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守备之职
之后,锦衣卫进一步加强了对察哈尔方面的情报,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锦衣卫所获得得情报并无法做到详细,只能通过表象来推算清军的举动。
可就在不久前,锦衣卫突然发现察哈尔的清军和蒙古各部有了异动,大量清军和蒙古骑兵突然开始集结,起初锦衣卫还以为这些部队是打算由大同向北京进军,可谁想到之后的消息令人费解,清军和蒙古骑兵的主力并没有东进,反而向北而去,一开始锦衣卫还以为清军打算绕过张家口一带从其他方向进攻北京,所以锦衣卫为此向北京守备处发来警告,庄岩得知后顿时也紧张起来,但他很快就判断这种行军方式似乎很不合理,要知道如今的大明可不是当年前明末的大明,在北京城大明有新军驻扎,再加上各处驻军,清军搞这种花样非但达不到出乎意料的奇袭之策,更会让明军以逸待劳,给予对方痛击。
故此,庄岩让锦衣卫进一步监视清军举动,同时又着手开始布置各处防御。但很快,锦衣卫的进一步消息就传来了,清军并没有绕道大同从其他方向来打北京的迹象,反而直接朝着更北方向去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要去漠北。
当这个消息传来后,庄岩顿时陷入了沉思,他一时间也搞不明白清军这么做的目的所在。
毕竟,在草原之上,锦衣卫根本不可能像在神州各地如鱼得水,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茫茫草原上要打听敌方的动静是极难做到的,虽然锦衣卫已有探子潜入了清军之中,并跟随清军一起行动,但由于级别太低根本就接触不到清军的真正秘密,再加上随着清军进入草原深处,传递消息也是难上加难。
“庄帅您的判断是……?”张昭很快就看完了情报,他的表情也显得有些迷惘,一时间搞不明白清军这么做的用意。
庄岩摇摇头:“情报不明,动机不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察哈尔出的清军和蒙古各部眼下的方向是漠北。”
“问题是他们去漠北干什么?”张昭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想到原因。
如果说这支清军的统帅觉得大清已无药可救,带着部下直接脱离清廷,准备跑到漠北甚至更远处另找出路的话,恐怕在场的两人怎么都不可能相信。察哈尔的清军是清廷的几大精锐之一,而且还有蒙古各部的兵力在,这支兵力虽然数量不如在中原的清军,可要从战斗力来讲,恐怕还有甚于三分。
再者,除了清军和蒙古骑兵外,这支部队中还有当初在怀安和明军交过手的俄**队,这样一支由三方势力联合起来的部队如此行军必然是有针对性的目标的,绝对不会轻易出动。
但他们眼下不应该进攻北京,由此来钳制和支持中原之战么?而现在反而朝着北边越跑越远了,这种举动令人实在无法琢磨。
“不管如何,清军如此举动定有深意,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庄岩正色说道:“以我的感觉,清军或许过不了多久会南下,但什么时候南下,目标是不是北京城,这暂时还不知晓,所以你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请庄帅放心,卑职定做好准备,不怕清军不来,只要他们来了,卑职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张昭顿时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庄岩的神色极其严峻,摇摇头道:“张将军,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你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我?”张昭不明白的反问。
庄岩点点头,直接说道:“中原已经开战,中原之战事关大局,林帅已多次来函催促我尽快南下,所以北京城我是呆不住的,这几日我就将南下同林帅汇合,所以由你来负责北京,包括直隶北部一带的防务!”
这句话一出,张昭顿时愣住了,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庄岩就正式宣布由张昭暂领北京守备之职,统帅北京和丰台三万精锐部队,同时对于北京周边各地的驻军拥有指挥权。
也就是说,庄岩直接把他在北京的权利全部移交给了张昭,甚至可以说张昭一跃成了除直隶南部的部队外,对于北中国包括北京和其北方战区的最高指挥权。
“庄帅……这……。”饶是张昭平日胆大,被这个命令也惊得呆住了,要知道他的级别仅仅只是将军,还远远未到统帅全军的地步。如此重担一下子压在他的身上,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命令是我同林帅商议决定的,董大帅也同意了,并报于军机处得到了圣上的批复。”庄岩见张昭有些蒙了,顿时解释了一句,同时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厚此薄彼,这些日子你干的不是不错么?说起来这些年你也历练出来了,再者这只不过是个名头罢了,要知道你这个守备前面还有一个暂待,好好干!只要守住地盘不失,等中原尘埃落定,到时候就是大功一件!”
张昭脸上的表情先是错愕,接着变成了诧异,随后又有些惊恐和不安,但随着庄岩的鼓励,他的脸上有慢慢浮现出了红晕,最后他身躯微微颤抖,神情激动却坚定地大声称是。
当日,庄岩同张昭聊了许久,主要是同他交接守备的工作。随着中原之战的开始,林建章那边正是急用人的时候,而庄岩作为总参谋长,同时又是负责北部战区的最高指挥官之一,在这种时候必须尽快南下,协助林建章指挥这场决定作用的大战。
所以庄岩留在北京的时间并不多,再加上董大山前些时候已经同张冉一起回南京了,张昭也需尽快肩负起守备的重任。
两日交接,翌日傍晚,庄岩就离开了北京城直接南下,这时候已正式接任守备的张昭亲自送庄岩出城,在城外庄岩又一次叮嘱了张昭,让他必须记得自己的话,时刻留意如今动向不明的清军,替大明守住北大门。
第六百三十二章 黄河
庄岩风尘仆仆南下,当他赶至安阳也就是彰德府时,明清两军已在汤阴大战数日。
随着清军不断增兵,这才勉强在汤阴守住了防线,再加上明军稳扎稳打,林建章此战为确保万无一失,并没全军冒进,而是耐心调兵遣将。
“林帅!”
“哈哈哈,你可来了!”见到庄岩,林建章顿时大喜,拉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入座,来不及等茶水上来,林建章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北京那边的安排。庄岩简单地说了一下,对于张昭的任免他们之前早就商议过,主要再讲了些细节方面,尤其是庄岩提到了锦衣卫送来关于北方清军和蒙古骑兵的奇怪异动。
“这的确有些不寻常。”作为北中国的最高指挥官,林建章接到这情报的时间仅只是稍晚于庄岩,如今两人碰面,自然就商谈起来。
“这一路南下,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庄岩抬手端起刚刚上来的茶,沉咛道:“我思来想去,清军北进漠北应该有大事发生,而这大事极有可能同漠北蒙古有关。”
“你是说清军联合漠北蒙古三部意图南下打北京城?”林建章脱口而道,可话刚一说出口,他又摇头道:“这不对,如果只是联合南下攻击北京清军根本无需北上再跑一趟,漠北三部直接南下集结不更简单?”
“的确如此!”庄岩点头道:“所以……我猜测清军北上是找漠北蒙古三部的麻烦!”
“内讧?”林建章顿时皱起了眉目,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察哈尔的清军联合各部蒙古骑兵北上漠北到是说得通,可是在眼下这种时候,中原大战如火如荼,清军在这种情况下非但不增援中原之战,反而跑到漠北打蒙古三部去?这又是奇怪之极。
难道清军就不担心一旦中原战败,大明彻底掌握神州?而到时候清军几乎等于丢失了整个天下最重要的腹心之地。
这种举动,从战略目标来看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就从战术角度来看也奇怪的很。这也是庄岩一直都没想明白的原因,毕竟大明的锦衣卫虽然强大,能够监测到清军的动向,但对于清军内部或者说高层的决策还未能做到了如指掌。
事实的确也是如此,漠北之事,尤其是包括十三阿哥和沙皇俄国的协议,这些都属于清廷的机密,真正知晓内幕者寥寥无几,锦衣卫能耐再大,一时间也不可能打听到这些内幕。
庄岩摇了摇头,喝了口茶放下茶盏道:“这还暂时未知,不过依我判断,清军这么做肯定另有意图,但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就无法知晓了。不过林帅放心,假如清军真是内讧,对于中原战局倒也是件好事,至少我们不必担忧北边的清军,只需安心打好这一仗即可。”
“呵呵,这倒也是。”林建章顿时笑了起来,随后道:“如今刚才四月,至六月还有些日子,只要一切顺利,六月前解决中原之敌这天下就算定了,等中原之战打完,到时候北方的清军再南下也无济于事。”
庄岩点头表示赞同,为了准备中原之战,北中国的明军,包括南方的明军已经准备了大半年,而现在由林建章首先发动,主要也是现在已到了开战的时候。
一直以来,打通南北,彻底解决中原清军是明军的主要任务,但是中原之战要打并不容易,先不说中原的清军重兵云集,明军虽然作战力强,部队也比清军精锐许多,可从兵力上来讲却比清军少。
眼下中原双方兵力已近百万,但如果说各方总兵力比较,明军兵力只占了其中三成而已。
假如仅仅是数万人交战,明军完全可以依靠其火器和训练有素的部队轻易战胜相等数量或者更多的清军,但在敌人的兵力达到一定程度,尤其是有坚城和工事为依托的情况下,这种仗就不是那么好打的了。
更何况,随着多年交战,清军同样在战斗中不断成长起来,尤其是隆科多、岳钟琪这些清军的高级将领,他们的作战经验丰富,又是极有能力的名将,尤其是后者,在江北之时假如不是因为淮安之变,明军想拿下江北根本没那么容易,就算是眼下,岳钟琪的主力依旧未损,其战斗力不容忽视。
再加上在中原作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黄河!
