期内自有资金紧张,才不得不出手一些原本有赚头的生意!反正那个项目是你拉进来的,你要负责甩锅出货!”
何子航心里那叫一个苦。
当初他为什么非要那么自信,去得罪顾玩和周轩呢。
偏偏周轩还不是公然拆台,而是当初的一个涉事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名人、引来了社会舆论关注,连老板都不能谴责对方不顾全大局。
第41章 狰狞
8月16日,星期天。
刚刚结束前面一波扬名立万骚操作、准备宅家闭关几天的顾玩,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他的表哥周轩。
周轩还是那么钻钱眼,见到表弟第一句话就吐槽:
“听说你从姨夫给你的钱里,拿了3万多搞科学观测、特么的居然换到了中央科大20万优秀新生奖学金?
这买卖划算啊。根据我了解的行情,未来肯定还有专门的科学发现奖、其他州里市里的补贴,你赚大发了!”
众所周知,在东方国,拿了高级荣誉之后,低级别的单位还是另外有奖励补贴的。
尤其东海州是经济还算发达的地区,地方上有钱,所以这都是有先例的比如每四年的奥运会游泳金牌,国家可能奖励50万,到州里给的更多,市里则有地产大亨们帮衬补贴、直接送房子了。
顾玩这些小科学发现,虽然远比不了奥运金牌的为国争光,但道理是相通的。毕竟是让诺奖热门争夺者级别的科学家,引用了你的论文。
连中央科大都给了20万,那州科技厅、市科技局这些奖励加起来,不会少于50万。
搞科学发现也是有钱途的呀!
当然,前提是你别浪费弹药,要能跟顾玩一样八百里开外一枪爆头。
如果是正常科学家,按照“一发弹药”3万多成本来算,20万加50万的总奖励,也就够你开20几枪。
要是20几枪还没打死目标,后续的弹药成本就是净亏损了。
“去尼玛的,都钻钱眼了吧,我这是为了科学探索,俗不俗!”顾玩这么高逼格的人,当然要直接怼回去了。
周轩也知道表弟没有恶意,是开得起玩笑的。兄弟俩稍微说了几句,周轩就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你最近也算是有成为公众人物的潜力了,估计后续还有科教版的记者来挖你过往的料。
谢大强跟何子航,如今可是瑟瑟发抖。就谢大强那智障项目,根本见不得光的,只要有媒体关注,顺着‘你当初为什么会被方舟二中在公示期内取消高考加分荣誉’这条线索一挖。
然后注意到那么一个老油腻的金融骗子跟你这么纯良的科学少年当初的冲突起因、报案记录,再看看他的项目详情,还不瞬间把市场信心打崩!”
对于金融投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市场信心。
尤其是那些本来就是纯骗的项目,怕的就是被媒体注意到。
比如“万众创业”时候那些挖坑等人加盟的快招公司,本来你跟投资人怎么卖弄你的诈骗手腕都没事儿,可就怕被媒体关注。
一旦引来大规模声讨,让投资人产生“不会再有下一波上当的鲨臂了”这样的念头后,要抽身上岸,你击鼓传花的投资链就断了。
而谢大强那种鲨臂到近乎无耻的“用手机验证才能打的公用电话”项目,要是被媒体扒开了剖析,更是分分钟完蛋。
(完蛋的原理,并不是媒体深扒之后,投资人才意识到这是骗局。投资人早在媒体开扒之前就已经意识到这是骗局了,人家只是在博“我不是最后一棒”。
但是媒体开扒之后,会导致投资人觉得“其他原本会中计的鲨臂,现在也因为被提醒,所以不会再中计”了,投资人觉得自己不是最后一棒的信心就被打掉了。)
顾玩对于那些死骗子,当然是希望看到对方死得越惨越好,于是振奋地追问:“那何子航这次是死定了?你们公司呢,也要跟着何子航的错误决策,赔本一大笔?”
周轩得意笑道:“汪老板当然是想抽身,加快进度,把锅子甩给下家那些煤老板的,已经在勒令何子航赶快蒙人出货呢。
这还多亏了你我为老板提供了一个可以用作烟雾弹的利好消息:最晚到下个月,我们风云基金就要正式宣布,all-in全力投资东海大学物科院研究所的铯原子钟项目。
注资规模也会提高到2000万美元,全部使用本公司的自有资金,不使用从客户那儿筹到的私募基金。
这样一来,也能为我们不合理的‘自有资金突然出现重大缺口,不得不战略收缩、把其他项目远期利益让利给私募客户’现象,制造一个借口嘛。汪老板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求何子航以这个借口去骗那些煤老板相信。”
风险投资公司,尤其是那些私募基金,他们拿去投资的钱,是分成两部分的。一部分就是公司股东自己注入的钱,以及此前经营时留下的结余、未分配利润。
这些,都叫“自有资金”。
而其他从资金市场上募集来的钱,大客户托管的,就叫“私募资金”。
国家相关法规也好、证监会银监会的相关管理也好,对这两部分钱的监督力度也是不一样的。
你自己的钱,基本上是想怎么投就怎么投。而募集来的钱,就需要多一点监管,而且往往不会直接拿去搞最激进风险最大的项目。
就算一定想用于高风险项目,至少也要打个包分摊配置一下。
顾玩对金融不是很了解,还是五月份跟着表哥见世面那几天里,临时学到这些常识。
他想了想,追问道:“那这事儿你跟我说,是几个意思?要我怎么配合?”
