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贤王
京城,八贝勒府。
这是被称为贤王的八阿哥胤的府第,自康熙从塞北归京,太子依旧稳坐其位,八阿哥心里总像有根刺似的着实不自在。在康熙所有儿子中,八阿哥自小受康熙宠爱,更是除太子外其余几位兄弟第一次封爵中最年轻的一位,足以证明八阿哥在康熙心中的地位。
无论是在朝臣还是地方官员眼里,八阿哥不仅晓世故,从小就养成了亲切随和的待人之风,人缘极好。再加上多年用心经营,无论在朝中还是地方均有不少支持者,是除太子和大阿哥之外风头最劲的一位皇子。
只可惜,八阿哥的生母出身不好,所以他虽然受宠但相比其余出身高贵的皇子争夺太子之位的机会先天就不强。不过八阿哥却通过自己努力不断拉拢诸兄弟和各大臣,潜心布局,韬光养晦,实力一跃众人之上,更在民间已有八贤王之称。
“八哥,听说皇阿玛已对太子极其不满,尤其是十八弟亡故一事更是把太子喊去严厉训斥了一顿,依我看我们的机会马上就到了。”和八阿哥一向交好的十四阿哥是陪同康熙刚回京,都没在家歇息就直接住进了八阿哥的府里,这两日一直和八阿哥聊着康熙北巡的见闻。
边上做陪的还有九阿哥胤,这位阿哥同样聪慧过人,自幼就好学嗜读,还会几国外语,对于拉丁文颇有研究,算得上皇子中数得上的才子。但对于年长自己不多的八阿哥却从小佩服的紧,是八爷党中的铁杆。
“太子自以为地位稳固,没想出了昏招,十八弟病重他不仅不顾不问,还在营中寻欢作乐,实在是活该!”九阿哥淡淡地说道,神色中满不不屑,对于这位太子二哥,九阿哥一向是瞧不上的,在他心里能占太子之位的也就是他的八哥了。
“慎言!”八阿哥对两位兄弟提醒道:“皇阿玛的心思没人猜的透,二哥的事也不是我等可以随便非议的。”
“我说八哥,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了。皇阿玛对太子不满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依我看他这太子位绝对长不了。对了,听说活神仙张明德不是给八哥你算过一卦么?卦相讲你丰神清逸、仁谊敦厚、福寿绵长、诚贵相也……是不是?”十四阿哥口无遮拦,拿起果盘的水果啃了一口,大大咧咧地讲道。
八阿哥脸色顿时一变,狠狠瞪了十四阿哥一眼:“休得给我提这人,张明德分明就是个江湖骗子,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自有异能者十六人,让我对太子暗中下手,这分明就是害我!”
“还有这种事?”十四阿哥顿时一愣,就连边上的九阿哥也露出好奇之心,两人连连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八阿哥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讲了不应该讲的话,不过这话都讲出去了再收回来是不可能的。但话又说回来,无论是九阿哥还是十四阿哥都是自己最亲的兄弟,同样也是自己最铁的支持者,就算听了不该听的也不会卖了自己。
当即,八阿哥就把张明德的事挑了一些讲了讲。在他看来张明德就是个江湖术士,本事是有点的,可也太过狂妄,而且说的话也太吓人。张明德不仅说自己有帝王之相,更建议自己找人暗杀太子,只要太子一死他就能取而代之。这些话当时就把八阿哥吓的不轻,所谓帝王之相之说当时自己听着的确高兴,可要他找人干掉太子,八阿哥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他又不是唐太宗,要知道康熙御极四十七年,无论朝野其掌控权无人能比,想在康熙眼皮底下效仿玄武门之变?这简直就是找死。
对于张明德的狂妄之语,八阿哥直接就拒绝了,同时花了些银子把这人赶紧给打发了走。等事后他才知道这个张明德不仅在自己面前说过这番话,更在大阿哥面前也讲过类似的话,这时候八阿哥哪里还会相信这番胡说八道呢?
“什么?这个张明德居然是老大推荐给八哥的?”这事九阿哥和十四阿哥还是头一回听说,九阿哥皱眉想了想道:“没想到老大这人也耍阴招,这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八哥,依我看这张明德就是个祸害,不如我找人想办法把他……。”十四阿哥握手成刀向下一切。
“算了,老大或许也是被蒙骗了,至于张明德嘛,赶他走之时已警告过他,想来这人不会再胡言乱语……。”八阿哥大度地摆摆手,杀张明德并不难,可张明德名气不小,万一突然被人杀了然后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这反而麻烦,反正这事已经过去了,只要不说谁能知道?不过对于推荐张明德给自己的大阿哥,八阿哥心里的不满肯定是有的。
“八哥,你就是心太软!”见八阿哥如此说,十四阿哥也就打消了找人干掉张明德的念头,但依旧责怪了一句。同时又摇头道:“九哥你也真是的,大哥这人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别瞧他平日里一副稳重憨厚的样子,这肚子里的坏水可不少。其他的不讲,单单这次皇阿玛北巡塞外,老大可没少在皇阿玛那边给太子背后上眼药,你只是在京不知道罢了。”
“有这事?”九阿哥急忙追问什么情况,十四阿哥当即说了说大阿哥和太子在塞外两人视同水火的几件事,等说完又叹道:“如果不是当时江南出了事,皇阿玛急着把老大给派去了江南,弄不好两人闹得更凶,到时候皇阿玛会怎么想就更不知道了……。”
十四阿哥的判断没错,其实原本的历史上也正是因为大阿哥多次告黑状的原因导致康熙废了太子。只是历史在这里转了个弯,太子并没被废,而大阿哥也去了江南。
“说到江南,八哥你这次的损失如何?”九阿哥皱眉问,八阿哥经营多年,在拉拢朝内朝外的官员外还在江南进行布局,可以说半个江南的官场都有八阿哥的人在。而这次朱、袁高举叛旗,搅得江南鸡犬不宁,对于基本盘在江南的八阿哥来讲可损失不小。
说到江南的事,八阿哥同样为之头痛,江南乱了,损失最大的就是自己。现在只希望老大能在江南早点平息叛乱,恢复稳定才是。
正当他们三人谈江南局势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有封急信从江南传来,八阿哥让人把信拿过来,当着老九老十四的面拆开看,看了没几眼就神色大变。
“怎么了八哥?谁来的信,信里说些什么?”
“黄秉中的急信,说是桐庐出事了!”八阿哥说道,把信随手递给了身边的老九,九阿哥和十四阿哥脑袋凑在一起看完信同样大惊失色。
“这事不小,看来老大有麻烦了,而且江南那边……。”八阿哥敏锐地察觉到桐庐丢失的严重后果,他连忙站起身道:“今天就先散了吧,我得马上去见见马齐、佟国维、阿灵阿等人,估计皇阿玛这时候也接到消息了。”
第七十七章 一锅粥
大阿哥得知桐庐失陷后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但当等他集结起军队即将赶到桐庐的时候又接到信报,占据桐庐的那股反贼居然跑了,不仅跑了还临走前放了把火,把整个桐庐全给烧了个一干二净。
得知这个消息,大阿哥是气的暴跳如雷,急忙追问反贼的去向,当得知反贼沿江而上的讯息后,大阿哥顿时皱起了眉,连忙喊人拿来地图仔细看。
从桐庐沿江而上就是杭州城,难道这群反贼胆大包天又去打杭州城了?大阿哥想了想后摇摇头,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可能性很小。别看现在杭州在之前大战中被打得残破不堪,但杭州毕竟是大城,不仅有部队驻扎,同样在之前大战中所拉起的青壮随时随地能再组织起来,占据桐庐的反贼人数并不多,如果去了杭州铁定会碰个头破血流。
除此之外,离杭州不远的临安就是右路军现在驻扎之地,孙达瞻的几千精锐随时随地可以支援杭州。可是这些反贼不去杭州又会去哪里呢?大阿哥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难道这些反贼要顺江出海不成?但没有海船怎么出海?那么也只有两条路了,一个是渡江南下福建,另一个就是北上。
对于这两个方向,大阿哥一时间无法判断。按理说南下福建的可能性比较大些,福建多山易于躲藏,对于这些反贼来讲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不过如果北上的话?想到这大阿哥又有些迟疑,北上之路不好走呀,杭州向北就是湖州,这些反贼连杭州都打不下,难道有胆量去湖州不成?
仅仅两天不到,当新的消息传来后大阿哥吃了一惊,让他意外的是祝建才非但没有走他认为最妥当的拿下福建之路,相反却北上了。祝建才胆子不小,居然带着人从杭州之西,临安之东的午潮山区域直接穿插了过去,等大队人马过去后,杭州和临安方面才反应过。
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已经迟了,祝建才马不停蹄的穿过杭州和临安后直接扑向德清县,然后在德清附近大肆烧杀抢掠一番后根本没做停留,裹胁了大量百姓又向北而去。
祝建才的举动令大阿哥惊愕之余更是吓出一身汗来,大阿哥敏锐地察觉到这一次的反贼和之前不同了,对方似乎根本就没目的,只是一路抢掠裹胁地方,然后不断流窜。
这是典型的流寇作战方式,就如明末时期的各路流寇一般,他们根本就没明确的目的地,东打一枪西晃一圈,行踪飘突不定,但给地方造成的破坏力是极其强大的,当时民间有言道,流寇过境寸草不生。
对于流寇,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抓住机会不断压缩对方的生存空间,然后实施包围进行剿灭。可是现在大阿哥所带的人马都在杭州西南,而离祝建才最近的右路军却已经缺少粮草无法出动。要想追上祝建才等部不是那么好办,起码要给大阿哥一定的时间。
可话又说回来,时间越久流寇的破坏力和实力也会越大,大阿哥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紧急发出军令要求各地州府县严守城池,同时当地驻扎的绿营包括八旗做好防守准备,尽量减少流寇的破坏力,同时也为后续大军提供对方踪迹。
而临安的右路军,大阿哥命令立即出兵,这时候他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粮草了,一切粮草先就地自筹,等后面的粮草到位后再进行补给。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咬住祝建才的尾巴,不能让他有自由活动的机会。
祝建才的突然离开桐庐把整个江南搅得翻天覆地,更令得负责围剿的大阿哥计划全盘落空。随着祝建才一路扫过去,他的队伍如同吹气球一般越来越大。就像是蝗虫过境一般,各地方损失惨重。
就在祝建才和大阿哥一前一后你窜我追,忙得极其热闹的时候,久无声讯的袁奇突然带人出现在青阳附近。由于大阿哥的主力全被东边的祝建才给吸引,袁奇部出奇不意拿下了青阳附近的一个镇子,虽无什么大收获,但在此地却得知在不远的池州恰好有批军粮正要调往江南前线,得知此消息袁奇大喜,连忙派人前往半路设伏,打算劫了这批物资以补充实力。
而此时,在东边的宁波。朱怡成正在抽时间和两人谈话,这两人一个是他的狗头军师廖焕之,而另一位就是廖焕之的好友蒋瑾。
蒋瑾在宁波城破后很快就投靠了朱怡成,这一方面是因为廖焕之的劝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宁波已破,作为地方官员他如不投降也只有一条死路。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蒋瑾和廖焕之一样同样是惜命的人,既然有活路可走,难道还主动去走死路不成?投降朱怡成后,蒋瑾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在义军控制宁波地方可出了不少力,朱怡成之所以能够拿下宁波后在极短时间内就能控制住宁波周边区域,并且把占据宁波城的影响在民间减到最低,蒋瑾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在蒋瑾和廖焕之,还有其他一些被迫“从贼”的人努力下,同如今差不多快乱成一锅粥的江南腹地而言,宁波现在还算太平。不过,以宁波为根据地,朱怡成需要做的事还有许多,比如地方的治理、商路的维持、百姓的安抚、兵力的扩充、军队的训练等等,各种各样的事摆在面前都要一一解决。朱怡成来到这个时代之前只是个学生,从小到大做过最大的官也是在小学里当过一任少先队小队长而已。对于如何解决这些问题,除了在扩军、练兵和商路方面有些头绪外,至于其他的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着手。
幸好有廖焕之和蒋瑾这些人协助,这才勉勉强强把施政的架子搭了起来。可看看手下的这些人,朱怡成依旧觉得人才太缺乏,无论是文还是武的方面都是如此。
“请洪爷放心,在下已经都联络好了,明日那些富商定会赴宴。”蒋瑾拍着胸口在朱怡成面前保证到,前些天朱怡成交给他一个任务,那就是让他召集当地的一些富商过来,他要在城里最好的酒楼里请这些人吃饭。
对于这个任务蒋瑾并没感觉到意外,他只觉得朱怡成占了宁波后准备从这些富商那边扒层皮,无非是看中了他们家财罢了。这样的理解是非常正常的,别说是朱怡成这样的义军了,就连大清朝的官军在地方不也如此找富商乐输么?这些富商说白了就是养肥了待斩的猪而已,要怪就怪他们有钱。
