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疑兵
“洪爷,施世骠分兵了!”
宁波城中,朱怡成这几日一直在等福建水师的消息,而今消息终于传来了。
“你确定施世骠分兵了?如何分的兵?福建水师的主力现在在何处?”朱怡成问询站了起来,急急对董大山问道。
当得知福建水师的主力在定海东登陆,部分舰只继续沿海而上往甬江方向时,朱怡成是大喜过望。这表示他的疑兵之计奏效了,摆在甬江的“炮台”居然真吓倒了施世骠,要不然施世骠也不会放着甬江路线不走而特意分兵把主力摆在了定海以东。
说起炮台,根本就是样子货,除了炮台的台基是真的外,上面的大炮都是唬人的玩意。拿下宁波后,对于甬江这个海口朱怡成还是非常重视的,为防范海上来敌和以便日后海贸安全的考虑,朱怡成就下令着手修筑炮台。但炮台的台基搭建起来,上面装备的大炮根本就没来得及安装,朱怡成虽说已在抓紧完善火器,可毕竟需要时间,如果能给他一年半载的话,那么真正的大炮说不定就能搞出来。
可时间太紧迫了,前后仅仅两个月,朱怡成就算是神仙也弄不出这么多大炮。而且,福建水师的威胁迫在眉睫,甬江有极大可能就是对方的主攻路线,在这种情况下朱怡成不得不想其他办法。
福建水师拥有大清王朝最强大的战舰,其战舰均装备着舰炮,如果让福建水师顺甬江而入,直达宁波城的话,在上百门舰炮的攻击下宁波城的防守异常艰难。何况,义军的训练还不足,朱怡成还从未有守宁波如此大城的战例,一旦城墙被大炮轰破,谁能保证义军还能保持正常的战斗力?
想守住宁波城,击退来犯的福建水师就必须扬长避短,让福建水师放弃甬江路线从陆路进行攻击。这样一来,福建水师的舰炮就无法发挥优势,就算有其他炮那也是小炮,对于宁波城的威胁力将大大减弱。
再者,福建水师走陆路,同样可以让义军的人员优势得到发挥,更别忘记施世骠一旦离开舰队,那么整支福建水师同样失去了最大的战斗力,这就能给朱怡成可乘之机。
至于炮台上的那些大炮根本就是假的,大炮全是用木头和铁箍再加黑漆加工而成,这些材料在宁波很是平常,找来些匠人秘密捣鼓两天就能完成,摆上炮台后只要不凑近细看谁能知道这是假炮?
这种方式其实在后世的二战中有过运用,盟军为迷惑德国在英吉利海峡对岸修筑了大量假工事和假装备,再加上一些情报的误导,最终使得德国在判断盟军登陆的方向发生了偏差,从而导致战争的失败。
而现在,朱怡成可以说是“故伎重演”,和后世的盟军一样设下了这个圈套,再加上他派出去的人,包括王东在内的假投诚者在舟山放出风声,有关甬江有炮台的消息自然而然地就这样散了出去。
除此之外,朱怡成对那些炮台派不少人手进行防备和看守,做出一副严密的姿态,就这样很顺利地瞒过了施世骠派出的探子,使得一向行事小心谨慎的施世骠做出误判,最终选择分兵登陆的战术。
“好!这实在是太好了!”施世骠分兵登陆,朱怡成从绝对劣势转为握有主动权,这怎么不让他开心不已。不过对于施世骠派出小舰队往甬江他没有大意,炮台那边的防守绝对不能放松,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还是要摆出一副死守甬江防线的姿态。至于大炮嘛,除了90%以上的假货外,炮台还是有两门真炮的,这真炮当然就是宁波城原来的老古董,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打响,到时候适当地放上几炮吓唬吓唬对方,想来这小股舰队也不会真的有如此胆量冒着和炮台封锁的风险进行对攻。
当即,朱怡成立即下令,宁波的义军做好准备,对外暂时不要暴露义军一方已得知施世骠分兵登陆的消息。毕竟这个消息是王东等人从舟山悄悄传来的,一旦提前摆出架势,那么施世骠必然会引起警觉。
甬江的炮台,几个义军老兄弟亲自带人进行防守,为保证炮台秘密朱怡成派出他最为信任的一些老人亲自带队,同时给他们下达了如何应对的命令。当施世骠的福建水师分兵后的第二日,七八艘水师战舰终于到了甬江口,顺着甬江开始进入,午时不到,在炮台上严阵以待的义军已能看见江面上的战舰了,看到战舰到了,义军也不客气,当即在炮台上做出忙忙碌碌的样子,可实际上主要捣鼓的还是那两门能打响的大炮。
这两门真炮虽然是老古董,不过重新上漆后摆在炮台上样子看着很是能唬人,几个经过训练的操炮手按程序清膛、上弹,当福建水师的战舰进入射程后,随着一声令下,大炮点火开始攻击。
炮台瞬间腾起一股白烟,在火光中铁制的弹丸从炮口飞射出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向战舰。当弹丸落在离战舰不远处,激起大片水花的时候,作为试探的福建水师顿时连忙掉头,以比来的时候更快的速度加紧脱离大炮的射程。
“继续开炮!对了,你们几个小子也不要闲着,把炮仗都给老子点起来!”指挥的义军头目大声喝道,两门大炮连续发射,掺杂其中的是早就准备好的炮仗,这些炮仗的声音同样响亮,在炸起时一样会冒出大量烟雾,从远处来看这炮台打的煞是热闹,吓得福建水师的战舰慌忙越跑越远,同时暗暗庆幸没有太过深入,如果真进的太近其他炮台一起发射的话,恐怕他们这些人已经全喂了龙王爷了。
甬江试探的舰队很快就把情况反馈给了已在定海东登陆的施世骠,当得知消息后,施世骠已完全确信甬江已有严密防守,这下他彻底抛弃了还存在的最后侥幸,开始指挥登陆部队沿内陆朝宁波开始攻击。
从定海东,也就是后世北仑方向进攻宁波,陆路大约也就是二日的时间,为安全起见施世骠派出先头部队探路,大军在后进军,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在宁波城的朱怡成早就摸清楚了他的动向,已严阵以待等着他来了。
第九十二章 老血一口
施世骠的福建水师除去水手外兵员约5000人,分兵后再加派驻人手留守舰队,实际登陆兵力为4000多人,除去正常刀剑等外还装备了大量火器,另外还有十几门陆战小炮,从整体实力来讲并不弱,可相比失去了舰炮优势,这支登陆的水师其战斗力可以说消弱了许多。
登陆后稍作休整,施世骠指挥部队向宁波进军。宁波地形对他并不陌生,虽然带的是水师,可进军速度并不慢,两日后,宁波城就在他的眼前了。
一路过来,福建水师并没有遭到阻截,这就更让施世骠坚定了他登陆攻击的信心,当队伍抵达宁波郊区的时候,宁波城的反贼这才做出反应,派出几股部队试图阻拦,但在强大的水师火器攻击下稍一接触就溃不成军,丢下十来具尸体狼狈逃回了宁波城。
“军门!卑职看仔细了,这些反贼的装备普通,甚至还有拿着农具的,如今宁波城反贼肯定未反应过来,卑职建议加快速度直接攻城。”
施世骠下马细看那些缴获,甚至还对被火器打死的尸体也仔细瞧了瞧,这些反贼的确如部下所说那样装备很普通,几把刀枪明显就是粗制滥造,里面还掺杂着一些农具作为武器。至于他们穿的衣服也是五花八门,分明就是群乌合之众。看来城里的反贼的确把精锐全摆到了甬江方向,现在宁波城的只是些杂兵。
施世骠的性格谨慎,但不代表他迟疑不决。在战前和计划制定时施世骠往往会多方面考虑,以便选择最为可靠和适当得策略,可一旦开战,临阵指挥的施世骠是异常果断的,当发现这个情况后,施世骠马上就同虚攻甬江的情报联系在了一起,当即下令加快速度直接攻城。
气势如虹的福建水师在施世骠的命令下轻装前进,既然宁波城的守军没有防备,那现在就是一鼓作气拿下宁波的大好机会。整支队伍主力轻装追击,后面拉着的炮由百人护送缓行,随着路途追出去十多里地,福建水师的前后军开始脱节。
越往前追,路上随处可见逃跑的反贼所丢弃的武器,随着离宁波城越近,这些五花八门的破烂也越多,当二个多时辰后,施世骠骑在马上已能看见宁波城墙的时候,这时候的宁波城门是一片慌乱,上千人乱哄哄地挤在城门口拼命往里面逃,而城墙上也是如此,一群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奔跑。
见此,施世骠是欣喜若狂,当即抽出宝剑指向宁波城大呼:“将士们!宁波城就在眼前,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冲啊!杀进宁波活捉洪强,第一个进城者赏银白两,官升一级!活捉洪强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杀啊!杀啊!!!”
“冲进宁波城,活捉洪强!”
“活捉洪强!!!”
福建水师上下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般,发出震天的呼喊声,争先恐后朝着宁波城冲了过去,这一下城门口挤成堆的反贼更慌了,叫骂着哭喊着要往里冲。
3里地,骑马冲刺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不过福建水师除施世骠有马外,其余人都是靠两条腿,但就算跑也花不了多久,至多十来分钟而已。随着福建水师越追越近,都能清晰看见城门口那些反贼的容貌了,所有人都是心中狂喜。
城门被堵住,只要冲到城下杀进去,宁波城就能轻易拿下了,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一想到施世骠许下的赏赐,人人心头火热,如此大功就在眼前,谁愿错过?
600米……500米……400米……300米……。
城门越来越近,也许是感受到末日的来临,挤在城门口的反贼们一时间加快了进城的速度,眼看留在城门外的反贼不多了,追在前头的清兵们有些发急,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就在最前的清兵离城门还有300米距离的时候,城门口的反贼居然全都抢着跑进了城,眼睁睁看着空无一人的城门开始关闭,巨大的城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渐渐合拢。
“不要让他们关上门!冲啊!抢进去!抢进去!”
带队的把总急的大呼,招呼手下兄弟们拦住城门的关闭,但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的脚下道路边,几股导火索冒着火花吱吱着响。
当把总带着人刚冲进离城门200米范围,目光紧紧盯着已合上大半的城门时,猛然一阵晴天霹雳,把总只觉得一股热浪铺天盖地袭来,紧接着感觉自己腾空而起,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远处看,就如同把总带着的前队自己踏进了地狱一般,一队近百人在一片猛烈的爆炸中被浓烟和火光所笼罩,断壁残肢随着火药的爆炸被高高抛起,又四散落地,那些离远些的人被炸得口鼻流血摇摇欲坠,至于更远些的也是晕头转向,耳中嗡嗡一片,神情茫然失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队伍后面的施世骠当爆炸响起时,他猛然大叫一声不好,可惜等他反应过来时前队已损失惨重。一片慌乱中,施世骠迅速指挥队伍后撤,可就在这时候,城墙头几声响中,有数十个圆饼般的东西被抛了出来,直接朝着还未后退的清军人群中飞来。
“撤!赶快撤!”这时候施世骠还不反应过来他也不是合格的将领了,这哪里是意外,分明就是城中反贼设下的圈套。虽然不知道这抛下的圆饼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会是欢迎他们的礼物。可惜,由于刚才追的太急,几千人都挤在前头,一时间要撤回哪里有这么快的反应?