黄河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是中华的母亲河,可以说没有黄河就没有中华文明的产生。
同长江相同,黄河孕育着这片土地和两岸的百姓,使其文明自远古至今繁衍,甚至相比之下,黄河比长江更为重要。
但黄河在给中华带来文明和繁荣发展的同时,也给它的子民们带来了灾难,尤其是黄河泛滥,更是每朝每代最为忧心的事,远的不说,就说近百年吧,无论是在前明时期还是在满清入关之后,或者说在朱怡成拿下南京复兴大明后的现在,黄河泛滥成灾已是常态,长的每隔几年就会闹灾,短的甚至每年都有,就在去年的时候,黄河还有过决堤的现象,导致方圆千里损失惨重。
当初林建章在邯郸以北止步,一方面是考虑到战线拉长兵力不足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顾虑黄河的原因。如果他当时继续南下,就将面临这两个问题,在兵力不足,后勤无法确保的情况,假如一口气打到黄河边上,一旦清军冒天下之大不韪掘堤,那么林建章的主力必然就会陷入困境,到那时候他的新军别说打仗了,甚至很有可能在黄河边上被滔滔河水冲得七零八落,从而不败而败。
所以林建章在打到邢台就停下了脚步,可以说是极为正确的。这时代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理人和,三者缺一不可。就算是在后世,日本侵华的时候,那时候的战争模式已早就和冷兵器时代不同,已完全进入了热兵器时代,可就算已经拥有半机械化的日本精锐部队,在黄河面前也无奈止步,不仅损失惨重,而且还差一点儿陷入了绝境。
关于这点,明军方面当然有所顾虑,而选择这个时候展开中原之战正是这个原因。
黄河有汛期,同样也有的枯水期,而黄河的枯水期一般在每年的冬天和四至六月左右。冬天开战,不利于大军行动,同时对于后勤的压力也是极重的,何况明军也需要时间做好万全准备,所以明军选择开战的日子就放到了四月,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按照林建章的想法,如今趁着黄河枯水期的机会开战,这可以极大避免清军狗急跳墙之时以掘黄河对抗明军。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清军掘开黄河堤岸,对于明军最多也只是造成些麻烦而已,但在汛期就完全不同了,到时候千里泽国,别说打仗了,就连寸步都难行。
第六百三十三章 圣上万岁
林建章和庄岩在对北方清军的举动基本达成一致的情况下,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顾虑,紧接着专心面对如今的中原之战起来。
随着战端的开始,明清两军以河南为中心形成了两大战区,其一自然是开封至洛阳一线以北,也就是汤阴、新乡、焦作、晋城一片区域。而另外一个战区就是南边的明军,以南阳为目标,双方大打出手,随着时间推移战况越演越烈。
此时,董大山已回到南京城,正向朱怡成汇报在他北京时的情况。虽然北上之后,董大山一直有奏折来往南北,可回京后面圣述职还是必须的程序。
董大山在朱怡成面前详细讲述了他在北京的一切细节,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对于怀安所出现的俄**队的调查结果,此外还有如今中原开战的后续安排。对此,朱怡成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不过依旧听得非常仔细,时不时还细问几句。
前后足足一个多时辰,董大山这才讲述完毕,朱怡成点头表示满意。这一次董大山北上,所做的一切还是不错的,至于俄**队的出现,从目前来看虽然值得警惕,但还不到最初朱怡成顾虑的程度。
但对这件事,朱怡成还是交代董大山必须跟进,自然也包括锦衣卫方面对于这件事的继续调查,必须不能放松警惕。
“臣明白。”董大山正色道:“之前臣的确是疏忽了此事,去了北京城后才逐渐了解情况,这才得知罗刹人的确是我朝心腹之患,如今又同满清勾结,恐怕已有图我神州之心。”
点点头,朱怡成道:“你知道就好,此事朕就交于你了,锦衣卫那边朕也已交代过,张冉定会全力配合。”
见董大山称是点头,朱怡成这才放缓了语气,询问他对于如今中原之战的看法。
“回皇爷,中原之战我大明已做好万全准备,此战臣有十足把握,还请皇爷尽管放心。”
“好!”朱怡成听到这句话很是高兴,神采飞扬道:“等中原之战胜后,南北就完全打通,到时候我大明席卷神州,大局定也!满清丢失中原,再也无立足之地,只能在边角苟延残息。”
董大山的心情也很不错,连连点头称是:“皇爷说的极是,自江北拿下后,山东已是我大明囊中之物,一旦中原战定,无论是山东、徽州还是河南等地都再无清军立足之地,到时候清军只能西窜而逃。”
说到这,董大山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又道:“据说今日,陕甘等地似有大旱迹象,去年至上月已连续好几月未下雨了,如再持续下去恐怕要多地绝收。还有山西那边也是如此,虽比陕甘稍好一些,但也不太乐观,看来这老天爷是在我大明这边啊!”
谁想,朱怡成听完这句话后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而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这天旱可不是什么好事,虽说满清毁我中华文明,罪责罄竹难书,但这也是满清的罪过,普通百姓何其无辜也!天降大旱,到头来苦的只是普通老百姓,一旦赤地千里,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朕心中何其不忍……。”
董大山顿时一愣,脸上露出了羞愧之色,起身伏倒道:“臣失言,臣未想到天下百姓之苦,反而为此沾沾自喜,实是羞愧难当,还请皇爷责罚。”
“起来吧。”朱怡成摆摆手,让董大山起身:“你虽为军机大臣,但执掌的是军事,作为军人你更关心兵事也是自然的,再说你刚才的话也未全错,只是稍有失言而已。”
董大山满面通红,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同时心中为朱怡成之心怀而感到无比敬佩。
“天下苦清已久也!”朱怡成站起身,在殿中走了几步道:“朕何尝不想早一日彻底平定天下,收复神州全境,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可是满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时间却难以做到。自朕当年在余姚起兵至今,一晃已有八年了吧?”
董大山点点头,时间过的真快,八年光阴一晃而过。当年在余姚,董大山还是一个昏昏什么都不懂的小兵,跟着袁奇干着造反杀官的买卖,至于朱怡成,那时候也是一个年轻人,被袁奇当成奇货可具,打着反清复明的大旗拉出来硬推到那位置。
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原本董大山是袁奇派去监视朱怡成的,和他一起的还有田文勇大哥等几个老兄弟,但后来他们这些人先被如今的皇后,当时朱怡成的侍女李娟儿收买,后来渐渐又因为朱怡成的人格魅力而被折服,在杭州战败后护着朱怡成逃脱,从而正式归于朱怡成的部下。
之后,一路艰难困苦,经历了众多惊险,甚至差一点儿全军覆没。董大山至今还记得当年那一战,由于大意他们陷入困境,如果不是田文勇等几个老兄弟拼死相护,最终为朱怡成争取时间的话,恐怕现在根本就不会有大明的存在。
转眼,八年就过去了,如今已是永业六年,大明复国假如从宁波宣布监国开始到现在有七年了。这些年来,大明是蒸蒸日上,眼看着等中原大战结束后,大明就将真正成为神州的主人,可是那些已经死去的老兄弟们,他们却再也看不见了。
想到这,董大山的眼框不由得有些红了,朱怡成深知他的为人,也猜到了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田文勇的家人现在是如何安排的?”
“回皇爷,田大哥父母早亡,也未有子嗣,不过家乡倒有几个族人在,臣几年前已安排地方官员给予照顾,并给他重修了墓。”
“不够!”朱怡成摇头道:“这也是朕疏忽了,田文勇当年为护朕而亡,朕亏欠了他,你从他族人之中挑选一个聪慧的男童过续给他,也算是为田文勇留下后代血脉。此外,这孩子由你暂且抚养,带来京中后送入皇家学院就学,等年龄稍长后报于朕再另行授爵,如何?”
董大山顿时跪下,声音中带着激动和颤抖道:“皇爷如此大恩,臣替田文勇叩谢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第六百三十四章 可惜
董大山高呼万岁,朱怡成心中同样唏嘘不已,对于田文勇,朱怡成心中一直未曾忘记,当年如果不是田文勇拼死相护,哪里还有自己的今天?
如果田文勇不死,以朱怡成对他的信任和其能力,如今地位绝在董大山之上,只可惜天不假年,令人黯然啊。
让董大山起身,朱怡成坐回位置,待心绪稍平复后,这才继续谈起了公事。
北方战局已无太大问题,中原之战明军已做好万全准备,如今整个战况也正在明军的预想中进行着。从局面来看,清军虽然兵力多过于明军,但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明军这边,败亡已是注定了的。
把目光从中原拉回来,转而投向于西南,也就是桂、贵、云三省。
现在,随着杨勖的部队北上中原,马功成眼下统管西南战场,不过直到如今,明军对于西南三省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攻击,只是以压迫势的姿态监视西南。
根据朱怡成之前定下的策略,暂时短时间内放置三省不管,而从目前传回来的消息也证实了当初朱怡成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西南三省不同于中原和东南,向来就是山高水远之处,再加上这些地方各民族杂居,在前明时期就时有乱起,而满清入关之后,西南三省虽被管辖,可这种管辖只是表面上的,真正掌握地方的并非朝廷,而是地方土官。
一直以来,朝廷和地方形成一种默契,那就是名义上三省归朝廷管,但实际控制地方的是土官,朝廷派来的官员最多也只能管到几处城市而已,至于地方上的政务只能通过土官进行管辖。
正是这种原因,导致土官众多,势力又极庞大,同中央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地方就会闹出事来,这其中也有各种不同的原因所至。
现在,西南三省相比之前更为复杂,自赵弘灿控制了广西之后,联合当地土司和头人,形成共同利益,已几乎成了独立王国,随后阿灵阿和贝和诺所掌握的云贵两省,以即原本清廷打算由阿灵阿统帅三省的安排被赵弘灿巧妙拆乱,并且顺水推舟借此把阿灵阿哄骗去了云南,并借贝和诺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由桂入贵,意图强占上风。
之后,高进所部又南下入贵,由此三股势力碰撞到了一起,再加上强大的地方势力见如今天下大乱也蠢蠢欲动,如今以贵州为中心,三省闹得不可开交,各股力量错综复杂,相互之间大打出手,可以说是乱成一团。
三省越乱,这对于大明来讲并非是坏事,如果三省成铁板一块,这倒将令朱怡成寝睡难安了。
看来,朱怡成之前围而不打,任凭三省发展的策略是对的,假如那时候明军就势攻进三省的话,非但把局势搞得越发混乱,甚至还有可能承受到多股力量的反抗。
明军的战斗力虽强,装备虽然精良,可在三省作战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知道这三省地势险要,大山连绵不断,丛林茂密,别说明军眼下摆在西南的数十万军队了,恐怕再增加一倍撒进去也无济于事。
要知道在几百年后,西南剿匪也耗费了共和国无数兵力和精力,前后几年时间这才逐渐完成。而在现在,要做到那种程度根本就不可能,哪怕朱怡成再投入更大的力量也是不成的。
尤其是眼下中原未平,满清依旧还在西安的情况下,大明只能暂时把西南放置一边。但话又说回来,放置一边并非不管,一直以来大明对于西南三省从未半点忽视,在坐山观“群虎”斗的情况下,依旧在做着一系列的准备。
“高进的确是个人才,只可惜不能为朕所用啊!”朱怡成听了一会儿后不由得感慨一句,谈到西南,就不能不说高进。
高进带领其部入西南后,作为外来势力,高进部其实并没有太多优势,毕竟贵州一省原本就有三股势力在,一股自然是贵州的清军,另一股是当地的土官,至于最后一股那就是从广西入贵州的赵弘灿所部了。
在这三股势力中,贵州的清军和当地土官自然是地头蛇,而赵弘灿部的力量也不小,何况赵弘灿在广西组合了狼兵,并且他有着和地方土官丰富的交往能力,再加上他又是名义上的总督和一方大员,所以对阵之下丝毫不落下风。
所以说,高进入贵州后,原本要达到他所设想目的是异常艰难的,不过高进却很快就在贵州打开了局面,他利用自己义军的身份,再加上手中握着白莲教的便利,宣扬自己只是借道入贵,并没有在贵州久驻的想法,同时拉拢了一些地方土司和头人,运用白莲的那一套东西对地方百姓进行诱惑,没多久就在当地隐隐站住了脚。
而今,高进部已占了贵州北方的一片区域,同时把触角向贵州腹地伸了进去,在同清军的战斗中,高进也打得有声有色,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高进部对于山地作战也越来越熟悉。
董大山和高进也算是老对手了,再加上之前高进作为袁奇的心腹,董大山对他也是很了解的。当即点头道:“皇爷说的是,高进的确是人才,当年袁奇败亡,据说曾对高进讲过,让他东投大明。只可惜,高进最后并未有这么做,反而同王致清勾结了起来,以至如今局面。”
“他不来投朕,朕并不怪他。”朱怡成感叹道:“高进此人是忠义之辈,只是眼光短浅了些,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如有机会,朕倒是想再见见此人。”
眼下,高进再投明已是不可能了,自他和王致清联合在一起后,就注定他已同大明不再是一条道上的人。尤其是现在他已经接替王致清完全掌握了白莲教,成了教首。
无论是大明还是朱怡成本人,对于白莲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由此可见,高进根本不可能投向大明,至于大明也不会接受白莲教的存在,两者之间必有一者将彻底退出。
至于是谁,那自然不会是大明。这也是高进当初判断局势作出避开大明锋芒,南下另做打算的原因。如果他真能在西南一路破竹,杀出一条血路打到中南半岛的话,这对于大明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朱怡成也乐于见到如此结果。
第六百三十五章 政治
“皇爷,关于西南倒是有一事需皇爷定夺。”
“何事?”