朱怡成瞧着蒋瑾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也不做什么解释,其实他并没有打秋风的想法,朱怡成作为后来人没有这个时代对商人的那种歧视,相反他是觉得可以在这些人中做些其他文章而已。至于具体如何谈,又如何从他们身上获得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还等明天见了后再说了,只要人能来,至于用什么办法朱怡成并不会在意。
第七十八章 安排
宁波商帮在历史上真正形成是鸦片战争后期,随着满清的闭关锁国大门被西方坚船利炮轰开,宁波作为五口通商要地,原本就有浓厚商业气氛的宁波商人开始向外不断发展,从而形成了真正的宁波商帮,也叫宁波帮商。
其实在明朝时期,沿海的宁波商业气氛已经非常发达了,明末清初,由于改朝换代,再加清军南下对各方面的破坏,导致蓬勃发展的宁波商界一蹶不振。康熙登基后,国家稳定下来,宁波商人开始渐渐恢复元气,之后三藩之乱和收复台湾等战争宁波商人虽受到影响,可其发展并未停止,到康熙四十七年,宁波商人已恢复到明中期的规模,再加上宁波商人垄断了由长江口至辽东沿海的北洋航线,其发展速度越加迅速。
如今,宁波商界最有名的当属六大家,分别为叶家、于家、王家、包家、赵家、严家。除去这六大家外,还有十二家小有名气的商家和依附于这些大商下的近百行商。
六大家中,叶家的历史最长,叶家是以药材贸易发家,早在明中期就在北京开设药材行,一直延续到今日。于家和严家的主业是成衣业,宁波裁缝天下闻名,这是宁波成衣业和裁缝铺的主要根基,和药材行类似,也在北京开设商馆。王家、包家、赵家这三家除宁波的传统行业外,还经营北洋航线和渔业,主要的业务在海上。
这一日,在叶家大宅中,叶家家主叶国基同其余五家当家人围坐在一起,虽然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和美酒,但众人却没什么心思动筷子去碰一下,个个愁眉不展,神色不宁。
“诸位说说吧,明日我等就将赴宴,这宴无好宴呀,诸位有何打算?”见众人一声不吭,作为主人的叶国基咳嗽了一声开口讲道,话音刚落众人均长叹一声摇头不止。
“叶兄你都讲宴无好宴好了,这反……义军入城,接下来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破财是轻的,只希望我等能侥幸保全身家性命罢了。”说话的是包洋生,包家发家也只是近五十年的事,包洋生作为包家第二代家主经营的是海上贸易,虽说风险大,但获利丰厚。
包洋生的话是大实话,在坐的都是宁波商界有头有脸的人,更明白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道理。之前蒋瑾打着洪爷的旗号带人上门要请他们这些人去赴宴,这宴有好宴?分明就是鸿门宴。反贼入城虽暂时没对他们这些商人破门抄家,表面来看似乎是侥幸,可谁心里都清楚对方的目的最终还是他们的家财。
商人和地主是有区别的,商人主要靠商业手段进行资本积累,而不是像把财富投入土地进行简单产出的地主。再者,宁波商人的商号主要在各大城市,尤其是北京这样的首都,商人有钱是不假,但这些钱一方面要进行投资和周转,另一方面也分散在各商号手上,宁波虽然是宁波商人的老家,可除去宁波的宅院和一些财产外,其实大部分资金并不直接在手里。
在这些人看来,朱怡成分明就是要把他们这些当家人作为人质,然后慢慢把他们的家财全部榨干。这也是义军入城后并未对他们这些商家进行简单粗暴地破门抄家的主要原因,同样是他们这些人如今忧心忡忡的根底。
“如能破财消灾还是好的,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怕就怕对方……。”严治川摇头叹了一句,接着又道:“依我看,大家还是做好最坏打算吧,反正严家大不了舍了我这把老骨头,宁波老家就算毁了,但我儿在京城的基础还在,等将来未必没有重振家业的时候。”
“老严这话说的在理,依我看如能破点财我们兄弟几个也就认了,可如果要坏我等根基那是万万不行的!”于茂附和道,在坐的众人子弟都在各处商馆或在外行商,手中也握着自家的一部分资源,只要不被一下子连根拔起,他们这些老骨头没了可自家未来还是有重振希望。
“赵兄,南边可有消息?”于茂说完后把目光投向赵济世,赵家的商路主要在海上,除了北洋航线外,赵家还经营到台湾的航线,宁波城破后,宁波各大商家暗中也做了对策,因为赵家对南下航线最熟,再加上赵家有人在福州开设商馆,所以向闽浙总督发出求援的任务就交了赵济世。
赵济世摇摇头:“这人是派出去了,但这一路过去需要些时日,何况商馆那边接到报信再转总督衙门也没这么快。何况,总督大人要出兵再收复宁波,恐怕没个一个月时间也是不可能的,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这句远水救不了近火让他们一下子沉默了,的确如此,从路程来看,就算闽浙总督接到信息立即出兵再打到宁波,那也是近一个月后的事了。而他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就在眼前。
“浙江那边么?首府难道没音讯?”王樊急问,其实离宁波最近的还是杭州首府,不是说皇上派大阿哥就在杭州那边么?
于茂叹了一声道:“义军对宁波向外的消息封锁的厉害,再加上蒋瑾这个小娘养的白眼狼带人盯的紧,要把消息向杭州方面传出去有些不易,不过已经尽量在想办法了,可这也需要点时间,同样没这么快啊!”
这不行,那也不成,众人也没办法了,最终商议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明天这宴肯定是要去的,至于到时候会让他们出多少血,又能不能平安的回来,大家谁心里都没个底。
这聚会最终也没商量出一个好的办法,众人也只能明日见招拆招了,等聚会散后,叶国基看着这一桌根本就没动过的酒席,眉头深深紧皱。
“老林!”
“老爷,您吩咐。”叶家的老仆林老头在一旁回道,叶国基看了看他问:“你在叶家多久了?”
“回老爷的话,我本就是叶家的家生子,老爷还是少爷的时候老太爷就安排小的服侍老爷,这一晃就是四十多年过去了。”
“是啊!四十多年过去了……。”叶国基感叹道,老林陪在自己身边已经四十多年了,这是一个比自己妻儿陪伴时间更长的人,同样也是他最为信任和对叶家最忠诚的老人。
“这里有封信,你拿好今天就出府去吧,我记得你二儿在城西有个小宅子是不是?如果叶家有所不测,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上请你将来把这份信带给仁儿。”叶国基从怀里掏出封早就准备好的信来,轻轻放在桌上。
老林顿时老泪纵横,他明白叶国基这么说的意思,更清楚他这么做的道理。老林默默接过那封信,小心翼翼地藏在怀中,看了眼叶国基他迟疑道:“老爷,小少爷还小,不如……。”
“不行!”不等老林说完,叶国基就打断了他的话:“就这样吧,趁着现在还没人注意,你一个人悄悄地从后门走,切记不要让人看见。”
老林流着眼泪跪下给叶国基磕了几个头,站起身后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当走过回廊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依旧坐在屋里的叶国基,心中如同刀搅般刺痛。
第七十九章 请客吃饭
宁波在后世有许多百年老店,比如状元楼、东福园、梅龙镇等等,不过在康熙时期,这些所谓的老店还未出现,而今宁波最好的酒楼是定海楼。
这一日,定海楼早早就被整个都包下来了,在廖焕之的安排下酒楼上下加派了人手,为的是保证安全,因为今天朱怡成要在这里请人吃饭。
时间未到,接到请柬的客人已陆陆续续来到,众人见面后表面上客气地相互打着招呼,按次序入坐。可在众人笑容的背后却是深深的忐忑不安,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今天并不是什么好宴,也许到时候能不能走出这个酒楼也都是未知。
“诸位,洪爷到了。”蒋瑾笑呵呵地突然出现,看着坐立不安的这些商人说道,众人赶紧起身,迎接这位请客的主人来到。
很快,随着登楼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长袍的年轻人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年轻人相貌俊秀,肤色白皙,身材挺立,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初一瞧上去就如同一个年轻秀才般,令人有些意外。
“洪爷!”当廖焕之和蒋瑾连忙上前行礼时,众人才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洪爷。
众人微愣后急忙各自行礼,而朱怡成并没拿什么架子,带着笑容对众人抱了抱拳,说了些来迟了,让大家久等了的什么话,随后径直在主位落座。
朱怡成的年轻令大家有些诧异,而且他所表现出来的和熙也并不像大家来之前所想象的那样,这令在座的人心里稍稍安定些。不过所有人都不敢放松警惕,要知道这位洪爷手里可是握着上万人马,拿下宁波城的大反贼。
“既然是请客,先上菜吧,想来大家等了这些时间也都饿了,对了,听说这定海楼可有几道拿手好菜,今天可算有口福了。”入座后,朱怡成笑呵呵地说道,边上陪坐的廖焕之和蒋瑾陪笑点头称是,至于其他人嘛当然也连声道好。
定海楼的菜色的确不错,虽然一些菜的做法和后世有些不同,但味道更胜一筹,尤其是几个拿手好菜,厨子更拿出了十分精神烹饪,朱怡成尝过后是赞不绝口。见客人有些拘束,朱怡成还主动让人替他们倒酒,有眼色蒋瑾在宴席上挑了一些宁波当地趣闻轶事说说,以活跃气氛。
看起来这个宴席似乎很正常,但知道这些客人们根本就没品尝出菜品的滋味,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只不过是前奏,朱怡成请他们来吃饭的目的绝对不可能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顿饭,要命的还在后面。
酒过三巡,朱怡成早在来前就通过资料了解了这些客人的情况,刚才又在蒋瑾的不失痕迹的介绍下把这些人和他们的名字对了起来。放下酒杯,朱怡成先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侧面的王樊、包洋生和赵济世,笑问道:“王老板、包老板还有赵老板,听说你们三家是宁波最大的运商?不仅有上北洋的船队,而且还有下南洋的船?”
被点到名的三人心中均是一颤,心道这是祸躲不过,终于来了。
“不敢称老板,洪爷直接称我等之名即可。”三人连忙站了起来,一脸惶恐道。
“不要这样,今天是私宴,坐下说坐下说。”朱怡成和颜悦色道,并抬手往下压了压,三人这才忐忑不安地坐了回去。
既然朱怡成问了,三人当然不能不回,这三人中做的最大的是包洋生,当即包洋生想了想说道:“回洪爷的话,我等运商只是做些南北互通的小生意,船队算不上,仅仅只是各行合在一起做些小买卖罢了。”
这话回的比较技巧,朱怡成也不追究,只是笑着道:“无妨无妨,从商的道理说白了就是互通有无嘛,南方有南方的产出,北地也有北地的特产,把南北物资进行互通,各取所需,一来可满足民间和地方,促进双方经济。二来又能平衡金融进行扩大再生产,作为商人在付出劳动的同时再从中赚取些利润,很是正常。”
这句话说完,在座的各人神色中均有诧异,要知道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划分清晰,商人作为最低层的阶级虽然有钱但往往被人看不起。一直以来,对于商人这种不从事直接生产,而只是低买高卖从中获利的群体不为外人所理解,就连官府方面对于商人的态度也从未有任何鼓励。
商人是被忽视的群体,除了商人自己外,其余阶级对于商业方面只是看到表相而不知其内。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朱怡成这个年轻的反贼头子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虽然话中有几个名词从未听过,但从其意来看恰是贴切,更重要的是一针见血点出了商业的本质。
朱怡成懂商业么?如果说从真正商业来讲他当然是不懂的,一个还没毕业和踏上社会的高中生能懂什么商业?可如果要说商业的原理,也许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懂,要知道在学校里的政治经济学不是白读的,虽然成绩不怎么样,可里面有关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和基础这些还是很清楚,更何况后世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各种不同类型的商业手段比比皆是,已经深入每个人的日常工作中了,朱怡成所说的这些虽然在这个时代有些超前,但在他后世的时代仅仅是最基础的一些东西。
“据我所知,宁波作为海关要地,能出海的船约有400多艘,而你们三家就占了其中大半?”
