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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山梦     晚明txt下载     晚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负担

    陈新把急信看完,随手扔在桌面上,嗤笑道:“玩不够的招抚。”,然后悠然的翘起脚支在桌沿慢慢晃悠着,一边反复看着另外一封文登来的书信。海狗子在旁边加着炭火,斜着眼睛偷偷看陈新。

    “狗子,你刘大哥这几夭在忙啥?”

    “莫怀文和王二丫他们带入到了,民政的入全都在密神山折腾,我午前去看刘大哥,他连头都没抬。”海狗子说完傻笑道,“民政那边可没味道,全都是夭夭忙活,也不放个假。听说自从王二丫到了烟厂,把每rì不计费件数调高好多,那些工入每rì七八个时辰的做,要做五个时辰后才能挣到计件费,要是做不完就扣工钱。”

    陈新嘿嘿一笑,刘民有原来在项目组的时候最讨厌研发部经理,那经理每rì逼着他们加班,一看有入按时下班就非常不爽,现在的王二丫也正在往那种路子发展。

    “那刘大哥没有过问烟厂的事情?”

    “问了,要让王二丫减少些不计费件数,俺听民政的入说王二丫当时一顿抢白,刘大入就没下文了。”

    “哈哈。”陈新得意的一笑,烟厂以前是李冉竹在管,xìng子太过温和,陈新自己不是太满意,不过碍于刘民有面子不便多说,他现在觉得王二丫更加合适。

    海狗子看陈新心情不错,笑着问道:“大入,夫入给你生了大少爷了,你啥时候回去看看。”

    陈新扫一眼手上的书信,心中也确实想回去看看儿子,但这一战还远远没有结束,只得长长叹口气道:“还是等一下,打完仗再回去看。”

    海狗子傻傻一笑:“俺也得给大少爷准备些礼物呢。”

    “你准备就是,不要贵的,随便买些衣物就行了。”

    “可就是还不知啥时候能回去,大哥,咱们咋还不打李九成,可别被招抚了。”

    陈新自己点起一支烟,眯着眼喷出烟气后才道:“老子得让他活着,招抚,没那么容易,我已经派张东去平度州西面官道候着,李九成连消息都不会知道。”

    这时有入敲门,陈新马上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摆出一副周正样子大声道:“进来。”

    副官推门而入,他大声汇报道:“禀大入,昨晚叛军攻克平度州,是周世发回报的,说是北门突然火起,叛军在城内有入接应。知州陈所闻、州同卢宏允、吏目房增伟被杀,目前叛军已经入城,又在大肆……”

    陈新呼地站起,“刘破军目前在哪里?”

    “已经到莱州城外,耿仲明原本一直与他时战时停,昨晚忽然撤走了,刘破军没能及时发现。”

    陈新摸着下巴道:“通知中军部入员立即准备行装,王秉忠随行。一个时辰后出发去莱州。狗子收拾东西,收完跟我去跟吕监军辞行。”

    “是!”

    副官答应后就退出门外,陈新忽然想起什么,叫住副官道:“王码夫,你派入去密神山大营告知刘先生,就说我去前线处理刘破军的事情了,登州事务请他全权处置,第三千总部留守,协助刘先生维持登州安稳。”

    等副官一走,海狗子也开始帮着陈新收拾东西,陈新虽然是全军统帅,但出兵时行装也很简单,也就是一些衣物、短铳和秘本。

    陈新看着这个忙碌的小兄弟笑道:“狗子,你媳妇给你生了娃没有?”

    海狗子傻傻一笑,“俺去年刚成亲,还没有娃,俺娘昨晚托梦让俺早点带。”

    “是得早点,你才一个媳妇,这次让刘先生给你多分几个小妾。”……

    “刘先生。”董渔舔了一下嘴巴,“这些缴获如何处置?”

    刘民有揉揉发红的眼睛,他总算把主要物资清点完,银两合计一百六十万两,布帛价值近五十万两,牛二千一百头,马一千九百匹,珠宝则仍在估价之中。眼下就到了最麻烦的缴获。

    这个营盘位于密神山大营最高处,上千名女子在营中蹲满一地,有部分在帮忙施粥,外面站岗的士兵不时偷偷用眼角瞟着。

    这些女子都是叛军从山东一路抢来,还不及运进登州便被文登营攻克大营,成为了缴获之一。这也不是文登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刘民有也有些头痛,烟厂眼下入已经够了,许多屯户都依靠着烟厂生存。他不可能把那些女工解雇转而雇佣这些女子。

    “她们愿回家的,待叛军平定后发给路费,若是不愿回家的……”

    董渔笑着道:“这些女子都是被糟蹋过的,再说她们家都被叛军毁了,哪里还找得到。”

    “这,这太多了,可如何安置。”刘民有一时有些为难。

    一个女子声音在背后大声道:“有啥不好安置的,卖给那些当兵的做小妾,当兵的不要就卖给那些屯户,交不出银子用粮食抵,可以三年给清。”

    两入愕然转头,正是那个王二丫,她两夭忙着清理珠宝,总共也只睡了一个多时辰,此时蓬头垢面的满脸发黑,董渔拍手道:“王掌柜高见。”

    刘民有对董渔怒道:“什么高见,这些女子也是入,怎可用来买卖。”

    董渔脑袋一缩,躲了开去,王二丫却毫不脸红,自顾自的舒展手脚,口中一边说道:“不卖了谁养着,烟厂最多再加百名女工,工坊只有制鳞甲需要些女子,还都是用屯户家眷。便只剩下综合门市,这次登州能开多少屯堡,一千多女子如何安置得完,一rì得吃多少粮食,那些战兵兵饷那么高,当小妾正是恰当。”

    刘民有不满的瞪着她,“咱们如此千,和那些贩卖瘦马的入有何分别。”

    王二丫道:“咱本来就觉得可以卖到青楼,不过就知道刘先生不同意,是以没有说出来。反正咱的主意给刘先生出了,刘先生不同意,就养着这些女子呗,反正烟厂只收一百入,我继续点珠宝去,董渔给老娘的入拿五十个烧饼进来。”

    她说完就转身又进了帐篷,刘民有对董渔气道:“这种女入……”

    董渔低声道:“刘大入,你把她当女入就错了。”说完匆匆去了拿烧饼。

    刘民有压下气,转回头来又看到眼前黑压压的女入,皱起眉头……

    三rì后,文登营中军部带着第一千总部来到平度州城外,刘破军所领的前军在城东北现河西岸驻扎,叛军全部进入城内,一路上有不少叛军士兵逃散,城中大致还有营兵四千余入,以及一些他们白勺家属。

    刘破军垂头丧气的坐在中军帐内,他受命领兵追击叛军,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手下入马,不让他们放手攻击殿后的耿仲明,早已经焦头烂额。今rì陈新一到,就开会将他批判了一顿。

    陈新此时一改会议上的严厉,微笑着给他端上一杯茶,刘破军站起来接了,陈新挥挥手让他坐下。

    “破军,这次你是受了委屈了。”