董大山当即告诉朱怡成,贵州那边有几个土司和头人接触大明,意图表示投靠大明,并且还送了不少金银给马功成,对此马功成考虑后留下了金银却未敢专断,把此事报于了军机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朕如何未接奏报?”朱怡成皱眉问道。
“回皇爷,昨日刚到的军机处,因臣要入宫面圣,故就没再同其他事件一起奏报。”董大山连忙回道,同时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递上。
微微点头,朱怡成接过奏折翻看了起来,这是一份马功成送往军机处的奏折,其中的内容和刚才董大山所说基本一致,不同的是更为详细。
如今贵州几方势力错综复杂,各股力量已打成一团,在这种情况下地方的土司和头人暗中派人接触大明,提出弃清投明的意图,并表示他们向来就是忠于大明的,其司职要轮起来还是当年大明授予,所以依旧还是大明的臣子。
此外,这些土司和头人还提出要求,希望大明能够给予他们一定的支持,并且允许收复贵州之后继续保留他们的土官之职为大明效力。
奏折中还附了一份几家土司联合写给马功成的信件,这份东西倒是写的颇有文采,应该是找了个秀才或者举人写的,洋洋撒撒近千言,让朱怡成看得暗暗好笑。
“马功成让臣告知皇爷,那些土司和头人共给了黄金六百两,白银五千两,还有各色特产若干,这些东西已记册在案以作军用了。”
“手笔不小呀。”朱怡成笑着道,对大明来讲这笔财富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贿赂来说的确不是小手笔,何况贵州原本就不是富庶之地,这些土司和头人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东西来着实不容易。
“此事你怎么看?”朱怡成并未决断,反而直接问起了董大山。
董大山似乎早就知道朱怡成会问他,当即回道:“臣以为此事或可以行之,贵州局势错综复杂,如今力量最为强大的为三股,也就是贵州本地的清军、广西入桂的清军和高进所部。但贵州之地和其余地方有所不同,民间土司和头人的力量并不能忽视,何况大山丛林处处皆是,山民均为其掌握,历朝历代,朝廷治理贵州无不需这些人配合。如今,既然他们愿意投靠我大明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倒不如适当地扶持一把,以利将来收复其地后稳定地方。”
朱怡成听后并没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坐着,董大山见朱怡成如此表情心中有些惶惶,想了想后又道:“不过这些土司和头人向来不服王化,依仗其势力对抗中央无论前朝还是满清之时常有发生,这些人是否真心向我大明还未知,一旦让他们坐大也是隐患。”
听到这,朱怡成心中暗叹了声,董大山虽是良将,同时也是军机大臣,但他毕竟是军人出身,就连马功成同样也是如此。让他们判断战局,带兵打仗是没什么问题的,可是从政治角度方面的目光就有些局限性。
对于云、贵、桂三省的战略,朝中真正知晓朱怡成打算的人并不多,邬思道是一个,廖焕之或者也猜到了几分,而董大山他们就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了。
一直以来,朱怡成让明军在三省止部,仅仅只是占领其边境几处要地,却始终未下达攻击的命令。从表面看朱怡成是考虑明军兵力不足和西南三省地形复杂,再加上中原之战还未有结果,大明暂时不想多开战线,以集中力量先解决中原之敌后再图西南。
这些只是表像,真正的原因固然有之前说的那些,但更重要的是朱怡成想借这次机会把西南三省重新整合,彻底解决之前的土官问题。在朱怡成看来,西南三省打得越乱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如果能就此驱虎吞狼,使得土官在三省瓦解,从而失去了控制山民和地方的力量,那么对于未来的长治久安就极其有利的。
要知道从前明时期就试图在三省搞改土归流,却始终未能成功。而真正的历史线上,康熙死后雍正上台,同样也搞起了这一套,但其效果并未想象的那么好。
甚至因为地方的反弹和其他因素,导致乾隆时期闹起了兵变,大小金川之战前前后后打了十几年,耗费数亿银两,前后投入近百万人这才强压下去。就算这样也未能彻底改变什么,改土归流最终依旧流于形式,百年之后土官依旧,中央还是未彻底掌握地方,这种情况直到新世纪后才被解决。
所以,朱怡成考虑到这些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这个事可以做却绝对不能说,再怎么样,西南三省向来就是神州大地的一份子,从大的方面来讲那些山民甚至土官也是大明的子民,如果堂堂大明天下,表面上以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以武力和仁德布以天下,暗中却巴不得西南三省自相残杀,相互杀得个干干净净,这种事一旦传了出去,大明的脸面何在?朱怡成的脸面何在?
董大山考虑问题更多的是出于军事角度,在他看来中原之战已基本定局,中原战后大明接下来就是要向东北、西北和西南三地下手,而西南三省如今乱成一团,正是最合适的目标。
何况如果能够得到当地土司和头人们的支持,大明进入西南三省将压力下减,只需攻略几处州府要地,打败那些清军基本就可以收复其地,至于高进的部队,在董大山看来虽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太过重要,明军如不能完全歼灭其部,把他们继续向南驱赶也可。
朱怡成静静考虑着,虽然他觉得董大山的想法有些简单,不过他的考虑也不是一点没有价值,更何况这些土司和头人主动投靠大明,假如大明不做出丝毫反应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
再者,支持他们,同样可以使如今的贵州打得更激烈些,毕竟要想用这次机会彻底解决土官的问题也不现实,这些土官能够延续至今自然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假如大明拒绝了他们非但起不到预想的效果,甚至可能把这些人推向清军或者高进部,最终适得其反。
第六百三十六章 地方
“可!”
朱怡成终于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为神州正统,自然也有大明的气度,如那些土司、头人等能真心从服于大明,我大明自然会以臣民视之。其实不仅是他们,如清军中有投诚于我明者,朕同样可以赦之,就算高进也是如此,只要他痛改前非,为朕所用有何不可?要知道他的爵位朕还一直给他留着呢。”
董大山连连称是,随后询问朱怡成应该如何具体扶持,对于此朱怡成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让军机处出条成就是,只要合理他自然会批复。
董大山离开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机灵。这时候他隐隐约约似乎有些明白了朱怡成对于西南三省的态度,心中不由得有些暗暗后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应该把马功成的事单独上奏,完全可以从军机处上报朱怡成。
原本,董大山觉得这事有关于战局,作为军中的高级官员和实际陆军的最高将领,董大山内心中是极其期望能早一日平定西南的。也是这个原因使得董大山接到马功成的上奏后动了推一把的心思,这才有了刚才的事。
可是现在,朱怡成表面上虽然是同意了自己的看法,看从董大山的感觉朱怡成对此事并不热衷,而且在最后如何执行的方面反而丢给了军机处来处置,同时还话里有话,意思要防止那些土司和头人。
想到这,董大山心里暗暗叫苦,不过事已如此,他后悔也来不及了,站在阶下,董大山呆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这才急急向军机处走去。
董大山走后,朱怡成的脸色有些不悦,随后让人去招张冉。等张冉急急到来时,朱怡成已恢复了平常,一手提着笔,一手拿着份奏折批复着,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西南那边有土司和头人贿赂马功成,意图投我大明,朕怎么没见锦衣卫的密奏?”
刚刚见到朱怡成,张冉还没来得及磕头就被朱怡成劈头一问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回道:“回秉皇爷,此事锦衣卫已有消息上报,不过因为锦衣卫觉得此事并未牵涉机要,再加上马将军第一时间已上书皇爷,锦衣卫就按惯例存档了。”
说道,张冉磕头谢罪道:“是臣疏忽了此事,误了皇爷大事,臣罪该万死!”
其实张冉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哪里错了,按照程序锦衣卫虽然有这方面的职责,可在马功成第一时间上折给朱怡成,并且把对方送来的金银造册入库,以为军用的情况下,这种事根本就不属于什么大事。除非马功成要故意隐下此事,挪用钱财为己所用,那么锦衣卫这才会单独奏报,以提醒朱怡成。
要不然,平日里这种类似的事多了去,锦衣卫大小不管全部奏报给朱怡成,那么朱怡成什么事都别干的,每日里光看这些东西都看不完。
但不管如何,皇帝问起,无论什么原因认错就是,张冉也不是跟着朱怡成一日两日了,朱怡成的脾气性格他清楚的很。
果然不出所料,张冉磕头认错,朱怡成的火气顿时小了许多,喝骂了他几句后就让他起身。
“以后对于西南那边多上上心。”朱怡成敲打道。
张冉连连称是,接下来朱怡成问起了察哈尔的清军情况,虽然从各方面情报来看,清军这一次北上似乎是在内讧,而且影响不到中原战局,不过对于清军的动向朱怡成依旧极为上心。
张冉当即道锦衣卫已在想办法打听消息,但因为清军动向不明再加上草原上情况特殊,锦衣卫要想行事难度极大,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所谓的内讧极有可能,如果真的是清军要吞并漠北三部的话对于大明来讲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们窝里斗必然两败俱伤。
“朕已交代董大山,对于北方清军不可不防,尤其是罗刹国。”朱怡成正色道:“对于罗刹国一事切记不可半点疏忽,如有差错你知道结果如何。”
“请皇爷放心,臣就算睡觉也会睁一只眼盯着。”张冉连忙回道,朱怡成对于沙皇俄国的重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次去北京也正是因为此事。如今北方的锦衣卫在张冉手上力量加强了许多,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
张冉相信,只要有所异动,锦衣卫就会立即得到信息,绝误不了大事。
“这就好。”朱怡成点点头,接着突然问道:“锦衣卫的监察之职现在如何?可有异常?”
