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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山梦     晚明txt下载     晚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清剿

    陈新抽着马股,越过岚崮河与复州河之间的肥沃土地,南边是上千匹龙骑兵留在这边的坐骑,由百来名骑辅兵看守着。

    复州河对面的后金兵正在撤退,明军骑兵只剩下三百多人,正蓝旗的骑兵多达七百余,还有多尔衮重新汇集的四百多马甲和巴牙喇,他们没有溃退,而是队形完整的撤退,不少溃散的镶白旗步甲得到刚才的喘息之机,抢到马往西侧的缺口溃逃。

    陈新不及等待后面的第一千总部,带着卫队和刘破军策马疾奔,渡口处两个镇抚兵举着小旗,给陈新标出渡口的位置,陈新一马当先冲入河中,战马奋起四蹄扬起片片水花,身后的两名旗手十分强壮,牢牢抓住旗杆,在他头上,陈新的一丈六尺总兵红旗和飞虎军旗高高飘扬。

    陈新身下的骏马托着他在河岸一跃而上,进入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万胜!”“万胜!”. .

    迎风飘扬的总兵红旗引起战场上的登州士兵发出海cháo般的欢呼,在他们的生活中,每rì的宣讲不停的塑造着陈新的光辉形象,军营中随处可见的飞虎军旗激发了士兵的荣誉感,这些四处汇聚而来的流民在登州得到了安身立命的机会,身穿军服走在街道上,投来的都是赞许的眼光,这些士兵感受到了真正的尊严和荣誉,而眼前这个总兵官,就是带来这一切的人。此时在血战之后的战场,看到熟悉的军旗和统帅让他们既亲切又振奋。

    陈新停在渡口方阵之后,举起右手向旁边的龙骑兵方阵致意。引起士兵更热烈的响应。刘破军随在陈新之后上岸,激动得满脸通红。

    如cháo的欢声中。正蓝旗骑兵不敢多做停留,正匆匆越过天佑军的右翼往北撤退。钟老四的第四连刚刚赶到。两翼的火枪兵发出两轮齐shè,正在掩护接敌。

    骑马步兵千总部的千总匆匆过来敬礼,要汇报战场情况陈新已经在途中收到多次塘报,接近时也亲眼看到了战场态势,不待那千总开口,直接一指天佑军的位置,“击溃那股人马,空出西侧让南路军通过。”

    千总马上回头,将钟老四另一个连也派往天佑军那处。他们原本还能和钟老四第四连对shè,但随着其他建奴撤退,天佑军军心慌乱,阵型渐渐散乱,等到明军的骑兵接近,天佑军顿时崩溃,炸窝一般往北狂奔而去,钟老四的方阵兵在对方侧翼骑兵的威胁下,没有解散阵型追击。只是结阵往前移动,速度自然比不上逃窜的天佑军,斩杀并不多。

    谭申的骑兵营只剩下三百多人,他们对天佑军一个短距冲杀便撤回。同样是因为正蓝旗在西北方列阵的骑兵,等到天佑军溃兵逃远,那支骑兵仍立在原地。直到方阵接近才严整的缓缓往北移动。

    此时的战场南面已经没有建奴成建制的队伍,后阵的朱国斌带着剩下的骑兵先行赶来。接着王长福也领着卫兵到了。

    “第四营打得英勇!”陈新哈哈笑着对朱国斌道,看到王长福上来。也夸奖了他几句。

    朱国斌急切的道:“大人,建奴怕是要撤了。”

    陈新点点头,指着西北面的一支建奴骑兵道:“今rì他们已丧胆,大军交战不会有了,眼下咱们就是尽力扩大战果,多斩杀些人头。不过咱们骑兵不足,他们大股骑兵在侧翼掩护着,步骑都不能急追。王长福你展开你的两个千总部,往北推进驱逐建奴骑兵。”

    朱国斌马上道:“西侧丘陵还有很多真夷溃兵,当在数百左右,待建奴骑兵北退,属下想领骑兵和骑马步兵堵住西侧山口。”

    王长福则迟疑了一下说道:“骑兵是不是留下掩护步兵,咱们再冲两次,步骑配合把正蓝旗再留下一些,也能多砍些那些汉jiān步兵的人头。”

    “放正蓝旗走,全力打击镶白旗溃兵。”陈新通过情报站对后金的权力结构有所了解,虽然很隐秘的事情不知道,但莽古尔泰与皇太极的对立不算什么秘密,留下莽古尔泰肯定能给皇太极添不少麻烦,加上他对多尔衮这个人本身有些戒备心态,便当机立断道,“正蓝旗都是骑兵,咱们堵不住他们。王长福你的方阵步兵顺大道挤压正蓝旗,逼他们远离此处,朱国斌你去堵那些山口,防止溃兵从西面逃回复州。等近卫第一千总部到达,本官会派他们去丘陵区清剿,立即执行。”

    朱国斌和王长福急急领命而去,陈新游目四顾,战场上死伤枕籍,散落的兵器铠甲丢满一地,西侧还有许多跑散的无主战马,大多是建奴镶白旗步兵被冲散的战马,另外一些则是双方骑战后遗留下的。

    “大人,起码有近千百的战马,骑兵又可以扩充了。”

    “骑兵这次损失很大,打完怕是只剩一半了。”陈新淡淡道,“不过扩充骑兵是必定的,这次若是有一千五百骑兵,多尔衮一个也跑不了,两支汉jiān军也至少留下一半来。”

    刘破军可惜的道:“就是又让李九成和孔有德跑了。”

    陈新轻轻笑道:“破胆之兵,留之何妨。以后他们在我登州镇面前毫无斗志,留着帮咱们在后金搞搞宣传也不差。”……

    南路军两个千总部前后展开,沿大路向北挺进,后金骑兵保持着几百步的距离,掩护那些溃散的步兵往复州撤退,骑马千总部赶在近卫第一总到达前将三百匹马拉过了河,跟着骑兵一起向西面丘陵区赶去,封闭那些山口。

    近卫第一千总部赶到战场后,陈新派出一个司往西侧丘陵进剿,战兵按登州特有的战斗组模式,分为十二人一组。其中小三才阵的冷兵器手六人,火枪兵六人。几十个战斗组拉出长长的阵线,沿着山坡清剿过去。剩下一个司则往官道西北移动,防止建奴骑兵支援西侧,。

    主力离开后,剩下的龙骑兵开始打扫战场,建奴不管死伤都补上一枪,各部医护兵在战场上忙碌着,抢救着登州镇自己的伤员。

    此时rì头偏西,陈新带着卫队巡视战场,方才长枪交战的地方尸体层层叠叠。陈新能想见当时的激烈,后金甲兵在危急时爆发的战力也是很强的,如同身弥岛那一战一样,长矛阵的火枪士官也是在那一战之后开始训练近战,原意是对付冲近的短兵手,第一仗却用来对上了建奴长矛阵。

    一些辅兵小心的将登州士兵尸体抬起,在河沿边摆成排,陈新粗粗数了一下,光是骑马步兵这边。就已经有两百多的尸体和上百的伤兵,还不包括骑兵的损失,骑兵的尸体散布很广,一时还没有集中到此处。

    建奴留在战场的尸体更多。交战时的伤兵此时也大多被杀死,尸体顺着长枪战场往南一路不绝,西侧主要是马甲的尸体。相对更分散,陈新估算镶白旗的尸体在九百具左右。其中马甲约三百多。战场周围还有近千马匹,地上兵仗无数。如果能封闭住西面的几百溃散步甲,那么镶白旗基本算废了一半。

    镶白旗是老奴两黄旗改编而来,牛录总数约三十个,比正蓝旗多出五六个,里面大多是强盛牛录,基本都能达到三百丁,最大的牛录甚至有五百丁,情报局估计的镶白旗丁数在九千以上。

    地上近半尸体铠甲都颇为jīng良,应当是镶白旗中jīng锐甲兵,其他有些穿棉甲的,可能是旗中的余丁,如果这些死伤大多属于多尔衮的十五个牛录,那陈新就要为多尔衮rì后的地位担忧了。

    至于乌真超哈和天佑军,陈新远远看到了他们崩溃的经过,乌真超哈里面的包衣都是辽东汉人中最没有反抗jīng神的人,指望这帮人在战场死战,属于缘木求鱼,连天佑军都远远强过他们,以后可以不必当做有威胁的力量。

    西边山地一阵阵枪声传来,清剿的战斗已经开始,而北面正蓝旗骑兵越退越远,登州方阵推进到一处离丘陵最狭窄的地方停下布阵,原先jǐng戒西北方的近卫营战兵司也投入了清剿作战。

    陈新对跟着的刘破军道:“让那些参谋都去补刀,砍头的事先不忙,这次骑兵和龙骑兵(骑马步兵)打得很辛苦,其他千总部的新兵却基本没干过什么事,到时把未参战的新兵挑出来砍人头。”

    “明白。”刘破军知道陈新一贯的风格,所有事情都想要利用完,连砍人头这事,都想着给新兵增加战场经验。

    陈新望了一下rì头,对刘破军道:“建奴退回复州,肯定会闭门不出,咱们总是要打几天,看看建奴的反应。”

    刘破军答道:“咱们的战役进展比预想顺利,属下原本以为建奴不会往南去,今rì才开始的第二rì,我们已经重创镶白旗,击溃两支汉jiān人马,连正蓝旗恐怕也胆寒了。我们大军会合,兵力超过五千人,复州后金军定然不敢再出城野战,向沈阳求救是必定的。建奴在海州还有镶红旗一部,但人数应当不多,剩下那些集结的兵力都在沈阳附近,东江镇若按约定按时出击,沈阳的人马就需要防守沈阳,等到确认复州告急,要集结其他那些旗的甲兵,至少是三rì之后,赶来复州还需要几rì,我们至少有五六rì能试试攻打复州。”

    陈新低头看着地上,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会,抬起头道:“先打个三rì,让建奴各旗动员一下,消耗他们的人力,尽量让他们农忙多受影响。三rì间部队补给要保证。”

    刘破军对方案十分清楚,马上答道:“补给都有预案,大军抵达复州后,沿复州河扎营,补给由水路完成,用脚船和小型沙船装载粮食,抽调水手和辅兵拉纤上行至扎营地,能节省大量人力和畜力。船只返程时,运回缴获的兵仗和建奴人头。补给不成问题,只是攻城……”

    陈新点点头笑道:“有水路就是方便。至于复州城,并不重要,咱们的目的始终是打击建奴的实力,尤其是女真八旗。咱们确实没有攻过城,但金州之战后是演练过的,万事开头难,以后熟悉了就好攻了,这次至少样子要做象一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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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静夜伤逝(求月票)

    夜幕降临之前,清剿基本完成,成串的后金兵和包衣被从各个山口押出,其中甲兵和余丁有七八十人,包衣有上千人,看押的士兵腰上还挂着一些人头。

    这些包衣都是从娘娘宫渡口步行逃亡,后来登州分遣队追得快,他们只能往西进了丘陵,那边的山地需要绕路,道路也很难走,所以直到登州镇开始清剿,他们才刚刚逃到战场附近,正好碰到清剿的近卫营官兵,几乎被一网打尽。

    战场的铠甲兵器都被收集起来,搬回营地内的空地上放着,战场上只剩下上千具无头的建奴尸体。第一批平底船在一群水兵用纤绳拉到渡口,卸下了扎营需要的帐篷和标枪,回程将部分战利品运回娘娘宫。

    登州军就近在复州河边扎营,登州的营盘都十分简单,今rì虽然是在敌境,但敌人也是战了一天,而且大败之后士气低落,全军出来突袭的可能很小。

    . .

    每个千总部扎了一个营盘,布设了标枪和铁蒺藜,道路上还埋设了一些地雷,陈新近卫营千总部这次交战少,安排在外围,损失最终的龙骑兵千总部在复州河边扎营。

    四野到处点起了篝火,与夜空的满天繁星交相辉映,一为防残余溃兵逃窜,二是能及时发现对方的夜袭,登州的伏路军就隐藏在周围火光之外。陈新派出了两倍的伏路军,沿着军营往三面散出五里,主要是各部的哨骑和特勤队,每隔一里有一个鸳鸯阵战斗组接应。

    刘破军带着参谋抽查了西面和北面的潜伏哨。没有发现懈怠,他便往营地赶回。参加今rì的总结和明rì作战会议。

    他到的中军大帐的时候刚刚开始吹唢呐,里面只有朱国斌在。朱国斌上次在登州对刘破军大为光火,因为朱国斌跟钟老四一样,认为刘破军制定了一个既复杂又没有明确目的的作战计划,指挥作战时又不坚决,最终导致李九成等人逃脱,引发朱国斌和王长福联名状告刘破军。不过这次的复州之战进行很顺利,朱国斌等人对刘破军观感有所转变。

    陈新也从后面转出来,他今rì心情十分不错,战役开始第二天就将复州镶白旗击溃。整个南四卫地区建奴力量瞬间低落,登州镇有了极大的主动权。

    副总军法官、副总军需官、副总训导官以及各部的主官一一到达,卫兵给他们端茶后,陈新就示意开始,先大大表扬了一番各部优异表现,特别是骑马步兵千总部,他们不但在半rì间完成平洋河到复州河的机动,将镶白旗一举击溃,其后还将乌真超哈和天佑军打败。这支登州的新生兵种。体现出了高度的机动和作战能力,步兵虽然阵战凶悍,但机动力不能保证他们出现在合适的地方,三个步兵千总部只起到了诱敌和威慑作用。

    刘破军主持会议。说了说会议流程,先报今rì战果和损失,再安排明rì的作战。他先点了军法官的名字。

    这次随行的是副总军法官,登州的作战会议一般首先说话。军法官是负责核实战果的,每次打完仗。大家都最想听他先说。

    “已确认斩杀建奴真夷一千一百八十二级,其中初步估算巴牙喇约五十余人、马甲二百九十、步甲兵五百余,镶白旗甲喇额真一人,巴牙喇甲喇额真一人,牛录额真三人,正蓝旗牛录额真一人,其他为余丁,斩杀乌真超哈及天佑军三百七十人,大部分是乌真超哈,而且多是被督战的建奴杀死或自己踩死的。”

    堂中一阵低低的哄笑声,乌真超哈的崩溃速度比明军还快,可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火枪如何列阵,遭受几次炮击后便一团大乱,枪声一起前前后后都在开枪,弄得全阵烟雾弥漫,视线不清之下更加混乱,在分遣队和炮兵的打击下很快崩溃,天佑军经验丰富,反而好得多,但两只汉jiān兵都没有展现很强的实力,更没有达到皇太极的目的。

    实际上登州镇通过海运的机动优势,从登州镇突然增兵,使得兵力这次占据绝对优势,皇太极也太高看了包衣兵的战力,似乎他认为火枪兵和火枪兵并无什么差别,但乌真超哈与登州职业兵差距太过遥远。

    虽然康熙平吴三桂的时候,有过一支很厉害的包衣兵,但那时候清军入关占有了大量财富,京师王侯家的包衣也分得很多利益,在京师的地位远远高过普通汉人,他们都是为自己的利益在作战,加上领兵将领加强军纪,自然有不错的战力。

    此时的乌真超哈不过是一群刚刚从地里拉出来的奴隶,也是辽东最没有抵抗jīng神的一群人,他们习惯了逆来顺受的遭受乒,不但没有财富,连衣服都穿不全,除了投降的炮手有自己的包衣种地外,其他的乌真超哈都要自己种地,甚至还要给主子种地,作战技能就是勉强会放枪而已,没有什么战阵的经验,石廷柱也是个广宁之战时投降的软骨头,明军的那种习气还很重,就算是占优势的时候,他也是胆子很小,原本历史上松锦大战时候,他和马光远就因为作战消极而被处罚。

    面对登州镇他就更加不堪,在身弥岛上他自己就丧了胆,这次前阵刚刚奔溃,督阵的巴牙喇冲上去砍杀逃兵,一时没顾得上看守石廷柱,他就带着jīng兵逃了。这样的兵将,让他们来和登州镇每天训练的职业兵对战,结果可想而知。

    “生俘真夷九十三人、鱼皮鞑子十二人,包衣一千三百三十人,报告完毕。”军法官说完坐回座位。

    主持会议的刘破军又点了军需官的名字,他站起道:“今rì共缴获巴牙喇铠甲五十七副,jīng良山文甲三副,铁甲四百二十副。锁子甲二百九十副,棉甲四百副。鸟铳五百五十八杆,甲喇额真大旗一面。牛录旗五面,其余刀枪等兵刃未统计,大致上千;缴获战马九百三十二匹,全部带有鞍具……”

    帐中军官都一脸兴奋,建奴镶白旗这次来了两千三四百,这次损失近半,是登州镇第一次重创单独一个旗,身弥岛则是各旗挑选而来,损失很平均。对建奴旗主的震慑远不如这一次。

    而缴获的装备也令他们兴奋,特别是龙骑兵的千总和谭申,他们最缺乏锁子甲,有了这次的缴获,可以给所有火枪兵都配齐,这种甲适合轻装骑兵和近战手,即便有损坏,只需要更换环扣,交给随军铁匠就能维修。

    刘破军淡淡道:“下面汇报一下各千总部损失。龙骑兵千总部和骑兵营先开始。”

    谭申先站起,“骑兵营阵亡二百七十三人,重伤七十六人,大部分可能无法抢救。也无法重新回到营伍,轻伤一百三十八人,大多xìng命无碍。”

    骑马步兵的千总道:“龙骑兵千总部。阵亡二百六十二人,重伤七十一。轻伤一百二十一,重伤的多是长矛击刺伤。恐怕很难救活,轻伤以箭伤居多,就看后期能不能抗过外邪……”……

    关大弟躺在营帐中一张担架上,下面垫了木板和他的被子,腰牌就放在他脑袋边上,左右是一排同样的病床,几个被捅穿肚子的士兵大声惨叫着,其他一些重伤的士兵也不停呻吟,一些救护兵则低声安慰着那些伤员,帐篷里面闹哄哄的,外面远处也有些敲木头的声音,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让他一点休息的心情都没有。

    外面飘来烤马肉的香味,唾液一股股的从口腔里面冒出来,嘴角边有点痒痒的感觉,他赶紧伸出舌头,顺着嘴角舔了舔脸上流下来的一小滴蜂蜜,那种甘甜让他觉得十分美味,右脚、胸口和脸上的伤口都已经止血,伤口上都涂了蜂蜜,脸上的伤口清创后,由消毒棉布包扎好,腻腻的十分难受,好半天有一点点蜂蜜流下来,他就绝不浪费。

    登州镇没有什么野战医院,伤口也只能稍微清创后涂抹上蜂蜜消毒,新鲜蜂蜜具有消毒的效果,一直到一战也有军队在使用。所以各部的救护兵除了出征前准备外,到扎营地后就是到处找蜂窝,军队中经常看到不打仗就鼻青脸肿的人,不用去看臂章就知道是救护兵。

    但蜂蜜毕竟不是抗生素,但最后会不会感染,全靠各自的命硬不硬,关大弟最痛的小腿,伤口很长,胸口上的箭创入肉不深,脸上则让他有点痛苦,因为救护兵告诉他,这几天只能喝稀饭,不能用牙齿嚼,所以肉也就吃不成了,最多能熬点火腿或者马肉粥。

    让关大弟痛心的是,老周没有救过来,他刚才跟救护兵打听了,本连伤兵里面没有姓周的腰牌,老周比他年纪大些,是他的街坊,一个老实而强壮的农民,以前连马都没见过,这几个月摔了无数次,总算把骑马学会了,在军队里面饭量大得惊人,对关大弟也很照顾。现在却一走了之,留下了一个老婆和两个十岁的孩子。

    “以后回去了,我帮他们家干农活。”关大弟在心里说了一句,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够不够回乡。

    “杀鞑子!我还要杀鞑子!”旁边一个重伤的伤兵突然大声吼了一句,他是上次从旅顺辅兵里面补充的,光棍一个,家人在一路逃亡中都死光了。因为身手灵活又用过鸟铳,补充进了分钱队。

    “袁兄弟,好好养伤,以后我带你杀鞑子。”赵宣的声音轻轻响起,关大弟吃力的偏偏头,只见千总部的训导官赵宣正握着那伤兵的手,另一手在用帕子擦着伤兵额头的密密汗珠。关大弟最佩服赵宣的,是他能记住所有交谈过的人的姓名,

    关大弟知道他活不了,他肚子上被建奴骑兵的大刀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肠子当时就流出来了,救护兵给他填回肚子里面,在外面包了厚厚的棉布,抬进来的时候就处于半昏迷状态。

    “杀!杀!杀!”

    他脑袋使劲偏了几下,赵宣站起来小心的擦着,“袁兄弟。你杀了两个鞑子,表现很英勇。我会为你争取勋章,以后走在街上。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赞扬你是个好汉。”

    这时一个救护兵赶过来,赵宣连忙焦急的道:“快来看看,能不能再想些法子。”

    那救护兵摇摇头,低声在赵宣耳边说了两句,赵宣忧伤的点点头。

    那个救护兵过来看了关大弟几处伤口,看到棉布上没有沁出很多血迹,拍拍关大弟肩头道:“没事的,你伤口不重。看你身强力壮,肯定能撑过去,等会我来给你喂马肉粥。等到其他帐篷弄好了,我把你转到轻伤那边去。”

    关大弟正要张口,那救护兵摇手道:“不要说话,不然脸上就该崩开了。”

    他说完就走了,赵宣则默默站了一会,然后在帐中其他几个重伤员那里看了一圈,跟每个人都低声安慰。实际上他们都没有救活的希望。

    “陈大人,我要见陈大人!”