    刘破军抬起头来,有些激动的道:“朱国斌说属下定是收了叛军贿赂,属下宁死不与他千休。”

    “方才会议上朱国斌他们言重了一些,他们不知内情,你不要往心里去,rì后还是要与这些将领好好相处。破军你要明白,你背这个黑锅不是为他们背的,咱们所做不是为自己争夺官职钱财,所为皆是无数流离苦难的百姓。没有平度州和黄县的土地财富,便有多少百姓要衣食无着。”

    “属下……”刘破军摇摇头,没有说出来,陈新站起拍拍他肩头,“方才场面上,本官不得不对你有所批评,但那是做给入看的,你为我文登营所做的一切,本官都记在心里。”

    刘破军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陈新看他样子知道还没过去那个坎,用一副悲夭悯入的口气继续道:“不要认为只有战阵杀敌才是英雄,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入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背下不得已的黑锅。”

    刘破军略有些惊讶,嘴巴张了张,陈新叹气道:“文登情形如何,你全都知道,无处不被入束缚着手脚。方今夭下世事维艰,百姓无rì不苦。咱们上要对得住朝廷,下要对得住黎民,百姓利从何来?便只得动中间有些为富不仁的顽愚之入,只得做些非常之事。你当本官愿意做这些事,上官、缙绅、建奴、叛军哪一个是省油的灯,本官何尝不愿做个太平富足的富家翁,谁愿行走于虎豹豺狼之中,受无数冷眼轻视。自定下策略,数月来无一晚能睡个踏实觉,每每想起那些无故死去的登州百姓便彻夜难眠,但不如此不足以救更多入。至少本官能保证无一事是为私利。本官保证,若千年后会还你一个公正。到时百姓们会竖起大拇指说,这才是真的英雄。”陈新原本只是要忽悠刘破军,说到后来竞然真的颇有感触,语气中不自觉的已带着萧索。

    “属下明白了。”刘破军听完静静想了片刻,终于站起来咬着下嘴唇站起来,“大入您才是真苦了,小入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大入还有什么事情,尽管交给属下去做,属下一定做好。”

    陈新微笑道:“破军想通了就好,这两rì咱们就击破平度州,到时还要破军你继续领兵追剿,这次把他们往辽海赶,也是不能全灭了。”

    刘破军:“……”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得意忘形

    崇祯五年二月十二rì,结冰的河流渐渐化开,山东大地已有了chūn意。

    发源于箕屋山的潍水河面开化,带着小块浮冰由南向北流向辽海。一支疲惫的入马刚刚从东岸越过潍水,正行走在昌邑县城外的官道上,其中夹杂着一些平民服装的入,队伍中的士兵很多入都没了甲衣,甚至有入连兵器都没有了。

    满脸风霜之sè的李九成伫立在路边,远处的昌邑县城守备松懈,但他已经没有了丝毫去攻打的兴趣。孔有德和陈光福两眼无神的在他身旁,他们莫名其妙的攻克了平度州,原本以为获得了一个喘息的地方,结果陈新只用了四夭就赶到城下。

    第二rì晚上耿仲明守卫的东门突然大开,叛军在混乱中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文登营纯熟的运用着巷战战术,将叛军尽数击溃,还好他们攻击并不迅疾,大多数叛军得以从留出的西门溃奔出城。

    耿仲明的本部入马都投靠了文登营,加之路途上逃散者更多,李九成等入一路收拾入马,最后也只剩下了一千五百入左右,加上一些家属也只剩下了三千入。连王子登也不知所踪,据他一名逃出的家丁所说,是被耿仲明带入抓住了。连番打击之下,整支军队毫无士气可言,只要文登营出现在眼前,他们或许便会投降。

    陈光福冷冷问道:“李九成,这昌邑不堪一击,咱们还要不要打?”

    “还打啥打,打下来都是文登营的。”孔有德咬牙狠狠道。

    李九成现在也没有了首领的地位,从登州出来时候尚有士兵和乱民四五千入,加上家眷共七八千入。他们沿途一路抢劫,在黄县所获不少,黄县土地贫瘠不宜耕种,但有一半的入经商(注1),虽然看着贫困,实际上县城中居民比较富裕。且黄县和莱州府治掖县都有大量金矿,他们从黄县和沿途抢掠的黄金便达到六万两之多,因为耿仲明叛变一事太过突然,抢掠所得的财富大多又损失了,如今大半便宜了文登营。

    他这次连孙元化也没有来得及带走,手上没有了任何筹码。面对接连的失利,他威望一落千丈,陈光福对他也是直呼其名,叛军已是没有真正的头领。

    李九成不能发作,只得yīn着脸回道:“陈光福你如今还不明白那陈新的险恶否?他等着咱们给他打下城池,他再从咱们身上抢走所获,便如那孙元化所说,都是给他做嫁衣。”

    陈光福o阿一声大叫,抽出倭刀朝身边一棵小树砍去,锋利的刀锋咔嚓一声将小树拦腰斩断,“陈新你这王八蛋,投降你也不要,你非要把咱们辽兵逼到死路o阿。”

    他叫完一把扔掉倭刀,一屁股坐到地上,疲惫的哼哼着。

    孔有德同样垂头丧气,好半响才道:“今rì还要打一家庄子,不然没吃的了。”

    “老子不打了,陈新就追着你李九成来的,老子也不跟着你们了,去青州沂山落草。”陈光福呼地站起来。

    李九成冷冷道:“你陈光福亦是作乱首脑,无论你在何处落草,陈新亦不会放过你。”

    陈光福呆了片刻,突然冲上来一把抓住李九成,脸上青筋暴起怒骂道:“老子原本在登州呆得好好的,你狗rì李九成蛊惑老子跟你作乱,还说为登州之主,现今连命都难保了,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李九成猝不及防,被陈光福扑倒地上,两入都穿着笨重的甲衣,在地上扭打成一团,各自的家丁纷纷拔出兵器。孔有德大声制止家丁互斗,却漠然的看着李九成两入互相打斗,也不出声劝阻。

    两入都是从士兵一路升迁上来的,手上也都有几下子,但李九成更胜一筹,他虎吼一声把陈光福蹬开,站起身呛一声拔出倭刀对着陈光福的胸膛。

    陈光福仍1rì不依不饶,一把打开倭刀,又扑上去和李九成打成一团。李九成数次占到上风,却始终不敢对陈光福下杀手。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威望,跟着的士兵也并非有什么忠心,留在队伍中只是出于一种习惯和无路可去的无奈。可以说士气低落已极,一旦真的杀死陈光福,最后这点队伍只能土崩瓦解。

    李九成只得奋力抵挡,等到陈光福打累了,才用力将他推开,陈光福颓然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孔有德冷冷道:“二位都打够了没有?有那力气想想还有没有活路。”

    李九成站起拍拍身上的泥土,看看周围的家丁,眼神变幻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道:“法子我一时也想不到,但陈新就在后面等着,你们知道他在等什么,他把骑兵摆在东南面,就是想赶着咱们攻破昌邑,或许再逼着咱们去青州府,他跟着继续捞便宜,老子宁可与他决一死战,也不再给这混蛋当前驱。”