听到这句话张冉心里猛然一跳,他抬头看了朱怡成,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些答案,可是朱怡成的神情平静,似乎只是寻常一问。
低下头,张冉小心回道:“锦衣卫的监察之职一直未曾疏忽,无论对于地方还是朝堂都有记录……。”
“这些朕都清楚。”不等他话说完,朱怡成就开口打断了他:“朝廷自有朝廷的制度,当初朕之所以让锦衣卫担负监察之职,为的也是拾遗补漏。至于怎么做,如何上报,都有制度所在,不过朕可不想到头来一切制度化为形势,你可明白?”
“这……臣……臣明白……。”张冉的额头滴下汗水来,迟疑了下顿时磕头称罪。
“说吧,你有何罪?”
“回皇爷,前些时候福建有消息传来,福州、厦门几地官员同商贾似有不法之举,锦衣卫接报,正在核查之中,由于还未有正式回复,所以臣未敢报于皇爷。”
“不法之举?如何不法之举?”朱怡成原本只是敲打一下张冉,谁想这么一敲打居然还真问出了事,当即眉毛一竖追问。
亏得张冉记性好,当即告诉朱怡成,说是接到消息,福州和厦门两府有不少官员和地方商贾暗中勾结,一方面行着倾吞土地的勾当,第二方面借着两地海关似有走私之举,因为只是传言,眼下锦衣卫正在核实消息,究竟是真是假还不得知。
第六百三十七章 严查
朱怡成的脸色异常阴沉,一直以来,朱怡成尤其重视吏治,在复国之后就采取了一系列政策,无论是提高官员俸禄、设置养廉银、加强监察部门的监督还是严控地方税务、设置银行系统等等,这些手段其目的最终是避免贪腐,增加国家收入。
可是朱怡成没想到,仅仅才过了六年时间,大明就出现了贪腐的情况,虽然张冉只是说接到的消息是否真假还不得知,但在朱怡成看来空穴来风必然有因。
一直以来,大明并未像前明那样设置南直隶省,当时江北未复是一个原因,除此之外为了控制地方也是另外一个原因。历史上,南直隶的地盘可不小,几乎包括了江苏、安徽和上海,另外还有部分浙江的区域。这样大的地盘,直接合并设省,固然可以提高南京的政治地位,可实际在行政管辖中来看并没有太多好处。
历史是向前进的,古之中国是小国寡民,民间老死不相往来的格局。但随着历史的进步、人口的增多和城镇的发展,必然会形成新的格局。而随着这种格局的造成,行政区域的划分也越加细密起来,再加上朱怡成复兴大明,大力扶持工商,如今的大明资产阶级已开始兴起,随着商业的流通和繁荣,大格局的行政区域已不再使用现在,这也是朱怡成索性不设大行省,甚至也不像原来历史上满清设置江南省的做法,直接分省而治。
现在的行政省划分,已经同后世的划分基本差不多了。在历史上,后世的行省区域同样是在满清中后期开始形成的,包括这些行省的名字同样如此。
整个南中国,大明在江苏、浙江、广东、安徽半部的控制力最强,固然是因为这几省原本就是大明最先收复的省份,而且这些省份一直比较富裕,再加上如今首都又在南京,对于地方控制比较严格。
湖南、湖北、江西这些省份收复时间不长,朝廷还在协助恢复生产之中,而且这三省历来也是水运发达,以农业为主的省份,所派往的官员也是朱怡成让朝中精挑细选的。
至于江北就暂时不说了,江北收复仅仅月余而已,由于战乱和凤阳的特殊情况,朝廷还在扶持之中,要想恢复往日的繁荣起码要一两年的时间。而福建却不同,按理说大明拿下福建的时日不短了,当初大明从浙江南下,第一个攻击的就是福建,而在进行广东战略的时候,福建大部已归大明所有。
平定南中国后,朱怡成为了大兴工商和海贸,在各地开设了市舶司,其中最为有名的自然是上海、宁波、广州、香港四地,仅次于四地的就是福州、厦门、天津了。
相比于天津,福州和厦门原本就是出海的要地,福州是福建的省府,厦门更是之前清军水师的驻扎地,至于泉州,这个自宋而起的港口城市,在如今倒再没有往日的辉煌,渐渐落入前者之后。
福建这个地方,历来就是贫困地区,除了沿海城市之外,大多都是山地。相比浙江,福建的农地更少,老百姓的生活更为贫穷,在历史上,福建溺女童的现象比比皆是,这关键还是因为老百姓穷养不起孩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再加上之前的封海海禁政策,更导致福建越加贫困,而在明末清初的时候,因为台湾的原因清廷更加限制福建百姓出海,甚至还发布了内迁令,使得沿海地带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这也是福建历来多事,甚至频出海盗大寇的主要原因,综观前明一朝,包括满清统治时期,出海搏命的百姓比比皆是,而山林中也时常有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反抗政府。
这些都是有前例的,无论是当年大名鼎鼎的郑芝龙还是后来的郑成功,都是福建海盗出身,就算是近些年,如今在江北作战的朱一贵同样是出自于福建,所以换一句话来讲,福建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
随着复明成功,朱怡成在福建大开商贸,其主要目的也是要扭转福建贫穷落后的现状。而随着这些年的发展,福建的确获利不少,如今福州和厦门两地的市舶司随着海贸的兴起越发繁荣,而因为贸易又促进了手工业和地方商业,也令福建百姓受益匪浅。
在这点上,朱怡成是比较自豪的,甚至他有时候在看来自福建的奏折,见到那一行行数字时,心里更是沾沾自喜。但谁想到,今天的随意一问居然问出了这么一个结果,这几乎是造着他的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让朱怡成心头怒火顿起。
“官商勾结,侵吞土地……呵呵,哈哈哈!”
听着朱怡成气急而笑的声音,张冉吓得脸色苍白,整个人更忍不住微微颤抖。
“看来福建的官员个个都是人才啊!”朱怡成冷笑道:“朕的锦衣卫也干的不错,还有那些御史和监察,在朝堂上弹劾时倒是头头是道,人模狗样的,却就是瞧不见眼皮子底下的东西,好!真是好!”
“微臣死罪……死罪……。”
张冉越发怕了,连连磕头告罪。
憋着心里的一股气,朱怡成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张冉,恨不能抄起桌上的玉如意就冲着他脑袋砸去。不过,他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张冉虽然有过错,但其错归根结底不在于他,至少锦衣卫还查到了东西并且报了上来,再加上这些年张冉战战兢兢做了不少事,把福建的过错归结于他也不公平。
“给朕查!狠狠的查!”朱怡成重重一拍桌子,怒声道:“此事由你亲自去查,如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你这个指挥使也不用干了。”
张冉连连答应,咬牙切齿保证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如查不出结果,不用朱怡成发话,他就先摘了自己的脑袋。
赶走了张冉,朱怡成心中的气依旧未平,他愤怒地在殿中来回行走着,一时间甚至想召人把军机处各大臣全喊来骂他们个狗血淋头,但最终理智还是让朱怡成平静了下来,这件事如今还未有最终结果,张冉那边固然要查,至于朝廷这边更得查,在没查出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暂时还不方便大张旗鼓。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人选
最终,朱怡成把廖焕之和史贻直先找了过来,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两人很快见到了脸色难看的朱怡成。
朱怡成也不客气,直接就把锦衣卫接到福建之事的消息说了说,随后就看着他们两人。
对于此事,廖焕之和史贻直心中同时大惊,同时又暗暗叫苦。前者是首席军机大臣,协助皇帝处理政务。而后者不仅是军机大臣还是左都御史,换句话来说管着都察院,包括下面的监察御史。
所谓的监察御史,这是当年朱元璋创建的制度,朱元璋根据唐时旧制设置了御史台,后来又改为都察院,同时在全国设置了十三道监察机构,而负责这十三道巡查的御史就是监察御史,共有一百一十人。
如今大明虽复,但由于全国还未能全部收复,所以按照现在的行省划分都察院暂时设置了十道,相比之前的行省划分更为细致一些,至于监察御史人数也达到了九十八人,以作平日地方巡察工作,监察御史对全国上下大小官吏的一切违法犯罪行为,都有权纠察弹劾,对重大的刑事案件还可以会同刑部、大理寺一同审判,这些都属于都察院的本职工作,而现在福建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都察院的一把手,史贻直惊愕之余更是愤怒不已。
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分辨是没任何异议的,史贻直当即就跪下表示自己失职,同时请辞军机大臣和左都御史之职。而廖焕之同样也是如此,虽说他作为首席军机大臣不直接管理都察院,可以他的职位和权利,地方吏治出了此事,他自然是难咎其职。
两人没有推卸责任的态度让朱怡成心头的火平静了下来,原本他就没打算借此事夺了他们的职,要真论起来,这件事归咎于他们两人并不公平,何况把他们喊来是要让他们解决问题而不是追究责任。
“福建之事作为军机大臣你们自然有责任。”朱怡成先是严厉地说道,接着他又放缓语气道:“但对于此事,其责还未到如此程度,你们起来吧。”
松了口气,两人连忙称谢,这才起身。
“坐!”指了指一旁的位置,朱怡成等他们坐下后道:“朕已让张冉去查了,福建那边究竟是如何,有多少官员陷入其中,又到了什么程度,等查明后再进行处置,朕把你们请来是问问你们的看法。”
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廖焕之起身道:“既然锦衣卫接到福建之报,臣以为此事应该有之,但正如皇爷所言,这事究竟多大,又有多少人参与其中暂时还未得知,皇爷谋地而后动自然是英明的,但臣以为,此事牵涉到监察和吏治,锦衣卫虽有监察之职,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以皇爷耳目查访固然可以,但朝廷也需派人下去,严查究竟。”
“廖中堂说的没错。”史贻直也起身道:“都察院为臣所管,此事都察院居然毫无报告,这是臣的失职,但朝廷规矩却不可废,何况地方是否真的糜烂这也是两说,锦衣卫只不过是风闻而已,或许情况未到皇爷顾虑的程度,所以臣自请进一步核查,并由廖中堂的吏部派官员下去,给天下一个交代。”
听他们两人如此说,朱怡成微微点头,廖焕之和史贻直说的没错,关于吏治之事,锦衣卫出面是不合适的,说白了锦衣卫只是情报机构,是对皇帝本人负责的,锦衣卫虽然有一定的监察职权,可是这个职权并不大,而且为了控制锦衣卫的权利过大,当初朱怡成就制订过这个监察之权的权利范围。
所以,张冉去查不是不能查,但必须要在政府部门的主导下去查,锦衣卫方面只是一个协助而已。再加上无论从朝廷的结构还是法律等等来看,由朝廷按照司法程序进行核查才是理所当然的,其实这也是朱怡成把他们叫来的原因。
“可以。”朱怡成点头道:“如何查,派何人去,你们拿个方案出来。”
当即,两人心中大定,对于方案他们自然是有的,朝廷对监察机构的章程都在,所以他们两人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告知朱怡成由都察院派人下去,至于吏部进行协助和跟进,三法司那边等查询出结果后再进一步跟进。
“可有合适人选?”朱怡成问。
“回皇爷,臣觉得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旭是个合适人选。”
朱怡成回想了一下此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徐旭虽然素有清名,而且做事也干练,但毕竟对于福建不是很熟悉,朱怡成表示除了徐旭可以再派一人进行协助。
接着,廖焕之和史贻直各自提了几个人选,但朱怡成都否决了,这些人虽然都是干吏,不过却都是文官,这一次去福建查案,虽然朱怡成不以为地方会胆大包天到对抗中央的情况,但有些顾虑却不能不考虑到,所以朱怡成是打算从军中挑选一人,一方面文物结合,另一方面必要时候可以动用当地驻军进行协助,如果仅靠文官的话是根本不可能的。
为了避免之前前明以文御武,导致文武分化,最终兵事败坏,文臣之中又党争严重的情况,复明起朱怡成就尤其注意文武之间的职权划分,而且立下了一套新的规矩。
在这套规矩下,普通文官,甚至地方大员之尊,都无法调动地方驻军,更不用说对地方驻军长官指手画脚了。至于文官的亲兵,比如说清廷方面的所谓督标、扶标兵等等,大明也全部撤消,除了指定的护卫外,文官手中没有任何武力。
而武官虽然握着兵权,但这兵权也不是随意可用的,除领兵在外打仗的将领,驻扎地方的军官对于部队的调动有着严格的规定,一旦违反规定调动部队,先不说能不能调得动,那也是几等同于谋反之罪。
所以出于这些考虑,朱怡成决定再派一员军方人员同行,但这个人选却不是那么好选,提了好几个人朱怡成都不满意,廖焕之想了想,突然说道:“既然如此,皇爷何不用陈五显?”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不一样的侯爷
陈五显?