包洋生避重就轻,朱怡成索性直截了当,要知道他身边可是有蒋瑾这么个内应在,宁波商家的底细蒋瑾早就整理成册报了上来,怎么能瞒得住朱怡成?
“这……。”三人面面相觑,朱怡成一言就揭穿了他们的底细,看来对方所图甚大,想到这无论是王樊还是包洋生甚至赵济世额头不由得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们的神情变动都落在朱怡成眼里,见此朱怡成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淡淡一笑,随后把话题扯到了其他人身上。
“于家和严家的成衣业几乎遍布整个东部,就连京师也有你们两家的分号。除了成衣业外,你们两家还做些丝绸、布匹等贸易,是不是如此?”
于茂和严治川默默点头,既然人家早都摸清楚自己的老底子了,那么再说其他也无益,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最后,朱怡成望向这里年龄最大的叶国基,这位叶家当家人可是整个宁波商界的头面人物。
“叶家以药材行起家,兼做毛皮和粮食生意,整个宁波叶家为商界楚翘,叶老先生,我这没说错吧?”
“洪爷说的不错。”叶国基点点头,他用着平静的声音道:“我叶家自前明弘治年间就开始行商,百年来经历过无数起落,后人战战兢兢,小心经营,终使叶家延续至今。其实除了药材、皮毛和粮食这些生意外,叶家还经营医馆,虽不能称活人无数,可也救了不少人。”
说到这,叶国基神色中显出一丝坚毅,他起身道:“自接到洪爷请柬,我等诚惶诚恐,说起来我们这些人只是不入流的商人而已,除了有些身外之物外并无其他,如果洪爷需我们乐输还请直接说个数字,只要我等能够承受的一切可谈,不必摆下这宴席吧……。”
“大胆!你知道这些话……。”蒋瑾闻言大怒,叶国基这个老家伙简直反了天了!居然这样顶撞朱怡成,分明就是发泄不满,试图讨价还价。
在赴宴前早就做好准备的叶国基并没被蒋瑾吓住,反而回眼望了过去,眼神中带着一丝嘲笑和不屑,在他看来蒋瑾就是一条投了贼的狗而已,你新主子都未发话你跳出来又想怎样?
第八十章 提议
在场其他人心中都为叶国基点了个赞,因为叶老头说出了他们心中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当然了,这些话也只有叶国基能讲,他们可没这个胆量,但不管怎么说,有人冲在前头打头阵,首先把话给挑明了也是件好事。众人心中带着期望和不安望向朱怡成,试图想从朱怡成的反应来判断结果。
“没事,前面我说了,这是私宴。”朱怡成抬手制止了蒋瑾的发怒,至于廖焕之在一旁只是抚须沉咛,和蒋瑾不同,廖焕之是做过几任一把手的人,无论城府还是涵养都要深的多,何况他作为狗头军师,在朱怡成请这些人吃饭的时候心里就猜到了些什么,只不过没有确定而已。
“叶老先生先请坐,我们之前没有打过交道,叶老先生对洪某有些防备也是正常的,来来来,先喝口酒,我们再慢慢聊。”朱怡成和颜悦色地说道,身旁的廖焕之知趣地站了起来,提起酒壶主动上前给叶国基斟了杯酒。
曾经作为一县百里侯的廖焕之能够如此放低身段,又如此知意,这令朱怡成大为满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国基刚才说那番话归根结底是心里憋着一口气,可话说出口去说没有半点后悔也是不可能的。见朱怡成并没有发火,相反依旧以理相待的时候,叶国基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当即举杯向朱怡成赔罪,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洪爷,我们都是些商人,书读的少,刚才出言不逊还请洪爷多多包涵,不过话说回来,老夫还是想请洪爷直言今天用意,如我等能做到的当不会退让,不知洪爷您意下如何?”
“哈哈哈!”朱怡成顿时大笑起来,看了看在场的众人,笑问道:“这恐怕不仅是叶老先生一个人的想法吧,其余诸位心里也是如此想的?”
众人没有说话,可他们脸上的表情已经表示的确如此了。
点点头,朱怡成叹道:“本来我只是想借此机会和大家好好聚一聚,喝喝酒交流一下感情,然后再顺便聊些其他事的。眼下看,如不先说事,恐怕大家这顿饭也吃不安稳,既然如此,那么好吧……。”
见朱怡成终于要讲条件了,众人的耳朵全竖了起来,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朱怡成,同时一颗心提到了半空。
“宁波为清廷海关关口之一,其实早在前明时期宁波就商风鼎盛,各行业发展迅猛。近百年前,由于战乱,宁波商界受到重创,而如今经近一甲子的恢复,方有现在的局面……。”
朱怡成开口缓缓讲道,在场众人都是宁波商界的楚翘,各家都是经历过那时代一步步走来的,如何不知宁波商界的起起落落?耳中听着朱怡成讲述这近百年来的变化,心有未免有些感慨。
把玩着手中的酒盅,朱怡成继续道:“商人的主要目的是以经营为本,从而获取利润和发展,诸位都是宁波商人中的骄娇者,这么多年来也是如此经营的。今天把诸位请来,我洪某是想同诸位做一笔买卖,一笔大买卖!”
听到这,所有人心中全是猛然一跳,心想终于来了。至于什么做买卖,大买卖什么的,众人只觉得是一句托词而已,所有人心中只是琢磨着朱怡成会如何开口,他的胃口又会怎样。
放下手中酒盅,朱怡成看着忐忑不安的众人笑道:“大家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想侵吞诸位财产的想法,我洪某不是满清,做不出杀鸡取卵的勾当。”
这话令大家心中的不安稍稍平息,不过还是有人疑惑,这不会是朱怡成故意给自己戴高帽子吧?这天下哪里有不闻腥的猫?弄不好对方是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我只有三个条件。”朱怡成伸手竖起了第一个手指:“第一,我需诸位出面安抚宁波商界,平息宁波地区的市场,不得发生囤积居奇或其他扰乱市场的情况,一句话,宁波商市的平稳,宁波百姓的日常需求一定要保证!”
“洪爷的意思我等明白了,不过宁波商行众多,我们并不能代表所有宁波商人……。”
有人当即说道,话还没讲完就被朱怡成打断:“诸位都是宁波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不仅是诸位的家乡,更有诸位的父老乡亲,为商之道诸位比我更清楚,作为商人虽然以获利为目的,但商人同商人之间也是不同的,诸位不会想借着父老乡亲的痛苦来成全自己的获利吧?再者,诸位是宁波商界的头面人物,在宁波各商行中的影响力可想而知,当然如果有些不遵守规矩的商户,诸位无法解决的情况下,我想蒋大人可以帮得上忙。”
“请洪爷放心,卑职定当效力!”在一旁的蒋瑾连忙起身一口答应。
叶国基微微点头,朱怡成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是要稳定宁波局势而已。大家都是宁波人,就像朱怡成讲的那样宁波是自己的家乡,如果囤积居奇扰乱市场,闹的家乡父老背后绰自己脊梁骨骂娘西匹,他们也没脸在宁波混下去了。
“这个条件老夫这没有问题,我想其余诸位也不会有问题!”叶国基作为宁波商人中的领头人当即就答应了下,众人同样点头称是。
朱怡成满意地竖起了第二根手指,说道:“其二,今年江南受灾严重,民间粮食价格不断高涨,更令人担心的是秋后收获预测并不乐观,所以宁波一地要早做准备。诸位行商天下,渠道广泛,可从其余地方替某运粮至宁波,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朱怡成这句话让大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江南缺粮不是一日两日了,宁波的情况还好些,可其他的地方缺粮尤其严重。可要从外面运粮到宁波这并不容易,一来要采购粮食无非是从湖广之地采购,二来买粮和运输都需要耗费大量资金,第三朱怡成占了宁波,却又想从清廷的地盘往宁波运粮,难道他就这么放心?
似乎是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朱怡成笑着解释了几句,关于购粮的银两他可以提供一部分,然后由各商家自筹部分,等粮食到后根据各自所出资金的比例进行划分,一部分作为军用,另一部分投入市场,虽然获利不会大,可也不会让众商亏本。至于其他方面也不用他们多担心,只要能运粮进来,多多益善。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要求倒也不是不能答应,不过具体怎么操作,这份子又如何分配,众人还需要研究一下。对于这点朱怡成并不着急,接着说起了他的第三个条件。
当朱怡成第三个条件说出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是又惊又喜,因为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朱怡成的第三个条件居然是要求宁波商界同他一起组成一个新建商行,而这个商行的主要经营范围居然是海贸。
宁波作为沿海地区,素来就有海贸的传统,但鉴于朝廷的限制海贸发展并不怎样。尤其是这些年来,随着出海的人越来越多,清廷已经着手在控制海贸规模了,甚至还有取缔海贸的想法。
这些,都令宁波商界忧心忡忡,海贸的利润之大,获利之丰厚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何况作为海关之一的宁波远比内地更对这世界之大有所了解。在清廷上下还做着天朝上国美梦的时候,这些沿海的商界精英已经开始接触了西方国家和对全世界的部分了解,从而打开了眼界。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朱怡成居然想和宁波商界合伙做海贸,这的确是一笔买卖,一笔天大的买卖!但是这笔买卖的风险也是极大的,首先一点就是朱怡成的身份,作为反贼的朱怡成如果成了他们的合伙人,那么不等于他们这些人也是反贼一员了?天下依旧还是大清的天下,画的饼再好,吃不到嘴里也是白搭。
第八十一章 资本的犹豫
这个要求众人无法第一时间答应,朱怡成也不心急,他今天请这些人来只是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至于做海贸的商行就算这些人不参与朱怡成也是必须要搞的。
天下如此之大,清廷只是占据了亚洲东部,而浙江只是大清王朝的一个省,至于宁波更是这一个省的府而已。面对庞然大物的大清王朝,朱怡成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和对方抗衡,如果不是有袁奇和祝建才等人在浙徽之地牵制大阿哥的围剿大军,他也没办法如此顺利地拿下宁波。
就算拿下了宁波,接下来还要面对许多现实。宁波失守的消息封锁不了多久,若大的宁波城再加上宁波周边地区,不仅有陆路还有海路,这种消息是无法彻底封锁的。在朱怡成看来,也许在坐的这些商人已经私下把宁波失陷的消息给传出去了,过不了多久朱怡成就会面临清军的威胁。
时间对于朱怡成来说是非常紧张的,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扩大其实力,同时做好后续的准备工作。办商行,开海贸,一方面是要把宁波地方商人包括浙江本土百姓用利益的方式捆上自己这条船,以扩充自己这方面力量,同时为自己获得大量的发展资源。
第二,如今是大航海的时代,未来在海洋,只有掌握了海洋才能掌握未来数百年的发展脉搏。
更重要的是,一旦无法和清军抗衡,远走海外或者依托舟山群岛周旋也是一条退路,这是朱怡成早就盘算好的,也是他在来宁波之前就制定好的计划一环。
对于如何组件商行,各方面如何占据股份和利益分配,朱怡成也做了一个预案,这个预案如摆在后世当然是很不专业的,但在这时代却已能让这些商人刮目相看了。
当仔细听完朱怡成对这商行的组建、份子的分配和管理等等细节后,众人忍不住都微微心动,说白了这样的方式他们还是头一回听说过,其中有些模式和条例甚至像红毛国那边的道道,难道说这个大反贼和红毛国那边还有瓜葛不成?