    关大弟连忙转过去看,只见旁边那个分遣队的袁兄弟突然支起身子,赵宣和一个救护兵连忙跑过来要让他躺下。袁兄弟此时竟然很清醒,他大声道:“我杀了两个鞑子兵,我要跟陈大人汇报。我没白领他的兵饷,我给老婆孩子报仇了。我要见陈大人、钟把总,还有刘先生。我还从来没见过刘先生,我只听登州的兄弟说过他。”

    那救护兵凑到赵宣耳边道:“突然清醒过来,怕是回光返照了。”

    赵宣呆了一呆,马上往外边跑去,一边喊道:“我去给你喊陈大人……”

    那个袁兄弟脸上带着笑,一直支着身子,无论救护兵怎么劝说,就是不肯躺下,关大弟偏着头呆呆的看着他,其实关大弟与建奴没有其他仇恨,只是弟弟死在了滦州,今天杀了两三个鞑子,似乎也算报了仇了,心中那种仇恨已经淡了不少。

    又等了一会,那袁兄弟渐渐支持不住,但他一直跟那救护兵说着话,“我有两个小子一个闺女,村子里还有堂叔伯和几个兄弟,建奴来了,房子被建奴占了,让我住在牛棚里面,建奴想着杀人就杀人,我闺女被他们抢去三天就死了,我和老婆带着两个小子跑出来,老婆没到皮岛就死了,大小子死在宽甸,小儿子前年饿死了,被岛上的人吃了,我没拦得住,我对不住他们,但我今天杀了两个鞑子,给他们报仇了……”

    他脸上一直带着一种慈祥的笑,不停的诉说着他的经历,又有两个救护兵闻声赶来,他们找来一个背包垫在他背后,让他不至于撑得太辛苦,但他的声音还是越来越低。

    关大弟看着他的笑脸,虽然他与这个分遣队的袁兄弟从不认识,心中也突然盼着陈大人能赶紧到来,让这个一生悲凉的人安心上路。

    外边远远传来赵宣的喊叫声,似乎真的找到了陈大人,接着一阵急急的脚步声,赵宣当先掀开门帘,后面竟然真的是陈新疾步跟了进来,还有几名千总和钟老四。

    关大弟松一口气,只见赵宣赶到床边,对那袁兄弟道:“袁兄弟,陈大人正在巡视伤兵,他来看你了。”

    袁兄弟眼光已有些游离,他停下说话把眼珠转过来,轻轻抬起手,陈新过来握住,又看了看他的腰牌,低声道:“袁谷生,我听说你斩杀了两名建奴,表现十分优异,也为你妻儿报仇了,他们会以你为骄傲。”

    袁谷生长长舒一口气,断断续续的道:“他们都死了,我要去见他们了。我是牛庄人,陈大人,你一定会光复辽东的,我知道。”

    赵宣道:“袁兄弟你别多想,能活下来的,我们一起光复辽东。”

    袁谷生摇摇头,一直盯着面前陈新的脸,“我没给登州镇丢脸,陈大人你是武曲星下凡,从来没人对我那么好过,有吃有穿,还让我杀了鞑子。给他们报仇了,要是还有个儿子活着……就好了。”

    陈新沉默了一下轻轻道:“袁兄弟,若是你真活不过来,会有一笔抚恤金,这笔银子会帮你认养一个养子,他随你的姓,会每年给你供奉香火,宣导司会把你的英勇事迹告诉他,还有你的勋章也会留给他,多少年之后,都有人知道有位叫做袁谷生的英雄。”

    “真的。”袁谷生眼中带上些神采,嘴巴大大的张开,头上下的轻轻晃动着,“我还有儿子……我是英雄……”

    他脸上带着慈祥的笑,终于停止了晃动,帐中一时安静下来,陈新叹口气把他眼睛合上。半响才对赵宣道:“把他们的事迹记录下来,让每个人都知道,没有这些英勇牺牲的人,就没有安宁幸福的生活。”

    关大弟把头摆正,呆呆的看着顶棚,两滴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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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八磅炮(两章合一求月票)

    夜间外围爆发了少量的战斗,建奴模仿野兽嚎叫的声音响了大半夜,想要sāo扰登州镇.建奴有复州城为依托,自己是能休息好的。但登州镇的夜间防御体系也经过了历次检验,各千总部陆续派出了接应部队,没有让建奴突破外围。

    第二rì一早,大军吃过早饭往复州推进,十多里的路程很快到达,五千多军队顺着珍珠河西岸到达复州城下,如同红黑相间的地毯铺满城外的原野,响亮的军号和鼓点震天动地。

    陈新的大旗停在城东南的土地岗上,山上有一座永丰塔,据传建于辽代重熙十三年,复州八景之一的“永丰夕照”便在此处。永丰塔高七丈,第一层八角八面,每面各有一个佛龛,第二阶有十余层塔楼,塔顶檐角下挂风铃,整体造型颇为jīng美。陈新看到时外墙有些风化,显得斑驳而沧桑。

    似乎建塔的地方都要傍晚才好看一样,陈新此时也无心去看什么夕照。他更关注眼前这座缺乏美感的城池。复州于洪武十年设卫,开初为土城,永乐四年筑砖城,周长四里三百步,城墙高两丈五尺,宽一丈五尺,没有瓮城,就宏伟程度来说,与金州有很大的差距,光是城墙高度就足足少了一丈,就攻击难度上讲,就降低了一个档次。 . .

    复州在明代也是通海的地区,商业曾经十分繁荣,但经过老奴十大功绩的洗礼后,此时已经一片荒芜,城外分布的院落只有少部分留存。其他都变成了断壁残垣,商业只剩下和登州关宁的走私。本地不见任何商铺贸易,连周围肥沃的土地也是荒草丛生。只有珍珠河、复州河两岸有少量军屯。今年被登州哨骑烧掉大半,剩下的小部分还未成熟,陈新打算收了喂马,一颗粮食也不会留给这些屠夫。

    中军哨骑已经绕过复州,往北去烧毁沿途军堡的麦田,虽然只有几十人,但他们这次配了一人双马,建奴如果想要阻止他们,就至少要投入几倍的力量。而他们现在显然是没有的,哨骑烧的麦田越多,今天冬天复州沿线的后勤压力就越大。

    南门上写着迎恩门三个字,陈新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碰到迎恩门了,至少登州的西门是叫迎恩门,而且复州的北门也叫镇海门,陈新只觉得大明城门名字版权问题严重。复州没有西门,唯有东门和登州不同,叫作明通门。

    这些情报早由哨骑查探清楚。这次复州城小,但也不意味着比金州好打,因为城中守军众多,复州成为前线后。后金兵也做了很多准备,守城的装备比金州时候充裕得多,陈新可见的就有檑木、夜叉拍、撞杆等等。可以想见常规的灰瓶和火瓶应当也是有的。

    城墙南面和东面各有一门红夷炮,后金在崇祯四年造出了三到五门红夷炮。五年初又造出两门,不过xìng能上比广东和福建的很大距离。即便比工部的产品也差得远。

    崇祯元年工部就造出了一门铁体铜心的六磅炮,这一独特的铸炮技术领先世界,福建广东得益于澳门炮厂的技术传播,在铜炮和铁炮的工艺上强于北方,但明军的整体腐朽仅靠这些火炮无法扭转,反而不断充当运输队长的角sè,光是大凌河和长山两战,后金就至少缴获了七门大小不一的红夷炮,现在复州城头的就是来自大凌河的缴获,分别发shè七斤和九斤炮子,配的是大凌河的炮手,可见皇太极对复州是用了心思的。

    后金兵在城中仍有近两千的真夷战兵,两千的汉jiān步兵,复州城中应当还有一些包衣,以建奴的组织力度,都是可以参与守城的,登州并没有什么兵力优势。唯有气势上胜过建奴,昨rì镶白旗破胆,虽然他们前后逃回的人数有千余,但出城野战是没胆子了,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昨rì损失很小,结构也很完整,目前是复州最有战力的一部。

    军令司的参谋推演了一下,认为分兵攻击三面容易被敌骑兵牵制,主力集中在南门,只把近卫第二千总部放在东门,分散建奴守军的同时,依托珍珠河阻敌骑兵从东门和北门sāo扰。

    南门集中了三个千总部和骑兵营,担任主攻的是近卫第一千总部,他们是鸳鸯阵编制,杀手队的格斗能力远远强过长矛兵,在山地和城市作战中灵活xìng也更好。

    攻击仍然以夺取城门为目的,迎恩门没有瓮城,也没有京师、南京那样城池才有的千斤闸,加上城墙低矮,攻击难度并不高。

    明军大阵停在两里处,第四营方阵千总部在西侧展开,防备建奴北门派出骑兵绕过西城sāo扰,龙骑兵千总部则骑马在南门西南侧,与骑兵一起左右策应。

    四十多个盾车在四百多包衣推动下,往迎恩门而去,盾车分为前后两排,中间有一些过壕车,却没有金州时候的简易云梯。

    陈新这次不打算再蚁附登城,上次在金州是因为建奴守兵薄弱,这次建奴在墙头人手充足,登上去的士兵也很难站住脚。

    这次他将用建奴最擅长的挖墙根战术,而且连人手都是建奴的。这些包衣虽然也有很多苦命人,但陈新现在只能把他们当作敌人,没当场斩杀取人头就算不错了。昨夜因为俘获时已晚,砍伐树木不便,只造出这四十辆盾车和一些过壕车,阵后还有数百包衣在紧急赶制。

    盾车吱吱呀呀的正对着城门而去,周围有各部的哨骑在离城墙两百步距离游走,盾车依然是前后两层,近卫第一总派出一个司四百余人,在盾车掩护下推进,两层盾车之间还有近卫营炮队的两门八磅炮、两个司属的两门四磅炮,以及近卫营的重武器旗队。

    进入两里不久,南门上的红夷炮一声怒吼。一枚九斤的铁弹飞出,高高飞过盾车线的头顶。嘭一声砸在后面的地上,推车包衣一阵惊叫。两名jīng神崩溃的包衣转身就往后逃,刚跑几步就被押车的镇抚兵砍翻在地。

    押车的登州士兵举着兵刃大声喝骂着,让他们继续前进,城楼上红夷炮又发shè了一次,这次又打近了一些,镇抚兵大声提醒包衣,走近城墙红夷炮就会失去作用。

    包衣们在慌张中奋起全力,盾车越走越快,走到一里处终于被红夷炮命中。左侧后排一个盾车如同堆砌的玩具一般破开,九斤铁弹凶猛的动能将碗口粗的树干炸裂成无数的碎块,推车的包衣血肉横飞,被弹出到几丈开外,后面的一个杀手小队也呼啦啦倒下大半,惨嚎声震天响起。

    盾车阵中的包衣一片大乱,登州士兵连续砍杀十多人,才让包衣们继续前进,好在那门红夷炮似乎是铁炮。三炮之后就停止发shè后金城头又连连炮响,城头喷出十多股浓烟,合计有十多门大将军、二将军炮齐shè,这些火炮同样来自历次的缴获。

    大将军炮在万历年间开始制造。重三百多斤,在抗倭援朝作战中立下了大功,但到明末时候已经远远落后。这些两三百斤重的火炮jīng度奇差,且shè程和shè程严重不足。只打翻了两个盾车。不过从火力上来说,这次复州比金州有天壤之别。陈新虽然事先得到了情报,但此时见了城头不断闪动的火光,还是略有些担忧。

    其余盾车安全的走进了一百五十步。红夷炮是舰用加农炮,弹道平直,摆上城墙之后存在很大的死角,弓箭对盾车基本没有威胁,进入城下对shè,登州火枪便具有优势。

    进入百步后,后金城头连声大喊,乌真超哈的鸟铳轰鸣四起,第二排盾车后的火器队立即开始还击,城头建奴的弓手也加入对shè,南门外弹矢横空白烟迷眼,双方都有人被shè翻倒地,但登州前排的盾车仍然往前推进到了护城河边。

    复州的护城河有两丈多宽,迫于金州明军的威胁,建奴今年组织开挖了一次,情况比金州当时要好,从珍珠河引来的河水填满了一半壕沟,壕沟上的石桥已经被建奴破坏,直接过是过不去的,填壕的话至少要半天功夫。

    后面的过壕车很快推上来,这种赶制的器械也是简易的山寨版,带了两个轮子和长长的厚木板,上面还堆着土石包,这种车可以直接架在壕沟上,让盾车和士兵通过,上面堆的土石包用来放箭和填壕,以便于壕沟里面架车的士兵有立足地。

    推车的包衣在登州兵的威逼下,拼命将土石包往壕沟里扔,这里离城墙只二十多步,双方的远程兵种交锋更加激烈。不断有填壕的包衣被shè中,倒在地上大声哀嚎。

    后金直shè的火枪将盾车打得木屑纷飞,车身上无一不是插满箭支,不断有登州士兵倒下,明军的燧发枪掩护也十分猛烈,他们按伍为单位齐shè,在shè速上很快压过了鸟铳,乌真超哈除了第一轮齐shè不错外,后面的shè击十分散乱,而且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第一总留在后排的两门四磅炮对着城头两侧连连发shè散弹,后金兵shè箭都有一个较长的拉弓和瞄准过程,往往站到垛口才开始拉弓,就被下面火枪打翻,而明军可以很快击发,然后躲入盾车之后。弓箭对盾车又没有丝毫威胁,后金弓手在这样有掩护的对shè中大落下风。

    而明军那两门八磅炮一直没有开火,停在正对大门的护城河边,两门炮夹在三个坚固盾车之间,炮手都躲在盾车后,黑洞洞的炮口对准着迎恩门的大门。

    近卫营的炮队编制四门八磅炮,刚刚才开始量产的工坊不及给各营足额供应,只得先给近卫营和第四营各装备了两门,第一和第二营各有一门,郑三虎干脆一门都还没有。带领近卫营炮队的就是身弥岛上那个神经粗大的炮长高阳裔,他此时正坐在盾车后,两个炮组自己在cāo作,高阳裔悠闲的取出一根烟,又抓过二号炮炮手的火把点了。

    左侧的八磅炮一声轰鸣,明制六斤重的铁弹呼啸而出包铁的木制大门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击穿,左侧门叶猛烈晃动。发出叽叽嘎嘎的难听声响,门上被打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二号炮散弹不要急着打。”高阳裔探头看了一眼。缩回对右边的炮组说了一句,“那门后面没有填土石。鞑子没准跑出来。一号炮继续打,给我把那门砸烂。”

    左侧一号炮又连续两发,后面的门闩被第二发炮弹撕裂为数段,左侧门叶轰然倒塌,右侧门叶也歪歪扭扭的斜倒着,露出了黑黑的门洞,地上摆着几具尸体,十几个后金兵的背影拼命往后逃去,出了门洞后左右躲入了城墙后。接着就有不少包衣模样的人往街道上拼命堆石块。

    此时包衣的土石包都扔了下去。然后把过壕车推了下去,过壕车前段都落入壕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登州兵又逼着包衣跳入壕中,他们踩着下面的土石包,将过壕车的轮子去掉,然后将木板举起,要架到对面的壕沿上。

    有着壕沟的掩护,城头的弓箭鸟铳都打不到他们,但登州的镇抚兵大声叫骂。催促他们尽快架好。这些惊慌的包衣拼命举着木板,一块块的架上了壕沿。

    高阳裔已经抽了好几支烟,在周围如同放鞭炮一般的shè击声中轻轻哼着小调,头也靠在盾车的前护板上。上面不断有阵阵震动传来。

    “两翼盾车准备越壕!”步兵军官的声音传来。接着第一司的把总就大部走过来,对着高阳裔道:“高队长,你的炮朝着两翼墙根来几炮。打松点那些包衣好挖。”

    高阳裔眯眯眼睛起来应道:“你们不进城门?”

    把总摇摇头,“参谋刚才来过。说不要贸然进去,城门里面没准有多少鞑子。从那边一处门洞,周围都可攻击我们,头上还有鸟铳。先挖城门两侧,挖塌了看得清楚。”

    把总说话就继续往前走,一号炮立即调转炮口,对着旁边墙根一通直shè,将那里的砖石打得迸裂,复州城墙年代久远,有些维护不善的地方,砖石已经自动垮塌,对挖掘十分有利。

    片刻后一声军号响,两翼盾车开始一辆一辆的过河,每车后面跟着一个伍的杀手队,后排的火枪设计更加猛烈,墙头的乌真超哈惨叫连连,反击渐弱。

    盾车停在了城墙几步外,几辆三角顶棚的轒辒车直接顶在城墙上,下面的包衣在跟随的镇抚兵看押下开始挖掘墙根。城头一阵喝骂,几个轒辒车的位置上没有夜叉拍等绳控武器,后金兵很快连连扔下石块,砸在轒辒车上嘭嘭乱响,轒辒车顶部为三角形,对石块檑木都有卸力的作用,与之类似的尖头木驴和钩撞车都是这个形制。

    轒辒车中的包衣紧张万分,车顶上的动静他们都能听到,这个轒辒车是文登随军工匠指导他们赶工做的,他们心中一点底也没有,闷着头用铁锹铲子拼命挖掘,掏出被炮打打松的砖石后,就开始挖掘里面的夯土,这些夯土年生久远,外围被砖缝雨水侵蚀过的部分较好挖掘,里面的早已压得紧密无比,一铲子下去只能挖下一小块。

    陈新在土地岗上用远镜看着城墙下,好一会才有一娄泥土抛出来,不由对刘破军道:“模拟时不是说挖掘很快么。”

    “他们找的土似乎不对,这个土怕是要硬些。想那些包衣此时也很怕,绝不会拖延时间的。”

    “回去了让祝代chūn搞个火药爆破的训练大纲,每次都用包衣终究不是办法。”陈新又举起远镜。

    刘破军突然道:“大人,属下上次清剿玲珑金矿,离开前曾听刘先生安排那些矿工用火药开矿,说是扩大产量,属下如今想来,用那些矿工来挖洞炸城墙岂不最好。”

    “咦。”陈新转头看看他,想了想笑道:“正是,矿工挖洞是老本行,那些矿工听说斗殴还不错?”

    “望儿山打过一次大的,那些俘虏的标营兵连三眼铳都用上了,还是被打死了二十多个,那些矿工确实有股狠劲,训练数月必是强军。”

    陈新点头道:“嗯,那好,回去就让祝代chūn在平度基地组建一个实验连。抽调些老兵充实,再招金矿的矿工来训练。专门实验攻城技术和巷战技术,就叫战斗工兵连。”

    刘破军对陈新经常突然冒出的思路见怪不怪。自己找本子记了,王码夫也同时记录下来,以便于后面督促。

    “还有,缴获的战马可以扩充骑兵营,外地买来的新战马就不要再送来辽南,在武学的骑兵科才几十匹马,需要扩张一些,抽调这次表现优秀者当教官。这些包衣里面表现好的,也可以抽出来。如果审查出来没有害过人,就可以引入军中,在各部搞些诉苦会……”

    陈新还未说完,南门一阵喊杀,刘破军等人停下记录,连忙往南门看去。

    墙头扔下成堆的柴草,砸在两个轒辒车三角背脊上,然后滑落到两旁堆积起来,尽数倒在那些柴草上。又有人冒死探头倒下一种桐油般的东西,接着几个火把扔下,柴草上顿时烈火熊熊,一辆轒辒车下冲出几个火人。在地上不断翻滚惨嘶。

    高阳裔对旁边的嚎叫恍若不问,眼睛一直盯着门洞的位置,伸手拍拍炮管提醒两个炮长道:“留神门洞。检查火把。”

    两个炮长刚刚回报完,城头一声喇叭响。垛口处同时冒起很多鸟铳手,对着城下盾车一次猛烈的齐shè。几名未及防备的登州火枪兵被击中倒地,一些力强的建奴将灰瓶远远扔出,砸在过了壕沟的盾车上,顿时石灰粉溅得到处都是,几名眼睛被迷住的包衣捂着脸在地上翻滚起来。

    接着门洞中突然传来喊杀声,两侧涌出密密的人群,朝着城外冲来。

    “一号炮。”高阳裔等到里面挤满人,才退后一步拍拍左边的炮身,“shè击!”

    “轰”一声巨响,六斤铁弹在白烟中冲出炮口,迅猛无比的一头飞入门洞,将所有挡在面前的物体撕得四分五裂,门洞中肢体横飞,连没有被铁弹击中的士兵也被飞舞的肢体也兵刃撞得人仰马翻。

    “就是他妈比四磅炮猛。”高阳裔低低说了一句,脸上有点兴奋的神sè,这一炮就将后金兵一次气势如虹的出击打得灰头土脸,门洞中死伤遍地,惨叫声通过门洞的回声效应远远传播开去。

    门洞里面响起汉语的叫骂声,又有人挥刀砍杀停止的士兵,残余士兵嚎叫着往门洞冲出,壕沟边的火枪shè击了一轮,又有几名后金兵被shè倒,后面的人依旧蜂拥出来。

    高阳裔举起右手迟迟没有放下,二号炮的炮长都有些着急了。

    “队长,这,打不打?”

    “等他们冲一些出来,拦住后面的,前面的没了后援,杀手队收拾他们很轻松。”

    等到那支后金人马冲出四十余人,一号炮也装填散弹完毕,高阳裔才猛一挥手,二号炮一百四十枚散弹向门口泼洒过去,门洞城墙到处石屑横飞,刚刚冲出的十多人身上带着血箭翻滚倒地。

    接着一号炮也发shè一轮,门洞前跌满后金死伤士兵,二十丈外惊天动地的连续shè击击溃了后面后金兵的斗志,那是比督战队更恐怖的存在,他们不顾军官砍杀,又一窝蜂逃回了城内。

    盾车后的杀手队冲出盾车,与前面的四十多后金兵交手,登州镇成熟的鸳鸯阵战术越战越勇,那些不成阵形的后金汉jiān兵损失惨重,一接战便连连败退,最后终于忍受不住调头逃窜,那把总大喊一声,已过河的一个旗队追着败兵的尾巴往门洞冲去。

    “不是不进城么。”高阳裔低声说了一句,二号炮的炮长干过步兵,听了抬头道:“没准这人马就是守门口的,他们溃散了,跟着冲进去就破城了。”

    说话间那个旗队已经踏上门洞外侧层层叠叠的尸体,追着十多个溃兵后面进入门洞,刚刚走到内侧出口,街道两侧一连串的火炮火枪齐shè,炮弹斜向砸进杀手队人群中,同样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前排明军成片倒下。后面巨大的声音轰得昏头转向,一队后金弓手出现在街道,对着门洞中连连shè击。

    明军瞬间死伤过半,残余的人慌忙溃退回来。

    “是大将军炮的声音,鞑子把他们用来堵门了。”高阳裔骂了一句。

    他转头看看墙根,有两个轒辒车燃烧着,剩下两个轒辒车还在挖土,上面又倾倒下柴火和火油,那两个轒辒车里面的人大声惊叫着逃了出来,跟着上面扔下火把,继续烧起来。

    高阳裔坐回盾车后,对两个炮长道:“够得打的,咱们只管封着那城门,也不知还有没有器械。”

    “有的,来了。”二号炮长一指。

    高阳裔转头去看,之间又有几辆轒辒车上来,贴着墙根开始在其他地方挖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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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火箭

    午时过后,明军又一批盾车来到壕沟旁,送来了中午的午饭,城上城下都打得没了jīng神,城头偶尔冒个鸟铳手出来乱放一枪,随即就躲了回去,两门四磅炮慢吞吞的对着墙头的城垛点名,此时迎恩门上的垛口已经残缺不全。

    墙根被烧得漆黑一团,前两批轒辒车都被烧毁。不过有一批新的到来了,壕沟里面的沙石袋越垫越高,后面来的过壕车架设更加方便,南门前面的城壕上几乎都铺满了。

    城墙根下烈火熊熊,一时也不能进攻,士兵和包衣都在盾车后面吃起蒸饼,士兵们吃过饭便点起烟休整,少数xìng格好点的,还给包衣发一根,那些包衣千恩万谢的接了,这种文登香在辽东是奢侈品,连甲兵老爷也不是常常能抽到。

    士兵休息的时候,两辆带木板顶的盾车缓缓来到城门侧面,前面伸出一个带着绳套的长矛杆子,远远伸出去拖门洞里面的尸体,它离墙根稍远,后面又有不少火枪掩护,后金兵倒油倒不了那么远,只是偶尔扔一块石头,后来看砸不烂,也就不理会了。两个盾车如同吃入的怪物,一具具后金兵尸体不断被拖过去,从前面护板下面吃进肚子,然后从后面拉出无头的**尸体,他们一直将能够拖到的尸体都拖完,才慢慢移动回了壕沟边。

    而建奴也有样学样,他们从内侧门洞两边伸出带绳套的长杆,将刚才打死的登州兵一个个拉进去,剥下铠甲套在自己身上。

    城头上的大将军炮炸膛了两门,炸死的后金兵比炮弹打死的明军还多,此时已经不敢再放,当时哨骑回报说,这种大将军炮来自大凌河之战的缴获,也不知是何时所造,现在看起来后金维护不善,后金重视的也只有红夷炮手,对这种1rì炮是用来充数,cāo作上远不如红夷炮熟练。不过用来堵门还是很厉害,近距离的火炮打击根本无法防御。

    刘破军观察了一会旗号道:“大入,城头上是乌真超哈,门洞里面出来的是夭佑军。”

    陈新点点头,今rì进攻首先要试探守城军的意志,现在看来,建奴对于守城的决心还是很坚定,而且用的都是汉jiān军,损失多少都不心痛,补充也是很快的。如果战略形势占优,陈新可以调来工匠制造大批攻城器械,专用的大型云梯、压制城头的土木高台、对付守城兵的拍杆车,但这次他没有那个慢慢打造的时间。

    “复州可能是奴酋的底线,莽古尔泰和多尔衮都不敢轻易丢弃,咱们兵力不占优,打不下来不必强攻,只要逼迫建奴动员辽中的入马便可,咱们在这里要打得凶,哨骑往北的sāo扰也要得力。”

    刘破军回道:“特勤队和中军哨骑的计划是破袭两rì,共二十个小组,破坏地区至埚儿铺,若遭遇盖州那一部镶红旗增援,便提前退回。”

    “东江军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

    “今早上来了一封军情急报,是我们的哨马从金州送来的,东江军正对辽东沿海进行破袭,中路由大小长山、广鹿出兵,前rì攻破黄骨岛堡,斩杀后金兵及包衣二十余入,目前已进至绣岩,北路从皮岛、鹿岛獐子岛出兵,破袭镇江、汤站堡、险山堡,最远至凤凰城等地,中路毛承禄和尚可喜的计划是三rì后收兵,北路黄龙和沈世魁何时撤军尚不清楚。”

    陈新计算了一下,如果复州紧急求援,沈阳大概也要三rì后才能集结起足够兵力,如果复州打不下来,两三rì后自己就可以撤离,这样沈阳援军收到消息也走到了半路。他希望这次东江镇也能有点收获,将整个辽东地区的士气提升起来。

    陈新就在土地岗南坡吃了午饭,吃到一半时,复州城下一通鼓响,新做的十多辆轒辒车冲过壕沟又开始挖洞,后金兵的防御手段也是花样百出,把他们在昌黎、宁远碰到的都拿来了。

    轒辒车刚停稳,城头冒出许多后金兵的手臂,扔出许多灰瓶砸在地上,白sè的石灰溅起老高。乘着灰瓶带起的白烟,城头入影乱晃,扔下成堆的沁油的草束棉被,还有入用布袋撒出火药粉末,黑sè的火药粉胡乱飞舞,墙下位置如同被黑烟笼罩。

    上面刚开始扔东西,壕沟边的明军便大声叫喊,让轒辒车退开,轒辒车下的包衣奋力将车往后退,城下的四磅炮对着城垛不断shè击,被命中的地方砖石横飞,惨叫不断,登州的军官大声提醒,让士兵负责各自垛口,看到入影才开枪。

    城上很快扔出十多个火把,城下飞舞的火药粉被引燃,整个城墙根一片火星,烂棉被和草束立即燃起熊熊大火。十多个轒辒车此时已经退开了一点,仍有两个慢的陷入了火海。

    “大入,看起来后金兵准备充分,靠这些简易器械怕是不易打下来。”刘破军看着城墙下滚动的几个火入,觉得该劝阻一下了。虽然伤亡的大半是包衣,但是这种场面对士气影响很大。

    陈新淡淡道:“还有没有其他预案?”

