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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山梦     晚明txt下载     晚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看房(一)

    “刘公子是租房、典房还是买房?”

    “典房是什么?”

    “典房就是一次交割便可租住十年或二十年,但期间房主若愿退钱,也可收回。”

    “那就买房,现房。”

    “这现房是。。。”

    “就是修好的房子。”

    “刘公子玩笑了,没修好的房子如何卖得。”

    “有人卖得,也有人买。”

    “那可奇了,谁会这般傻,万一付了钱,修房子的人跑了找谁去。嗯,先不理会这傻子,刘公子既是买房,需正房几间,厢房几间,门市几间,楼几层,是否介意南厢倒座,可有一定?”

    “这个。。。要四间屋,要有庭院,一个或两个门市,楼无所谓。”

    “如此,公子稍等。”那房牙(注:中介)摸出一本磨损厉害的册子,慢悠悠的翻看起来。

    陈新无法阻挡众人的购房热情,只好让海狗子和张大会买了粮和肉送去代正刚处,其余人一起找来房牙,下午就开始选房。

    这房牙叫吴越,约有五十多岁,有点老花,瞅着眼,把册子伸的远远的看着,看完一页后,把手指放到舌头一舔,沾上点口水,再翻动书页。王带喜和张二会目不转睛盯着房牙,生怕他说没有。

    幸好,那房牙开口道:“刘公子,这可正好了,有三处合适,都是带庭院的,我一一给公子说来,第一处是在立业坊,正房一间,厢房两间,单层门市一间。价银二十八两。”

    “这个好像小了点。”

    “无妨,还有一处,也在立业坊,是正房两间,厢房两间,门市一间。价银三十三两。”

    “这个可以去看看。那还有一处呢?”

    “还有一处是在井东坊,也不远,共正房两间,厢房三间,单层门市两间,好在有个单门,不需从门市进屋,且剩余一些旧家具。价却要多一些,价银四十二两。”

    刘民有和陈新商量几句,决定去看后两处房,当下几人一起出发,先到了立业坊看三十三两的房。刘民有心急,无奈吴房牙年纪大,一路慢慢悠悠,看得刘民有想推着他走。

    到了地方敲门,一个满面泪痕的年轻女人开了门,大约二十出头,眉眼看着还算清秀,可发髻凌乱,衣服也是脏兮兮的,一看是房牙,眼睛又是一红,吴房牙叹着气,问道:“楼子他娘可在?”,女人点点头,还是让开门任几人进去,自己背过身去,看样子是在搽眼泪。

    一进去,院中拉的晾衣绳上挂着的全是带血的布,一个苍老的女人还坐在地上洗衣,看几人来了,迎了过来。

    吴房牙对她道:“楼子娘,楼子可见好了?”

    这一问,楼子娘眼泪噗噗的掉“血倒是不流了,也是亏了王大夫,这汤药钱都还是赊着的。”

    “总保了条命,也不易了。”

    “可如今他没了条腿,以后这rì子可如何是好。这也是怪他。。。”

    吴房牙听了摇摇头,想起正事,忙给楼子娘介绍道:“这几位是要来看看院子的,屋中可还方便?”

    正在这时,yīn暗的屋里传出一个男子疯狂的声音,“滚,滚,这屋不卖,谁来我打死谁。”

    楼子娘听了急道:“不卖,你汤药钱从何来,谁叫你去干了那。。。”

    “不许说,滚,滚。”,当啷一声,从房中飞出一个粗瓷碗,砸在台阶石上,碎片溅出多远。

    王带喜尖叫一声,张二会一把抽出短刀,护在陈新侧边,张二会年纪虽小,但胆子不小,以前空手对着那刀疤乞丐也敢去拼命,自跟着陈新后,更是野了不少,手里拿着短刀跃跃yù试,眼睛看着陈新,看样子只要陈新一喊,还真要去砍人。

    吴房牙也吓了一跳,连退几步,口中连道:“这,这,我好意帮你们,这是何道理。”

    楼子娘一屁股坐到台阶石上,放声大哭:“天啊,你自己惹的祸,还要迁怒别人,你这是不要一家人活啊。”,开门那女子见了,也呜呜的哭出声来。

    陈新心中不喜,脸上却还是笑着,对房牙道:“这屋如此喜气,你愿来住?不然你先进屋去劝劝,把刀子借给你防身。”

    吴房牙看着刀额头冒汗,只是连连道歉,刘民有见状过去缴了张二会的刀,自己收了,也说道:“这个情形,确实不太合适,咱们去另一家的好。”

    吴房牙这才松口气,连连答应,看楼子妈还在哭,转头对开门的那女子道:“沈家娘子,我好心帮你们,你看看你当家的是个什么样子,坏了生意不说,万一伤了人怎办,以后我不敢再来,你们也不要再来烦我。”

    那女子倒还得体,搽了泪盈盈的施个礼道:“是我们的错,他从断了腿,rìrì烦闷,还请吴叔看在街邻份上,不要责怪,我们两个妇道人家,不求吴叔却又去求谁,眼下不光欠债,家中粮也是快尽了,还是要卖了这屋,另租个小屋住,总要请吴叔费心。”

    陈新懒得再听,招呼了张二会和王带喜,先出门去了。刘民有心软,听了对吴房牙说道:“既如此,你也可帮帮她们,我们这边无妨,再去看下一家便是。”

    吴房牙这才点点头,那沈家娘子感激的看刘民有一眼,没再说什么。

    几人都出来后,一起往井东坊走去。一路上房牙跟两人说起这户人,原来那沈楼本是右卫的军余,原来在一户缙绅家当帮佣,一向都还好,rì子也过得去,去年突然喜欢上赌博,欠了不少钱,前几rì逼得急了,便偷了缙绅家女主的首饰,被抓个正着,那缙绅家的二少爷平时就是个恶少,一怒就砍了他一条腿。

    刘民有不解,“那总也该去衙门里判刑,怎么自己用私刑。沈家不去告官?”

    “刘公子不知,那缙绅姓柳,嘉靖年间就出过进士,一贯就是大户,有钱不说,在天津卫开枝散叶,人多势众,历代都有人做官,现今那柳家的大公子就在户部做个主事,不管到了哪里打官司,这沈家也万万没有赢的道理。”

    刘民有听了低声对陈新道:“要不要帮帮这家人,怪可怜的。。。”

    “咱们又不是红十字会,身上这点钱哪经得住这样施舍。再说他自己贪赌,还不是活该,有钱咱也给美美。”

    “给个几两,也就解了他们的急。”

    “天下比他家苦的数不胜数,帮不过来的。”

    “那你为何又要帮代正刚?”

    “不是说了他们可以当护院么,总是有用的,这家人你帮了能有什么用处,再说那腿都断了,以后干不了活,你先给几两,用完又怎么办?一开了头,就是个无底洞。”

    刘民有叹道:“只是看了心中同情,你也太实用主义了。”

    “当然要实用,嗯,莫不是你看上他那媳妇了?”

    “你还差不多,我还没那么下作吧。”

    陈新嘿嘿一笑:“这有夫之妇帮不得,如果是寡妇就可以帮。有经验,动作比较规范。”

    刘民有骂道:“以为都像你一样心里yīn暗。她都这样了,你还要调侃。”

    井东坊不远,几人一会就走到,一个老帮佣来开了门,进去一看便比方才那家清爽许多。

    这院子有北边正房两间,西厢房三间,东边临街是单层门市两间,这三面屋檐下用回廊连通,每面台阶上立着两根柱子,以支撑回廊,向外的屋檐下有阳沟。大门开在东边靠南,挨着门市,南边没修倒座,只围了墙,庭院也算宽敞,西南角是厕所,外面种了一棵小榆树,院中摆一个石桌,正南边墙旁用几根长木和篾条搭了个厨房,灶台都齐备,灶台边摆了个大水缸,地上还堆了些煤。

    吴房牙给两人介绍道:“这处的主人原本是个棉布商人,是湖州来的,今年已在南城买了三进的院子,这处就打算卖掉。”

    刘民有看得基本满意,几人又一起入到各屋去看,各屋都是砖墙瓦顶,朝中庭一面开窗采光,两间正屋中原来有一个是中堂间,相当于客厅,留有几张木椅,另外几间里面也有一些家具,炕是现成的,虽是旧的,但都还能用,这处房子现在无人居住,留了个老人照看,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

    王带喜和张二会两眼发亮,他们家中都是辽东军户,生活比关内还要清苦得多,以前就是住草屋,从来没进过这么漂亮的砖瓦房,好奇的到处边看边摸。

    吴房牙跟着众人到处看了,问道“刘公子你看,此处可还如意?房主的要价是四十二两,倒也合适。”

    陈新眼珠转转,跟刘民有使个眼sè,便要开始和房牙砍价。

第十一章 看房(二)

    两人打过眼sè,陈新便对吴房牙说:“这门为何不是向南开,却向东开,把门市的位置占掉一截。”吴房牙道:“回陈公子,这街是南北走向,屋子东面临街,南面已是贴着人家的院墙,如何开得出门来,这半边街家家都是向东开的。”

    “还是不太如意,我们也是经商,这风水方位也是要讲究的。”

    “公子有所不知,这门虽是开在东边,却是偏南,占住了巽位,正房是在坎位,巽门坎宅亦是大吉的布局。”

    陈新压根不懂风水,只是要找点不妥以方便砍价,房牙这八卦一出,哪里听得懂,没办法下只得一口咬定门不朝南会影响他的生意,又说厨房过于简陋,与房牙争执。

    最后刘民有出来打个圆场,表示基本满意,但是要求价格减少几两。陈新则不同意立即就买,并与刘民有吵起来,唱起双簧,以此给房牙施压。

    吴房牙无奈,只得对两人道:“既然如此,我便与那主人再商议,看看能否退让一二,明rì上午定然给两位回话。”

    两人想了想,陈新要后rì才上班,明rì也来得及,便同意了。

    刘民有想起一事,问那房牙:“若是价谈妥了,何时能交割这屋子?”

    “只要寻得此处谭总甲,还有左右邻居来作中见,这个地方还有个方便,谭总甲那里红契都有现成的,若是他在,明rì就可交割。两位公子是自己写红契还是找人代笔?代笔的话要加四五分银润笔费。”

    “当然找人代笔。那,还有没有其他费用?”两人都没信心写这东西。

    “契税一千取八,交谭总甲,还有是左右邻中见费,看公子心意,此外就是我的牙钱。”

    刘民有拱拱手道:“吴叔说得明白,如此就麻烦吴叔再跑一趟,也好早点定下来。”

    吴叔对刘民有印象很好,脸露笑容道:“不麻烦不麻烦,我也就住在这左近,此事若成,rì后也算街坊了,互相帮衬是应有之意。”

    当下一起出来,吴越与几人作别,忙忙赶往南城,找那房主商议。

    见他走了,张二会抓着头问刘民有:“刘大哥,能不能把刀还我?”

    “刀还你?这刀是防身用的,摔一个碗用得着拿刀?下次再这样,这刀我就没收了,拿来切菜。”

    “知道了。”

    刘民有狠狠瞪他几眼,才把刀递还给他,张二会一把接过,套了刀鞘,塞到衣服里面紧紧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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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会提着肉一钻进纤夫的窝棚就大喊“代大哥,这是陈大哥让我们送来的。”

    一帮纤夫一看是陈新的小跟班,立即热情的迎来。

    代正刚左手拉张大会,右手拉着海狗子,“小兄弟,快快,来坐下,上次太匆忙,还不及问你们名字?可以告诉大哥不?”

    “张大会!”“海狗子!”

    “好,好,这名字好。”代正刚自然说不出这两个名字能好在哪里。看一看两人身后,岔开话题道:“你陈大哥怎么没来。”

    张大会回道:“陈大哥今rì去找差事了,又一直惦记着二屯哥的伤。让我们送来吃的。说吃了肉伤好得快点。”

    二屯连忙谢过两人。海狗子不太说话,只是傻笑看着张大会说。

    卢驴子有点迟疑的问张大会:“陈兄找啥差事?当官还是经商?”

    “去当个账房,月钱二两银。”

    卢驴子吃一惊“陈兄是来当账房的?”

    “原先不是的,陈大哥身上有十几两银子,路上用了一些,那天一见你们有难处,就全给你们了,我们只好呆在天津。”

    代正刚急急问道:“那你们这几rì没有银子又如何过的?”

    “剩了点碎银子,陈大哥舍不得用,前两天带着我们省吃俭用,每天都吃不饱,今天刚找着差事,预支了工钱,就把身上剩下的银子给我,让我买成吃的给二屯哥送过来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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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新四人没有其他去处,到处乱转一番回到客栈房间,却见代正刚带了卢驴子和二屯等人,跟海狗子两人一起回来了,二屯手臂上打了夹板,jīng神好了许多。

    代正刚见了陈新,一脸羞愧的道:“方才这位张大会小兄弟跟我说了,原来陈兄是到天津来找事做的,也不是大富之家,那十两已是倾囊相助,连rì来你们连饭也吃不饱,还要省出银子给我们送来吃食,实在令我等惭愧得紧。”

    陈新一听立即反应过来,毫不脸红顺杆爬了上去:“代兄万万不可听这小孩胡说,虽是辛苦点,但乐于助人是我华夏美德,少吃一点与救人急难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卢驴子担心的问道:“陈大哥你没了盘缠,我们一时也还不上,这rì子又如何过?”

    “无妨无妨,他们都不知道,我昨rì已典当了家传的玉佩,现今手里又有了一笔银子,看天津还不错,打算就在天津住下来。”

    刘民有惊讶的看着面有得sè的张大会,这小子学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很有天分,难怪天天叫着要去骗钱,而陈新也是配合无误,迅速塑造出了一个见义勇为、有情有义的光辉形象。把个代铁子一帮人感动得无以复加,他们要是个女子,恐怕要以身相许。

    果然不出刘民有所料,听得陈新典当了家传的玉佩,代铁子几人一下就跪到地上,二屯更是哭了起来,要给两人磕头,陈新等人连忙去扶,代正刚体壮如牛,陈新根本扶不动他,他只是跪着,对陈新道:“代铁子一向不服人,今rì服了大哥,不论陈兄如何看我,rì后我永远视陈兄为大哥。”

    卢驴子和二屯等人也是一起附和。

    陈新哈哈笑道:“好,我应当比你们长几岁,便厚颜受你们一声大哥,朋友相交,贵在知心,也不必斩鸡头烧黄纸了,现在就听大哥一句,都起来,起来。”

    代正刚等人这才高高兴兴的站起来。卢驴子还对陈新说:“陈大哥,你告诉我你的家传玉佩典在何处了,rì后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赎回来。”

    陈新哪有什么玉佩当了,都是胡说的,这也难不倒他,他岔开话题道:“落在鞑子窝的时候,把那玉佩东藏xī zàng,后来想明白了,所谓家传,也是个怀念祖宗的意思,重的是情不是物,只要心里有了这个意思,那东西又算什么。”

    “可是。。。”

    陈新摇摇手打断卢驴子,“这些rì后再说,大哥自有办法,典来的银子我已买了个住所,过两rì你们便把受伤的都送来这边休养。”

    “不好再麻烦大哥。”

    “既认了我作大哥,还有什么麻烦,住你们那窝棚万一中个风寒什么的,这伤就麻烦了。”

    “那好吧。”

第十二章 有房一族(一)

    院中石桌边围了一圈的人,有此处的总甲谭顺林、房主江有义、左右邻居、房牙、代书人、以及陈新这六人,代正刚和卢驴子等人也来了,把个院子站得满满的。经过房牙的商议,房主同意减少一两银,刘民有和陈新急着用房,也就同意了。于是中午就请来此处总甲谭顺林和左右邻居,办理交割。

    谭总甲约四十岁,一副美髯,左手抚着胡须,右手拿着已经盖好清军厅印章的红契,正在大声读着。

    “立卖契人江有义,今因另居他处,有破瓦房住屋一所,合门市两间,正房两间,西厢房三间,屋房大小共七间,计地八十三步(注:弓步,一弓步折2.8平米),门窗户壁上下土木相连,四围门壁及窗瓦砖石,并天井明堂及石俱全。坐落,东城井东坊二道街总甲谭顺林地方,东至官街,南至周来福家墙为界,北至江旺家墙为界,西至本家墙角滴水为界。今凭官房牙说合,情出卖与刘民有住坐,永远为业,三言议定,时值价银四十一两整,计税三钱二分八厘,其银当rì公同收足,外无欠少。自卖之后,如有亲族人等争竞者,卖主一面承管。两家情愿,各不反悔,如有先悔之人,甘罚白米百石入官公用,立此卖契,永远为照。天启七年四月二十七rì。卖主江有义,中见人谭顺林,左邻江旺,右邻周来福,房牙吴越,代书人陈则同。”

    谭顺林念完了,又对两人说道:“二位听清了就可以画押了。”

    刘民有又把红契拿过核对一遍,确认后把四十一两银子交给房主,那房主自己还带了称,无误之后,以上人等便按序画押按印,等大家都画完了,刘民有给了谭总甲税费三钱二分八厘,原本的红契是要画完押,到清军厅交税后才盖印章,这谭总甲有兄长在清军厅做事,连红契都有现成的,这税到底进了谁的腰包实在难说。

    然后又付了吴越的房牙钱二钱五厘,刘民有觉得吴叔人不错,加了二分五厘,共二钱三分,润笔费给了五分,左右邻的中见费本来一般是一两分,刘民有都给五分,两个邻居立即热络起来,帮忙张罗。另外谭总甲也有一份中见费,本该和左右邻一样,但陈新直接塞到他手上,却是两钱银,谭顺林在袖中轻轻一掂,悄悄收了,眼睛都笑眯了。这一番事情做完,刘民有已经是有房一族。

    当下人人高兴,那原来的房主江有义也不立即走,这人不算大商家,人却颇为大气,陈新知道他是棉布商人,一直与他交谈,不一会,关系已十分融洽。陈新问明他在南城的店铺位置,准备有时间去看看。

    其他人纷纷帮着规划房间布局,又是介绍木作店、布店,谁家货好谁家便宜,一一跟刘民有详细解说,生怕他不明白。

    谭总甲今rì收成不错,心情很好,过来跟刘民有说起这二道街情况。

    “刘公子你们来后,需记得值更一事,二道街住户是六十八户,除去几家无力的,便每两月轮一次更,要在更铺中值守一夜。若不愿守,也可出钱请人。其他河工应役事,就待办过户帖再说。”

    刘民有点头答应:“该我们值更时就麻烦谭总甲通知一声。”

    谭总甲心情正好,一挥手道:“不麻烦,江旺在你前一天,到时候让他通知你便是。”

    江旺的房在二人的北面,是二人的左邻,他约三十六七,也是左卫的军余,平rì在三义庙、观音庙、天妃宫等庙宇外卖些香蜡纸烛,有一子一女,都还小,人有点内向,不爱说话,听了谭总甲的话只是点点头。

    说完这些,谭顺林问起二人作何营生,听到陈新当了账房,颇为刮目相看,账房必定会点写写算算,不是一般人能做。陈新谦虚一番后,对谭总甲作个揖说:“我们初来咋到,若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请谭总甲和各位街坊多指教。”

    谭总甲又捻着美髯说道:“指教谈不上,这街原本住的都是左卫军户,一总甲是五十户,年生久了,有走的有来的,房也是分拆转卖,现今有六十八户,倒是民户占了多半,街坊中既有当家丁军士的,也有打杂帮佣、经商买卖。虽是有穷有富,但街坊邻里相处一向不错。”

    “谭总甲这几rì我们收拾停当,就找个饭店请街邻吃个饭。到时还要麻烦谭总甲帮我们介绍各位邻居。”

    “二位何必多礼,不需要什么饭店,就在门口摆两桌流水席,所费不多,又远比那饭店热闹。”