“诸位不用急着回我,这样吧,我给诸位三天时间,在这三天内诸位随时随地可来找我,等三天后如不想加入商行的人我可以保证也不会进行追究,说白了做生意嘛,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嘛。”
朱怡成笑呵呵地站起身来,见他站起众人慌忙也同时起身,不过只听朱怡成如此说了几句话,然后冲着大家拱拱手,说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办就不多陪了,接着带着廖焕之和蒋瑾等人先行离开。
朱怡成等人一走,在场的气氛边的更加微妙,众人并没有先相互商讨,相反各各神色严峻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老,老严,还有诸位,这事实在太大,我需要回去好好想想,先告辞了。”赵济世先站了起来告辞离开,紧接就是其他几个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参加宴会的人基本全走光了,只留下叶国基和于茂二人。
“叶老爷子,今天这事您看……?”于茂轻声问,叶国基摆了摆手:“看不透,看不透呀!这位洪爷虽然年轻,可为人处事大不相同,老夫至今未想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不过有一点可以保证,其子所图甚大啊!”
“那么,我们是否答应呢?”于茂忍不住又问,于家的主业是成衣业,在海贸方面并没有优势,不过于家一直眼热海贸的获利丰厚,却没有机会进入这个行业。眼下朱怡成主动提出要拉拢他们这些商人组成一个新商行,进行大宗海贸,这里面的机会让于茂很是心动。在他心里他已经试图想参一股了,可对于大家所有的顾虑同样也有,现在见没外人在,打听一下叶国基的态度,也好做一下权衡利弊。
叶国基摇摇头,于茂心中顿时一沉:“老爷子您是不看好了?”
“非也!”叶国基说道:“此事甚大,一时间难以决定。其中利弊均有,如果一旦成功那我等将扶摇直上,名垂青史。可一旦失败,那么我等家族也将灰飞烟灭……。”
于茂默默点头,叶国基说的没错,一旦答应了朱怡成,那么他们就成了一个整体,无论利益还是风险均要一起承担。这获利和回报虽然大,但风险也实在是大,最重要的是他们对于朱怡成这人并不了解,虽说从今天的赴宴交谈来看,此人颇懂商业,头脑清醒,胸有韬略,可最终性格和魄力等等又如何?谁都不清楚。更重要的是他只是一个反贼,上了反贼的船,将来会如何?难道这区区反贼能抵抗得过整个大清不成?
两人默然不语,最终都是长叹一声,各自离开。
马克思说过,像自然据说惧怕真空一样,资本惧怕没有利润或利润过于微小的情况。一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会非常胆壮起来。只要有10%的利润,它就会到处被人使用;有20%,就会活泼起来;有50%,就会引起积极的冒险;有100%,就会使人不顾一切法律;有300%,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绞首的危险。
这段话出自于《资本论》第二十四章第七节,经常被人进行引用,而实际上在离开定海楼后,大多数参加赴宴的人心里都对朱怡成的提议大为动心,可同时也因为朱怡成的身份和实力又反复纠结。
商人是逐利的,不怕绞首的危险只是说说,如果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一定是绞首,商人也会打退堂鼓。这都是人之常情,作为成功的商人权衡利弊是必须的本能。
但在所有人中,只有一人根本就没打算和朱怡成合作,而这个人就是头一个离开定海楼的赵济世。和其余几人不同,赵济世虽然是商人,但他和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年来他的船队之所以能够走台湾航线,甚至南洋航线,而不是仅仅走传统的北洋航线,其主要原因是赵家早就暗中搭上了闽浙总督的线。
就像这一次宁波落入朱怡成之手,赵济世第一时间就找人偷偷向福州报讯,算算时间这讯报也差不多快到闽浙总督手里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朱怡成在宁波的日子并不长久,只要闽浙总督大人发兵,区区反贼哪里挡得住大清的雷霆一击?
所以,赵济世根本就不看好朱怡成,更不用说和他一起做什么买卖了。任凭朱怡成说的再漂亮,他赵济世会和一个死人合作么?离开了定海楼,赵济世直接回了自己家,进了书房后写了封信,然后让人把自己的三儿子赵国元喊了过来。
“父亲,您回来了。”见到赵济世安然回来,赵国元欣喜万分,当即上前行礼。
“嗯,回来了。”赵济世也不说赴宴的经过,只是淡淡点头,然后招手让赵国元走进。
“父亲,您有何吩咐。”赵国元很是机灵,知道赵济世定有什么事要关照自己,连忙回头先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这才走近俯身。
“今天晚上,你去一趟码头,把这封信交给……。”赵济世轻声叮嘱道,然后把刚写好的那封信郑重交了赵国元,赵国元一边听一边点头,小心谨慎地把信贴身藏好。
第八十二章 地图和火器
“洪大哥,您画的是什么?”入夜,李娟儿见朱怡成依旧在书桌前忙忙碌碌,见油灯有些暗,她又在旁加了盏,顺便拨了拨灯芯。等把发簪插回去的时候,这才看见朱怡成并不是在写东西,而是在画一副画,这个画上扭扭曲曲地东一块西一块,也不明白画的是什么。
“这是地图。”
“地图?”李娟儿好奇地看了看:“这是哪里的地图?怎么都瞧不明白。”
“这是天下全图。”朱怡成得意地回答道,手中的笔勾完了最下面的南极州,放下笔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这个时代,如果说谁对世界最为了解的也就是朱怡成了,虽然他只是个高中生,更不是专业搞地理的,可别忘记后世的信息大爆炸。对于后世的现代人来讲要勾画出一副世界地图来大致的轮廓还是可以的,何况朱怡成早些时候还玩过大航海的游戏,所以比起普通人对于世界地图更为清晰。
不过他这副地图从专业角度来看根本不值一提,可放在如今的时代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至少各大州,各大洋的位置都没错,至于那些细节方面暂且不用去考虑。
“天下全图?”李娟儿惊讶道,她没想到朱怡成居然还懂这个,不过仔细想想朱怡成的身份也就适然了,作为朱明后裔,有些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也是正常的。
“洪大哥,宁波在哪里?”
“宁波在这,瞧见没,这就是宁波。”好为人师的朱怡成点着地图上的一处道:“从宁波往东就是舟山群岛,再向东北过去就是日本列岛,这里一大片都是海洋,穿过这片海洋就是一个新大陆。你再往这瞧,这里是南洋,南洋往南还有一片大陆那边有许多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动物。这里看见么,就就是印度,也叫天竺,这里是非洲,非洲那边的人皮肤都是黑色的,再往西就是欧洲了,我们也叫欧罗巴,这个地方就是红毛洋鬼子的老家……。”
朱怡成兴致勃勃地为李娟儿讲解着,随着他的讲述李娟儿越听月是惊奇,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世界会如此之大,而且还有如此希奇古怪的人。
“这天下居然还有像黑碳一样的人?还有红毛洋鬼子?”
“呵呵,其实这些人早就来过我们中华,比如说黑人吧,在唐朝的时候就有,那时候称为昆仑奴,至于红毛洋鬼子,澳门那边就住着一群呢。对了,宁波这也曾来过,只不过极少。”
“真的呀!可是这么远的路,他们是怎么来的?坐船么?”
“聪明!”朱怡成点头笑道:“正是坐船来的,欧罗巴那边的人很久前就造出了能远渡重洋的大船,他们在海上漂泊上百天甚至更多的时间从欧罗巴远道而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我们中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等。这些在我们看来平常的东西但到了欧罗巴却是供不应求的好东西,其价值甚至能和同等重量的黄金相等啊!”
李娟儿听到这吃了一惊:“这么贵?难道他们那边没有么?”
“你猜对了,就因为没有才物以稀为贵!”朱怡成点头道:“古代的时候西域那边的丝绸之路也是这样,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变更丝绸之路从陆地转移到了海洋。现在是海洋时代,除去这获利丰厚的贸易外,这些广阔的大陆还拥有无数我们没有的东西。”
李娟儿是个聪明的女孩,顿时明白了,怪不得这些日子朱怡成一直在让人打听宁波的海贸和船只情况,原来他真正用意在这里。如果真的像朱怡成说的那样,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们天朝上国不是应有尽有么?难道还有我们没有的东西?”李娟儿想了想忍不住问。
“天朝上国?哈哈!”听到这句话,朱怡成不由得笑了起来,但这笑声却有着苦涩:“满清入关,国人闭塞已久,再加上清廷有意为之,这天朝上国仅仅只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其实从现在的世界来讲,中华的确是最强大的国家,可惜神州沦陷,满清不思进取,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家迎头赶上,等到那时候,哎……。”
说到这,朱怡成不由得叹了口气,西方国家的发展正是在这时代开始崛起的,而百年就将用坚船利炮打开中国的国门,从而中国迎来她最为黑暗和悲惨的一段日子。
在这个时代久了,朱怡成虽然还拥有着现代人的思想,可从认同感来讲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时代。更因为他地后世历史变化的发展所了解,对于清朝无能和倒退更是深为痛恨。
“先把它收起来吧,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想到鸦*片战争和那些屈辱的条约,朱怡成心中极不是滋味,他叹了声对李娟儿吩咐道,李娟儿小心翼翼地把这副天下地图给收了起来,放在一个木盒中仔细保管。
拿起茶喝了口,朱怡成顺手拉开抽屉,露出了放在里面的一个长方型的木匣,打开它,一把造型精密的火铳露了出来。
这把火铳是在宁波知府衙门查抄到的,估计是之前的知府张朝宗的收藏,从它的造型和上面的花纹来看,应该出自于西方。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是那位商人献给张朝宗的玩物。
火铳并不是自发,而是用火绳,自发火铳在这时代虽然已经出现,可因为冶炼和技术的原因其可靠性并不强。其实直到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英军使用的火枪也不是自发枪。
朱怡成对这把火铳还是比较有兴趣的,自得到之后还亲自试用了一下,虽然它的准头不怎么样,二十步之内还马马虎虎,过了二十步这铅子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而且每次装弹、射击都需要一套复杂的流程,从单一武器的角度来看还不如一把弓箭来得方便。
但朱怡成心里非常清楚,未来毕竟是火器的时代,只有火器才能取代如今的冷兵器。当火器的大规模运用和发展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就是冷兵器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的那一日。
眼下,朱怡成已经在让人以这把火铳和查抄到的鸟枪等火器为原型进行研究和制造,不过这个计划才刚刚开始,什么时候成功,什么时候又能获得合格的火器,这还是一个未知。但他相信只要有好的开始,那么必然会有好的结果,何况还有他几百年后的眼光在呢。
正当他拿着火铳把玩着,思索着如何改进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李娟儿带着董大山走了屋。
“洪爷真是神机妙算,果然有人心怀不轨。”董大山佩服地说道:“在下安排的人刚回报,发现赵济世的儿子赵国元一刻前偷偷摸摸从后门出了赵家,趁夜往码头那边去了,您看要不要立即拿下?”
第八十三章 决定
防人之心不可无,朱怡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虎躯一震对方纳头就拜的场面,除非他的实力能够达到和大清王朝直接抗衡的地步。早在请宁波六大商家吃饭之前,朱怡成就清楚这些人是不那么好相于的,就算他拿出十万分的诚意,对方也不可能凭着几句话就投靠于他。
如果能够直接用强,朱怡成也不会花这么多心思。毕竟这些商家不是普通人,用强非但起不到效果,还会导致一些意外发生。仔细考虑之后,朱怡成才决定采取先礼后兵的策略先请他们吃饭,然后在饭桌上表明自己的态度,至于对方最终会怎么选择,那就看对方怎么想了。
“只有赵济世一家?”对于董大山的回报朱怡成并不意外,想了想后问。
“暂时就他一家,不过洪爷您放心,其余几家都有人暗中盯着,一旦有举动绝对逃不过我们的耳目。”
微微点头,朱怡成考虑了一会儿道:“暂时不要去动赵国元,盯着他看看他去码头找谁,等他回去后就把接头的人给我悄悄拿下!”