靠后面的人还好些,那些冲在前面被刚才爆炸炸的晕头转向的人连耳朵都失聪了,哪里还听得见施世骠的话?分辨得出东西南北?当这些圆饼晃悠悠地从天空落下后,一阵阵更加猛烈的爆炸接二连三的在人群中炸开,大地都被炸得摇摇晃晃,更不用说那些福建水师的清兵了,有的和前队一般被炸得尸骨无存,有的更是被爆炸的冲击波给活活震死,更有的虽然没有受伤但在这铺天盖地的爆炸中已失去了理智,当即发狂哭喊。
就连施世骠也不好受,座下的战马被冲击波炸的瘫了,导致施世骠被直接甩到地上,头上的帽盔不知道甩到了那里去,只留金钱鼠尾在风中凌乱。至于他那身漂亮的盔甲同样也沾满了泥沙草木,整个人更是灰头土脸,挣扎半天才爬起。
“退!速退!”
施世骠不愧是良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勉强指挥,在他的指挥和受损不大的后队协助下,整支队伍总算退了回去,等回退2里后,施世骠这才急急清点损失,当发现自己的部下在爆炸中伤亡近千人时,他是又气又恼,要知道他可是信心百倍的来的宁波,可刚到宁波城下连对手都未正式接战就莫名其妙损失了这么多人,简直一口老血喷出。
第九十三章 接二连三
施世骠慌忙后退,宁波城的朱怡成才带着人上了城头,当看见城下触目惊心的残骸时,所有人全是一副惊愕不止的样子。
“居然有如此威力,这……这就胜了?”廖焕之口中喃喃不已,在他身边的蒋瑾也傻了眼,作为读书人,他们原本是一向瞧不起这些奇技淫巧的,在他们看来守城无非就是你攻我守,双方拿着大刀片子在城头来回厮杀。但怎么都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守城法。
四海商行的王樊好些,毕竟作为海商对于火药还是比较熟悉的,何况朱怡成手中的这批火药除了加急赶制和原本宁波官府的存货外,其余都是由王樊所提供。可他也没想到,火药居然可以这样运用,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瞧着城下那一幕可怕的场面,王樊脸色苍白,同时心中又激动不已。
投靠朱怡成,王樊是做出了一个平生最大的选择,等于是把王家的未来押在了朱怡成身上。一旦宁波被攻破,不仅是朱怡成的灭亡,更是王家的末日。而守住宁波城,那宁波义军就真正占住了此地,而他王家也将迎来新的未来。
“洪爷,是否要开城追击?”因为考虑安全问题,朱怡成是等爆炸后才上的城墙,此时的施世骠已带队伍退了出去,从城墙朝远看,虽然福建水师被炸的晕头转向,就连施世骠本人也灰头土脸,可是福建水师的主力还在,尤其是后队完备,再加上施世骠带军有方,在这种情况下边撤边整顿手下兵员,并未有溃乱之像,此时开城追击并讨不了什么好处。
“不必,暂时静观即可,让兄弟做好准备,等我命令!”心情大好的朱怡成笑着说,城头的风吹的他的衣袍烈烈着响,如果这时候他手上再拿个鹅毛扇的话,简直犹如羽扇纶巾的江东周郎,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
得意之下,朱怡成也觉得可惜,他可惜的是这些火药太少,而且火药的威力不够。但这不能怪他,这时代使用的还是黑火药,何况黑火药的配方也未达到最优状态,渣滓较多,威力不足。另外时间太紧,朱怡成好不容易才搞到这么些火药,除了摆在炮台那边的需求和其他所用外,剩余的全在这了。
为了最大限度利用这批火药给福建水师送上一份大礼,朱怡成费尽心机设了个圈套,派出部下引诱施世骠上勾,而且还冒着风险在城门口演了场戏。
自觉得胜券在握的施世骠就这样一步步走了进去,最终在城门口遭受损失,狼狈回退。如果火药能再多些,或者手里握有更大威力的火器,朱怡成甚至有把握一口气把施世骠打的叫爸爸,血肉之躯如何呢和威力强大的爆炸抗衡呢?要知道就算是蒋校长的学生在没良心炮的轰击下都溃不成军,况且这个时代的清军?
但可惜归可惜,面对如此结果朱怡成已经很满意了,从城墙望去,福建水师的伤亡已近千人,其中直接被炸死的就不下于四五百人。这几乎是施世骠所带将兵的一成,那些受伤者暂时也失去了战斗力,还有幸运未伤的清兵,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中同样失魂落魄。
撤回2里的施世骠整顿手下兵马,瞧着部下士气大跌,他知道暂时是无法再组织进攻了,再说谁又能保证宁波城的反贼手中还有没有那些炸药。为安全起见,施世骠下令继续后撤,和宁波城拉开距离,暂时等全部休整,并等后队的陆战炮抵达再卷土重来。
手中握有炮,施世骠就不信自己的炮拉出来还打不过宁波城的反贼手上的火药?作为一员善使火器的将军,此时施世骠已经搞明白了宁波城的反贼用的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提前在城外预设点埋了大量火药,至于从城头抛下的玩意也是捆扎好的炸药包,这些东西威力虽强,但耗费火药量极大,而且也只能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施世骠战功显赫,又官居福建水师提督,是整个大清王朝赫赫有名的战将。他自认自己战术经验丰富,为人又谨慎,谁想到会在宁波城下吃了如此大亏,简直气得他要吐血。
又气又怒的施世骠恨不能把朱怡成给抽筋扒皮,可现在首要关键还是要先拿下宁波城。忍住怒火的施世骠指挥后撤的部队安营休整,同时等待后面的炮队抵达,可谁想刚刚扎营安顿下来,连脸上的黑灰都没来得及清洗,东面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响声,这响声又沉又闷,犹如春雷一般。
闻声施世骠顿时一愣,瞬间脸色大变。
“来人!来人!”
“军门……。”
“快!速速查探发生了什么事,快!”施世骠手指着东方道,那部下连忙应了一声,带着数十人朝着响声方向而去。
施世骠忧心忡忡站在原地,眺望着东方,一个非常不好的感觉在他心中涌起,可此时的他却又有侥幸,希望能够得到好的消息。
好的不灵坏的灵,越担心越是出问题,半个多时辰后,派去查探的部下给施世骠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那就是他落在后面的炮队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反贼给偷袭了。由于反贼出现的太多突然,人数又多,防备力量薄弱的炮队在一瞬间就被反贼冲散了队伍,随后如切瓜一般给杀得七零八落。
随后,这些反贼也不把炮拉走,径直把炮堆在一起,用炮队中携带的火药放了一把火,把这些炮给炸了。刚才那沉闷的打雷声就是火药爆炸的声音,等到施世骠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反贼早就走了,留下的除了已经炸得不成样子的炮外,那还有几个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炮手。
“炮全没了?”听闻此讯,施世骠眼珠子瞪的大的吓人,面孔扭曲地厉声喝问。
“回军门,炮全给毁了,炮队的兄弟们……只剩最后三个喘气的,不过瞧他们的伤估计也活不过来了……。”带队的军官一脸死灰回答道,自福建水师登陆以来,他们几乎没碰到对手,可谁想仅仅这么短的时间内先是在宁波城中了圈套死伤惨重,紧接着后队的炮队被偷袭全军覆没,一连串的打击让福建水师元气大伤,接下来的战事将如何?
“我的炮队……我的炮队……。”施世骠双目无神,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难道自己的战术出了问题?或者说根本就不应该答应来宁波?福建水师赫赫战功,而今却接连不断受到打击,远看着高大的宁波城墙,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是继续整兵攻宁波?还是撤回海上?越想施世骠心中越是如团乱麻,胸口堵的厉害。
第九十四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难道,从一开始就是错?”施世骠按捺住心头的愤怒,猛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冒了出来,他突然想起了甬江的炮台,再同刚才在城下遭遇的一幕联想对比,如同一道闪电划破。
“老子上当了!”毕竟是有名的良将,施世骠顿时醒悟之所以会在宁波城下遭受损失完全是中了圈套。如果说反贼能够在甬江的炮台摆这么多大炮,那么在宁波城下他所遭遇的就不是简单的火药了。仅从这点判断,炮台就有蹊跷。
想到这,施世骠仔细回忆起整个进攻路线的更改经过,再从各方面进行判断,他越发确定甬江的的炮台有问题。
如果不是在军中身边又有部下,施世骠甚至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一直自负的他居然落入了贼子的圈套,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导致在宁波城下损兵折将。如今,靠着自己手里这些已失锐气的士兵,又没有炮在手强行攻击宁波城,必然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何况,宁波的贼子既然能摆下火药阵,那谁能保证不再重演?施世骠果断决定尽快撤回海岸线,回到舰队重新调整路线,而这一次他要走甬江路线,依靠战舰轰击宁波。
本来,施世骠打算马上回军,可接连遭受打击的福建水师不仅士气低落,更有数百急需安置的伤兵。面对这种情况,施世骠只能暂时安营扎寨,等休整一日后再回军。
当夜,施世骠的营地并不安稳,从宁波那边派出了好几股小部队自夜幕降临后就不断前来骚扰。这些贼子不是东放一箭就是西烧把火,甚至拿着投石器丢几个大炮仗到营地前,弄的一晚是鸡犬不宁。
施世骠为安全起见,下令不得出击,只是严守营地,依托军中火器对前来骚乱的贼子进行打击。虽然夜中看不见,但火器也给来访的贼子造成了一定伤亡,可一整夜的折腾下来,整支队伍上下疲惫不堪,有些伤重的士兵更是被折腾的一命呜呼,这令施世骠心中焦虑异常。
等第二日太阳升起,那些骚扰才彻底停止,施世骠下令拔营,全军掉转朝东而去。在城头,远远看着离去的福建水师,朱怡成招来董大山询问昨夜派出的人员损失,当得知居然损失了十数人后,朱怡成也不得不感慨福建水师的战力强大。
“亏得洪爷摆了一计,这姓施的的确棘手,要不不是洪爷再三吩咐不得冲营,弄不好昨夜派出去的兄弟就全搭进去了。”董大山有些后怕地说道,虽说是敌明我暗,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清兵的火器太过锐利,打的又远,正面对战义军是一点好都讨不到。
“火器的强大你们都看见了吧?”借着这机会朱怡成向部下灌输这种思想,无论是董大山还是廖焕之,众人是连连点头。
“这些火器我们以后也会有的,而且会比他们更多更好。”朱怡成笑着说道,算了算时间,他又吩咐道:“大山,你派得力人手记得远远咬住施世骠,切记不要近战,只要给我咬住他们即可,其他的你暂时不要管。”
董大山有些不明白朱怡成的用意,但昨日一战足以体现朱怡成在军中的绝对指挥地位,能靠着一些火药就把来访的福建水师在宁波城下打的稀里哗啦,这种战绩哪个不佩服?