    刘民有虽是农村人,但从来没做过流水席,听了不由有点担心道:“这,我们都不会煮菜,就担心味道不合大伙口味。”

    “无妨,城隍庙那边有厨役市,每rì都有些厨子等在哪里,专门就是上人家里做饭席的。工钱也不高,一rì就是三五分银。”说话的是右邻周来福,他房屋在这院子的南边,江南嘉兴人,说一口怪怪的官话,是个裁缝,就在东门大街一家衣店做活。

    刘民有这才放心:“原来如此,那到时再来请大家。”

    谭总甲说得差不多了,就告别出门,刘民有和陈新连连道谢,原来的房主江有义、还有代书人陈则同也站起来,跟谭总甲一起走,众人送到门口。

    谭总甲临走对两人交代道:“若是有事,不要客气,只管来找我,邻里相助都是应当的,你们刚来不熟,住久点就好了。”

    又对江旺和周来福道:“你们是左右邻,人家初来不明白的,你们要多帮衬,要买什么东西,多带带路。”

    江旺又是只点点头,周来福倒是热情的道:“谭总甲你放心,你就是不说,我们也得来帮忙,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两位公子又是读书人,咱更不能丢了我们二道街的份。”

    谭总甲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作别而去。

    等他们一走,刘民有就安排起四个跟班打扫清洁,虽说平rì有人打扫,但才买来的房,总要自己收拾一下更放心些,屋中没有工具,江旺见状也不言语,从自己家拿了两个条帚过来,王带喜和张二会干劲十足,拿着就开始打扫。江旺又拿了两个木桶,带着海狗子和张大会去找坊中水井的位置,准备打点水来冲洗庭院。

    周来福是个热心人,他和吴叔两人在跟刘民有计划要购买的家什,周来福掰起指头给刘民有细说起来:“咱们一般人家,装油米盐面,粗瓷盆罐总要几个,房中木椅各一张,每屋要一个烛台,还有马上要用的被单床褥,夏天蚊虫多,床帐、帐钩也是马上要买,竹帘也可以要一副,厚棉被可以等秋后,厨房里用的,铁锅、瓷碗、勺瓢、火钳、擀面棒、菜刀、菜磴要一套,打扫的炊帚、笤帚……”刘民有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念,代正刚在旁边帮忙记,这些东西准备起来,实在繁琐,又不象以前有超市,一趟搞定,都是要在各种铺子去采购,漏掉一样,也许就又要走通城去买。

    陈新对这些没有兴趣,他从小到大从未做过家务,结婚后更是请了两个保姆在家里。送了谭总甲和江有义出门后,见庭院中忙乱纷纷,他不想做这些,站着不动又不太好意思,干脆悄悄溜出了门,在二道街周围转悠起来。

第十二章 有房一族(二)

    这二道街与东大街呈垂直方向,街道往南连通一道街,再接到了东门大街上,,虽说是六十八户人,但院落只有四五十处,有十多个院子住了两户以上,每家院墙外都挖了阳沟以防内涝,街面上是土路,填了些小块的青石板。几乎每个院子都有门市,少半改为了住屋,有大半开着店铺,店铺种类也多,有果品、生熟药铺、巾帽、食店、浆洗等,以巾帽居多,城中购买巾帽的,多半都会到井东坊来,所以街上走动的人不少,生意情况应当不错,

    二道街好在家家有茅房,路面上没有堆着乱七八糟的粪便,前面不远的一道街就有两大堆粪便垃圾,臭气熏天。但也是没法的事,一道街位置比二道街更好,租房人也多,很多人家把原来的厕所填了,新修了房屋,五谷轮回之事就靠马桶,一旦错过了粪车,就只好到处乱倒,这让陈新第一次觉得有城管也不错。

    “陈大哥!”背后传来一声叫喊。

    陈新转头一看,是卢驴子。

    “传宗,你有何事?”陈新终于想起卢驴子的本名来。

    卢驴子扭扭捏捏半天,脸红颈涨没憋出来一句。

    陈新奇怪的看着他,这卢驴子当rì和唐漕口对峙时,可是嚣张得很,口齿也还伶俐,岂知也有这副模样的时候。

    终于,“陈大哥,二屯的伤就见好了,大夫说再几rì就可以不换药了。”

    “嗯,很好么,那他打算回家了?”

    “是。。。不是,他自己不想回去,代大哥逼他回去的,代大哥也逼我回去。”

    “原来如此,那你打算听他的?”

    “二屯听代大哥的,我,我还得再看看,我不想回去种田。陈大哥你也是大哥,我想听听你怎样说。”

    陈新想了一想,带着卢驴子沿着二道街往北走,卢驴子来问他意见,应当是想来跟陈新混,但现在知道陈新只是个账房,前景堪忧,又有点犹豫,所以想来探听一下陈新有没有其他打算。

    想到这里一边慢慢走一边对卢驴子道:“卢兄弟,若是太平盛世,我也会如你代大哥一样,让你回去种田,但现在不是。你或许不信,大明的乱世迫在眉睫,乱世一来,纤夫也好,农夫也好,没有人能躲得开,你是愿意躲到一边任别人来决定你的生死,还是愿意在乱世中争得一个机会,去决定自己的命运?两条路说不清楚那个更好,这不是别人可以帮你决定的,只有你自己可以。”

    卢驴子抓抓头:“那陈大哥你呢,你会怎么选?”

    陈新看着卢传宗微笑道:“大哥现在也只是个账房,但我坚信在天津会有机会,所以我要留在这里,等机会的到来。现在大哥还给不了你什么,连你的工钱也付不起,你若愿留在天津,可以住在我这里,先自己找个差事做。”

    卢驴子听了,更是踌躇不定。陈新拍拍他肩膀说道:“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下决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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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周来福就带了刘民有和代正刚等人去购买急需的床单被褥等用品,江旺就带领着张二会王带喜冲洗庭院,江旺的老婆也过来帮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妇女,平rì帮着江旺卖点香火,倒是能说会道,带着王带喜亲自动手把灶台里面清扫一番。

    陈新和卢驴子两个对家务一窍不通,又怕繁琐,只好在外面东游西逛,到东北方的三义庙转了一圈,估摸着刘民有他们该回来了,才打转回屋。

    一进院子,里面人声吵杂,原来这附近好几家人都来了,石桌上堆了一堆布匹被褥,周来福指挥几个女人在帮忙缝线,地上已经冲洗得干干净净,灶台上摆上了一个大铁锅,台沿上胡乱摆了些粗瓷碗盘。正屋中传来刘民有大叫声:“这边支高一点,这床是给伤员睡的,绑紧点,别弄塌了。。。”

    周来福一看陈新回来,忙指着几个女人家对陈新道:“陈公子回来啦,你看这说话就要收拾好了,这几个都是一个小甲的街坊,听说来了新人家,都来帮忙来着。”

    说完他又对几个女人家道:“看到没,这就是陈公子,是个账房先生,以后有啥写写算算的,就不用找代笔了,请陈公子帮忙便是。”

    当下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纷纷和陈新见礼,反正是周围几家的女人,陈新到最后一个名字都没记住。进到正屋,人比院子里面还多,代正刚一头大汗,正在给一根竹竿上帮床帐,看样子比舞弄他的镔铁棍还累,海狗子给他扶着杆子。这间正屋是原来的中间房,没有床,正好周来福家有一张旧的没用,刘民有买了来,弄好被褥床帐,准备给二屯用。另外一个正屋中也有几个人在收拾。

    幸好人多好办事,到了晚饭时间终于收拾好了房间,一众女人忙着回家煮饭,周来福和江旺也回家了,剩下都是自己人,王带喜收拾灶台,成了个大花脸,代正刚满脸汗水,其他人也是跑了一下午,又累又饿,但见到收拾一新的院落,互相看着呵呵的笑起来。

    刘民有高兴了一会,让大家围到石桌旁开始分派房间:“西边正屋我住,东边正屋留给二屯几个伤员,带喜你住西边第一个厢房,海狗子你们三个幸苦点,先住到门市里面,代兄和卢兄,你们来照顾伤员,就住到第二个厢房,陈新今天偷懒,就住第三个厢房。”

    代正刚连忙推辞,要求正屋让给陈新,陈新笑着谢绝了,这房间安排是两人商量过的。当下众人兴高采烈去饭店吃饭,吃完后代正刚和卢驴子便告辞出城。

    等六人回到院子,天sè已经快黑了,刘民有点起两个买来的灯笼照明,没有了外人,王带喜马上跳起来,象快乐的小鸟一般到处飞舞,在各个房间跑来跑去,等看够了,进了自己的厢房就不出来,隐隐听到有呜呜的啜泣声。海狗子几个则在门市里面用多出的门板搭了个简易床铺,胡乱挂起床帐,在里面又打又叫,闹翻了天。

    刘民有呵呵的看着,淡定的道:“这些小孩子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陈新则拿根树枝在天井的石桌和水缸边比来比去,一边对刘民有说:“以后等二屯他们走了,我就住正房去,海狗子他们住我那个厢房,厨房改造一下,中间这个石桌拆掉,把天井腾出来锻炼身体兼休闲娱乐。然后在角上打一口井,这样用水方便点。你看咋样?”

    刘民有当即表示赞同,还具体建议安一个双杠和一个鞍马,并进行了可行xìng分析,然后他又陪陈新看了一会,打个哈欠道:“不知怎地,今天瞌睡来得特别早,我先进屋了。”陈新点点头,继续测量柴灶尺寸。

    刘民有一进了屋子,立马关上门挂起灯笼,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掏出红契,手抖着看了半天,内牛满面的嘴巴蠕动着:“我终于在天津买房了啊,几千斤粮食,就买房了啊,黄金地段的独栋现房,没有按揭、没有公摊,没有大修基金,没有物管费,全装修,带门市,赠送花园,赠送厨卫,赠送家具,永久产权,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尹琬秋你少神气,你买得起不。。。”

    最后只剩下陈新气定神闲的站在中庭,他一脸不满的自语道:“水电气电视宽带零通,景观没有、会所没有、保安保洁也没有,而且设计很有问题,我以后买的宝马栓哪里呢?!”---------------------------------------求收藏、求推荐、求评价

第十三章 最小的长官

    第二天一早,晨钟未响,公鸡打鸣声已是此起彼伏。王带喜早早就起了床,拿个木盆装了水,在院子里清洗昨天买来的瓷碗,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陈新听了动静,再睡不着,只好也起了床,打开床帐一看,墙壁上到处停满蚊子,还好昨天就买了床帐,不然别想睡觉,大明的城市清洁确实堪忧,陈新这个屋子里什么吃的都没有,还是有两个鼠洞,昨晚就有几个老鼠在窗台上爬来爬去,折腾了大半夜。

    穿好衣服后,陈新又清理了一遍身上的银两,两人身上原本各带五十两,昨rì刘民有买房买家具,剩得不多了,陈新要上班,钱也不能带在身上,把五十两银子包好,准备一会给刘民有。

    “看来该把珠子变卖了。”陈新一边想着,一边推开窗格,只见王带喜小小的背影坐在地上,衣袖裤脚都卷起来,拿了个布帕在洗碗,两个羊角辫有规律的跳动着。

    听见开窗的声音,王带喜望过来,见是陈新,高兴的道:“陈大哥起来啦,我给你打水洗脸。”

    说罢麻利的到灶台上拿来一个小点的木盆,到大水缸边给陈新打水。那水缸很大,比王带喜矮不了多少,缸中的水位不高,王带喜只有十二三岁,又一向的营养不良。只见她踮了脚,费力的舀了半盆,却抬不上来。

    陈新倒不拒绝王带喜帮他打水,但见她费劲,又过去接住,放到石桌上,敲敲她脑袋道:“那边不是有瓢么,以后用瓢就好了。”

    王带喜仰着头眯眼一笑:“知道了,我就是笨来着。”

    陈新也笑笑,两手捧水洗了脸,凉凉的,再看时,荡漾的水中印出自己的倒影,下巴上胡子长了一截,头发也长了一点,还有右衽的青衿,陈新讶然失笑,穿越后他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形象,虽然才十来天,活脱脱已是个古代人,在公司里呼风唤雨的白领生活便如隔了百年般遥远,只有那职业的笑容似乎还没变。

    王带喜看他发呆,侧着头问他道:“陈大哥,这水不好么,我去井里重新打来好不好?”

    “不用。”陈新回过神来,手在身上搽了搽水,直奔门市,伸脚就在门上踢起来,“全部起床了!”。

    里面一阵鸡飞狗跳,一会后,张大会睡眼朦胧的开了门,看着陈新讨好的道:“陈大哥起来啦,我帮你打水洗脸。”

    “我洗过了,你们都到院子列队。”

    “能不能再睡会,我们昨天睡。。。”

    陈新不容质疑的道:“不行,现在马上出来列队。”说完转身回到院中,张大会一看来真的,也不敢再说,三个人连忙出了门,海狗子最高,站在右边,张大会中间,张二会左边。

    “今rì开始,天亮就要起床,先练列队,后练体能,每人两百个俯卧撑,两百起坐。晚饭后再来一次。”

    “两百啊,太多了,哎哟。”

    张大会刚说得一半,陈新一脚就踢过来,看着三人冷冷道:“以后训练时我没说发言,谁也不许说话,发言时也要先举手。”

    三人从未见过陈新这副模样,吓了一个激灵,都不敢说话,一个个站得笔直,有点害怕的看着他。

    “带喜,你去把昨rì剩的竹竿切几根篾条出来,马上。”陈新边说边把脚上捆的刀抽出来,扔到石桌上。

    王带喜正要把陈新的洗脸水倒了,看了这情景,连忙放了水盆,进了右边正屋,拿出一截剩下的竹竿,到灶台边砍起来。

    “吱呀”一声,刘民有的门开了,院中动静太大,他也睡不着,就出来在廊下看他们训练。

    王带喜看了,站起来道:“刘大哥,我给你打洗脸水。”

    陈新还是冷冷的说:“做好篾条再去。”

    刘民有忙摆摆手:“带喜你忙你的,我自己来。”

    王带喜怯怯的又坐下,开始做篾条。

    几人就这样站着,海狗子三人不知道陈新要干嘛,提心吊胆的看着陈新,院子中只有王带喜费力的切竹子声。

    好一会,王带喜终于拿了两根篾条过来,陈新随便选一根,挥了两下,试了试劲道,篾条在空中发出呼呼的风声。海狗子三人都不由吞了一口口水。

    “现在开始喊号子,海狗子带头,三人一起喊。”

    “碗是左,筷是右”

    “碗是左,筷是右”

    “先出左,后出右”

    “先出左,后出右”

    “左手右脚,左脚右手”

    “左手右脚,左脚右手”

    几人连喊十遍,没有出错,他们在一路上练过,还算有点基础。

    “现在一个一个来,海狗子先喊口号,张大会走。”

    “开步走,碗、筷,碗、筷。。。。。。立定。”

    张大会走步还没问题,一停步就乱了,两脚连踩几步才停下。刚松口气,呼一声,篾条破空而来,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臂上。

    “哎呀!”

    “啪”,“不许叫。”

    “哎呀!”

    “啪。”“不许叫”

    “。。。”

    “立定是怎么做的?”

    “听口号后,迈左脚,右脚靠左脚停。”

    “张大会喊口号,张二会走。”

    “开步走,碗、筷,碗、筷。。。。。。立定。”

    张二会全神贯注,终于是走对了。

    “二会走得不错,二会喊口号,海狗子走。”

    “开步走,碗、筷,碗、筷。。。。。。立定。”

    “哎哟!”

    “啪”,“不许叫。”

    “哎呀!”

    “啪。”“不许叫”

    “。。。”

    “按顺序再来。”

    几轮下来,三人都挨了打,手上都有了几道红sè的印迹。

    陈新拿着篾条,看着三人问:“现在可以发言,你们为什么会进关?”

    “是鞑子。。。哎呀!”张大会刚说半句,篾条又打过来了。

    “我开始说过,发言都要举手。”

    张大会连忙把手举起回道:“是鞑子占了咱家。”

    “为啥鞑子占得了你们家。”

    张二会举手道:“咱打不过他们。”

    “说得好,打不过别人就没有家,现今不是个讲道理的世道,有人要打你的主意,占了你的院子,打断你手脚。你们怎么办?”

    海狗子举手大声道:“咱们砍死他,可是陈大哥,我们练练刀枪不好么,为啥要练这排队呢?”

    “我说有用就有用,现今不是你们练刀枪的时候,比刀枪更重要的是纪律。训练的时候一律不得讨价还价,以后就按我说的,每rì都要训练,下面是体能。”

    陈新说完看看天sè,晨钟已经敲过,也该去俵物店上班了。把篾条交给刘民有低声道:“民有你看着他们,有人做错就打,不会伤着的。要好好管教一下,都敢跟我讨价还价了。”

    刘民有应了,送陈新出门,到了门外才对陈新问:“这些都是小孩,这样是不是太严酷了点,再说现在也不用打打杀杀的。实在不行,也让他们去找个工做做。”

    “十六七还小呢,现在他们这么大的,好多都娶妻生子了,代正刚他们的例子你看了,那沈家你也看了,哪有什么道理可讲,现在不练,真等到要用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他们做工的事先不忙,下午也要训练,晚上识字。”

    陈新又想起一事,“我那袋银子在我枕头下面,你先收着,中午要给他们吃肉,开不了火就到饭店去买,不然营养不够,另外今rì代正刚他们要来,你帮着安排他们住下。”

    说完才出门往文庙而去。

    刘民有回到院子,带着三人开始练体能,这也是路上陈新教过的,俯卧撑每组二十个,现在一共要做十组,每组中间休息。

    做过三组,人人累得直喘气,张二会人小,第四组就做不动了,爬在地上撑不起来,脸挣得通红,刘民有见了心中不忍,便道:“二会人小,做一半就是,可以去休息了。”

    张大会一见,也对刘民有道:“刘大哥,我也做不动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没力气了。”

    “那,好吧,你也休息。。。”

第十四章 白领

    “请店幌!”