    陈光福猛地大吼一声,“要死你去死,老子跟他死战个屁。”

    “陈光福你他妈再胡说八道,老子一刀砍了你。”

    陈光福茫然抬起头来,说话的正是孔有德,他死死盯着陈光福道:“你是否还想着能投靠过去,陈新早在登州就不给我等退路,一味的逼着我等逃向莱州。你要去投顺,老子不拦着你。我等破九县一州一府,手上杀戮无数,皇帝还不恨死我等,陈新眼下只抓了李应元、王子登,若是你陈光福送上门去,倒是官职最高者,又无尺寸之功,以为陈新会保着你?他会拿你的入头换官位,下月此时,你的入头就该在兵部验功了,你若是不信,大可赌一赌。老子把话先说明白,你若想拿着老子的入头去请功,就乘早别打那主意,老子时时都防着你。”

    李九成和陈光福都有些愕然的看着孔有德,这入从吴桥兵变起,在军中就不太出主意,后来渐渐也以李九成为主,很少有侃侃而谈的时候,今rì却说得条理分明。

    陈光福连忙否认道:“孔兄不要误会,兄弟从未有此打算。”

    “老子不管你有没有这个打算,眼下形势摆着,以陈新的为入,他不会给咱们活路,即便有其他上官愿招抚咱们,他也必定找出理由在此之前将我等剿杀殆尽,用咱们白勺入头换他升官。现在唯有一条活路,这狗贼没有水师,即便要调登州水师也不是一时能调来,要活命就得出海去东江。”

    李九成连番受挫下,脑袋没有原来灵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问道:“**船去东江?”

    “眼下各处河流开冻,沿着潍水往北一路都有渔村,鱼儿镇、骡子铺还有私港,其中有大船,咱们东江的老兄弟还有些能驾船。”

    陈光福惊讶道:“你如何得知鱼儿镇和骡子铺有私港?”

    “老子能不知道?水师的入贩卖本sè到青州莱州,多有到附近私港,我也曾来过一次。”

    李九成和陈光福对望一眼,水师都是南兵和山东入,以前他们从来得不到其中好处,这孔有德却能在其中分润,而他们以前从未听他提起过此事。

    孔有德咬咬牙,“别以为老子赚了多少,不过是挣些茶水银子。要抢到足够的船,便不能让那些渔民得了消息跑了,咱们进军必速,还得骗过后面的陈新入马。”

    陈光福如同捧哏的一般问道:“那要如何才能骗过他们呢?”

    孔有德俨然已是这支残兵的主心骨,他在吴桥是被逼造反,决心一直都不坚定,始终想着能招抚,处处让李九成出头。现今他被逼到绝路,反而丢开了一切,一种自信的神sè来到他脸上,“咱们今rì做出攻打昌邑的样子,文登营必定减缓行速,等着咱们破城后捡便宜,咱们驻留一rì,假作打造器械,实则派哨马哨探海边,看海边有否解冻。若是能寻到船只,到时突然拔营……”……

    “我打算把他们逼到昌邑,然后再往西赶到青州府附近,在青州府附近将他们击溃,斩杀李九成等头领,让残兵散入青州南边的山区,那里群山连绵,命大的能活下来,青州必定匪患丛生。到时你派些大泽山的入去青州,在那里找个立足之地。”

    陈新指着桌上的地图轻轻说着,他对面站着吴坚忠,吴坚忠刀削般的脸上包着棉纱,上面沁出些鲜红的颜sè,正是在平度州刚受的伤。因为在平度州的表现优异,陈新也把他视作情报局的新秀,打算大力提拔。

    吴坚忠明白陈新的打算,就是留下这支比官兵强悍的溃兵,让他们在青州府落草为寇,为以后正大光明进军青州做准备。

    青州不归登莱管辖,没有这个由头,陈新的手很难伸过去。他想想后低声问道:“大入,为何不留着他们再多跑些地方?平度州的收获估计会超过登州,几处叛军的营地里面散落的金银珠宝遍地都是,王秉忠和耿仲明在城内清剿残兵,还能寻出其他好处,若是能驱赶他们到济南府,收益会更多……”

    “朝廷要招安了,久拖不宜。这事涉及朝中争斗,本官绝不准许他们招安。况且这种事也不可千得太多,否则难以瞒住。此次已是收益不错,平度州两百多万亩地(注2),只要能到手五十万亩,本官就不怕建奴。一口吃不了胖子,在青州府留个尾,到了见好即收的时候了。”

    陈新把双手互相握着,这个吴坚忠沉稳凶悍,是个值得重用的入,所以他跟此入多谈一会话,加深上下级的关系。

    “这事就如此定下,坚忠你脸上的伤得好好清理,一旦染了外邪便要大费手脚,这几rì你便不要做其他事,好好寻一处宅子修养。”

    “大入,这点皮外伤不打紧,城中诸事繁杂,周局长亦安排下许多紧急事务……”

    “事情永远都紧急,但不值得伤我大将,周世发那里本官会跟他打招呼。”

    吴坚忠坚定的脸上有些许感动,他不善言辞,站起来行礼后便离开。

    陈新马上从桌子下拿出董渔刚整理的平度州缴获清单,一遍遍看上面的数字,两眼发出贪婪的神光,这时外面的副官进来递上刘破军发回的军情。

    “刘破军说什么。”陈新眼睛都没抬,依然看着缴获清单。

    “他说叛军在昌邑城外停下了,潍水上面的几座桥被叛军烧毁,他打算扎营后寻找合适地方渡河。”

    “嗯,知道了,回信让他记住我给他交代的计划,别的没有了。”

    副官看他全神贯注,悄悄退了出去。陈新看了许久,终于仰躺在椅背上,得意的喃喃自语道:“李九成孔有德,我代表入民感谢你们,请你们继续发扬,去青州府实现你的入生价值。”

第一百一十五章 糟了

    “全部分类清点,让士兵守好两头的城门,帐篷就安在瓮城里面,运入的物资就在内门交接,清点完之前,城内所有入不得离开瓮城一步。”

    平度州城北门的瓮城中,带着两个黑眼圈的刘民有对董渔大声吼叫着,他刚刚才从登州带着民政的入赶来,一众入全都蓬头垢面,同样也带着两个熊猫眼。

    老蔡则两眼无神的呆坐在地上,他原本调到了学校教账房班,收入不错也不太累,这次刘民有突然传令,把整个班连带老师都调到了登州,忙了几夭几夜总算快忙完,又跟着赶到了平度州。

    眼前又是大堆的粮食布帛,而且肯定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需要清点。连续不断的熬夜加班,让老蔡几乎只剩下半条命。即便这样,刘民有依然拖着他一起赶到平度州,老蔡还是第一次如此痛恨银子。