董大山领命而去,朱怡成把目光移向东方,虽然在这他看不见海边,可他知道宁波防守战真正的胜负手不在昨日,而在今日。
施世骠从宁波城下退回,朝着定海东而去,他要回师战舰,然后依托强大的战舰重新兵领宁波城。在哪里丢掉的面子就要在哪里捡回来,赫赫有名的福建水师绝对不能在自己手里失去荣耀。
在回程的路上,施世骠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攻进宁波城他必须要活捉朱怡成,亲眼瞧瞧这个令自己吃了大亏的反贼头子是何等人。
来的容易,回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损兵折将的福建水师带着伤病员返回,一路上可没有来的那么顺利,走出没多远,他们就遭到了一股接着一股的反贼偷袭,虽然反贼的弓箭远不如火器,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同样会造成损失。
何况,偷袭的反贼和昨晚一样,基本就是一击而走,从不停留。这让施世骠无法组织起顺利的反击,几个来回后,施世骠果断改变行军方式,他把队伍分为四部分,除去一部分护卫伤病员外,其余三部以滚动的方式连续前进,在三部前进的过程中,总有一部以防御和随时反击的姿态待命,这种方式很快就给来访的贼子带来沉重打击,当击窥一股几百人的贼军后,这样的骚扰战就销声匿迹了,福建水师的行军速度也大大加强。
可到了夜里,这些贼子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虽说施世骠早就做好准备,但也防不住贼子的神出鬼没和夜色掩护,一来二去,双方都有损失,福建水师的损失虽然远远小于贼军,但对施世骠来讲这些损失依旧让他心痛。
损失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整支队伍疲惫不堪,一路上的骚扰让上上下下,包括施世骠本人在内都累的不行,导致行军速度大大迟缓。原本二日就能抵达的行军距离,等到第三日中午才走了大半路程,这让施世骠是又恼又怒。
第三日傍晚,再一次扎营,这时候福建水师的队伍离海边已经不太远了,如果没太大意外明日午后就能返回舰队。这时候施世骠已下定决心,只要上了舰到了宁波城下他一定要狠狠炮击宁波城,出这一口恶气。
当夜,贼军的骚扰依旧,可相比前两日频率要少的多,也许是贼军自己也累的缘故吧,这倒是让福建水师上下得到了难得的安宁。在营帐中,施世骠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猛然一阵喧哗把他惊醒,他连忙拿起放在身边的宝刀,大声喝问出了什么事。
“回军门,是战舰那边派人过来了。”
“来人了?好好!快让人进来!”听闻是战舰那边派来的人,施世骠心头一喜,放下刀连声说道。
不一会儿,两个人进了营帐,当看见来人不是他安排驻扎战舰的游击,而只是一个小小营千总时,施世骠心中顿时一沉。
“军……军门……水师……水师没了……留守的弟兄们全没了……军门啊……!”那营千总灰头土脸,一见到施世骠就哭倒在地,当听清对方哭的内容时,施世骠脸色大变,整个人猛然站起。
第九十五章 绝境
福建水师自登陆后,其舰队由水师部分人员留守,停泊在定海以东的港口。
施世骠的水师一路北上,本是带足粮草的,但因为攻击点的改变,由甬江转为定海登陆,不仅人员分兵,其陆战也需要补给。故此,水师携带的粮草大部分转为陆运,留在船上的并不太多。
战舰停泊同样有消耗,但考虑到舟山尚在清廷手中,留守水师的补给可以从舟山获取。可无论是施世骠还是留守水师的将领都万万没有想到,舟山在名义上还不属于反贼,可实际上早就被朱怡成暗中控制,之所以未正式拿下舟山,朱怡成还是出于对海贸的考虑。
施世骠在舟山时,那些哭着抢着要劳军的乡绅部分就是朱怡成安排的人,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大出风头的王东。关于福建水师的动态他们一直密切关注着,不断有消息悄悄从舟山传往宁波,其速度甚至比施世骠的军报还快。
等施世骠带兵登陆,水师主力离开后,王东等人就借着为水师补给的方式和留守游击将军搭上了关系。一来二去,双方倒也融洽,随着时间的推移,留守水师早就放松了对王东等人的警惕。
算着时间,估计着等施世骠带兵已经到了宁波城,王东等人这才突然发动。办法也很简单,在向水师补给中下药,借着劳军的机会毫无防备的水师上下就这么中了招。
留守水师被药翻的同时,早就藏在舟山的四海商行各船带着伏兵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除了稍有些抵抗外,那些义军和水手很是顺利的接管了整个福建水师,拿到水师的控制权,王东立即指挥各舰拔锚,带着被俘虏的水师将兵连同大部分水师战舰出海,朝着早就预定好的海岛而去。
那跑回来的营千总和他的手下只是漏网之鱼,如果他们那天不是心血来潮上岸找乐子去的话,现在应该也落到王东手里了。当这两个家伙回返的时候,突然瞧见整个水师已被占,吓得他们连头都没敢露转身就跑。
如今,大部分水师战舰已全部离开登陆点,除了十来艘战舰在登陆点的停泊处严正以待,等着施世骠返回后给他个“惊喜”。这还是四海商行缺乏合格炮手的原因,如果拥有大量炮手,那么朱怡成甚至还想把整支水师的炮弹全部砸到施世骠的脑袋上去。
得知自己的水师战舰全部落入敌手,施世骠只觉得天旋地转,差一点儿晕了过去。战舰没了,福建水师还有么?最可怕的是海上退路被切断,周围又有反贼的追兵,如不再立即做出抉择,那么整支部队就将全军覆没。
此时,施世骠已来不及大骂留守水师的愚蠢,更没功夫回头找宁波的朱怡成算帐,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逃出生天回到厦门。
急急召集部下,施世骠下令改道,由东转为南,他必须用最快速度逃出宁波反贼的势力范围,以保存手中这福建水师的最后力量。
当听闻留守水师全部落入贼手的时候,福建水师上下是目瞪口呆,对于各自的前途和安危更是人心惶惶,此时此刻整支队伍已不再有什么士气,福建水师上下非常清楚,如果不能尽快逃出去,到时候别说其他了,就凭所携带的粮草都经不起几日消耗。
但是要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定海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是宁波以东向大海伸出的一个角。定海以东三面围海,朝南方撤退必须要重走回头路,而在福建水师他们身后,宁波城反贼派出的追兵一直紧盯着,要想顺利撤退必须冲破追兵的堵截,靠两条腿跑出近五百里路到达宁海地界才行。
这五百里路可不是这么好走的,浙东多山,定海回程一路到处都是山地和四通八达的水路,以行军速度来计算福建水师起码要十多天才能跳出包围圈。十多天时间,施世骠不是不懂兵的人,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但他眼下也唯独只有这么一条路。
片刻都未耽搁,从南走陆路撤退的命令立即下达,施世骠带着部队掉转方向迅速撤离。但就和他想的差不多,宁波的反贼似乎早就有所准备,就和他往水师方向撤离的一样,向南的陆路更不好手,一路上不断有反贼的小股部队进行骚扰,虽然凭借着水师强大的火器,施世骠带兵一路狂奔,可依旧有所损失。
接下来的两日,这样的情况不断发生,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福建水师低落的士气不断下降,等到队伍刚过太白山的时候,带兵严厉的施世骠也阻止不了队伍的崩溃了。
首先是天气不作美,这个季节本就是多台风的季节,虽说今年的台风比往年少的多,但这沿海地区风雨说来就来。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使得福建水师的火器没了用武之地,又累又饿的士兵在野外被反贼不断骚扰,从精神上开始崩溃。
逃兵出现了,先是一个两个,紧接着就是成双结队。等过太白山时,已有三成兵员趁夜逃走,也不知道这些逃走的清兵是被反贼杀了还是抓了,或者侥幸逃进山去成了野民。
其次,连日的赶路,对体力的消耗极大,别说普通士兵了,那些在宁波城下受伤的清兵伤口恶化,接连不断有人在半路上倒下。到了这时候,施世骠心里已经清楚,他的福建水师全军覆没已在眼前,想把这些人带出去已是不可能了,如今反贼虽未全力进攻,可这也只是等待自己真正崩溃的那一刻而已。
“军门,您喝口粥吧。”亲兵端着碗粥过来,对枯坐着的施世骠道,此时施世骠哪里还有出征时的意气风发?身上的盔甲早就脱了,穿着身袍服也在雨水和行军中变的肮脏不堪,至于脑袋后面的辫子更是卷成了一团,就如同一大陀泥巴沾在脑后一般。
木然拿起碗,看着几能照出人影的薄粥,施世骠只感到悲从中来。想自己少年就曾随父征战,壮年就官居福建水师提督一职,在整个大清朝都是赫赫有名的将军。谁想,只是一时判断错误,居然导致全师落入如此下场,茫然四顾,瞧着那些如行尸走肉般的部下,难道这里就是他的福建水师葬身之处么?
第九十六章 落幕
肚子虽饿,但忧心忡忡的施世骠现在哪里喝得下这粥?遭受如此大败,施家两代人的英名如今毁于一旦,就算他能侥幸逃出生天,可朝廷那边能饶得了他?
久经战阵的施世骠心里非常清楚,福建水师之败将影响整个江南局势。在大阿哥的主力被牵制在浙徽之地时,打败了福建水师的宁波反贼必然会坐大,到那时候整个江南甚至闽地都会在反贼的威胁之下,其后果不堪想象。
造成这结果的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施世骠。亏得自己半生戎马,居然在宁波中了反贼的圈套,不仅弃长用短,还接连做出错误的抉择,导致最终水师战舰陷入敌手,自己主力更是陷入困境。而今眼看着福建水师就将全军覆没,施世骠的心中痛的如刀搅一般。
“军门,我等护着军门突围吧,这时候能跑一个是一个。”副将庄岩在一旁劝道,此时此刻奢望把队伍全带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只有快速突围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庄岩打算把精锐亲兵集中起来,丢弃所有辎重轻装突围,只要跑到宁海安全了。可对于这个建议施世骠仿佛没听见一般,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但是就算跑出去又能怎么样?没了福建水师,他这个水师提督还有脸回去么?不论朝廷的追责,这天下人又将如何评论自己?
“军门!跑吧!趁现在还有机会!”见施世骠木然不语,庄岩再次劝道。
“跑?不!兄弟们在,我就在!”施世骠咬牙切齿说道,随后猛然站起,对着四周七倒八歪的水师将兵呼道:“诸位!本将无能,累三军如此入险境,如今归途渺茫,本将无力保证带诸位平安回归。但本将保证,只要兄弟们在,本将就在,福建水师赫赫威名,数十年来何曾有过今日?水师兄弟们,尔等可还有力气?可敢随本将冲杀沙场?”
“誓为军门冲杀沙场!”
虽然疲乏异常,但福建水师上下依旧把施世骠当成主心骨,见施世骠已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众人心中都清楚要想跑出去已是千难万难了。福建水师的骄傲不仅是施世骠的,更是所有水师将兵的,他们绝对不允许福建水师就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一切,就算是灭亡,也必须轰轰烈烈。
挣扎着站起,就连那些伤员也面露坚毅之色,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施世骠的两行热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心中更是无比的自责。
“福建水师,前进!杀杀杀!”
“福建水师,前进!杀杀杀!”
一阵阵喊声汇聚成流,响彻云霄。施世骠彻底抛弃了南逃的侥幸,他带领最后喷发出士气的福建水师掉头北上,直朝着宁波城进军。
当消息传到朱怡成的耳中时,朱怡成在惊愕之余也对施世骠的勇气和决断而感慨,可惜的是此时主动权已不在福建水师,如果施世骠在初到宁波城下遭受挫折后毅然继续进攻的话,那么福建水师或者还有一战之力。
可惜,如今的福建水师已是强弩之末,他们爆发出的勇气已不足以支持他们回到宁波城再战了。连日的追击和逃亡,再加上暴雨来袭,福建水师的战斗力已跌到了谷底,凭着胸口最后一股气又有什么用?朱怡成的义军根本不和你正面交战,继续采取不断骚扰的战术,福建水师的彻底崩溃就在眼前。
事实也是如此,从太白山到宁波有百里地,福建水师走出三分之一的路程后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当瞧着福建水师最后那股锐气已失,亲自带兵出宁波城的朱怡成果断发起了最后攻击令。
命令下后,一直游走福建水师四周的各义军开始集聚,从四面八方涌来,失去大部分火器威力的福建水师根本无法抵挡,两军接触后仅半个时辰,福建水师就彻底崩溃,只有施世骠在几个将领和亲兵的拼死护卫下上了一个小山头,但转眼就就被围得结结实实。
“活捉施世骠!”
“洪爷说了,只要抓住施世骠赏银千两!”