    陈新刚走到俵物店附近,就听前面一声喊,是蔡掌柜带着他小儿子正在店铺外挂店幌,陈新来了几次,才注意到这店子的名字,原来是叫“东元”。

    陈新连忙过去帮忙,蔡掌柜的小儿子十六岁,叫做蔡申举,模样比较老成,连胡子也留了,蔡掌柜让他叫陈新大哥,他不情愿的嘟哝一句,谁也没听清楚。

    这般大小的孩子正在叛逆期,自卑又自恋,喜欢用叛逆的外表把自己包裹起来,其实只要夸几句就能轻易破开这外壳。

    陈新亲热的拉起他手道:“原来是先生的公子,受过先生和师母教导的,就是不一样,看这模样也俊朗,做事也沉稳的,我说句不敬的话,我这个师弟以后成就定然远远在先生之上。”

    这么一说,那小儿子的脸上终于见了笑,蔡掌柜当然也不会介意儿子强过他,呵呵笑着:“你就别夸他了,能早点安家立户,不让我cāo心就不错了。”又对蔡申举道:“还不叫陈大哥,你陈大哥可是中过秀才的,你要是能有你陈大哥一半出息我就谢谢菩萨了。”

    陈新一听这话,又把自己和蔡申举放到了对立面,不利于团结,忙接过话头对蔡申举道:“大哥虚长几岁,托大叫你声师弟,我这心里可对你羡慕得紧,你看看,有先生和师娘疼着,年纪这么小就能做工补贴家用,师哥象你这般大,还在家吃闲饭哩,有啥事用得着大哥的,尽管开口,不过等你以后升官发财了,可要记得你师哥哦。”

    这年纪的少年,别人一说他优点,立即就得意不已,那蔡申举听了,口中已是连称陈新为陈大哥。

    轻松搞定了这个叛逆期,蔡掌柜把幌子也挂好了,他从凳子上下来后,叮嘱陈新:“开门第一件,便是把幌子挂好,切记不能掉在地上,是要惊走财神的,要是被东家看到,这差事就没了。”

    陈新连忙受教,这古代破规矩还不少。三人又一起把门板全部取下,这就算新一天开张了。

    店中此时还有一个伙计,正在搬弄海参,要把货物补齐,蔡掌柜叫了他过来,介绍陈新认识,这人叫卢友,从山东来,老实巴交的,老蔡随意对他呼呼喊喊,陈新跟他交谈几句,才知他也是在二道街住,不过是租的房。

    这东元俵物店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晚间另外有个叫老汪的在铺中守夜,不过白天不在,整个店铺是在一个三进院子的南面,蔡掌柜告诉陈新只能在一进走动,二进三进有东家的家眷、丫鬟和婆子一类,东家没喊是不能进的,只有东家的老婆,也就是老板娘有时会到店铺来,东家原先有三个妻妾,前面两个死了,现今只剩下一个小妾,另外有一子一女,女儿平rì也在三进,儿子却听说在外地,老蔡说也没见到过。

    老蔡带陈新转了一圈,一进中也是五脏俱全,东西两边都有厢房,西南角是厕所,也是正规布局,原因是西南角一般认为是煞位,厕所的污秽之气可以压煞气,东厢靠南是厨房,其他厢房都是仓库。二进的大门就在一进的正北面,那里面看着好像还大,听老蔡说二进开了一个侧门,方便家眷进出。

    陈新虽名曰账房,实际没有单独房间,也在店铺里面管收钱,就是会计兼着出纳和库管,柜台里也只有些碎银和铜板,显然对他这新来的账房不太放心,说好每rì进的银钱下午都由老蔡锁到银柜中保管。

    今rì主要工作就是老蔡与陈新交接库房,老蔡拿了货册,打开一间西厢房,里面放的全是倭刀和折扇,平rì打扫和擦拭是卢友和蔡申举在做。老蔡对陈新道:“我们的倭刀长短都有,倭人叫什么野太刀、小太刀、打刀,我们就只写长刀、中刀、短刀,你记账时要记住区分,否则就乱了。”

    陈新拿出银清册看了看,写长倭刀的售价从七两到三十两都有,不由问老蔡道:“银清册上长倭刀也有几种价,又是如何分的呢?”

    “长中短也要分三品,倭人的刀种类多得很,我也搞不清,反正上品倭刀的刀身上都有铭文,你来看看。”老蔡抽出一把倭刀,寒光四shè,带血槽的雪亮刀身上果然有两行铭文,在近格处。

    老蔡还刀进鞘,又对陈新说:“有铭文的一般是上品,另外一些没铭文的,东家试过觉得好的话,也归为上品,刀柄上捆个红布条。中品则捆个青布条。”

    陈新一看刀架,果然有很多捆青红布条的。

    老蔡又一一给陈新看了中刀和短刀,说起倭刀的顾客,一般都是些武官、富家子和打行,还有一些京师和边镇的客商来批发。老蔡把倭刀吹得神乎其技,连说官军该多买些,打鞑子不在话下。

    陈新口中赞同,心中却不大在意,明军的问题远不是武器,但即便以武器来说,这倭刀太贵,xìng价比又差,虽看着漂亮又霸气,但刀身就三四厘米宽,又长又薄,拿来街头砍人可以,真要上战场,遇到长矛、大刀、狼牙棒这样的重兵,不死才怪,那天代正刚用铁棒一棒砸断青手的太刀就是明证。所以在陈新看来,倭刀最好的用途就是给鬼子剖腹。

    老蔡带着陈新按册子点完倭刀,又开始点折扇,折扇最先就是由rì本传入,先是青楼女子用的,后来因用着方便,普及开来,库房中的倭扇上画着些山水花木禽鸟,好点的有描金粉涂银泥,就如蓟州那胖子用的,苏州和南直隶等地制扇作坊很多,还曾有何得之、小官这样的制扇大家,一扇可值二三两银,工艺不比小rì本差,所以倭扇最多是有点异国风情,虽说销售还可以,但不算利润高的货物,当下也是分类清点了。

    两样点完,老蔡有点累,两人又回到门市上,把门市中摆放的倭刀倭扇一一点过才坐下休息,此时也还早,街上零零落落几个行人,店中生意都还没开张,陈新给老蔡泡上杯茶,自己也端上一杯,看着这生意情况,比陈新原来上班还要轻松。

    几人正聊着,蔡申举突然看着门口低声道:“别进来,别进来。”

    陈新背对门坐着,听了回头一看,竟然是那沈楼的娘子,还是穿的那天那一身衣裳,发髻收拾了一下,神情憔悴,她当然没听到蔡申举说话,怯怯的走到门口,看看招牌,犹豫了一下后,迈步走了进来。

    蔡申举和卢友都是懊恼的“哎!”一声,然后蔡申举无jīng打采的迎过去,问道:“沈家娘子可是要买俵物?”

    沈娘子小心的看蔡申举一眼,“是,我,我想买点鲍鱼给我家相公将养。”

    蔡申举看都不看她,头扭在一边回道:“这边的干鲍每两价银三钱五分,那边大一些的每两价银五钱五分。”

    “啊,这么贵,那我再看看,看看。”

    沈娘子脸红着,尴尬的站在鲍鱼货栏边。蔡申举在旁边翻着白眼,他一开始就知道这沈娘子买不起,纯属浪费jīng力。现在的rì本俵物是真的奢侈品,比广东福建产的要好,每年从rì本运来的数量不多,东元俵物店的海鲜大部分要发往京师等地,留小部分在铺面,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

    老蔡在柜台后轻轻哼一声,陈新看他们样子,似乎十分讨厌这沈娘子,正要问老蔡原因,那老蔡先开口了,低声对陈新道:“刚开门就进来一个女子,晦气得很,况且她家男人还是个小利(注:小偷)之徒。你也要记着,如果开门第一个进来的是女子,等她走了后要烧草熏屋,草灰还要扫到门外去,如果是孕妇就更晦气,最好在门外就挡着,这样才能不得罪财神,你可一定要记住。”

    陈新才想起老蔡和这沈娘子都在立业坊住,难怪知道沈楼的事。不过要是按老蔡这理论,后世的母婴店赚个屁钱。

    “这样啊,那如果进来的是清军厅同知大人的夫人,又当如何?”

    “那又不同,同知夫人是沾了官气的,又岂是这种市井妇人可比。”

    陈新肃然抱拳:“原来如此,晚辈受教了。”

第十五章 街坊

    几人搬来井东坊的第十天下午。院子里面人声嘈杂,空气中飘着煤燃烧后的气味,今天是他们宴请街坊的时候。

    “这边这边,把桌子摆过去点,别挡着门,狗子你再到江旺家借几个凳子。带喜,你一会先把碗筷叠好放那边。”

    “知道了。”

    刘民有流着汗,指挥几个跟班,在门口摆好了两张大桌子,周来福家老婆在灶台边帮忙烧火,家庭妇女显然更知道如何最大限度利用煤的热量,一个从厨役市请来的厨子忙着切肉煮菜,卢驴子在给他打下手,二屯就在旁边看着,陈新上班当天,代正刚和卢驴子就把二屯送过来了,其他几人的刀伤差不多好了,但伤口还包扎着,代正刚担心其他街坊看了会多心,就只送了二屯来,卢驴子留下照顾,他自己还和其他人留在窝棚。

    不一会,门里门外都飘满了肉香,几人准备了一天,晚饭时就要请各位街坊来吃流水席。请客的时间是请相士算过,本来总甲谭顺林建议中午开始,考虑到白天外出做活人多,陈新也不在,就改在晚饭时候,而头一天谭总甲带着他们已经一一通知过邻居。

    申时刚过,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有四五个菜,就是烧猪肉、炖猪蹄、烧羊肉、馒头、杂粮饼之类,用几个大瓷碗装了放到桌上,灶上就轮流把几个菜热着,吃完一碗再装一次。这就是流水席的做法,费用也不多,加厨子工钱用了近二两银子。猪肉一斤是二分银,买了三十斤,羊肉便宜些,买了五十斤,坊中六十八户人家,一家至少三四个,两三百人,一人能到不少肉,可算是不错的牙祭。

    肉香一出来,就有几家街坊来了,昨rì说了之后他们就期待着今rì这晚饭,在家的就早早过来,刘民有不停的跟街坊打着招呼,江旺在一边跟刘民有介绍,好让众人都认识刘民有,这也是办这流水席的目的。

    来的第一桌都是坊中的妇女,白天在家的,赶了个早,拖儿带女的来了,各自拿了碗,先来的就围坐在桌边,十多人坐满了一桌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称赞两人。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问:“刘哥儿你们从哪里来的?”

    “这位婶子,我们是辽东来的。”

    “啊哟,那可不是被鞑子占了么。”

    “是,所以我们一路逃进关来。”

    “这天杀的鞑子尽不干好事,前两年丢了那啥广宁的时候,逃难的人多得不得了,听说有些全家都死路上了,看着真是可怜。”

    “是,我们两人还算好,进关投了亲戚,他们这几个可是遭了罪了,爹妈都死在路上,到处流浪几年了。”刘民有说着指了指王带喜他们。

    一众家庭妇女一听,爱心泛滥,拉过最小的王带喜和张二会,七嘴八舌的关怀起来。

    另一个妇女道:“刘哥儿你们可成了家?”

    “还未成家。”

    “那可不行,刘哥儿你们可得赶快,听说你们都是读书人,一定知道无后可是不孝,这事包在你王婶身上,一定要给你找个好人家女子。”

    王婶旁边一个女人接道:“王婶你是不是看上刘哥儿,要招他做女婿咋的,你家女儿才十岁,刘哥儿你可别听她的。”

    “哈哈哈!”旁边一群女人一阵大笑。

    王婶听了骂旁边那女人:“死娘子尽乱说,我家女儿着啥急。”

    “是,不着急,反正刘哥儿他们这里可是有五六个男人家来的,王婶你慢慢选就是。”

    一群女人又是大笑,张二会被拉在旁边,倒懂不懂的,跟着他们一起笑,那王婶的女儿才十岁,被笑得红了脸,肉也顾不上吃,抓了个馒头跑了。

    刘民有有点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他这个宅男来说,这帮子家庭妇女难对付得很。

    正这时,身边传来陈新的声音,“我倒急得很,王婶可以先帮我物sè个女子。”

    转头一看,是陈新和老蔡几个人来了,知道有饭吃,几人收了铺子忙忙赶了回来,蔡申举二话不说先坐到另一桌,占住一个位置。

    王婶正被一群女人挤兑,陈新这么说,总算有了个台阶,笑道:“陈哥儿你快说说,要找啥样的,包在王婶身上。”

    陈新一脸职业笑容:“我要求高得很,一定要找各位嫂子婶婶这般贤惠持家的。若实在没有,至少要赶得上各位一半才行。”

    一众女人脸上有光,立即叽叽喳喳合计起来。刘民有乘机躲回院子,让陈新对付这帮中年妇女。

    吃过一会,街道上出来的人渐渐多了,蔡申举坐的第二桌很快坐满,吃了起来,这桌都是男的,上了一碗酒,一桌人轮着喝,不一会酒碗里面就飘了些菜渣子,不过大家都不以为意。

    第一桌女人见人多了,也不耽搁,加快速度吃完,腾出第一桌,走的时候还在讨论哪家女子适合陈新,等她们一走,马上又有街坊上来坐满,拿了碗筷开始吃。王带喜等人赶忙重新端来菜碗,又收了空碗拿到院子里面洗了,以备下一轮使用。

    院子里一片忙碌,刘民有也去帮忙装菜,刚装了一半,周来福老婆就道:“刘公子你这样装可不成,肉太多了,后面的还有好多轮,到时可就没肉了。还是我来。”

    刘民有只得又把碗给了周来福老婆。等她装好,放在灶边热着。

    谭顺林见刘民有还在院中,进来对他道:“刘公子你还是去外边陪着,今rì主要是让街坊认识你两人,厨房的事交给这些女人就是。”

    卢友在旁边也附和道:“就是,贱内马上也过来帮忙,你就去外间陪着,真是的,让她明rì再洗衣服偏不信,明知道今rì事多,非要洗了来,等会看我不收拾她。”

    这卢友也是二道街街坊,每rì和陈新一起上下班,已来过几次,比较熟悉,他在老蔡面前虽老实,但在家却是说一不二。

    刘民有只好又到院外,跟陈新一起陪众人喝酒,并负担起倒酒的职责。街上的人已经很多,都在一边等着桌子,站成一堆堆的聊天,谭顺林带两人一一介绍。

    桌子上坐的大半都是些男子,女人敢上桌子的总共就一桌,大多数则是装了饭菜蹲旁边吃着,少数家规严的,根本不许女人出来吃饭,明末南方风气开放,手工经济发达,妇女地位有所提高,悍妇妒妇都不少,北方女人相对地位差些。但因人口流动频繁,天津这样的运河交汇处各地人都有,所以风气上也是混杂各地特sè。

    终于第二桌又吃完走了,老蔡父子也告辞离去,又是一番忙乱,摆好后又坐上一桌。就这样吃了六七轮,看着人渐渐少些,两人陪了半天,也认识了不少街坊。

    四个小跟班和帮忙的几个人忙里忙外,王带喜正收拾桌子,叭一声,一把腰刀甩在桌上,吓了王带喜一跳,一看,是一个还算强壮的男子,穿了件半旧的胖袄,腰带上挂个木牌,脚穿黒鞑靴,头上戴个皮毡帽,大模大样坐了下来,口中连道:“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主人家先来点酒,可馋死我了。”

    陈新忙过来招呼:“兄台先坐,这就上酒,还没请教是。。。”

    谭顺林从旁边过来怒道:“周烂钉你干啥,这是新来的街坊,你这般模样岂非吓着人家。”

    那周烂钉见了谭顺林,赶快把腰刀从桌子上拿下来,赔笑道:“原来谭总甲也在,我这不是饿了么,我平rì就这模样,又不是故意今rì来吓他们。”

    谭顺林这才语气放缓:“这是新来的陈兄弟和刘兄弟,以后你们要互相多帮衬。”又对陈新道:“这是周世发,是天津副总兵钱中选大人的家丁,有时在镇海门当值,有啥急事进出的话,可以找他帮忙。”

    陈新笑着对周世发一抱拳:“原来周兄是副总兵大人的家丁,难怪如此豪气,有周兄这样的壮士帮着钱大人守城,我等小民才可以放心在此安家,一会我们一定要多敬周兄两碗酒,以表敬意。”

    这周世发从小练过些刀枪,力气也有点,才选到那副总兵的家丁,平rì在城中也是横行霸道。因为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他既当了兵,所以人称周烂钉,街坊中难得有人说他句好话,听了很是受用。与陈新称兄道弟,要一醉方休。

    刘民有住了几rì,也基本了解了一些,这古时的邻里关系与二人原来的时代完全不同,街邻守望相助是天经地义的事,同一弄堂或街道是一个天然的联系纽带,社区是一个人处世为人的后盾,无论大富大贵还是大jiān大恶,可能会看不起邻居,但一般不会欺压邻居,多少还会帮点忙,所以街道住着恶霸流氓反倒不是个坏事。

    “周哥,周哥,你咋地才来,我在街口守你半天了。”一个贼腻兮兮的年青男子急急跑来,他中等身高,却十分瘦,戴着个边鼓帽,穿个束腰袍裙,腰带里面插着把折扇,他挨周世发坐了,又把板凳移近一点,未语先笑,讨好的对周世发道:“周哥,今rì当值辛苦不,要不要小弟给你捶捶背。”

    周世发看都不看他,不耐烦的道:“滚开,少来这些虚的,先把上次的份子给老子了再说其他的。”

    那男子脸皮甚厚,也不管其他人在,站起就开始给周世发捶背,一边道:“看周哥你说的,你的份子还能少了不成,最近手头紧,一缓过来,立马就先给了老哥。正好,周哥明天要是得空,咱几个再去扎个火囤,连上次的一起就给老哥了。”

    周世发转身一把推开他,骂道:“滚,要捶就让你老婆来捶。”

    “周哥说笑了,我那粗手大脚的老婆来,我还怕她捶痛了周哥。”

    谭顺林咳嗽一声,那男子听了看过来,见是谭顺林,也陪上笑脸打个招呼,谭顺林才对他说:“你来了怎地不先和主人家见礼,一来就说你那些破事,快来先见过陈公子和刘公子。”

    “是,是,谭总甲教训得是,也是我急着找周哥,你看,这礼数都忘了,两位陈哥哥刘哥哥莫怪。我姓邓名柯山,字。。。”

    旁边周世发一脚蹬在他屁股上,“字你娘个字,你敢把你那破字说出来,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邓柯山挨了一脚,连忙把裤子上的脚印拍两下,笑容不改,对周世发微微弯弯腰说:“我这不是跟新街坊见礼么,这字都不说,以后如何相称哩。”

    “你他娘又不是读书人,磨盘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还取啥字,再说就你那德行,也好意思取个字叫‘道德’?我都替这两个字羞得慌。”

    “周哥,你看你说的,我还是上过两年私塾的,两箩筐也不在话下,你消消气,我不说还不成。”

    邓柯山这话不软不硬,周世发似乎来了气,眼睛一鼓,陈新见状不妙,忙插到两人中间,拉了邓柯山道:“来来,邓兄先坐,要我说,邓兄这柯山二字原本就大有学问,人生一世犹如烂柯山中一梦,可见令尊令堂都是有学问又有见识的人,有这般好的名,字不字的不重要,周兄你也消消气,街坊间有事都好说,今rì我就陪几位好好喝几碗,其他事明rì再说。”

    周世发这才道:“我就看陈兄的情面,不与你计较。”

    邓柯山顺势坐了,对陈新说:“陈公子就是有学问,我最敬重有学问的人,你就叫我邓二就可以,刘兄也是,别的不敢说,这左近街坊都知道我。。。”

    周世发冷冷一笑:“都知道你坑蒙拐骗。”

    邓柯山也不介意,嘻嘻笑着继续:“街坊都知道我是个热心的,你要有事用得上我,没说的。。。”

    “没说的,一准被坑了。”

    谭顺林实在看不下去,骂道:“你俩适可而止,有啥事下去说,别在新街坊面前丢人,邓柯山你自己拿个蒸饼把嘴堵上。”

    周世发停下不说,脸扭一边去,邓柯山毫不生气,自己去拿了个蒸饼,一看桌子,嘴巴还是不歇:“陈哥,你们的菜呢,我咋坐半天了还没上呢。”

    谭顺林气得冲过来想打他:“这流水席哪有人没齐就上菜的?你能不能把你那臭嘴闭了。”

    陈新起来拦着谭顺林:“谭总甲别着急,我看这天也晚了,你也还没吃,就坐这一桌,里面帮忙的几位婶子大哥也可以来吃,正好凑一桌。民有,快让带喜他们上菜,多拿些碗,好倒酒。”

    邓柯山一听有酒,又兴奋起来,谭顺林刚坐下来,见他又想说话,把桌子一拍,邓柯山硬生生又把话吞了回去。

    陈新看事态平静,赶忙进了院子去请帮忙的卢友、周来福、江旺等人,这三人的老婆也不能上桌子,自己装上饭菜,就在灶边小凳上坐了吃。刘民有虽不同意这种做法,但也没法去说这个理,只好由她们,因为周来福这类保守派的存在,王带喜也就别想上桌子了,她倒是毫不在意,她原来家里比这边还保守,上不了桌子不说,往往还是家中男人吃完了。女人才能吃点剩的。

    招呼了大伙去吃饭,陈新正要出去,刘民有在旁边低声说:“那邓柯山脸皮可比你还厚。”

    陈新笑道:“那我跟他多学习,别说他了,你一会也陪大家多喝点酒,最后来这两人都有趣得很。”

    “也只有你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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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苦命的潘金莲

    两人一起出来跟众人坐了一桌,把卢驴子和二屯介绍给其他人认识了,只说是朋友,摔断了手,在此处养伤,众人也不疑有他,一起吃吃喝喝,此时天全黑了,暮鼓响起,刘民有又去支起灯笼。

    陈新听着钟声问谭总甲道:“谭总甲,我们这样会不会犯了宵禁?”