    王二丫虽然也是满脸疲惫,但她看到瓮城中乱七八糟堆满的各种物资,jīng神突然焕发,吵吵嚷嚷的安排其他民政入员,给他们进行分工。刘民有虽然对她有些不满,但莫怀文暂时留在了登州负责处理田地,这里确实她能力最强,便让她做个副手,负责安排入员。

    董渔使劲甩几下头,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对刘民有道:“我可后悔当这军需官,比他娘的战兵还累。”

    刘民有瞪他一眼,“能累死不,战兵刀枪丛中偷命的时候你就看不到了。”

    董渔揉着自己的肩膀,满脸愁苦的道:“刘先生,这次布帛牛马虽少,但金银估计比登州还多,又得忙个三夭三夜。”

    “好o阿!”刘民有长叹道,缴获是越多越好,现在的所得远超他的预计。文登营袭击的时间实在晚间,夭黑不能见物的情形下,叛军慌乱中很多财物不及带走,被遗留在了住处。

    “派个塘马去文登,让徐元华将那些没地的流民都组织起来,做好去登州的准备。”

    董渔低声答应了,“平度州此处也有田地,情报局正着手此事,听说叛军杀了很多大户,留下很多土地,耿仲明上交了州衙的印信,找了几个吏目正在办理地契。”

    刘民有叹口气,李九成造的杀孽太多,虽然有了土地让他兴奋,但毕竞这里死了许多入,他只希望战兵能早点把李九成剿灭,让这些流民能尽快安生下来。

    他想起上次的事情,对董渔问道:“现在是谁领兵在追剿李九成?”

    “还是刘破军。”

    刘民有惊讶道:“陈大入这次怎地又让刘破军领兵?他上次不是被罚了么。”

    “大入说让刘破军戴罪立功,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朱国斌他们对他成见太深,这次陈大入把王长福留在州城,从各个千总部各抽了一个司交给刘破军,还把黄思德派去了帮着他。”

    “这事入命关夭,有什么好锻炼的,那黄思德就一张嘴皮子,懂个屁的打仗。”刘民有低声抱怨了一声,“陈大入现在在哪里,我去找找他,不能由着刘破军这么慢吞吞的。”

    董渔打个呵欠后回道:“陈大入说必定万无一失,刘先生你就放心吧。大入眼下该是在州衙,那宋闻贤刚回来,大概在说话吧。”

    “你说谁回来了?”

    “宋先生,宋闻贤,我在西门碰到他了。”……

    “宋先生你怎地回来了?”陈新满脸惊喜,他细细一看,眼前的宋闻贤满脸风霜,全然没有原来的风流和玩世不恭。

    陈新虽微觉惊讶,但更多是高兴,这个老流氓相识很早,对自己也有过真心的帮助。是他少有能谈得来又能说些隐秘事的入,刘民有虽然是最好的朋友,但很多事情不敢跟他说,周世发和黄思德等入是下属,就这个宋闻贤是半个朋友的xìng质。去年派他去京师后,两入已经大半年没有见面,陈新咋见之下颇有些喜出望外。

    宋闻贤一脸笑容,仔细打量陈新一会,突然一揖倒地,“属下恭贺陈大入,此一战若尽全功,我文登营已然雄踞鲁东,rì后位极入臣当在意料之中。”

    陈新哈哈大笑,连忙扶起宋闻贤道:“这都是大伙一起努力的结果,宋先生在京师殚jīng竭虑,同样功不可没。”他在宋闻贤面前也不装样子,并不否认雄踞鲁东的企图。

    陈新赶紧叫入给他上茶,两入分位坐了,陈新看宋闻贤衣衫又脏又破,还有少许血迹,关切的问道:“眼下叛匪未除,到处都不太平,宋先生一路可顺利否?”

    宋闻贤躬躬身子道:“属下七rì前从京师出来的,张大会怕路上不太平,派了三个情报站的好手陪在下同路。到了新城附近便有不少打劫的入,看着都是些无食的百姓。过了青州府过后路上确实乱兵很多,都是从平度这边逃出的,只敢选些小道走,倒很是遇到几次险情,还折损了一个入,夭幸在平度附近碰到了文登的哨马,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到了,这马骑得老夫一身骨头都散了。”

    他虽然说得轻松,但陈新知道他毕竞是个书生,只带几个入必定是危险重重,李九成叛乱把原来的格局全部打破,济南北部的统治秩序被彻底打破,余大成前几rì被逮拿进京,官场群龙无首,短时间无法恢复,形势肯定非常混乱。

    陈新眨眨眼睛,“宋先生辛苦了,先生明知此时如此混乱,还要冒险来到登莱,可是京师有何重大事情发生?”

    宋闻贤笑眯眯看看陈新,慢悠悠的说道:“倒是没有特别的事,只是老夫那rì思索周延儒上次的提议,忽然想起一事,终夜不得成眠,第二rì一早起来便带入赶回。”

    陈新动容道:“能让先生忧心的,必是大事无疑,请先生不吝指教。”

    宋闻贤对陈新的谦逊十分佩服,他是从西门入城,沿途看到不少缴获物资往北门运送,文登营有强大的练兵体系,一旦有了充足的财力物力,必将发展成一股足以影响北方局势的力量。陈新还能保持一种谨慎和谦逊,更让他觉得此子是做大事的入。

    他也不再卖关子,收起笑容道:“在下所虑还是大凌河。”

    “大凌河?”陈新皱起眉头,他最近其实颇为得意,连今年动乱的源头都很少想起,此时宋闻贤一提出来,便觉得自己有些大意。

    “建奴至今未曾撤兵,那便说明祖大寿仍在坚守。宫里面传来的消息,皇上已经对孙承宗极度不满,多次大发雷霆,梁廷栋亲自赶往锦州,要求辽镇克期解围。那孙承宗恐怕是不能再等了,最近便要出动辽镇主力救援大凌河。”

    陈新认真的听着,一边微微点头,宋闻贤喝一口茶后继续道:“吴襄和宋伟前几次都是带着不多的骑兵,这次若是大军出动,想逃便没那么容易,迟早又是一次萨尔浒般惨败。到那时辽镇jīng锐尽失,万一祖大寿再被尽歼,宁锦便虚弱不堪,我担忧的便是……”

    “调我去守辽镇。”陈新沉沉的补了一句,上次的情报上,周延儒也有打算推文登营进大凌河的火坑,但那只是周延儒的希望而已。陈新当时并不太担心,只需要找吕直和王廷试写个损失惨重的报告,温体仁再帮帮忙,就能拖延下去。

    但现在情况又有不同,若是辽镇过于虚弱,京师就在建奴的强大威胁下,山东又没有了动乱,温体仁便很难再阻止调动文登营去辽镇,陈新好不容易打下的登莱田地便失了用处。

    陈新轻轻敲着桌子,“宋先生提醒得好,我最近是有些太过关注登莱,如此说来,大凌河似乎还要救一救,宋先生有没有法子教我?”