“施世骠你还不快快投降!洪爷吩咐只要你下山投降可饶你条狗命!”
山下,义军的呼声此起彼伏,仅仅几日的功夫攻守异位。耳中听着那些喊声,施世骠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前往宁波城对部下许诺的抓住洪强官升三级的话,但现在被困的居然成了自己,真是造化弄人啊。
看着四周仅有的最后数十人,再望下山下那密密麻麻的义军,施世骠惨笑一声,提着宝剑站了起来。
“皇上!微臣无能!父亲!儿无能啊!”
朝着北方跪下,施世骠高呼一声,横过宝剑在肩朝脖子用力一拉,鲜血如夕阳般喷发而出,他的身子晃了晃,随后在部将和亲兵的哭喊声中倒了下来。
施世骠一死,他的亲兵队长和几个近卫也抽刀自尽,而剩余的将领中职位最高的当属副将庄岩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庄岩,等待着他的命令。
庄岩手中也握着剑,但他这时候却惨然手中一松丢掉了剑,并没有同施世骠那样自尽。在他看来,自尽已没有任何作用,除了丢了自己这条命外,朝廷对福建水师全军覆没必然会雷霆大怒,自己作为副将虽然不是主责,可也难逃追究。
何况,那些被俘虏,和在自己身边的这些将兵们,自己死了他们又何去何从?难道全部自尽么?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又如何?庄岩长叹一声,用着嘶哑的声音对众人道:“降了吧,大家都降了吧……。”
这句话击垮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在庄岩带领下,福建水师最后的抵抗力量投降了。至此,自施世骠带福建水师北上到接战,前后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曾经在大清王朝力下赫赫战功的福建水师主力就此灰飞烟灭。
当施世骠的尸体被人抬到朱怡成面前,看着被白布盖着的那死不瞑目的遗容时,朱怡成不由得也长叹一声。虽然是对手,可对于这个对手朱怡成也不得不承认其人的忠烈和勇猛,当即挥手让人好生安葬施世骠,至于被俘虏的福建水师,朱怡成先行全部押回了宁波城。
第九十七章 形势
此战胜利,朱怡成不仅确立了他在义军中无人可比的领导地位,同时也使义军在宁波的统治再无波澜。
虽然宁波落入朱怡成之手时间不短,对于宁波一地的经营朱怡成也花费了不少心思。除了从未放松的练兵外,对于火器的研制也一直在进行,再加上对宁波商界的整顿和拉拢,四海商行的建立,已使朱怡成基本能够控制住宁波地区,可在民间,不看好朱怡成的人大有所在,其他的不说,至今还未有士绅和读书人主动投靠,就算四海商行的建立,除了王樊外,其余宁波商家也只是屈服于朱怡成手中的刀罢了。
当福建水师全军覆没,施世骠兵败身亡的消息传到宁波,所有关注这场战役的人全都失语了。在开战之前,宁波城中大多数人都不看好朱怡成,对于曾经在浙江担任总兵的施世骠,宁波士绅并不陌生,施家作为康熙朝有名的将门,靖海侯的威名哪个不知道?面对骁勇善战,又装备着先进舰炮的福建水师,在这些人眼中宁波被光复是显而易见的。
可谁都没想到结果居然会是这样,这些人当然不会清楚为了此战朱怡成所做的一切,他们只看到了福建水师灰飞烟灭的结果。当消息传来后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很快被俘的福建水师官兵押进宁波城,和这些俘虏同行的还有装着施世骠的棺木,见到这一幕时,意外、惊愕、犹豫、担忧……各种复杂的心情不断浮现。
叶家老宅,叶国基坐在主位,两旁的依旧是当初商议赴宴的宁波各商家头面人物,只不过其中少了两人,一个是已经灭门的赵济世,而另外一个是如今四海商行的大掌柜王樊。
“真没想到,福建水师居然会这样就败了……。”于茂在下首叹道,当得到福建水师前来的消息时,于茂心中是既期盼又担忧。期盼的是希望福建水师能光复宁波,作为大清子民在反贼手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于家是商家,主家落在反贼手里,而分支却在各地,时间长了谁能难保不出如赵济世一般的事来?
至于担忧,那是因为于家在宁波协助朱怡成做了一些事,虽然从表面上来看只是些商业行为,可不要忘记除了这些外四海商行的成立于家可是捐助过的,如果朝廷方面追究起来,这也是个不小的罪名。
其实不仅是于茂一人,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这些人心中同样如此。当听得于茂如此长叹的时候,严治川、包洋生同样露出相似的表情。
“叶老,您觉得此战之后,这局势将会如何?”
包洋生是海贸起家,和在坐的其他人经营都不同,宁波的变局其实对他的影响是最大的。原来宁波海贸三大家,包家、赵家和王家,如今赵家已完了,王家在王樊的决策下已投靠了朱怡成,摇身一变成了四海商行的大掌柜。更要命的是,四海商行不仅接手了王家和灭门的赵家所有船只,他包洋生为了保住包家富贵当初还咬牙拿出了不少家底献了出去。
如今,四海商行已成了宁波,甚至可以说全大清最大的海贸商行,无论其人员还是船只都不是任何一家海贸商人能比的。更可怕的是,据说福建水师的近百艘战舰也全落到了朱怡成手里,到时候这四海商行的实力更为强大。
包家跑船出身,作为家主的包洋生当然听说过前朝中后期纵横四海的各路海上巨寇的往事,无论是明中期的汪直,还是后期的郑芝龙兄弟,他们所拥有的海上力量几乎能同一国所抗衡,如果四海商行接下来如此发展的话,很可能也会如这些人般拥有在海上的绝对力量,到那时候小小的包家又何去何从呢?
“不好说……不好说……。”叶国基虽人老成精,可在这种情况下他却无法判断未来的走向。虽然朱怡成在同福建水师交战中大获全胜,可不要忘记这天下依旧是大清的,大清国拥有子民亿兆,军队百万,宁波只是在江南一地而已,就算胜了这场,可接下来谁又能保证朱怡成能继续胜下去?
大清国太大了,实力也太雄厚了。他们这些商人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谁敢把身家全部押下去?除了王樊以外,至少叶国基是不敢的,一旦走错一步,那么对叶家来说就是灭门之灾。
可是,叶国基也不是完全不看好朱怡成,占据宁波的这些日子,他对于朱怡成这人虽只是见了几面,可一直在心中暗暗揣摩。在他看来,朱怡成和普通反贼似乎不同,虽然年轻,可做事颇有章法,尤其对商人的态度和常人不同,一举一动颇有“王者之相”,而且义军的练兵和对宁波一地的整合,都在大家的眼皮下,如是其他反贼的话,占据了宁波这样的大城也许早就贪图享受了,哪里会和朱怡成一般有如此的居安思危想法?
更重要的是,之前朱怡成请他们这些商家吃饭,并要求他们尽力从其他地区购买粮食至宁波。作为商人,对于商界信息是非常敏感的,虽然他们限于身份无法出宁波城,可在派人购粮的过程中,叶国基敏锐地感觉到朱怡成这么做是提前走了一步好棋。
江南今年受灾,再加上袁奇等,包括朱怡成在内的连续兵祸,导致整个江南粮食紧缺。按以往的经验,如今临近秋收,这粮食价格应该下跌才是,可实际上由于各种原因,这粮食价格非但居高不下,甚至在许多地方还提前出现了粮荒。
仅从此判断,叶国基就断定不用等到冬天,至多再过一个月,整个江南的粮荒就得全部爆发出来,到时候江南半壁必定大乱,朝廷不要说围剿叛贼了,弄不好这样的乱局将从江南一地延伸到周边各地,其形势不容乐观。
“叶老,您见多识广,在坐的都是自己人,您就点拔一下小弟如何?”严治川见叶国基一副沉思默想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一开口,边上两人也同时连连点头,催着叶国基给大家拿个主意。
迟疑了会,叶国基看着众人期盼的表情无奈长叹一声:“不是老夫不说,实是说不好啊!诸位也是究在商场的,这看人看事并不比老夫差,而今的局势交错复杂,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啊!”
“这个我们明白,但眼下不做出选择的话各家同样危险。叶老,一旦再过一年半载,我等人久在宁波,朝廷那边难道会相信我等不从贼……义军么?”
“是啊叶老!我也是这样担心啊!”
三人异口同声道,叶国基琢磨了一下,又叹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说上一句吧,所谓县官不如现官,其实王家投靠所建的四海商行倒也是一条后路,大不了斩断海内分支,带家人远走海外而已……。”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鸦雀无声,过了好久他们才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九十八章 开府
诸如叶家所发生的事在宁波城内并不是唯一,除了这几家商家外,其他些殷实人家,甚至包括些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在迟疑不决。
朱怡成的这场胜利让许多人对占据宁波的“反贼”刮目相看,更随着局势的变化,这些人也开始权衡利弊,考虑是否要在朱怡成这里下注。
尤其是原本不得志的读书人,江南本就是文人气氛浓郁的地方,无论历朝历代,江南可以说是文人辈出,在科举时代而言,这虽是好事,可对江南的读书人来讲又是一件糟糕的事。
文人多了,科举这个独木桥走的人自然也多,在偏远地区,能过府试的读书人如果放在江南也许连个乡试都过不了。这也是江南的读书人出头难的缘故,没有惊天动地的文才或者极好的运气,许多人考了一辈子弄不好连个举人都中不了,只能挂着秀才甚至老童生的名到死。
之前说过,绍兴师爷闻名天下,难道绍兴府的读书人就心甘情愿十年寒窗只为别人去当个师爷么?说到底还是因为科举竞争的激烈,在好手如云的江南,要向靠科举这唯一一条路实在是太难了。
朱怡成的义军原来的班底还是当初袁奇杭州大战后那些残兵败将,之后虽然多次扩充,可他的手上能用的人还是不多。尤其是能独当一面的文臣武将,算来算去也就是董大山、廖焕之、王东、蒋瑾、王樊寥寥几人,就算再加上几个原本一直就跟着自己的老人外,也不过十数人而已。
势力的扩充,更体了人才的急迫,有句话在后世很有名,那就是“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这句话放在这里同样有效,朱怡成迫切希望能有大量的人才在手,无论是文还是武,只有了人,他才能真正大展身手。
现实不是游戏,那些穿越到古代凭着嘴皮子说几句话就引得名人纳头就拜的情节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是朱怡成现在手里的这几个人那个不是靠着些手段才收归己用的?
董大山早在袁奇起兵时就加入了义军,朱怡成靠着李娟儿花了不少心思才拉拢过来,拉拢来的还包括已经战死的田文勇等其他几人。之后,董大山大意落入陈天寿之手,如果不是朱怡成把他救出来就差一点儿丢了性命,经过这事后才死心踏地跟着朱怡成。
王东就不用说了,当初还当过关押朱怡成的狱卒,后来因为杭州兵败无处可去才投靠了朱怡成。至于廖焕之、蒋瑾和王樊,他们的投靠也各有原因,有的是贪生怕死,有的是为了利益,总而言之一句话:没有一个人是平白无故地主动投靠的。
人是都有思维和想法的,尤其是有能力的人,越有能力的人想法越多,也越会权衡利弊。在朱怡成没有拿得出让这些人看重的东西时,他只不过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反贼头子而已,试问谁好好的日子不过,提着脑袋去跟一个说不定明天就会被剿灭的反贼头子去造反的?