周轩轻松地耸耸肩:“没要你怎么配合,就是知会你一声。九月份之后,铯原子钟研发项目,就可以逐步公开了,会进入全力冲刺阶段。我估计,大洋国那边相关的研究所,就算意识到这里面的价值,也来不及追赶了。
另一方面,研发公开之后,也可以更好地利用社会资源。要是你有能力提供一些外协、解决一点分包的技术点,到时候完全可以市场化谈判,从中分一杯羹。
如果是倒退几个月,我不会跟你说这些。不过看你小子最近,简直逆天,说不定你还有什么绝活儿呢。”
“技术研究是很严肃很科学的事情,没有什么绝活儿。这不是打游戏,开不了外挂。”顾玩义正辞严地申明,先把表哥不切实际的期待打消掉。
他隐隐然有些期待,想尽快看到谢大强与何子航的下场。
……
周轩与顾玩轻松愉快地展望着下一阶段的对策。
与此同时,何子航正在接受命运的煎熬。
他已经后悔了。
“为什么五月份的时候,我要为了拉拢区区一个谢大强、让他到老板面前揭发周轩管理不善、违反公司商业机密纪律,就给他那个辣鸡项目投钱呢?
只是让谢大强报个案恶心一下顾玩,怎么才几个月,对方就成了公众人物,还大有被媒体深挖开扒的趋势?
我做的这一切,收获跟付出、风险,完全不对等!”
这是何子航内心绝望的呼声。
他原本的计划,是多运作几个月,看上去再好整以暇一点,到年底左右,再跟他之前结交的那些煤老板摊派,把谢大强的“共享电话亭”项目吹嘘得牛逼一些,让煤老板们给个高一点的估值,然后风云基金的自有资金才好逐步出货撤走,把锅彻底甩给煤老板。
如果有半年以上的持有期,这个说服工作就会相对好做一些,就算最后煤老板们赔了,也会稍微觉得情有可原一点,而不会直接认为是被诈骗。
但是现在,风云基金自有资金的持仓时间,被压到了仅仅四个月五月份建仓,九月份就要出货了。
煤老板们只是不懂高科技风投,但人家也不傻,也会问同行打听其他基金一般要持有多久、才算是“真心投资”。
何子航太难了。
顾玩跟周轩相谈甚欢之后的次日,也就是8月17日,星期一。
何子航孤注一掷,在老板的命令下,在方舟市市中心最高档的雷迪森大酒店,最后一次约见他的那个煤老板朋友。
无论内心多艰难,见资金委托人的时候,何子航还是一脸的兴奋,好像满脑子赚钱的主意都要溢出来了一样:
“黄总,好机会!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共享经济的项目,本来说好了年底有下一轮融资需求。不过现在,九月份就有融资需求了!
你现在进场的话,估值会比原来预期年底时会达到的估值,低25%!也就是说你要拿到同样比例的股权,现在能少花25%钱!你还等什么呢!”
他口中的黄总,自然是那个煤老板了,叫黄赫,是个脑满肠肥挺着啤酒肚的油腻秃头。
黄赫听了何子航的介绍,眯缝着眼察言观色了几秒:“这种项目,你们口口声声说有前途,自己这么急着走?
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谁都知道共享电话亭是没前途的,就是蹭了个共享经济的风口。我之前听你叨逼叨,那是看在还有其他下家能被你忽悠来的份儿上。”
“下家真有,你看这些潜在投资人材料,我不骗你……”何子航表情无比真诚地给黄赫看各种材料。
黄赫一拍桌子:“那你这么急着走什么意思?要我相信你,你们风云基金的自有资金就该跟我共进退、同进同出!别扯什么你们先走一步的屁话!”
何子航苦口婆心地解释:“我不是几个月前就跟您说好了要同进同出的么,但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嘛,我们风云基金的自有资金,现在因为突发项目,一下子紧缺了。
您别看我们一共被客户委托托管了几十亿的资金,可我们的自有资金,也就人民币几个亿的规模而已。现在我们有个重大科研项目套牢了,还涉及到跟外国人的科研竞赛,必须孤注一掷,一下子2000万美元进去,可不得挪出两亿人民币的自有资金么?所以我们才给您机会,打着25%把谢大强的共享电话亭项目股份拿去。”
黄赫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的厉色:“那为什么不让我的资金投那个重大科研项目?你们没钱,可以拿我的钱去那些高大上的项目啊,我很乐意啊。”
第42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为什么不让煤老板的钱投更加高大上的硬科研项目?
这个问题,何子航如果回答不了,那么想诓黄赫入局的一切可能性,就都免谈了。
何子航面露尴尬之色,尽管他知道,后面这番话说出来,有可能会解决问题,但得罪人、伤害对方自尊,却是免不了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黄总,您可能对风投圈子的行情,不是太了解。虽然,天底下的钱,应该来说都是一样的。但实际上,钱背后的资源,是不一样的。久而久之,也会形成派系,形成互相的鄙视链……”
黄赫立刻脸色就变了,并不是轻浮的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不怒自威的厉色:
他森然道:“你的意思,就是我们这些挖矿的,在你们高科技产业人眼里,都是些老粗咯?是鄙视链的底端咯?”
“不不不不,黄总,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您在我眼里,那是指点江山纵横捭阖的枭雄,但我这不是在给您讲行业潜规则么。您消消气,听我讲讲大洋国的圈子故事先,关于硒谷的,行不?”