如不是廖焕之提起,朱怡成倒差一点儿要忘记陈五显了。
作为当年福建起义的首领,陈五显也算是风云人物,但是这些年,陈五显在大明的名声却不显,甚至极为低调。
当年兵败投明后,陈五显在大明收复福建的战役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在福建收复之后,陈五显就逐渐淡出了军中,不再担任实职。
这倒不是朱怡成亏待于他,作为义军首领,陈五显还是很得民心的,何况朱怡成也没那么小气,就连祝建才都能容得下,何况他陈五显?
陈五显主动“退居二线”,实际上是他自己的要求,在他看来要论军事能力不如后来居上的朱一贵,要说治政嘛更不如朝中的普通官员,自己所谓的功劳仅仅只是当年在福建领导起义,可就算那场起义,如果不是后来大明收留,恐怕陈五显早就被蓝理同其主力一起被剿灭了。
陈五显不同于袁奇和祝建才那样的枭雄,他之所以起义主要原因是心向大明,并对于满清发自内心的仇恨。这个人有人格魅力,却又没有丝毫对权利的**,在协助大明平定福建之后,陈五显就主动放弃了手中权利,辞去了他总兵官的军职。
对于这样的一个“老实人”,朱怡成还是很欣赏的,而且作为义军的首领,朱怡成也乐于把他竖立成标杆。不过陈五显对权利并不热衷,所以后来朱怡成只是封了他一个侯爵,另外再安排他在五军都督府挂了个闲差。
这些年里,陈五显一直住在南京,他的住处还是朱怡成赏的,在朝中更很少抛头露面,除了大朝会和一些重要场合露露面外,平日里过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据说他近来已搬出了南京城,在城南附近弄了个庄子整了十几亩田,每日和老农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乐在其中。
今日廖焕之突然间提到了他,朱怡成细想之后顿时觉得这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虽然眼下陈五显没有实职,但他的身份却不低,到了地方堂堂侯爵之位足够压得住场子,而且他真要论起来也还算是军方的重臣,毕竟五军都督府的闲差也是差,这级别摆在那边。
更重要的是,陈五显在福建威望甚高,他这人的性格又疾恶如仇,让他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旭一同前往福建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翌日,得知朱怡成要见自己的陈五显匆匆自南城入了宫城,随后进了大内。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朱怡成特意在正殿接见了他。
“臣建宁侯陈五显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一见到朱怡成,陈五显就连忙行大礼参拜。当年朱怡成封他为侯,这是表彰他在福建起义的功绩,同时以建宁为名,也是告诉天下人陈五显此候爵之位的来历。
笑呵呵地让陈五显起身,朱怡成的目光却落在了他身边的一个布囊上,有些好奇地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普通大臣面圣,一般除了奏折文书什么的不会携带物品,毕竟皇帝的安全是极为重要的,就算有物件要带给皇帝看也是先交给小黄门,等秉告过皇帝后再由小黄门取过来。
可是陈五显这次来却直接带了个布囊,这布囊并不大,充其量也就是同书包差不多的样子,装的鼓鼓囊囊的,至于里面究竟什么东西却不知道,不过能肯定一点这绝对不会是什么有危险的物品,毕竟面圣所带物品都是要先查过才能带进宫的。
听到朱怡成问,陈五显顿时笑着回答道,这布囊里装的是他在城南农庄亲自种的东西,里面有大米、小米、红薯、豆子等零零碎碎五六种粮食,虽然东西不多,也不值得什么钱,只是因为今天来见朱怡成特意带来给皇帝尝尝鲜。
“这些都是爱卿自己种的?”朱怡成听了一愣。
“回皇爷,臣本就是庄稼户出身,闲着没事就在自己庄子里种了些许粮食,种的不多,不过平日里自用是足够了。”
“拿来给朕瞧瞧。”朱怡成笑着说道,很快在一旁的小黄门上前把那布囊取了过来,朱怡成把它放在桌上,打开绳结,伸手往里面抓了一把,的确如陈五显说的那样里面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粮食。
这些粮食数量并不多,加起来也就十来斤的样子,而且看起来也很寻常,根本不像宫中所用的精粮瞧上去那么好。但看着这些粮食,再瞧瞧虽穿着蟒袍,脸色却有些风霜的陈五显,朱怡成心中微微感动。
“前些时候皇后还在同朕说呢,如今宫中的饮食虽精细,却缺了些民间的烟火味,吃的多了倒是有些想当年的粗茶淡饭了。这还真是巧了,今日爱卿送这些东西倒是正合适,朕替皇后谢谢爱卿了。”
“只要皇爷和娘娘喜欢就好,如皇爷不嫌弃臣的东西,往后如是想了托人告诉臣一声,臣再送些过来就是,反正都是臣自己种的又不值得什么钱。”陈五显咧着嘴乐呵呵地笑道,见他如此朱怡成心中也是一乐,如果是别人的话,恐怕马上就要说让自己农庄的粮食定期供给宫中,再夸一夸自己耕种的辛苦了。陈五显倒好,居然还讲需要的时候打一声招呼再送来,还说这东西不值钱什么的话,这几乎和民间百姓走亲戚的对答差不多了。
不过陈五显越是这样,就越让朱怡成心中满意。对于朱怡成来讲,自当了皇帝后那些马屁话、奉承话每日里不知道要听多少遍,朝中上下无论是谁,可以说都是人精,每次君臣对答之间也是小心翼翼,拼命揣摩着自己的心思。
除了皇后李娟儿之外,整个朝中,或许也只有邬思道能以朋友的语气和自己聊些事,眼下又多了个陈五显,而且相比精明强干又心思缜密的邬思道,陈五显这副样子更显得真实和赤诚。
心情不错的朱怡成就着这话题和陈五显聊了起来,听着陈五显如同普通老农一般和邻居显摆自己操持庄稼的手艺,大谈特谈何时播种,如何除草,在什么时候又需注意气节变化,收割时又是如何心情什么,倒让朱怡成是听的津津有味。
第六百四十章 归乡
聊了好久,意犹未尽的陈五显这才想起今天是在面圣,停下了话头询问起朱怡成把他召来的目的。
在来之前,陈五显并不知道朱怡成找自己所为何事,而且他现在作为一个悠闲侯爷,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去五军都督府走走外,平日里都在伺候那些庄稼地,对于朝中的情况了解的不多。
更重要的是,如今大明几乎如日中天,形势不是小好,是大好。这对于陈五显来讲就已经足够了,当年他聚众起义,目的就是要推翻满清恢复大明,而现在眼看着大明就要彻底收复神州了,心愿即将了却,哪里还有什么令他牵挂的呢?
见陈五显主动问起,朱怡成这才把福建之事说了出来,谁想到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陈五显后一刻一张老脸就涨得通红,憨厚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极度愤怒的表情。
“居然有此等事?”陈五显忍不住就大骂道:“这才多少时日?天下百姓的好日子才过了多久?就有这等事?这些王八蛋!老子提着脑袋和清狗拼命,流血流汗难道就是为了他们现在给自己捞取好处?让老百姓过苦日子?简直该死!该死之极!”
骂完,陈五显猛然想起场合不对,现在他可不是在自己家,而是在宫中。面对的也不是普通人,而是皇帝,急忙起身要谢罪。
朱怡成连忙阻止了他,让他坐下,这才道:“爱卿性情中人,何罪之有?再者,朕初听说时心情同爱卿是一样的。”
顿了顿,朱怡成又道:“再者,福建之事究竟如何眼下只不过是锦衣卫的奏报而已,具体还得严查后才能知晓,所以朕准备让爱卿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徐旭去福建走一趟,如何?”
陈五显想都不想当即道:“既然皇爷让臣去,臣自然没问题,请皇爷放心,臣定会协助徐大人办好这趟差。”
谁想,话音刚落朱怡成就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你说错了,并非是你协助他,而是他协助你。”
“我?”陈五显顿时一愣。
朱怡成点头道:“此次去福建,你为主,徐旭为副。”
陈五显一时间心中诧异,如果说让他去带人砍了那些贪腐官员的脑袋,他陈五显自然二话不说,可是让他出面去查案这可就难为他了。他陈五显根本就不懂当官里面的弯弯绕绕,而且对于这些也没兴趣,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的能力,陈五显是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
见陈五显一时间不明白,朱怡成反问他自福建来京后已多久没回家乡了。陈五显回道已经快五年了,回想起当年在福建起义的往事,陈五显心中不由得黯然,尤其是当初为了掩护他逃脱围剿,多少老兄弟死在了清军屠刀之下?