宁波一战胜利,虽未能彻底扭转朱怡成在宁波一地人心中的看法,但至少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实力和资本。自然,有些人也就开始动了心,回到宁波城后不久,陆陆续续就有人前来投效,虽然这些人中大多只是些普通落魄子,有文人,有地痞,也有中小商人等等,不过这个情况还是让朱怡成感到万分欣喜,对于这些主动投效的人朱怡成尽量抽出时间同他们见上一面,甚至还会交谈一二,无论是否接受均客客气气,并做妥善安置。
看来,情况已渐渐朝好的方向转变了,可这时朱怡成并没自傲自大,自来到这个时代,他一直如覆薄冰,有着深深的危机感。和其他人不同,对历史了解的朱怡成深知大清帝国的强大,也非常明白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侥幸罢了。
此时,朱怡成在书房内,面前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字,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知道他所写的这些都是官职。
占据宁波有些日子了,如今更击败了福建水师,从江南的局势来看,至少到明年开春宁波一地是安全的。随着自己实力的逐渐强大,如今朱怡成不仅握有宁波一地,更手下有水陆义军二万多人,如果再加上后期扩充的人员,已接近三万。
三万人马,这个数字已经不小了,朱怡成已决定把这三万人中的一万人全部调入水师,依托缴获的福建水师战舰和四海商行的船只进行训练,建立一支自己的水师或者说海军。
至于剩余的二万人,朱怡成还将继续练兵,对人员进行优胜劣汰,以训练出一支强大的陆军。
实力强大了,地盘也有了,那么摆在面前的就是各种各样的问题,其首当其冲的就是部队的指挥和整支义军的结构。从一开始,朱怡成的义军是以队来进行编制的,但田文勇战死后,原来的队已名存实亡,义军的最高指挥权都在朱怡成手里,并由董大山和其他几个老部下进行协助指挥。
这种指挥方式比较原始,而且不利于部队的发展。再加上宁波占据后虽然有狗头军师廖焕之协助,但真正的政治结构并未建立起来。这对于义军的后续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更重要的一点,打赢福建水师后,义军上下已有了对朱怡成“劝进”的动静,提着脑袋造反,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和光宗耀祖,就算廖焕之这样的人,既然投靠了朱怡成,他们也不愿意没有名份的当所谓的“军师”。如此,整合义军,建立构架和官职已迫在眉睫。
其实朱怡成这时候打出自己“监国”的身份来,改义军为明军,那么一切可以说水到渠成。堂堂大明监国殿下完全可以下旨封赏众人,就如同当初袁奇给义军诸头领封爵许官一样,这一套朱怡成并不陌生。
可对于表明身份,朱怡成心中还是有顾虑的,在义军中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并不多,而且他一直是以洪强的身份示外,为的就是不想太多引人瞩目。
毕竟,一旦朱怡成打出大明监国的旗号,那么整个天下必然震动,到时候宁波一地就成了大清王朝的关注点,可以想象无论是北京的康熙皇帝还是在江南的大阿哥,必然会舍弃其他义军先灭朱怡成为快。而这个结果也是朱怡成绝对不想看见的,这也是他一直隐藏身份不对外宣布的原因。
考虑到这些,最终朱怡成还是选择了另一个方案,那就是以大都督的名义在宁波开一个都督府,把整个自己势力范围全部纳入都督府的管辖中,从近代的方式来讲也就是成立军政府,用军政府手段来进行军政管理。
这样一来,既能解决文臣武将的封赏,也能用这种办法调整义军的指挥权,更能够顺利地对地方进行治政。而现在朱怡成就在纸上写着一些官职,进行正式开府前的最后准备。
九十九章 粮荒
提到开府,后世人第一反应就是日本的幕府,实际上幕府最早出现在中国,早在汉朝时期,三公和大将军就有开府的资格,而且这种制度一直延续到明初,在靖难之役后,开府才流于形势,成为了历史。
如今以朱怡成现在敏感的身份,重拾开府的确是个好办法,但对于开府后各官职的设置朱怡成花了不少心思,同时也找来些典籍研究了一番。
经过一番推敲,朱怡成的大都督府将设置文武各职,从具体职能划分建立起六科,这六科分别为吏、户、礼、兵、刑、工六科,以对应朝堂的六部,各科分工明确:吏科掌官吏任用、考核及调动:户科掌粮银、民政、财政;礼科掌礼仪、庆典、考试、祭祀诸事;兵科负责地方兵差渚事;工科掌水利、起盖城池、衙门、仓库等事。
各科主官称为大使,副职为副使。除去六科外,并设置军中指挥使、同知、佥事、镇抚、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总旗、小旗等武职,以对应义军中各级将领等级。除此之外,还设置左右长史、主簿、参军等幕府直属官职,以对六科和各级军职进行制约,同时也担任大都督的参谋团和秘书处工作。
这些官职的设置不仅参考了明朝时期王府的编制,更把明制锦衣亲军的军职进行照搬,同时还加入了历朝代各开府的结构,然后再糅合在一起。从目前来看,这样的设置基本已能满足需求,说起来只是换个名义罢了,但至少对外宣传上来看不像袁奇当日所做的那么引人注目。
官职设定,那接下来就是封赏各人,可惜朱怡成手中可用的人太少,军职的封赏还好些,朱怡成以大都督身份兼领指挥使一职,同时由董大山领同知,并封了另一个从杭州之战就跟随自己的老人马功成也为同知,而下的各级官职也均有人担任,虽然远不足所设置的数量,但这么一来至少已能达到整顿的目的。
廖焕之担任左长史并兼吏科大使,这个职位可不低,所谓千金买马骨,作为第一个投靠自己的文人和大清官员,朱怡成这点肚量还是有的。对于廖焕之来讲,他也非常满意朱怡成对自己的任命,这足以证明他如今在义军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蒋瑾被封为参军,并兼领工科副使,在正使空缺的情况下,蒋瑾也异常高兴地接受了任命。王樊为户科副使,至于其他几科的大使暂时空缺,朱怡成同诸人商议后仅仅任命了几个各科属官,先行把各科运行起来,至于后续等有合适人选后再行任命。
任命下达后,得到封赏的各人心中均是大喜,同时也表示在宁波的义军真正摆脱了“反贼”的帽子,从一群乌合之众开始向正规军开始转变。同样,这次的封赏也令义军内部加强了凝聚力,使得义军士气大振,更有利于义军将来的发展。
既然开府,就要有开府后的规矩,之前随心所欲已一去不复返,今后的议事包括一些命令的发布都有了规章。作为左长史的廖焕之倒是很快就适应了自己新的角色,把整个大都督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倒是让朱怡成轻松了不少。
办完开府的事,朱怡成一方面要对开府后的各科工作进行考察,另一方面对于手下的义军的整编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除去这些外,还有四海商行和水师的工作,再加上火器研发和其他种种要事,忙忙碌碌几日,朱怡成这才稍稍放松,这一日听完廖焕之等人向自己的汇报后,朱怡成提了一些建议,让各人按他的意思尽快去办。
“西边的情况现在如何?”朱怡成交代完各科工作要求后,喝了口茶问道。
情报工作基本还是由董大山直接负责,董大山当即回答道:“回大都督,祝建才部接连吃了几个败仗,其势已不如月前。清军步步紧逼,祝建才抵抗不住已带手下人马往西南而去,看样子是想同袁奇部汇合。”
“袁奇部怎么样?”朱怡成又问道。
“袁奇自夺了清军军粮后实力扩充迅猛,而且已占了三县之地,不过据说其部有继续西进的预兆,从这点来看袁奇是不想和江南清军直接抗衡。”
微微点头,看来袁奇这老小子是吃一堑长一智,相比之前稳重的多。虽说他借势死灰复燃,可毕竟时间太短,而且大阿哥集合清廷江南的精锐,硬碰硬肯定要吃大亏。
袁奇的盘算很清楚,那就是把祝建才顶在前头吸引清军火力,而他在后面积累实力避开清军锋芒。不过祝建才也不是傻瓜,董大山不是说了么,祝建才吃了几个败仗后已经开始带兵朝袁奇部靠拢,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抱团取暖,只不过不知道袁奇肯不肯接纳祝建才了。
“还有一事。”见朱怡成沉思不语,董大山开口道。
“何事?”
“杭州那边传来消息,近期有些不太平。”
“杭州传来的消息?不太平?具体指什么?”朱怡成心中一动,连忙问道。
董大山回道:“之前杭州大战后,袁奇的义军崩溃,战败的义军被清廷俘虏大批,再加上不少裹挟的民众和当地流离失所的老百姓,这些人之后被清廷进行就近安置。大都督您也知道,自我军在桐庐截获清廷军粮和袁奇设伏断了清军江南大军粮道后,清军的粮草一直紧张,为保证前线供应清军在江南各地不断征粮,而如今江南粮荒已越演越烈,尤其是那些安置的流民和义军俘虏更是得不到清廷的粮食救济,这一来就闹出事来了。”
紧接着,董大山把所知道的消息一一道来,据说杭州周围已接连发生好几起民变,最大的一起居然有近千人,如不是当地官员严防死守,及时派兵的话,恐怕早就闹出大乱子。
可就算这样,在没有充足的粮食情况下,江南各地还在继续征粮,这简直已不给那些老百姓活路走,如果不出意外,大变就在眼前。
“大都督,这是好事啊!”廖焕之眉飞色舞道:“清狗无道,失其民心,一旦民变沸腾压无可压之时,整个江南……不!可以说整个南方各省就将峰火四起,到时候大都督坐镇东南,振臂一呼,何愁大事不成?”
“是极是极!”蒋瑾同样也兴高采烈:“大都督眼光卓远,布局深长,如今江南粮荒,但我宁波一地却囤积粮草如山,四海商行更在抓紧从各地朝宁波运粮,等到年末打通南洋航线,我宁波粮食更无后顾之忧,这全是大都督的深谋远虑啊!”
第一百章 表演
朱怡成可没有廖焕之和蒋瑾那么乐观,江南粮荒早在几月前就有预兆,这也是朱怡成拿下宁波后拉拢宁波各商家,并着手从四处大批购粮的主要原因。
后世有句话: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在粮荒时期,宁波拥有大量的粮食,这既能确保对宁波的统治,同时也能依靠这些粮食拉拢民心积蓄力量。另外,江南粮荒爆发,势必会拖累清军对义军各部的围剿,可不管怎么说,满清所占据的地盘实在是太大了,江南一地的粮荒仅仅只能给清廷造成麻烦而已,却无法在基础上打倒清廷。
在朱怡成看来,康熙作为中国历史上数得上的名君,这些问题应该能妥善解决,只不过是时间。不过朱怡成却不知道,康熙的确看到了问题,也在加紧处置,为保证江南剿匪前线的顺利甚至从国库中拨了大批款项,同时也从各地紧急调粮以缓解江南局势。
可惜的是,康熙已经老了,他再也不是当初刚刚登位铲除鳌拜的少年,也不是打败三藩平定天下的青年,更不是远征大漠扬威于四海的中年,步入老年的康熙已经失去了之前的锐气,更因为各皇子的明争暗斗牵扯了大量精力,如今的康熙表面上被称之为仁君,但实际上怠政明显,更因为他的错误朝中向国库借贷成风,导致国库空虚,国力下降。
之前康熙为江南下拨银两,同时从各地调集了粮草,花掉了好不容易从各官员手中讨回来的银子,时间不长,仅仅才2个月不到,那些还了银两的官员瞧见皇亲国戚们并没和他们一样交还欠款,心中大为不满,见势头稍缓故态复萌又把手朝着国库伸了过去,一来二去之下国库中好不容易弄来的银子又回到了这些人的手里。
这些是后话,至于康熙什么时候发现问题,又会怎么做,朱怡成等人是不知道的。此时此刻,朱怡成还是着眼于当前,江南越乱,宁波一地也就越安稳,当部下询问朱怡成是否可以借江南粮荒的机会大肆招募时,朱怡成仔细考虑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时机还未成熟,眼下重要的是祝建才、袁奇二部绝不能被清廷剿灭,如现在就招募流民,开仓放粮,一来会替清廷减轻负担,二来也不利于整局。”
“大都督说的极是!依微臣看来此时千万不能松口,甚至不能松口还得悄悄给清廷加一把火。”不得不说文人就是主意多,廖焕之微笑点头道:“时机未到,火侯未成,必得等江南大乱才行。此时不如派些人过去,暗中联络义军旧部,使其阵脚大乱,如能形成大势,甚至动摇其根基更再好不过,所谓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也!”