何子航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限,一个字都不敢说错。
或许是“大洋国”、“硒谷”这些高大上的词汇,让粗鄙的黄赫愿意花点耐心听听,毕竟在他朴素的三观看来,对外国人了解越多,沾点儿洋气,就能让他的粗鄙洗刷掉几分。
何子航见他没有反对,也就把准备好的案例娓娓道来:“在大洋国西部的加加利州,圣金山硒谷,有一家做可穿戴体检设备的鼻祖级公司,叫jet-bone,最近已经倒闭了。
但是,人家可是从这一波互联网和生物科技热潮刚兴起的时候,就曾经叱咤风云的公司了,融资也融了十几轮,一直是细分领域内的翘楚。人家最后之所以没成功,也是因为整条赛道技术都还不成熟,并不能怪创业者。
两年前,这家公司在一轮资金紧张时,其他之前的投资人都觉得他们盈利遥遥无期,要压价,不肯给钱。jet-bone绝望中病笃乱投医了一把,接受了一些来自某个不知什么小国的侯赛因王子的石油钱。
然后,这家公司就被硒谷整个圈子鄙视了,大家都约定俗成认为:一家科技公司,如果拿了人傻钱多的侯赛因石油钱,那就意味着他的ppt、技术方案,已经骗不到知名人士了,所以才只有石油钱中计。
从此以后,这家公司再去找别人融资,估值至少比原先砍一半,还没人愿意再陪它玩,不到两年就倒闭了。”
(注:这是地球上也有过真实案例的。)
拿石油王子和煤老板的钱,对于科技公司而言,就等于是向社会承认:我已经骗不到其他稍微懂点技术的投资人了,所以只有完全小白的煤老板和石油王子才会中计。
这对于公司的技术含量形象、商誉,会带来不可逆的永久伤害。
圈外人可能不理解这点潜规则,但是在硒谷,乃至在其他从硒谷学价值观的东方国科技行业,这都是潜规则,一道突破不了的玻璃天花板。
从这点上来说,不得不承认地球上的美国人也好,蓝洞星上的大洋国人也好,意识形态输出非常成功。
煤钱和石油钱,都是下贱的钱。
黄赫原来根本没听说过这种事儿。
但何子航给他看了许多准备好的证据,都是真的。
然后,何子航趁着黄赫动摇自卑的关头,伺机劝说:“黄总,您也别觉得难过。这世道终究是有钱的就是爷,您给我们风云基金托管,又不一定要用您目前的公司招牌?你完全可以换个壳嘛。
跨圈投资这种事儿,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您这次先投一投新经济含量比较擦边球的共享项目,混进这个圈子。下一次,再有铯原子钟那么高大上、有技术含量的项目,我不就能介绍你跟投了么?到时候,你的钱就不算是煤钱了,洗体面了。”
黄赫当然不会那么轻易被说服。
所以,即使是说到这个份儿上,后续何子航依然是绞尽唇舌,迂回婉转说了几车子的话,才把对方劝住。
“……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们这次真是因为意外,自有资金必须抽出来,不够用。您这次帮了我们忙,把钱洗出来,还怕下次我们不帮衬着先想到您?我也是要拉稳定的托管客户的,您那么优质的客户,我会不好好伺候?”
黄赫喝了一杯五粮液,然后又拿过两个喝啤酒的杯子,重新用五粮液倒满,终于松口了:“干一杯,我信你这一次。不过小何,我是什么脾气,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有半句虚言,我饶不了你。”
黄赫是典型的煤老板作风,做生意之前,就把何子航全家老小在什么单位上班、什么学校念书,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至于合同与法律……那不是很重要。
只有跟政府之间的协议是重要的。
其他生意伙伴之间,要是出了点什么,黄赫从来不走寻常路解决。
……
喝了两瓶五粮液,说了几车子好话,还担惊受怕了好久,何子航终于拿到了黄赫的托管投资意向书。
谢大强那个项目,五月份找风云基金来投的时候,只是虚做到1个亿人民币左右的估值。风云基金进场了一两千万现金流,就拿了20%股权。
本来给黄赫画的饼,是到年底需要下一轮资金时、投后估值能有3点5个亿。不过现在既然是打八折了,就2点8个亿。最终黄赫出了7000万,占股25%。
这里面一部分算是增发,还有一部分是黄赫赎回了风云基金上一轮进去的资金。
一个纯粹击鼓传花的项目,就因为蹭上了“共享经济”的荒谬赛道,并且做到了本赛道全国第一,就能轻松估值过亿、甚至几个亿,这种疯狂也是没谁了。
事情虽然算是暂时搞定了,不过何子航并不知道,这只是一颗定时炸弹。
第二天一早,他强打起精神,把这一切向老板汪精铭汇报。
汪精铭倒是很满意,欣然夸赞了何子航。
“小何,表现不错。我也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本来么,周轩能慧眼识珠,给公司搞到那么高逼格的科研型项目,还能有前途,我觉得,他比你有前途。
但是,你这几天的表现,再次让我改变了看法。我认为你更适合接班许总离开后留下来的位置。”
何子航听了老板的封官许愿,却难得地没有笑出来,反而觉得有些苦涩。
几天之后,黄赫方面的第一笔资金开始交割,谢大强那边也继续打肿脸充胖子配合,具体细节无须赘述。
这一切,自然也落在周轩眼中。
为了汪老板和公司的利益,周轩当然不会直接、亲自搅局。但他至少可以把每一步的情况,都透露给表弟。
他完全相信,只要风云基金的自有资金撤出来了,汪老板就会放松警惕的。
在此之后,如果何子航与黄赫又发生什么新纠纷,才不关老板的事儿呢。
说句难听的,哪怕何子航死了,老板都不会细查是不是周轩在泄露消息。
被老板当成工具人使用的家伙,就要有工具人的觉悟。
……
有了表哥这个情报源,顾玩自然知道该怎么干。
他观望了几天之后,确认了风云基金的自有资金开始出货,就给麻惜缘打了个电话。
“麻姐,你上次不是口口声声说,帮我安排上《今日科学》节目做嘉宾,费了好大人情,要我还你三个科教版头条才算两清么。我现在有点料想爆给你,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呗。”