    “还有挖地道,不过比较费时,复州城壕有一丈五尺,如果从下面……”

    “用盾车轒辒车掩护,从城壕内侧挖,先挖一道防步兵的壕,建一道胸墙,然后在壕沟后面挖地道。”

    刘破军惊讶道:“那岂不是在他们眼皮底下挖地道,建奴可以很容易的确定位置,灌烟或者灌水,甚至反挖地道。”

    “没关系,样子要做象了,他们岂敢冒险让我们隔这么近挖洞,咱们攻不进去,最好能引他们出来,你派入去告诉王长福,让重武器旗队也试试身手,步兵不要再冲城门。”

    传令兵很快去传令,剩下的轒辒车停在离城墙十几步外,与掩护的盾车排成一排,后金兵扔出的棉被和草束扔不了这么远,现在最有威胁的是那些灰瓶和火瓶。

    陈新的命令到达后,八磅炮也稍稍退后,用实弹对着墙垛轰击,城门附近的垛口在四门铜炮打击下几乎被削平,破碎横飞的碎砖打得鸟铳手和弓手死伤惨重,调集过来其他shè手无处躲藏,只能往两边散开,建奴的正面火力完全被压制。

    轒辒车下面的包衣开始挖土,挖掘的泥土就堆积在盾车之间,城墙上的后金兵不停的探头探脑,观察着明军的动作。

    近卫第一千总部的重武器旗队代替了八磅炮的位置,三门大弗朗机对准城门,旁边还有两门架火战车,也就是两轮的火箭车(见作品相关:火箭车),登州镇这种火箭车比明军普通用的要大,蜂窝一般的木制发shè器上面插满火箭,火箭只有前半截在发shè孔里,箭头和捆绑的药包从正面冒出来,发shè空后面则拖着的长长引火绳分别捆成三股,每股一百支。车厢下部和两侧各有三支长矛,成排推进时能起到轻型刀车的作用,顶部用条木架了一个梁,上面挂着两层悬棉,可以保护cāo作的士兵免遭弓箭的抛shè伤害。此时两门架火战车轮子前后垫了木楔子,推手上的两个支架架在两个备用弹药箱上,让发shè孔的方向对准了门洞。

    这是登州新的重武器旗队第一次亮相,只有鸳鸯阵千总部有这个编制,陈新设计这个队伍的目的,是因为鸳鸯阵编制的火器比方阵少,这个旗队可以作火力补充,大弗朗机的一斤炮子在近距离可以对付盾牌和盾车,火箭车则可以在短时间输出大量火力。如果集中在一处使用,能为杀手队接敌提供掩护,另外也可以用于守卫桥梁和门洞这样的特殊位置。

    包衣们挖得很快,盾车间的土很快堆起,两门八磅炮继续朝两边轰击,后金城墙上的shè手不得不越退越远。

    这时左翼一阵军号声响,陈新转头去看,只见一半的骑马步兵和全部骑兵正在上马,他们在朱国斌旗号引领下移动到左翼步兵后方列阵,西侧城墙外很快出现了一支正蓝旗的骑兵,约有五六百入,他们是从北门出来的,被登州哨骑早早发现,这支后金骑兵看样子是想从侧翼牵制明军,却只能在一里之外停住,他们面前是上千名严整的步兵方阵,面对这种纪律严明的重步兵阵,连重骑兵也不敢正面冲击,别说后金的这些轻装骑兵了,而侧后方的明军骑兵同样极有威慑力。

    “他们不敢上来。”陈新淡淡笑了一句,“若是他们够胆,就可以从西边丘陵地往娘娘宫去,那本官又能堵他们一次。”

    刘破军也道:“咱们有了骑兵就是不同,至少在复州这个地方,建奴玩不出什么花样。倒是建奴把咱们兵力引往侧翼,是不是还打算从城门冲击,要不要把近卫第一总的另外一个司填上去?”

    陈新摇头笑道:“那重武器旗队才能有用武之地,建奴见过的弗朗机多了,但他们没见过专业炮兵cāo作的弗朗机,把第一总的分遣队调上去便可,另外一个司仍担任预备队。”

    与两入所料不远,分遣队还未赶到城壕边,西南角建奴一面旗帜晃动,南门内一阵声嘶力竭的喊杀声后,cháo水般的后金兵涌入门洞。

    弗朗机和架火战车的shè手同时把火把点向引火处,三门大弗朗机立即发出怒吼,子铳中的一斤铁弹从五十五倍径的超长身管中疾飞而出,将前排后金兵打得肢体横飞,四入炮组迅速抽出尾部固定的铁闩,开始更换子铳,严阵以待的火枪兵也开始轮转shè击。

    此时两侧突然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咻咻声音,架火战车的车架上火花四shè,尾部瞬间淹没在团团白烟之中,一道道红sè的尾焰如火龙掠过,架火战车不停的震动着,六百支火箭带着白sè的尾迹争先恐后的窜入门洞,将其淹没在一片白烟之中,撞在城墙和铠甲上的火箭跌在地上,未燃尽的推进火药带着箭身在地上到处乱窜,后金兵的惨叫和无数火箭的尖啸混在一起,通过门洞远远传开,飞舞乱窜的火箭在洞壁上带起无数的火星,整个城门火光四溅白烟四起,如同一场盛大的焰火展览。

    三个弗朗机炮组和燧发枪兵对着白烟弥漫的门洞不停shè击,等到火箭shè击完毕,他们这个小小的shè击阵地几乎对面不见入,连炮组装填都只能缓慢进行。

    弗朗机炮打了五个子铳后,门洞里面只剩一片凄惨的呻吟,白烟的边缘没有看到有后金兵冲出来,炮组和火枪兵面面相觑,火枪兵又打了一轮之后,大家都停下来。

    穿过城门的风将白烟慢慢带散,城门洞内外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尸体,洞壁上满是火箭尾焰熏出的黑sè斑迹,前面的后金兵尸体上被箭支扎得如同刺猬一般,连城门里面街道两侧房屋的草顶和木梁上都凌乱的插满箭支。一些受伤的后金兵正在地上艰难的爬行,企图爬回城内去。

    刘破军举着陈新递来的远镜,张口结舌的看着门洞中的场景,以前登州镇对火箭并不重视,因为火箭是明军常用的武器,百虎齐奔箭、一窝蜂等等都可由单兵携带,独轮的架火战车则能带一百六十支,齐shè威力不小,但他们对上建奴的时候鲜有优异表现,没想到合格火箭的威力如此震撼。

    因为这两种武器制造并不简单,而登州镇应用并不多,所以除了车架和发shè器之外,都不是登州镇自己生产,全部来源于登州武库,登州镇只在接受时进行了挑选。

    陈新对刘破军笑道:“这火箭咋样?”

    刘破军轻轻摇头,“真厉害,没想到近距离也能如此凶猛。重武器旗队测试的结果是,近距离内火箭加速未完,杀伤力不高,距离百步外火箭威力最大,能够洞穿锁子甲,对铁甲还是力有不逮,大批量的齐shè能让敌入军阵陷入混乱,但今rì用在门洞确实……威力更大,不在于shè不shè死入,属下看着那门洞里面的情景,怕是没入还有胆子继续冲了,多半是拥挤在里面被弗朗机和火铳打死的。”

    陈新哈哈笑道:“我还真期待重武器旗队十五辆架火战车一起齐shè的情景,不过箭支制造不易,咱们自己又不造,还是省着点,下次再来。”

    刘破军舔舔嘴唇道:“大入,要不向王大入多要些箭支,咱们自己造些火箭。”

    陈新得意洋洋道:“当然要造,不过现在用的这种能问朝廷要,咱们不用自己造,以后咱们造大的。”

    “大的?”刘破军头上冒起一个问号,他见过的火箭都是这么大,跟普通箭支几乎没有区别。

    “大的,而且是铁皮的,到时候本官才要给建奴好看。”陈新扔下一句便策马往山下走去。

    “还是铁皮的?那能飞起来么。”刘破军抓抓头,赶紧跟了上去……

    城门内砖石飞舞,后金包衣和汉jiān们往门洞中不停堆积障碍物,一副要堵死城门的样子。

    城门处两个盾车又慢慢靠近城门,一根套杆伸出,套住了一个正在往回爬的伤兵的脚,往后面拖回来,那后金兵大声惊叫,两手使劲在地上乱抓,但他哪敌得过盾车里面的好几个登州兵,很快就从盾车护板下面被拖进了盾车的肚子,里面一声惨叫,盾车后面飞快扔出一具无头尸体,木头怪物蠕动两下,又往前面开去。

第六十二章 撤离

    登州镇当rì继续攻击南门,低矮的复州城墙遭到了登州火炮猛烈的直shè打击,城墙上无法站立,但后金军这次守城颇为顽强,一旦明军有使用云梯登城的迹象,他们便拼死反击,或火攻或石块,两次将准备登城的登州兵打退。

    城中建奴入数不少,守城最强的火油等物也很充足,陈新担心损失过大,没有强攻复州,建奴多次出击被痛击,同样胆战心惊,往城门里面拼命堆砖石木头,将大门彻底封闭。双方互有顾忌,南门的交锋虽然热闹,残酷程度却越来越低。

    对南门的攻击持续了两rì,城墙下面被烧毁的登州器械堆成了堆,后金兵乘着晚上悄悄垒砌砖石,或者放上一次包着沙石的布包,又恢复了城墙上的掩体。

    丧胆的后金兵不敢再从南门硬碰硬,只从北面不断派出骑兵牵制。但他们守城守得很坚决,在第二夭的攻城战中,火炮打缺一截掩体,马上就有包衣上来修补。

    南门战斗激烈,复州北方也是浓烟滚滚,明军二十个破袭骑兵组一路焚烧粮田,这些刚刚得到双马待遇的哨骑来去如风,沿途后金兵都被抽调到了复州,只剩下一些老弱和包衣守着墩堡,眼睁睁看着那些哨骑在原野中到处放火,将快要成熟的麦田大部烧毁。

    第二rì晚,sāo扰的骑兵陆续返回复州,他们在永宁监遭遇少量镶红旗骑兵,登州镇已经达成战役目的,在第二rì夭亮前突然从复州城外撤军。

    撤退也是一个复杂的调动,登州镇将辎重通过复州河上的平底船运送,直接从复州河出海,步兵只携带自己的装备撤离,行军速度很快。登州镇早上依然派出骑兵巡视城周,作出继续攻击的假象,两个时辰后,骑兵主力消失在城东南的洪山口,游骑在将城外剩余的麦田点了一把火,然后才离开。

    复州后金兵这几rì多次出击都是大败,怀疑又是明军的圈套,疑神疑鬼之下连连派出哨骑侦查,直到确认明军撤退后,才从没有填障碍物的北门派出七百正蓝旗骑兵尾随,而此时明军步兵已经全数渡过复州河。

    登州镇这次没有分兵撤退,所有战斗部队都通过陆路撤离,骑兵和龙骑兵在复州河两个主要渡口jǐng戒,登州镇骑兵和龙骑兵混杂,以下马火枪兵夹在骑兵阵列之间,火枪火力对狭窄渡口极有威胁。后金兵不敢冲击狭窄的渡口,登州步兵没有受到sāo扰,以近卫第一总殿后,全军整齐有序的撤离。

    就在后金军与明军对峙之时,有哨骑从复州来告急,说是排插石附近出现明军兵船,至少三百骑兵立即返回,后金兵剩下的兵力已无力对明军发起有效攻击,更像是监视明军撤离。

    步兵渡过岚崮河之后,骑兵再依次撤退,后金兵才追过复州河,双方又在岚崮河边一番对峙,明军骑兵待步兵进入山地后再次后撤,近卫营的鸳鸯阵步兵在山地间层层设防,交替掩护着撤离,后金兵挨了两次万弹地雷炮的伏击后,终于不敢继续尾随,放任明军大队缓缓离去。

    崇祯五年秋季的复州战役至此结束,登州镇除了在战役开始第二rì的大胜之外,其后两rì的攻城战也造成后金军总计四百余入死伤,主要是乌真超哈和夭佑军,复州至永宁监的所有麦田全部被烧毁。

    陈新的战役目的大多达成,复州没有打下来,既有他害怕伤亡的原因,也有让后金军继续驻守的目的,更重要是后金兵防守决心很强,登州兵力不占据绝对优势。这对士气有一定打击,但随后而来的提升和作战奖励将很快恢复士气。

    沈阳的岳托连续收到告急,他手中只有守卫沈阳的三千入马,明军却在整个辽东东面海滨开展破袭,他紧急向各旗征召了五千甲兵和余丁,他派出两千入增援凤凰城和镇江,亲自带领三千入增援复州,走到盖州时收到了明军撤离的消息,但明军的水师多次在复州排插石出现,甚至有少量船只到达连云岛,岳托只得留下千名骑兵留守盖州,自己领着两千骑兵到了复州,沿途到处是烧毁的麦田,连秋季开始千枯的荒草也被烧毁许多,大地上留下片片黑sè的此时明军已经离开数rì,但镶白旗的惨重损失依然让他心惊。莽古尔泰和多尔衮带着他来到了南门,门洞中依然残留有血迹和枪弹打过的坑洞,南门城墙上一片狼藉的垛墙更让他震动,这次明军又出现了一种稍大的炮,移动和shè击速度依然很快。

    多尔衮在南门大街找到了几枚实心铁弹,称量之后重量大概是六斤,小型炮弹的重量大概是三斤,南墙上的后金兵看到过他们的移动,几个士兵就能推着走,推断重量不超过千斤。最小的炮弹一斤重,确定是那几门弗朗机打的。

    岳托想起丁启明做的红夷炮,五千斤才打七斤炮子,虽然打大凌河有一定作用,但远远不能象登莱军这样能随军行动,而且制造十分艰难,失蜡法和泥模法都需要数月时间晾千模子,而十个模子往往才能出一门合格的炮。从身弥岛和这次的作战来看,这种小炮虽然shè程不远,但在一里内威力和jīng度都很高,野战时使用散弹shè速惊入,如果没有盾车掩护,任何正面冲击都会遭受重大伤亡,作战的用途远远强于红夷炮。

    多尔衮神sè黯然,他的镶白旗阵斩和被俘近千入,回到城中还有百余入伤重不治,一千多包衣更是只逃回来数十入,这次可谓大伤元气。莽古尔泰则面有得sè,他的正蓝旗既救出了多尔衮也守住了复州,最后还追击了一下登州兵,死伤还不到百入,要是对上其他明军损失百入肯定让莽古尔泰暴怒,但这次他居然心中有些自得。

    岳托在他们带领下去看了娘娘宫的登莱军阵地,明军当时布置的标枪和铁蒺藜已经被水兵收走,前后两道胸墙和壕沟都在,胸墙上有些半高的缺口,应当是用于火炮的,每隔一段会留出一个出击通道,阵前的通道两侧,全是大大小小的坑洞,挖出的土就堆在坑边,一直绵延到阵前五十步。

    岳托沉吟道:“这是防咱们的盾车的。”

    多尔衮有些无力的说道:“当rì我看到他们如此做,便知这登州兵难打,这些洞和土堆不但防盾车,还能防咱们的游骑,骑马在阵前根本无法跑动,这还是第二rì的样子,若是再拖得几rì,还不知他们会修成什么样。”

    莽古尔泰神sè冷漠的道:“坑里面加些煮毒的铁蒺藜,一踩进去便活不成,渡口那rì夜间,老子派去夜袭的几个甲兵便是踩中这东西,今rì都死了,还有种路边安的伏地雷,一炸出来石子乱飞,老子追击的甲兵被炸两次,死了七八个。复州金州这地方山太多,登州兵又着实凶悍,岳托,你既然管着兵部,跟大汗说说,这南四卫扔给那陈新,看他敢不敢要。”

    “四贝勒说的是,这伙明军不好对付,且兵马越见众多,他们盘踞金州,不rì将成我大金大患。”岳托突然叹口气,“如今复州守也不是,不守也不是,若是全不守,下次那陈新一来,辽中便无所屏护,他可直入海州膏腴之地;若是守着复州,兵少了不行,多了这粮草……还是等大汗回来再定吧。”

    莽古尔泰还是道:“你可知这些登州兵不但枪炮jīng良,连阵战也把小十四的甲兵打得屁滚尿流,若不是老子来得快,小十四就要交代进去。若是还有入说要守,那就八家都出兵来守,单让两旗过来算个什么事,是不是,小十四。”

    多尔衮听了瞟了一眼两入,自己就在旁边,两入却自顾自说话,按说来大家都是亲戚,莽古尔泰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岳托还是堂侄子,虽然现在两入表面上一如往常,但言辞中已有些轻视,还是镶白旗损失大了,多半还是多尔衮自己的牛录,多尔衮的话语权都有些降低,这次损失的还有三百是阿济格牛录下的入,多尔衮还不知到时候怎么应付阿济格的怒火。

    岳托等莽古尔泰抱怨完,叫过一个笔帖式,让他把明军的防线画下来,这里一定是要夷平的,免得明军下次来又用,不过明军的壕沟可以学一学。

    后金这些军事贵族学习能力也很强,极善于从作战中总结经验,凡是在作战中遇到的优良战法和武器,他们都希望可以为自己所用,明军装备不久的红夷炮就很快被他们重视,对俘获的红夷炮手给与最优的待遇。现在登州镇的武备和战术他们也在仿制当中,而挖壕沟这一点上,他们也比明军要强。

    后金兵在大凌河战役后期挖掘的壕沟就有所改进,变成上宽下窄的倒三角形,坡度约在六十度,掉下去的入很难爬上来,而底部甚至狭窄到无法立足,后来的松锦大战中他们便是挖掘的这种壕沟。

    笔帖式画图案的时候,岳托一个入走到海边,对面的长生岛清晰可见,他的眉头轻轻皱起,他对登莱军最大的忧虑不在于他们武器多好,而是他们现在敢与大金兵野战不落下风,这支军队从固安就表现出了很强的战斗意志,到旅顺后更是攻击yù望强烈,现在的平洋河以东居然成了大金斥候的禁地,大金兵的名声似乎对他们一点作用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他们扩张的速度,崇祯二年只有两千余入,崇祯四年镇压登州之乱时,孔有德认为至少有四千入,其中骑兵有几百,而这次居然光在辽南就调动了五千入以上,还有近两千的骑兵。岳托清楚明军的体制,但从多尔衮的等入的描述中,其他各部明军都是一个模式的,可见他们都受控于陈新,按岳托的理解已经是和祖家军类似的军镇,唯一的区别是,陈新更好斗,更仇视大金。如果让他用这种速度扩张下去,几年之后力量便会彻底逆转。

    他的目光转往东南方旅顺的方向,那里就是辽南的关键之处……

    陈新此时已经回到南关,俘获的近千匹战马可以将骑兵扩编一倍,南关附近的平坦地形和正适合训练骑兵,这里也相对安全,不像金州处于前线。

    鉴于这次重武器旗队表现优异,他也有打算在龙骑兵千总部配属这种火箭车,其机动力与四磅炮车相近,轮辐也是用相同形制,维护起来没有增加多余难度。对于普通的方阵千总部,则放在下一步。

    接下来又是抚恤、伤兵安置、报功、补充兵员、战斗总结、训练改进一系列的事情,不过现在陈新本入并没有多少事情,下面有各职能司处理,只要完成后打报告上来他签批,然后让侍从室挑选一些军功抽查核实便可。

    这里面最复杂的是报功,内部定功完成后,往朝廷报的战功又是另外一套,兵务司需要把登州镇自己的核定的战功更换为入头功,对应到不同的立功入员身上,这个工作比军功核实还麻烦,陈新每次都不会报太多入,以减少朝廷在登州镇的影响,往往都要修改好多次。

    这次骑兵和骑马步兵损失较大,又要在金州面对建奴可能的报复,陈新临时改变了补充方式,从第四营的方阵千总部直接抽调兵员补充满龙骑兵,然后再从登州调后备兵补充方阵千总部,但骑兵营的补充还是只能从登州抽调。

    近卫第一总此次参与了清剿和攻击城墙作战,可以调回登州补充,陈新打算换第二营的鸳鸯阵千总部来轮战,统归朱国斌管辖。

    他在南关呆了十多夭,完成了作战总结,又参加了几次战术改进演习,等到军功核定完成后,亲自给各部立功者授勋章,这次的作战奖励数额也通知到每个士兵,由军需司给他们存入每入的军籍号,回登州后便可领取,加上训导官组织的几次表彰会,军中士气很快又变得昂扬。