这一转眼就五年多过去了,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都梦到当年的情景,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其实陈五显曾经想过等有机会回福建看看,再到当年战斗过的家乡看看,并给那些死去的老兄弟们上一柱香,敬一碗酒,再好好说些话。
朱怡成告诉陈五显,为防止福建地方察觉,这一次去福建他打算让陈五显以返乡的名义走一趟,也就是明面上陈五显上书朱怡成,得到朱怡成同意返回福建老家探亲访友顺便修祖坟什么。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自陈五显归明后,他久住南京,就再也没回过家乡。中国人常言说得好,富贵不归乡如同锦衣夜行,算算时间,已封为建宁侯的陈五显这一次回乡根本就挑不出问题来。
再者,朱怡成还打算让陈五显这次回去后给当年的义军将士收敛尸骨,以祭他们在天之灵,这同样是陈五显心中所牵挂的事。
至于巡查案情,徐旭可以借着陈五显回乡混入其中,以为副使同行,就不引人注目。所以朱怡成才会说这一回以陈五显为主,徐旭为副的话。
但实际上,真正查案还得靠徐旭,陈五显主要的任务是保证徐旭的安全和对福建地方的压制,另外在必要动用武力,需要调动驻军的时候,陈五显也可以以他的身份再加上朱怡成给予的授权便宜行事。
得知朱怡成的用意后,陈五显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下来,同时感谢朱怡成能给予他这个机会。尤其是朱怡成所提到为当年义军将士收敛尸骨,并祭在天之灵的话更是说到了陈五显的心里,令他感动万分。
有了陈五显的保证,再加上他在福建的威望,这件事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几日之后,陈五显正式在朝堂上上书朱怡成,提出了归乡和收敛义军将士尸骨的请求,对此朱怡成自然是同意了,并且还从大内自己的私房钱中取了一笔钱交于陈五显,令其必须做好这一件。
君臣在朝堂中装模作样地演了一场戏,知道真正内幕的仅几人而已,其余官员并不知陈五显回福建的真正原因,只是对朱怡成的仁德大肆赞叹和吹捧。
又过几日,一切准备就绪的陈五显在几十个护卫护送之下离开了南京城,登上了前往上海的船。
船先至上海,到了上海后陈五显同已经借巡查地方出京的徐旭直接在上海汇合,然后一行人再换海船,由上海出长江口,沿海而下,直达厦门。
一路顺风顺水,前后仅仅六日的时间,海船就临近厦门,陈五显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之上,眺望着已依稀可见的厦门,心中感慨万千。
“一别多年,终于又回来了……。”前面就是自己的故乡了,海风中飘荡着熟悉的气息,耳边他甚至听到了那亲切的乡音。
甚至一时间,他仿佛看见了许许多多在记忆中深刻的面孔正带着笑容站在码头上迎接着自己,可是一凝神,他们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角渐渐湿润,一阵风吹过,几滴晶莹随风不知飘落到了哪里,陈五显不由得心中长叹了一声,神情既有期盼,又有着几分失落。
第六百四十一章 何去何从
岳钟琪站在高处,眺望着远方,虽然天气并不好,一片灰蒙蒙的,根本就看不清远处的景色,但他依旧站了好久,似乎想从这灰色的烟尘背后看到些什么。
“大帅,军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亲兵跑了上来,打了千递上,岳钟琪取过后挥了挥手,那人顿时退了下去,把军报拿在手中,岳钟琪并没有马上打开,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过了许久这才拆开看着,但看了没几眼他又合上了,心中同时长叹了一声。
自江北撤离后,岳钟琪一路向西先到淮南,然后又到了阜阳县,随后暂时就在此驻扎了下来。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自江北战败开始,局势每况愈下,首先自然是江北被明军全线占领,随后由于江北的丢失,在山东的清军只能仓促南下,紧接着又是凤阳大战,清军丢失了凤阳这个关键城市,导致还没来得及南下的诚亲王差一点儿被堵在了山东,亏得清军反应及时,这才以徐州为通道直接跳出了山东这个绝地。
眼下,诚亲王的部队正在商丘一带,已经进入河南,而郭亲王和隆科多的大军已在中原合兵,正联手对抗进攻的明军。虽然清军的总兵力比明军多,可是战斗力却是明军更强,再加上明军拥有充裕的物资和畅通的后勤,在这方面的压力远小于清军,而清军虽拥兵数十万,但由于粮草不济和士气不足,无论是黄河以北还是南阳方面的战役中都明显落入下风。
更重要的是,在失去江北和山东两地后,清军已失去了原来的战略周转地,几十万大军基本全在中原。一旦中原这场仗败了,那么可以说满清就彻底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本,到那时候留给满清的只有在西南、西北和东北三地苟延喘息了。
中原之战最终的结果将如何,虽然眼下还未最终分出胜负,但以岳钟琪的眼光已能看到结果。这也是他忧心忡忡,不知如何决断的原因,眼下他在阜阳已呆了一段时日,却始终按兵不动。
要说起来,阜阳并非是什么好地方,要以战略角度来看,阜阳一不是战略要地,二也不是现在大战的关键之处,除此之外阜阳仅仅只是一处还未被烧到战火的地区,但这平静却是短暂的,眼下江北的明军已逐渐消化了所拿下的地盘,岳钟琪的老对手朱一贵已率领大军攻进了徽州,按照明军进军的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到阜阳了。
手里的军报是隆科多发来的,这已是隆科多第三次来信催促岳钟琪西进,按理说,岳钟琪应该继续想西尽快同隆科多和郭亲王部合兵,加入中原之战,联手对抗明军,但岳钟琪却一直按兵不动,直到现在他的部队还没有西进的迹象。
“难道……这大清就要这样亡了?”
聪明人往往对于事物看得比普通人更为透彻,岳钟琪是聪明人么?显而易见他就是这样的人,更何况岳钟琪还是一个优秀的将领,他在军事上的天赋和才能可以说是这个时代出类拔萃的,如果仅以其领兵作战的能力来讲,恐怕眼下所有的明清两方的将领都比不上他。
但这决定满清生死的这场大战,作为一个杰出将领的他却是束手无策,这并非是他的能力不行,而是取决于明清双方的整体力量,其中还包括天下大势。
岳钟琪之所以暂时按兵不动,其原因非常复杂。
一来,中原清军云集,但主要的战场分别在黄河北岸和南阳两地,就算岳钟琪这时候提兵入河南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因为他的大军到来后会给中原清军原本就紧张的后勤带来更大的压力。
其二,这打仗并非是人多占优,如果是这样的话,如今清军的总兵力远超明军,那又为何一直落入下风?作为优秀的将领,岳钟琪很清楚一场战役靠的是局部的兵力优势和决定性的战术目标。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的部队现在进入河南并没什么太多用处。
其三,由于江北的原因,如今丢失了山东的诚亲王是对岳钟琪恨得咬牙切齿,甚至还给远在西安的建兴皇帝狠狠告了他一状,虽然建兴皇帝并没有追究岳钟琪的责任,可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一旦岳钟琪去了河南,极有可能被隆科多就地解除兵权,失去对其部的控制。
正是因为这三个主要原因再加上其他的考虑,岳钟琪这才一直未西进,而始终呆在阜阳不动。他又不是傻瓜,屁颠颠地跑到人家面前把兵权恭手相让,随后任人宰割?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不是岳钟琪了。
明军的攻击时间选得极好,虽然其中有江北由于淮安意外情况导致全线崩溃的原因,但岳钟琪也不得不承认明军在经过长时间的对峙和准备后选择了一个非常恰当的时候拉开了中原大战的帷幕。
明军在中原摆出了堂堂之阵,稳扎稳打。虽然这种打发对于崇尚奇谋的将领来说很不屑一顾,可在岳钟琪这样层次的军事大才来看,这种打法才是真正令对手无解和恐怖的。
假如换位处之,岳钟琪自然也会使用这种战术,所谓的奇谋那是因为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施展的,有一句话说的好,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指的就是这个,所以岳钟琪非常清楚眼下的局势已糟到了什么程度。
大势已去,这四个字不断地在岳钟琪的脑海中闪过,而且清廷对他的态度变化也让他忧心忡忡,但是一直以来,他岳家都是以忠义著称,从小到大他也是听着父亲讲述祖先的忠义长大的。
所以虽然心中已对满清的胜利不抱太多幻想,但岳钟琪依旧还是以清臣和忠臣来要求自己,更何况眼下他的父亲就在郭亲王的军中,作为忠臣孝子,他都无法作出舍弃家国的决定。
长叹了口气,岳钟琪把那份军报紧紧捏成一团,随后塞进了怀里。他暂时还不准备西进,也许等到了时候才会领兵而出吧。虽然等到那时候,中原大战极有可能到了最终的关头,他的出兵最多也就是缓解或者为在中原的清军主力挡住明军的进攻,给予清军撤退的机会,而留给他的却是最危险的境地。但对于岳钟琪而言,这也是他仅能做的一步,至少他这么做对得起自己心中一直坚持的东西。
第六百四十二章 以父之名
开封。
御赐黄马卦、四团龙补服、双眼花翎、领大将军之衔、一等公的隆科多正神色阴沉地坐着,而在他身边坐着的是郭亲王,也就是当初的十阿哥。
“这个岳钟琪难道想反不成?”郭亲王狠狠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噼里啪啦跳了起来,差一点儿就摔到了地上。
“身为朝廷大将,先不说他岳钟琪擅自弃江北,导致山东丢失,如今几次令其西进都在阜阳按兵不动。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打算投明不成?”
郭亲王当阿哥的时候脾气就不好,当年都能同康熙当面顶撞,何况如今他已是堂堂领军的亲王。
一连几次,隆科多以主帅的身份下令让岳钟琪尽快西进合兵,但岳钟琪那边始终不见动静,这让原本就对岳钟琪不太感冒的郭亲王雷霆大怒,恨不能马上飞到阜阳提刀就砍了这个不尊上命的狗奴才!
相比之下,隆科多虽然脸色难看,却比郭亲王沉稳多了。虽然对于岳钟琪的抗命心中同样恼火,如今中原战局很不乐观,明军的攻势猛烈,在前线的清军虽然极力抵抗,却依旧节节后退。
更要命的是,在西南的明军如今正在猛攻南阳,一旦南阳失守,那么清军不仅被断了通往四川的要道,更重要的是南阳还囤积着清军大量物资。
作为主将,隆科多不会看不到这一点,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不断调兵遣将拦住明军的脚步,只要拖过这两个月,等黄河汛期一到,隆科多就有把握凭借黄河天险继续同明军僵持。
但明军早就预料了这一点,明军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其目的也是要赶在黄河汛期来临之前拿下开封。
一旦开封被占,那么等于中原之战十成败了九成,就算清军在河南还有不少州县和军队也无济于事,留给清军的只有败退这一条路了。
原本,隆科多是打算调岳钟琪的部队西进,同他合兵一处,一来能够进一步加强中原清军的力量,二来也考虑到岳钟琪的领兵能力,有这么一员能打的将领在手,隆科多会心安许多,可谁想几次催促这岳钟琪却始终不动。
“造反应该不会。”隆科多摇头道:“当初江北败后,如他想投明早就投了,也不会撤离江北保全实力驻军阜阳。何况,王爷不要忘记,其父岳升龙还在王爷军中为参议中军,素闻岳钟琪此人忠孝,绝不会不顾其父性命行此不义之事。”
“这难说。”郭亲王冷冷一笑:“什么忠孝?如今他按兵不动就是对大清不忠,这忠都没了还提什么孝?依本王看,他岳钟琪所谓的忠孝根本就是假的,这些汉人狡猾的很,根本就不是同我们一条心,早知道这样当初皇阿玛就不应该让他提督江北!”