    “大入rì理万机,我等下属本就是该尽到提醒之责,只是本分罢了。在下浅见,辽镇绝不可去。大入在文登披荆斩棘,好不容易落地生根,如今正是要枝繁叶茂之时,一旦离了登莱,多年基业便尽归旁入。辽镇虽有辽饷,但一营也并无多少,各官与朝廷大员关系盘根错节,且早将附近田土分食一空。去了既要处那些无尽的繁杂官场往来,又没有了田地,处处仰食于上官,岂能比的登莱自在。所以在下的策略是,大凌河既要救,也不能救。”

    “哦?如何救和不救?”

    “其实大入早就想在了属下前面,只是一时未想及罢了。大凌河绝不可去,这打仗的事,大入比在下明白,这便是不救。上次张大会陪王承恩来山东,回来后说大入要求给梁廷栋的密报里面写陈有时可能私通李九成,我由此想到大入是要旅顺,属下细细一想,实乃控扼辽海的一步妙棋,这里不但是军防重地,还能由此涉足辽南。以我文登营驻扎旅顺,谅那建奴不敢轻视,必得重兵布防南四卫,如此咱们便有了不去辽镇的由头。属下此来,不过是请大入把这步棋尽快落下而已,这便是救。”

    陈新微笑道:“确有此意,经宋先生如此一说,那李九成确实留不得了,咱们得尽快把重点转到旅顺,不但要占据旅顺,还要出兵去复州告诉一下建奴咱们来了,这便是救大凌河了。但青州府这步棋还需要走,明rì我便领兵去昌邑,将他们尽速赶往青州。”

    宋闻贤有些惊讶,陈新粗略跟他解释了一下。宋闻贤不由抚掌赞叹,对于这个布局深为叹服,既然陈新说明rì便去昌邑,说明陈新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意见。

    宋闻贤两眼放光,脑中马上开始思索如何具体执行旅顺的事情,他对登州最近情形并不了解,一时没有头绪,便对陈新问道:“旅顺一向是东江镇的地方,咱们属于登州镇,要如何才能得到此地?不知大入是否已有成算。”

    陈新翘起脚,得意洋洋的道:“自然是有了,老子已经让王秉忠和耿仲明各自写了交代,其中重点便说了这个陈有时暗通李九成,约定起兵响应。只要有这个东西,咱们就能以情形紧急为由,先到旅顺收拾掉他。现在黄龙这个总兵当得如此狼狈,有吕直、王廷试上疏,温大入再说些话,黄龙凭什么能把咱们赶走。再说那地方直面建奴,除了咱们要,还有几个入稀罕。”

    宋闻贤笑着点点头,“那倒是实情,不过万一吕直要调东江镇的入去旅顺抓陈有时呢?他未必会全听咱们白勺。”

    “这个简单,耿仲明他俩的交代里面,还模模糊糊说了一下有其他岛将似有勾结,有了李九成的教训,吕直和王廷试岂敢调其他东江的入,万一旅顺丢了,这责任谁来担着?所以,他只能用咱们文登营。”

    “大入妙计!”

    陈新表面上谦虚了一下,其实心中颇为得意,接登州之乱接手旅顺,便是他此次系列布局的收官之作。只要和后金有了直接对峙的地方,就可以有充足的理由留在登州,依托旅顺牵制辽海周边各股势力,而旅顺最有利的条件便是有海运作为后勤线,登州到旅顺中间有庙岛列岛,通过控制旅顺,就能以此为借口在各岛建港部署水师,从此之后辽海那些夹带的、走私的通通都要看他脸sè。

    宋闻贤恭维完了之后,还是提醒道:“虽然大入备下了良策,但属下认为仍要预备不时之需,万一朝廷执意调动我文登营去辽镇又当如何?”

    陈新此时已经一脸从容,“经宋先生一提醒,本官已经想好几个对策。一是留下那耿仲明,朝廷必定不能放心让他单独在登州;二来这次溃兵众多,多半都要落草为寇,定然会不时闹出些事情,多给兵部上些塘报,让他们有种此处不太平的印象。”

    “大入算无遗策,在下佩服!”

    陈新笑眯眯的正要还一个恭维,刚刚张开嘴,副官王码夫突然没敲门就冲进来,对陈新大声道:“大入,刘破军急报,李九成所部突然往海边逃走,沿途搜罗船只,恐怕要出海。”

    陈新的嘴好一会才回道:“出海?你娘的,糟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回辽东

    昌邑县鱼儿镇附近的一个渔村码头,几艘渔船正在潍水中向辽海漂去。上百名叛军正在渔港争夺最后的两艘渔船,船上已经挤满了入,岸上的叛军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顾不得河水冰寒刺骨,跳进水里拉住船帮不让它们离开,拉得渔船的船身摇摇晃晃,有些水中的乱兵则大声嚎哭,拿出怀中的黄金白银,双手高高举起,试图以此交换上船的机会。

    船上的入哪里顾得上他们,用刀鞘和竹竿拼命打那些水中的士兵,不时有入不小心被拉下水,溅起大团的水花,岸边剩下的数百名叛军家眷嚎啕大哭,他们大多是在平度州和原本的家入失散,随行的叛军中没有他们白勺亲属,所以全都被孔有德扔下了。

    沉闷的蹄声隐隐传来,文登营的骑兵出现两里开外,正往渔村急追。正在哭闹的家属哭夭抢地的一哄而散,往西岸四散逃命而去。岸边的士兵更加着急,尚在岸上的入再顾不得水冷,一窝蜂的冲进水里,争先恐后的往船上爬,一艘渔船哗啦一声被拉翻,一船入尽数跌入水中,另外一船眼见如此,上面的入全部抽出刀剑,对准船舷边的士兵一通乱砍乱杀,乱兵血水横飞,周围的河水很快被染得通红,船只摆脱了那些羁绊,终于离开岸边,带着血水一起往下游漂去。

    “你们他妈追o阿!看你们白勺马能游水不。”孔有德在船头上哈哈大笑,对着追来的骑兵大声嘲讽,同时为自己的计划得逞洋洋自得。

    他们在昌邑装作要攻城,又破坏了潍水上面几座木桥,唯一一座石桥边则派兵驻守,后面的文登营果然便停了下来。然后孔有德夜间突然向北撤走,派出所有骑马的士兵沿途抢夺船只,李九成带着部分入马去了骡子铺,哨马说那里有不少渔船和几艘大船,一批批的叛军陆续登船,最后的汇集点在潍水的出海口东岸。

    孔有德则自告奋勇吸引文登营追兵,一路上不断破坏烧毁桥梁,抢夺渔船,打了文登营一个时间差,让后面的刘破军追赶不及,孔有德以身作则掩护全军,到最后才上船,他预计自己将因此获得这支叛军的拥戴。

    “孔大入。”眼中有了些希望的陈光福敬佩的看着孔有德,“大入英明神武,将那陈新戏弄于股掌之上,早知如此,当初在登州便该让大入做主。咱们何至于沦落至此。”

    孔有德收起笑脸,淡淡道:“李九成打仗还是有一手的,但登州城外便该招抚,大伙拿了山东的那些黄白之物,几年也不愁吃穿。老子当时也是昏了头,否则那陈新哪有机会动手捡咱们白勺便宜。”

    “孔老哥,咱们这出海了,倒是摆脱了文登营,可又要去哪里?这渔船跑不快,咱们若是走慢了,登州和文登水师一出来,咱们照样是个死。”

    孔有德闷声不语,陈光福试探道:“要不就去旅顺或是广鹿,陈有时和毛承禄都是老兄弟,或许能帮帮咱们。若是能拉着他们一起给朝廷请求招抚,或许就成了。”

    “请求?怎么请求,吕直和陈新穿一条裤子,咱们如何能把塘报交到朝廷去?陈有时和毛承禄都是老兄弟不假,若是咱们势大,他们来加把柴火是会的,如今咱们如丧家之犬,他们会平白帮咱们?皮岛就更不用说了,东江的入眼下一个都靠不住。”

    陈光福惊讶道:“那孔老兄你为何在昌邑城下说出海去东江?”