    “无妨的,宵禁是不准坊外行走,坊内也是不禁的。”

    “哦,原来如此,那我们今rì定要喝个痛快。”

    邓柯山立即接口:“对,难得我们二道街又来街坊,还都是人中龙凤,你看看,卢兄威武,二屯兄孝顺,刘兄沉稳,陈兄更别说了,又有学问又大气,咱们一起敬他们,来,干了。”

    这邓柯山尽说好话,卢驴子强壮点就是威武,二屯貌不惊人,也没学问,他随手就安了个孝顺。态度又热情得很,大家只得附和着一起干了。

    这样喝过两轮,陈刘二人就开始挨着敬酒,他们喝的是米酒,度数很低,席中又有人问起两人在辽东的事,陈新乘着酒劲把故事又说一遍,这故事他是越说越熟练,连刘民有不注意时,也觉得确有其事。

    众人听完又是一阵唏嘘,邓柯山听陈新说两人杀了一个鞑子哨兵,举杯对二人道:“我敬两位哥哥,小弟最敬重杀鞑子的好汉,可惜鞑子打不到天津来,不然我非去杀两个不可。”

    周世发头扭在一边道:“陈兄和刘兄虽是读书人,可人家身高体壮,就你那小身板杀鞑子,捆一个给你都杀不死,就凭你这德行,不当二鞑子就不错了。”

    邓柯山还是嘻嘻笑着,“周哥又说笑,我再不成器,华夷大防可是懂的,就算杀不了鞑子,上城墙甩两块石头总可以的,等周哥啥时候要杀鞑子了,小弟给你磨刀牵马。”

    周世发骂道:“你也不怕闪了舌头,建奴上月把朝鲜王京都占了,说不得那天真打到天津来,我倒看你敢不敢上城墙。”

    邓柯山听说鞑子真可能来,吓得张了嘴呆在哪里,过一会才拉着周世发问道:“周大哥你可别吓我,你可知道我不经吓,那山海关天下雄关,哪是那么好打下来的。”

    周世发哼一声,也不理他。

    陈新对后金攻取朝鲜的时间不太清楚,但东江镇的核心就在鸭绿江两侧,既然朝鲜王京都丢了,多半东江也损失不小,短期内可能无法有效牵制建奴。

    他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大的事,端起酒碗劝邓柯山道:“建奴也不是闹一天两天了,邓兄你哪次看到他们能进得了关的,有山海关不说,他身边还有插酋、毛大帅,他真敢跑那么远到天津来,这两个人就该跑到沈阳打秋风了。所以邓兄大可不必担忧。”

    邓柯山听了这才放心,笑逐颜开和陈新干了一碗。

    旁边谭总甲显然对这些遥远地方的事情不感兴趣,只关心二道街这一亩三分地,他打断几人的话题:“邓二,听说你那里又租了一户人家?”

    “是,正要与谭总甲说来着。”

    “是立业坊那沈楼一家?”

    “正是,他们不是欠了钱么,把老屋卖了,到我这里租了一间屋子一间门市,也是立业坊吴叔来说的。”

    刘民有听了,知道他所说的吴叔就是那房牙吴越。

    周来福插一句:“听说可是小利,还是偷的主人家东西,这样人你也租?”

    周世发一听又来了气:“以后坊里丢了东西就找你邓二。”

    邓二叫起屈来:“大伙可别冲我来啊,吴叔来说的时候我也是不许的,吴叔非说这家人可怜,急着找租处,我这人心肠软,帮人行善么,这才答应的。再说沈楼那腿都断了,还能跳出去偷东西不成。”

    谭顺林想想又说:“你家都住了一户了,他们一来你院子就是三户人。你统共才四间屋,如何住得下?”

    “刚好住得下,我家住一间,王家两间,沈楼家一间,不是刚好么。我还想着把茅房填了再修一间,还能再住一户。”

    谭顺林眉毛一竖:“你敢,你填了茅房你那些污秽倒哪里,这二道街其他不说,总比其他街干净。你一填,其他人有样学样,这街上成个啥样,你敢修,我就敢带街坊来拆。”

    “算我周世发一个,看他敢。”

    其他人也纷纷声讨,邓柯山见了只得答应放弃这个打算。

    谭顺林这才放过他,过一会叹口气:“这吴越也是,你立业坊不要的,整到井东坊来干啥,算了,邓二,你平时看紧点,但也别欺负了人家,沈楼他娘也是够难的,小利归小利,街坊间的情谊也不要坏了。”

    “是,谭总甲说得在理,我邓二其他本事没有,就是重情义。。。”

    “好了,你也别来这些虚的,大家喝酒。”

    陈新和刘民有这才知道沈家也搬来了,谭顺林他们说这事,两人半天插不上话,这时连忙又举杯与众人同饮。

    这般吃吃说说,直喝到二更,菜都热了两次,众人才喝完,走的时候都有点微醺,那邓柯山还是一路缠着周世发,劝说周世发明天和他一起扎火囤。

    等他们都散了,一众人开始收拾,刘民有寻个空,问陈新道:“邓柯山老要扎火囤是啥意思?是做泥水工一类么?”

    陈新嘿嘿一笑:“什么泥水工,我刚才问过周来福,扎火囤就是我们说的仙人跳。”

    “啊,难怪周世发说他坑蒙拐骗,那为啥他们只看不上沈楼,对这邓柯山还是不大介意?”

    “应该是因为沈楼是偷的东家,这是大忌,而邓柯山都是整的外面的人,听周来福说,邓柯山找周世发是撑腰来着,扎火囤最后出来的人要有威势,周世发有刀有制服,人也算高大,能吓着肥羊。”

    刘民有摇头道:“我还道周世发是个正直的,原来他骂邓柯山只是分赃不均。”

    正说着话,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我,我们来晚了,能否装点饭菜。”

    转头看去,正是那沈家娘子,低了头站在边上,手里还拿了个碗,两人对望一眼,知道她是不好意思来吃饭,只等众人散了才敢出来,可见平rì一定是受了不少闲话。

    沈娘子见两人不说话,更加窘迫,口中说着:“实在没有就算了,谢,谢谢。”

    刘民有忙道:“有的,沈娘子稍等,你把碗给我,我给你装去。”

    沈娘子赶快把碗递给刘民有,刘民有进院子装了满满一碗肉,想了想,又另外拿个碗装了,一并拿来给了沈娘子。

    沈娘子看多了一碗,感谢道:“谢谢二位公子了。”

    陈新见了她几次,都是一副憔悴神情,周围人谈话中也是歧视得很,心中毕竟有点同情,问了她一句:“你家相公的伤可好全了?”

    沈娘子声音有点低沉:“谢公子过问,倒是结疤了,要下地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哦,大夫怎么说的。”

    “没,没怎么说。”

    刘民有看她不愿多说,只好道:“那沈娘子路上慢些,早点回去热热就吃,天气热,千万别放久了。”

    “谢两位公子,明rì我再把碗还来。”沈娘子说完施个礼走了,看着走路还有点一拐一拐的。

    周来福还没走,在旁边看了,对两人道:“这沈娘子原先姓李,还是个官宦家闺女,万历间犯事,家被抄了,她先就是卖到柳老爷家,后来大了有点姿sè,听说柳老爷有点那意思,结果妻妾都吵闹,逼着又卖了,沈楼在柳家帮佣,正好没娶媳妇,几两银子捡了个便宜。娶回来的时候,这附近的都在背后笑话,说是柳老爷祸害过的,久了看这娘子人本分,心也好,慢慢就不说了,开始沈楼对她也可以,后来几年肚子都没见动静,听说沈家母子就开始不待见她,经常打骂。再后来,沈楼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去迷那博戏(注:赌博),那岂是我们小户人家能玩的,出了这事,连带把这娘子也害了。”

    “那不是和潘金莲差不多。”

    “还真差不多,不过这娘子却是个本分人。”

    正说着话,就听得那边有男人吼叫和女人惨叫声。夜深人静,声音传得远,几人仔细一听,好像是沈楼和沈娘子的声音,周来福是个爱热闹的,一听了就道:“瞧,刚说着就出事了,我们快去看看。”

    说罢当先就往那边赶去,陈新对刘民有道:“这命苦的潘金莲,刘兄快与我去武大郎家看看。”

    刘民有不及理他,也跟着周来福过去,到了邓柯山院外,院门紧闭,里面果然是沈家在吵闹,只听那沈楼在里面咆哮:“你这不要脸的,不要脸,你还敢躲,站过来,过来!!”

    然后就是棍棒打在身上的啪啪声音,沈娘子尖叫了两声,后面就是低低的哭泣,那沈母没什么动静,邓柯山也没说话。

    “你说,为啥多了一个碗,他为啥要多给你一碗。”

    “那刘公子是好心人。。。”

    “屁好心人,你跟他做了啥,要多给你一碗,你贱到为一碗肉就要干那不要脸的事,打死你,打,打。”

    他叫一声打,里面就是一声棍子声,沈娘子这次只是压抑的嗯了几声,估计是咬牙忍着。

    陈新和刘民有面面相觑,这多给一碗肉还给出个是非来,而且这一来两人别说劝架了,连辩解都不好说,卢驴子和张大会也跟了来,刚好听到这几句,气得想去踢院门,被刘民有死死拉住。

    这时周围好多人家都开了门出来,听了沈楼的话,在街中议论,陈新一看不行,连忙捅一下旁边的周来福,周来福楞一愣才反应过来,对着院子里面骂道:“沈楼你少血口喷人,你家娘子过来才片刻功夫,我在边上看到的,就在门外站了一会,能做个啥,人家刘公子好心,知道你有伤,多装些肉,你倒狗咬吕洞宾。”

    里面也传来邓柯山的声音,“可不是,那刘公子我是看过的,知书达理,你沈楼爱打老婆玩只管打你的,扯得上人家刘公子何事,你再胡说八道,老子大耳刮子扇你。”

    附近街坊都是刚到刘民有那里吃过饭,对两人印象都不错,听了周来福的证词,当下纷纷出言谴责那沈楼。

    沈楼虽最近脾气暴躁,也不敢犯了众怒,当下没了声音,好半天后才听他骂沈娘子:“滚院子去。”,然后门响了一声,再无动静。

    街上众人听了,又议论一阵,好心的还过来劝劝刘民有,让他以后别管沈家的事情,过一会看再没热闹,便纷纷回屋,刘民有几人也往自家回去,刘民有一路心情低落,卢驴子和二屯等人一路上不住口的骂沈楼,但也只是骂他不识好歹,没人说他打老婆不该。

    回屋后众人一起动手,收拾了院子,大家今天都累得够呛,收拾完就各自回屋了,院中安静下来,只余下一些昆虫鸣叫。刘民有端个凳子在石桌边发呆,陈新也过来坐下说道:“你也别多想,这事咱又没错。”

    “我倒没什么,只是觉得。。。”刘民有想了半天,“觉得那沈娘子一生坎坷,今天无端挨顿打,又被赶到院子里,这一夜会是种什么心情”。

    陈新笑笑道“还能有什么心情,我看她那心早就死了。前几天她到俵物店,想给沈楼买点海鲜,还被蔡家父子奚落一番。”

    “哎,咋我们来了这么久,没见过几个幸福的。。。”

    陈新看他那样子,又不好开他玩笑,只得岔开:“咱们只是上班族,层次太低,接触不到而已。”

    “你是上班族,我是待业青年,说真的,你每天上班忙什么?”

    陈新笑起来:“事情真不多,比原来公司里面轻松多了,每rì就是记账和打杂,账房那点事早学会了,对了,我这上几天班,你知道在那俵物店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

    “有两个厢房里面全是生丝,我乘老蔡开门偷偷看到的。东家和老蔡还经常半天半天的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你东家还做丝绸生意?”

    “肯定是运去rì本的,老蔡不是说过那东家每年要去两次。”

    刘民有还是不太明白,“那跟我们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想也跟着去一趟rì本,打听清楚了,以后咱们自己买条船做海贸赚钱。万一鞑子来了,咱也好坐船跑路。”

    “嗯,那好,明天我也要去找账房的差事做,多存点银子,不然拿啥买船。”

    “好,但以后谁守海狗子他们训练呢。”

    “有啥好守的,反正走两下就行了。以后让他们也去找个事做。”

    “走两下?他们的俯卧撑和起坐呢?”

    “张家兄弟都说累,二会做得起五组,大会两组,只有海狗子自己非要做十组。靠自觉就好了。”

    “什么?靠自觉?!!”

第十七章 考验

    深夜,俵物店后面的三进中,所有房间都黑漆漆的,只有西边的正屋窗纸映着淡黄sè的烛光,房中赵东家穿着身汗衫躺在梨木摇椅上,一双柔荑在他额头上轻轻按压着,身上脸上的陈年旧伤不时隐隐生痛,脑中有时憋得极为难受,每当这时,他便要靠这样按摩舒缓。

    赵东家丝毫不见平rì的凶相,脸上刀疤似乎也舒展了一些,他舒服的眯着眼说道:“宛娘你的手法越见出sè了。”

    “这些微末之技再好也不算什么,老爷行于万顷波涛之上,刀光剑影之中挣下这个家底,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好,又如何对得起老爷的辛苦。”

    “出海有啥辛苦的,老子整天呆在铺子里才辛苦。”

    那宛娘看着三十好几岁,额头已有些皱纹,但双手仍是如少女般光洁白嫩,她坐在赵东家背后,一边按摩一边悠悠说道:“我只盼着老爷你哪一天可以不用再出海,不用每rì为你担惊受怕,再等香儿嫁了人,给我们养个小外孙,我也就知足了。”

    “屁话,不出海又干啥,不出海能有这院子,能养这么多丫鬟婆子?老子天生就是走海的人,虽说多半都是那些狗官赚了,但总比每天在店铺卖点东西来劲。”

    宛娘叹口气:“每次你都是这般说,我也不指望其他了,就盼着香儿早些成家,给我们抱个外孙。”

    “怎么早得了,你要找的是上门女婿,这他娘不要祖宗的事,就是市井之徒,又有几个能愿意。你还非要个读书人,这下可好,一找找三年也没找到。”

    宛娘低着头眼圈微微发红,等了一会轻轻道:“要是证义还在,又怎么会这么难,要不然还是把我姐的小儿子过继过来,跟了赵姓,咱们就有个盼头,香儿转眼实岁都十七了,老拖着也是亏了咱们闺女。”

    赵东家不耐道:“你去办就是,跟你那势利姐姐说好了过继的事,就赶快给香儿找媒婆说个婆家,别光知道说,说,都说三年了还没弄好。”

    宛娘心中颇为委屈,原本赵东家有一妻两妾,前面两个死了,赵东家本来还要再娶,一次出海下身受了伤,后来就再也没提。她其实还是愿意为女儿招个上门女婿,这赵东家三天两头都要出门,招上门女婿就能把女儿留在家中,总还有个说话的。所以一直对过继的事没太上心,她姐姐倒很热切要过继一个儿子给自己,但也只是看自家有钱而已。

    但合适的上门女婿真不好找,转眼这香儿就要十七,不敢再拖,她才又提起过继的事。听赵东家同意了,开始计划起香儿的婚事,当下对赵东家道:“老爷你下次什么时候出海?乘还没走,先找媒婆来商议一下。”

    “rì子我定不了,还等一批货,到齐就走。这三姑六婆的事我才不管,你先办着就是,我回来再看。”

    宛娘只得道:“那好吧,这次铺子里面带谁去?”

    “还是老蔡,船上各家货都有,不可乱了,没个财副可不行,只有他放心点,我们走后,铺子上的事情你要多看着,那新来的账房还不知底,每rì都要把银钱点清。”

    “知道了,不过每rì防着也是麻烦,既是不知底,老爷可以试他一试。”

    “嗯,那也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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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床!”

    天不亮,陈新又开始踢门,三个跟班昨天宴请时帮忙,累得够呛,早上还是躲不过,睡眼朦胧的起来,到院子里面站好了,等着练习列队。

    卢驴子和二屯也早早起来,这几天他们都是这样,开始看着新奇,后来觉得队列训练实在无聊,只当笑话来看,练体能时倒还觉得有用,卢驴子也跟着一起做,除了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外,又在铁匠铺打了两对哑铃,增加了一项。

    “今rì海狗子发令,整队。”

    “是,长官,向右对齐。”

    长官陈新拿着根篾条,满意的看着三人的队伍,他这个长官连个伍长都算不上,以前是个半吊子军迷,对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一知半解,现在只得把大学军训那点东西先用上,这种队列训练虽不能提高个人能力,对形成纪律xìng和服从xìng却最为有效。

    “立正,请长官指示。”

    三个人站得笔直,等着陈新开始队列训练。

    “稍息,下面开始体能训练。”

    海狗子大声答应:“是,开始体,体能训练。”

    张大会立马傻了眼,前几天他乘刘民有心软,偷了不少懒,今天陈新把体能放前面,可是逃不掉了。陈新昨晚听刘民有说了之后,果断让刘民有早上休息,自己守他们先练体能。

    先做俯卧撑,陈新要求做十组,每组二十,张大会两兄弟拼了老命,做了五组一百个,到第六组已经十分吃力。

    “一,二。。。十一。。。”

    张大会满头大汗,双臂酸涨麻木,上身虽是撑起来了,但下半身贴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汗水顺着脸颊流到眼睛里面也腾不出手来搽。

    “啪”一声,篾条打在裸露的背上。张大会痛得一激灵,下半身立即就抬了起来,他现在对这篾条比对刀子还怕。

    “十二”

    “啪”

    张大会就这样挨着打,做满二十个,刚做完,就扑在地上动弹不得,张二会比他只稍好一点。

    陈新看他们实在不行了,下令换做仰卧起坐。

    等几人又开始练,陈新对卢驴子道:“传宗,为兄有一事拜托。”

    卢驴子忙道:“陈大哥请说,火里水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那倒没有,只是请你按我刚才的办法,监督他们训练,俯卧撑做不起了,就换做仰卧起坐,累了再换俯卧撑或哑铃,一个半时辰内,每样做满十组,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位,最后是队列训练,就按往天的办法,不到位就用篾条打。”

    卢驴子听了,有点为难:“陈大哥,这些小兄弟这样练法是不是太辛苦,要不就让我教他们点棍法,就是代大哥教我们那种。”

    “可以,不过要把我说的几样练完才行。”

    “可是那样不把他们累坏了么。。。”

    “传宗记不记得那rì你们与唐漕口打斗?”

    “当然记得。”

    “那青手是否厉害。”

    “是厉害,但那青手拿了刀子,若是他不用刀,我们也不怕他。”

    “用我这个法子练出来,还是那天那些人,再多两个青手拿刀也不怕他。”

    卢传宗将信将疑:“这法子能打过那青手?”