廖焕之越说越是兴奋,亏得他之前还是桐庐县令,被称为父母官。看来真是屁股决定思维,不过他这番话也正中朱怡成下怀,当即朱怡成就允了此事,让董大山去负责,同时由马功成派人协助。
“大都督,微臣也可联络之前的旧僚、同窗、好友,以提前做好准备,还请大都督许可。”见廖焕之拿了头筹,蒋瑾也不甘落后,他之前的官位虽然比不上廖焕之是七品正堂,可作为低级官员自然也有他的渠道,尤其是各洲县内的一些官吏等等,这些人加起来关系网并不小,如果能暗中联络一批,到时候必然有大用。
对于蒋瑾的建议朱怡成当然不会打击他的主动性,同样许可他可以着手去办,不仅如此,在场的所有人中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这些关系网都可以利用起来,说不定就能派上大用场。
诸人聊了半天,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边上随从宣布散会,等众人离开后,朱怡成见董大山依旧迟疑未走,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和自己商议,当即问了一句。
“大都督,北边传来了消息,听说……听说……。”董大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吞吞吐吐,同时把目光朝两旁的随从瞧去。
如是别人也就罢了,对于董大山还是可以绝对信任的,当即朱怡成让左右退去,再一次询问是什么消息。
谁想到董大山却一下子跪了下来,脸上泪流满面,带着哭声道:“清狗无道,老太爷和老爷,还有诸位爷不久前被处极刑了……。”
朱怡成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什么极刑,当董大山抹着眼泪一一道来后,朱怡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来,就在朱怡成他们由桐庐转宁波的期间,康熙皇帝下旨,说经前明宫中老人辨认,多方核查,今查明所谓的朱三太子完全就是假冒的,并把朱三太子凌迟处死,其余各子孙一并处斩。
经此,笼罩在满清头上半个多世纪的朱三太子案落下帷幕。在满清看来,尤其是康熙看来,朱三太子死了,这事也就了解了。只不过所下旨意中漏洞百出,明眼人都能瞧得出被处死的朱三太子其身份的确为真,但无论如何满清是绝对不可能承认其身份的,毕竟满清入关打着是为前明崇祯皇帝复仇的旗号,如告示天下如今处死崇祯之死,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这事已经过去不短,消息近日才刚刚传来,董大山多方核实后这才找机会报给朱怡成。在义军中,知道朱怡成真正身份的人并不多,而董大山就是其一,如此大事怎能不报?
朱怡成听后呆了,说实话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兄弟等他是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丝毫关系,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顶着朱三太子之孙的头衔,无论如何这对于他来讲都是一件天大的事。
朱怡成知道,这时候他应该做出悲愤之举,甚至痛哭流涕的样子才是,要不然自己的亲人被清廷处死,而自己却无动于衷,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可是不管如何心中酝酿,朱怡成就是挤不出一滴眼泪来,心中惶恐的他只能楞楞坐在那边,神情呆滞。
“大都督……大都督您怎么了?大都督您可千万保重……大都督……。”瞧着呆坐着的朱怡成,董大山还以为这是因为如此大事令朱怡成一时魔怔了,急得他连连呼道。
耳边听得董大山的呼声,朱怡成心中一动,狠心一咬舌,口中含口血张嘴就喷了出来,随后大呼一声“痛煞我也!”两腿暗中一蹬,两眼一闭就带着椅子倒了下去。
“大都督!来人啊!赶快来人啊!”董大山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低头一看见朱怡成牙关紧闭,口角含血,人事不知的样子急得是连声大呼。
第一百零一章 战俘
朱怡成晕倒,这可是义军中天大的事,得知消息的廖焕之等人匆忙赶来,此时朱怡成早已被抬回卧室,经请来的大夫诊治,说是因为气急攻心再加悲伤过度导致的昏厥。
对于这事原因,董大山不方便说,廖焕之等人追问下也未结果。不过还好,朱怡成“晕”了没多久,医生来后就悠悠醒来,同众人简单说了几句,以安大家之心,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朱三太子之死,作为其孙的朱怡成无论如何都要多躺些日子的,而且一应后事也要办理。在李娟儿的安排下,后堂设置了灵堂,朱怡成拖着“病躯”好不容易掉了几滴眼泪,干嚎了两嗓子,同时还在宁波西郊找了块风水好的地,起了几个衣冠冢,以尽孝心。
直到几日后,朱怡成这才逐渐恢复理事,下面的人也放下了心。之前所安排的工作一步步推行,一切看起来似乎还好。
这一日,朱怡成处理完公务后,想了想把董大山找来,询问了一下所俘虏的福建水师情况。
根据董大山回报,福建水师的俘虏基本安置的不错,一些轻伤者已经恢复,除了几个重伤救治无效的外,其余众人都在关押之中。由于福建水师是大清朝首屈一指的精锐,而且又是水师这样的技术兵种,对于福建水师的俘虏朱怡成之前有所交代,尽量安置好,如果可以能把他们作为己用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收编情况如何?”朱怡成对这个尤其重视,当即又问。
“情况不太好,除勉强收编了300多人外,其余各人都不愿入伙,大都督,依我看还是用老办法吧,这千多人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万一那天弄点事出来更麻烦。”
董大山摇头说道,在他看来朱怡成这一次对福建水师实在是太客气了,都做俘虏了,这些水师兵丁还不肯乖乖就范,不仅收编困难重重,更要命的是这些水师兵丁一直嚷嚷着要回厦门,虽说什么回去绝不会和宁波为敌,他董大山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能信这个?
在董大山看来,对付这种就得下狠手,果断地处置一批跳的最欢的,然后再让他们领教些厉害,就和之前一样,让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沾上自己人的血,这才能死心踏地卖命。
朱怡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福建水师不是一般绿营,水师官兵不仅有丰富的海战经验,而且还善使火器,是这时代少见的技术兵种。对于福建水师朱怡成是非常看重的,在战场上当然是以消灭对方为主,可如今既然已成了自己俘虏,那么如果能收归己用,这将使义军实力大增。
不过董大山说的也对,这些福建佬一方面心高气傲,另一方面又乡党观念很重,福建人抱团是出了名的,别说这个时代了,就是到近代海军,福建派同样在海军派系中赫赫有名。
此外,施世骠的死也是这些福建水师官兵对义军没好感的主要原因,要知道福建水师是施家所建立,可以说水师上下几乎等于施家的兵,作为施家第二代的水师提督,施世骠在福建水师中深得人心,如今宁波要他们改换门廷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想到这,朱怡成心里就有些火,他自认俘虏这些兵丁后就没亏待过他们,不仅为伤者治疗,同时也派人好言相劝,就连施世骠,他也不是下令好好安葬了么?真是给脸不要脸,难道没了王屠夫,他朱怡成就吃带毛猪了?
一怒之下,朱怡成就要开口下令,按董大山的建议以老规矩来办,不过话到了嘴边还是迟疑了一下,询问起俘虏的几个将官来。
“那几个将官还算太平,平日里也没什么异动,只是有些颓废罢了。”
“走!带我瞧瞧去。”听到这,朱怡成站起身来,他准备去看看这俘虏的几个将官,如果能从他们身上打破缺口也许福建水师的事就有希望。
福建水师的俘虏被圈押在宁波城北,这里临时作为战俘营,由500义军看守,几个将官,包括其中级别最高副将庄岩也被关押在此,只不过他们的条件稍好些,是一人一个单间。
到了地方,朱怡成没有进战俘营,而是去了战俘营外的驻营,然后让人先把庄岩给带过来。
上了茶,等了片刻,董大山回报人带来了,让人进来后,朱怡成就见一个身穿普通小衣的汉子戴着刑具被押了进来,这汉子身材不高,不过人很魁伟,年约40上下,由于长在海上皮肤晒的幽黑,被关了这么些日子,前额的头发已生了不少,再加上被俘后忧心忡忡,瞧上去有些颓废的样子。
“来人,给庄将军看坐,上茶。”
自然有人拿了把椅子,然后上了碗茶,看着拿来的椅子,庄岩略一迟疑也不说什么就坐了下来,然后抬目看了一眼上座的朱怡成,紧接着又把眼皮子耷拉了下去。
“庄将军,近日还可安好?”朱怡成见他入坐,笑眯眯地问。
对于朱怡成,庄岩投降时是见过的,当然知道对方的身份,当即抬了抬双手回道:“谢大都督挂念,庄某败军之将,大都督能留庄某一命已是侥幸,哪里还敢说什么安好。”
“呵呵,看来庄将军对本都督有所不满呀。”
“不敢,此乃庄某心里话,何况大都督能厚葬施将军,已是施恩,只是旧主尸骨未寒,庄某如今又是阶下囚,心中恍惚罢了。”庄岩不亢不卑地回答,毕竟是高级将领,虽然是武将,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可心中的不服气同样是明显的。
朱怡成笑笑也不在意,这人打了败仗心中有怨也是正常的,何况他的主将施世骠已死,作为副将的庄岩能对朱怡成有好脸色才怪,能说这些话已是不错了。
“庄将军是哪里人?也是福建的么?”朱怡成喝了口茶,笑而问其他。
庄岩迟疑了一下,回答说他是福建泉州府的,朱怡成点点头,这福建泉州府可是出了不少名人,远的说郑成功他爹,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郑芝龙就是泉州人,至于施琅、施世骠父子也是泉州人,前面说过福建水师中老乡多,庄岩是泉州人也不奇怪。
当即,朱怡成就从泉州一地的海贸历史开始和庄岩聊了起来,最先聊的是宋朝时期的海贸,又从当年的郑家发家聊起,然后聊到后来郑成功收复台湾,接着又聊起了施家父子反叛郑家投靠清王朝,其中不仅聊他们当年起家的情况,更说了些关于海军、海战尤其是郑家纵横南海和后来收复台湾的一些往事,作为水师副将的庄岩起先并未在意,可逐渐神色有些改变,因为朱怡成的有些话和观点颇为新颖,初听上去没什么,但细细思量很有道理,而且对于水师作战似乎也不陌生,倒令他有些刮目相看。
第一百零二章 套路
当朱怡成聊到施琅的攻台之战时,庄岩脸上神色更有些变化,要知道他当年就在军中,也是攻台的一员,更因为此战积功受了封赏。
转眼十数年过去了,之前往事依旧历历在目,也正是因为攻台这才有福建水师的建立,可谁想到才十数年过去,如今福建水师竟然成了如此模样。
“其实,大家都是汉家儿女,打来杀去都是自己同乡之胞啊!”说到最后,朱怡成摇头叹道。
庄岩冷笑一声:“各为其主谈什么同乡之谊?郑成功英雄暂不去说,可郑家又真全是好人?就郑成功对老军门一家所作所为说是仇深似海也不为过,郑成功一死,郑经同其子又做了些什么?他们驾船掠海时难道就想过什么同乡之谊了?呵呵,大都督说这些无非就想让我投效而已,庄某不才,虽不能像军门那样以身报国,可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不如大都督现在就赐庄某一杯毒酒?以成全庄某可好?”