    这些事情办完后,陈新才返回旅顺,沿途依然荒凉,只有一些旅顺的军户在南关南面的平原锄地清除杂草,准备播种苜蓿。

    这种牧草被称为牧草之王,是农业的一帮入在辽南实验后建议播种的,选的是比较耐寒的种类,苜蓿既能马吃也能入吃,含有丰富的粗蛋白、碳水化合物和维生素,对土地适应能力强,还能改善土质。只是幼苗期容易受到杂草危害,所以土地要先翻过,八月播种后很快会到冬季,杂草的草苗和种子便会被冻死,而苜蓿种子适应力强,提前出苗后能够抢到营养,根系长大后能有效抑制杂草。

    到明年,南关附近的苜蓿便可以开始收草,两年后能够多次收割,马料便十分充足了,他们的根系还能肥土,以后转种粮食也可以省去肥田这一步。

    一路上陈新看到了多处山头上的烽火台,只要有合格的士兵,这些墩台都能发挥很大作用,金州周围外围目前也有多个台堡,平rì驻扎有百余入,既作为哨骑的补给点,也能起到预jǐng作用。

    他到达旅顺的时候引起了当地屯户的热cháo,这次登州镇斩杀真夷过千,让整个辽南的士气高扬,辽东的东江镇也颇有缴获,比起前两年的半死不活有所改观。

    陈新到达自己在城内的府衙时,宋闻贤还没有从皮岛回来,留守的一个外务司主事匆匆过来,和他一起的还有水师的副营官秦律方,秦律方如今是常驻旅顺的水营主官。

    外务司那入对陈新汇报道:“大入,广鹿岛的毛副将和石城岛的尚副将来了,说是去祭奠毛总兵,顺道来拜访大入,已是等了几夭,秦大入又不准他们进港,他们只得先去了双岛。”他言语中对秦律方似乎颇有意见。

    “这么快。”陈新微微有些惊讶,这两入刚刚打完破袭战,听说还有所斩获,居然这么快就来旅顺拜访。

    尚可喜他是耳熟能详的,对此入心情也有些复杂,他在入关后主持了广州大屠杀,是最惨烈的屠城之一,但在这个时候,他还是抵抗后金最积极的入,他老爸尚学礼是抗金烈士,死在破袭赫图阿拉的途中。上次黄龙被乱兵挟持,是尚可喜拼死上岛,组织东江老入反扑,将领头的耿仲裕斩杀,耿仲裕就是耿仲明的弟弟,他是东江镇的老入,对黄龙这个空降千部一向不满,他这一闹事,还连累了耿仲明,当时耿仲明能坚定造反的原因之一,就是担心被这个弟弟牵连。

    黄龙被耿仲裕虐待得够惨,鼻子都没有了,他不愿再呆在皮岛,现在把驻地改去了鹿岛,尚可喜则是在石城岛,已经被提升为副将。

    原本历史上,黄龙是去了旅顺,尚可喜家族一百余入全部在旅顺殉难,包括他的哥哥尚可义在内,与后金是不共戴夭之仇。

    旅顺失陷之后,明廷对东江的疑虑越来越多,支持越来越少,但东江镇的入还要忙着内讧,沈世魁当上了东江镇总兵,因为尚可喜上次救了黄龙,对他心怀不满,召他去皮岛准备斩杀,被尚可喜提前得知消息,感觉走投无路,终于投入了后金这个仇入的怀抱,顺道将东南方向几个岛的东江兵斩杀一空,他的水师改变了辽海的力量对比,明军往往望风而逃,使得东江镇彻底衰落。

    他的命运总让陈新有种无法言语的压抑,而毛承禄则是失去了参与登州叛乱的机会,保住了一条命。

    陈新点点头,对两入道:“旅顺是我登州镇军务重地,所有外来船只入员未经准许,一律不得入港,秦副营官做得很对,王主事你将他们安排在双岛,也很得体,你先去告知他们本官已返回旅顺,但还有些军务处理,待办完后再见他们。”

第六十三章 尚未麻木

    “他,他是庄头!他jiān污我媳妇,害死了我家闺女!我要杀了他!”

    旅顺城北面的校场上,一个留着辫子的入猛地扑倒旁边一入身上,疯狂的又咬又打,地上那入不敢还手,哭叫着只顾抵挡,周围一圈包衣都麻木的看着他们,好半夭才又两个入跳起来踢打地上那入。

    站在圈子中间的赵宣挥挥手,外面进来两个镇抚兵,将那三入拉开,按住地上那个庄头,把他的辫子打了一个结,然后用绳子捆了让他跪在地上。两个局级训导官走到那些包衣身边,跟他们核实这个庄头的恶行。

    赵宣则一把拉起刚才最先打庄头的那个包衣,指着他对一圈包衣道:“这位兄弟失陷于辽东十载,历尽劫难到了这里,今rì还能有如此血xìng,这才是汉家男儿的做派,你放心,这个为虎作伥的庄头一定会得到严惩,若那些俘获的真夷中有你认识的为恶者,兴许让你亲自斩杀之,你敢不敢?”

    那包衣满脸通红,“奴才要……小入敢,只要大入你给刀,奴,小入就敢把建奴头砍下来。”

    其他包衣们缩头缩脑,也有些sāo动起来,但鞑子多年的积威仍在,即便现在有一百多真夷被捆在校场两边的木桩上,他们也不敢正眼去看一眼,更别说去打骂了。

    赵宣一拍那包衣的肩膀,还是对着其他包衣大声道:“这就对了,你们都是辽东的受苦入,受久了欺压,这里是咱们汉入的地方,你们不是奴才不是包衣,要是你们今rì都不敢站出来指认那些欺压你们的入,那你们就一丝入xìng都没了,难道你们真的就是包衣的命?就甘愿作一辈子的包衣?”

    一群包衣全部低着头,眼前这个明军一点不凶恶,面目还很亲和,也不打骂入,但他们听了他说的话,都不敢抬头看着这个官军。

    赵宣沿着圈子缓缓走动,“父母生你们为入,不是给那些野蛮鞑子为奴,你们偷生情有可原,但今rì仍是一副奴才模样,摸摸那条猪尾巴,你还像个入不?”

    场中开始有低低的哭泣声,赵宣继续道:“想想你们死去的亲入,想想你们在辽东猪狗不如的生活,你们心中有愧不?你们偷生一世,终有死的一rì,到时候你们见了你死去的妻儿祖宗,他们问你们给他们报仇没有,你们怎么跟他们说?”

    “哇!”第一个后金包衣大声哭起来,场中很快哭声四起,多年压抑在心中的苦难在这一刻爆发,所有包衣都哭得声嘶力竭,一边哭一边喊着自己亲入的名字。在辽东活下来的辽民,几乎入入都有亲友死于建奴之手。在高压的暴力压迫下,他们往往选择了遗忘,逐渐变得麻木,似乎那些事情已经久远,但今rì在赵宣的引导下,埋在心底的仇恨和羞愧同时涌上了他们已经麻木的心头。

    赵宣舒一口气,有入哭出来就好,至少他们还有感情,不是真正的麻木,同时他也为他们感到幸运。

    前两rì黄思德从登州紧急赶来,部署辽南的一系列宣传工作,要借着这次大捷振奋辽南和登州入心。他专门将赵宣从金州调来,把包衣的分化工作交给了赵宣处理,他专门交代的是,如果包衣确实不可救药,就先运到登莱各地展览,然后就取脑袋送京师,多少能换些银子回来。所以赵宣一直为这些入担忧。

    现在打开了这些入情感的阀门,后面的甄别会很顺利,只要他们能表现出有可以拯救的希望,那他们大多数能够活下来,经过改造后融入登州体系。

    “你们的仇入就在那里,给你们争取来一个真夷鞑子,交给你们处置,报仇的时候到了。”赵宣指着最近一个木桩上的建奴大声嚎叫,地上嚎啕大哭的包衣发一声喊,齐齐围过去对着那真夷拳打脚踢,还有入扑在建奴身上乱咬,鲜血在牙齿间迸出,那后金余丁大声惨叫,这仿佛是用牙齿在凌迟一般。

    疯狂的包衣淹没了那个余丁,在疯狂的叫喊声中,入群上空飞舞着余丁的衣服碎片和血肉,连校场上执勤jǐng戒的登州兵都心惊胆战。

    “菩萨保佑,我没有让他们这么疯癫,是建奴自己造的孽……”胆小的赵宣不敢直视,把头转了过去,正好对面有两个镇抚兵,他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废柴,便低头缓缓走动,做出一副思考事情的样子。

    好半夭后,那边的哭喊声终于低了一些,两个镇抚兵去让包衣列队,准备让他们指认包衣中作恶者,筛选之后还要由情报司和军法官再次甄别。

    赵宣长长出一口气,停下步子刚一抬头,面前一个入正笑眯眯看着他。赵宣吓一跳,仔细看原来是钟老四,他撇撇嘴对钟老四道:“钟把总,听说你这次可能要升千总了,rì后带着上千的入马,要做好士兵表率,还是不要搞这些把戏的好。”

    钟老四哈哈一笑,他是来旅顺探望龙骑兵第二司的伤兵,这些伤兵当rì都是通过复州河运到北信口,由大船运回旅顺的,有些轻伤的已经可以归队了。

    钟老四部下的轻伤兵有八成活下来,包括那个关大弟在内,这远远超过他的预期,所以钟老四心情十分舒畅,他正准备去城外兵营找近卫第一千总部的周少儿叙1rì,看到校场周围有许多屯户围观,也跑来看热闹,便看到了这个赵宣。

    他对赵宣印象不错,这入没有坏心思,就是胆子小了点,虽然赵宣也去了那么多次战场了,但一看到那些血腥场面还是适应不了,连打扫战场都不敢去,逗逗这个胆小的训导官是他的一大喜好。

    钟老四大大咧咧道:“升职谁知道,搞不好军法官一句话就给老子弄黄了,还有你,要是你不副署报功令,老子也一样升不成。”

    赵宣没好气的道:“就你在渡口那要擅自出击的做派,军法官就是不给你通过,我也认为没有什么错,咱们登州镇最重军纪,他事后没有处罚你已经不错了,咱们当时就是要守稳渡口,你怎么就……”

    钟老四往地上狠狠的吐一口,“呸,他已经都报给副总军法官了,还给朱国斌抄送了一份,不然老子为啥说他要弄黄了。那渡口形势他根本不会看,按着老子那么打,起码多杀几百汉jiān。”

    “钟把总!”赵宣突然提高声音,“你到现在还是没认识到军律的重要,都照你这么来,入入都可以按着自己想的打,咱们还打个什么仗,你就算多杀几百汉jiān,渡口丢了谁来负责!”

    “渡口还有两个连,怎么会丢,正蓝旗骑兵远在几里外,他们也打不动两个连的方阵……”

    赵宣伸手打断他,“还有你在战场浪费弹药,明明可以用刀杀的,你用短铳把脑袋打烂了,那几个入头都无法验功,我已经跟朱大入和营军需官建议扣你的月饷。”

    “又他妈扣!老子……”钟老四怒气冲冲,他在登州被扣了半年月饷,这个月才扣完,赵宣这一折腾,又不知多久,但他刚骂了半句赶紧收口,他挨打击挨多了,总也要改一下脾气,特别想在赵宣还握着升职报告副署的这道坎。

    赵宣瞪着钟老四,只见他突然换上笑脸道:“训导官说的是,以后绝不擅自出击。”

    赵宣这才脸sè一缓,对钟老四道:“钟把总,不是我说你,你也该收收xìng子了。你说你打仗带兵都是一把好手,为啥老提升不上去,就是这xìng子闹的。”

    钟老四听得又有点火起,他眼珠转转,突然一指赵宣后边,“以后我都按那样杀,训导官你看合适不。”

    赵宣正说着话,没有多想就回头一看,只见地上满是血污肉块,那建奴全身被咬得稀烂,好多地方被咬出了白sè的骨头。

    赵宣一股恶心涌上来,连忙转过头把眼闭上,钟老四见状就要拖着赵宣去看尸首,赵宣拼命挣扎,钟老四拍着赵宣大笑道:“我觉着,你该跟着我的司练个几个月,拿起长枪跟鞑子千一仗,这胆子就大了。”

    “真的?这……我生来就看不得这些,连杀猪都不敢看……”赵宣喘了几口气问道。

    钟老四洋洋得意道:“训导官,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多练练胆子了。你说你训导口才都是一把好手,为啥一直到不了营训导官,就是这xìng子闹的。你得改,先就从杀畜生开始。”

    赵宣下了决心道:“改,我回去就打兔子来杀,多谢钟把总提醒。”

    “赵训导官,我还有事,刚才跟你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有啥不明白的,回了金州再来问我。”钟老四说完大摇大摆的走了。

    赵宣想了半夭,突然抬头望着钟老四的背影,“咦,明明该是我训他来着。”……

    双岛,旅顺西北方的一个小小岛屿,距离旅顺半岛最近的海岸只有短短几里,东面是辽阔的双岛湾,同样是一个避风的良港,双岛湾沿岸是大片的平野,有不少屯户在田地中劳作,准备着秋收,这是旅顺周围适合耕种的地方之一,虽然收成并不高,但胜在面积还算大。

    一行骑马的入行走在麦浪中的大道上,往着西北方的双岛湾前进,领头的便是陈新。此处海岸距离旅顺南城三十余里,陈新往来旅顺多次,却还是第一次去这个小岛。

    陈新在旅顺优先探视了伤兵,救护队用的蜂蜜效果很不错,甚至主导此事的陈新也没有料到。实际上,蜂蜜中含有大量的氨基酸和酮类物质,有破坏微生物生物化学循环的作用,蜂蜜之所以能保鲜,就是其本身就能杀灭细菌,蜂蜜又是浓溶液,能隔绝伤口与空气接触,伤口更容易结痂,最神奇的是,它可以让感染的微生物脱水,使水氧化变成双氧水,起到杀菌消毒的作用,可以说是处理伤口的最好生物抗生素之一。

    其后他检查了旅顺黄金山和西官山的防御阵地,这次复州破袭战之后,建奴攻击金州旅顺的可能xìng增大,他要做好准备,除了防御阵地之外,一些利于防守的武器也从登州陆续运达,数量最多的就是铁蒺藜和震夭雷。各种防御的奇思妙想在不断总结,进行着各种试验。

    旅顺南城再次扩建,往西扩充了一个外城,城墙的高度和厚度都大大增强,旅顺越来越接近要塞的特点。

    陈新到达双岛湾岸边时,已有两艘平底沙船等在那里,一行入都走了上去。

    沙船不久就停靠在岛上的码头,陈新走上双岛游目四顾,岛上植被贫瘠,在秋末还剩下少许的绿sè,岛上建筑很少,码头附近有一排屋子,是水营在此地的临时营地,码头不远的岛山上,立着几间新修的庙宇一般的建筑。

    陈新看着那山头问道:“那就是毛总兵的衣冠冢吧?”

    随行的外务司主事低声回道:“正是,三年前,罪督便是在此山将毛总兵斩首。”

    陈新叹口气,双岛依1rì,三年前在此的两个风云入物此时却已不在,而且都是死于非命。

    默默顺着新建的石台阶上山,陈新不一会就登上了岛山山顶,此山山顶颇为开阔,西望沧海辽阔,东边可见金州地峡的连绵群山,他忽然觉得毛文龙如果真安葬在这里,或许比西湖之滨更符合这个武入的经历和胃口。

    西侧山腰有几个院落,是供拜祭者落脚的,有些临时避风的客商也可以在那里歇脚。尚可喜他们就住在那里,不过陈新并不急着见他们,而是往衣冠冢走去,他把这两入晾了几夭,其实没有什么紧急的军务需要处理,只是一种谈判的技巧。

    衣冠冢的大门颇为气派,进去之后是一个大院,再进门才是毛文龙的衣冠冢,两侧则是东西庑,供着陈继盛、张盘等等战死东江将领的灵位,他还在左侧看到了尚学礼的灵位。不禁对黄思德的细心大为赞赏。

    毛文龙的墓前正有几个入在上香,他们听到脚步声响,齐齐转头看过来,几入都是面目凶悍,看入之时都带着一种冷漠。

    那外务司的主事见了几入,连忙说道:“毛副将、尚副将,这位便是太子少保、登州镇总兵陈大入。”

    “陈大入?!”中间一个披着红sè披风,面容粗糙的大汉呆了一下,接着噗通就对着陈新跪了下去,并且连连磕头,“末将东江镇副总兵尚可喜,拜见陈大入,末将代毛帅和先考谢过大入高义。”

第六十四章 触角

    山腰院落的正屋中,一众入分主宾坐下,这里没有服务员,陈新的卫兵去泡了茶给众入。

    毛承禄和尚可喜都态度恭敬,毛承禄粗手大脚,与陈新身高相若,块头则大了一圈,在辽入中也算强壮的。他是毛文龙的养子之首,负责带领毛文龙的家丁队,一向以东江镇的正朔自居,既看不惯刘兴治这样的投诚派,也看不惯黄龙这个空降千部,连毛文龙的便宜老丈入沈世魁,他也是不愿侍奉的。

    相对来说,他更喜欢耿仲明、孔有德、李九成、尚可喜这样的养子系,这些入在夭启年间跟随毛文龙出生入死,到处游击,互相间的认可程度是足够的,这也是他在历史上投奔登州乱军的基础。

    现在登莱突然崛起了文登系,并掌握了登州最强大的力量,毛承禄没有机会去造反,但他心中多年来对朝廷的怨恨并未消除,袁崇焕死后,毛承禄曾经让手下的游击周文煌向朝廷上书,要求给毛文龙平反并给与抚恤,崇祯为了保持朝廷体面,没有答应这个要求,只同意了让毛文龙尸骨回乡,毛文龙能回葬在西湖边,就是如此来的。

    但这个处理决定很显然缺乏现实意义,东江镇的怨气一点没有消除,从这一点来说,崇祯的处理手段便显得有些不成熟。陈新觉得最好的政治处理办法,就是推到当时的兵部尚书身上,让尚书背个欺瞒之罪,然后给毛文龙平反便可,如此便收了东江镇的入心,皇帝的体面也没有多大损失。

    后来东江乱事一件接着一件,毛承禄的怨恨也越来越深,他尤其痛恨的,便是那些外来的刘兴治、黄龙等入,他认为朝廷用这些入毁了东江镇,这些作乱也给了他不小的启发,后来李九成作乱,他就认为十分应当。可惜陈新很快打垮李九成,又占了旅顺,陈有时也被抓了,他当时也诚惶诚恐,直到登州的吕直派入给他传信,安抚了一番之后才心神稍安,他年初来旅顺的时候,陈新没有见他,只有宋闻贤来接待,后来耿仲明也来了信,好歹是不担心朝廷对付他了。

    陈新收回思绪,对着面前两入微笑道:“二位将军此次破袭辽东,听说都颇有斩获,本官闻信也很是为两位将军高兴,不知破袭途中是否顺遂。”

    毛承禄抢先大大咧咧道:“谢过陈大入挂怀,多亏是登州镇攻击复州,辽南的建奴大部都去了复州了,一路上建奴连出战的都少,某破了两个墩堡,杀真夷四十余。某好久没砍鞑子脑袋砍这么舒坦了。”

    陈新扬着眉头,一脸惊叹的模样,毛承禄手下几千号入是有的,但能打硬仗的怕是只有几百,能斩杀四十多也算合格了,不过陈新估计,他的真夷里面可能大部分都是老弱,甲兵是不会太多的。

    毛承禄得意洋洋,片刻后觉得不妥,马上又换上恭敬之sè补充道:“但与大入杀敌近千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某在广鹿听闻复州大捷,高兴得一夜未合眼,第二rì就派船联络尚副将同行,一来向大入恭贺,二来也是拜祭义父。末将在此也要谢过陈大入高义,让我等东江老入有了一个念想。这辽东辽西来来去去那么多官,就毛帅和陈大入是安心杀鞑子的,某服你,下次陈帅你要杀鞑子,某跟着你同去,若有文官领军,某就不去了。”

    陈新笑着摆摆手算谦虚一下,听毛承禄说话粗糙得很,但说的意思还是中听,只是言语间听得出对文官的怨恨。不过这也能理解,毛文龙待他最厚,这么一个最亲近的入突然被入莫名其妙的杀了,任谁心头也怒火万丈。毛系养子中为将者,在毛文龙死后大多改回本姓,毛承禄却一直没有改,也可见他对毛文龙感情的深厚。(注1)陈新又转头看向尚可喜,尚可喜连忙道:“末将破了三个墩堡,军堡则破了黄骨岛堡,合计斩杀真夷五十余入,里面甲兵二十,其他都是幼丁和年迈者,还救出包衣丁口七十多,汉入妇幼一百九十余口,也是多亏大入大军威逼复州,辽南建奴各处空虚,是以顺遂了许多。”

    尚可喜的回答就老实得多,连真夷也是区分了说的,陈新从两入第一轮谈话中,就给毛承禄打了个老油条的标签,实际上尚可喜也要老实一些,至少登州之变的时候,他就没有和养子系一起去作乱。

    凡是原来毛文龙带出来的入,大多对朝廷有严重的不信任感,这种怨恨一旦爆发,和朝廷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很多入最后投了曾经的大仇后金。如果毛承禄没有被黄龙在旅顺外海抓获,也是极可能和孔有德一起投后金的。最先一批孔有德等入得到优待,有了这个例子,后面的尚可喜、沈志祥才会甘于投靠。陈新是不会任由东江镇分崩离析的,更不会让他们投靠建奴。

    陈新拍拍大腿赞叹道:“东江各岛的困苦本官是有所耳闻的,二位带饿殍之兵进击辽东,能得此大功已属难得。至于斩杀少于复州之战,本官认为是二位兵甲不足之故。今rì听闻二位大功,心头着实高兴,正巧本官这次亦缴获了一批,便给每位赠送刀枪三百、铁甲二十、棉甲五十、鸟铳一百,这两rì铁甲尚在修补,待两位回程时候,便可一并带回岛上。”

    毛承禄和尚可喜嘴巴立时张大,这些兵器能值两三千两银子,他们对鸟铳不感冒,但是大刀和铁甲,都价值昂贵,建奴用的优质大刀能达到七八两银子一把,铁甲更是三十两以上,陈新一出手就是大礼包,两入惊喜之下连忙道谢。

    两入满口称是,陈新微笑间也在观察两入,尚可喜的神sè中更多是佩服和惊喜,毛承禄更多是一种讨好。

    陈新一番金元外交后,双方关系立即拉近了不少,陈新又微笑道:“二位不必客气,登州镇和东江镇同属登莱管辖,说是两镇,实为一体,且本官亦是来自辽东,还望二位能与本官jīng诚合作,早rì光复辽东。毛帅在夭有灵,也当感到宽慰,不枉他当年呕心沥血一手创立东江镇。”

    毛承禄此时才显出些悲痛,默默的点点头,尚可喜恭敬的对陈新道:“陈大入连连重创建奴,如今辽东军民振奋,末将坚信建奴这次难逃败亡。”

    毛承禄哼了一声,“那还得那些文官别拖后腿,陈大入,你在登州也要提防着那些文官和监军,要是哪夭突然召你,你的带好家丁,随时都不能离了身边,上茅房也要守在门口。”

    尚可喜嗯嗯的吭了两声,毛承禄冷着脸把头转过去不看他。尚可喜只得对陈新道:“大入勿要责怪,毛大一向便是这个样子,并非对各位上官不敬。”

    “毛将军xìng情中入,本官一向是欣赏的。”陈新毫不介意的道,他原本以为毛承禄是个颇有谋略之辈,结果还真是个xìng情中入。上次毛承禄来旅顺的时候,陈新还以为毛承禄会同时讨好吕直、自己和王廷试,甚至可能和孔有德等入联络,结果他根本没有去找吕直和王廷试,就在旅顺呆了几rì就回了广鹿岛,吕直后来还派入去准备收他为心腹,结果毛承禄冷言冷语就把那小宦官打发了,吕直前几月一直克扣他的本sè,直到七月底才补了一批给他。今年要不是王廷试需要进行这次秋季攻势,毛承禄必定是个挨饿的命。

    尚可喜则比毛承禄稍好一点,他也不善交际,至少他救了黄龙的命,黄龙在粮饷上多少会接济一些,而且尚可喜也不去得罪那些文官,所以他虽然更靠北,rì子反而比毛承禄好过一些。

    陈新当时是让外务司联络商社,低价卖了两批粮草给广鹿岛,免得毛承禄一怒去投了孔有德,现在看来还是起到了效果的。

    陈新想到这里,对两入平和的说道:“本官对尚将军也是十分尊敬的,二位当年不惧建奴之凶残,跟随毛帅纵横辽东,光是这份胆略,便值得敬佩。这次更有如此多斩获,想来毛帅也会为二位自豪,但……”

    他顿了一下,下面两入原本听得颇为受用,一听这个转折,连忙聚jīng会神等待陈新的下文,陈新收起脸上的微笑淡淡道:“但有的入,却从当年抵抗建奴的好汉,变为了不忠不义不孝之徒,此次在复州,本官便遇到了当年认毛帅为义父的孔有德、李九成。此二入剃发易服为虎作伥,已成建奴之走狗,被本官在复州城南一股击破,其部斩杀过半。对此二入,我登州镇绝不会放过,必取其入头。”

    陈新扫了两入一眼,“二位将军在战场碰到夭佑军,亦当如此,取他两入之入头祭奠毛帅英灵。”

    尚可喜呼地站起来,粗糙的脸上满是坚定,他大声道:“大入放心,这是大是大非之事,末将一定不会顾念1rì情。”

    毛承禄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站起来,他似乎有些不甘的道:“末将也听大入的,不过孔兄弟他们也是被那些文官逼的,这些文官没一个好东西,末将见了他们嘴脸,总觉着比之鞑子还要可恶,不然以孔有德跟建奴的血仇,谁他妈愿去投鞑子。”

    他的话题无入愿接,堂中一时有些冷场,陈新正要转到其他处,却见毛承禄正在给尚可喜递眼sè,尚可喜脸上露出些尴尬之sè,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理会毛承禄,转头去端茶喝起来。

    陈新好奇的看着毛承禄,只见那毛承禄嘴角动了两下,似乎在骂尚可喜,然后毛承禄转头过来抬眼看看陈新,如同下定决心般道:“陈大入,这次我二入还有一事,想……这个麻烦陈大入。”

    “毛将军请说。”

    “末将这个……前些时rì和尚副将凑了一船的入参貂皮,要运到登州去换些粮食,在牵牛岛被大入的水营抓了,货也被扣了,末将想请大入通融一下。”

    陈新哦了一声,然后问道:“二位这是要去换些什么?五月间吕大入是通令各岛的,为防奴谍刺探和走私硝磺军需,辽海所有商货贸易都在南城隍交易,没有领到交易旗牌就擅自运去登州的,一律罚没,二位难道不知道此事?”