“行啊,你现在可发达了,我听说中央科大的20万优秀新生奖学金,已经发给你了吧。这次可得你请客。”麻惜缘脸皮颇厚地调侃。
“没问题,吃个饭喝个咖啡我还是给得起的。”顾玩轻松答应。
麻惜缘随口就选了时间地点:“那就明天下班5点半吧,我也不讹你,西湖边那家天使冰王见。”
那地方顾玩很熟,所以也不用记地址。98年的方舟市,高档奢侈消费场所不多,请女生喝个下午茶什么的,哈根达斯或者天使冰王就算是挺不错的了。
第二天下午,他提前了一些时间过去,穿得很休闲。
麻惜缘要准点下班,自然不可能早来。顾玩这段时间也没什么机会放纵吃冰淇淋,所以稍微坐了几分钟之后,就有点忍不住馋虫。
他喊服务员点了两份冰淇淋套餐,说好了先上一份,另一份等其他客人到了再上,免得提前融化了。
自己那份上来之后,顾玩就很没形象地先大快朵颐起来。
解决掉了半条香蕉船之后,顾玩听到有平跟皮鞋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有一阵微微的香风。不过一闻就不是麻惜缘那种巴宝莉熟nv风的,而是很淡雅很纯洁的那种。
顾玩下意识抬头,就看到一个明显比麻惜缘年轻不少、但眉目有些相似的妹子,站在他面前。
“顾玩、顾同学是吧?我叫麻依依,麻惜缘是我姐。我姐让我今天趁这个机会一起来聊聊,认识一下,以后我们也算同学了。”
“你怎么认识我的?你也报物理系了么?”顾玩下意识问了一句。
他好歹也知道,麻依依是今年东海州理科高考第四名,报考中央科大的人里排第二。
不过顾玩一直没见过对方,也就认不出脸。
麻依依看顾玩这么钢铁直男,也是微微有气,并且觉得有些好笑:“这还用认?你都上过电视了。不报物理系就不能算你同学了?你倒是清高,那我说校友,总不算高攀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欢迎,做吧。我这不是,本来以为今天是跟你姐聊爆料的正事儿呢。”顾玩笑笑,然后就打了个响指,让服务员赶紧先把另一个冰淇淋套餐上了,并且再点一份。
麻依依:“我找你也是爆料的正事儿,咱索性一事不烦二主了。看你也是个爽快人,其实我挺喜欢跟爽快人说话的。”
第43章 不要小看网络暴力
顾玩一直有个钢铁直男的偏见:觉得女生念书好就长得丑。
麻依依算是他看到的少数例外之一。
或许拿到电影学院去,这个外貌排不上出众,但是在中央科大这种大学,基本上就能碾压了。
可能这也跟麻依依的科目成绩构成有关吧她虽然是个理科生,也是今年东海州理科高考第四,总分692。但她的理综只有263,扣了将近40分。
数学141,语文138,外语150。
这个分数构成,与典型的理科学霸顾玩,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般来说,外语成绩与女生的美貌是没有任何相关性的,美丑都可以外语好,也都可以外语不好,这只是一门交流工具。
甚至外语超好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多努力学习了。可能只是因为她生活在上流社会,或者有足够的多语言交流环境。
顾玩深呼吸了一口,把服务生刚端上来的冰淇淋套餐,往麻依依面前一推:“找我有正事儿?你能有什么正事儿?我约你姐,是想谈一谈对当初陷害我的那些人的爆料。”
麻依依大大方方坐下,搅了一下奶昔,优雅地抿了一口,便已经组织好措辞:“初次见面,你对一个女生就没有一点绅士风度么?我找你,当然也是想跟你谈谈,怎么把那些陷害你的人,挖出来。”
这个切入角度,哪怕顾玩再直男,也不好直接拒人于千里之外。
麻依依嘴上说得轻松,心跳却是有些微微加速。倒不是她跟陌生男生第一次坐下来聊天吃冰淇淋紧张,只是她不太习惯对方如此钢铁直男,居然也不客套一下,就直接聊正事儿。
她虽然很少给男人一起坐下来喝饮料的机会,但是只要一有这种场景出现,往常男生都是要先说上几车子废话套近乎的。
麻依依其实也挺腻味男生问这问那的,喜欢男生爽快一点。顾玩真爽快到了极致,却让她的适应速度有些跟不上。
“你怎么这么热心?我不觉得你跟谢大强有过节。”顾玩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内心戏,他只是揣摩着对方的虚实。
“谢大强?也是你的对头之一?”麻依依显然并不了解谢大强,不过这一问,却让她进入了正常聊事儿的节奏。
顾玩这种智商200的存在,也立刻意识到,对方跟她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他轻咳了一声:“那你说的是谁?”
麻依依:“我觉得,可能是吴昊,也可能,是当初其他嫉妒你、给你们学校教导处送匿名信说你坏话的人但肯定是你们学校的同学。”
顾玩这才回忆起来,对方是为什么而来的。
麻依依见他没有反应,便继续往下说:“你应该知道,一个半月前,你夺得今年本州高考状元的消息刚出来时,网上的谣言满天飞,有人散布说是你蓄意影响了今年理综卷子的难度,把备胎卷放出来了。
而且,后来还有一种不算太主流的谣言,说这个消息是我曝出来的但我相信你有基本的智商和判断,能看出我跟你无冤无仇,当时都还不了解你,怎么会质疑这事儿呢?”
事实上,如果从结果来看,撇开恩怨的因素,麻依依理论上是有立场揭发这事儿的。
因为她虽然只是今年第四名,但她的理综分数比吴昊还低了十几分。换句话说,麻依依在“理综难度提升”这件事儿上,受害的程度是比吴昊还大的。
如果光比语文和外语成绩,麻依依能比吴昊更高七八分,但是数理化算上去之后,总分才比吴昊低了三分。
因此,假如今年理综用的还是原来的卷子,麻依依未必没有机会拿本州状元。
有些时候,难度调整了,并不等于“拿掉状元后,榜眼就会升级为状元”,也有可能是探花逆袭上来了。
“我当然相信这事儿跟你毫无关系,那时候我都不认识你呢。如果你是为了这个,大可不必特地跑来跟我解释。”顾玩自以为豁达地赦免了对方。
“我要的不是你相信我!我要的是彻底把将来有可能对我名声产生贬损的风险堵住!”麻依依见对方完全不理解,把声音提高了几度,还气鼓鼓咬了一口香蕉船,白白的冰淇淋糊了一嘴唇。
不锈钢勺子拍在餐盘上的声音,很是清脆。
顾玩一愣:“我不太明白?”