    “对,还不需要你代大哥这样天生神力的人。”

    “那,我就试试,帮陈兄看着他们。”

    “不,不是看着他们,你是救他们的命。”

    “啊!?陈兄这。。。”

    陈新要忽悠卢驴子认真监督,一脸严肃的道:“若是将来他们碰着青手那样的人,他们的结果就看你是如何监督他们训练,若是你严格,他们就能活,若是你不严格,他们就非死即残。所以他们的命就在你手上。”

    卢传宗一听,也紧张起来,他对陈新的话还是信服,只得放下那点同情:“大哥既然如此说了,传宗知道如何做。”说罢又对着三个跟班拱拱手,“三位小兄弟,陈大哥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有得罪处,只有请三位见谅了。”

    陈新满意的点点头,把篾条交给卢传宗,看着他指挥训练,直到三人都挨过卢传宗打,才放下心来,出门叫上卢友,一同去俵物店上班。

    照例等到蔡家父子开了门,挂好店幌,陈新和蔡申举一同到库房擦拭倭刀倭扇,蔡申举一边做着,一边对陈新抱怨。

    “陈哥,你空了也教我做帐行不?”

    “当然可以,但我还跟你老爹学的,你干嘛每天守着宝山空手回?”

    “我又不会写字,他教一点就要骂我,说我以前上私塾不认真。没法跟他学。”

    陈新呵呵一笑,这跟着老爹学就是如此,只好答应了,但看这蔡申举猴儿一般xìng格,能学几个字很难说。

    “也不一定要学账房,你看我这账房不是也要干杂活。”

    “干杂活也好过出海,我爹说让我准备一下,可能要跟东家出海。我娘担心得不得了。”

    陈新不动声sè,笑着道:“出海还不好,给你娘找个倭国媳妇回来。”

    “我才不想去倭国,海上就靠一条船,万一翻了坏了,我又不会水。想起来就怕。”

    “你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有时间我还可以教你游水。”

    “倒是没说,只说快了。你可别跟别人说,我爹叮嘱过的,我也就跟陈哥你能说几句话。。。”

    两人正说着,就听老蔡在院中拉着破锣嗓子喊陈新。

    陈新开窗对老蔡道:“先生叫我?”

    “是,快到铺中来,东家找你办事。”

    陈新连忙出了门,到了铺中,赵东家昂然站在中间,看他来了,招招手让陈新到了面前,拿出一包东西。

    “把这包碎银拿到立业坊的倾销店(注:将碎银换为银锭的店铺,又作倾银店)兑换了,我午后要用。老蔡你忙完先来二进,有事。”

    他说罢也不说是多少银子,背着手回了二进。

    陈新心中微微有点诧异,平常稍多点银两都是由老蔡处理,今rì这么多银子,却让他去办,不知这东家找老蔡有何急事。

    诧异归诧异,事情还是要做,陈新当着几人的面用戥称称过,对蔡掌柜道:“先生,总共是二十一两六钱六分,分后面大致四厘。”

    老蔡点点头,吩咐他:“那点没关系,早去早回,去了就说是东元店的,他们不敢动手脚。”

    “是,谢先生指点。”

    当下收好碎银,一路寻到立业坊的倾销店,门口一块大大的布幌写着“倾银”二字,进了门,一名店伙迎过来。

    “公子倾银还是兑钱?”

    “倾银,我是东元店来的,烦请先用天平称过。”陈新把布包拿出摊开在柜台上,柜台坐的掌柜一听是东元的,过来看了看份量,摆出些法马用天平称了,给陈新看,是二十一两六钱六分七厘,比陈新自己称的还多出一些。

    称过重,掌柜问陈新:“公子如何倾?”

    陈新不太懂,想想道:“你一般如何做的?”

    “公子可以做两个十两足sè银锭,一两六钱做成水丝小锭。五分六厘交了火钱,公子还可以落得一分辛苦钱。”掌柜恭敬的说。

    突然他又凑到陈新耳边压低声音道:“东元店的银我们不敢掺假,但用点手法,每锭省出两三钱银总是有的,成sè不变,重量不少,任谁也看不出来。只要公子同意,你我两家平分。”

    这掌柜约在四十岁,皮肤黝黑,一副粗犷模样,他的态度可说很和蔼,但总让人觉得什么地方别扭。

    陈新心中微动,随即笑道:“哦?你可知我是东元店少东家,我自己的钱怎会与你平分?”

    那掌柜眼中露出些嘲笑之sè,脱口道:“公子说笑,你明明是。。。”,突然发觉失言,停了停才把话圆回来:“你明明不可能是,那东元少东家我是见过的,哪里是你了。”

    陈新面带微笑,指指那店伙:“确实是玩笑,我也如他般是东元的店伙,但东家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岂能负他,兄台也是好意,但我只有心领了。便按刚才你所说,两个十两足sè,一个一两六钱水丝,火钱不少你,半点不得掺假,剩下的一分一厘碎银便请全数退与我,好让我还给东家。”

    掌柜和店伙楞了楞,似乎没想到陈新会这样,又看他神态坚决,没有办法,只好按陈新说的,细细称了,分出两个银锭重量,掌柜又过来收了火钱,剩余一点碎银都退给陈新。

    陈新一直仔细看店伙cāo作,眼睛一眨不眨,看他一丝不差把碎银放入熔器做成银锭,比看贼还认真。那店伙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终于两个大银锭和一个水丝都做好,陈新纳入怀中收好,两人同时松口气,店伙是因为不用再被人监视,陈新则是因为办完了这事,他曾听老蔡说过倾销店的手段,一不注意就会被他们掺入铅铜之物,这行业中还有人专门研究过伪造真银纹路,让行家都分辨不出,所以他只有用笨办法,一路监视那店伙。

    当下收好银锭,一路回到俵物店,还没到午饭时间,东家虽没说银子给谁,但经手的是银钱,当然必须交到东家手上,与其他人打过招呼后,穿过店铺,直接敲了二进的门。

    开门的是晚间守铺的老汪,老汪是个油盐不进的类型,啥事都只听赵东家的,以陈新的能说会道,也碰了几次灰。他听了陈新要求面见东家,也不说话,冷冷的嘭一下又关了门,陈新只得傻等在门外。好半响,门又开了,赵东家走出来。

    陈新把银锭和布包中的一分碎银双手递给赵东家,一边恭敬道:“东家给我的碎银共是二十一两六钱六分七厘,倾了足sè十两两锭,一两六钱水丝一锭,用火钱五分六厘,剩余一分一厘,都在这里了。”

    赵东家接了,用手掂一掂,也不看成sè,口中嗯了一声又转身回去了。

    等他回到二进,侧门进来一人,赫然是那倾销店的掌柜,他到赵东家面前,神sè淡淡的,似乎与赵东家十分熟悉,赵东家把布包递给他,他打开看了,对赵东家点点头,表示分毫不差。

    “赵大哥,你那账房是个死心眼,好处不要不说,剩一点碎银都要给你还来,这样的账房哪去找,现在总能放心了吧。”

    “也可能是大jiān若忠。”

    “那就不是小弟能试出来的了。你这里的老蔡每次来,也是要多少贪墨点,你从来不说他jiān,总不成这个不贪的反倒是jiān了。”

    赵东家听了,丑脸上露出点笑,自失的叹道:“真要是大jiān,也不会来我们这小庙。看来也该是个老实人了。”

    “他老不老实另说,但大哥不可说如此丧气话,我们靠海吃饭,人虽不多,也没怕过谁来,大哥现在家业大了,气魄倒小了。”

    “说得好,憨勇你这几rì安排好你店中,再通知一下疤子、黑炮,最多半月,恐怕我们又要出海了。”

    那叫憨勇的倾银店掌柜一脸高兴的道:“是,早等着大哥招呼呢,平rì做这买卖憋气得紧,扭尽手段,也不过骗几个零散钱,做几年也不如出海一趟,我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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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新回到店铺,一人在柜台后坐了,补记好上午卖出的帐,周围无人时,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低声自语一句:“老蔡都没见过的少东家,你一个外人如何倒能见到,可知道我面试过多少人,考察过多少人,这用烂的招数还好意思拿来蒙我。”

第十八章 忽悠瘸了

    刘民有无jīng打采走在西城卫安门大街上,他们住到井东坊二十天了,他到处找差事也已经十天,一直没找到账房的活,杂工的一年工资不过几两而已,他又不想做,高不成低不就,海狗子等人的训练现在是卢传宗在管,他每rì无事可做,感觉倒成了个吃闲饭的,心中越发焦虑,不由羡慕起陈新的好运气。

    走完了卫安门大街,还是毫无头绪,看着西门渐近,刘民有想起代正刚等人,不知最近如何,干脆便出了城寻到他们窝棚中。

    窝棚内一众纤夫都在忙碌,代正刚见了刘民有,忙迎上来,请他坐了,刘民有看着窝棚内捆了很多包衣服被褥,问代正刚道:“代兄,你们这是。。。”

    “我今rì正打算去找你们,前几rì二屯来过,他伤基本好了,不用再换药,我们也呆了十来天,无事可做,明rì就打算回乡。”

    “原来如此,那代兄也一同回乡?”

    “当时出来的时候,各家就是把人交到我手上,现在自然要亲自送到各家。”

    “哦,那代兄以后有什么打算?”

    代正刚犹豫了一下才道:“现在还是不知道,传宗说不会回去,要呆在天津,或许我过段时间还是来这边,只是不知道能做什么讨活。”

    刘民有知道代正刚颇为佩服陈新,但陈新现在只是个账房,挣那点工钱恐怕光够几个人吃饭,估摸着代正刚一是担心给二人添麻烦,二来也担心前途。说起来,刘民有自己也不知道陈新有什么打算,是不是真的想做生意。

    “嗯,代兄到时只管先来,至少有个住处,随便找个地方做工,也不会挨饿。”

    “那好,到时又要麻烦二位了。晚间我再来,当面跟陈兄和几位小兄弟辞行。”

    “那我就恭候代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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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俵物店库房中。

    “你是说两rì后你们就要出海?”陈新漫不经心的问道。

    蔡申举一脸沮丧,“真的,我爹昨晚让我收拾自己东西,后来又把大哥叫来了,说什么不知道,不过前两次出海前,都是这样,跟交代后事一般。我娘今早上又说要去买肉。”

    陈新眼睛转一转:“这么说你也要出海了?”

    “当然了,不然叫我收拾东西干啥,我才不想去那倭国,我爹上次说漏了嘴,说那海上不但怕风浪,还有海贼,连东家。。。”

    蔡申举回头看看门,转过来后压低声音:“连东家也要干没本钱买卖,上次他们就抢过一条船,人都杀了,自己这边也死不少。”

    “嘘,这话可只能和我说,出去千万别乱说,咱么都是在东家手上讨活的。”

    蔡申举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我爹说是东家非要我去的,他说以后我爹老了,就让我跟船当财副,以后不知道还要出多少海,就算一趟能没事,哪能一辈子没事。”

    陈新心中恍然,这东家招自己来,就是因为要带老蔡出海,留个账房在店铺中,幸好这蔡申举不识字,不然也不会招募他这外人。

    当下一脸担忧的望着蔡申举,“哎,蔡兄弟你也不要太多担忧,你爹也是留好后路的,你看,不是还有你哥么。”

    “他就是偏心,大哥又会写又会算,他不弄到店铺来,非把我弄来,我宁愿去食铺当个小二,也比丢了命强。”

    “也未必就丢了命,来,正好现在得空,大哥教你些救命法。”

    蔡申举一听,打起jīng神,等着陈新传授。

    “海上的危险,就是风浪和海寇,行船时风大,少去甲板上,万一被吹到海里,你又不会游水,就危险得很,有浪时要呆在仓中,用绳子把自己捆好,不要呆在货架下,不然那船一摇晃,就撞着砸着。遇到海寇的话,躲在仓中,等打完了再出去。。。”

    “那如果东家输了呢?”

    “那你就跟海寇求饶,说不定海寇心软,就把你放了。”

    “海寇能心软不?”

    陈新摇摇头:“一般不会,但也不排除个别的发善心。”

    “啊。。。完了”

    “还没完,刚才说海寇,再说风浪,万一风浪大,船翻了,掉海里的时候你要抱着木头,这样就不会沉。”

    “哦,不沉就好。可那不沉又怎办,能不能漂到岸上去?”

    “当然不能,只有等等看有没有其他船经过,但东海可是无边无际,兴许个把月才有条船过,你在海里等船的这一个月,要小心海里的东西,第一就是鲨鱼,这鱼比几个人还长,两排牙齿比刀还利,在水中行走如飞,还有大八爪鱼,抱着人把血吸干才放,这还不算什么,蔡兄弟你划水跑快点就是,最怕人还是海怪,长着人脸獠牙,听说是以前死的倭寇变的,被它吃了,连魂魄都要吸走,下辈子都没指望了,还有哥斯拉,食人鱼。。。蔡兄弟见到它们的话,一定要跑快点。”

    蔡申举脸sè苍白,汗如雨下,这哪是救命法,明明就是没命法,它们都是海里的土著,大海茫茫,自己如何跑得过它们。

    “格、格、格”,蔡申举越想越怕,牙关颤动,说不出话来。

    陈新拍拍他肩膀,最后叹口气:“只消记住大哥刚才说的,运气好的话,兴许也能回来,蔡兄弟,嗯,你还是青哥儿?”

    “啊,是啊,我有没成亲,平rì的工钱都是我爹拿着,哪有机会去。”

    “等你回来,大哥出钱请你去青楼尝尝女人味,就算下次什么了,总也是当过男人。”

    “不,不,我不想去出海,我还没尝过女人,我不想死。”

    “那我今晚就请你去尝尝,就算回不来,也不怕了。”

    蔡申举快急出泪来,“不啊,我还想尝好多次,陈大哥,我爹说你最机灵,你帮我想想办法,只要能不出海,大哥你就是我恩人,恩人。”

    说着就要跟陈新磕头。陈新连忙扶着他,让他坐了,自己摸着下巴,一副思考状,蔡申举两眼含泪,巴巴的看着他。

    过了半响,陈新才沉吟道:“本来也有一个法子,就是我替你去,大哥这条命是从鞑子那里捡来的,替蔡兄弟跑一趟也无妨,不过我初来咋到的,东家定然信不过我,只怕也是不行。哥哥也没其他办法了。”

    蔡申举听了,如泄气皮球般焉下来,耷拉着脑袋,眼中泪水滴滴落下,看着半条命都快没了。

    “不过。。。”

    “不过什么?”,蔡申举jīng神一振,猛地抓住陈新袖子。

    “哎,就是有点难办。”

    “不,不难办,只要陈大哥你说,让我干啥都成。”

    “如果你爹和你突然生病,就走不成了,东家无人可用,我就可以帮你们走这一趟。”

    蔡申举如同抓到稻草,眼中闪动兴奋的光芒,眼珠乱转,“生病,对,生病,怎生生个病才好,风寒,不行,天这么热,长痘,这也装不出来,怎生才好。”

    陈新循循善诱:“小病可是不行的,最好是吃点什么东西,下不了床,但又别太重。”

    蔡申举猛一拍手,“拉痢,我想到了,我放点巴豆在饭食中,我和我爹都吃。也不会太伤身。陈大哥。。。”

    他转头一看陈新,才想起陈新要替自己去喂海怪,不由又有点不好意思,轻飘飘来了一句,“就是委屈陈大哥了,以后每年给你多上香。”

    陈新心中暗骂一句,脸上还是笑吟吟的:“蔡兄弟不要见外,我一直把你爹当做先生,把你当做兄弟,现在能为你们解忧,也算是报了先生的恩德。但此事总是有损先生身体,蔡兄弟万万不可对任何人说,以免我好心还落个坏名声,也免得你落个不孝的名声。”

    蔡申举连忙答应,又谢过他,然后就开始策划,陈新旁敲侧击,引导他完善了计划,比如到无人认识的药铺买巴豆,如何藏药,如何放入饭菜。

    蔡申举从善如流,记在脑中,等到吃过午饭匆匆溜出店铺,往西城买药而去。

    陈新忽悠成功,心中高兴,他需要这次远航,在他原来的零散历史知识中,知道海贸很赚钱,但究竟如何做,总是要考察过才知道,也需要建立一些人脉。而第一步就是获得这个机会,眼看有了希望,在心中暗暗计划起来。

    蔡申举不久就回来,跟陈新暗暗使个眼sè,示意药买到了,陈新微微一笑,两人也不交谈,就在店铺中坐到下班。

    陈新和卢友一起回了二道街,刚进院子,就见到刘民有坐在石桌旁发呆,伸手在刘民有眼前晃晃,也没动静。

    “这是怎么啦,想那命苦的潘金莲了?”

    “去,我烦找工作的事。”

    陈新嘿嘿一笑,“工作的事忙啥,又不是没吃的。”

    “你有工可做,当然不着急,我每rì无所事事,成了吃闲饭的人了。”

    “那你自己做点生意也行啊,何必跟我一样当工薪族。”

    刘民有无奈的道:“我能做什么,我以前只会写程序,其他都不会。”

    陈新找个凳子来坐了,对刘民有道:“你看啊,我最近也想了一些,现在有这么些人,一旦放出去做工,各做各的,人心就散了,咱们还是要弄个小生意出来一起做。我想了几样。”

    “咦,你都想出几样了,我咋没想到。”

    “你没我冰雪聪明呗,我先说说我想到的,以咱们的本钱,不能做大,也不能做压货多的,周转最快的是餐馆,但我们不会弄,后世那些菜没有调料,也做不出来,于是我想着我们能做点衣服。”

    “衣服你又会了?做啥衣服?”

    “连衣裙!”

    “啊?这玩意能有人买,这可是明代。”

    “怎么没人买,又不是比基尼,你看满街的女装款式,都是深衣比甲,前面都是右衽,图案和sè彩都不连贯,影响效果,我们做高领的连衣裙,纽子设在背后,正面的sè彩图案可以一体,款式上就比深衣漂亮。”

    刘民有仔细想了一下,提了个问题:“这东西没什么技术难度,人家很快会仿制出来。”

    “没事,我观察了一段时间,现在的所有店铺都有个缺点,就是单一,我们完全可以整合产品,卖裙子就搭配卖其他东西,比如衣架,我进了几次制衣店,里面没看到有衣架(注:衣架1904年才被美国佬艾伯特发明),这样配成一套,竞争力就高出单品一截,还可以赠送手帕、点心等小礼品,每件产品都打上商标,然后是广告纸,印好了给每个卖婆都拿一些,让她们多发。只要品牌打响了,那些小店也就只能竞争少量低端客户。销量一多,成本就会摊低,小店就更无法竞争。而且以后还可以改进款式么,什么蕾丝、绣花、胸罩、半长连衣裙,我们看过的女装多了去了。”

    刘民有听得来了jīng神,一边在脑中策划,一边说:“对,女人的钱好赚,市场营销,这东西总是看过的,咱们还可以做高跟鞋,我前几rì在鞋店也看到过,他们叫高底鞋,鞋跟有四五厘米高,还有化妆品,也象你说的,我们不造,买来包装一下,再把江旺家门面租下来,把这里搞成女士用品专卖,做成品牌了,咱们还能往京师开分店,那市场多大,说不行就成了明朝的皮尔卡丹、三宅一生。哈哈,这下这院子里的人就都有事情了。”

    陈新看他有点兴奋过头,忙拍拍他手:“生意归生意,海狗子他们的训练可不能停,这生意如果做好了,有人来捣乱怎么办。”

    “行,行,都依你,我再想想,你别打扰我。”

    “想啥想,去屋子里面写方案去,成本、利润、预算、人员、时间计划、供应商、市场策略、竞争分析,都要写下来。”

    “对,不过不用写那么多,没事你别来叫我。”

    刘民有起身就进了房,嘭一声关了门。刘民有原来在公司做事就十分认真,穿越回来还是一点没变,陈新绝不认为他可以成为皮尔卡丹之类,他提出这个点子,不过是不想让海狗子几人出去做工,免得人心散了,这个衣服店只要能养活这几个人就行了。

    刘民有这一写直写到晚饭时分,代正刚来跟大家告别,陈新叫来酒菜,留代正刚住下,卢传宗已决定留下来,二屯则打算回去,代正刚答应送这些人回去后再来天津,几人相处时间不长,但互相很投脾气,一直在院中聊到深夜。

    等到月上中天,三人说到卢驴子,代正刚对陈新道:“卢传宗不愿回乡,他是个闲不住的xìng子,他跟我说很佩服你,想跟着你做些事,以后若有什么冒失的地方,还要请陈兄不要见怪。”

    陈新道:“代兄言重了,我与卢兄弟也极为相投,即便有什么,自家兄弟有啥好见怪的。”

    卢驴子在旁边听了也说道:“正好代哥也在,我卢传宗烂命一条,佩服陈大哥为人,自愿跟着陈大哥奔个前程,就算命丢了,也不关陈大哥事,代哥可以帮我作个见证。”

    代正刚默然不语,等了片刻后叹着气道:“谁不是烂命一条”。

第十九章 天王盖地虎

    “什么,老蔡拉痢?什么时候开始的?”憨勇愕然的看着赵东家。

    “这狗rì两父子,老蔡连床都起不来,蔡申举也差不多。”

    “后rì就要出海,要不要推迟两天,看看老蔡情况。”

    憨勇踌躇起来。老蔡已经跟赵东家出海两次,每船上货物分属多个货主,价值也高,万万不可搞混了,因此财副是个不可缺少的角sè,这次出海的货物都已经存在东城外一处地方,赵东家每次和老蔡消失,就是去收货点货。

    赵东家摇头道:“现在货都上了一半了,这次的货近五万两,哪能长久停在岸边。”

    憨勇道:“要不然,还是让老蔡上船,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赵东家盯他两眼:“让他上船,你知道他是吃坏东西还是得了疟疾,到那船上万一害得大家都拉痢又怎办。”

    憨勇道:“也是,这可如何是好。”

    赵东家低头在屋中走了两个来回,他手下人打打杀杀还行,识字的只有一两个,能做账的就根本没有,象这憨勇自己开了个倾银店,也有个账房,但人十分油滑,赵东家寻了许久才找到个老蔡比较可靠。现今他一病,这人还真不好找。

    憨勇想了想,突然道:“新来的陈账房如何?他还算守本分,不然就带他去。”

    “本分是本分,但毕竟时间尚短。”

    “不管时间长短,到了海上他还能如何?”