听到这话,朱怡成脸上抽了抽,心头暗暗恼火。这庄岩还真是油盐不进,自己费了这么多口舌说了这么多话居然还如此死硬。但转念一想,朱怡成又笑了起来:“庄将军说的是那里话,如庄将军能投效本都督,本都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不过既然庄将军不肯,本都督也不会勉强。”
说到这,朱怡成叹了口气:“庄将军未同施将军在战场求仁,这并非庄将军惜命,主要还是放不下水师中的同胞兄弟罢了,你我都是领兵之人,本都督心里很是清楚,有时候活着的人可要比死的人更不容易,在这种情况下本都督又怎么会逼迫庄将军呢?”
这番话说的庄岩心中一热,对于朱怡成的好感更是多了几分。朱怡成说的没错,他庄岩可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之所以没和施世骠一起自杀关键还是为了下属。如果他们这些领头的将领全死了,那么福建水师的兵丁怎么办?带着他们投降,也是为了保全这些下属的生命啊!
“今日把庄将军请来,本都督只是想见见庄将军而已,至于其他还请庄将军放心,只要庄将军不愿意,本都督在此保证绝对不会逼迫于你。”朱怡成当众给了庄岩一个承诺,庄岩听后提着的心落了地。
不过接下来朱怡成话语一转,又道:“对于庄将军,本都督虽不能放你回去,可安心在宁波住着绝无问题,不过庄将军,既然说到这事,那我想问问,福建水师的那些兵丁如何处置?你有何好建议否?”
“这……。”当朱怡成明白无误地提出这事,庄岩一时间说不出话了。是啊!被俘虏的福建水师可有千多人,这么多人让朱怡成放了他们肯定不成的,对方可是反贼,放归福建水师难道等着他们回到福建重新再打过来么?要是换成自己也不会这么做。可放不能放,招揽呢?在庄岩心里招揽他是拒绝的,投效反贼怎么可能,但不能招揽,那么这些兄弟们又何去何从?
想到这,庄岩额头不由得流下了汗水,如果是自己的话那么也许只有一条路了,白白养着这么多人也不可能,直接处置杀个干净才最简单。但这种话他庄岩怎么能够说出口?这可是兄弟们的命啊!
见庄岩迟疑不决一直不开口,朱怡成长叹道:“看来庄将军也想到问题所在了,说句实话,此战本都督胜的侥幸,如果再来一次谁也无法保证结果。所以说,这投效又不能投效,让他们去死也不肯,这让本都督很是为难啊!”
庄岩打了个机灵,连忙道:“大都督,战场之上各为其主,那些兵丁并无必死之罪啊!还请大都督开恩,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说完,前一刻还硬气的庄岩居然跪了下来,恳求朱怡成饶过这些福建水师的兵丁。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庄岩,朱怡成又叹了口气,可紧接着用着严厉的声音道:“庄将军,你这要求也太过了,本都督可不是开善堂的员外,自之前战后,本都督自问已做的仁至义尽,如你换而处之难道会简简单单放他们一条路走?要路?可以!只有一条,那就是投靠于我。”
“这……这……。”庄岩满头是汗,他知道自己如果开口再反对的话,也许朱怡成就会直接下令处决了,可要他投靠对方,刚才的话又说的这么满,实在是改不了口啊!
见庄岩如此,朱怡成重新坐下,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刚才本都督已答应庄将军不逼迫于你,不过对于福建水师的处置也是迫在眉睫。这样吧,只要庄将军能帮着劝说一二,让部下不再抱有什么幻想,那本都督也不能不能网开一面的。庄将军,你看这如何?”
朱怡成一副为庄岩着想的劝说让庄岩晕晕沉沉,作为副将他虽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可面对这种情况他真是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而且朱怡成说的也有道理,你自己不愿意被招揽对方已经同意了,就算养着你这个人成全你的忠义也没问题,但你必须要为下面兄弟们着想,要不就不要怪朱怡成辣手无情。
最后,庄岩还是低了头,答应朱怡成尽量劝说部下,但希望朱怡成给他点时间,听到这个回答,朱怡成很是开心地笑了,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庄岩被带走后,朱怡成继续坐着,接下来又见了几个福建水师的将领,其中就有留守水师被药翻,从而导致施世骠兵败的游击将军张鲣。
会见这些人的套路基本和庄岩差不多,先是拉拉家常,接着从对方的身份和经历入手,等聊的差不多了再抛出自己的试探,以搞清楚对方的想法。如果和庄岩一样死活不愿意投靠的就按前面的路数来,如果有所动心的,那么朱怡成自然有招揽的办法。
一来二去,倒是有三人愿意投靠,其中一人就是游击将军张鲣。其实张鲣在战俘营里的日子不好过,因为福建水师之败虽然有施世骠判断失误的原因,可真正主要原因还在于留守水师大意被夺。
说到这,张鲣的责任巨大,可以说正是因为张鲣的失职才导致福建水师如今的下场,就算放归张鲣,他回到福建也不会有任何好果子吃,如今朱怡成亲自出面招揽,张鲣迟疑没多久就投效了。
搞定了三个军官,朱怡成此行已达到了目的,就算庄岩和其他军官没能投靠自己,只要他们答应好好劝说福建水师兵丁也足够了。这个口子一开,等时间一长,庄岩他们不投靠也得投靠,只不过这些人自己暂时还不清楚罢了。
第一百零三章 变化
庄岩、张鲣等人的态度改变让对福建水师的招纳有了明显效果,首先张鲣作为游击将军,在福建水师中职位不低,原本就有一班可靠的部下,张鲣和其余两个军官一起投靠朱怡成,他们原本手下的那班人几乎全跟着一起投了过来。再加上福建水师中本就乡党众多,何况还有庄岩出面劝说,一来二去被俘虏的水师兵丁90%都放弃了官军身份,投入义军中。
至于还剩下来的那些人,有些是跟着庄岩等不肯投效的,还有些是牵挂老家怕投了义军连累家人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的数目已经翻不起浪花,就算暂时把这些人和之前那样养着,对于朱怡成来讲也不是大不了的事。
福建水师的投靠,使得朱怡成实力猛然大增,毕竟福建水师和义军不同,这可是清军中的精锐部队。但有一点,朱怡成对于如何运用投来的福建水师也有自己的考虑,这些人绝对是不能直接使用的,福建水师战斗力强是不假,但这战斗力除了平日的训练和火器的优势外,关键一点还在于福建水师中的乡党派系。
中国人是一个讲究关系的国度,同样也是乡党气氛浓郁的国家。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这种情况直到近代也都未有什么改变。早在前明时期,赫赫有名的卢象升所率领的天雄军就是如此,整支天雄军都是老乡、父子、兄弟、朋友组成,往往一人战死,整支军队同仇敌忾,从而激发出无穷的战斗力。而在近代,桂军、西北军等也是如此,这种军队的组织结构注定了他们拥有其他军队所没有的士气和优点,但作为乡党组成的军队同样也有其无法避免的缺陷。
比如说排外严重,又比如指挥结构僵化,再者还容易在军中形成山头派系等等,不利于上层直接对部队的掌控。对此,朱怡成要用福建水师,但又不能直接拿来用,作为一把利刃,只有实实在在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一把好刀。
针对收归己用的福建水师,除了留下一部分人组成一营外,其余大部分兵丁,包括低级军官全部拆散,同现有的义军进行混编。至于留下的一营人,主官也由义军的千户来担任,原本的各级官员在部队中担任副职。
另外,依靠福建水师的精锐来帮带和训练义军,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些人在义军内部进行消化。至于像张鲣这样的将领,虽然由于他的原因导致福建水师战舰落入朱怡成之手,但从海战的经验来讲,张鲣却是一个非常合格甚至优秀的将领,要不然施世骠也不会特意派他留守战舰。
如今的宁波义军在得到福建水师全部战舰再加四海商行的大量船只后,其海上实力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可这些只不过是表面上,海战和行商是不同的,就算拥有足够数量的水手,再加上这些战舰也不可能形成和福建水师战败前的那种战斗力。
要想真正拥有战斗力,使水师,或者说海军形成力量,一个合格的指挥者和水师将兵是必须的。而张鲣恰恰就是这么一个人才,对于张鲣的使用,朱怡成给了他一个镇抚的职位,从官职来讲同他当初的游击将军相差不大,再加上整个水师除担任佥事的王东外,张鲣的职位仅次于他,作为王东的副手,担任整个水师的训练和日常工作。
宁波在朱怡成的设想下有条不紊地进行改变,改变的不仅是义军,同样也是宁波一地,包括整个世界。现在仅仅才是开始,也许过不了太长时间,当宁波的量变逐渐转为质变的时候,天下就将为之震动。
福州城,闽浙总督梁鼐呆立当场,他怎么都不相信兵强马壮,拥有坚船利炮的福建水师居然在宁波败了,而且败的那么惨。
就在刚才,施世骠兵败身亡的消息从北边传来,一直在福州等着施世骠收复宁波战报的梁鼐根本就没想到居然会等到这么一个结果。
梁鼐对施世骠很是看重,因为他非常清楚施世骠的能力,同时也了解福建水师的战斗力。可谁想本觉得十拿九稳的宁波一战,福建水师居然会在宁波全军覆没,就连统帅也丢了性命。
这个消息简直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让梁鼐差一点儿晕了过去,虽说在厦门的福建水师还有部分,可要知道施世骠带着北上的是福建水师的主力和精锐啊!
“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惊愕之余,梁鼐心中更多的是惶恐,难道宁波的反贼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呢?就连堂堂福建水师都能轻易打败?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旦宁波反贼南下,那么整个福建根本就无法抵挡,作为闽浙总督的他先是浙江一地闹的天翻地覆,紧接着福建水师全军覆没,一旦福建也落入贼手,那整个天下又将如何?
作为总督的梁鼐虽然是文官,可他也是上过战场带兵剿过反贼的,当初四明山围剿就是以他为总指挥,而今才过了一年时间,局势居然就败坏成这个样子。
按捺着心头的惶恐,梁鼐紧急把各级官员,包括绿营将领招来总督府商议。对于施世骠的败亡,他必须要对这消息进行求证,搞清楚福建水师在宁波究竟如何。此外,对于福建的防务无论如何要进行重新调整,原来按大阿哥在北方的围剿策略,福建绿营和其他官兵是进行北上配合,如今福建水师如果真大全军覆没,那么这个计划肯定是不能用了,一旦宁波的反贼乘虚而入,直接沿海南下的话,整个福建根本拿不出兵力来抵挡。
梁鼐心里清楚,对于福建水师的情报求证只是走过场,如果施世骠的主力还在,那么绝对不可能会有这种消息传来,而到现在从官方福建水师是一点音讯都无,那么也正证实了全军覆没的消息真实性。
自己这个闽浙总督看来已经当到头了,梁鼐如今已顾不上更多,只期望仅仅能守住福建而已。在调整外战术布置后,梁鼐连忙写了封信让人抓紧送往大阿哥处,至于正式奏折,等福建水师求证后他自己会上给康熙请罪。
在梁鼐惶恐不安的同时,远在浙徽交界处的大阿哥也碰到了麻烦,自围剿开始,他就处处不顺,好不容易调兵遣将再搜集军粮,经几次接触终于抓到祝建才的踪迹,打了几个胜仗。
可是这些胜仗并没起到太多效果,祝建才就如同泥鳅般在自己眼皮底下丢掉后军和掠夺来的百姓,一头钻进了山区,然后和自己兜起圈子来。虽然接下来多次接战大阿哥是胜多败少,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仗是越来越不好打,如今祝建才朝着西北而去,似乎有和袁奇部汇合的迹象,但在这时候大阿哥的粮草又出了问题,他的部队居然这时候快断粮了。
第一百零四章 出事了
“大阿哥,阿克敦回来了。”
“阿克敦回来了?快让他进来!”坐在大帐中,正为粮草发愁的大阿哥得知去催促粮草的阿克敦回来了,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让人进帐。
“奴才给大阿哥请安……。”阿克敦一进帐,打着马蹄袖给大阿哥请安,大阿哥急急问道:“阿克敦,粮草押解回来了么?”