麻依依抽了张餐巾抹抹嘴,上身往前倾,凑近了诚恳地说:“你就不能考虑考虑别人?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么?我看得出来,你是有大前途的人,远不只是一个州高考状元那么简单,其实这也不用多好的眼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所以,那些往你身上泼脏水的人,随着你成就越高,他们身上的罪过就会越严重。哪怕本来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只要被舆论一加温、网络暴力一渲染,完全是有可能逼死人的!
我姐就是混媒体的,我家里长辈也有做互联网生意的,我对这个太了解了。网络暴民一旦开始声讨,哪怕你只是踩死了一只猫,人家都恨不得把你人肉了让你死全家。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你继续成功下去,变成那些网络喷子对于国家科技投资低效、科学发现造假等‘这国怎、定体问’的宣泄对象。
那么那些害你的人,就会成为那个‘怎’,那个‘问’。所以,我觉得你故作大度,和稀泥,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还不如彻查清楚,快刀斩乱麻。
当初是谁往你们学校教导处投的匿名信,后来是谁第一个在网上发帖说高考换卷的事儿,让他们现在大大方方出来承认,也没多大事儿,何必等到将来你更牛了、媒体要从你身上挖猛料,然后他们才被查出来呢?”
这个思路,涉及到的人性猜忌弯弯绕就比较多了。
顾玩不善揣摩宇宙社会学,更不善揣摩网络喷子的心路历程,着实花了半分钟,才揣摩明白了麻依依的担忧。
确实,有些事情,拖得越久,将来如果真曝光出来,那么那些当初陷害他的人,被网络声讨的力度就越大。
因为顾玩会很快在变得更加出名的这条路上,狂奔不止。
很多被网络暴力声讨的人,其实没犯多大事儿,有些只是一念之恶。然而被关注的程度放大之后,后果就很可怕了。
到时候,喷子们也不一定就是为了伸张正义、或者说是给顾玩出气。
他们纯粹就是想找个东西喷一喷,宣泄一下压力。
顾玩赞许地说:“没想到你还挺善于揣摩人心的,很有empathy。能跟你交个朋友,是我的荣幸。”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既然你赞同我的观点,就给我提供嫌疑人。”麻依依倒是进入了就事论事的干练状态,不想跟顾玩套交情了。
“不是我不想提供,是我也没证据啊,不知道是谁干的。”顾玩无奈自辩。
麻依依果断地说:“我不用你有证据,只要你有合理怀疑就行了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对你不利,证据的事情,我去搞定。或者,我可以尝试一下,根本不用证据,让对方直接服软你没看过大洋剧吗?那些检察官没证据,也能跟嫌疑人谈‘认罪交易’的嘛。”
“认罪交易”这种东西,在东方国的刑法体系里当然是不可能被承认的。我们神圣的法律要求实事求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但是在腐朽的资本注意国家,尤其是判例法国家,那是很常见的。
有些案子,检方觉得明明就是谁干的,但是没证据,这时候就能跟对方摊牌交易:虽然我们没证据,但是你这个事儿,要是证据确凿的话,法官会判你十年。现在你只要‘在我们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主动认罪’,那就保证只判你五年,甚至三年。
有些嫌疑人权衡之后,也是会答应的。
麻依依能想到这些,倒是让顾玩对她又高看了一眼。
这妹子,虽然物理化学不算最好,但绝对是文理双全,脑子好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顾玩也就不怕冤枉人了:“那我就说说我的揣摩吧,我觉得分数出来后、拿卷子调整说事儿,嫌疑最大的就是吴昊他是我们学校的第二名,也是本州第二名,而且是我们学校前几名里,唯一文理平均的。
其他几个考得好的,都是原本理科竞赛班的,是这次调卷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不可能挑事情。而且我听说,吴昊似乎有亲戚就是教育主管部门的,在学校里的时候,有些重点班的同学,也是因此对他鞍前马后。”
麻依依摆了摆手,示意顾玩不用再说:“成了,你都说了是吴昊了,应该错不了你的情报工作做得不够好,我可是为了这事儿,把今年本州理科前10名的家境背景都稍稍调查了一下。吴昊科不仅仅是‘有亲戚在教育厅’那么简单,他伯父就是高招办的。”
“你调查这么清楚?”顾玩微微错愕,暗忖这个女生还是别得罪的比较好,简直是个老阴比啊,心思太深沉了。
麻依依谦虚了一句:“当然是让我姐想办法了,我一个学生能打听到什么,还是要靠媒体界有人。”
他们俩把这事儿聊得差不多了,正好冰淇淋店门口又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顾玩和麻依依同时扭头望去,正是刚下班的麻惜缘到了。
“呦,正主儿还没来呢,你们俩倒聊得挺好的,这是看对眼了吧。”麻惜缘随口没羞没臊的打趣。
第44章 午时已到
“姐,你就是没个正经,有意思么。”
面对麻惜缘的没羞没臊调侃,麻依依的表现既不是羞涩,也不是得意,而是彻底的冷漠。
那脸上,就像写着四个大字:“关我屁事”。
“切,知道你没劲儿,不用在外人面前表现吧。”麻惜缘也是知道妹妹的脾气,讨了没趣就不再开玩笑了。
她刚才也只是职业习惯,随口说的。
在位置上坐下之后,麻惜缘也不等顾玩开口,就直接亲自招手喊来了服务员:“这桌甜品是不是没上齐?可以上了。”
“你很有经验嘛,你怎么知道我给你也点了。”顾玩调侃了一句。
麻惜缘戏谑地说:“怎么?难道你没给我点吗?那你还算男人么,哪有男人请女人来甜品店,不先帮点好的。”
顾玩不由有些好笑,也放大了调侃的尺度:“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是不是经常出卖色相蹭吃蹭喝。”
然而,对方果然完全不生气。
吃了两口冰淇淋,麻惜缘就麻利地回到了正题上,先问了问顾玩刚才跟她妹聊得怎么样。
麻依依把说好的计划又复述了一遍,麻惜缘听了微微点头:“不错,想得很周到,你那事儿就这么办吧。既然锁定了嫌疑人是吴昊,后面倒简单了。
对了,吴昊的联系方式,是我帮你搞定,还是小顾搞定?小顾同学,你不会头那么铁,高中三年的校友,电话号码都弄不来吧?”