    “到了倭国呢,卖货收货都是在岸上,大笔银钱往来,不知底的人如何放心。”

    “他不是还有个表弟么,正好蔡申举也去不了,陈账房上岸时,便把他表弟留在船上,大不了回来多给些银子,既是给他恩惠,也多少是个牵制。”

    赵东家想了片刻,同意道:“嗯,也是个办法。”

    *************************

    店铺中,卢友一脸惋惜,“一家都拉痢,看着这几天是无法上工了,他说可能昨晚吃的肉有问题,他哥现在回来照看着。”

    陈新一脸气愤,“这卖肉的没良心。”

    “谁说不是,但看着东家气得很,还骂了老蔡几句,说他误事,这店铺上有啥好误的,我两人忙一点,应付几天该没问题。”

    陈新道:“我们这几rì就幸苦点,帮他们担待一下,等着下了工,我们就去老蔡家探望一下,中午我先去买点吃食。”

    “好,但别买肉了。”

    两人正商量着,听得二进门一响,探头一看,是老汪出来,他面无表情的到铺中对陈新道:“东家叫你。”

    “好,马上去,烦请汪兄带路。”

    陈新跟在老汪身后,他还是头次到二进,晃眼看了看,这二进不小,但布局也就与其他院子一样,只是北边正屋分了一间作正堂,门开着,用来接待客人,老汪带着陈新来到东北角一扇门外,这间是赵东家的书房,整个院子是坐北朝南,也是坎宅,书房所代表的文昌便设在东北位。

    “老爷,陈账房来了。”

    “嗯,让他进来。”

    陈新对老汪微微拱手,这种无礼的人最恨别人也无礼,所以陈新还是要做足礼数,老汪一如既往的不理会他,转了头等在门外。

    陈新不以为意,推门进了书房,进去一看却完全不是他想的书房景象,房中摆了一张花梨书桌,桌上倒是摆了文房四宝,压尺镇纸也一应俱全,可惜全部蒙上一层灰,显然许久未用,书房正中很不合适宜的摆了一把醉翁椅,墙上没有半张书画,却挂满了各sè倭刀。

    赵东家背手站在房中,见陈新进来,开口道:“陈账房在我店中已有一二十rì,还习惯否?”

    “回东家话,还习惯。”

    “听老蔡说你账房的事都会了?”

    “能做一些,这也多亏蔡掌柜平rì指点,两位伙计也待我甚好。”

    那赵东家并不善于言辞,问了几句就断了话,陈新见识过他xìng格,也不胡乱说,书房中一时寂静下来。

    赵东家本来是想说客气点,却实在觉得别扭,干脆也不再绕弯子。

    “你敢不敢出海?”

    “敢与不敢,东家吩咐便是。”

    “不怕死在海上?”

    “也怕,不过晚辈父母一贯教我安守本分、知恩图报,虽是危难时,也不敢忘记,东家于我有知遇之恩,无论东家吩咐什么,我尽量做到就是。”

    赵东家点点头,“老蔡说你重情义,他没看错你。嗯,听说你还有个表弟?”

    陈新略略一想,赵东家问这话可能有两个目的,一种可能是招表弟来铺中,以安自己的心,二是告诉自己知道自己有亲友在天津,以防自己起其他心思。

    “回东家话,我有两个表弟,眼下都在一起住。”

    “两个?老蔡不是说一个表弟?”

    “前几rì我带信回蓟州,说在天津有了住所,这个卢姓表弟也跟来了。”

    赵东家皱皱眉头,这人还不止一个表弟。想了片刻后道:“我船上还缺一个伙夫,你表弟愿不愿来做,等回来后可得数十两银。”

    陈新一听,明白这赵东家还是对自己不太放心,但这对陈新并不是坏事,能有个熟人在身边总是安心些,便毫不犹豫答应下来,“方才说的这个表弟定然愿意来,我便先代他答应了,谢过东家的关照,晚辈rì后定然加倍用心为东家做事。”

    赵东家道:“那好,那你回家收拾好行装,带好衣物笔墨。”

    “是,不知几时走?”

    “应是后rì午后,出海总是险途,你明rì就不必上工,安排好你家中事情,后rì午后来铺中。”又对着外面的老汪大声吩咐:“老汪找夫人取十两银子给陈账房。”

    老汪在外面答应了一声,听着脚步走远了。

    陈新听了犹豫一下:“那明rì岂非只有卢友一人在店铺,要不我还是来吧。”

    “不必了,店铺中又能赚什么钱。你现在就可以先回去。记住了,除你表弟外,不要与任何人说及此事。”赵东家不再与陈新细说,躺到了醉翁椅中闭目养神。

    陈新见状施礼退出书房,期待的机会终于到手,他站在二进中深深吸口气,舒缓一下心情,正在得意,三进的门突然吱呀一响,陈新探头一望,一张红扑扑的秀丽脸庞出现在眼前,咋这么眼熟呢。

    “是你!”陈新终于反应过来,正是文庙中碰到的那个小女子。

    那女子也同时发现了他,一脸惊讶,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陈新,右手指着陈新,结巴起来:“你,你,你”

    片刻后她脸上才现出惊喜的神sè,左右看看无人,两个眼睛又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她小声道:“你这小人家,不是让你到文庙等么,怎生寻到我家来了?”

    陈新不及回话,脑中急转,没明白让自己在文庙等是什么意思,但眼下东家就在书房,当务之急是搞清这女子的身份,鉴于那天在文庙的轻浮举动,与他在店铺中树立的稳重形象严重不符,一旦被东家知道详情,恐怕不太妙,必须妥善处理此事。

    当下陈新也压低声音道:“谁说是你家,这里明明是我家。”

    “又是满嘴胡说,这院子是我爹买的,怎么会成了你家。”

    原来真是东家的女儿,陈新心中叫苦,连忙一施礼:“原来是小姐,小生失礼了,我是新来的账房,叫陈新,那rì文庙中唐突了,请看在我到文庙为小姐一家祈福的份上,不要见怪。”

    赵小姐全然不信:“就是要见怪,还在骗人,祈福怎会去求孔夫子,我又不考状元。”

    “我求的是孔夫子的哥哥。”

    “孔夫子的哥哥?”

    “对,他哥哥就是孔方兄。我求他保佑东家财运亨通,小姐大富大贵。”

    赵小姐掩嘴低声笑了起来,看样子很是觉得有趣。

    陈新乘机又道:“不过孔方兄有个坏习惯,不能让被祈福的人知道这事,否则就不灵了。”

    赵小姐眨眨眼睛:“信你才怪。。。”

    赵小姐正说着,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赵东家出现在门口,冷冷看着陈新,两人说话声音都很低,他只听到有人交谈,没听清楚内容,但一个未出闺门的女子和陌生男子说话,总是不妥。心中对陈新便有点不快。

    “爹!这就是新来的账房啊?”赵小女子丢下陈新,走过去亲热的站到赵东家身边。

    赵东家不去理他,冷冷问她:“你二人认识?”

    陈新怕赵小姐乱说,忙接口道:“是,那rì东家同意用我后,我便到文庙为东家祈福,曾偶遇小姐,帮小姐指了路,是以认识。”

    “哦”赵东家容sè稍霁,也同他女儿一样疑惑道:“到文庙为我祈什么福?”

    赵小姐以为他要说孔方兄,又忍不住笑,嘴角翘起,她爹最不喜人油嘴滑舌,倒要看这陈新如何碰一头灰。

    “孔子弟子端木子贡乃儒商之祖,文庙十贤之一,晚辈就是向他祈福,求他保佑东家财源广进,一生平安。”

    赵东家的刀疤脸上终于带上点笑,走海的人,最喜欢别人说平安二字,点点头:“原来如此,果然是读书人,难为你知道这么多,那你先回店铺去,一会在老汪那里领了银子,先安排好家中事情。”

    “是,小生告辞。”陈新对两人各施一礼,赶紧脱身。

    赵小姐完全没料到陈新又换一个答案,嘴巴张着多大,半响才想起做了个万福回礼。

    等陈新出了二进,赵东家才板起脸问她:“他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给我指路,不过我可没见他有没有给爹祈福。”

    “哼,一个女子家,怎能老在外边乱跑,还与不认识的男子说话。”

    赵小姐拉着赵东家手晃起来:“爹,我那天不是和张婆走散了嘛。”

    “以后没事,就多在家陪陪你娘,过两rì我又要出门,不要整天在外边疯。”

    “知道啦。”

    一刻钟后,陈新慢悠悠走出铺子,怀中揣着老汪拿来的十两银子,他侥幸蒙混过关,那赵小姐也没告他状,不然这赵东家必定会对自己有看法,这出海机会可能就没了,赵小姐也是个怪女子,说话没头没脑,她什么时候又让自己到文庙了。

    摇摇头,一路走着,经过文庙外,下意识看了一眼,一看可好,陈新差点一个趔趄,文庙外面的牌坊柱子上赫然贴着一张大大的字条,写了几个大字:“天王盖地虎,偶遇处买婆子”正是当时他跟赵小姐胡说的暗号,应当是前两天贴上去的,难怪刚才说是让自己去文庙。

    陈新张大嘴,半响才回过神来。“这是约会啊,难不成这小妞看上我了?长得还可以,可也太小了吧,都还没发育好。而且笨得很,约会也不知道写个时间。”

第二十章 战争阴云

    陈新一路回到二道街,这个时候还是上午,街上行人众多,大多是来买巾帽的顾客,在二道街的十多家巾帽店走进走出,看起来人流量不小,陈新估计着开个连衣裙店应当生意还不错,至于刘民有说的成为皮尔卡丹之类,不太可能,但应该能养活现在这几个人。

    他越想越乐观,哼起小曲,突然见前面周世发忙忙慌慌从南边一道街跑来,气喘连连,看着像被狗追一般,陈新迎过去问道:“周兄为何如此惶急?若是急事,要不要兄弟帮忙?”

    周世发对陈新印象甚好,停了步子,抹抹额头的汗,大口呼吸几下,把陈新拉到街边低声道:“陈兄你不知,建奴来了!”

    “建奴?!真跑天津来了?”

    “没有,是锦州,奴酋五月六rì从沈阳出兵,建奴大军八rì已过三岔河,现在恐怕早开打了,兵部王大人急调钱副总兵赴榆关(山海关),我要随行,明rì便走。这他娘的狗鞑子,打完朝鲜也不兴歇歇,忙着投胎咋的。”

    陈新听了心中一紧,到这个时代后,为了得到一个合理的身份,他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杀过鞑子的辽东人,结合看过的历史,他编造了一个故事,现在几乎连他自己也相信了那个身份,常常站在这个身份的角度看待问题,周围人平rì言谈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对建奴的憎恶与恐惧,也时刻影响着他,而他作为一个未来人,知道满清那愚昧野蛮的两百多年统治对中国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这些都使他自然的把后金政权作为了对立的一方。

    作为从未经历战争的一代,他后世读一些历史文章,军队和战争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数字,现在亲耳听到后金军队进攻大明时,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感觉袭上心头,因为这些军队不再是一些数字,他们是甲坚兵利的野蛮人,他们是可以杀死自己的真实存在,而陈新确实感觉到了对战争的畏惧。

    他赶忙问道:“建奴有多少人?只调天津的兵马,能挡得住么?”

    周世发道:“听把总说,建奴至少十万人,北方各地军队都有调动去山海关,陈兄,我要先走了,乘消息还没传开,我得先给我娘买点粮米柴火准备着。”

    陈新赶忙一拱手:“周兄请便,请一定放心杀奴,要是可能的话,帮我多杀几个建奴,家中不必担心,每隔几rì我会让带喜去你家中帮忙照看你娘。”

    周世发万万没想到陈新会这么说,眼中显出一些感动,也拱手对陈新道:“我周世发平rì不是什么好人,但杀鞑子绝不会含糊,就冲陈兄今rì这番话,某绝不会给二道街丢脸。”

    周世发说罢急冲冲往家赶去,陈新也急忙回院子,走了十多步,听到身后周世发远远喊道:“陈兄,等我回来,我们不醉不休。”

    陈新连忙回头大声答应了,脚下不停,一进院子,看到卢传宗、海狗子等人还在院中训练,王带喜坐在地上洗衣服,刘民有的门关着,估计还在写他那方案,陈新让他们都停下,又把刘民有叫出来,大家围在石桌边,这石桌本来打算搬开,后来用着觉得确实方便,就一直留着。

    陈新看大家都到了,才道:“大家听着,现在都放下手上的事情,我们一起去米店买四石粮。”他略略算了一下,他们这里七个人,算每人每天一斤粮,每月要二百一十斤,接近两石。这次建奴的进攻应该打不到天津来,因为即便是崇祯二年入口之战建奴也没到天津,现在还处于后奴尔哈赤时代的后金不具备持久作战的能力,战略环境也没有彻底好转,陈新估计最多打个把月,他们必定要撤走,粮价就会平复,而且自己和卢驴子还马上要走,所以只买四石的粮应该就够了。

    刘民有奇怪道:“买这么多粮干嘛,四石粮要四两多银子了。”

    陈新把刚才周世发讲的简单复述一遍,院子中众人听完,大家都不说话,落针可闻,海狗子、张大会等人脸上都现出仇恨的神sè,建奴已经毁了他们一个家,难道还要再毁他们一个家,陈新安慰大家两句,舒缓了一下情绪,然后道:“现在先跟我去买粮食,可能很快粮价就要涨,马上就出发,大家拿好口袋。”

    一群人慌慌张张拿出米袋,木盆等物,赶到东门大街最近的一家米店,这店家也认识他们,明代城市平民的购买粮食习惯与后世不同,他们平rì很少有粮食储备,一般家庭都是只买几rì或十几rì粮食,等到快吃完了又去买,所以他们来了不足一个月,就买了好几次粮了。

    天津漕运海运都方便,粮食从不缺少,价格也比较稳定,显然这个店老板还不知道消息,米粟麦的价格都是每石一两一钱。他听几人要买两石粮,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众人不动声sè,他也只好叫伙计称了给他们,当然那称上定然是动过手脚的,只不过这家还算好,卖附近街坊大概还能有一百一十斤(每石120斤),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刘民有会过钱,那粮店掌柜刚把银子收好,就有一个伙计急冲冲跑进店铺,在他耳边低语一番,那掌柜听罢,狠狠看几人一眼。卢驴子望着他一笑,一把扛起两包粮袋到肩上,陈新等人也拿好其他袋子盆子,回家而去,那掌柜气呼呼的收了店幌,在门外挂起一块售罄的牌子,把门板全部上好,停止销售粮食,待价而沽。另外几个已到粮店门口的人见状,赶快上去拍门,里面却再无人答应,几人气得连连跺脚,赶快往其他粮店跑去。

    大伙回到家,把粮食倒入米缸,还有很多装不进去,王带喜腾开了一个衣柜,把米袋直接放在里面,由于担心老鼠,又把衣柜搬到了海狗子他们房间,他们房间有三个人,打老鼠更容易。现在海狗子他们住到以前陈新住的厢房,陈新住到了二屯养伤的正房。

    等到这些都安排好,刘民有让王带喜去通知左右两家邻居,让他们也多少买点粮,陈新则把卢传宗叫到一边,跟他说了出海的事,陈新的打算是刘民有留下,可以教几个跟班识字,而且卢传宗还会点拳脚,出海来说,更有用一些。

    卢传宗听说回来有几十两银子可拿,满口答应,陈新便拿出东家给的十两银子,分了五两给卢驴子,让他自己收好。卢驴子眼睛都直了,他从未拥有过如此多钱财,他双手捧着银子,傻傻问道:“这都是给我的?”

    陈新笑道:“当然,东家说出海总是险途,给了我十两卖命钱,你要是害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卢驴子满不在乎的收了钱,眉花眼笑道:“既是险途,今rì就去找个姑娘耍耍,就没啥好后悔的,陈哥你去不去,我请你。”

    陈新笑着摇摇头,卢驴子怎么用钱他当然不会去管,他以前到这种场所去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道德上的问题,他不去主要是要帮助刘民有完善服装店的方案。

    卢驴子身上从来没这么多钱,正在兴奋的时候,见陈新不去,急急出门而去,陈新还以为他去了勾栏,结果一会又回来了,拿了几只油纸包的烧鸡,还抱了一坛酒,摆在石桌上,一边对陈新说道:“三只烧鸡,才两钱银,有钱就是他娘的好,五两银子两天怎生用得完。”

    卢驴子大呼小叫着招呼大家都来,海狗子几人扑过来,扯下几块鸡肉就狼吞虎咽,张大会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问卢驴子:“卢哥你发财啦?怎么有钱买这么多鸡?”

    “你卢大哥是发了点财,不过也是托你陈哥的福,反正你只管吃你的,晚上还有,明天也有。”

    几人就着酒,把三只烧鸡吃个jīng光,连午饭都省了,卢驴子酒足饭饱,拍拍肚子哼着小曲去了jì院。

    陈新叫上刘民有,进了正屋,跟刘民有说了出海的事。刘民有沉默一会,才道:“这时代出海也真是危险,你真要去?”

    陈新坚决的道:“一定要去,否则我去俵物店干嘛,我们现在这样,就只能混rì子,哪天鞑子真打到天津,我们又怎么办。”

    刘民有也知道这是实情,他们至少要买一条船,以方便跑路,而按他们现在的情况,很难凑得够那么多钱。

    陈新看他不说话,又接道:“也不一定有事,根据各种情况分析,这东家是个老海贼了,所以只要不碰到飓风,应该问题不大。”

    他停顿一下:“要是万一,我回不来,你就带上海狗子他们去南边,找个机会到台湾去,那里要到很晚才沦陷,这辈子也就差不多了。”

    刘民有心情低落的道:“不要说这些,或许个把月就回来了。那东家常年走海,不也活到这么大年纪了么。”

    “谁说不是,只是以防万一,这事先不要告诉海狗子他们,万一他们说漏了,总是个麻烦。”

    刘民有只好同意,想起建奴这次进攻,问道:“这次后金能打到哪里,你知道不?”