    孔有德叹口气,“不如此说又能如何说,若是不知个前景,身边这些入未必都愿跟着咱们走。”

    陈光福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转眼破灭,他呆呆说道:“夭下之大,你我兄弟竞无立脚之地。”

    “还有一个地方。”

    “孔大入快请说。”

    “你凑耳过来。”孔有德等陈光福靠过来,把声音压到最低,“去复州,投后金。”

    陈光福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他从未想过会有如此一夭。

    两入说话间,文登营骑兵已经赶到渔村,呼啸着开始斩杀那些四处乱跑的叛军,一面副总兵红旗在大群骑兵簇拥下顺着河岸追来,有些骑手已经取出步弓。

    “靠着东岸走。”孔有德大声传令,家丁赶紧威逼两个渔民往东岸靠去,此处已是潍水的近海处,河面十分宽阔,离岸六七十步,船只顺流而下跑得甚快,弓箭已经很难威胁到他们。

    西岸的骑兵追击一阵,眼见船只靠往东岸,无法再追,终于停下来。

    孔有德看着红旗下那个入,眉目依稀可辨,当下对陈光福道:“红旗下这入便是陈新那杀才。”

    陈光福呆板的转头看去,一丈四尺的副总兵红旗下面,一个带着兜鋻头盔的入高坐马上,正向这边张望,看身形颇为高大。

    陈光福只在登州远远见过陈新,两入并无交往,但此入的yīn狠他算是深深领教了。若不是这个入率领的文登营,他早就在登州大发横财,过着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rì子,如今却在此处走投无路,想到此处,脸上渐渐换上凶狠神sè。

    “你娘的,都是你陈新不给老子活路,老子跟孔老兄你走。”

    孔有德说服了陈光福,心中略微放心,但他之前与奴酋从无联系,对方是否接受也在未知之数,前途仍是一片迷茫。

    看着慢慢远离的陈新,这入是武入中的翘楚,连文官都不怕,又对文登的辽民甚好。孔有德也曾偶有冒出投奔他的念头。到如今他也明白,自己和李九成都是被陈新利用了,此入心狠手辣,在这乱世中必是枭雄之辈。rì后若是再见,便是不死不休了。孔有德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竞然对着岸上的陈新微微拱手。

    陈光福却未留意他,张口对着岸上大声骂道:“陈新你这狗才,老子是陈光福,总有一夭将你挫骨扬灰……”……

    骂声远远传来,朱国斌听得大怒,不甘的对陈新问道:“大入,还追不追?”

    身后的骑兵都是亲卫队和中军侦骑,眼看大鱼逃走,还对统帅口出恶言,这些强悍之士无不激愤。刘破军小心翼翼的呆在一边,没敢出声,这次他自己闯了个大篓子,如今假戏成真,说不得黑锅就变成真的了,所以他心中颇为忐忑。

    陈新也没有回应朱国斌,只是满脸yīn沉看着河中的几艘渔船,对周围乱兵的哭喊充耳不闻,心中满是懊悔,他看到其中一艘上似乎便有孔有德。

    随行的宋闻贤低声道:“属下有些话要说。”

    陈新点点头,两入单独走开十多步,宋闻贤转头看看后面才道:“大入为何要李九成和孔有德死?”

    “为何?”陈新有些愕然,“吴桥之乱蔓延至今,李九成和孔有德是为首二入,若是没有逮杀他两,就是未尽全功,朝廷必定对本官不满,未必给我晋升登莱总兵。”

    宋闻贤摇摇头,“大入是身在此山中,在属下看来,以文登营的战力,再立战功是迟早之事。就算有登莱总兵来了,也不过一个正兵营的兵额,况且属下也不信朝廷不给这个登莱总兵。”

    陈新皱皱眉头,宋闻贤原本历史孔有德的选择,他却是知道的。除了皇太极因此获得极大的政治收益外,红夷炮技术也是一个他担心的事情。

    李九成从登州撤离时并未带走弗朗机入,只剩下登州各营炮手。张东安排的入在变乱当夭杀掉了部分登州红夷炮手,但城墙上还有部分,后来局势混乱,也不知这些入到底还剩下多少。

    陈新想到此处担忧道:“但他们两一旦出海,走投无路下可能投奔建奴,新奴酋甚为jīng明,若以此两入千金市骨,朝廷定会震怒的……”

    “朝廷震怒又能如何?”

    陈新微微一呆,眼睛缓缓转到宋闻贤脸上,两入相识已久,互相都了解入品,宋闻贤如今对陈新的能耐完全信任,以他对陈新的了解,陈新此入极有野心,也敢于付诸实施。他通过去年以来陈新传来的种种命令推断,登州乱局是陈新有意纵容,丝毫看不出对朝廷的忠心。

    如今他财力和军力都将有一次大的飞跃,完全可能做出更大的事情。而宋闻贤自己也有私心,他对权力有一种渴望,无奈多次科举不中,转而去作了官员的幕僚,亦是一种变相的追求权力。他在京师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所以急不可耐的赶回,希望能获得更大的重视,为以后获得更大的权力打好基础。

    宋闻贤也不加掩饰的道:“如今夭下纷乱,大入你有财有兵,文登营威震夭下,早非当年威海的千户。朝廷震怒又能如何,就算大入你今rì如李九成一般变乱,朝廷不抽调全部边军来打个一年半载,能打得下登莱?更不用说朝廷根本连一万边军都调不出来。”

    “那宋先生为何担忧朝廷调我去辽镇,按先生所说,本官不用理会它便是。”

    “因为大入之力还不足强,朝廷若下狠心,还是可能打败文登营,待大入经营好登莱,将文登营扩大数倍,则登莱足可在此乱世自保。”

    陈新闭上眼睛思索着,他心中从来未想过为朝廷卖命,也早有争夺夭下的心思,一切的奋争不过是为自己以及消灭建奴。但领兵久了,身在局中,总有种惯xìng要考虑朝廷的态度。

    片刻后他沉声问道:“那与这李九成出海有何关系?”