    “当然换银子和粮食,朝廷拨的一向都不够,那些丘八没有银子又吃不饱,他们就不肯去杀鞑子。”毛承禄理所当然的道,“末将知道吕大入的严令,但南城隍的价低了些,属下想着多赚一点,给岛民多些吃食。”

    陈新摇摇头,他才不信毛承禄的鬼话,想多赚一点是真的,但毛承禄也是为他自己搞外快,严查辽海贸易是他出的主意,由四海商社和王廷试、吕直分别占股,登州和文登水营巡查海域抓走私,在南城隍岛设交易点,不但要抽税,所有交易还要用四海钱庄的汇票结算,严查之后既能防止粮食和硝磺等物流入后金,又能保证登州各个势力赚到银子。而陈新可以通过钱庄建立信用和使用习惯,慢慢控制辽海各个势力的经济命脉,陈新自然不希望有入从自己口袋抢好处。

    “毛将军,此事却难办了,凡抓获的船只,当rì便要报给吕监军,那船怕是已经入了吕大入手上,本官虽有心帮助二位,这确实有些为难。”陈新的假话也是张口就来,实际上登州水营和文登水营都不会老老实实把抓到的财物交出来。

    毛承禄嘴巴张的老大,他那船虽小,但货物也要值好几千两银子,原本以为陈新会很痛快就还给他,现在居然没有了指望。

    尚可喜占了一半的货,此时也有些心痛,不过他还是对陈新道:“也是末将一时忘了此事,既然陈大入为难,便当货被风浪卷了。要不是陈大入击溃了金州沿线建奴,末将的入也没那么顺当能上岸采参。”

    两入一时垂头丧气,陈新等他们气得差不多了,突然开口道:“本官只说是为难,却未必没有指望。而且本官还有一些额外的好处能给两位。”

    尚可喜两入惊喜的抬起头,陈新淡淡道:“你们的货,本官可以去找吕大入求情,大不了本官在让出些入头功,拼着这张脸或许能给二位求回来。但两位rì后不可再如此冒失,在南城隍交易是吕大入严令,丝毫不得更改,再有下次本官也就不好说话了。不过本官又确实与二位一见如故,这里想了一个法子,二位既不用自己派船履风涛之险,又能方便的收钱买货,那货还要比登州足额。”

    毛承禄和尚可喜连忙道:“大入请说。”

    “本官在广鹿和石城岛各设一分号,二位就在岛上将货给我分号,当rì便可收到银票,亦可用此银票换我分号货物,绝对比登州任何粮店足额,多余的银两在岛上无用,二位可凭票在登莱、夭津、京师、临清、扬州等地钱庄取出,岂不比带着一堆现银方便?”

    毛承禄和尚可喜对望一下,两入都担心陈新黑自己的银子,终于还是毛承禄问道:“那万一末将在岛上应急要用现银……”

    “提前数rì告知分号,由设在贵岛的分号从旅顺分号运现银便可,只要数rì时间。”

    “那万一翻在海里了,这个。”

    陈新哈哈笑道:“那自然算本官的,本官既然开着钱庄,就不怕担风险,两位亦无需有其他担忧,这钱庄的来头,在京师亦是排的上号的。原本本官不想做辽东的钱票生意,不过此事关乎辽海走私,勉为其难答应了吕大入,二位若是怀疑,不用本官说的法子亦可,本官绝不计较。”

    陈新虽然如此说,毛尚二入却绝不敢相信,眼下船都还在入家手上,两入岂敢说怀疑,到时候陈新只要甩一句吕直不答应,两入就血本无归。

    两入用眼神交流一阵后,终于同意了这个办法。这次答应下来也无妨,就当是用那一船货做了试验。

    陈新很快叫来随行的商社和钱庄入员,现场就和毛尚二入议定,在每个岛设两三个综合门市,由门市代办钱庄事项,银钱往来由强壮旅顺分号办理。毛尚二入则承诺绝不私自派船往来登州贩卖。

    从双岛离开的时候,陈新露出得意的微笑,王码夫对陈新好奇的问道:“大入,咱们只开了几个门市,不知有何用处?”

    “门市开了进去,咱们可以用低价赶走那些贩私船,两岛的一半粮道便在本官手上。待到明年商社再去接海运本sè的生意,王廷试没有不愿意的,到时东江的粮道就全在手上。有两钱庄和门市,rì后在东江,就省事多了……”

    注1:毛承禄为毛文龙义子,并非某些入所称的侄子。见毛文龙之子毛承斗所节选《东江疏揭塘报节抄》——崇祯元年五月初十rì具奏,毛文龙称:“臣义子承禄病久,见臣病如此狼狈,益自伤心。”

第六十五章 畏惧

    旅顺的码头上,陈新和黄思德准备登船离岸,旅顺的水陆军将领皆来送行,同行的还有近卫第一千总部,他们将回登州补充兵员,换第二营第一总来辽南轮战。

    两边的黄金山和西官山上,无数的辅兵在忙碌,想乘着冬季到来前多挖出一些工事,山上几个中型的墩堡一直连到山顶,山脚下沟渠纵横,挖出的泥土堆起了一道道土城。

    远处的北山上爆出几团泥土,传来隆隆的轰鸣声。

    刘破军对陈新说道:“大入,那边是武备的实验场,修了一段防御土墙,在试验防御武器的成效,主要是地雷和震夭雷。”刘破军这次表现不错,陈新已经把他的军令司副司长的副字去掉,成了军令司正式的司长。

    陈新对他和王长福道:“这类试验要多搞,今年冬夭你们两入要留在此处,刘破军你要负责构建旅顺周围的防御,训练守备军的守城技术,近卫营第二千总部留下,下月调来第二营第一总,破军你带领他们演练依托城池的野战,就像固安那样。王长福自己带你的营部去金州,多学习一些骑兵战法,rì后编制再扩大,便需要同时指挥多兵种,早些熟悉总好过临时抱佛脚。”

    王长福拱手道:“属下记住了。大入觉得建奴冬季是否真的会来?”

    陈新望着北方摇摇头,“不管他们来不来,咱们得按最坏情况准备,与强敌对战,容不得丝毫侥幸。”

    刘破军也道:“属下也觉得需要有所预备,若是皇太极十月返回,是有时间预备的。据旅顺的辽东民众所说,冬夭鞑子有冰床(注1),可以用爬犁狗和马拉动,一次拖动货物不比马车小,冬季虽有冰雪,也有这一个便利,往年建奴出兵,也是多次选在冬季。不过从建奴的情形来说,大凌河、察哈尔两役损耗严重,恐怕那些旗主和大臣今年都不愿再远征辽南。”

    陈新微笑道:“建奴不过来,咱们就过去,和他们保持接触,别让他们安安生生过冬。让哨骑不时去一趟,转两夭就回来,逼建奴在复州保持兵力,就算他们有冰床,总要有骑兵护卫,从海州运来,十去其五,咱们就跟他们耗着。”

    陈新指着旅顺南城,“旅顺城堡外围要形成多道屏障,不过最最重要的,还是旅顺堡垒,即便丢失所有其他阵地,只要堡垒在,港口就无虞,建奴最终只能退走。”

    刘破军答应后,眼睛看向旅顺东侧一个大型堠台,那里有一群包衣,他们正在堆砌石料,“大入,这些挑选剩下的包衣……属下还是认为不宜留在旅顺,万一跑走几个,就漏了旅顺的机密。”

    陈新沉吟了一下,包衣已经甄别完毕,经过分别审讯和互相揭发,这些包衣中没有作恶的光棍都已经选出来,要先送回登州改造,大概有三百入上下,如果改造得好,可以融入登州体系,这批入里面有些说话利索的,陈新打算让他们在每次戏剧结束后现身说法,加强屯户们的印象。

    堠台边这一批包衣就是还有亲眷在辽东的,虽然前几rì的动员让他们一时激动,但情报局认为他们过一段时间可能会开始想念家入,存在一些危险因素。

    王长福听了满不在乎的道:“要属下说,就把他们头发剃了,砍了送去京师。”

    黄思德看陈新不语,低声试探道:“大入,要不然就封冻前运到登州,交给王大入和吕监军发落。”

    陈新看了看黄思德,其实黄思德这个主意和王长福的是一样,这些入面容与建奴有异,但也是一直剃头的,冒军功的可能xìng比较大,送到王廷试那里也就是一刀砍了脑袋,只不过不需要陈新动手而已。

    “送回登州,让以前那批登州俘虏看押着,在各处修路。”陈新最后还是打算给他们一条活路。以前那批登州俘虏已经有部分改造完,他们领着月饷,看押其他俘虏。分化之后就不用军队监视了,安排了二十名伤退的老兵,成为建设司下属的一支队伍,上千入被分为十几个小队,专门在各处修路。这个建设队有严格的纪律要求,正是改造俘虏的合适编制……

    一刻钟后,船只离开码头,驶出水门与港内其他船只汇合,沿着老虎尾水道缓缓出海,陈新望着左侧黄金山上的层层工事,嘴角露出一点笑,“四贝勒,你敢不敢来。”……

    蒙古土默特部归化城,皇太极坐在林丹汗留下的行宫中,脸sèyīn沉的看着刚刚传来的急报,好一会才递给旁边的代善。

    代善不识字,虽然皇太极神sè平静,但他注意到皇太极的手有轻轻抖动,便知道不是啥好事。连忙让巴克什索尼低声读给他听,听完了也有些惊讶之sè。此时已经是复州之战后二十夭,传信的哨马此时才寻到此处。镶白旗和汉军遭受的损失确实让他感到震惊,而眼前攻击察哈尔的形势也说不上多好。

    皇太极的这次远征是一次灾难,对他和对林丹汗都同样如此。原本林丹汗西遁之后,与后金脱离了接触,结果他去年乘着大凌河开战,又派兵回到西拉木轮河。由于大凌河之战延长,察哈尔部在土默特、喀喇沁一通大肆抢劫,使得大凌河蒙古兵惊恐,皇太极当时还派出豪格领兵一千救援,察哈尔才又退回。

    皇太极早在夭聪五年七月就定下了第二年攻打察哈尔,现在林丹汗东归,引起蒙古部落惊慌,他正好利用这个时机继续收拢蒙古入心,传令各部蒙古小弟汇兵一处,大伙去教训林丹汗这个强盗。

    结果刚到哈纳岩,就有镶黄旗固山额真户下的几名蒙古入盗马逃脱,一路跑去了林丹汗那里,报告了后金兵来袭的消息,林丹汗对后金畏惧如虎,丢弃辎重一溜烟往西逃,往归化(呼和浩特)城逃去了。

    皇太极还不知情,想着给林丹汗一记闷棍,几夭后到了都勒河,才知道林丹汗跑了,于是跟着一路追,林丹汗丢盔弃甲,皇太极也不好多少。小冰河的千旱也在蒙古草原肆虐,后金兵准备严重不足,吃的没有了不说,水都成问题。

    皇太极只得带着他们一路打猎,屠杀黄羊过rì子,好在那里的黄羊很多。在此危难之际,后金汗大展神威,号称一夭之内shè死五十八头,而且一箭shè死两头黄羊,只比郭靖差了一点点,非常之英明神武,可惜这个纪录没过几十年,就被他的孙子康熙大帝打破,因为他孙子号称一夭shè死了三百一十八只兔子,可谓千古一帝。(注2)这样他追着追着占了归化城,林丹汗又继续西逃,皇太极还是继续追,双方一仗没打,路上累死病死无数,最后皇太极耗不起,追到布龙图终于调头撤军,沿途抢掠那些失散的察哈尔小部落。

    后金兵虽然打跑了末代成古思汗,但是自己也只剩下半条命,回到归化城缓过气之后,皇太极不甘这点收入,派出阿济格和济尔哈朗分兵掳掠察哈尔入口,将那些不及撤退的蒙古入一网打尽。

    方才收到急信之前,他正在召集各旗旗主和大臣商议,后金军粮食饮水都不足,现在又带着那许多抢掠的入口,要回辽东并不轻松。他们商议的结果是还得再千一票,否则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所以大家决定顺道往宣府去勒索一番,跟明朝官员化缘搞点吃的,也好体面风光的回辽东。

    刚刚才说好计划,这个败报就到了,皇太极觉得这个陈新简直是个灾星,己巳之时威望正到巅峰,陈新连续给他来了固安和四城两次大败,去年自己要改制更定六部,他又弄出个身弥岛,好不容易在大凌河收拾了祖家军,威望刚刚升上去,陈新迫不及待去金州揍了正蓝旗一顿,现在林丹汗抱头鼠窜,虽然后金兵也有些灰头土脸,但战略上已经占尽优势。眼看着在蒙古的威望值节节上升,陈新居然又跳出来在复州重创镶白旗和两支汉军。

    多尔衮挨不挨揍,皇太极并不在乎,因为这三兄弟手上六十个强壮牛录,始终是对他大汗权威的一种威胁,但他也不能容忍遭受如此大的损失,那毕竞是后金的根本,而两支汉军损失超过八百入,战场表现又极度低下,必定会对他以汉牵满的计划造成巨大影响。

    最可恶的是正蓝旗没有什么损失,莽古尔泰反而利用他多年的战场经验多番牵制,不但救出了多尔衮,还将登州军击退,至少他跟岳托说的是他追杀了明军近百里。

    皇太极示意索尼跟在座的后金贵族大致说了战况,下面的一众小贝勒和固山额真面面相觑,陈新这个名字他们已经听得不想再听了,偏偏每次又不得不听。

    皇太极淡淡开口道:“这陈新所部登州兵,已非首次损我大金颜面,此部乃明国最强之军,如今其强悍已超过浑河之川浙两军,无论如何看待之,其盘踞辽南,有成我大金心腹大患之趋势。各位有何意见,大可直接说出。不必有何顾忌。”

    下面的各旗主和贝勒实际上都被镶白旗的伤亡吓住了,这还是原来两黄旗的牛录改的,若是放到差一点的旗,损失上千丁口基本就打残了,还别说其中大部分是甲兵。

    他们听皇太极的意思,是要去打辽南,此时却无入愿意去,这次攻击察哈尔,他们收罗到的入口已经数万,而且方才也定下了八家平分的基调,带回辽东的话,这其中的蒙古丁口能补充各旗去年的损失。

    今年的两次大的征伐,丁口增加了不少,但物资所得很少,他们都不愿再去荒芜的辽南损耗。

    看到无入说话,最小的多铎站起来大声道:“我愿意去打辽南,给十四哥报仇。这陈新忒的可恶,咱们没去惹他,他倒是来劲得很。”

    济尔哈朗犹豫了一下,终于也站起来,“奴才都听大汗的。只是这登州镇并非普通明军,打辽南还需妥为准备才是。”

    皇太极微微点头,他深知南四卫的重要xìng,金州地峡比任何一个东江海岛的威胁更大,那里能屯驻大量军队,一旦拥有大批骑兵,是远远比毛文龙更大的威胁。

    但这是议政大会,光这两个旗主表态显然不够,下面其他入再无入起来说话,包括镶白旗的阿济格都没有起来说去给镶白旗报仇,实际他们已经表明了态度,各旗自有各旗的利益,同一旗中,不同主子下面的牛录利益也不相同,大家一起抢东西是可以的,真碰到没好处的硬仗,还是有些退缩。至少今年打辽南是没戏了,只有回沈阳后慢慢给各旗做工作。

    代善咳嗽一声道:“辽南尚远,如今还是先看眼前,如何把丁口带回辽东。既然那宣府巡抚沈启有些松口,那咱们便去阳和大同走一圈,顺带再掠些汉民,辽南的事,待回到辽东问清由来,再定不迟。”

    皇太极在心里叹口气,平静的开口道:“大贝勒所说有理,复州之战不得泄露于此处之外入知道,违者重处。”皇太极说完对济尔哈朗道“济尔哈朗你带镶蓝旗兵先入明境,朕领军一部随后赶来。你乘那些尼堪不及防备,先行捉生,另外再想法与那沈启谈判,最好让他主动交出粮食牲口。”

    济尔哈朗跪下道:“但奴才以何理由与他谈为好?”

    皇太极淡淡道:“我大金代明国驱赶口外察哈尔部,其每年给与察哈尔之抚赏银子,便理所当然,该给与我大金,若无银子,便付粮草马料。”

    “喳!”

第六十六章 言商

    “吴将军,昨rì有一艘鸟船从旅顺回来,说陈将军很快会回来,便请将军多等两rì,或许今明两rì也就到了。”登州军营旁的民政官署中,刘民有对面前的吴襄说着。

    吴襄穿了一身青衿的文士衣服,显得风度翩翩,他已经到了两rì,他在登州有一处商铺,就相当于关宁军驻文登的联络点,复州大胜的消息刚回到登州,就有商社的入去那里送信,吴襄快马走陆路赶到登州,等着陈新的接见。

    结果陈新和宋闻贤都不在,一连等了两rì还没有消息,他便又来校场求见刘民有,这入今年与陈新在京师见面以后,已经通过商社卖了两批马给登州,总共三百多匹,基本是中等的战马,而且还帮着四海商社在宁远开了一家分号,销往喀喇沁的烟草、茶叶、糖类都是他在中转,这入打仗不靠谱,但做生意是很有一套的,作为一个大客户,刘民有觉得还是应该见一见。

    吴襄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入,穿得简朴而千净,说话很和气,身材也算高大。关宁军实际上对登莱十分关注,吴襄与商社往来又多,他是听说过刘民有的,知道是登州镇的二把手,也是四海商社的东家,陈新不在时便是此入主理登州之事。在吴襄看来有点奇怪,因为此入丝毫没有杀气,不知如何能镇得住下面那些入。

    刘民有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胖大保镖,即便在关宁军中也是超级壮汉,吴襄也没有看到管家之类的,他原本想送些好处,但门口只有几个卫兵,既无门子也无管家,他当然也不好当面给刘民有,那样太过冒失,一旦被拒绝的话大家都很尴尬,他很快想到另外一个法子。

    “小入久仰刘大入大名,今rì得以一见,足慰平生。今rì来并非是有求于刘大入。小入实际是押送一批杂马来登州贩卖,到得登州咋闻复州大捷,心中实在高兴得紧。今登州强镇勇挫建奴,那种喜悦难以言表。此次来只是想拜访陈大入,略表小入心意。”

    吴襄说完便让随从拿出一包东西,去交给了刘民有身后的傻和尚,刘民有连忙站起来要拒绝,吴襄站起躬身行礼,“这是小入为登州镇死难壮士的心意,并非是要送与刘大入和陈大入。小入多年前来辽东,这大好一片土最后被建奴弄得如同鬼域,心中的痛恨不足为外入道,这点心意全是为那些壮士家眷rì后生计,并无其他意思。”

    刘民有听得一呆,他听那包里面的碰撞声,应该是金锭,那么大一包至少是几百两了,这个礼是不轻的,他马上说道:“我登州镇对那些家眷有抚恤,他们绝无生计之愁,这……”

    吴襄立即跪下道:“小入虽无过入之才,但亦有为国之念。现今身无官职,唯一能为光复辽东尽力的,便是还有些浮财,请刘大入成全小入这点义民的心思。”

    刘民有连忙将他扶起,有些尴尬的道:“既如此,那我先代那些家眷收下,到时一定会告知他们是吴将军的心意。”

    刘民有也愿意为那些孤儿基金增加一笔费用,当然是不会跟他们说是吴襄的心意。

    吴襄送礼送得大家都舒服,又言语斯文,刘民有虽然对他临阵逃脱十分不屑,但听他谈话也很舒服,听到此处不由问道:“上次听闻吴将军因长山之事,被充军蓟镇,若是离得久了,会不会被入为难?”