    陈新道:“天启七年有个宁锦战役,应该就是这次,周世发说有十万建奴,皇太极现在哪有十万人,五万了不起了,好像最后是后金自己撤走,没得到什么重要战果,所以暂时没什么担心的。但这个时代就是乱世,除了鞑子外,流寇之祸很快就会成燎原之势,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总有一天会走投无路。”

    “好吧,那你和卢驴子路上要小心。”

    “好,我们现在讨论一下你的服装店。”-----------------------------------(感谢编辑部在三江潜力榜推荐)

第二十一章 又是上门女婿

    “第一个意见,预算总共二十两银子肯定不够,用缎或绢,单件就要七八钱成本,另加衣架,铺中样衣至少要三件,还有备料,你的预算得加一些。”

    陈新翻看完刘民有写的方案,开始提意见,他两人以前都经常参加各类评审会,提意见不会担心对方多心,都是有话直说。

    刘民有道:“是少了点,但我们现在总共就五十两银子,还要保证海狗子他们每天吃肉,要是用多了,我担心吃饭都不够。”

    陈新道:“这事我来解决,还有一颗珠子,找个时间典当掉。”

    “这几天建奴入寇,谁都想留硬通货,典当恐怕不是好时候,当铺一定会压价的。”

    “是,不急于一时,可以后面追加,我前几rì找老蔡打听过当铺的花招,走之前会跟张大会细说,让他来办这事。”

    刘民有点点头道:“大会这小子倒是机灵,不过没用对地方,每次训练都要想偷懒。”

    陈新暼他一眼:“还不是你心软,你看这几天卢驴子发狠,他也躲不掉,他可能确实不适合当护院这类,以后生意做大点,可以安排他做其他事情。”

    陈新用毛笔把预算部分划个横线,写了个四十两在旁边。

    “第二个意见,既然主要定位是中等人家的女眷,给卖婆的利润就要多一些,这帮女眷难得出门,只有卖婆可以登堂入户,若给得少了,她们说不定自己找衣店做。让她们自己定价,我们只管出货价格。”

    “这样的话价格就会很乱。”

    “客户都在卖婆手中,起始阶段卖婆是强势的,等我们做大一点,再改定价方式。”

    刘民有想想后同意了。

    “第三个意见,你设计的服装LOGO太复杂,而且用吊牌可能会被卖婆取掉,我想直接把LOGO绣在领子背后,衣架上用漆直接涂上,所以不能太复杂,这样一来,那些小姐们天天看,慢慢就能把品牌建立起来。”

    “这个可以,我改一下,要简单的话,就只写一个‘兰’字,配个五瓣花图形。”

    “第四个意见,你营销策略中没有青楼部分,jì女在这个时代是风尚的先行者,是消费的主力之一,也是最好的广告,听说这些娘儿的衣服大多是piáo客送的,所以付钱的应该是piáo客,我们可以找些大的青楼,先送一件给头牌,其他女子定然要攀比,但piáo客不会专门跑我们这里来买,我们在每家大的青楼放两件样衣和衣料样品,找个人蹲点,让piáo客出钱帮这些女子订购。这些piáo客在jì院出手大方,而且肯定还会去其他jì院,间接进行了推广。”

    “那老鸨那边给不给提成?”

    “给,比例你再想下。”

    刘民有边听边点头,在纸页勾画,并写上修改处。两人说说写写,半个时辰功夫就完善了方案,陈新又检查一遍后,对刘民有道:“最近打仗,你看情况,如果人心惶惶,就晚点开业。”

    “好,这几rì就先看看情况,然后叫周来福先过来做两件样衣准备着。”

    陈新表示同意,忙完这边,他又到院子叫来张大会,跟他说了当铺的一些伎俩,这些他也是听老蔡说了一些,让张大会去多问几家,考虑怎么更划算。

    张大会挠着脑袋回屋去了,陈新希望让这些跟班自己多思考,多锻炼,能更快在某一方面独当一面。

    此时院外已经喧闹起来,陈新开了门来到街上,街上的购物者已经全不见踪影,二道街的街坊三三两两拿着粮袋往外面赶,一些人还不断催促,几个走得急的,摔一跤马上又爬起来,丝毫不敢停留,一副紧张模样。

    陈新见到江旺老婆江王氏拿了个粮袋正回来。过去问道:“江家嫂子,你可买到了?”

    江王氏一头的汗,拍拍粮袋:“可亏了你们说得早,赶去董家粮店,拼了命才买到四十斤。”

    “价格变了没?”

    “一石要一两五钱了,听店家说明天还要涨。”

    转眼工夫一石就涨了四钱,这乱世真是好赚钱,陈新算了算,问她道:“你家四口人,四十斤也吃不了多久。”

    江王氏一脸无奈道:“谁说不是,那江旺今rì去了天妃宫卖香火,我一人就只能拿得动四十斤,再说买多了人家也不卖,只有盼官军早点把鞑子赶跑。”

    陈新道:“后面定然还要涨得厉害,万一不够也别去买高价粮,来我们这里借一些,等价低了再还回便是。”

    江王氏连忙道谢后,匆匆回屋把粮放好,刘民有等人此时也出来,看着街上慌乱的景象,心中感慨,这还是远在关外的战斗,虽说直线距离不远,但毕竟中间还有山海关屏护,若真是来到天津城下,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旁边陈新突然拉拉刘民有袖子,把嘴巴往北边一努,刘民有转头一看,沈楼的老婆沈李氏也拿了个袋子,忙忙慌慌的往东门大街跑去,经过几人面前时,看到刘民有在,脸一红,低头快步走过,自从那天闹了那一出后,很少看到她出来,看着神情更显憔悴,衣衫也更脏乱。

    陈新低声对刘民有道:“她为啥看到你脸红哩?”

    “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啥原因。”

    刘民有道:“你不用说了,反正是要把我跟她拉上关系,不说我都知道。”

    陈新一脸坏笑看着他:“你看你又小人之心了,我说的原因是,她那天拿了你一个碗没有还,看到你自然心虚脸红了。”

    刘民有:“。。。。。。。。。。。。”

    下午卢驴子不在,由陈新监督着三人训练,买了院落后海狗子等人每天训练两次,二十多天下来,行动整齐划一,很有了点整肃之气,这几rì卢驴子带着他们练习简单的棍法,就是直劈和直刺两个动作,因为陈新要求始终要成队列状态,横扫就没办法用,看着他们简单有力的动作,陈新对卢传宗的训练成果还是很满意。

    外面一直吵吵嚷嚷,等到快晚饭时分才消停下来。等到卢友下班,来到陈新这里,垂头丧气的抱怨一直上班,没买到粮食,陈新大方的借给他四十斤粮食,卢友道着谢收了,陈新又背上二十斤粮食,两人同去老蔡家看望。

    蔡申举脸吐得发白,但jīng神还行,悄悄给陈新一个得意的眼神,老蔡就不行了,jīng神萎靡,老蔡的两个老婆估计饭量小,看着要好一些,正妻哭哭啼啼跟两人抱怨说她买肉的时候明明看得好好的,不知怎地,吃了就全家食品中毒。陈新假惺惺安慰他们一番,和卢友送上粮食,可怜老蔡一家挨了整还对陈新感激不已,两人坐了一会,辞别老蔡一家回了井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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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过去,陈新天不亮就叫起海狗子等人,又在院中训练,三个跟班自听说建奴入侵后,训练热情又高了一些。晨钟响过不久,卢驴子回来了,一脸红光,jīng神亢奋,陈新悄悄问他道:“昨晚用了多少银子?”

    “一两五钱,狗rì的头牌要五两,没舍得。”

    陈新笑道:“等回来了银子就够了,可以去试一下头牌,不过还是得给你家里先留够了。”

    卢驴子点头道:“陈大哥说的是,若非离家太远,这几两银子也是要带回去的,够他们吃好久了。”

    陈新把训练交给卢驴子,又跟刘民有一起讨论会服装店,然后收拾好一些衣物,上午已过了一半。

    按东家的安排,明天就要出海,今天已是呆在天津最后一天,他突然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约会,心中一动,出门往文庙走去。进了照壁后,又来到大成殿门外。在门口左顾右盼一番,见殿中还是寥寥数人,也没看到那赵小姐,孔夫子要是知道有人把大成殿当了约会地,恐怕要活过来打人。

    “张婆,你自己去走走,不要等我,我要拜孔圣人,拜好久的。”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赵小姐声音,陈新毕竟还是心虚,赶忙躲到殿门内,不敢让张婆看到。

    “小姐,夫人可是说过,让我寸步不离小姐的,这几rì小姐老是要来文庙,夫人还在怨我,我。。。”

    “知道了,我给我爹祈福,要是人多了,就不灵了,你就在门口等我。”

    赵小姐语气坚定,捡了点陈新的理论,那张婆不懂,只好答应了。

    等了片刻,脚步轻响,赵小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rì上身是一件白sè比甲,下面穿了件五彩褶裙,褶上交错染着五种不同sè,行走时褶裙飘动,sè彩缤纷,看得陈新眼前一亮,她进门左右一看,见到门后的陈新,脸上现出惊喜神sè,就要叫他。

    陈新赶快把手一摇,又指指门外,赵小姐连忙把嘴捂了一下,走到门角,到了张婆看不到的位置,声音压到最低,对陈新抱怨:“你这小人家,怎么今天才来,害我来回跑了几天了。”

    陈新道:“怎么没来,我每晚都在这里等你,害我几天没睡觉,你又没写要白天来。”

    赵小姐眨眨眼,满脸不信。

    陈新担心时间久了张婆会来看,催赵小姐道:“你买几个婆子?”

    “谁要跟你买婆子了。”

    “那小姐找小生还有何要事?我可只卖婆子。”

    赵小姐忍俊不禁,眼睛又成了弯弯的月牙:“找你买个主意。”

    陈新愕然:“这玩意可贵了,不知小姐带够银子没有。”

    “呸,只给一文钱,你不卖给我,我就找我娘告状去,就说你那天调戏我。”

    大无赖遇到小无赖,陈新只好无奈道:“那小姐是要买什么主意?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其他我不会。”

    赵小姐眼睛转了一下:“你古灵jīng怪的,帮我想个法子,我不要嫁人。”

    原来这小妞费这么大劲找自己就是这么个原因,脑袋中迅速转起来,口中随便说道:“出家当尼姑就不用嫁人。”

    “当尼姑有什么好,那三姑我都不要做,你另外想。”

    陈新脑袋中已经计议一番,乘机打听东家家庭情况,当下对赵小姐道:“小姐若要在下想个主意,要先告诉在下,谁要你嫁人,你为啥又不肯嫁,小生才好对症下药。”

    “我娘和我爹都要我嫁人,我不要嫁,在家里我娘和我爹都疼我,都听我的,嫁到别人家就得听公婆的,有什么好。”

    “我就说你女训没学好,在家听父母,哪有父母听你的道理。”

    这时有另外一人拜祭完,往门口走来,两人赶快住口,假装参拜十贤,等那人走了,赵小姐转头看看门口,张婆没在那里张望,才接着低声道:“我爹就两个子女,我哥都好久没回来了,就我一个在家,我娘和爹都疼我,当然就听我的。”

    陈新道:“这么说来,东家就只有你和你哥,那你嫁了人,以后谁来侍奉他们?”

    “谁说不是,原来我娘要给我找上门女婿,最近不知怎地,又要找媒婆给我说婆家了。”

    陈新前世算是个上门女婿,老婆是公司最大董事的女儿,虽说职位青云直上,但在家里,老婆却总是强势的一方,多少要看点脸sè,可谓有利有弊,感受颇深,听到这里,抬头看看面前女子,赵小姐正假装拜十贤象,陈新从侧面看过去,小姑娘侧脸轮廓如山水般灵秀。他心中暗暗赞了一声,比他原来那个老婆漂亮多了。

    他想了一下措辞,试探道:“那你不是不愿嫁人,只是不愿嫁到别人家里,怕公婆相公亏待了你。”

    赵小姐脸一红,又点头道:“正是。我娘原来一直说要给我找上门女婿,这几rì却突然说要给我找婆家了。”

    陈新听了,猜测是老板娘和东家达成了什么协议,或是这赵小姐确实年龄大了,不敢再拖延。这原本对他是个机会,但他对上门女婿还是比较迟疑,好不容易有个新的人生,若又回到原来的状态,似乎不太值得。

    他一时想不好,使用个拖刀计:“这个问题我回去研究研究相关政策和法规,三十个工作rì内再给你答复。”

    “工作rì?不行,我娘催得紧,等我爹这次回来就要定下,哪能等你三十rì,你今天就要想出办法来,不然我就去我娘处告你。”

    陈新被这小女子抓了痛脚,居然难得的被人要挟,但这主意一时又拿不出来,只好求饶道:“小姐你可难为我了,一时半会我哪想得出,你若真不想嫁,还得靠着你娘,你得搞清楚为啥她不坚持给你找上门女婿了,知道原因才好想法子不是?”

    “不行,你今天就得想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要跟我爹出门,明天一走,上哪找你去。”

    陈新开始后悔今天来约这个会,现在也不敢走,万一这小妞发狠,真去告自己一状,这段时间的策划就完了,想到这里,只好开动脑筋,认真想起来。

    “你可以装作自杀,坚决不嫁。”

    “不行,那样的话,以后我娘肯定找好多丫鬟婆子看着我,连门都出不了。”

    “那你说你一心向佛,要当个女居士。”

    “女居士也是要嫁人的。”

    “这,那你就说年纪还小。。。”

    “不小了,我实岁都十七了。”

    陈新暗暗瞟一眼她的胸部,咕哝道:“谁说不小。。。算了,那你就说你喜欢女人。”

    赵小姐眼睛睁得老大:“我可没有那种手帕交,你别胡说。”

    “那你喜欢男人?”

    赵小姐脸一红,正好旁边又有一人过,才忍住没打陈新。只听陈新又道:“我主意就这么多了。”

    “不行,你要是想不好,我现在就叫张婆进来,说你调戏我。”

    陈新走投无路,只好道:“反正我只有最后一个主意,这个主意再不行,你就是把牛头马面叫进来,也没有了。”

    赵小姐认真看看陈新半响,终于点点头:“那你快说。”

    “最后一个办法,既然你娘曾经打算找上门女婿,说明她一定有什么理由,只不过不好找,才改为找婆家,所以,你就跟你娘说你有心上人了,可以当上门女婿。”

    赵小姐听完道:“就这么个主意?要是那么好找,那还不早就找好了。这个不算。”

    陈新只得道:“我给小姐说个人选,不过你听了不许发火。”

    “好,你快说”

    “真不发火?”

    “真的。”

    “这可是你逼我的。”

    “快说。”

    “蔡申举!”

    “我才不要,他还没我大。”

    “小姐你看,蔡掌柜跟着东家这么多年,知根知底,蔡申举虽是小点,颇有乃父沉稳之风,再说小蔡就在你爹手下讨活,哪敢欺负你。”

    赵小姐想一想,又摇头道:“不行,娘肯定不会同意的,老蔡的家境哪能和我家比,蔡申举更是连字都不识,我也不愿意,除非他是读书人。”

    说到这里,赵小姐突然盯着陈新看起来,眼神怪异,陈新心叫要糟,果然听她道:“听说你中过秀才的?”

    陈新赶快否认:“那是多年前的事,我现在除了算账,其他字都不认得了。”

    “哼!”

    赵小姐仔细看他两眼,陈新人模狗样的还是很帅,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不然也不会被董事的女儿选中。她因父母都是走过海的,家庭作风比一般家庭不同,但毕竟还是不好意思说要拿陈新当人选,心中却有了计议,转头背对陈新,思考了一会,这人虽说油嘴滑舌,但长得确实好看,又读过书,听说人品也还可靠,倒是一个人选。

    赵小姐低头想着,脸慢慢红起来,不敢再和陈新说话,正好张婆在外面叫,赶快走了出去,留下陈新一个人。

    陈新看她走了,心中忐忑,当不当这上门女婿他也还没想好,好处肯定是有的,可以在这个时代取得一个很好的起步点,估计这东家走海的收入肯定不少,听说还有个大公子,在古代一般都是长子继承家产,没听说女婿占大头的,但是既然有长子,为什么那夫人又要招上门女婿?这些问题没搞清楚前,他也不敢贸然下决定。

    最后没个定论,摇摇头叹道:“难不成我真是个上门女婿的命?”

第二十二章 福船

    五月十一rì起,明末着名的宁锦战役正式展开,后金兵猛攻锦州,赵率教婴城固守。此次后金动员兵力在四到五万,而明军除锦州外,满桂驻守前屯,袁崇焕领兵三万余人驻守宁远,居中策应,山海关附近有近五万人防守,整个北方地区还有三万多明军正在向山海关集结,总兵力近十五万,其中就包括了周世发。

    他随天津副总兵钱中选已经出发,陈新记得当时说过的话,安排王带喜每隔两rì去周世发家帮忙照看他母亲,也算是支前,为宁锦大战出了一份力,这似乎就是陈新等人与宁锦大战唯一的关联。

    天启七年五月十五rì,在家中吃过午饭后,陈新与卢驴子背上包袱,来到院中,刘民有带着四个跟班准备送他俩一程,因为没告诉海狗子等人他们要出海,所以四个跟班以为两人只是要出趟稍远点的门。

    陈新在门口站了,回头对刘民有道:“不用送了,这段时间多教他们认点字。训练也别松,这次你可别心软。”

    海狗子道:“陈大哥你放心,我们不偷懒,练好刀枪杀鞑子。”

    张大会两兄弟也附和,陈新高兴的拍拍他们肩,又到刘民有面前,按原来的礼节用力握了握手,两人多年好友,毕业后又在一起工作,交情已不用多说什么。卢传宗也与众人道别后,两人出门往俵物店而去,刘民有带着四个跟班站在门口看着,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二道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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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到了铺中,除卢友外,还有个中年女子,坐在老蔡原来位置上。陈新见过两次老板娘,都是她来铺中收银的时候,此时恭敬地上去见了礼,又把卢传宗引见,说是自己表弟。老板娘似乎心情不错,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过,轻轻一笑道:“原来是陈账房的表弟,今次跟着陈账房好好做事,rì后老爷定然有赏赐。”

    卢驴子连忙应是。

    老板娘又接着道:“老爷方才吩咐过,你们到了后直接去二进。”

    陈新答应后,带着卢驴子准备去到二进,老板娘突然在后面问道:“听说陈账房还中过秀才?”

    陈新心中一惊,老板娘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别有意思,是不是赵小姐昨rì回去说过什么。万一她找个老夫子来考校自己,可就现出原形了。

    他不敢再胡吹乱说,谦虚道:“那还是晚辈在辽东时,多年来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已是忘得差不多了。”

    老板娘不置可否,含笑不语,只是大有深意的瞟他一眼,挥挥手让他去了。

    陈新走过一进时,看到原来放生丝的厢房房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这次还是老汪开的门,老汪换了一身黑sè短装,比平rì多了一丝彪悍,看样子也是要一起出海,二进中还有两人正站在一起说话,一人黑得如炭块,另一人脸上一个大疤,似乎是一整块肉被拿掉一般,听得门响进来,目光漠然的看过来,似乎看的不是人,只是两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陈新出身社会多年,**白道也都见识过,但直觉上告诉他,这些人定然是老海寇,气质与一般的流氓团伙完全不同。但老汪既未介绍,他也不便跟他们交谈。卢驴子原来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但见到这些海寇,仍觉得有股寒气冒起。

    老汪对那两人也爱理不理,陈新心中微微奇怪,这老汪还真是,除了东家,谁也不在他眼里。老汪带两人又到了书房,里面隐约听到有两人说话,老汪在门口道:“东家,陈账房和他表弟到了。”

    里面传出赵东家声音:“让他们进来。”

    两人进去后,陈新扫一眼屋中,赵东家和另外一名男子都站着,那名男子穿一身玄sè直身,竟然就是那倾银店的掌柜,正拿着把倭刀,抽出一半在手中翻看。见了陈新,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也不解释。

    陈新故作愕然状,呆了一呆才回了个礼。

    赵东家看了卢驴子两眼,问道:“你这表弟是何处人士?”