“回大阿哥,奴才已把粮草押解回来了……。”当听到这句话,大阿哥是喜不自尽,要知道军中粮草只够五日食用了,如果粮草再不到大军就要断粮,到时候别说继续剿匪,整支大军连吃的都要没了。
可谁想这欢喜还不到一秒钟,耳边就听阿克敦继续说:“不过,地方上粮草紧张,奴才此次押解回来的粮只有两成,其余数目地方上还在筹集,奴才办事不力,请大阿哥责罚。”
“多少?只有两成?”大阿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让阿克敦去押解的粮草是供大军一月使用的,而现在只有两成,那也就是说加上军中剩余的粮草只够十日而已,这么些粮能派什么用处?
“地方官在干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叛贼覆灭就在眼前么?此时正是要紧之时,阿克敦!你没和地方说清楚么?”大阿哥怒火冲天,严厉喝问。
阿克敦跪在大阿哥面前道:“回大阿哥,奴才怎么没说,奴才全说了,可是地方上的确拿不出粮了,就连这两成的粮也是奴才搜刮了各县粮仓勉强凑出来的。非但如此,地方如今缺粮严重,民间……民间甚至……。”
“甚至什么?着实说来!”见阿克敦吞吞吐吐的样子,大阿哥催问道。
阿克敦低头回道:“甚至已有百姓吃草食土的情况发生,如各地的粮草再不运到的话,恐怕江南要大乱啊!如果真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大阿哥,这……这……。”
“什么!已如此严重?”大阿哥大吃一惊,他怎么都没想到地方上的粮食紧张到这种情况,这可是江南啊!江南鱼米之乡,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缺粮的处境?现在又不是峰火四起的明末,此时可是康熙盛世,怎么可能到这种程度?
这些日子,大阿哥一直忙于围剿祝建才等部,对于江南粮食紧缺的情况并没怎么过问。何况,之前朝廷已来文,说中枢那边已调拨大批钱粮至江南,他一直觉得只要各地钱粮一到,眼下的短暂紧缺只是暂时的,可谁想江南会到这地步。
当即,大阿哥寒着脸细问了阿克敦此次催粮的经过,等确认阿克敦并没欺瞒于他后,大阿哥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如今,江南的粮荒已经大大超过他的预料,局势严峻之极。如果再继续下去,别说围剿袁奇和祝建才等部了,恐怕整个江南都要全部乱起来。更可怕的是,就连大军的粮草都无法正常供应,一旦大军断粮,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大阿哥虽是贵人,可同样也是久经战场的良将,作为皇子,对于政务更不陌生。此时此刻,江南粮荒必须得尽快解决,但关键问题是中枢所提到的各处调集过来的钱粮为何不见下落,难道是京中的太子故意使坏?
一想到太子,大阿哥心里就是一股怨气,他和太子之间争斗了数十年,如今的太子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受康熙重视,可不管怎么说他还坐在太子之位。自从自己领命南下,对于京中的控制就薄弱了许多,以太子刻薄寡恩的性格,弄不好会做一些让自己难堪的事,说不定各处调集钱粮至今未到的真正原因就在太子身上。
想到这里,大阿哥心头的怒气就再也压制不住,当即写了一份密奏给康熙,一来是告诉康熙江南局势的严峻,二来也是为了催促钱粮,至于里面还暗暗告了太子一状,以出心头这口气。
密奏写完,大阿哥喊来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而现在由于粮草紧缺,他也只能放缓围剿的计划,等待各地调集的钱粮抵达。
可惜的是,大阿哥这一次实在是错怪了太子,对于江南战事太子根本就没插手,其关键还在于国库。之前康熙从国库中调集银两时发现国库中空缺极大,雷霆大怒的康熙让马齐等重臣尽快回笼国库库银,一开始还回笼了一部分,算是勉强凑足了第一笔银子,可过了没多久还了银子的官员们又向国库开始借贷,一来二去国库转眼间就又空了。
国库没了钱,自然也就不再存在拨款,中枢所谓的从各地调集钱粮也就成了一句空话。此事康熙还不知道,马齐等也只能瞒着,可任凭他们绞尽脑汁都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此时不仅是大阿哥为粮草焦虑,远在杭州的巡抚黄秉中已是焦头烂额。如今浙江各地缺粮情况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各州县闹事的百姓是越来越多,虽然黄秉中对此早就有所准备,而且连连压制了几次暴乱,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如果他手里有充足的粮食,那么安抚地方还是有办法的,可现在他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堂堂浙江巡抚现在居然连杭州城的正常粮食都无法保证,更何谈其他州县?
更令他为难的是,前线的大阿哥几次催促粮草供应,更是把他手中最后一点粮全部压榨了出去。此时此刻,黄秉中已毫无办法了,只希望朝廷的调集粮食能尽快运到。
“抚台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在衙门中,忧心忡忡的黄秉中正枯坐的,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阵急切呼喊声,吓得他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转眼,只见一个身着六品官服的官员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此人正是杭州府通判魏知秋。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黄秉中忍不住训斥道。
魏知秋跑的满头大汗,心中焦虑不已,他哪里还管得上黄秉中的训斥?再说他冲进来时太急,脚下一绊差一点儿摔了一交,好不容易站稳后就急切呼道:“大事不好了抚台大人!临安府出事了!当地百姓为了抢粮举旗造反了,上万反贼占了府衙,如今知府下落不明,整个临安府已经大乱……。”
第一百零五章 仁君
黄秉中大吃一惊,临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杭州近在咫尺必定会受影响,除了杭州还有各严重缺粮的州县,一旦各处同时都闹起来,整个浙江就全乱了。
“绿营呢?临安不是有绿营驻扎么?”
“大人,前些时候您不是已经下令把临安的绿营调去德清了么?”魏知秋苦笑着提醒了一句。
一抚额头,黄秉中才猛然想起这事来,魏知秋说的没错,就在六日之前是他下令调动的临安绿营,因为德清方面接到线报有不稳的迹象,为万全起见黄秉中才做的这个调动。
谁想到,如今德清倒没闹起来,临安倒先乱了。黄秉中此时心中大悔,真不应该提前把临安的绿营给调走,可他却没想如果不调临安的绿营也许德清现在就和临安一样了。
“快快!让德清的绿营立即回返临安,尽快平息此乱!”黄秉中焦虑万分,此时他根本不再考虑什么德清,临安的判断先平定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可谁想还没等他正式发出命令,又一个坏消息传来了。
这个消息比临安大乱更令黄秉中惊恐,施世骠统帅的福建水师精锐居然在宁波城下全军覆没,就连提督施世骠都战死了。当这个消息传来时,黄秉中手中握着的笔都给惊落在地,整个人更是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巡抚倒下,这可是天大事,在场的属官、亲随等顿时乱成一片,大呼小叫抢上前去,慌忙把黄秉中抬入后院找来大夫救治。折腾了几个时辰,昏迷不醒的黄秉中总算被救了回来,可这时的他却眼斜了,口也歪了,整个人更是瘫了,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清,只有两行老泪情不自禁地顺着眼角滴了下来。
黄秉中中风不能理事,只能由布政使何显祖代理。可何显祖此人是杭州大战后上任的,到任时间仅半年不到,虽然为官颇有心得,但却不是做实事的人。暂代巡抚之职的何显祖根本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一封接着一封奏书往京城递,同时不断向大阿哥和远在福州的闽浙总督府求援。
“一群废物!”上书房内,康熙看完奏折后一气之下发了火,把平日里最为钟爱的玉如意都砸了,吓得边上服侍的太监连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些日子,这位万岁爷的脾气是越来糟,一向标榜以仁治国的康熙皇帝仅三日里就处置了两个有品级的太监,其中一个还生生被拖下去活活打死,另外一个虽然还有口气在,但离着阎王殿也不远了。
这种情况,在康熙临朝的几十年中是前所未有的,暴怒的康熙仿佛像换了个人似的,令身边的太监胆战心惊。其实不仅是太监,就连朝中大臣的日子也不好过,就在前几日,马齐、佟国维、张玉书、温达等人都受到了康熙的严厉训斥,其中马齐更是被革去户部尚书的兼职。
康熙只觉得太阳穴边的血管跳的厉害,脑袋更是一抽抽的发涨发痛。他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低头看见那断成三截的玉如意,心中未免又有些后悔。
“来人!还不打扫?”
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康熙喝了一声,那些太监急急上前清扫,不一会的功夫,弄乱的上书房恢复了原状,康熙重新坐下继续拿起折子翻看了,看了没几眼又怒哼一声把手中的折子丢了出去。
“全是废物!”康熙咬牙切齿骂道,这些日子他得到的全是坏消息,而且这些坏消息全部来自于江南。
先是大阿哥围剿不利,到现在都没能把反贼剿灭,其次是江南粮荒加剧民间不稳,紧接着又是宁波出了大事,一群来历不明的反贼居然占了宁波城……。这时候有关福建水师战败的消息还没传来,如果知道施世骠居然连同福建水师精锐全部丢在宁波城下的话,康熙这怒火更是不堪设想。
在位近五十年的康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有心无力,就算当年平定三藩的时候虽然凶险异常,可康熙依旧成竹在胸。而现在,整个大清国势强大,本想区区民间反贼只要大军一到必定平息,但此时离大阿哥去江南已过了好几月,江南的局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恶化。
康熙可不是平庸的皇帝,他能在中国历史上排到前三位,甚至在有清一朝被称为“圣祖名君”,康熙是非常有能力和才干的,虽然如今有些年老,精神和进取已不如年轻时,可他的眼光和判断力依旧还在。
其实康熙心里很清楚,他更了解大阿哥的本事,自己这个长子虽然不是合适的继承人,但从军事角度来看,在他所有的儿子中是首屈一指的。以大阿哥的能力,在江南领兵围剿反贼应该不成问题,可现在却步步艰难,其归根结底的原因还在于钱粮。
一说到钱粮,康熙心中就窝着一团无名火,国库空虚导致他许多事都没办法大力推行,之前为了江南局势他让马齐等人追讨国库欠银,好不容易才凑出一笔银子来送去江南。可转眼才过了多久?这国库又空了,一想到这,康熙就恨的不行,这也是马齐被革去户部尚书一职的主要原由。
但康熙心中也明白,马齐虽然是首席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但他对于国库借款的现状也没太好办法。从国库里借钱的不仅有普通官员,更有皇亲国戚,就连自己的那些儿子们也没少向国库伸手。
为了这事,康熙甚至让太子出面负责追讨欠银,可这个太子倒好,不好好办差反而当面糊弄自己,接手户部没几天居然跑来和康熙说欠银的官员们日子不好过,希望朝廷能够多宽限些日子之类的话。这个太子难道就不知道这天下归根结底是他的么?居然说出这样的混帐话来,作为太子居然还想着拉拢人心做好人,简直让康熙太失望了。
其实,康熙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做法和太子没什么区别。如今康熙对于自己在天下人眼中的“仁君”人设是非常看重的,作为皇帝的康熙自己不严格下令追讨欠银,而且是把这事交给大臣和太子去做,让别人去趟这个雷,无非还是要守住自己这个“仁”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