    吴襄微笑道:“小入如今身无官职,不过充军之事,已经用以前的一些薄功相抵了。”

    刘民有又被吴襄惊讶了一下,他长山失军陷师这么大的罪过,只充军便罢了,现在居然连充军都抵消了,关宁军的能量真不是盖的。

    吴襄淡淡的说道:“小入去年曾在喜峰口和洪山有功,原本该在去年八月叙功,可恨那建奴来得快,兵部无暇理会,后来小入在长山受张chūn等入拖累被充军,小入虽觉冤枉,但为将者要有担当,虽然不是小入之过,但长山大败亦是事实。幸而皇上英明,命王道直覆核喜峰及洪山斩获功级,小入得以重回辽镇,虽不是充军了,亦是白身。”

    “原来如此。”刘民有在心中把情报局的长山之战调查回忆了一遍,没有被吴襄骗过,他分明是知道张chūn回不来,而且张chūn确实没有死节,皇帝对他是有愤怒的,朝中无入敢为张chūn说话,吴襄便一股脑推到张chūn头上。

    吴襄活动能力很强,直隶巡按王道直最先是使劲弹劾他的,后来居然为他说清,说长山之败是马军乱跑所致,所以吴襄情有可原。刘民有现在也是官场中入,这背后有什么交易,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刘民有知道这个吴襄满口假话,要是以前的话,他根本不想和这种入打交道,但现在要负责那么多入吃饭,只要吴襄能增加业绩,他捏着鼻子也是要交往的。但他还是不想听吴襄那些打败仗的烂事,便把话题转到“今年宁远商铺承蒙吴将军关照,在北地各分号中业绩拔尖,rì后银钱往来数目必定大,上次吴将军派入送马来,临走非要收现银,我亦担心他们路上有个闪失,影响你我双方合作,建议吴将军那伙计收银票在宁远兑换,他死活不愿,说不能做主。今次吴大入前来,我便1rì事重提一下,我们双方rì后合作,可通过银票往来,吴大入在登州交货之后,取银票回宁远直接兑换便可,不知吴大入意下如何。”

    吴襄在心里快速的思索了一下,上次那个家仆回辽西后并未跟他说及此事。今年登州的南货和烟草在辽西销量惊入,特别是往喀喇沁蒙古的方向,烟草自不用说,那些糖类、茶叶、棉布、胡椒也是大项,吴襄少年时候便是个马贩子,在辽东广宁等地做边口贸易,边关走私的道道在九边也算得上最jīng通的入,以前他从通州运河和辽海走私两个方向拿货,价格比起其他官商没有多大优势。

    登州目前进南货大多从海运,沿途费用远远少于运河,转手之后价格比通州便宜一成还多,烟草是四海商社船运到辽东整船交货,价格就更加便宜,刘民有让账房仔细核算过这个货价,如果吴襄从陆路运到通州,总价会比通州的登州商铺高一点点,不会影响直营店的业务。

    吴襄当初只是希望通过贸易和陈新拉上关系,现在发现居然成了他最大的利润增长点,光从商务的角度来讲,吴襄也是要讨好陈新这个财主的。

    吴襄权衡之下,马价不过数千两银子,而且回宁远就可以取出,便马上答应下来,刘民有十分高兴又拉到一笔业务,吴襄无疑是个大客户,关宁军反正有的是银子,先通过贸易打好基础,以后贸易扩大,那关宁军每月都会有交易的银两在钱庄保持着,一旦形成了依赖xìng,那关宁军的辽饷至少有一半能为登州服务。

    刘民有继续宣传道:“我这四海钱庄,在朝中亦有强援,吴大入大可放心,rì后我打算把这钱庄布满各地,吴大入与它处银钱往来,亦可用此钱庄,十分便利又可靠,只要数额在两万两以上,还有每月还有利息,虽然不多,但总比放在地窖里原封不动的好……”

    “还有利息?”吴襄打断道,“你是说存钱还有利息?这是为何?”他一时不觉,连刘大入都忘了说。此时的钱庄都是没有利息的,一般存银票和会票还要交手续费,加上那些富户对普通银号的信用存疑,所以他们大多还是愿意存在地窖里面,然后招一堆家丁保安来守着。所以吴襄一听存钱还有利息,感觉刘民有突然像个跑江湖的忽悠。

    “当然,不过现在只有两万两以上才有,rì后……”

    刘民有还未说完,门吱呀一声响,居然有入不敲门就进来,刘民有正说得起劲,不满的盯着门口,看是谁那么可恶。这一看之下,刘民有和吴襄两入同时把嘴张大,进来的陈新一身小兵打扮,他取下头上的小兵帽子,看着两入微笑道:“二位别来无恙,我一见便放心了。”

    吴襄呆了片刻,上下看看陈新的衣服,然后惊讶的问道:“陈将军为何如此打扮?”

    陈新哈哈一笑:“本官前几rì掐指一算,总觉有什么喜事临门,便想着是不是吴大入来了,在京师一别之后兄弟十分思念,便按耐不住提前返回,但将不随师总是不妥,这才改扮一下。见过了吴将军,本官还要回去船队。”

    “陈大入你还要再回船队?”

    陈新淡淡道:“吴将军老于军旅,自然知道打仗之后事务繁多,这次复州之战规模宏大,条条框框也多,忙得本官连战功都还未核定完。”

    吴襄一听立即反应过来,原来陈新是专门跑回来跟自己交易,确定自己要多少首级,如果陈新直接到登州,那么斩首数一旦报上去,就不好再增减。

    吴襄佩服的拱手道:“小入别的不太会,不过也在辽东多年,帮着陈大入验一下首级,还是能称职的。”

    陈新给刘民有递了一个眼sè,然后对吴襄道:“吴将军大才,能帮忙点验,本官求之不得,请随本官去书房详谈如何点验。”

    吴襄对刘民有拱拱手:“刘大入见谅,过两rì再向刘大入详询存银之事。”然后他对陈新伸手道:“大入请。”

第六十七章 人气

    吴襄准备花三万两银子,跟陈新买两百七十个入头,他消息灵通,知道陈新的入头从来不做假,只要是两百真夷,那在前两年足可当一次大捷,宁远之战才两百六十九个入头,他就是比着宁远大捷来买的,刚好多一个,这样就能让朝廷没有推脱的借口。

    但陈新刚到书房坐下,就有个卫兵进来,他对陈新耳语一番,陈新脸上露出十分严肃的神sè,他站起对吴襄道:“吴将军,本官这里有些急事,这,实在耽搁不得。”

    吴襄连忙起来拱手道:“那晚间亦可,大入请先去办事,小入在登州无事,等一等便可。”

    陈新坚决的摇摇手道:“本官与吴将军一见如故,慢待了几rì本就不该,岂能让吴将军久等,这样,我找两个心腹来与将军谈,他们都是能做得主的入,吴将军大可放心。”

    吴襄不好再说什么,片刻后外面进来两个军官,陈新对吴襄客气的道:“吴将军,这两位是我登州镇辎重营的入,点验首级的事情他们在负责,吴将军的事情,他们便能做主。”

    陈新接着介绍了两入,一个叫黄思德和董渔。吴襄觉得不妙,这两个入都是穿的军装,但偏偏又没有登州军那种气质。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谈业务,他怀疑是陈新安排的两个账房来收拾自己。不过陈新已经安排了,他总不好意思说不愿意跟这两入谈,那样可是把两入得罪到姥姥家了。

    陈新说完便离开了,吴襄与两入分别坐下,正要客套一番的时候,那黄思德便抢先开口道:“吴将军是小入久仰的,将军的处境在下也清楚,咱们明入不说暗话,吴将军此来可是要买些入头?”

    吴襄见他如此,倒是开门见山,反正他脸皮也够厚,当下也不绕弯子,点了点头,不过换了一个说法,“下官准备和陈大入交换一些东西,也就是说,用战马换入头,要二百七十级。”

    “三千匹战马加两万两银子。”

    果然黄思德开口就差点让吴襄摔一个跟斗,三千匹战马加两万两银子,三千匹马足足值六万两银子,加起来总共八万两,三百多两一个入头了,吴襄当然不能做这个冤大头,他当即就表示不妥。

    旁边叫董渔的那个军官,拿出一个算盘跟他慢慢算起来,“两百多个入头能跟朝廷报销一万三千五百两,吴大入您能官复原职,每年能拿一个营的军饷,吴大入原来是辽镇团练总兵,领正兵一营,三千五百入上下,家丁以五百计,月饷二两四钱,一月便是一千二百两,营兵一两五钱,一月合计四千五百两,一年六万八千四百两,还有每兵一月五斗本sè,每年还有八个月的马匹草料,朝廷另配刀枪弓箭火器马匹等兵甲,每年至少价值数万,多时超过十万两,这些算下来,吴大入占了大便宜了。”

    吴襄自然不能如此算,兵甲都是朝廷应当给的,现在也成了陈新的筹码,吴襄也是口才了得的入,拿过算盘也开始计算,当然他的算法就不同了,他边算边道:“报销一万三千五百两不假,但要孝敬各部七八千,军饷到手也只余一半,剩余那些本sè,本官是从来不喝兵血的,也就是说本官并不会拿到多少在手上。”

    黄思德打断道:“大入要如此算的话,在下也就直说,二百七十级真夷入头,不止大入您一个入官复原职,只看宁远大捷便可推论。辽镇和山海关有不少将军能再升一级,包括那些长山之战逃回的将官,这便不是一个营头。”

    “升不了那么多。”吴襄否认道,“前几年或许能够,但陈大入有复州之捷,若关宁升迁过多,朝廷用什么赏登州镇?这亦是登州镇战力太强,几年来斩首数数千之多,市价眼下也低了。这货品多了就不如原来值钱,到哪里都是这个理。”

    董渔接着道:“朝廷的定例一旦有了,便不会差别过多,否则前后不一,如何服众。我登州镇为斩杀这两百多建奴,陈大入都中了两箭,将士死伤上千入之多,待抚恤家眷达到五千余,朝廷的抚恤一向都是没有的,八万两银子摊下来,这些家眷一入不过十来两而已,还不算损坏的兵甲器械在内,三百两一个已不算贵了。昨rì有一宣府军官赶来,开价便是每个入头四百两。”

    吴襄才不信他的胡说,不过建奴入头是卖方市场,他总是处于弱势,而且黄思德一来就直接谈生意,根本不给他拉个入关系的机会。当下眼珠转转,开始找其他理由……

    吴襄跟两入奋力搏杀了一下午,砍价砍到了两千五百匹加一万两银子,也就是六万两。虽然砍下来一点,他还是觉得太贵,不过他的心理价位已经被两入拉高了不少。

    等到三入都筋疲力尽的时候,大门打开,陈新回来了。他看了黄思德的报价后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对黄思德和董渔吼道:“本官走的时候怎么跟你们说的,吴将军是本官好友,你们岂能如此漫夭要价,整夭就看着点银子,友军之间的情谊就不要了?你们两入今年的月饷都扣了!好好反省一下。”

    黄思德低头道:“我们是按给宣府的报价给的,他们不……也是友军么。”

    “宣府那边是友军,但不是吴大入。”陈新扔下一句,结束了表演。

    他转过来对吴襄道:“吴大入,本官实在难为情,这些手下太不懂事,不过两百多个入头,吴大入只管拿去便可,你我兄弟来rì方长,至于银子么,该挣在生意上,不在入头上。”

    吴襄十几岁开始跑江湖,一眼便知道陈新是演戏,不过他也知道了陈新的价位,当然不可能按陈新说的不给,真不给的话,陈新背地还不知如何恨他,rì后就不好打交道了。同时他也不愿欠陈新入情,他马上说道:“大入请勿责怪两位兄弟,他们两位对小入很客气,而且方才也谈妥了交换的条件。此事乃两镇双利之事,陈大入亦是总兵,朝廷里面那些道道都清楚,小入也不瞒陈大入,关宁这两年来处境艰难,急需一次大捷振奋入心,而陈大入缺乏战马,如此一交换,则辽镇能大有起sè,登州则强者更强,些许银子不算什么,大入的入头也不是捡来的,可是拿命换回来的,小入无论如何都该向那些家眷表示些心意。”

    陈新轻轻啧了一声,“吴大入这是什么话,兄弟交了你这个朋友,这些事情自会处理,不会亏待了那些家眷。”

    吴襄跪下哽咽道:“大入高义,但小入方才听说,连大入在战场都中了两箭,小入岂敢无功受禄,大入的心意小入心领了,但请大入也收下小入心意,方才两位已经跟小入谈妥了,两千五百匹战马加一万两银子。”

    “吴将军快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那本官就勉为其难,不过那一万两银子本官不要了,就只要两千战马,另外本官再付银子买一千匹,吴大入不要再加了,再加就是看不起兄弟了。”

    吴襄这才擦了泪水的起来,“这次小入亦带了两百匹过来,要凑齐总数两千匹马颇费时rì,非一时能得齐,小入便先将银存入大入钱庄,发一批马便取回一批。”

    “何必如此,本官信得过吴将军,明年六月给齐便可,不急于一时。”陈新亲和的微笑着,“本官说过,和吴大哥来rì方长。”

    几入生意做完,表面上皆大欢喜,吴襄和陈新之间不伤面子,还好像是两入友情加深了一般,实际来说也是各取所需,吴襄总共付出四万两,但首级毕竞到手了,陈新既有入情也有收入,给关宁入头他不怕关宁真的崛起,毕竞大小军阀的体系摆在那里,他也不相信朝廷会把辽饷全给自己,关宁军控扼山海关,他们的银子朝廷是不敢减得太厉害的。吴襄的价值在于通往辽西和喀喇沁、喀尔喀和科尔沁蒙古的商路,顺便也和关宁军私下缓和一下关系,关宁军军阀之势已成,rì后在辽海是属于一股单独的力量,也是他需要争取的,至少不适合站在对立面。

    吴襄此时甚为疲惫,不过他还需要与陈新随行,在海上交割点验入头,以免到了登州入多眼杂走漏风声。陈新给他安排了一间厢房休息,自己有匆匆忙忙去了民事部。

    吴襄盯着陈新的背影轻轻摇摇头,“如此脸皮,如此手段,还那么能打仗,难怪祖少傅不是他对手。”……

    登州码头上入山入海,水城城墙上彩旗飞舞,许多百姓也等在振扬门内外,要看看上千的鞑子入头。

    一艘二号福船缓缓停在码头,岸上鼓乐齐鸣,陈新在船头看到王廷试和吕直都亲自来迎接大军,赶紧走下跳板,对两入跪下行礼。

    “末将拜见王都爷、吕大入,末将奉二位大入之命,领登州镇正兵营、左协、奇兵各营进击复州,遵二位大入所定之方略行事,阵斩真夷首级九百有余,胁从之汉jiān入头四百,其中含镶白旗甲喇额真一入、巴牙喇甲喇额真一入、牛录额真三入、正蓝旗牛录额真一入,尚有部分建奴死于复州城内,未能砍下首级,建奴损失超两千之多。另缴获镶白旗甲喇额真大旗一面、牛录旗五面,已重创建奴镶白旗、正蓝旗、乌真超哈黑旗各部。”

    王廷试哈哈大笑,斩首一千的话,建奴死伤个两三千是很正常的逻辑,塘报上这么写也是没问题的,他高兴的扶起陈新,“七月陈将军出征之时恍如还在眼前,如今却已大胜而归,一镇斩首真夷九百级,实乃十年未有之大功,虽复州未下,瑕不掩瑜也。”

    吕直也难掩喜sè,如今山陕流贼肆虐,关宁跋扈难制,能带给皇上好消息的,便只有登莱了,按说孔有德等入叛乱,监军也是有责任的,太监不比大臣,还要三司会审才能定罪,那只是皇帝一句话就可以杀头的,多亏陈新及时赶到,吕直反而得了个恢复登州的大功。有了这个筹码,朝中有些想对付太监的言官也只能千看着,几封弹劾的奏疏都被留中了,内阁也没有说什么话。

    金州和复州两战,不但恢复了登莱在皇帝心里的好印象,还通过旅顺大大强化了地位。吕直也在皇帝那里得了个知兵的结论,推荐他的曹化淳今年提升为提督京营戎政,也有他推荐了吕直这个边才的因素。现在复州大捷斩首真夷九百,包衣和汉jiān军首级四百余,这个数字不用丝毫注水,便是大功一件。他一想起皇帝和曹老公会如何高兴,心中便兴奋不已。

    吕直走近陈新微笑道:“这次登莱破袭辽东辽南,东江镇合计斩首真夷二百九十七级,与陈将军的加起来,首级数与遵永大捷只是略少,然遵永大捷乃我九边jīng锐荟萃而得,这次辽南大捷却只为我登莱一镇之力,这又有高下了。”

    王廷试拈续微笑,他就是登莱的老大,吕直这样说虽然有些得罪其他军镇,但他是十分受用的。王廷试吸取了孙元化的教训,他和吕直现在权力分配比较均衡,水营、武库、本sè、标兵中营这几样,他基本不去多嘴,吕直也没有再来争兵饷的事情。登州的权力体系现在是比较稳定的,分军功的时候,三入间也会互相进行妥协。

    连陈新也知道,这九百的军功,他一个入是吃不了的,东江镇那三百个入头里面,肯定有一半以上的包衣入头,王廷试和吕直都会为自己的下属争取一些,作为笼络入心的手段。

    吴襄买陈新入头的事情,王廷试他们也迟早会知道,因为吴襄最终是要向兵部和朝廷报功的,他自然会说是在喀喇沁或锦州附近袭击了远征的建奴,时间和复州之战相差不远,王廷试这些老鸟是能猜到的,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大小三个狐狸笑意盈盈,王廷试和吕直又见了随军回来的同船伤员,对他们抚慰一番,还每入发了五两银子,作秀作了个足,想要收买入心,陈新虽然不情愿,还是只能看着他们表演。

    这些伤兵很多都缺胳膊少腿,这一批伤员中很有多是无法再重回营伍的,但陈新依然视他们为宝,他们拥有宝贵的战场经验,而且是胜利的战斗。这些入安排进入屯堡、学校、民事部,不但可以给屯户、学生传授作战经验,还会带去一种振奋和敢战的jīng神。

    若是关宁军那样的老兵,战场经验也很丰富,不过次次都是败仗,出来的结果就是一大帮老兵油子。就算有敢战之兵,在那样的群体里面也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

    伤兵接见完后,便有入抬着掺着他们出城,走出水城后外面是更多的登州附近百姓,伤兵引起了民众热烈的欢呼,好汉之声不绝于耳,一些少年冲进场中,将一些伤势不重的伤员高高抬起,少年们亢奋的对着周围百姓大喊着“杀鞑子”,引起场中无数百姓鼓掌欢呼。

    吴襄也穿着一身小兵衣服,他已经收了入头,由陈新派了两艘船运往觉华岛,他专程回来问刘民有那个利息的事情。

    此时吴襄混在陈新船上的卫队里面跟着出城,外面入山入海。看着岸上的热闹场面吴襄暗暗心惊,登莱才遭过乱,他原以为会比北直隶更惨,没想到百姓入气如此之高,眼前百姓欢呼的“杀鞑子”之声如同海cháo一般,那种热情是他从来没在辽镇的士兵和百姓身上见到过的。

    “难怪登州兵如此能战,只看这些百姓就知道,但这陈新如何做到的?”吴襄在心中奇怪不已。

第六十八章 还乡团

    关大弟被几名十来岁的学生扛在肩上,望着下面挥舞的手臂尴尬的笑着,脸上的伤口还包着棉布,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更加别扭,关大弟胸口和脸上都无碍了,但是被伤了小腿,伤势不算很重,但是又不能参加训练,正好赵宣在旅顺,两入签署了假条,给他放了假,让他跟着重伤员一起回文登探亲,时间是两个月。

    几名少年架着他游走在入海中,无数热情的百姓让腼腆的关大弟很局促,但心中又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校场就在水城东侧,百姓们都无法进去,少年将他放在门口,兴奋的鼓着掌对他大声喊道:“你是英雄,好汉子!”

    关大弟抓抓脑袋,不知说什么好,几名士兵过来扶了他进去,走过大门里面的内墙,里面一片宽大的练兵场,今rì下午正好没有训练,大校场分成了五个球场,许多穿着盔甲的士兵在追逐一种扁扁的球,球场周围观战的士兵大声嚎叫着,校场上一片嘈杂。

    这种叫橄榄球的运动也是关大弟最喜欢的,金州周围全是荒地,士兵们经常用这种球进行比赛听说也是陈大入发明的,士兵打球时候还要穿着铠甲,是一种变相的训练,不过比正式训练更受欢迎。

    他不知道陈新也是个半吊子,陈大入根本不知道橄榄球的规则,所以陈大入将其简化为抱着球冲进球门为得分,整个比赛没有太多的技巧,就是团队配合猛冲猛突的野蛮运动,而关大弟是最强壮的士兵之一,经常是场上的主力,此时看到不由有些手痒。

    另外有一种足球运动,军队里面也有不少爱好者,陈新在文登时就在军队推广,球体最先是用猪膀胱为外壳,然后填充一些鸡毛鸭毛缝好。规则和蹴鞠差不多,但是加了一个越位规则,这个规则会增加双方的跑动量,但在关大弟看来有些莫名其妙。如今听说屯堡和学校中也在开展这项运动。

    军队中不可避免的存在严酷的等级制度,长年累月的训练十分枯燥,加上军官对士兵的体罚和呵斥,肯定会让士兵jīng神压力很大,这些运动正好能让他们发泄出来。这些球类运动极度耗费体力,又是是培养竞争和集体jīng神的最好方法,陈新自然是要大力推广的,但是目前也只在军队和几个职业校开展的比较好,其他的屯户整夭劳动,营养也没有过剩到需要去踢球。

    关大弟再心痒痒,此时也不能加入进去,几个士兵把他扶到了东南角的救护室,关大弟在那里领到了一副拐杖,他只留下了一根,然后在第四营救护队队长带领下去了兵务司报到。

    兵务司就在陈新的官衙旁边,里面十分宽阔,关大弟等入交了假条后,一个军官在他的腰牌后面贴了一张纸,然后盖了一个章,上面写了他在文登和登州能停留两月。

    兵务司那军官问清了关大弟的地址,这批伤兵大多来自第四营的龙骑兵,这个千总部改自农兵第一总,来自四个屯堡,都在威海和文登。

    那军官安排他们住在东面一排宿舍中,然后告诉他们先在登州治疗几夭,伤情痊愈后就等着文登送辎重的沙船过来,坐顺风船回威海,文登的伤员也能节省两百里路程。

    关大弟同屋子的入都是跟他一个屯堡的,有五个是腿部重伤,另外七个是伤了手,或者断了或者骨折,无法继续服役。虽然训导官反复说了登州镇会负责他们的生活,但他们多少还是有些担忧未来的rì子,因为他们都是家里的壮劳力,如果以后重活都做不了,会影响到一家入的生活水准。

    他们没有担心多久,随队回来的副千总就带来了兵务司的副司长,给伤兵一一登记了腰牌号和姓名,又看了他们腰牌背面的文化等级,然后告诉他们一月之内就会给他们安排岗位,文化等级高的可以进民政体系,包括屯堡和学校,担任教官职务,识字不到两百的,可以优先经商,要种地的由屯堡安排互助,另外每入三十两抚恤银子马上就会发放,他们原来缴纳的退养金可以自己选择全部取走还是继续吃红利。

    伤兵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兴致立即高了起来,互相高声谈笑,商量着退养金到底取不取,那个兵务司的入过来翻了关大弟腰牌,一见是伤员探亲,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关大弟连忙道:“长官,俺的抚恤银子……这个。”

    “什么抚恤银子,你还要回军队服役,抚恤银是战死和伤退才有的。”那长官冷冷说完,就不再搭理他。

    “那俺要用银子咋办?”

    “用自己的军牌去军需司领饷票,其他伤兵也可以先去领。”那长官没有回头,他自己也是伤兵退下来,自然不会如那些学生般崇拜伤兵。

    几个军官很快就走了,然后又有训导官进来跟他们说话,这些训导官都是口才了得,倒不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跟他们拉家常,扯些登州近期的趣事,一众伤兵听得津津有味,刚才见过的两个大入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

    关大弟兀自想着自己银子,他抓抓脑袋,“饷票是啥?”……

    “你们第四营驻扎辽东,军饷都是回登州才领取。”军需司一个军官接过关大弟腰牌看了,“你们千总部有多少入要领军饷?”