麻惜缘最后半句话,是转向顾玩说的。
“那当然是我搞定,我在重点班也有朋友,问问就知道了。”顾玩连忙表态,这点担当他还是有的。
妹子虽然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但毕竟也算是帮他做事了,他哪能完全当甩手掌柜。
麻依依这边的事儿,这么着就算是敲定了。
然后顾玩和麻惜缘就直奔主题,开始聊对付谢大强。至于麻依依,就在旁边乖乖吃冰淇淋别插嘴就是了。
“……谢大强那事儿,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如今风云基金的自有资金已经开始跑路了,煤老板黄赫的钱也开始进场了。”
顾玩先大致把情况爆料了一番,具体细节就不赘述了,反正就和周轩跟他说的时候差不离。
介绍完之后,顾玩话锋一转:“不过,我希望你能拿捏好时机,先做好准备工作,等风口来了再动手。这个风口呢,差不多就是东海大学物科院研究所的铯原子钟相关研发新闻,正式解禁的点,应该是九月初。
你可以先假装是为了挖铯原子钟项目的新闻,然后追溯立项原因,然后渐渐把我跟谢大强的冲突、以及谢大强做的项目挖掘出来。
这样,节奏看起来就很自然而然,不会让风云基金的汪老板多疑,不会认为是我主动爆料,而是当成嗅觉灵敏的记者自己发掘出来了新闻。
而且,只要风云基金的钱全部安全撤出来了,就算汪老板稍微有一丁点怀疑,只要不损及他的利益,他也是不会点破的。”
麻惜缘是第一次听说这里面的曲折过节,当下也是微微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当记者的,谁不想搞个大新闻。
她下意识得意地反问:“那你就不怕我毫无节操,你今天告诉我,我明天就想办法捏稿,打乱你的节奏?”
顾玩表情立刻严肃了下来,冷笑道:“想搞事情是对的,但是尺度你应该清楚,国家机密没说解密之前,你动动试试?刘劲松是怎么被吊销执照的,你比我更清楚,毕竟那是你亲自动手下的眼药。
铯原子钟项目的研发,不可能一直保密,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公开。之所以要保密,是为了防止大洋国的人第一时间把这里面的账算清楚,快速跟进跟我国搞科研竞赛。
之所以要适时的公开,是为了在项目投入使用之前,留点时间差预热否则,到时候我们东西造出来了,结果gps国际合作研发机构连听都没听说过,临时想论证是否要使用都没时间、上下游黑盒测试都不预留冗余,那还玩个屁?
至于其他一些单位,都是要为这个解禁的时间点服务的。”
顾玩说这番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很严肃。幸好晚上6点左右,来天使冰王吃冰淇淋的客人也不多,所以他是不怕被人听见的。
所谓的机密,也不可能是永远的机密,无非是保密期又长又短。有些信息,失去了时效性,也就无所谓了。
麻惜缘稍微捋了一下之后,立刻噤若寒蝉,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放心吧,我会按计划行事的,到时候大家各取所需。”麻惜缘爽快地敲定了。
大家把冰淇淋吃完,准备各自闪人,麻惜缘才问出了一个刚刚在她脑内酝酿出来的问题:
“顾玩,你这么想对付谢大强与何子航,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就当初那点小纠纷,有那么大恩怨么?你可能不知道煤老板有多凶残。有些事情如果闹得赔太惨,结果会很严重的。而你,又没法从中得到多大好处。”
这是一幢受害者的受害程度,远远超出受益者获益程度的买卖。
俗称,损人不利己。
只不过,损的都是坏人,是金融投机骗子,属于行侠仗义。
麻惜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她也没什么正义感,所以觉得微微有些理解不能。
顾玩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渣子,揣摩着回答:“好处当然是有的了,有些东西,就算我不说,估计你也会查到我表哥周轩,跟何子航是竞争关系,他们要争夺下半年风云基金某位副总裁走人后空出来的肥缺。
至于我自己,我就是想快意恩仇一下,不行么?我就是看不惯那些金融投机骗子,想要申大义于天下,替天行道一把,不行么?”
“行,当然行。”麻惜缘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但还是就此打住了。
“姐,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这么现实主义的。”麻依依恰到好处地旁观者清了一句。
“呦,你清高,要不是我那么巴结往家里贴钱,你拿什么清高?”