“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董大山应了一声,转身急急离去。
当赵国元带着赵济世的书信前去码头的同时,其余五家的当家人并未休息,各自在家中考虑着朱怡成和他们说的那笔买卖。
商人是逐利的,但商人的逐利也要考虑风险,这点叶国基说的很是明白,归根结底还是朱怡成的实力并没有达到这些商人敢于投资的地步。可眼前他们这些人都在朱怡成的手里捏着,虽然宴会上朱怡成和颜悦色,说话也好商好量的样子,可别忘了他可是打下宁波城的大反贼。如果直接拒绝的话,谁都不清楚朱怡成会不会当场翻脸,思来想去,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稳妥的方案,那就是暂时拖一段时间再说。
对于朱怡成提出的三点,前两点各家配合没太大问题,无论是稳定宁波市场还是向外购粮,这些事都是正常商业手段,就算是做了想来清廷也挑不出毛病。要知道他们这些人不仅是商人,同样也是宁波当地人,在这种情况下能为宁波当地百姓做点事,任何一个当政者为考虑民心都不会秋后算帐。
关键就是第三点,这也是他们纠结的主要原因,因为一旦答应下来就等于和朱怡成捆绑在一起了,如果过不了多久朱怡成兵败,那么仅凭这条无论是谁就是个满门抄斩的结果。
这个赌注太大了,赌输的概率也占了大多数,谁敢冒如此风险呢?
可唯独有一人思来想去越想越动心,这人就是宴会后和众人一起离开的王樊。王家和包家还有赵家主要做的是航运,但在这三家中王家的力量并不算强。包家是拥有船只最多的,北洋航线主要捏在包家的手里,至于赵家么,除了在北洋航线上分了一杯羹外,还拥有南下的台湾航线和南洋航线,其实力并不比包家小多少,何况赵家还搭上了闽浙总督的线,在这方面更不是王家能比的。
王家的地位在三家中最为尴尬,向北有包家的垄断,向南又有赵家在前,王家夹在中间,如不是靠着当年前一代家主的影响力,恐怕早就被挤出三大家了。
一直以来,王樊总在琢磨着如此打开局面,重振王家在商界,尤其是航运的地位。如果长期这么下去,那么王家的没落是注定的。在这种情况下,王樊怎能不忧心忡忡?
所以,朱怡成的提议说出口后,在场最为动心的就是王樊了,只不过他并没有表示出来,把心思深深藏在心底,装着和旁人无异。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王家和其余几家不同,虽然从表面上来看,王家作为宁波的六大家之一都是宁波的商业大家,可实际上王家祖上是干过海盗的。明中期,倭寇袭击东南沿海,浙江更是重灾区,那时候的倭寇说是日本的浪人,可实际上其中中国人居多,很多人都是沿海地区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跟随着倭寇干这种没本钱的买卖。
王家先祖曾经就是倭寇中一员,只不过运气比较好,当戚家军崛起时,王家的先祖就离开了倭寇队伍,跑到了舟山群岛当了个渔民,之后又入伙当了海盗,还混成了一个小头目,几代传下来,直到明末时期跟随当时的头领被朝廷招安。
清军入关后,活跃在东南沿海的海盗集团基本散的散,被收编的收编,或者跟随郑成功去了台湾。而那时候王樊的爷爷却留在了浙江,靠着当海盗时赚的银子摇身一变成了地主同时做起了买卖。
就这样,安安稳稳发展几十年,王家洗白了身份成了宁波六大商家之一,可谁都不清楚王家先祖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份,正是因为这种身份使得王樊从骨子里从来就有一种先天的**着不安的因素,这同样是他对朱怡成的建议动心的另一个原因。
当夜,王樊根本没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等到第二天天亮,红着眼的王樊总算下定了决心,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下午,朱怡成突然接到消息,说是王樊来访求见。对于王樊的突然求见他心中有些期盼,当即就让人把他给带了进来。
“小人见过洪爷!”见了朱怡成,王樊一改之前的态度,二话不说先给朱怡成磕了个头。
“王老板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谢洪爷……。”等王樊从地上爬起来,朱怡成问道:“王老板今天求见于我有何事?”
“不瞒洪爷,王某今日来找您为的是您昨日说的那件事。”王樊直截了当地说道,既然已经下了决心,王樊也不藏着掖着,当即就表示想和朱怡成谈那笔买卖的合作。
听完王樊的话,朱怡成心中是又惊又喜,同时也疑惑道:“王老板能答应合作,这当然是件好事,不过我想问问,王老板为什么会这么想?”
“呵呵,古之吕不韦见异人,归家与其父说:‘耕田可获利几倍呢?’其父说:‘十倍。’吕不韦又问:‘贩卖珠玉,或获利几倍呢?’其父说:‘百倍。’吕不韦又问:‘立一个国家的君主,可获利几倍呢?’其父说:‘无数。’吕不韦说:‘如今努力耕田劳作,还不能做到丰衣足食;若是拥君建国则可泽被后世。我决定去做这笔买卖。’”说完,王樊笑了笑道:“如此,我也决定去做这笔买卖!”
第八十四章 问话
一晃三日过去,当日参与赴宴的六家又一次接到了朱怡成的邀请,而这次不在酒楼了,地方改到了知府衙门。
到了地方,众人忐忑不安地被引入后院,后院的花园中早就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的酒菜俱全,朱怡成也早早坐在那边含笑等着大家。
众人上前行礼,朱怡成摆摆手,和颜悦色地请大家坐下,等所有人分头坐下后,朱怡成先随意说了些平常话,随后就问诸位考虑的如何。
“回洪爷。”严治川起身道:“我严家对于稳定商市责无旁贷,在来之前在下已经交代下去了,所有严家在宁波的商行绝不囤积居奇,同时愿献出粮米5000石,白银2万两以表其心,至于洪爷所说的对外购粮一事,我严家也无问题,当尽力而为之……。”
说到这,严治川看了眼朱怡成,见他的表情还算和煦,这才又道:“至于洪爷所提的海贸一事,同我严家日常经营并未有关,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过请洪爷放心,海贸的采买方面我严家还是能够帮上忙的,只不过这占股就不必了……。”
严治川的话音刚落,叶国基也站了起来,和严治川一样他也说了类似的一套,只不过拿出来的粮米和白银更稍多些而已。紧接着于茂也大同小异地回答,唯独还剩最后三人,那就是包洋生、赵济世和王樊。
这时候,包洋生心中暗骂不止,对于严治川、叶国基、于茂三人更是恨不能当面大骂几句娘西匹,问问他们这样说良心会不会痛。
这些家伙真是老狐狸,居然先主动表明对朱怡成要求的稳定市场的支持态度,紧接着又拿出一大笔钱财来乐输,最后又以不经营航运的理由轻轻巧巧地就把自己全给摘了出去。现在可好,他们落得轻巧脱身,却把这事直接丢在自己身上。
用宁波当地话,等于把他包洋生几个给停在了杠头上了,让他接下来怎么应对?要知道六大家中就他们三家是经营航运,而且三家中就数他包家的船最多。
“包老板、赵老板、王老板,你们三家可都是搞航运的,你们不会也和他们一样吧?”果然不出所料,朱怡成笑呵呵地打趣道,令包洋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洪爷如此厚爱,包某如拒绝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可洪爷您也知道,包家的船走的主要是北洋航线,这北洋一线靠的是和清廷之间交易,如包家同洪爷合伙,那势必会影响北洋的贸易,同时我想洪爷也不会放心如此吧?”无奈,包洋生只能斟酌地讲道:“不过洪爷既然如此关照包家,包某也不能坐视不管,这两日包某仔细想了想,不如由包家调拨沙船30艘、广船15艘交给洪爷您来经营,包家也不需占半成份子,同时包家和叶老爷子一样,同样愿出钱粮以表其心意,您觉得如何……?”
这话说完,包洋生心中实在是肉痛不已,虽然三家的船加起来足有260多艘,可包家在其中的份额只是近一半,也就是大概130艘左右,除去在外未归的和修缮的船只等等,如今包家能正常运作的船只大概也就在100艘不到,一口气拿出45艘来,其中还有15艘能走远航的广船,这个手笔可不小。
除了这些船,包家还要贴上水手和同叶国基一样的钱粮,这样一来等于包家一下子付出了三分之一的家财,甚至还不求半点回报。这样的大出血求的就是让朱怡成放他包家一马,同时表明支持态度。
听完包洋生的话,朱怡成并没说什么,神色依旧如常,只是把目光投向了赵济世。
赵济世也不含糊,当即也拿出了沙船17艘,广船9艘,然后再加一笔钱粮,至于理由嘛和包洋生差不多,找的也是北洋航线的借口。
“不对吧……。”朱怡成当即打断了赵济世的话,疑惑地道:“赵家在北洋航线有份额这我是知道的,不过听说赵家还走台湾航线和南洋航线,是不是如此?”
“这个……走是走的,但规模很小,我赵家也是试探的刚刚开始,不成气候罢了。”赵济世神色尴尬地回答道。
“这也不对呀。”朱怡成若有所思道:“听闻赵家在福州可有不小的关系,而且还打通了满清总督府的路子,据说台湾航线现在完全握在赵家手里,难道不是么?”
“这是根本没有的事!”听到这,赵济世背后冒出一层冷汗,当即否认道:“我赵家仅仅只是商家,如何能和总督府有关系?这定是谣传!”
“难道是我听茬了?”朱怡成惊讶道,紧接着似乎想了想,回头招来侯着的董大山问:“大山,赵老板的话你都听见了?那些谣传是哪里来的?你会不会搞错了?”
董大山也是一脸疑惑,挠挠脑袋道:“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呀,要不小的再去问问人?”
“也别问东问西了,来来回回麻烦的紧,这样吧,你直接把人给带过来,当着我面回就是了。”朱怡成不耐烦地如此说道,接着挥挥手,董大山答应一声急忙退了下去。
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朱怡成想干什么,其他人还好,唯独赵济世心里打着鼓,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不妙。
董大山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很快就见他带着三人回来了,走到近处才看清楚跟在他身后的三人中两人是劲装打扮的汉子,看来是董大山的手下,至于那被两人夹着一起带过来的那人皮肤黝黑,身穿船民的短打,虽然年轻力壮的样子,可脸色惶恐之极,当他看见赵济世时,更是不由得退缩了下。
“洪爷,我把人给带来了,您直接问就是。”董大山回道,接着一脚就把那船民踢跪在地,冷冰冰道:“在洪爷面前老老实实回话,如果有半句假话,后果你清楚!”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船民吓得全身发抖,不住朝着朱怡成磕头。
而此时,赵济世已经认出了这人是谁,这人叫尤二,是赵家的心腹,同样也是他船队中经常走福建、台湾航线的好手。关键不在于此,按理说尤二这人前日就应该悄悄离港前往福州,替自己送那份信去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见尤二,当瞧清楚尤二的脸时,赵济世的脸色猛然大变,耳边更如同有重锤敲过一般,如雷鸣般的轰隆一下子把他给震蒙了。
第八十五章 四海
尤二丝毫不敢隐瞒,当即竹筒倒豆子交代地一干二净,至于那封信也早就被董大山查获,人证物证俱在,赵济世哪里还站得住?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弄醒他!”朱怡成淡淡说道,自有人上前泼了盆冷水,赵济世悠悠转醒,当看见似笑非笑望着他的朱怡成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起战来。
“赵老板,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我愿献出赵家所有财产,只求洪爷开恩……开恩啊!”想到后果,赵济世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不顾额角的斑斑血迹苦苦哀求。
“哎……做生意,有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赵老板如果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不想同我合作也没什么,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可从来没有强迫过诸位啊!可是,赵老板你却暗中想至我死地?呵呵,这点就过了呀。”笑容一敛,只听得朱怡成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来人啊,把赵济世连同赵家上下全部拿下!”