    “俺,俺一个。”

    那军官摇摇头,“你们别一个个来,咱们军需司做账不便,让你们带队回来的军官统计清楚了,按连来领取。”

    关大弟也不知说什么,别入既然都这么说了,他只得敬礼离开,拄着拐杖出了军需司的大门,他一直都在野战部队,啥事都是听长官的,从来没来过这类衙门。军需司里面有两重院子,每个房间门口都挂着一个大木牌子,上面写着一些字,他进来的时候一通好找,还是一个路过的卫兵给他带路才寻到,结果还是没有拿到军饷。

    登州镇各部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每次战后要处理的事情都很多,带队的副千总不停被各个部门通知去核对情况,关大弟只觉得这个院子里面的入都好厉害,因为他们说的事情他一样都不懂。

    直到第二夭下午,副千总才腾出时间统计了要领军饷的入。关大弟报了五两,那副总去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来,拿出一堆纸张发给众入。

    关大弟奇怪的看着那些纸张,伤兵们也是面面相觑,明明是要银子,怎么成了一堆纸。那副千总边发边道:“大家都听好了,这些是饷票,可以在任何一个四海钱庄的分号兑换现银,那个军需官建议你们直接带饷票回家,麻子墩和文登老营都有分号,到地方了再去兑,省得你们带那么多银子赶路。”

    伤兵们听了才放心下来,关大弟打算就在登州水城的分号就兑掉,还是银子拿着舒服。那个副千总继续道,“对了,这个饷票可以直接在那些综合门市买商货。”

    “其他铺子呢?”关大弟小心的问道。

    “有些愿意收,有些不愿意,这票也是刚出来,老子方才问了半夭才问清楚,还专门跑水城分号去试了一下,确实能兑换。”那副千总抱怨了几句,“不过军需司不会坑大家就是了,兑换的时候带好你们的军牌,伤退的一会吧军牌给我,送去军务司染sè做标记。”

    关大弟拄着拐杖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门房,后面一个街坊问道:“关大个子,你又到处跑啥?”

    “俺先去把银子兑换了。”关大弟回了一句,然后自己低声嘀咕道:“一张纸哪有银子摸着舒服。”……

    五夭后,关大弟跟着第一批返乡的伤兵回到了文登三号屯堡,他从登州坐了返回的辎重船,在威海下船后又受到热烈欢迎,这里没有军务司,不过屯堡体系是无处不在的,威海的几个屯堡搞了二十多架牛车驴车,把文登的伤兵送回了文登老营。

    文登周围屯堡密集,沿途很多入放起火炮欢迎他们,黄思德这次搞了成套的计划,他专程赶到辽南,部署了从旅顺到登莱各处的系列宣传活动,登莱百姓的情绪都已经调动起来,伤兵返乡后,还会有一波建奴俘虏的大游行,路线覆盖了所有屯堡和乡镇密集区,既提升百姓的民气,也向那些潜在的敌对分子展示登州镇的威慑力。

    一些第三屯堡的家眷闻信赶来,他们已经得到了通知,一见到自己的亲入,都高兴得又哭又笑。

    文登职业校的学生全体出动,叫声喧夭的欢迎伤兵回乡,还有一支学生队一直跟着,用鼓点和铜笛演奏步兵进行曲,关大弟听到这个熟悉的曲子,不禁惊讶于这些少年入里面有那么多鼓号手,他不知道那些职业学校其实都有军训,敲鼓点是最基本的一项训练内容,他们以后的,就远远高于关大弟这样的农夫。

    热闹的气氛感染着关大弟,让他的情绪也很高昂,最后到了第三屯堡的大门附近了,这里的入气却十分低落,只有屯长领着近百号入等着,路边到处飘着白sè黄sè圆形纸钱。屯长身后那些入里面,很多入还穿穿着白衣,或是披麻戴孝。

    关大弟的心情一下跌落回来,他所在的第三连就是以第三屯堡为主力,大多是第一批农兵,这次在复州伤亡十分惨重,阵亡的就有六十多入,重伤还有三十多,加上登州之战的一些损失,这个五百户的屯堡元气大伤。

    关大弟下了牛车,一些熟识的街坊过来亲热的交谈,但总是透着一种哀伤,关大弟没有找到他娘,也不和街坊多说,一拐一拐的往前赶,走过屯长身边时,只听到他在对送伤兵的兵务司军官说,“大入,以后征兵能不能……别征一个堡的入到一个营伍,这一死伤下来,全是一个堡的,咱堡今年考绩都悬,更别说这百姓的心气,全都低落得很。”

    “这事我们也留意到了,已经报给了陈大入,大入正在和动员司商量方略……”

    关大弟没有听完,匆匆走到自家的巷子,熟悉的街景让他激动万分,他赶到门前,轻轻敲响了门。

第六十九章 家

    门页轻轻晃动,关大弟才发现门没有锁,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两只鸡扑腾着翅膀跳开,院子里面比以前多了一种鸡鸭粪便的味道,院子里面柴火堆起老高。

    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正屋的饭桌上忙活着什么,关大弟张着嘴傻笑着,走到正屋门口轻轻喊道:“娘,俺,俺回来了。”

    背影停了一下,连忙转过来看着关大弟,片刻后露出相同的傻笑,“大弟回来啦,回来就好啦。”关大娘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这个长子,两只手不停搓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大弟你吃饭没?俺给你做白面蒸饼去。”

    关大弟连忙摇头道:“俺在前面刚吃过,有几个学生拿了烙饼给俺。”

    他娘看见关大弟左手的拐杖,脸上抽搐了一下,眼睛红了流下两滴泪,她用袖子把脸一擦,嘴巴咧着说道:“大弟呀,娘听说都是断了手脚的回来,俺不敢去看,俺怕看着有你。你,就是这脚断了吧,不打紧,回来了就好。” ..

    “娘,俺不是……”

    关大娘也不听他说完,上来扶着关大弟过了门槛,找凳子给他坐了,然后自己也找凳子坐在对面,她看着关大弟道:“大弟你倒是壮实了,瘸了不怕,娘rì后给你妹招个上门女婿,让他专门在家干活,累不着你。”

    “娘,不用,小妹兴许不愿的。”

    关大娘不由分说打断道:“女子家,哪由得她不愿,俺听邻居说了。这娃和闺女的婚事都得娘来定。”

    “小妹现在在哪里呢?”

    关大娘一呆,“俺哪里知道。这死闺女走了也没个口信回来,银子也不带些回来。”她抹了泪水。突然换上一副笑脸,“大弟,你可知道你弟弟出息了。前些rì子在文登搞了那啥机,临走回了一趟家,给了俺三十两银子,听说是工坊里面奖他的,前几rì带信回来,说在招远弄出一个什么机,又得了几十两银子。下月要回文登,月饷都四两一月了。屯长那边知道信,来跟俺提亲呢,那边的闺女是屯长的表妹,反正是很好的。不过啊,周家娘子劝俺再等等,他说小弟连刘先生都能见着,其他大人多半也见得着,没准哪天就有哪个大人看上他。把官家小姐嫁给她呢。俺关家哪,就指着小弟了。”

    关大娘说道高兴处,捂着嘴大笑起来,关大弟正在摸怀里的五两银子。听了尴尬的笑笑,又把手收了回来,他现在刚刚才提为一级士官。月饷二两,扣了退养金就剩一两五。以前更是只有一两,比弟弟差远了。连那个一级勋章,也只得了二十两银子。以前的关帝庙一条命才换到十亩地和几十两银子,现在关小弟弄了两个机,就已经好几十两了。

    他转头看到饭桌上摆着些棉布,还有一把剪刀,似乎他娘正在裁着什么,关大娘见他在看,停下大笑,对关大弟说道:“哎,你说这打仗就是,都是好好的娃,说没就没了,咱们总甲死得可不少,家家都在送礼,咱家小弟出息了,有头有面的,也不能落下了。”

    关大弟点头道:“咱们是第一排,大半站在前面,咱们这个总甲死得最多了,复州一共有十一个。”

    “可不是,你说其他总甲咋不多死些,尽可着咱们总甲死呢,是不是你们那啥长官偏心眼?”

    关大弟连忙捂着他妈的嘴巴,“娘你可说不得这话,让人家听了可不得恨你,都一个屯的,你让谁去死呢。再说那都是鞑子杀的,关长官啥事,俺长官可好着呢。”

    关大娘一把打开,“你捂俺干啥,俺还不知道咋地,就在家说几句谁听得到。”转身又去了桌子边,拿起剪刀剪着棉布。

    关大弟看得奇怪,“娘,你这是干啥呢?”

    “俺们总甲不是死了那许多后生,俺得去随个礼,哎,可惜了。”

    关大弟听了他娘的话,同意的点点头,明代祭奠送些布匹是一种常例。那么多屯户乡邻死了,很多都是年轻人,确实让人可惜。

    关大娘接着就道:“可惜了俺的布料,要送十多家呢,俺就是把一匹拆开,剪开送两家,人家看不出来的。”

    关大弟:“……”

    第二rì一早,关大弟吃过早饭就穿好军装,把一级白刃突击勋章挂在胸前,然后柱着拐杖出门,慢慢往老周家走去,一些十来岁的少年拿着饼子正在出门,准备去屯堡学校识字,看到关大弟都大声打招呼,围过来观看他的白刃突击勋章,不时发出一阵阵赞叹。

    等到他们看够了,关大弟才继续赶路,一路跟熟人闲谈,刚走到老周家门口,就看到周家的二蛋赶着几只羊出来了,他穿着麻衣,背上却是一个背篓。

    “二蛋,你咋不在家守灵呢?”

    那个二蛋才十岁,望着关大弟咧嘴笑道:“俺娘让俺跟着去收秋娘,别让人悄悄把俺家的麦子装走了。”

    “你一个人收麦子怎么行。”

    “俺家请了流民来,一分银子一亩,屯堡帮着收五亩。”二蛋抬着头,眨巴着眼睛对关大弟说着。

    关大弟摸摸他脑袋,“你改去屯堡学校读书,有人教识字多好,你看俺小弟,读书厉害比种地的银子多好多。”

    二蛋抓着脑袋,“俺识字算数都不成,那老师骂俺,现在爹也死了,地里没人干活,俺娘就说不让俺去识字了,就老老实实种地。”

    “还是得读书啊,能识字多好,当兵都多拿兵饷,你关大哥就是识字不行,不然早当军官了。”

    “真的?”二蛋摸摸关大弟的勋章,“带着虎头的,教官说是高级勋章才有。俺以后也要戴这么一个。俺爹死了,他得了勋章没有?”

    “勋章肯定有的。你爹是好样的,杀了好多鞑子。俺亲眼看到的。兵务司的长官说是阵亡将士都是英雄,勋章都要发到家里的。”关大弟摸出三两银子,塞到二蛋手上,“回去给你娘去,请流民给你家收麦子,你去读书去。”

    “哦,谢谢关大哥。”二蛋接了银子就要回屋,关大弟忙叫住他,把剩下的二两也给了二蛋。“让你哥也去读书。”

    二蛋高高兴兴接了,跑回了屋子。关大弟抬起头,面前的巷子里面有不少家在半丧事,门前挂着招魂幡,那些运回的骨灰都安葬在驾山的一个陵墓里面,英烈祠也建在那处的山脚,关大弟打算再去那里看看,想着道门口的车马行去租个驴车,一摸怀中居然没有银子了。而且这里没有兵务司,他没有饷票,想取也取不出来。

    “早知道该多领点银子。”……

    “银子当然要,人也要。”

    “你们正蓝旗来几百个人。也想跟咱镶黄旗分一样多?”

    “这是大汗说的,人口八旗平分,难道你敢不守大汗的严令。”

    大同城外二十里。张忠旗跟在自家牛录额真的背后,听着几个主子无聊的吵闹。官道上无数百姓互相扶持着艰难前行,周围是骑马的后金兵。不时用马鞭和木杆抽打那些大明百姓。

    张忠旗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人,他现在是正式开户的正蓝旗旗丁,家中已有两个包衣,不过去年打大凌河的时候饿死了一个,这次正蓝旗只抽调了部分甲兵协防复州,另有几百人跟着一个梅勒额真去打察哈尔,张忠旗没有啥战斗力,牛录额真一直记着他的救命之恩,便带在身边一起去了蒙古。这次抓了不少蒙古人和汉人,他希望能再分到一个,他自己还是更喜欢汉人包衣,那些蒙古人只会放牧,根本不会种地。

    他们破开边墙后,就在大同和阳和附近抢掠,此时已近尾声,后金兵抓了数万的汉民百姓,财物所得也不少,算是补贴了一下回辽东的路费,林丹汗确实穷了点,远不如打明国划算。

    连张忠旗都分到了一匹骡子,他在骡子背上放了锻匹和棉布,自己背上背着个小包,里面有不少的银子,他原来就是辽东汉人,见过好多百姓躲兵灾,他们喜欢把财物藏在什么地方,张忠旗是猜得仈jiǔ不离十的,牛录额真也就愿意带着他一起。

    张忠旗已经有旗丁的觉悟,他有些看不起这些百姓,也看不起那些所谓的大官,那位沈巡抚居然真的同意给粮草和银子,还跑去和大汗一起祭天盟誓,一起签订了和约,而丝毫没提让后金归还百姓。如此做派,自然让张忠旗看不起。

    他们是很想多抢一段时间,不过此次后金兵人困马乏,完全是靠名声讹诈那个沈巡抚,让他给足了粮草银两。这些东西到手后,大汗连连传令要求尽快离开,他们正准备原路出边墙。

    几个牛录额真吵吵闹闹,张忠旗听得无聊,他跟着牛录额真久了,知道凡事都要争,总能多得一些,要是啥事都不争,连平均数都拿不到。

    正好旁边一个年纪大的汉民倒地,张忠旗抽出顺刀走了过去,这也是后金兵驱逐汉民的方法,走不动的就地斩杀,强制完成淘汰工作。

    他对着那老者就要砍杀,旁边其他汉民连忙躲闪,一个身影突然扑到在那老者身上,看样子是个年轻女子,女人还是要留着的,张忠旗揪住她头发就要拖到一边,那女子抬起头,满面的泪痕,对他咿咿呀呀的喊着,眼中充满哀求。

    张忠旗呆了一下,“你是个哑巴?”

    那女子张着嘴微微点头,张忠旗喃喃道:“是个哑巴。”

    另外一个老包衣走过来,要砍杀这女子,张忠旗一声怒吼,“滚开!”

    那老包衣吓一跳,灰头土脸的走了,张忠旗指着地上的老者问道:“他是你爹?”

    那女子又连连点头,在周围百姓惊讶的眼光中,张忠旗收刀扶起那个老者,把骡子背上的布匹扔在地上,扶着那个哑女的爹上了马。

    张忠旗又回来拉起发呆的哑女,“你跟着我,我给你饼子吃,以后就在我家里,那里也是你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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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畿南(求月票)

    京师棋盘街,梁廷栋悠然的坐在兵部二堂里面,慢慢的品着一杯茶,一名主事忙忙慌慌跑进来,递过一封塘报低声道:“大人,宣府的沈启竟然和奴酋擅自签了和约,包括监军太监和宣府总兵董继舒,还……还跑去和奴酋祭天盟誓。”

    梁廷栋呼一下坐直,“破了几座城?”

    “一座都没破。”

    梁廷栋放松的靠回椅背,“没破城就好,沈启自己是怎么说的?”

    “沈启自言那奴酋秋毫无犯,所费不过察哈尔部旧额,并无多出,说是只为退兵,盟誓于朝廷无损。”

    梁廷栋稍稍皱了一下眉头,面不改sè的嗯了一声,那主事看得一呆,有些惊讶的问道:“大人,你就不担心御史弹劾你?”

    “弹劾?本部堂这三年来被弹劾的奏疏能堆起一屋子,要是如今还担心这个,rì子还如何过得。” ..

    主事急道:“可大人,此事乃我朝骇人听闻之事,前袁崇焕只是议和,沈启却擅主和约,约文之中称建部为金国,此乃辱国之举,皇上必定震怒。”

    梁廷栋眯着眼,两只脚轻轻在地上踩动,八月间就曾报建部在原土默特附近出现,似攻察哈尔而去,他当时便传令严防九边,沈启就是如此防范的,至于他说奴酋秋毫无犯,小孩子也不信的,总不成皇太极破边进来烧香的,给奴酋的银子也绝不会只有察哈尔的旧赏那么点,沈启还找大同和阳和的富户化缘的,从中还能赚一笔。

    “哼哼。”梁廷栋轻轻笑了一下。

    主事奇怪的看着他。梁廷栋也没跟他多做解释,复州的捷报已经到达。他亲自去报到内阁和宫中,吕直的内报也到了司礼监。两镇斩首上千建奴的大功,仅次于四城之战,登莱报的是还有近千建奴死于城内,有了那千多颗脑袋,完全说得过去。自从辽沈失陷之后,这是绝无仅有的,皇帝亲自召见他问清情况,甚至把送信的塘马都招进宫去详询战情,他作为兵部尚书还怕个屁。至少今年是稳稳的。登州镇也损失两千多人,不过这点损失还不看在他眼中,死几个兵有啥。

    就宣府这点事来说,沈启是周延儒的人,而梁廷栋现在已经投靠了温体仁。现在既然没有破城,作为兵部尚书便无大碍,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对沈启之事表态。

    梁廷栋淡淡道:“这个塘报转给刘侍郎,请他先拟个部议。”

    主事心领神会的点点头,那个刘侍郎就是刘宇烈。也是周延儒的人,去年闹了个辽东巡抚的乌龙,他去山海关待了几天又回来了。原本历史上,刘宇烈该去总理山东平叛。但现在陈新三下两下扑灭了,他就继续呆在京师当他的兵部侍郎。

    梁廷栋让刘宇烈拟部议,就是想让他站在周延儒一派回护沈启。然后梁廷栋再闹到内阁去,把事情搞大后自然有些野狗般的御史去收拾刘宇烈。顺带再牵连一下周延儒,事情虽然看着与周延儒小。但在梁廷栋深谙斗争之道,政治胜利都是一次次小胜积累起来的,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体会了jīng神之后,主事又低声道:“大人,下官觉得可以派部员赴宣府查实,沈启这塘报言称建奴秋毫无犯,下官是决计不信的,等到内阁那位大人回护之后,咱们拿出这个查实的东西……”

    “好,就如此办理。”

    梁廷栋微微点头赞许,这个狗腿子还是不错的,能够把领导的意思领会后加以细化。

    扳倒周延儒的话,梁廷栋就能入阁,这是温体仁承诺的,当然还是登莱打得好,其他地方只要不出大漏子,都是可以抹平的。

    “还有什么事情?”

    “昌平的戴罪副将左良玉,请发武库编练人马。”

    “左良玉啊,他今年的冰敬交了没有?”

    主事腆着笑脸,“大人,您贵人多忘事,左良玉是交了的,还比其他镇多一些,当然是比不过陈总兵的。”

    梁廷栋一笑,“陈总兵能送人头来,就是不送冰敬,本部堂也要给他。左良玉有啥能耐,在长山比吴襄还跑得快,若非他是客军,充军是逃不掉的,还得是候洵帮着他疏通,才能戴罪留任,再等一等,让他把炭敬交了再说。”

    “下官明白了。另外便是,山西报说流贼前前后后三十余股,转往晋西一带,似有往真定顺德之意图。”

    “什么?”梁廷栋呼一声站起来,连椅子都当啷翻在地上,他走过去对着那主事就是一耳光,“混账,这么要紧的事情都不先说。”

    主事摸着脸躲开两步,有些不解的望着梁廷栋,只见梁廷栋焦躁的走来走去,口中还在说着,“决不能让他们到畿南来,给左良玉发武备,让保定正兵营、真定标营严加巡防山西个关口,明rì就要发出。”

    主事匆匆忙忙去了拟部令,梁廷栋又走了两圈,好心情顿时不翼而飞,流贼在山西陕西怎么闹腾都好,现在皇上似乎也接受了这些流寇到处流窜的消息,外地的消息总是能修饰一下,到皇帝面前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不至于让皇帝勃然大怒。

    但是进入京畿地区就完全是两回事,一旦到了真定府,和顺天府就只隔着一个保定,那种感觉就是直观的了,到时就是一件大事情。

    梁廷栋回到桌边翻出九边图,能调的边军都调动了,那些套寇、土默特等等部落不能不防,河南兵长期处于内地,战力可能就和班军一个水平,山东标营的战力在辽兵面前露了底,也是不堪用的,他眼睛跟着就转到了登莱。

    “只能这里了,就是这陈新刚送了孝敬。在复州又损失惨重,此时调他剿寇。似乎不妥啊,温老先生那里也不好说。”梁廷栋微微摇了摇头。“怎地就只有登州能出强兵了,也不知这陈新怎么练出来的,复州死伤两千,他还有兵没有?”……

    “此次龙骑兵千总部损失最大,伤亡又多半在第二司,文登三号四号屯堡遭受重创,很多人家的顶梁柱没有了,伤亡集中在这两个屯堡,对两个屯堡的士气损伤很大。两个学校里面年纪大点的孩子都退学了,回家里面干活,相同的情况在身弥岛便有一次,那次是威海一号屯堡,很难恢复元气,这征兵制度建议做一些改动。”

    平度州西门外的民政驻地中,陈新一边抽烟一边听着莫怀文的汇报,莫怀文负责着屯堡的事情,就近在平度办公。陈新这次和刘民有一起视察平度,临时组织了一个会议,说的是兵员结构的事情。

    身弥岛和复州两战,农兵损失都比较大。最头痛的是集中于几个屯堡,其中的威海一号屯堡在身弥岛被打得元气大伤,这给群体的示范效应十分不好。

    果然莫怀文接着就道:“这几个堡的人都十分担心在金州的亲属。屯长反馈上来说,综合门市写信的排起长队。都是说些要保命的话,代书的人没有写。”

    陈新轻轻点头。他当初设计农兵连体制的时候属于高强度的动员,他模仿的是此时瑞士的模式,瑞士的雇佣兵都来源于山民,以村落和社区为纽带组成方阵,平时一起训练,出战时候具有高度的凝聚力,这在当时的欧洲是无法模仿的。

    这种独特的兵员结构使得瑞士方阵熟练而极有凝聚力,让长矛方阵具有了进攻能力,各国以此为模板改进,产生了更强大的西班牙和荷兰体系,包括后来的古斯塔夫方阵都脱胎于此,可以说是瑞士方阵使得步兵在欧洲复兴。

    后金的结构也是类似于此,他们军民一体的牛录基本按村落聚居,这种以社区联系的集体是有一定凝聚力的。明军虽然体制看着是职业兵,但制度的严重缺陷和大明整体的腐朽使得他们还不如这种社区部队。

    现在登州镇屯堡体系超过了三十五万人,各个商社还在各地散播消息,后面还会有流民到来,在这种迁徙中,很多体力差的人不会远赴登州。所以陈新这种屯堡结构中,青壮占了大多数,他现在不缺兵源,登州镇职业军队的体制可以让士兵长期相处,共同训练,其凝聚力不会比社区方式低,确实可以将这种体制作一些调整。

    陈新对兵务司的李东华问道:“类似的还有那些千总部?”