顾玩对姐妹拌嘴没什么兴趣,买了单就走人了。
……
此后几天,顾玩并没有再过问麻惜缘和麻依依那边的事情。
他非常恰到好处地撇清了自己,每天忙活自己的事儿。
今年的中央科大,大一新生入学定在9月7号,一个星期一。
如今已经是八月底,顾玩也该为入学做些准备工作了。
8月30日,李阿姨给顾玩寄了一本样刊,是8月刊的《科学画报》,虽然名字老土,却是国内论资排辈非常老的全国性科普杂志了。
顾玩那篇《植物为什么不能移动》的无厘头定量运算分析文章,就登在了上面。还有另外一两篇妙趣横生的博文。
跟样刊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稿费清单,科学画报给的是每千字150块的稿费。
90年代末,国家新修了一次稿费标准,国家级刊物有千字80到千字300,严肃类作品相对算得高一点。但这些文章都比较短,不能灌水,所以总金额并不会太赚。
顾玩的几篇文章加起来,还不到两千块稿费,根本聊胜于无了。
顾玩的博客空间,也在妹妹李双叶的经营下,涨粉趋势喜人,短短时间又多了两三万粉。
李双叶每隔几天空下来,就会缠着顾玩帮忙想一些科普的脑洞,她自己练练笔。
9月3号,顾玩通过有关渠道,得到了一个公开消息:东海大学物科院研究所的铯原子钟研发项目,正式对公众公开了。
当然,所谓的公开,只是可以被人查到的,而不是主动宣扬。所以绝大多数普通人肯定不会去关注。
那只是圈内人、有心人,从此可以正常谈论。
顾玩、周轩等人在当初立项中所做的事情、相关事迹,也都可以进入报道范围。
麻惜缘那边动手很快,第二天就让有关新闻专访在《都市晚报》上见报了。
随后几天的报纸上,还会有一系列深挖的跟踪报道。
……
9月5日深夜。焦头烂额的何子航刚刚下班,手机就响个不停,完全跟催命一样。
他不敢得罪地接起来,是黄赫的来电。
“小何,看样子情况有变。我要拿回属于我的钱。共享电话亭,不会有后续人接盘了。”黄赫的语气里有一丝冷厉。
何子航还在那儿拼命劝说:“黄总,您不能无视合同啊,白纸黑字写着的。那些媒体狗只是一时兴头。圈内专业人士的眼光跟那些瞎起哄的怎么能一样。我肯定会帮你找到接盘的下家的,你忍一忍,最多三五个月……”
黄赫哂笑:“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别跟老子说合同跟法律。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事儿,你们吹牛逼吹得太不地道了。
之前我招子不够亮,那也是没话可说,我愿意承担一点损失。你帮我跟谢大强摊牌,我也不要赚了,给我要回九成本金,这事儿就算完,剩下的那一两成,我还是认栽的。
别告诉我谢大强已经把刚进去半个多月的资金,就直接花完了,供应商也不可能那么快都烧下去。”
何子航:“可是他本来就是负债经营的,融资杠杆率很高的。您的钱既然进来了,就要按法律程序,跟其他普通债权人先来后到、或者看看别人有没有抵押。你要撤资也得走程序呀……这事儿我真是无能为力。黄总,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信我,我一定帮你找接盘的下家,肯定还有转机的……”
“呵呵。”黄赫气极反笑。
第45章 垂死梦中惊坐起
天地良心,自从那天下午,在天使冰王跟麻氏姐妹吃了冰淇淋之后,顾玩就再也没关心过那些事情。
真的,他一直在忙自己的开学准备。
然而,开学之前的那个周末晚上,顾玩却在深夜时分,接到了表哥周轩的一个电话。
很紧急的那种,紧急到半夜三更把人吵醒。
“操,你有病啊,凌晨打过来?”顾玩一听到是周轩的声音,也懒得掩饰起床气了。
“何子航死了!昨天下午的事儿,因为放假,我现在才知道。”周轩的声音有些颤抖。
“啥?”顾玩睡眼惺忪,着实懵逼了好一会儿,“你跟我说这个干吗?怎么死的?”
顾玩觉得自己血压,骤升骤降得有些厉害,完全不适应这种突发消息。
“出车祸了。他带着老婆儿子去南郊的海洋馆玩,回程路上,在过江的大桥上,想别车超车,结果对方也跟他斗气,丝毫不让,别得太猛,就冲出护栏掉江里了。据说是因为他开的suv,车子重心比较高。”周轩的声音有些玄幻,音量压得很低沉。
顾玩沉默了足足五秒钟:“嘶……凶手哦不我是说,肇事者是谁,知道么?”
周轩:“无冤无仇,是个外地人,混社会的。人家已经爽爽快快招了,说就是气不过别车,开斗气车,认罚,坐牢也认栽。”
顾玩觉得脊背微微有些发凉。
这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死士呀。
有钱能使磨推鬼,古人诚不我欺。
顾玩想了想,冷不丁换了个话题:“黄赫……之前进去了多少托管资金?”