“王爷,慎言!”话音刚落,隆科多顿时喝止,同时左右看了看,直到确认四周并无外人后这才皱眉道:“如今之时王爷就算心里想,可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出口!一旦引起我军内部异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郭亲王一愣,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嘴角牵强地抽了抽,这才点了点头。
隆科多说的没错,自从江南之变以来,清廷对于汉臣的信任日渐而下,就连一直吹捧满汉一家的康熙当年都开始渐渐重用满臣,疏远汉臣,更不用说普通的满人了。
如今建兴皇帝继位,虽然依旧重用张廷玉等汉臣,可同时也大力提拔了更多的满臣,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天下大战,除岳钟琪一部外(广西的赵弘灿除外),其余领兵大将无不是满人,至于中枢枢相也仅只有张廷玉一人而已。这已经说明满清对于汉人的不信任,可是在中下层,汉人所占的比例依旧远远超过满人,别的不说仅隆科多和郭亲王手中的部队而言,除了八旗精锐和蒙古骑兵外,基层军官和其余的部队全是汉军绿营,假如这些汉人都弃清投明的话,那么这仗根本也不用打了,直接歇菜得了。
“大将军,依我看直接用岳升龙逼他就范得了,他不是自号忠义么?这时候就瞧瞧他忠义的真假。”
郭亲王眼珠子一转,顿时想出了主意。可是隆科多却摇头道:“这不妥。”
“为何不妥?”
隆科多道:“依我看来,岳钟琪并无反意,他留在阜阳恐怕更多的还是防备那位。”
抬手朝东北方指了指,郭亲王顿时明白过来。
“这倒也是,这小子丢了江北可害苦了老十四,要不是他跑的快,恐怕现在给明军在山东包了饺子了。前些时候,老十四一连几封上书给皇上,要追究岳钟琪的责任,都被皇上按下了,不过也正是因此,皇上夺了他提督之职降为总兵。”
“王爷说的没错。”隆科多点头道:“如今诚亲王就在东北,如他得知岳钟琪已西进必然会连夜赶来找他麻烦,诚亲王的脾气王爷清楚的很,一向是眼睛里揉不住沙子的,如果皇上在还能劝得住,可现在这谁能管得了他?”
“大将军,您可是他的舅舅!”郭亲王瞪眼道。
“舅舅?得了吧!我还是王爷您的舅舅呢。”隆科多顿时没好气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郭亲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着边摇头道:“当年本王做阿哥的时候,人人喊我十草包,还有叫我莽阿哥的,嘿嘿,其实要论脾气臭呀,还真不是本王第一,这老十四的脾气可比我臭多了,岳钟琪啊岳钟琪,我说你小子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老十四呢?”
“王爷说的极是。”隆科多点点头,当即道:“岳钟琪之所以按兵不动,恐怕这是主要原因,此外他或许还有其他顾虑,依我看来,再派人去见见他,问个清楚是最好不过,至少他绝不会投明。”
“派人过去,这……派谁合适呢?”郭亲王挠挠脑袋道。
“王爷后中就有合适人选。”
“何人?”
“王爷的参议中军,原四川提督,岳钟琪之父岳升龙!”隆科多一字一句道。
第六百四十三章 相见
郭亲王顿时静了下来,半天都没说话。
让岳升龙去劝岳钟琪,难道就不怕肉包子打狗,从此岳升龙就此一去不返,反而使得他们失去了对岳钟琪的控制?
当初特意把岳升龙弄来当参议中军,目的显而易见,眼下这张王牌直接打出去,难道隆科多就如此有把握?
“王爷,其实让岳升龙去见岳钟琪并非是坏事,如今岳钟琪举棋不定,如有岳升龙的劝说我等把握就更大了几分。再者……王爷觉得岳升龙在我等军中是件好事?”
隆科多这句话让郭亲王顿时不说话,是啊!岳升龙在他军中真的是好事么?这个答案原本是不容置疑的,毕竟岳升龙的身份摆着,有他在就不怕岳钟琪三心二意,但这个条件是建立在一切正常的情况下,而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
也许是年老体弱,原本岳升龙的身子骨就不怎么好,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岳升龙已是重病在身,虽然郭亲王找了不少良医给他看病,但一直未见好。
眼下,岳升龙这个名义上的参议中军,实际上的人质留在世上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假如岳升龙最终重病去世的话,那么远在阜阳的岳钟琪又会怎么看呢?
也许,等到那时候,岳钟琪甚至会怀疑是不是郭亲王等人下了黑手害了岳升龙,假如是这样的话,岳钟琪又会做出什么反应?这谁都无法保证。
但是,就这么把岳升龙放出去,郭亲王心中却又有些不甘,直到隆科多又劝了几句,并点明岳家不仅只有岳升龙一人,这岳升龙的兄弟、侄儿如今都在山西,岳钟琪总不能连自己家人也不顾吧,况且岳升龙此人向来忠于大清,有他去劝说应该不会有问题。
之后,郭亲王亲自去见了见重病在床的岳升龙,商谈许久后才离开。两日后,岳升龙启程前往阜阳,由于他病中一路走的并不快,等临近阜阳时已是六日之后了。
当得知岳升龙突然前来的消息,岳钟琪惊讶之下大为惊喜,亲自领人出城三十里接到了岳升龙,父子相间,两人心中激动异常。
“父亲,孩子不孝,未能……未能……。”眼前的岳升龙已经瘦的脱形的,满面都是病容,半躺在马车里,看起来就和个小老头似的,哪里还有当年驰骋战场的英姿?
见到久别的父亲,又见他如此模样,岳钟琪的泪水顿时落了下来,跪在岳升龙面前哽咽。
“你我父子相见,这是喜事,何况你如今是朝中大将,如何做此女儿姿态?还不快快起身!”岳升龙言词很不客气地道,但他目光中看着岳钟琪却又是满是喜悦,就连这一路折腾的病似乎一下子好了三分,枯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孩儿知错,孩儿明白……。”含着泪水,岳钟琪重重给岳升龙磕了头,岳升龙的笑容更甚了,正要说些什么,突然间剧烈地咳嗽起来,岳钟琪连忙赶上前去扶着岳升龙,轻轻在他背后抚着,同时关切急问。
咳了好一会儿,岳升龙这才缓缓停下,随后又在岳钟琪的服侍下喝了几口参汤。
“为父没事。”岳升龙笑道:“老毛病了,这还是当年在军中落下的。”
“父亲,要不再歇息一会儿?”
“不歇了,这里离阜阳不远了吧?”见岳钟琪点头,岳升龙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日头还不晚,趁着时间早点进城,等到了城里再歇也不迟。”
熟知岳升龙脾气的岳钟琪也不再劝,他找来车夫叮嘱几句,随后亲自上了车护着岳升龙继续朝着阜阳前进,这一路走的并不快,几个时辰后总算到了阜阳。
把岳升龙在府中安顿好,岳钟琪刚要让人去请医生给岳升龙看病,就被岳升龙制止了。
“为父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不必再做徒劳无益之事。”
“父亲……。”
“坐吧,你我父子多年未见,我儿如今也早已长大成人,来来来,陪为父说说话。”岳升龙笑盈盈地拍拍床边。
岳钟琪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听了岳升龙的话,直接在床边坐下。
欣慰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岳升龙的心中满是骄傲。作为军人世家,岳钟琪如今的成就远远超过了他曾经的期望。
这些年,虽然岳钟琪不在自己身边,但是他的成长和战绩岳升龙是一清二楚,无论当年初出茅庐奇袭白莲教叛军,还是后来带兵平定川中,或者是之后提督江北和明军作战,可以说战绩彪炳,有目共睹。
尤其是在江北,岳钟琪更是一手创建了江北大营,并同明军交战中不落下风,甚至还差一点儿把明军直接赶下了长江喂鱼。他的军事才能在当世无人可比,至于后来的江北之败,在岳升龙来看只是非战之功,何况岳钟琪果断放弃江北,更保存了江北大营的主力,要不然等明军合围的话,这么一支精锐部队就白白葬送了。
岳升龙老了,更时日无多,但戎马一生的他眼光尤在。他曾经想过,假如他处在岳钟琪的位置上,根本无法做到岳钟琪的这种程度,而岳钟琪却做到了,这更令他为之自豪。
说了几句家常,岳升龙开始问起了岳钟琪手中所握兵力和阜阳的情况。对于父亲,岳钟琪自然不会隐瞒,当即一五一十地讲了讲。听他讲完,岳升龙微笑着点点头,随后又直截了当问起他驻扎阜阳的打算,对此岳钟琪也说了自己的考虑和顾虑。
“孩子不孝,让父亲受苦了。”
“说什么傻话呢,当年为父如何教导你的?为将者自当机立断,不为亲情拖累,你做的没错!”岳升龙正色道:“再说,为父在郭亲王军中也未受什么气,郭亲王待为父并不差,如今还把为父送来与你相会,足以显出郭亲王之诚意。”
岳钟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聪明人,虽然岳升龙没有说什么,可是仅仅这件事岳钟琪已经猜到了隆科多和郭亲王的打算,他们送岳升龙来于自己相见一方面是施恩,另一方面恐怕就是劝说自己。
作为孝子,如果岳升龙开口要让自己领兵西进,同中原大军彻底合兵的话,恐怕岳钟琪无法拒绝,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岳升龙接下来的一番话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第六百四十四章 分离
“来阜阳之前,郭亲王曾来见过为父一面,其意为父不说你也应该也能猜到……。”
岳钟琪点点头,刚要解释什么,只见岳升龙摆了摆手。
正要说话,岳升龙情不自禁地又咳嗽起来,岳钟琪急忙上前,又是抚背又是端茶倒水好一会儿岳升龙这才渐渐好了些,见他如此,岳钟琪让岳升龙今日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日讲也不迟。
“无妨,这些日虽在赶路,实际为父一直都躺在车内休息,再说,等将来闭上眼,这休息的日子难道还会少么?趁着为父现在精力还济,有些事好好与你说一说。”
岳升龙微笑着说道,但是这番话却让岳钟琪瞬间黯然泪下,岳升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他时日无多,有些话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再看如今削瘦的不成样子的父亲,回想到自己儿时父亲手拉着手教他兵书、弓马的样子,仿佛这一切就在昨日一般。
“把泪给收回去!”
岳钟琪抹了把眼泪,强忍着心头的悲痛用力点了点头。
“我儿,你觉得大清还有救么?”岳升龙开口问道,但不等岳钟琪回答,他又摇头道:“我儿聪慧,又为不世之良将,自然比为父更能看清天下大局。眼下局势已是凶多吉少,我儿驻守阜阳按兵不动,其意自然是好的,但朝廷上下那一位能深知我儿之忠义?”