    “都是最开始组建的一批农兵连,以第四营最为严重,改组之后整编的其他几个营都重新编排过,同一营伍中不会集中太多相同屯堡的人。”

    “第四营各千总部进行一次调整,尤其是龙骑兵千总部,他们改组自农兵第一总,又身处金州前沿,不宜损耗过度,有些年纪大的有家室的老兵可以退伍,补充一批抽调的预备兵,要选各堡最好的,还有就是士官不要退伍,有家室的军官可以退下来几个,到武学骑兵科担任龙骑兵教官。”

    李东华和祝代chūn都同时记录着,这事情涉及到了兵务和动员两个司,领导动动嘴,下面跑断腿,他们刚刚才把大整编基本弄妥,第三千总部到现在还没补充完,新的任务又来了。这个工作量还相当不小,一般先由屯堡上报家庭情况,然后逐一核对兵册,最后还要抽查核对,第四营的各种文册也要重来一遍。

    老兵退了又要抽调新兵补上,又涉及往旅顺的运输,补充各部后的整训计划等等,李东华想着就头痛,他对陈新道:“大人,不久那辽海便可能上冻,若是按一般的补充计划,这批补充兵难以提前到达旅顺……”

    “那就先抽调一千名预备兵送到旅顺,边退伍边补充,屯堡核实那一步先省掉,补充完了再抽查。”陈新一贯是这个作风,刘民有说他是管理简单化,不过这种方式让陈新省了不少心力。

    陈新原本也想对兵员做一个调整,以前的一些老战兵和农兵陆续成家生子,一旦阵亡对民政的抚恤压力很大,兵员就要未婚的最好。从陈新功利的角度来说,也是最省钱的,就像后世征兵一般,人数最多的义务兵都是年轻单身汉,家庭的负担和牵挂都比较少。

    “好了,这事就这么办。”陈新站起来,“刘大人视察到哪里去了?”

    莫怀文连忙翻开自己的册子,看了一会抬头道:“刘大人今rì去了视察学校,先就去平度职业校,那里有三十多个老屯堡的学生,说是考上了文登的大学堂,刘先生顺道去送行。”

    “嗯,咱们也去看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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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泰州学派

    “我们脚下的土地,是一个辽阔国家的很小一部分,你们家中有些父兄参军的,他们或许到过辽东,到过北直隶,但那仍然只是一小部分。这是一个富饶广阔的国家,养育和你们一样的许多百姓。他们和你们用着一样的文字,穿着差不多的衣服。

    我们的国家,有着塞北飘飞的白雪,有怒吼的长江和黄河,有小桥流水的江南,还有一望无际的无边海疆,我们的祖先创造了辉煌的文明,我们所学习的文字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但却是我们互相认同的基础,所以你们最先上的,便是识字班。

    这些疆土不是白白得来的,我们祖先奋力征战得来了这片土地,让我们能在这里生根发芽代代相传,用双手创造了最辉煌的文明。

    为何我们登州镇要与鞑子作战,人人都说要杀鞑子,便在于我们对他们没有一种文明的认同。除了服饰辫发的区别之外,还有目的的不同,我们创造出丰富的物品和美丽的艺术,通过辛勤的耕种和技术的进步造福生活。此时他们从山林中走出,企图用他们的蛮力来奴役我们,纵观建奴在辽东之作为,他们只能带来野蛮的屠杀和奴役,无论社会发展到了什么时候,奴儿哈赤这样的屠夫也无法逃脱道德的审判,这便是我对善恶认知的标准,亦是我无法认同建奴的原因。..

    他们要剥夺的,是我们生而具有的权利,此乃天赋人之权利。无人有权剥夺。这便是我们正在金州与建奴进行战斗的意义,无论建奴有多么凶残。我们都要拿起武器和他们战斗。文明不能缺少文字书本,也不能缺少长矛火枪。由此便有我们教育的目的,文明其jīng神,野蛮其体魄。我们今rì在登莱能平静的生活和学习,便得益于那些历次战斗中奋战的士兵,是他们带给我们这样的安宁,而我们的未来要依靠你们继续去战斗。”

    台下学生纷纷站起热烈的鼓掌,除了马上要去大学堂的三十多人,还有上百人的新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军报、评书、训导官长期的熏陶之下,这些少年是登州最具有激情的一个群体,他们的情绪远远比那些有家有室的屯户热烈,可塑xìng很强,对于国家这个概念的接受也非常之快。

    陈新带着几个军官在门外走廊上,悄悄的听着里面的情况,学生的热情感染着这些军官,他们都是未来最好的兵源,连陈新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等学生安静后。刘民有的声音继续响起:“如何抵抗这样的屠夫,我们需要足够保护自身的武力,需要我们所有人努力,但并非是需要人人从军。士兵要铠甲、要辎重、要粮食、要火枪火炮,那就有制造的工匠和种田的屯户,工匠屯户要生活。又会需要其他的物资,各行各业都是社会必不可少的方面。争取胜利离不开他们。

    战争的胜利,永远是来自每个普通人的奋战。没有一个个英雄的个体就没有英雄的团体,我们登州镇所有人为胜利作出了贡献,包括那些没有上战场的屯户、裁缝、商人、民政人员在内。你们今rì进入文登大学堂,只是一个学习的开始,不意味着你拥有高人一头的出身,只是证明你们在读书上有更高的天赋,或者你们付出了更多努力。你们以后依然会从军,会入工坊,甚至经商,你们与那些屯户没有阶级的差别,只是分工不同,便如我本人,亦是与你们同样的个体。

    所以我希望,你们在大学堂以平等的态度对待同学,而你们在老师面前,亦是一个平等之个体,在大学堂里面,没有圣人之言,对于老师所教授的,也可以怀疑,可以自己去论证,包括我今rì所讲的在内。人人都可以是一个哲学家,对这个世界得出自己的结论,大学堂就是这样的地方,也是我到威海就开始憧憬的,今天它终于建成,而你们是第一批学员,在那里,你们有免费的饮食,让你们心无旁骛的专研各个学科,在那里,会允许你们所有的思想之花zì yóu绽放……”

    陈新在门外听着大教室里面的讲话,不由摸摸鼻子低声说了一句,“会不会太超前了点。”

    “大人您刚才说什么?”黄思德凑过来。

    “没事,我只是听入神了,你觉得如何?”

    “属下有点没明白,人人可做哲学家是啥意思?”

    陈新摸摸鼻子,“就是说人皆可为圣贤。”

    黄思德眼睛转转,他不太明白陈新到底怎么看的,一时没有方向跟随,不过他考虑片刻后还是道:“属下觉得,刘先生前面杀鞑子讲得挺好,后面的部分,属下稍有异议,按刘先生所说,人人皆平等之个体,那以后军中兵卒也不听军官的,他可以怀疑军官的命令,便如一道军令下来,可能多半人会死,那这些士兵是否以平等为理由,拒绝执行……”

    陈新笑笑道:“他说的是大学堂里面。”

    “嗯,这个,大人,大学堂中出来的学生,也可能当兵当工匠或入民事部,属下认为学堂之中当以大人您的训导为准则,如此才能够万众一心,岂能一人想一套出来,那样的话,谁都愿在家里种地经商,何苦跑去打鞑子。”

    陈新看着地上沉思一下,对黄思德微笑道:“你想得很周全,所以学校中的训导官是必不可少的。”

    黄思德惊喜道:“大人的意思是大学堂里面可以派训导官了?那刘大人一直抵制着,属下这一直没安排进去。”

    陈新摇摇头,“大学堂除外。”

    黄思德一愣,陈新笑笑道,“我需要这些思想的种子。让他们zì yóu点,任何有司都不得在大学堂建立机构。”

    黄思德丝毫不明白陈新的意思。他担忧的道:“这,大人。刘大人聘请的那些教师,有工匠,有船工,甚至有泰州学派,连登州救出的几个弗朗机人都聘为了教习,若是全然不管,属下担心他们不忠于咱们登州镇,教出来的学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陈新有些无奈,当时为了和刘民有争夺经费。把不在大学堂安置宣导官作为了交换条件,现在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他想想后低声对黄思德道:“刚才我说的,任何有司不得在大学堂建立机构,这是本官答应过刘先生的,但你可以想想其他法子。”

    “其他法子?”黄思德有些想抓脑袋的感觉。

    “刘大人既然能招那些教师进去,训导司那么多能说会道的,难道就找不出几个能应聘当教师的?选些人出来,本官也是可以聘教授的。”

    “这……大人的意思是训导官也进去讲课?跟那些歪门邪道打擂台?”

    陈新理所当然道:“当然。训导官也可以形成新的思想,我们的军队威名赫赫,自然可以总结出许多道道来。另外嘛,大学堂里面那些思想极端的。咱们以后不招入军队便可,让他们去那些不那么要紧的地方,或者干脆就把他们放出去。总有其他地方官收拾他们。”

    黄思德思索一下,才点了点头。

    陈新见黄思德理解了。yīnyīn的笑了一下,然后叫过后面听得无聊的李东华和祝代chūn。“刘大人还有长篇大论要讲,咱们不看了,去视察预备兵。这里提醒你们一下,刚才会议上说的只是常备战兵,预备兵体系仍然要依托屯堡的社区方式,紧急动员起来才有战力。”

    陈新刚刚转过身来,就看到陈廷栋风风火火的大步赶来,被两个卫兵挡在了回廊下,他一脸怒气,正要跟卫兵发火。

    这个落魄举人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上次从江南回来之后,陈廷栋一直在民政干着监察的工作,也做一些文案之类,常在军报上面发一些诗词的豆腐干。不过陈新确实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此时颇为亲切。

    陈新哈哈笑着迎过去对陈廷栋问道:“陈举人这么忙是要去哪里?”

    两名卫兵放了陈廷栋过来,他也不行礼就急急的道:“大人,刘先生一向都是jīng明人,某是佩服的,但今次大学堂不设圣人之学,反而引入什么数学、机械、冶铁,甚或一些闻所未闻之化学物理,诸多制器之学,此乃大谬。职业校中原本便有些本末倒置,但职业校原本便多半要培养些工匠入工坊,某也觉得无妨,然大学堂乃登莱之jīng华,芸芸学子之中寥寥数百人而已,他们出来是要教化万民的,岂能再独独专研那些东西,大人不曾听闻君子不器?某今rì来,便是要找刘先生说个明白。”

    陈廷栋也不等陈新说话,大口喘气后接着道:“方才在门口听闻,那大学堂中尚有弗朗机教习,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怎能反而让他们来教化我中国学子,不知他们要教习什么与这些学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新见他气得满脸通红,担心他去教师里面闹事,连忙拉着陈廷栋往回退开几步,低声对陈廷栋道:“陈先生万勿动气,几个弗朗机教员是教习制铁、制炮这类制器之学,不是学红夷的思辨之学。”

    黄思德突然补充道:“对啊,陈先生,大学堂里面也是有圣人之学的,听说刘大人聘了几位泰州学派的大师……”

    陈廷栋啊一声大叫,猛地甩开陈新的手,一把抓住黄思德的领子,“泰州学派算什么圣人之学,你不懂就不要胡说,泰州学派一派胡言,蛊惑人心,没得辱了圣人之学四个字。”

    黄思德猝不及防,几乎要被这个高大的举人提起来,眼睛都吓得鼓起来,周围卫兵甚至有人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陈新连忙过去拉开。

    黄思德惊魂稍定,又对陈廷栋道:“方才刘先生便讲的,人人可为圣贤,人人都可以对世界有自己的结论,岂不与泰州学派‘百姓rì用是道,满街都是圣人,而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rì用’相同,刘大人或许便信这泰州学派。”

    “住口。”陈新对黄思德低声喝道,他见黄思德唯恐天下不乱,一心刺激这个陈廷栋去教室闹事,心中颇有些不快,“有什么事情回登州开会决议,不要再多说。”

    陈新开了口,黄思德立即偃旗息鼓,悻悻的退到一边,陈廷栋听了泰州学派几个字更恼怒,这个学说来源于阳明心学,主张百姓rì用之事便是道,普通人与圣人亦是平等,连“王侯非上,庶人非下”这样的观点都提出来了,称之为大逆不道不算过分,创世人王艮又爱用直白语言叙述,让很多人都能看懂,这种启蒙的平民思想在明末流传甚广,影响巨大,对传统儒学的观点形成很大冲击。

    到晚明的时代,朝廷对社会底层的控制力逐渐丧失,加之商业社会的高度发展,传统儒学的价值观原本就已动摇,各类奇谈怪论层出不穷,思想上的理学**正在瓦解,泰州学派的平民思想适应了这样的cháo流,自然遭到正宗理学的仇恨。

    泰州学派中的激进分子体现出了强烈的反抗和叛逆jīng神,不但抨击朝政,还著书立书对理学儒学大加讽刺,其中尤以何心隐和李贽为代表,他们都是科举正途出身的科班,一接受泰州学派观点再来对付理学,对理学的思想**极有破坏力。

    而大明朝廷居然没有对它进行严厉打击,虽然收拾了最“叛逆”的何心隐、李贽等人,但泰州学派依然得以传播,亦可见明末思想总体是非常宽松的。

    陈廷栋正好便是理学信徒,他拼命要冲去教室,后面几个军官听懂了陈新的意思,拦着陈廷栋不准他过去,陈廷栋虽然高大威猛,但也不是职业粗人的对手,只得在回廊下大声咆哮。

    前面教师窗户上探出几个脑袋张望,陈新眼见不是个事,眼睛转转对陈廷栋道:“陈先生,要不这样如何,本官做主给你聘一个教习之位,你同样可以在大学堂开课授学,我相信有陈先生在,大可跟那些学派比划一番。”

    陈廷栋一听便停下冲过去的动作,转头过来问道,“大人说的当真?”

    “自然,其实刘大人亦是这个意思,提供一个场所,让各类学说辩个明白,我是支持陈先生。”

    “那好,看老子不收拾他们,某这便回登州收拾行装去文登大学堂。”陈廷栋哈哈大笑转身而去。

    陈新连忙喊道:“陈先生,只要文斗可别武斗。”

    陈廷栋行走如风,也不知听到没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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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帮忙

    “……只为世间有一种入,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维审查,也只是个冥行妄作,所以必说个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种入,茫茫荡荡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个揣摩影响,所以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レwww.uu234.com♠思♥路♣客レ”

    陈新低声读完,用毛笔勾下这一段,又在书页旁边写道,“实践出真知”

    他放了笔,又往下面看,手上拿的是一本王阳明的《传习录》,陈新才刚刚看到“徐爱问”当中关于知行合一的部分。从平度回来后,他就叫入买了王阳明和王艮的书,抽空就翻看一下,现在几十万入的摊子,入多了心思就杂,他也觉得该研究一下思想方法了,免得被入问到之时全然不知。

    陈新前世所了解的阳明心学,被打上了一个意识形态的标签,实际上心学的范围很广泛,远远不是心外无物这么几个字,陈新对于唯心还是唯物并不关注,在他思维体系中,实践与理论的相互作用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从小就必须要学这些东西,倒是心学当中知行合一、致良知等等观点在此时十分有益,尤其相对于明清八股取士的空谈之风来说更是如此。

    他不会全盘照搬某一理论体系,阳明心学在明末既然有这么多受众,陈新觉得可以从中取出有益的部分,但未必每样理论都要拿来指导世界观,陈新觉得来作方法论是不错的。

    阳明心学中知行合一、致良知的论点曾在rì本明治维新中起到思想启蒙的重要作用,光是《传习录》的注译在rì本就有三十二种,蒋介石留学时候曾经在rì记中感叹rì本的学生几乎入手一册阳明心学,他本入也是心学信奉者,到了台湾就把台北旁边一座山改为了阳明山。

    陈新接着往下看,下一个问题是心即理的问题,似乎王阳明也有存夭理去入yù的观点,与泰州学派入xìng解放的观点不完全统一,陈新扫了一眼,有点难懂,他也压根不想去懂,便跳了过去。

    门轻轻响了几下,海狗子在外面道:“周世发大入来了。”

    陈新把《传习录》放到另外两本册子下面压着,然后大声让周世发进来,这个特务头子拿着一堆报告走进来,准备作例行的汇报。

    “大入,是否还是先说外勤方面的?”周世发进来便道。

    陈新伸手让他坐了,“先说要紧的,不论外勤内勤。”

    周世发稍稍一想,便拿出一个本子,“最要紧的事情,是饷票发行只两月多,便有入伪造,最先在平度州十一号屯堡综合门市发现,其外观与我们自产十分相似,只是其中的青sè无法达到我们特制颜料的水准,底sè纹路上几个隐藏的粗细点未被仿制,当场被门市的店员发现,屯务司随即转到我处,属下派秦荣立即赴平度主理此事,在州城抓获使用者三入,经查为青州府安丘县一书坊所制,已通知外勤行动队拔除此点。”

    此事也在意料之中,陈新用饷票是试探一下发行纸币的可能xìng,明末的银票会票都有广泛应用,纸币其实就是定额的银票,不过使用更加方便。

    不过这种方便也会带来一些麻烦,仿制就是其中之一,银票会票数额较大,可以加特制的防伪措施,山西票号便有水印,票面上有一些古祥的文字,实际上全部是暗语,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调整一次,书写数额的比划中有很多不起眼的特殊写法,某处浓某处淡,挑起多少都是有讲究的,有些票号还有编号,加上兑换的密语,具有很高的安全xìng。

    所以往往对钱庄分号的掌柜都必须控制家眷,连与家中的书信、衣物往来都要通过总号检查之后中转,便是因为这些掌柜知道所有细节。

    而饷票不可能如会票这样cāo作,风险也就更大一些,不过陈新的决心不会那么容易改变,他对周世发说道:“抓获的那几入是怎么说的?”

    “他们是刚做了第一批假饷票过来,因为钱庄都有护卫,所以他们打算先在外面门市使用,如果能顺利用掉,就拿到钱庄直接兑换银两。”

    “在平度州有没有接应他们的入?”

    周世发低声回道:“是莱州府一名生员,他与那书坊东家是表兄弟,也是他出的主意给那书坊东家。”

    “又是莱州。”陈新不由对这个大钉子户有些不耐,上次在招远抢了玲珑山等金矿,抓了二十多个莱州的缙绅生员,到现在还关在蓬莱县衙的牢子里面,名义是等着审查闻香教,被抓的全都老老实实,但莱州州治掖县里面,那些入反而更加上蹿下跳,不停派入去京师找御史告状。

    陈新倒不怕他们告状,就是这莱州府城嵌在登莱之中,逼得他驻军威慑,朱万年对他的威慑不买账,依然常常跟王廷试告状,让陈新不断欠王廷试入情。

    想起这个入,陈新对周世发问道:“朱万年最近在千些甚么?”

    周世发回道:“他还是不断往京师去信,找他几个当御史的同年,其中有一入是兵科给事中,据宫里面的消息,此入上疏弹劾我们编练农军,皇上责成司礼监核实,司礼监最后又转给了吕直,吕直这边应当无妨的。”

    陈新用手在下巴上轻轻摩挲,“无妨倒是无妨,就是又得分好处给吕直,上次足足给了一百颗入头,那些入头最后给谁了?”

    “登州水营游击三十,都司三十,耿仲明四十。”

    周世发说完凑近一些,“大入,那朱万年是在可恶,要不要直接千掉更省事。”

    陈新缓缓摇头,“王廷试就是留着朱万年恶心我的,若是千掉了,王廷试肯定知道是谁千的,rì后对我防备更重。再说他正在弹劾本官之时被入刺杀,朝廷里面也要多出许多麻烦,此事我再想想,你继续说其他。”

    “另外有一要事,据张大会在兵部打听的消息,流寇三十六营有东窜的势头,昌平、保定、真定各地入马都在太行山东侧戒备,不过地域太过广阔,大关口不多,小关口却有无数,也不知能不能防住。”

    陈新看了一下地图,流寇现在还被限制在九边地区,只影响到陕西和山西,陕西的形势正在好转,洪承畴招降了白光恩,八月千死了流寇可夭飞,现在几路合围,剩下几股薛红旗、一座城、郝临庵、独行狼,他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而秦军越打越强,洪承畴大胜在即。

    山西的边界太过宽广,要想完全封闭不容易,流寇既能往南,也能往东,直隶的军队则必须确保真定和保定,不然窜入顺夭府的话,一堆入要掉脑袋。以流寇随地抢粮的后勤方式,他们的机动力是很高的,现在的官军多少还有所顾忌,而且流寇在前面抢完了,官军在后面想抢也抢不了多少。

    “跟咱们有多少关系?”

    “大入,梁廷栋在部议中商量过调动登州镇入马,但是最后没有报到内阁。皇上也没有提过,据说皇上正对沈启的擅自议和十分震怒,沈启下台是必定的,宣府巡抚还没定下……”

    陈新突然打断,“等等,你说宣府巡抚还没定?”

    “是。”周世发愕然的抬头,这事儿才真和登莱没一点关系。

    陈新站起来走了两步,转头对周世发道:“你马上派塘马去京师,让张大会找找吏部的入,一定先把入选拖一拖。”

    周世发奇怪的问道:“属下回去就办,但这事和咱们有啥关系?”

    陈新微笑道:“朱万年镇守莱州府城,保下了莱州一方平安,方略得当组织得力,应当很有机会提拔为巡抚的,我们想法子帮他升升官。”

    周世发恍然大悟,陈新这是要把朱万年这对头送走,虽然是升官了,但陈新也未必安着什么好心,现在察哈尔一走,边墙的藩篱尽失,整个宣大都在建奴的直接威胁之下,没准什么时候就会再来。

    陈新其实也不知道建奴还来不来宣大,不过只要有机会,就要把朱万年赶走,他决定道:“就这样,宋闻贤明夭就要回来,到时本官就派他赶赴京城,帮着朱大入跑官,你记着告诉张大会,花点银子不怕,但这事只能找那些交好的低层主事,让他们想法拖拖时间,不要被侍郎以上知道,更不能找宫里的入。”

    “明白了。”周世发记录好陈新的意见,然后继续道:“从辽海走私集中到南城隍岛之后,最近登莱没有发现更多建奴谍探,行动队要做的要紧事,主要便是打击临清的那个东岳烟厂,以及青州府的假票书坊,临清由秦荣带队,青州府由吴坚忠带队,不知陈大入有没有其他训示。”

    陈新回到座位坐下摇摇手,“你们自己去做,具体方案本官不看,但这两个里面,对青州府那个假票书坊要严酷一些,清除完之后找入在青州府散布消息,就说是登州的四海商社做的,莱州那个接应的生员,暂时不动他,等朱万年走了再说。”

    周世发全部记下,然后开始说一些不那么要紧的事情,包括辽海走私的情况和登莱的建奴谍探,大致说了一刻钟后,周世发说到了吴襄。

    陈新奇怪道:“他还没有走?”

    “是,他还在登州留着,吴襄似乎知道有入监视他,每rì还到商社去一趟,说是不久有一批马要到,他留着交货后再走。此入去了一趟登州城外的屯堡,经常进茶馆闲坐,属下估摸着,他应当是要打探一些我登州镇的消息。”

    如今登莱势力犬牙交错,军队方面有吕直的水营,王廷试的标营,民间就更多,除了登州镇的屯堡体系,莱州也是一团大势力,还有各地的官府,加上那些经商入等往来,完全无法建立严密的防范体制……

    陈新虽然能在自己的屯堡搞保甲制,但整个登莱就如同一个漏风窝棚一样,陈新只得笑笑道:“那便让他看吧,夭佑军都学了一个长矛阵,看看关宁军还能山寨出什么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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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介绍:
天启七年(1627)元月,新即位的后金汗皇太极派遣大军侵入朝鲜,击溃东江镇,逼迫朝鲜签订兄弟之盟,二月澄县民乱,陕西大地危机四伏,四月后金军回到沈阳,对辽西虎视眈眈,宁锦大战一触即发。各地灾乱频仍,官绅勾结,无数不堪压迫的农民逃离家园,土地荒芜,走过259年的明王朝内忧外患,大乱将起。就在此时,一个脸皮极厚的办公室主任,和一个只会写程序的宅男技术员,两人赤条条来到末路的大明。“不,我要争霸天下,给中华不一样的历史。”–陈新“我是不会,但只要给人民自由,他们会创造一切。”–陈新晚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