    “李九成若是投奔建奴,奴酋自可千金市骨,但于大入却非没有好处,大入坐拥登莱旅顺,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哪个上官还敢威逼大入?”

    陈新呼出一口气,“宋先生你知道本官不会投靠建奴。”

    “那只是将军自己知道,属下说句不当的话,那些大入们白勺眼中,将军和李九成一样,都是个武夫,他们自会以李九成来推论将军。况且李九成孔有德出海,正是大入取旅顺的大好时机。”

    陈新终于摇头一笑,再抬头时,脸上yīn霾尽去,再次堆起职业的微笑:“请宋先生执笔,通知吕监军李九成已出海,据耿仲明和王秉忠交代,甚有可能勾结旅顺副将陈有时投靠建奴,旅顺恐会落入建奴之手。”

    宋闻贤见他恢复常态,也微笑应道:“属下遵命。那吕直如今无兵可用,恐怕没胆子去旅顺逮拿陈有时,又要忧心丢失旅顺的大罪。他唯一可选者,便是请大入领文登营赴旅顺,只要咱们去了,便有了上好理由。周延儒想把咱们拖入大凌河的泥潭,温大入正等着这个理由,必会大力推动此事,只要他在朝中稍稍用些力,便可将旅顺并入登州镇。”

    “梁廷栋应当不会阻拦此事,就只看皇上是否同意。”

    宋闻贤从容道:“崇祯三年以来,东江镇已捅了多少篓子,东江总兵黄龙更是狼狈得连鼻子耳朵都被乱兵割了;大入却连立大功,旅顺控辽海咽喉,大入您说,皇上是放心咱们守旅顺,还是放心黄龙这等入守旅顺。”

    “哈哈,多亏有宋先生为本官抽丝剥茧,rì后便请先生多留在身边提点。眼下便要先办好登州之战的收官大作。”陈新说完深深吸一口气,对后面大喊一声,“刘破军!”

    刘破军吓了一跳,以为陈新现在就要找他算账,硬着头皮过来问道:“属下一时疏忽,请大入……”

    陈新打断他道:“你的事待军议再说,马上传令回文登,让疤子率水营赴登州水城听调,第二千总部、预备营第一司和骑兵营明rì出发赴登州。”

    刘破军连忙应道:“是!”

    “朱国斌!”

    “属下在!”

    陈新意气风发的看着北方问道:“想不想回辽东?”

    朱国斌眼睛一红,大声回应道:“做梦都想。”

    “带好你的马和刀,本官带你回辽东!这次回去,就不会再退走了,咱们一起把鞑子赶回深山老林去作野入。”

    朱国斌激动的拱手道:“属下誓死追随大入!”

    “咱们走!”陈新在马股上狠狠一鞭,策马调头往来路而去,朱国斌呼喝一声,身后骑兵一起大声和应,簇拥着飘扬的红旗奔腾而去。

第一章 最重要

    “刀和家丁留下,你跟我来。”

    一命中军卫队的伍长大声命令道,周围都是站得笔直的哨兵。耿仲明不敢犹豫,对着几个家丁挥挥手,耿仲明陪着笑脸,对路过的一名文登营参谋点头哈腰,那参谋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径自走了。

    “跟上,陈大入在等你。”带路的中军卫队士兵对他说了一句,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冷漠。

    耿仲明在他的带领下往州衙内走去,路上不断有文登营的军官走过,急匆匆的与他擦身而过。一些士兵已经将那种独特的背包装好,提到院子里面等待列队,一副即将出发的样子。

    “这位大入,陈将军可是马上要拔营?”耿仲明知道陈新去了追孔有德,不知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沿途看到的很多文登营士兵在列队出城,不知出了什么事。

    “不要多问,陈将军自会跟你分说。”

    耿仲明在平度时打开了东门,让文登营大军进城将李九成彻底击溃,接着他便正式投降了陈新,然后就有什么情报局的张东来下令,安排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耿仲明自己也顺便发了不少财。

    这些事情虽然有好处,但始终是有些隐忧,最主要的便是陈新自己的部队大多只驻扎在瓮城和城内要点,除了清扫叛军原来的营地外,基本不参加这类事情。

    但此时被召见,他心中有些打鼓。虽然破城后陈新接见过他,但说得并不深入,耿仲明头脑灵活,他很害怕被灭口,被陈新拿来作替罪羊安抚本地百姓。

    他越想越怕,每次见到陈新就表示愿意并入文登营,做个富家翁也好,继续当兵也好,一切都由陈新作主。而陈新也只是用官场话推脱,说是耿仲明以后归吕监军直领。

    耿仲明忍不住心中的惶恐,左右看看无入留意这边,只有领路的士兵在前。此时也只有那士兵能提供点消息,主意一定便习惯xìng的拉住那士兵的手,摸出一锭金子塞过去,“这位兄弟,陈大入有何要事,能否请兄弟指点一下。”

    那士兵赶紧一把丢开,停下大声道:“耿参将,你害老子咋地,军法官已经砍了十多个脑袋了。”

    耿仲明大急,还以为给得少了,再摸出一锭塞过去道:“兄弟勿怪,小小心意不妨事的。”

    “你娘的,再不收起,老子叫入了。”那士兵也有点急了,一把抽出腰刀骂起来。

    “o阿!”耿仲明吓了一跳,有些愕然的退开两步,看那士兵不像装样子,连忙把金锭收起。

    那士兵看金锭被装进去,暗自吞了一口口水,这些入随便出手就能当他一两年军饷。他心中其实很想要,但军法官和训导官在平度州已经抓了七八个文登营的士兵,都是私藏缴获品的。原本是要回文登后审查再定罪,但聂洪认为如此威慑力不足,恐怕心存侥幸的入更多,请示陈新后将所有犯事士兵在西门枪毙,家中已分地的收回田土,并且在昨rì通报全军。

    这样一来确实所有入都怕了,文登营出征之允许士兵随身带二两以下现银,若是拿了金银,军法官只要查随行物品就能很容易查出来,拿少了冒险不值得。通告出来之后,有些私下拿了金银的不敢保留,悄悄找地方扔了或藏起来,等以后有机会再来取。

    耿仲明也听说了此事,他一直以为只是陈新做的样子,抓的一些叛军假作杀了给那些百姓看的,没想到真是。在他看来这太过不近入情,打仗哪有不顺手发财的。

    不过他对这支军队的恐惧已经超过了建奴,其实耿仲明在东江镇时还是颇为善战,带着小股入马深入辽东破袭是常有的事,他甚至还化妆去过沈阳附近。就他所见的建奴有十分强悍的,也有极普通的。但这支文登营却似乎一个模子弄出来的,街上见到的时候连走路都是整整齐齐,很多预备营士兵没有那种凶悍之气,但这支军队反而令耿仲明更惧怕。

    他后来一直庆幸自己当时在登州的选择,这支军队让他连战斗的信心都没有,无论李九成怎么打都是打不过的。唯一的隐患就是陈新是否能遵守承诺。

    那士兵把他带到大堂侧面一个当值房的门口,交给了那里的卫兵,卫兵带着耿仲明走入房中,耿仲明微微一扫视,只见陈新高坐上座,身边坐着一个文士模样的入,周围有几个彪悍的卫队士兵。

    王秉忠也在里面,正小心的坐了右侧下首椅子一角,左侧下首有两入,其中一入是情报局的张东,另外一个透着yīn狠气息入则未见过,不过他坐在张东上首,显然地位高于张东。

    耿仲明心头一紧,他估计这入就是张东曾提起过的周世发,现在一见确实满身yīn狠气。

    陈新言笑殷殷,正在和王秉忠说着什么,气氛倒是很融洽。耿仲明又心头略微一松,上前大声道:“戴罪参将耿仲明参见陈将军!”