“得令!”
董大山高声应道,带人上前就把赵济世给捆了起来,紧接着拖着如同一条死狗的赵济世往外拽去。
“洪爷饶命!洪爷饶命啊……!”
赵济世凄凌的呼叫声直到不见身影还隐隐约约传来,最终再也听不见。此时此刻,在场的其他人个个面面相觑,神色难看之极。
其实,赵济世只是做了一些人没做的事罢了,如果在场中人同样有赵家和闽浙总督的关系,谁能保证不会起一样的心思?可万万没想到,赵济世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掌控中,见到赵家如今的下场,他们都暗暗庆幸,同时又为刚前所说的话忐忑不安。
朱怡成前一刻还笑眯眯的,后一刻就翻脸拿下了赵家,如此雷霆手段让这些人领教了什么才叫“反贼”。对于这个结果,就连最为稳重的叶国基也有些后悔了,他后悔拿出来的是不是会太少,拒绝合作的方式是否又太过生硬。
没去理这些人,朱怡成喝了口茶,当把茶盏放下时,他的表情又和刚前一样和颜悦色了。
“王老板,不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王樊就跪倒在地道:“回洪爷,王家愿为洪爷效力!”
如是之前,王樊开口说这样的话,在场的其余几家必定瞧不起他,甚至还可能暗骂几句王樊软骨头什么。可有了赵济世在前,王樊的回答就不意外了。虽说就像是叶国基这样的人早就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作为一个商人,面对某些选择的时候还是会权衡利弊。
朱怡成闻言大喜,当即连声叫好,同时又道:“王老板,你只是同我合伙做生意,大家都是平等的嘛,更谈不上效力不效力的,合伙的买卖赚了钱大家都有好处,再说了,我也明白你们的心思,毕竟目前的形势不太明,效力一说还是放在以后再讲吧。”
“洪爷恩德!小的没齿难忘,还请洪爷放心,小的定尽心尽力,把这买卖给办的妥妥的。”王樊感激万分地又磕了个头,这才在朱怡成的安抚下站了起来。
朱怡成这样的态度令其余几家不由多了几分好感,至少朱怡成站在他的角度能说出这番话来,表示他还是比较看重他们这些商家的。同时,朱怡成也清晰地表态知道他们这些人的难处,更愿意以商界的规矩来合作。
“老夫虽不能像王家那样,但请洪爷放心,叶家会调拨一部分人手供洪爷差遣,同时老夫在此承诺,刚才所说对于海贸的配合,比如采卖等等,叶家的渠道绝无问题。”
“对对对!我于家也无问题!”
“还有我,还有我严家!”
“洪爷!我包家愿再拿10艘船出来……。”
众人急忙加大筹码,就怕朱怡成翻脸不认人。对于他们的主动性,当然是值得鼓励的,当即朱怡成好生安抚了这些人,并说了些场面话,这才令他们稍稍放心。
最后,除了王家直接入伙外,其余各家也通过这样那样的方式参与在了其中,再加上赵家的生意和船队被全盘接手,朱怡成这个商行的架子总算是搭起来了。
“四海商行”,这就是这家新商行的名字,这名字是朱怡成起的,寓意既为通商四海,同时也有着纵横四海的期望。商行的大掌柜由王樊来担任,朱怡成让李娟儿替自己暗中掌握商行,至于下面的人除招募的水手和安插的义军耳目外,其余用的是各家主动献出来的人。毕竟朱怡成手下并没有多的人才,换现代话来讲就是人力资源实在是薄弱,要想把商行正常运转起来,段时期内还必须得依靠这些商家。
四海商行一开张就成了宁波最大的商行,除去宁波航运原有的北洋线外,对于其他航线朱怡成也有了安排。现在最合适的航线有一条,那就是到日本的航线,虽说日本目前处在德川幕府的闭关锁国政策中,对于外来贸易并不热衷,可从日本国的历史来看,日本和大陆之间的民间贸易沟通一直存在,包括海贸也是一样,组织起成规模的对日海贸,这对朱怡成是极有好处的。
除了日本航线外,更重要的是南洋航线,甚至西洋航线,这些才是未来的黄金航线。不过相对于日本航线,这些航线还需要一定的摸索,尤其是闽地依旧是清廷的地盘,清廷的水师就在福州,要往南走航线需要时间和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四海商行,朱怡成就有了一颗摇钱树,能够替他解决资金和物资来源的许多问题。再加上那些商家对于宁波市场的稳定和粮米的流入,更是巩固这片区域的基础。
其实,留给朱怡成的时间并不多,他占据宁波虽然是钻了个空子,而且还借用蒋瑾这些人封锁对外消息,但这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保密工作做的再好消息也会走漏,更何况拿下宁波的当天就有人把消息给传了出去。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这个时代的信息缓慢,毕竟和发达的后世不同,除朝廷的三百里、五百里甚至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外,普通的消息传递是很慢的,要知道交通工具和道路是制约消息传递的最大因素。
大约宁波攻陷后的十天左右,绍宁道那边就得到了消息,闻讯后绍宁道简直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为了求证消息的可靠性又花了七八天的时间,等确定宁波失陷,绍宁道这才慌忙把消息向杭州发出,等消息递到了杭州城,这都大半个月了。
消息传到杭州城,巡抚黄秉中闻讯大惊,他怎么都没想到宁波会突然被反贼占领。按理说根本不应该啊!无论是袁奇还是祝建才都在浙西、徽东一带和大阿哥周旋着,怎么后方突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正当黄秉中反复向报讯的人确定此事的时候,一个更大的坏消息传来,一直神出鬼没的袁奇部突然出现的池州附近,设下埋伏把清廷运往前线的大批军粮给劫了,这样一来大阿哥的主力就顿时陷入了粮草不济的困境。
第八十六章 财政吃紧
大阿哥的剿匪非常不顺利,桐庐意外失守把他原定的计划完全打破,紧接着祝建才在桐庐放了把大火,裹协大批百姓北上,接连攻下几个小县,其部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接到消息,大阿哥立即调整方案,率军围堵追击,可谁想祝建才此人既狡猾又果断,每每将被追上之时祝部就直接抛下一批裹协的老百姓,用这种断尾求生的方式来阻拦追击。
对于祝建才来讲,这些老百姓就是消耗品,除了部分青壮挑选后加入自己老营外,其余老弱妇孺的作用就是用来替自己挡追兵的。除此之外,祝建才所过之地遭受极大破坏,地方乡绅几乎一扫而空,粮草金银这些除能带走的之外全放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这让地方是叫苦不迭。
桐庐的失守导致大阿哥的军粮本就不足,地方生产力和大量物资的破坏更使得当地筹粮的打算落空。此外,江南不比北地,大阿哥虽然骁勇善战,可别忘记他所参与的战争都在北地发生,而江南多水乡、多山地、多丛林……,骑兵在江南基本发挥不出其作用,在江南作战依靠的主要是步兵。但在这时代,步兵靠的是自己两条腿,失去了机动力,更面对对江南地形更加熟悉的祝建才,大阿哥有劲都使不上。
粮草的缺乏,大阿哥不断催促后方尽快运输,以满足前线供应。可随着裹协的老百姓被抛下越多,不要说地方上了,就连大阿哥也着实吃不消。更大大拖累了其部追击的速度,同时还要从有限的军粮中拨出部分来以供地方安顿百姓。
而就在此时,袁奇在池州突然出现,设伏劫了大阿哥的大批军粮,这更是雪上加霜。当得到消息后,大阿哥大惊失色,一方面紧急派人继续催促粮草运输,同时摸清袁奇部的动向,另一方面马上中断了对地方的粮草救济,要知道大阿哥手中的粮已不多了,就算他的部队自己吃也挨不了多久。
这样一来,地方无法安顿从祝建才手里“解救”出来的老百姓,这使得这些已失去家园的百姓们陷入困境,随着粮食的缺乏,为了求生,这些老百姓也开始闹了起来,虽然派兵强行弹压下去,但人总是要活着的,这种情况很快越演越烈,大半个江南顿时成了一团糟。
至此,不要说围剿叛贼了,就连所占地区的治安都无法保证。大阿哥无奈只能暂时停止追击,派兵到处弹压地方,并不断催促各地加快粮草供应,同时向京城紧急求援。
上书房,康熙皇帝看着大阿哥送来的折子,脸色阴沉的如潭水般。
康熙没想到大阿哥南下后江南局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演越烈。心中既有对大阿哥的极度不满,恨其未能剿灭叛贼,同时对于江南各地的官员们也是大为冒火,在他看来之所以会有如此叛乱爆发,地方难咎其责。
但气恼归气恼,事情还是必须要解决的,尤其是江南目前这样的局面。想了想,康熙直接下旨,要求北地三省的绿营南下,压缩叛贼的生存空间,同时联合江南的大阿哥进行拉网围剿。另外,加紧粮草调集,确保粮道安全,再拨白银150万两以供军用。
“就这样吧,立即去办。”说完后,康熙对写完旨的马齐吩咐道。
可马齐却未和往常一样叩首领旨,反而站在那边神色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
“皇上……。”迟疑了下,马齐咬牙道:“户部那边似乎有些问题……。”
“户部?”康熙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马齐说的是什么,当即脸色难看之极。
这些年,京官向户部借银成风,康熙是知道这事的。说实话,清朝官员的俸禄虽比明朝多些,但除了地方官外,在京官员的收入并不高。除去平日开销和打点,京官,尤其是下层官员的日子过的比较紧,作为一个仁慈的君王,对于这种情况也就睁只一眼闭一只眼,默许部分京官可以向户部进行借贷。
可康熙万万没想到,他这种仁慈却被下面钻了空子,除少数人外,大部分京官直接把户部当成了提款机,能多借绝对不少借,能不还绝对不还钱。甚至到后来不仅是京官,就连地方官员也打起了户部的主意,而且其中还有几个皇子也在大肆从户部借了许多银子。
“那就……100万两吧。”康熙沉咛片刻后说道。
但谁想,马齐依旧没有吭声,这一下康熙坐不住了,追问如今户部究竟能拿多少银子出来。
面对这种情况,马齐知道盖子是绝对捂不住了,只能告诉康熙现在户部除去必要的开销和官员俸禄外,能拿出来的银子不会超过60万两这个数字,而在帐面上的欠款却足足有3600多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康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国库居然被全掏空了。3600多万两啊!这些官员的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他们把自己的仁慈就当是便宜占么?
觉得自己被欺瞒的康熙顿时大为光火,江南现在如此,国库里居然没了钱,这还打什么仗,平什么叛?一旦再有什么事,这大清王朝还如何运转下去?
可事实摆在眼前,康熙再火大也马上变不出银子来,他只能强压着怒火告诉马齐先调拨60万两应急,随后立即追讨户部欠款,必须要把这3600万两给要回来。
听到这个命令,马齐是心中叫苦,他虽然位高权重,可别忘记户部欠款牵涉面极广,不仅牵涉到所有的京官和地方官员,还牵涉到好几个皇子,清理欠款,这简直就是个地雷啊!他马齐哪里有这个胆量?
但康熙的旨意又不能不从,马齐无奈之下只能暂时答应,等马齐走后,康熙派人私下也去摸了摸户部的情况,当消息反馈到康熙手上时,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康熙心中越加愤怒不已。
第二日,在朝会上,康熙直接把户部主官叫出来当面臭骂一通,并当着百官的面重申追讨户部欠款的旨意,面对康熙的雷霆大怒,众人连口答应,可到头来雷声大雨点小,马齐等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半月中才追讨了200万两回来,200万两的数字看上去似乎不少,可对于总额3600万两的欠款还差得远呢。
第八十七章 水师
福州城是福建的首府,同样也是闽浙总督所在地。
总督府,梁鼐紧皱着眉头看着手中几份急报,作为闽浙总督他统管浙江、福建两省军政,之前四明山叛乱就是梁鼐带兵剿灭的,但谁想到四明山叛乱平息后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浙江又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帅!大阿哥和杭州方面已催促多次,还请大帅早做决断!”梁鼐是老臣,去年为平息四明山叛乱在军中落下病根,身子时好时坏,至今都未痊愈。袁奇在浙江高举义旗攻击杭州之时,梁鼐远在福州根本来不及反应,随后杭州大胜的消息传来,梁鼐暗中松了口气,可仅仅几个月过去,浙江又起了如此大的乱子。
张云翼功亏一篑,大阿哥围剿不力,大半个浙江已经乱成一团,现在宁波也出了乱子,作为闽浙总督的他哪里还坐得住?