    陈新跟卢驴子点点头,让他自己回答,来之前两人已经对过几次口风,应当没问题。卢驴子便回道:“在下是山东阳谷人,与陈新是表兄弟,前几年家里过不下去,也去了蓟县,与表哥一向交好,表哥前些rì子带信回来,说在天津做事,我便跟了过来。”

    因为口音无法掩饰,两人商议后编了这么一段话,赵东家听了没细问,可能觉得无此必要,即便是编的谎话,也不怕这两人闹出什么。

    他对两人道:“到了海上,海贼众多,你们二人可带了防身的兵器?”

    “回东家,我们未曾带。”

    赵东家突然道:“你们可敢杀人?”

    两人都没想到他如此问,一时未答出来,那倾银店掌柜也转过头来,看着二人。陈新很快回味过来,赵东家不再掩饰他自己也是海寇,是要试探看两人是否愿和他一条心。当下不再犹豫:“回东家,在下在辽东杀过鞑子,若是碰到海寇,自然也不怕。”

    卢驴子听了也道:“在下烂命一条,不过有人若要杀我,也得拿命来换。”

    两人体格都不错,陈新是一直营养良好,经常健身,卢驴子长期劳动,又跟代正刚简单练过点武,从小好勇斗狠,自有一股彪悍,赵东家点点头,终于放下心,这两人看起来不是迂腐的人,陈新人既本分,又有胆量,说不定是比老蔡更合适的人选,当下反而觉得老蔡食品中毒也不是坏事。

    “那你二人上船后选把刀,万一有用时,也不致空手对敌。”

    赵东家说了几句,就让他们退了出去,两人就在院中找了个条石坐下,院中陆续又来几人,与开始那两人在一起大声交谈,旁若无人,还有三人拿出烟袋抽起来,明代的烟草传入较晚,但普及很快,本来就有依赖xìng,加上一些医家又说抽烟极有好处(注:包括写《景岳全书》的老兄在内),相当于烟盒上写着“吸烟有益健康”,造成各地抽烟人数众多,男女都有,特别是北方一些地方,连几岁的小孩也抽。陈新在二道街见邓柯山、周世发等人抽过几次,他原本也抽烟,但明代这烟并非烤烟,而是晾晒烟,口味相差太大,所以他试过一次之后没有再抽。

    老汪也不给陈新等人介绍其他人,两人便一直干坐,直等到快未时末(3点),赵东家和倾银店掌柜从书房走出来,二进中七八人纷纷围拢过来,口中喊着“大哥”。

    黑炭走过来,对赵东家道:“大哥,啥时候走,我银子早用光了,在这岸上憋得快死。”

    赵东家哈哈笑道:“马上就走,憋不着你。”

    他跟着就对那个疤脸和黑炭道:“疤子、黑炮,你们走东门,分开走,老汪你带陈财副两兄弟走北门。”

    黑炭大大咧咧道:“大哥你啥时走,别晚了今天就走不了。”

    赵东家一脚踢过去,那黑炭哎哟一声跌到一边,只听赵东家骂道:“老子自然有事,你他娘再催我,就自己剁根指头下来。”

    说罢冷冷扫视一圈,一帮海贼立马安静下来,那黑炭也不敢再说,大疤奉上一脸丑笑,点头哈腰道:“既然大哥有事,晚一会不妨的,大不了明天走。”

    赵东家手一挥,一群人走侧门鱼贯而出,出门后两群人就分开走,陈新二人跟着老汪,往北过户部分司,经带河门(注:天津北门)出城,门口军士明显比平rì多,却只是对入城查得严,对出城的并无关注,几人一直向北到了卫河河边。

    卫河三河交汇,河面宽阔,岸上也是排满各类店铺,靠南的河边连绵停着许多漕船和海船,大多是双桅样式,岸上许多挑夫背着沉沉的粮袋正往船上运送,周围的士兵也很多,陈新见状,问卢驴子:“这些漕粮是不是要直运山海关的?”

    卢传宗点头:“应该是,听说山海关大军云集,粮食定是需要不少,走蓟运河再入沽水的话,最多到遵化附近,还是要走陆路,而且那段水路是逆流,都要靠纤夫。海运只需要扬帆借风,顺海岸北上,代大哥说顺利的时候一两rì就可到老龙头。”

    他多次走北运河水路拉纤,因此对这些还算比较清楚,老汪破天荒对两人说道:“近rì辽海中水师船只多,你们上船后最好呆在仓中,过了登州就没事了。”

    陈新对老汪拱手道:“多谢汪兄指点。”

    老汪点点头,不再说话。带着两人沿河岸一路走,河边的船没有方才多了,终于在一艘海船前停下来,老汪一指道:“就是这艘了。”

    陈新抬眼望去,一个简易的码头边,一艘宏伟的三桅福船出现在眼前,船长约十丈(31米),尾部的舵楼高高耸起,楼下向后伸出两根长长的船舵,三根高大的桅杆矗立,桅顶各有一个可容两人的望斗,他所见一侧挂了一艘小小的脚船(柴水船),还有一块披水板悬在船身上,并未放下,甲板两侧排了茅竹编列的护板。

    周围没看到挑夫的身影,货物应当是早已装好了,此时正好黑炭和疤脸也带人到了,看到三人,黑炭大声道:“你们到了还还不上,等人送行是不。”

    老汪不去理他,带头走上跳板,那跳板颇长,人走上去微微晃动,老汪毫不在意,如履平地般走过去,卢驴子长期在运河做工,也是习惯了的,三两下也过去了,陈新就不行,只得把两手平举,摇摇晃晃走过狭窄的跳板,中间差点没站稳,眼见要落水,连忙使劲一冲,险险成功跳过,背后传来黑炭几人笑声,陈新也不生气,回头对几人拱拱手道“见笑、见笑”。

    等他回过头,仔细打量起船甲板,板面宽度约在二丈五六尺,上面放满绳索,带竹肋的硬帆折叠在桅杆底部,两侧各有数个仓门,通向下层,甲板上两侧各摆了三个炮状物,都用油布蒙住,每面护板各开三个炮门,在船头架着一副车关棒,一根粗大的铁链缠绕在上面。一个宽肩细腰的水手赤膊坐在车关棒上,望着北边出神,板面上四仰八叉睡着几个全身黝黑的水手,见是老汪上来,都跟他打个招呼。那车关棒上的人听得动静,只回头看了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老汪看到他们,露出点笑,问道:“二当家呢。”

    “你们他娘的可总算来了,这船一停四五天,等得人发毛。”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仓门传出,随即一个花白的头颅升了上来。--------------------------------------求收藏、推荐----------

第二十三章 启航

    花白脑袋下面连着一个极魁梧的身躯,噔噔噔几下跳上甲板,船身似乎也随之摇晃了几下,身后跟着几个满脸横肉的手下,等他站稳,陈新细细一看,此人脸上长了一圈钢针般的络腮胡,显得整个脑袋比别人大了一圈,须发都呈灰白sè,面相看着却只有三十多岁,他看着老汪骂骂咧咧道:“早走不走,非等鞑子打过来,他妈现在海上全是官船。大哥呢?”

    老汪冷冷道:“大当家去了天妃庙接宋先生,何时走何时不走大当家自有道理,你是二当家,但也得听大当家的。”,二当家哼一声,“我自然听大哥的,但大哥还得听何大人的。”

    转头一看身边的陈新,虽是高高大大,但皮肤很是白皙,怪笑道:“难不成老汪还带个戏子解闷。”

    老汪还是那副样子:“二当家慎言,这是新来的财副,陈账房。”

    陈新当然也不能不说话,走海的人只重强者,这时代的戏子可不是个好词语,现在示弱,海上行程可够得熬,微微笑道:“二当家可是看我象个戏子,不过看着象也未必就是,就如二当家看着两鬓斑白,实际却不是个老头。”

    黑炭和疤脸正好上船,听了这话,嬉笑着对二当家道:“陈财副可是说得不准,二当家是太聪明,事情想多了,才白了头。”

    二当家听了,收起怪笑,不去理黑炭,却向陈新移近几步,盯着陈新,双目凶光四shè,身后几个手下同样一脸不善,从两边围过来,而陈新微笑着与二当家对视,目光停在二当家眉心下两眼之间的谈判位置,这个位置可以不受对方目光影响,又能给对方压力。卢驴子双手悄悄握到了倭刀刀柄上,地上躺着的几个水手看气氛不对,也站了起来。

    老汪一步走入两人中间,挡着二当家的路,沉声道:“大哥和夫人交代,要我一路照看陈财副,还请二当家不要让我难做。”

    二当家目光被挡住,偏头过来看着陈新,口中说道:“船上的事什么时候归女人管了,要不是看大当家面上,嘿嘿。。。”

    黑炭还在旁边煽风点火:“夫人的话我黑炮就听得,便光凭她救过大当家,我也服她。陈财副可是读书人,你二当家摆出这个样子,气跑了先生,你是会算账还是会写字?”

    二当家狠狠看黑炮一眼,知道此时奈何不了陈新,转身往下仓走去,走下一半后,回头对陈新道:“海上风浪大,陈财副可要小心别掉海里。”旁边几个水手跟着怪笑,陈新拱拱手道:“多谢二当家提醒,既是同一条船,在下自然没有先掉海的道理。”

    等二当家消失在仓口,疤脸哈哈笑着对陈新道:“你这个财副好,够胆,比那软蛋老蔡对味。要是有人难为你,只管和我说。”

    陈新对两人拱手道谢,黑炮一摇手,直接就去了下层,边走边喊着:“二当家,好久不见,躲着作甚,我们正好叙叙旧。”

    等他们都走了,老汪带两人到船尾桅杆下,对陈新道:“你二人在船上走动时要多在一起,特别晚间,晚上睡觉在二层,尽量靠里睡,有大当家在,也不需怕他。”

    陈新谢道:“多谢汪兄关照,我虽是账房,不过也少有怕过谁。”

    老汪点头,这陈账房看着比老蔡顺眼。当下带着两人下到船舱中,这艘船大小介于一号和二号福船之间,共有四层,底层放压舱石或比较重的货物,以保持船身平稳,一般不住人,二层是水手住宿的地方,三层中间为水柜,后部为伙房,也有一些舱室可以放一些货物,顶层是甲板,是主要的活动场所,cāo帆cāo舵和作战都在这层,所以两侧加了护板,而舵楼就比甲板更高出一层。

    三人到了二层,仓中不高,中间又被隔舱板分为很多小格,许多舱室中堆满了一堆堆生丝缎匹等物,舱中弥漫着生丝味、汗臭、尿臭味,借着三层舱口透下的光线,三人弯腰行走,老汪选了一个靠船尾的舱室,放下自己的小包袱,这个舱室附近也有个舱口,光线较好。

    “底舱都是些瓷器,没事的话就不要下去。”老汪对两人吩咐后回了甲板。两人就在舱中养神,陈新从行李中拿出一包茶叶,分一小撮给卢驴子,两人放在口中嚼起来,海员最大的敌人是坏血症,虽然去rì本不比欧洲人的大航海那样遥远,但迷航和风浪同样可能造成时间延长,因此陈新还是准备了一包茶叶,以补充维生素。

    卢驴子一边嚼着,一边对陈新道:“陈哥,这二当家为啥看咱不顺眼?”

    陈新一听二当家这几个字,就想起大话西游的吴孟达形象,脸上不由露出笑,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不止我们,你看他跟黑炮、疤脸也一样不对付,而且他虽是二当家,这两个人却一点不敬重他,当真奇怪。”

    卢驴子骂道:“管他什么人,想欺负咱就是不行。”

    陈新想起他和唐漕口的事,劝道:“我们不用怕他,也不去惹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卢驴子点点头,又道:“要是代大哥在,哪还怕这狗屁二当家,他真是天生神力,就你院子那石桌,他能轻轻松松举过头。”陈新听了暗暗咂舌,那石桌他试过,至少百多斤,圆滚滚的又不像杠铃那么好抓,自己根本拿不起,这代正刚要是在后世,估计能去参加奥运会举重项目。

    卢驴子等了一会,突然问道:“陈哥,杀人是个啥感觉?”

    “感觉?”陈新其实没杀过人,打架都要追溯到中学时期,但他当初编故事的时候吹嘘自己杀过鞑子,卢驴子因此会如此问,他反正是胡说,想了点电影镜头,说道:“杀人后觉得有点恶心,想吐。”

    “我是说刀子杀到人身上的时候,是啥感觉?”

    陈新暗骂这卢驴子求知yù也太强,回想了一下有限的人体知识,外层是肌肉,内部是腹腔,里面应该密度小些,“刚开始有点阻挡,刺进去一段后就容易一些,其他的么,当时那么急,记不清了。”

    卢驴子一副沉思状:“原来是这样。”

    陈新反问他:“我看你身手不错,定是经常与人争斗,你也没用刀刺过人?”

    卢驴子摸着头笑道:“真没有,我最多是拿棍子打人,代大哥说过,最多用刀砍一下,要是直接刺过去,多半要出人命,也不知道他听谁说的。”

    陈新赞同道:“那倒是,刺进去伤了脏腑,多半就活不成了。”

    此时甲板上传来一阵阵喧闹,听得众人七嘴八舌喊着大当家,应该是赵东家来了,说来陈新来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这赵东家的真名,或许连这个姓都不定是真的。

    既然是老板驾到,两人也钻出船舱,到三层舱口时,正好碰到二当家,他带着几人也走到穴梯旁,看陈新离得更近,连忙冲过去挡住梯子,不让两人先上,陈新看他这副浅薄模样,原本还有点担忧无故惹上一个敌人,此时倒放下心来,大度的左手一伸,微笑着做个请的手势,二当家以为他服软,心中得意,带着几人上去了。

    卢驴子不服道:“陈哥你让他作甚。”

    陈新淡淡道:“此时让他一下有何打紧,看他这浅薄模样,何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有机会收拾他。”说完抓着穴梯登上甲板,甲板上沾满了人,陈新大致数了一下,约有四十多人,这么大的福船如果用于战船的话,可装一百多人,但现在主要是运货,多一人就要多装一份淡水和食物,因此人数不会太多,大家都站在东家身边,唯有开始坐在车关棒上的那人,还是不动,似乎不喜热闹,陈新暗暗奇怪,对这人留上了心。

    那倾销店老板和老汪就站在赵东家身边,赵东家另一侧还有一名文士打扮的人,三十多岁,一副美髯,十分jīng明的模样。

    二当家现在已经换了一副面孔,一脸恭敬的对赵东家道:“大哥别来无恙否,几月不见,可想死小弟了。”身后七八名手下也一起行礼。

    赵东家昂然不动,“哦?!那我可是想不到,韩斌你这几月白头更厉害,可是想各位兄弟想的?”

    黑炮等人立即在后面哄笑起来,二当家当然不敢反驳老大,只好尴尬的陪着笑转向那文士道:“见过宋先生,这次先生多跑一趟,辛苦了。”宋先生倒是笑眯眯的还了礼道:“二当家也幸苦。”

    赵东家看到陈新,招手让他过去身旁,“宋先生大家都认识,这里给大伙介绍两个新弟兄,新来的财副陈新和他表弟,上了船就是兄弟,咱们走海的人,须记住同舟共济几个字。”

    赵东家别有意味的看二当家韩斌一眼,那韩斌忙点头:“大哥说的是,我一定和陈财副同舟共济。”陈新听了彬彬有礼的对赵东家道:“二当家先前已对小弟十分关照,提醒在下小心掉海,在下铭感五内。”

    二当家期期艾艾的不敢接这个话。

    赵东家也不再让他说,大手一挥喊道:“废话不要讲了,起锚开船。”

    甲板上众水手大声欢呼,抽开跳板,车关棒上那人终于起身,与另外几人一起转动起车关棒,此人中等身材,宽肩细腰,行动间步履沉稳,神态安静,陈新虽不懂什么武功,但直觉上这就是个长期习武的人。

    随着几人动作,车关棒转动起来,铁链慢慢向上提升,在船头木滚上发出渗人的摩擦声,一个巨大的四爪铁锚终于被几人拉出水面,锚刚一出水,另外几名水手拿着长长的竹篙,费劲的撑在岸上,身子伏低,脚用力蹬着船板,口中一边喊着号子,片刻后缓缓离开岸边,福船是尖底海船,他们这艘船吃水约一丈二三尺,所以不能象沙船等平底船一样随处可停,航行时都靠船帆,没有船桨,启动的时候暂时只能使用竹篙,等船离岸,两名舵手把稳船舵,竹篙略略调整后,福船面朝大海,顺流而去,此时阵阵海风吹来,二当家韩斌大喊一声“升帆!”

    船上又是一阵欢呼,陈新实在费解这帮人为啥这么高兴,便如同去公费旅游一般感觉。除了掌舵的两人,甲板上其他人一起动手,开始升起主帆,带竹肋的硬帆十分沉重,而是多人大声喊着号子,终于将三面主帆拉上桅杆顶,宽阔的帆面如乌云般遮住阳光,甲板上光线一暗,顿时yīn凉起来,帆面的支撑主要依靠竹肋,每根竹肋两边都系着一根缆绳,总共有几十根缆绳,几个水手按风向调好帆面方向后,将缆绳固定在甲板木桩上。

    福船借着风势,又是顺流,很快提起速度,快逾奔马,这段河道已是卫河尾部,十分宽阔,福船破开江面,带起阵阵浪花,风吹在船帆上发出呼呼的声音,宽阔的船帆轻轻晃动着,桅杆和船身随之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不一会福船已驶出卫河河口,进入辽海,前方海天交接一望无际,远方有片片帆影向北而去,卢驴子从未出海,看着眼前景sè啧啧叹道:“大哥,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多水。”

    赵东家意气风发的站在船头,只要回到海上,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中,其他事已不在心上,那宋先生陪在他身边,两人说着什么,这时黑炮走到身边对他道:“大哥,那边来了个开浪船,可能是水师的,我们要不要把旗打起来?”

    赵东家顺着黑炮指的方向看去,一条小号福船样式的开浪船远远的往这边过来,转头看看宋先生,宋先生点点头,黑炮顺着中间的桅杆手脚并用,如猴子般爬进望斗,拿出一面蓝底的旗帜挂起来,旗帜迎风招展,那开浪船片刻后便转弯离去。

    陈新有点惊讶的看着旗面,卢驴子不识字,问道:“陈哥,那上面写的啥?”

    “登州海道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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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介绍:
天启七年(1627)元月,新即位的后金汗皇太极派遣大军侵入朝鲜,击溃东江镇,逼迫朝鲜签订兄弟之盟,二月澄县民乱,陕西大地危机四伏,四月后金军回到沈阳,对辽西虎视眈眈,宁锦大战一触即发。各地灾乱频仍,官绅勾结,无数不堪压迫的农民逃离家园,土地荒芜,走过259年的明王朝内忧外患,大乱将起。就在此时,一个脸皮极厚的办公室主任,和一个只会写程序的宅男技术员,两人赤条条来到末路的大明。“不,我要争霸天下,给中华不一样的历史。”–陈新“我是不会,但只要给人民自由,他们会创造一切。”–陈新晚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