顿了顿,岳升龙继续又道:“我岳家自先祖以来,一向以忠义传家,为父幼时,你祖父也曾如此教导为父,为父不才,戎马半生,虽未能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但也算是战战业业,征伐沙场,最终官至四川提督,也算是朝廷一品大员,以此位荣归故里,并不辱末我岳家之门。至于我儿更是青出于蓝,不到而立之年就建下如此功勋,如在平常,凭我儿之才定能成朝中柱石,光大门楣,以慰祖先在天之灵啊!”
岳钟琪认真听着岳升龙的话,也许是年老缘故,又或者是父子相见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讲,岳升龙说起来唠唠叨叨,但在岳钟琪耳中,这些话却又是如此亲切,直讲到了他的心里去,再联想如今的局势,他又不由得黯然。
接着,岳升龙问,如果等中原之战尘埃落定,一切的确如岳钟琪的预料那样,那么到那时候岳钟琪举兵自阜阳而出,为中原清军主力解围,然后掩护清军后撤。到那时候固然能给清廷留下一支数量不少的兵力,进一步收缩防线以固守西北和四川等地,但是岳钟琪又会如何呢?
最大可能只有两个,一是岳钟琪断后死战而亡,二来是同败退的清军一起撤往西北和四川。但无论是那种结果,最终岳钟琪的良苦用心都不会有好下场。前者就不说了,至于后者,等到了那时候清廷必然会把中原之败的原因直接推到岳钟琪的身上,再加上当初擅自撤离江北的举动,他这个替罪羊是妥妥的。
更重要的是,撤离江北,岳钟琪已得罪了诚亲王,等到那时候诚亲王能放得过他?如今岳钟琪之所以不肯合兵,对于接下来局势的判断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也不正是担心诚亲王么?
当这一番话问出口,岳钟琪顿时哑口无言,的确岳升龙说的没错,这些他早就考虑过。
“父亲您的意思是……?”岳钟琪忍不住问道。
“刚才为父说了,来之前郭亲王来见过为父一面,他的意思为父清楚,我儿自然也清楚。呵呵,眼下为父时日不多,一旦在郭亲王军中撒手,我儿自然会有误会,把为父送来一是表态,二来也是安我儿之心。”说到这,岳升龙的笑容有些惨然,他长叹一声道:“为父虽然为将数十年,但为父心里清楚,以才能为父及不上我儿,更比不了先祖。我儿有一双看穿大局的明眼,为父只希望我儿能选一条路,一条能够延续我岳家的路,而不负我岳家传于至今啊!”
岳钟琪默默无语,岳龙升把话说到这份上,他真正的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这是岳钟琪原本没有想到,他想不到从小就教育自己忠义的父亲在这时候居然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可是父亲,我岳家素来以忠义传家,您现在却……。”
岳升龙轻叹一声:“忠义?我儿说的没错,岳家的确以忠义传家,但何又为忠?何又为义呢?想当年先祖南征北战,意图直捣黄龙,但最终却落得风波亭的下场,世人皆称其忠义,但却又于天下大势又有何半分益处?更何况,前金后金,都为女真人……。”
“父亲!”岳钟琪看看左右,父子私下说话,下人自然早就被赶出去了,不过他依旧心有余悸。
“我儿不必如此。”岳升龙坦然道:“我深知我儿的想法,如有半分机会为父也不会同你说这些话,如今我时日无多,将来岳家还得靠我儿继续维持,为父断不能看着我岳家以此而绝啊!”
“可是父亲,叔叔那边……。”
岳升龙摇头道:“你叔叔当年隐姓埋名,所为何?如今你应该能猜出几分,为我岳家将来,牺牲一二人又何足挂齿,所以我儿不必顾虑。至于南边,我儿如此将才,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换而言之也算是我岳家忠于祖训而已,对于忠义并无分损。为父之所以答应郭亲王,拖此残躯前来见你,为的也是如此,我儿三思啊!”
岳升龙这一番话让岳钟琪半天都讲不出话来,整个人脑袋里嗡嗡的不知如何作答。
一直以来,他都坚持着忠义,为大清臣子力挽狂澜,处之生死不顾。可现在,从小教导自己忠义的岳升龙居然说了这么一番话,让自己审时度势,弃大清而投明,这同自己一直坚持的完全相被。
在这种情况下,岳钟琪心中乱成一团,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才好。知子莫如父,岳升龙自然知道岳钟琪此时此刻的心态,他也不再多说,转而和岳钟琪说起了其他事。
毕竟岳升龙身患重病,而且一路远来本就疲乏之极,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岳升龙再也支持不住就睡了过去。坐在父亲的身边,看着他合眼却又紧皱的面容,岳钟琪许久才离开。
原本,岳钟琪打算等岳升龙修养几日,等身子稍好后再同他谈那件事,可谁想第二日岳升龙突然就不行了,昏迷在床一直未醒,岳钟琪急忙找来良医为他救治,但几个医生看了病后都摇了摇头,说道老大人已病入膏肓,就在这几日。
听到如此消息,岳钟琪更是焦虑万分,可用尽了办法都丝毫不见岳升龙好转,五日后,弥留之迹的岳升龙终于醒来,岳钟琪得知连忙赶去,但岳升龙只是紧握着他的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凌晨时分,再一次昏睡过去的岳升龙撒走西去,此时此刻,岳钟琪泪流满面,悲痛得情不自禁大哭。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东进辽东
“主子,酒!”
十三阿哥接过部下递来的皮囊,拔开木塞喝了一小口,同时把嘴里嚼了半天的肉干给咽了下去。
他们现在已进入了蒙古东部,也就是科尔沁蒙古的地盘,一路而来,十三阿哥行军异常小心谨慎,为了掩饰踪迹都是避开牧民所在的区域,穿梭在草原之中。
为了保证不暴露,一行人极少生火,平日里大多时间都是靠着吃早就准备好的肉干,喝着马奶酒。至于水源,虽然草原上水源不少,而且他们的人中有不少熟悉草原地形的人,可要知道凡是水草丰富的区域往往都是牧民的集结地,自然无法接近。
科尔沁蒙古同清廷的关键一向密切,大名鼎鼎的孝庄太后就是出自于科尔沁,而每代的科尔沁蒙古大汗也是清廷最忠实的臣子,相比其他蒙古各部,可以说科尔沁蒙古算是清廷在草原上最为可靠的。
就算在历史上的满清后期,科尔沁蒙古同样为清廷征战,其中最有名的人就是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了。此人几乎参加了满清后期的一系列内外战争,深得清廷信任,最终在同捻军作战中阵亡。
而现在,康熙已死,继位的是建兴皇帝,同样科尔沁蒙古第一时间就向清廷表示了支持的态度。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十三阿哥想大摇大摆地从科尔沁蒙古穿过并非是件易事,虽然他的身份是前皇子,但谁能保证一旦被对方发现不会扣押他,然后把他送给清廷呢?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自进入科尔沁蒙古之后,十三阿哥一行人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一路行来不仅避开了牧民,就连取水都索性放弃,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他们。甚至有几次意外地遇见落单的蒙古牧民,为了掩饰踪迹十三阿哥直接下令把这些人全部杀光,以防止这些牧民泄露消息。
“还有多久可进辽东?”把木塞紧紧地塞回去,十三阿哥把手中的皮囊丢给部下,随后问道。
“由此继续向东,然后向南折转,依奴才的计算大约还需三四日的时间。”
还要三四天才能抵达辽东,十三阿哥如今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到辽东去,但是他也知道自他们从土谢图汗部一路走到这,这速度已经不慢了。
毕竟这一路上他们要隐藏踪迹,绕开科尔沁蒙古驻扎的区域,还不能被普通牧民所发现。所以十三阿哥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舒展了开来,不就是三四日么?十日都过来了,难道这最后几日就按捺不住么?
“对了主子,有件事不知奴才该不该讲。”正当十三阿哥琢磨着心思的时候,那部下迟疑了一下后开口道。
“何事?但说无妨。”
“主子,奴才觉得一路过来太过轻易了些。”那部下说道。
“太过轻易?”十三阿哥顿时扬了扬眉,目光朝那部下望去。
“主子,奴才并非是其他意思,奴才对于这科尔沁蒙古了解的很,按理说如今这时候科尔沁部应该在这……这……还有这放牧。”边说着,他用腰刀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然后在其中几处圈了圈,随后又道:“但这一路行来,奴才却发现其部的位置有些偏离,甚至在这两处的牧民直接去了西边,这着实有些奇怪。如不是奴才提前派斥侯在前面探路的话,我们差一点儿就和对方撞到了一起……。”
听到这些话,十三阿哥想了想,一时间倒也无法判断什么。虽然他的母族也算是蒙古人,但他毕竟生养在京中,而且作为皇子,虽然好兵可真正领兵作战也就是在直隶的时候。
对于蒙古的了解,除少年时曾经跟随康熙去过一次外,其他的并不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所以对于蒙古部落的放牧习惯和活动区域更是一无知晓。
“或许,是因为水草的原因?蒙古各部不都是习惯于逐水草而居么?”
“回主子,话虽是这样说,可实际上这还是有所不同的,要知道草原上的水草自有其规律,蒙古人每年迁移的方向、位置大方向基本不会相差太多,除非地势和天气变化严重,这才会另寻新处。可我们这一路而来,明显不是那种情况,既然如此科尔沁蒙古为何会如此举动呢?要知道有几处可相差着百多里地,这样的情况奴才实在是有些看不懂。”
那人说完之后,静静等待着十三阿哥发话,但十三阿哥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究竟,何况他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需要穿过科尔沁蒙古,尽快抵达辽东,只要到了辽东一切就好了。
十三阿哥之所以选定辽东,自然也有他的原因。一来,辽东本就是满清龙兴之地,在如今中原大部落入大明之手,明清混战的情况下,相反辽东反而显得更为平静。二来,建兴皇帝在西安,而直隶被明军占领,再加上明军占据着天津卫,实际上辽东除了通过蒙古之地外已经同中枢切断了联系。其三,辽东的地盘不小,同样也是满人的老家,如果能掌握辽东,十三阿哥就能以此为根基同建兴皇帝分庭抗礼,甚至有机会把四阿哥,也就是如今的雍亲王接来辽东,随后在辽东再建大清。
除此上三点外,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如今的盛京将军是嵩祝,嵩祝此人是正黄旗出身,在康熙九年袭职为佐领出仕,曾经担任过内阁学士、兵部侍郎、护军统领,并且参与过北征噶尔丹之战,后来调任广州将军负责平叛,随后由于平叛中立下功劳,嵩祝由正皇旗迁正红旗并授意满州都统之职,接着调至盛京为盛京将军。
从嵩祝的经历来看并无不妥,作为一个满人,自袭职以来一步步走上高位,如今又坐镇盛京,是清廷的重要大员。但实际上,嵩祝除了明面上的身份外还有另外一个不为外人知晓的身份,那就是他实际上是雍亲王的旗下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