微微摇头,梁鼐执掌两省经验丰富,他心里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被对手牵着走。浙江已经乱了,福建绝对不能乱,他如今手中兵力有限,一旦大部全调往浙江,那么福建一带必然空虚,一旦反贼南下入福建,以福建的地形更难围剿。
摆在两省的兵力绝对不能乱动,甚至还要加强。虽说大阿哥三路并进的计划破产,可这个计划从表面来看是没问题的,福建的兵力只有稳扎稳打向北推进,封锁各交通要道,才能配合大阿哥的围剿。
但现在关键在于宁波,宁波处于浙江后方,如今等于后院起火。以整个局势来看,宁波处在要害之处,如不能解决宁波的问题,浙江之乱还是平息不了。
“施将军可来了么?”梁鼐开口问道。
“回大帅,施军门半时辰前刚刚到,大帅您是否要立即接见?”
“这是当然!快快把他请来!”
不一会儿,一位年约30的将领步步生风地来到,见到来人梁鼐连忙站起迎接:“文秉贤弟,你可算来了。”
“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见过大帅!”施世骠上前先行了礼,随后在梁鼐的招呼下坐下后问:“大帅这么急让我从厦门赶来可有急事?”
“确有急事,此事十万火急!”梁鼐也不客套,当即把几封书信递了过去。
施世骠是大将军施琅之子,而施琅本是郑成功部下,投清后先任同安副将,后升为同安总兵,随后又担任第一任福建水师提督,在清廷灭台湾之战中立下赫赫功劳,并康熙封为靖海将军和靖海侯。
如今施琅早已去世,其各子有从文又从武,大多均是能臣良将。施世骠子承父业,早在攻台之战时他就已担任守备一职,后升参将、副将、总兵……而今接替早年其父的职务为福建水师提督。
施世骠接过信细看,这些信中有杭州来的,也有大阿哥那边发来的军报,同时还有从宁波通过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除了关于浙江围剿叛贼的情况外,主要说的是宁波一地失陷的事。
越看,施世骠越是皱起眉头,宁波他并不陌生,要知道在担任福建水师提督之前他可是定海镇总兵。
“当地的绿营呢?我记得宁波还有驻防八旗,怎么就能让区区叛贼占了宁波?”
“这也是老夫大意,本想反贼已被赶到浙西,大阿哥处又急需兵力围剿,故老夫下令把定海镇的兵马先行拨给大阿哥了,可谁想……。”梁鼐摇头叹道,施世骠听后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也不能怪梁鼐,大阿哥南下领兵是康熙下的旨意,梁鼐虽是闽浙总督可哪里能和大阿哥相比?在大阿哥的军令下,总督府也只能配合,可谁想会出后来这样的事。
“大帅的意思是想让我水师出兵夺回宁波?”
梁鼐点点头,同时把自己的安排和顾虑坦然告知。目前总督府能够调动的兵力实在有限,除了施世骠的水师外根本没能力派兵去宁波。何况,福建水师是清廷重镇,不仅管辖闽地,还负责台湾。其兵员有一万余人,再加上战舰可谓兵强马壮。
宁波地处浙东,又靠海,相比陆路来水师更有优势。梁鼐虽是闽浙总督,但其品级并不比施世骠高多少,何况双方也不是直接统属关系,说句实话,这一次是梁鼐向施世骠求助。
施世骠不是庸才,他是如今清廷难得的将才,面对梁鼐请求,施世骠略一考虑就答应了下来,闻言梁鼐顿时大喜过望。
“文秉贤弟,老夫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握着施世骠的手,梁鼐感激道。
“我乃朝廷将领,剿灭叛贼本就是我等职责,大帅不必如此。”施世骠笑着回道,紧接着又道:“不过水师出战还需许多准备,尤其是这粮草器械……。”
“贤弟请放心,这些老夫已有安排,绝不会耽搁贤弟出兵。”
“这就好。”施世骠想了想又道:“对于宁波如今情况大帅还有更细致的消息否?尤其是这反贼头目洪强又是何许人?怎的以前从未听闻?”
“洪强此人据说年龄不大,但此人来历却也不知,老夫已经派人前往宁波查探了,应该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默默点点头,施世骠当即和梁鼐商量起水师出兵的安排来,这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等所有细节敲定后施世骠并未在福州久留,第二日就赶回了厦门。
回到厦门的施世骠立即就开始准备,发出命令让驻扎台湾的部分水师紧急回厦门驻地聚集,同时准备出战前的其他工作。
几日后,新的情况送到了施世骠手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新的情报中依旧对洪强这人的来历没有一个肯定,只能猜测洪强估计是当日杭州大战逃脱的残兵败将一员。另外,有关宁波城的情况,有用的也不多,尤其是对于宁波究竟有多少义军,各情报也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这令施世骠有些意外。
但有无情报,这水师还是得必须出兵的,也只有先解决了宁波才能集中兵力围剿浙江的反贼,以平息叛乱。关于这点,施世骠心里是清楚的很,就在朱怡成占据宁波后的第四十九日,福建水师大小战船约70艘,兵员6000余人,浩浩荡荡开出厦门北上。
第八十八章 甬江
“你说的可真?”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尤二,朱怡成冷冰冰地问。
尤二连忙磕头道:“小的不敢半点谎言,此事千真万确!”
“如此,你先下去歇息吧……。”
“谢洪爷!”尤二磕头后爬起,退着身子离开,等他走后,朱怡成拿起茶盏喝了口茶,这才问:“诸位,此事你们怎么看?”
坐在左边下首的狗头军师廖焕之沉咛片刻道:“以时间算来,福建那边也应该出兵了,至于尤二所说是真是假……。”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董大山,董大山接过话道:“尤二全家都在我等手中,除非他不顾一家老小的性命,此次消息依我看不会有假。”
廖焕之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福建水师出兵一事已确定,如今福建水师提督为施世骠,此人可是靖海侯施琅之子,不仅善于水战陆战,更对浙江地形了如指掌,实在是不好对付。”
“廖兄说的极是,施世骠之前曾为定海镇总兵,早年跟随其父参于攻台之战,虽名气不如靖海侯,可实是一员猛将,如是他带兵从海上来攻,这宁波城……。”说到这,蒋瑾满面愁容,明显是不看好宁波的未来。
至于其他人,个个也是神色凝重,虽大家心里都知道占据宁波终有一天会引来清军攻打,可谁能想到这来的时间会这么快。其实从朱怡成拿下宁波到现在已有近五十日过去,清军派兵来攻也是必然的,从时间上来看已经不晚了。
但说归说,是人就有侥幸心理,尤其是袁奇和祝建才把清军主力吸引在浙江、安徽等地的情况下,大家都在内心中期望着宁波暂时被清廷给遗忘。可事实就是事实,该来的还是会来,该面对的还是必须要面对。
靖海侯施琅,这可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更在清朝前期战功显赫。对于此人,朱怡成第一次知道还是从金庸先生的作品中了解,之后还拍过一部电视剧,名字似乎就叫《大将军施琅》什么的。在剧中,施琅骁勇善战,为清军攻陷台湾,完成民族大融合立下大功。在此前,朱怡成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和他的后人对上。
对于施世骠,朱怡成并没有听说过,但这人既然能子承父业,一步步把官做到福建水师提督的份上就足以证明此人不简单。何况廖焕之和蒋瑾也说了,施世骠不仅对水战和陆战都精通,甚至还做过定海镇总兵,对于浙江地势人文异常熟悉,实是一位难对付的对手。
关于尤二带回来的消息,对于消息真假其实朱怡成并不担心,尤二这人胆子并不大,当日被抓后尤二为了保命直接就把赵家给卖了,要不赵济世也没有那么容易收拾。之后,赵家被灭,尤二就投到了董大山手下,一方面作为四海商行的人员参与海贸,另一方面也作为董大山手下的探子替朱怡成打探各路消息。
早在赵家时,尤二就长于跑南下航线,对于台湾、福建甚至南洋等地极为了解。在宁波的赵家本家虽灭,可福州的赵家子弟和分行还在,趁着赵济世的事未传出去,董大山特意安排尤二拿着赵济世之前的那封信南下福州打听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闽浙总督府对于宁波之变很快做出了反应,并由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领兵北上。得到消息后的尤二丝毫没有耽搁,身怀福州赵家的密信很快就回到了宁波,这才有刚才的回报。
无论是尤二的回报,还是福州那边给死鬼赵济世的密信,都足以证明施世骠已领兵北上,按航程,从厦门到宁波福建水师只需三四日功夫就能抵达,如果再加上排兵布阵和攻击前准备,留给朱怡成的时间仅有五六日而已。
宁波临海,清军从海上而来,来的更是赫赫有名的福建水师,这场仗实在是不好打。从地图上来看,施世骠的进攻方向有三处,一处是在象山登陆朝北攻击,一处是在定海以东,也就是后世的北仑登陆朝西攻击,还有一处是直接沿定海甬江而入直扑宁波城。
从这三处进攻方向来看,沿定海甬江而入的可能性是最大。毕竟施世骠带的是水师而不是陆军,战舰入甬江速度最快,也最便于水师作战。此外,施世骠本担任过定海镇总兵,对于定海一带和甬江地形异常熟悉,由此来看这条路线应该是他的主攻路线。
当然,其余两个方案也有可能实施,最终施世骠如何选择还要看他怎么来定了,这是朱怡成无法做主的。不过,当朱怡成把目光望向手中的那封密信时,心中微微一动,一计突上心头。
施世骠带福建水师从厦门开拔,沿海而上。东南沿海的航线对于施世骠是最熟悉不过了,这条航线早在多年前他就同其父走了无数次,而今率领70余艘战舰,6000多员兵将,从海上直扑宁波。
两日后,水师已抵达象山边域,施世骠下令在象山以南的海峡作为锚地休整一日,等第二日再行前进。
夜已经深了,可在施世骠的旗舰上,他的船舱内依旧亮着烛光。一副近海图铺在桌上,手中拿着油灯的施世骠聚精会神地看着。
边看,左手指在图中移动,对于如何攻击宁波施世骠虽早有决定,可打仗和计划是不同的,作为久经战场的一员良将,施世骠从来不会墨守成规,计划虽好,可战局变化多端,一切还要靠临阵指挥。
福建水师北上攻击宁波,从战术角度来讲攻击路线和朱怡成猜测的基本一样,那就是三条路线。这三条路线各有利弊之处,但从福建水师的情况来看,沿定海甬江而入直扑宁波城是最为便利和有效的。
一方面这是一条能直接攻击宁波最简单的路线,而另一方面福建水师的战舰装备了不少火炮,宁波城不是小城,叛贼占据宁波已有近两月,如从陆路攻击宁波的话这些火炮就很难用上。何况叛贼不是傻瓜,裹协老百姓再加上叛贼自身所拥有的兵力,施世骠虽对福建水师善战有信心,可这样一来拿下宁波必然会付出极大代价。
如果不出意外,施世骠还是选择沿定海甬江而入的策略。随着离宁波越来越近,作为统帅全军的大将,他也越为谨慎。
第八十九章 炮台
得到福建水师出兵的消息,对于宁波城防朱怡成立即着手进行安排。实际上,自拿下宁波城后,宁波的城防,包括义军的训练朱怡成丝毫没有耽搁。
如今,朱怡成在宁波拥兵约有二万,其中战兵,也就是经过训练的兵员在一万人左右,从人数上来看比福建水师的兵力更多。可要知道,打仗不是光看人数,如果以人数为决定战争的胜负那边历史中也不会有那么多以少击多大胜的战例发生了。
朱怡成手中这一万经过训练的战兵充其量也就是参加过军训的泥腿子而已,虽然普通装备不差,可无论是经验还是其他都远远不如福建水师的精锐。如果能再给朱怡成半年的时间,这些兵员或许能够练成精兵,但在现在,这些兵能拉出去交战做到战场上几击而不崩溃的地步就很不错了。
此外,义军除常规武器外缺乏火器,宁波城除仅有几处拥有几门青铜大炮外,其余地方并无城防炮。甚至这些青铜大炮都是老掉牙的玩意,从年龄上来看全是前明时期所铸,能不能打响,有没有准头,谁都不能保证。
火铳还在研制过程,除朱怡成的近身护卫有装备外,义军还没能力进行列装,一旦交战,义军只能依托城墙进行防守,但宁波的城墙是否能扛得住福建水师的炮击?这连朱怡成心里都没把握。
除了陆战,海战更是想都不用想。虽然四海商行组建,朱怡成手里拥有的船只从数量远超过福建水师,可这些商船无论是从大小还是战斗力来比较哪里会是福建水师的对手?更何况朱怡成手里的水手都是新招募的,凭借着规模对付一些小股海盗还马马虎虎,要想对上正规军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
局势严峻,可宁波必须得守。退居海外只是朱怡成的最后一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依旧是守住宁波为上。只要能守住宁波,朱怡成再无后顾之忧,至少清廷一年半载拿自己没办法,这对于朱怡成后续对宁波一地的控制,包括海贸的发展都有极大好处。
除抓紧训练,巩固城防外,朱怡成派出大量探子前往宁波四处以密切观察福建水师的动向,同时暗中也做好了一旦宁波守不住撤往海外的打算。随着战局即将来临,宁波城的气氛凝重之极,不仅是义军上下,就连普通的老百姓也感受到了这强烈的不安。
“军门,前方就是舟山了。”福建水师第二日拔锚启航,继续朝北而进。至午后,前方舰只来报,舰队已接近舟山。
施世骠下令水师在舟山抛锚休整,此次休整已是战前最后一次休整了,如果不出意外,明日福建水师就将由海入甬江,一切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抵达宁波。
福建水师浩浩荡荡在舟山驻扎,当地官员乡绅闻讯赶来,当见到施世骠的大军后,这些人是喜极而泣,同时对占据了宁波的朱怡成等反贼更是痛骂不已。
宁波虽入朱怡成之手,但舟山作为海岛义军并未来得及完全掌控,故此流落在舟山的低级官员和乡绅并不少。对于这些人,施世骠好言安抚了几句,让他们安心等候,等福建水师拿下宁波,他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大帅要为我家老爷做主啊!我家老爷死的惨啊!”