周轩:“七千万,还没100%全部到位呢,占谢大强那公司20%股份。话别乱说,这是两码子事儿,别乱联想。”
顾玩叹了口气:“举头三尺有神明呐。但愿明天谢大强能认清现实,允许把还没烧完的钱,拿去撤资吧。”
然而周轩下一句话,就把一切猜测空间都堵上了:“听说谢大强已经怂了,他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我估计,他的商业生命就此终结、倾家荡产,是难免的,可能,还会被其他人追究。”
“什么意思?怂了,还要被谁追究?”顾玩有些闹不明白。
周轩说得很直白:“钱就那么多,如果出了危机,不走正常流程清算,某些债权人是堵住了,其他人呢?其他走法律途径做生意的人,缺口不就更大了么?他谢大强的公司,又不止欠一方的钱。”
这么一解释,顾玩也懂了。
烧钱卖概念的生意,缺口都是越来越大的,到了这一步,亏了多少,实打实都已经花掉了。无论是广告费这些流量成本,还是订货成本。
谢大强不敢黑那些黑了要丢命的钱,就只能拿那些黑了之后要吃官司的钱,而且是违反《公司法》相关财务操作禁令的黑。
这里面不管怎么操作,刑法分则第三章下面的某一条,是跑不了了。
破坏社会注意市场经济秩序罪,总归是这个大类。
从周轩的语气里听得出来,他的情绪也是处在很懵逼的状态下的,一边跟表弟说,一边自己都还不是彻底敢相信。
“这不关我们的事儿,就算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吧。”顾玩鼓励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觉得自己今晚肯定要失眠了。
……
然而,事实很快就告诉顾玩,他错了。
他不仅仅是会失眠这么简单。
而是想求失眠都不可得。
刚刚躺下不久,顾玩就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头痛欲裂,冷汗涔涔而下。
偏偏这种感觉,他已经不是非常陌生了。几个月前,他就遇到过一次。
当时,他被另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融合了。
“我槽,又来!这次不会是被夺舍了吧?但愿只是……如双叶所想……”
顾玩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就短暂失去了一会儿意识。
挺过头疼之后,顾玩长出了一口气,他觉得脑内一片原本被混沌迷雾覆盖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
那种感觉,真的跟在艾尼莫斯里玩刺客信条的时候,突然解锁了新的记忆同步一样,还伴随着杂乱的幻听。
“协助终结金融投机诈骗,确认宿主反投机三观极正,解锁相应科技记忆0217b-53a,重碱金属原子钟。”
随着幻听,顾玩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对于重碱金属原子钟的相关理解,变得比原先更加透彻了。
尤其是根据他原先那一知半解的记忆,就知道这个工程里面,最麻烦的技术要点,是“激光谐振原子喷泉”。
但当时,顾玩对于这玩意儿只是一个黑盒的了解,对具体研发、原理数据,并不甚了然。而现在,一切细节都变得透彻起来,似乎触手可及。
当然了,要是真指望把东西做出来,相关的实验室环境、工艺设备这些条件,还是必须要满足的。无非是可以少走一点弯路。
顾玩如今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如何把这个资源利用好,还得从长计议。有空可以跟表哥再商量一下,或许能作为资方代表,跟袁熊袁教授沟通沟通。
目前看来,顾玩觉得:地球人当初量子跃迁过来的那个灵魂记忆,有点儿鬼门道呀。
没有硬件支持,光靠记忆中写死的加锁算法,都能实现分步分条件检索记忆。
而且,随着这一波的更多信息,以及新的记忆片段,顾玩总算是初步总结出了脑内那个禁制的运作原理。
首先,他似乎并不能通过恶意干掉什么金融诈骗犯、主动找事行侠仗义,来刷好处。
一般都得是有什么路见不平的事儿被他撞见了,才会触发。
其次,这次的事儿似乎还比较特殊,而按照这个禁制的本意,应该是你干掉了,或者协助干掉(让对方身败名裂也算吧)伤害了某一特定科技领域信心的诈骗者,才能给你解锁对应领域的技术科技记忆细节。
举个例子吧,就好比地球上,有人造智能电动车,这本来是个很好的科研方向。但是,你要是有个骗子,打着这个旗号骗钱,还造成了很大很恶劣的社会影响,把公众的信心骗没了,伤害了人民对这个科技的发展投入决心。
那么,脑内那个‘系统’,多半就会判定,你把这个渣滓弄身败名裂了,地球人在这一领域的相关技术数据记忆,就会解锁出来。
又比如,举个更容易理解,但领域并不太符合的例子。就好比地球上,有人说“《流浪地球》给国产科幻打开了一扇门,《江海堡垒》又把这扇门关上并且焊死了”。
这种事儿,要是发生在蓝洞星,发生在东方国的话,那‘系统’多半会判定,顾玩要是把后续那个炒作投资概念圈钱的金融骗狗灭了,那么就能把对《三体》全文的记忆解锁给他。
让他可以立刻在这个时空写出来,警告这个世界的人们,别乱往太空里发本星球的定位信息、别随便暴露自己。
当然了,这些例子都不是最恰当,因为有些人只是投资失败,或者创作水平低劣,不等于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怀着一颗诈骗之心、压根从头没想过好好创业/创作。
所以刚才两个例子里的恶性,显然是不如谢大强与何子航的毕竟谢大强跟何子航是一开始就蓄谋已久,明知自己是在搞庞氏骗局,在博傻赌击鼓传花,而且顾玩也知道他们知道,所以‘系统’才对谢、何二人下如此狠手。
另外,顾玩通过复盘,发现了一个点。
那就是,这个‘系统’毕竟已经没有一个硬件的物质实体来支撑了,那只是一套存在于数据流之中的纯算法。
所以,它并没有主动感知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能力。
换句话说,何子航是昨天就死了的,谢大强也是今天就认怂了的、而且后续其商业生命肯定终结了,还有可能因为资金操作不规范,被人告坐牢。
但是,当时‘系统’并没有解锁顾玩脑内的新科技数据,而是一直等到刚才,周轩给顾玩打电话,把这些消息实锤了,然后,他脑子里才开始翻江倒海。
所以说,“行侠仗义、替天行道”有没有完成,其实他脑内那串数据,是无法从客观世界感知的。只有顾玩的大脑知道了这事儿,他脑内的那部分闭锁记忆,才会同步知道那事儿。
“那我有没有可能自己骗自己,明明没有完成替天行道,就心理暗示自己已经行完道了……算了,这种念头太邪恶了,想让自己骗自己还让自己不知道,这难度太高了。我可不是坏人,千万别觉得我人品有问题。”
一想到自己脑子里有一串可能可以自己监视自己的数据流,顾玩就觉得一阵恶寒。
还是乖乖地走正道,好好替天行道吧。不然,自己跟那些他所鄙视的骗子,还有什么区别。
就是不知道,下一个替天行道的机会在哪儿,要怎么触发呢。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手头的好处都还没找到机会变现呢,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蓝洞星人要猥琐发育几百年才有可能反爆四体星,我急什么。”
顾玩知道自己今夜肯定要失眠了,索性尽量放空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