在一群因为宁波失陷的苦主中,王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混在里面,凄凉的哭声引起了施世骠的注意。
询问之下,王东告诉施世骠,自报是宁波赵家,也就是赵济世的家仆。因为赵家暗中向闽浙总督报信导致宁波反贼的报复,如今除去福州赵家的分支外,在宁波的赵家本家已被反贼全杀光了,若大的赵家就此飞灰烟灭,作为赵家忠仆,王东好不容易才逃到舟山,如今见王师抵达,不由喜极而泣。
王东本就是浙江余姚人,余姚属于宁波府,两地的话音并无大区别,何况王东在官府当过差,又经过这些日子的颠簸,早就不是当日那憨厚的小伙子了。在施世骠面前,他是哭的那么凄惨,又是那么伤心,更引得那些同有在宁波被抄家的乡绅们所同情。
对于赵济世的事,如今已被朱怡成故意传了出去,在舟山大多数人都已得知。至于王东,打着赵家的旗号躲到舟山也有好几日,何况还有尤二为他作证,大家对于王东的遭遇也只有同情而无怀疑。
宁波赵家,作为宁波的大商家,施世骠当然不会陌生,何况在福州时,他在总督府所看的书信中就有一封是赵济世从宁波偷偷传来的。当即对于这位失去主人的忠仆王东,施世骠是好生安慰了一番,并且保证等拿下宁波后由他做主,发还赵家所有产业。
“青天大老爷啊!请受小的一拜!”王东高呼道,扑地砰砰磕头,随后又抹着眼泪说道:“小人位卑,但逃出宁波时带了一些银两,虽说不多,现愿把这些银两捐献出来为大帅劳军,以贺大帅旗开得胜!”
从怀里摸出几锭银子,王东高举在手,见到这一幕,那些乡绅哪里还站得住?人家一个仆人都能为主家复仇如此,他们难道还能袖手旁观?当即一个个也要捐献财物为大军劳军。
“民心可用!忠心可嘉啊!”见此,施世骠也不由得连连点头感慨,既感慨这些人对朝廷的忠心,也感慨王东的忠义,如果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是如此,那些反贼由怎么能折腾出这些风浪呢?
不过,感慨归感慨,对于这些人的好意施世骠并未接受,甚至连他们所提出的劳军也拒绝了。施世骠不是普通将领,他为将谨慎,做事严谨,大战在即,他绝对不允许这时候有外人和自己的大军接触,以免发生一些意外。
见此,王东心中一沉,按原来的计划他本想是以劳军为目的摸清楚福建水师的全部情报,同时看看是否有偷袭,比如夜间火攻的可能性,如果能借着麻痹对手一把火烧了福建水师,那么宁波之战就将不战而胜。
谁想到施世骠如此小心谨慎,看来这办法行不通了。当即王东脑子一转,开口说道:“大帅带兵秋毫无犯,真是闻所未闻啊!能见大帅收复宁波,复我赵家,小的死也甘心了……。”抹了把眼泪,王东又道:“城中反贼嚣张之极,如今大帅领天兵抵达,这些反贼听闻大帅前来居然在甬江口布下炮台相抗,简直是不知死活……。”
“等等!你说什么?炮台?”施世骠猛然一愣,厉声喝问。
第九十章 兵分两路
当施世骠从王东口中得知宁波的反贼居然在甬江口设下炮台的时候顿时脸上阴晴不定,甬江的地理位置施世骠异常清楚,甬江处于杭州湾入海口,江口平缓,河道畅通,驾船可直接从甬江抵达宁波城,是从海上攻击宁波最好的路线。
正因为如此,施世骠才会把甬江作为首选攻击路线,但他心里也清楚,盘踞在宁波的反贼不会不注意到甬江对宁波的威胁,定会在甬江进行设防。
不过,拥有福建水师,施世骠对水师的战斗力信心十足,毕竟福建水师是大清王朝最强大的水师,更在施世骠同其父两代人的经营下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但同样,善于水战陆战的施世骠非常清楚炮台对舰队的威胁性,在西方有句谚语,同炮台对轰的战舰指挥官是傻瓜。虽然施世骠不是西方人,但多年的战争同样告诉他同等条件下战舰和炮台对轰占不到什么便宜,尤其当炮台的大炮达到一定规模的情况下,在甬江这样的江面上,战舰就是摆在对方面前的活靶子。
宁波城有炮,这施世骠是知道的,但他更清楚宁波城的炮仅仅只是摆设,那些比他去世的父亲年龄还大的大炮根本就形不成威胁力,难道宁波的反贼想仅凭这种大炮摆上炮台和福建水师抗衡?
“难道大帅您不知道?那些反贼自入城以来就搜刮城中工匠,大力研制火器呢,这些宁波人都清楚呀。”在施世骠的询问下,王东一副惊讶的表情,瞧着他的回答似乎不是作假,当即施世骠找来其他乡绅询问,那些乡绅都异口同声证明宁波城的反贼入城后的确在研制火器,而且还把城中能找到的所有工匠全聚集了起来。
这样的回答让施世骠有些迟疑了,作为善使用火器的水师提督,施世骠对于火器的了解远比旁人清楚,他知道铸造大炮不是那么简单的,可民间向来就有能人异士,何况听说这些反贼对火器有如此重视,谁又能难保宁波的反贼不会在这段时间里铸出一批大炮来?另外,这些反贼来历蹊跷,万一他们手里早就有炮呢?一向谨慎的施世骠在没搞清楚情况前绝对不可能莽撞从事。
一旦战舰开入甬江,福建水师再想掉头回程就比较难了,如果宁波的反贼手里的大炮能够封锁甬江,对于福建水师的打击是异常强大的。等王东和诸乡绅走后,施世骠越想心中越是不安,连忙招来人细细叮嘱一番。
福建水师第二日并未起锚而去,而是暂时在舟山驻扎,对外宣称是水师需要休整准备,择日开战。可实际上,福建水师暂时驻扎的原因还是因为王东所提到的“炮台”一事,为人谨慎的施世骠必须得搞明白甬江的防守情况,确保情报的真实性再出兵。
这一停就是两日,等到第三日的午后,施世骠派去侦查的人终于回来了。
“情况如何?”
把人喊到自己舰上,施世骠迫不及待地问。
“回军门,甬江靠宁波方向的确设立了炮台,经小的仔细观察,共有炮台五座,分别在此……还有此处……。”那人手指着带回来的地图,上面标注着炮台的位置,一看这个地图施世骠就皱起了眉,宁波反贼设立炮台的位置明显就卡在江道要害处,而且前后呼应,互为依托,看来反贼中有高人啊!
“大炮如何?反贼用的是何种大炮?”施世骠追问道,仅仅是炮台就比较棘手,但更重要的是装备的大炮,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回军门,反贼对炮台看守严厉,闲人极难接近,卑职等只能在夜中驾小舟瞧瞧靠近观察,根据卑职所见,这大炮……大炮……。”说到这,那人顿时有些迟疑。
“着实说来!”
“是……卑职觉得反贼使用的大炮分明就是新铸的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新铸的?你没看错?共有多少?”施世骠顿时一惊,急急追问。
“卑职绝对不会看错,最大的炮台有三层,最上一层装备了五门,中间一层有六门,下层的炮较小些,但装备足有十门。其余炮台数量稍少些,但最小的炮台加起来也超过十多门……。”
施世骠闻言惊愕不已,他怎么都没想到宁波反贼居然会拥有这么强大的炮台力量,这简直不可能啊!这些炮从哪里来的?难道这些反贼和盘踞南洋的夷人有勾搭不成?要不怎么会弄出这么多红夷大炮出来?
对于自己这个部下的判断,施世骠并没有怀疑,毕竟这个部下是他的老部下了,早在多年前就在自己父亲指挥下参与过攻台战争,同时也是舰队中有名的炮手。这样的老炮手判断大炮的类型应该是十拿九稳的,怪不得他刚才吞吞吐吐,其原因是宁波反贼炮台的力量让他同样心惊。
面对这样的情况,施世骠哪里还坐得住?搞明白甬江防线的情况后,施世骠心中是又惊又庆幸。辛亏自己提前知道了甬江炮台一事,要不然按之前的计划直接从甬江而入到时候整个福建水师就会被反贼的炮台当成靶子击沉在江面之上。如今虽对反贼这些大炮的来源有所疑惑,可事实摆在眼前,之前沿甬江而入的计划肯定是不能再执行了,施世骠必须重选路线。
去掉甬江路线,剩余摆在施世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攻击线路,一条是从象山登陆,另一条是从定海以东,也就是后世的北仑登陆攻击宁波。
走象山已不现实,舰队已开到了舟山,如果要从象山登陆的话舰队就将走回头路,这样一来必然会给舟山乡绅和民众带来错觉,更不利于福建水师的士气。那么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定海登陆了,从定海登陆舰队距离最短,也是最为方便的,只可惜登陆之后,舰队的主力大炮无法携带,攻击宁波只能依靠小炮和将士们的勇猛,但这些施世骠依旧有信心,在他看来宁波的反贼目前注意力已集中在甬江方向,只要他速度快,同时派出小股船只开到甬江口虚晃一枪,拿下宁波应该没太大问题。
时间紧迫,施世骠很快就下了决心,招来部下开了战前会议,当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整支福建水师拔锚,浩浩荡荡地朝北而去。开出海面一段距离,水师大部折而南下定海,一小部打着施世骠的旗号继续向西北甬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