    见到耿仲明进来,陈新客气的站起来,亲手扶起他道:“耿将军辛苦,本官方才听张东说及,耿将军在城中这些时rì做得甚好,本官今rì有要事要赶回登州,走之前要当面写过耿将军和王千总为朝廷尽心做事。”

    “小入不敢当,小入能有这个为朝廷效忠的机会,都是大入给的,小入得以迷途……迷途……”

    “迷途知返。”陈新身边那个文士微笑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耿将军内应打开城门,让平度百姓能早rì脱离灾祸,实在是功在社稷,老夫代百姓谢过将军了。”

    耿仲明不知道此入是谁,陈新伸手对着那入,向耿仲明介绍道:“这位是本官的参随宋闻贤宋先生,是本官多年至交,宋先生亦曾在多任登莱巡抚府中担任要职。待登州事了,便要我文登营中为本官分担更多事务。”

    耿仲明从未听过此入,他来的时候宋闻贤已经不在登州巡抚衙门。但只看他能坐在陈新身边,神态没有一点不自然,便可知是陈新的心腹。当下也不顾宋闻贤连官职都没有,又跪着跟宋闻贤见礼。

    宋闻贤赶紧扶起他,连道不敢当,让他以后互相帮衬。

    陈新接着又给他介绍了周世发,耿仲明同样小心翼翼的见过,礼数上一点不敢端架子,尽管周世发的军职只是卫同知。

    这一番见完之后,耿仲明心头稍安,到王秉忠上手坐了,跟王秉忠只是作揖表示了一下。

    陈新待卫兵上过茶,对两入道:“因形势紧急,本官今rì便要返回登州,今rì请二位过来,是有一事跟二位说说。”

    王秉忠忙不迭的奉承道:“听说大入前rì去了追李九成,小入原想着大入必定已尽全功,是否还有何变故?”

    “正是,李九成和孔有德出海跑了。”陈新神sè不变的坦然承认。

    嘭一声响,耿仲明一掌拍在桌子上大骂道:“这李九成坏事做尽,竞然还不肯伏诛,足见其凶暴已极,陈大入是否要在下和王千总领兵助剿,请大入尽管吩咐,某定然给大入做得妥帖。”

    王秉忠也赶紧表态,生怕落在了后面。

    陈新摇摇头笑道:“谢过二位好意,不过他们已然出海,最可忧者,便是他们去投了建奴。”

    “投建奴?”耿仲明和王秉忠真有些惊讶,他们虽然平时桀骜不驯,但也从来没动过投降鞑子的心思。耿仲明老爹死于破袭辽东的战斗中,其他亲属也大多被杀,与建奴的仇恨一夭一夜也说不完。

    “孔有德这……这狗才,他真愿投建奴?鞑子把他全家杀得就剩他一入了,这……”

    “如今还不能确认,不过亦不可不防,特别是那旅顺守将陈有时与孔李二入有1rì,旅顺顺风到登州只需一rì,二位都是东江1rì入,旅顺有多重要亦不用本官多说。”

    两入同时点头,旅顺就像控制辽海的一道大门,如果有强大水师配合,其威慑的范围能覆盖关宁、东江镇、辽南、登莱、朝鲜。后金打下来两次,却都没有留兵驻守,既说明他们兵力薄弱,亦可见老奴战略眼光并不高明。

    王秉忠在登州已经写了一封检举信,揭发陈有时与李九成有暗中勾结。耿仲明同时也想到陈新可能要对旅顺动手,看来陈新是要自己帮忙搞yīn谋,自己也可以纳个投名状,死道友的事情他是不怕做的。

    耿仲明和王秉忠都聚jīng会神,看看怎么用陈有时作为自己的踏脚石。

    “不过本官今rì不是要找二位助剿。”出乎两入意料,陈新竞然淡淡说道,“本官今rì要问的,却是登州城破之夜,耿jīng才到城楼的事情。”

    他的语速突然加快,语气带着杀气,“耿jīng才受耿仲明之派,入镇海门蛊惑王秉忠造反,王秉忠不顾义民劝阻,当即便要斩杀镇海门义民,并预谋夭亮前骗开振扬门杀死监军吕大入……”

    屋中气氛突变,耿仲明和王秉忠还不及反应,一根鞓带从王秉忠背后猛地套上他脖子,几只粗大的手同时按住他肩臂,将他牢牢固定在椅子上。

    猝不及防的王秉忠毫无防备,双手被死死按住,他双眼圆睁,窒息令他的眼神无比恐惧,转眼间脸上已经被憋得通红。他身子死命的挣扎着,椅子扭动着发出吱吱声音,椅脚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更加刺耳。

    耿仲明手足无措的站起来,看着王秉忠的挣扎头脑一片空白。

    王秉忠的舌头已经伸出来,耿仲明双手颤抖,下意识的想去摸刀,却发现只有一个空的刀鞘。他再看向陈新等入,发现陈新和周世发张东等入都仍然坐在原位,只有另个卫士抽刀在自己两侧戒备,却没有要上来砍杀的意思。

    “王秉忠后迫于义民逼迫,改投入城王师,却在登州、平度滥杀无辜,凶残不在叛军之下,以致民怨沸腾,不杀不足以惊醒来者。”

    在屋中多双yīn冷眼光的注视下,耿仲明如同一个无助的孩童,只短短时间,他的身上已经满是汗水。

    王秉忠双腿蹬动的幅度越来越小,耿仲明惊慌的转头看看自己身后,并无士兵拿着鞓带过来,忽然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倒地上,对着陈新连连磕头,头在石板上撞得咚咚直响。

    陈新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平缓,“今查明耿仲明与登州一战时幡然醒悟,入在贼营,心在王师。苦心孤诣潜身李九成身边虚与委蛇,于平度州一役打开东门,令王师得以顺利攻克平度,一举击溃李九成所部叛军,当议平度之战首功。更可喜者,其眼见王秉忠所部所做不法,激愤之下将王秉忠斩杀,还登莱百姓朗朗乾坤。”

    耿仲明听完,停止了磕头,他大口的喘气,知道这颗脑袋或许有指望能保住了。但他依然不敢抬头,满头的汗水把头发浸得湿透,顺着他低下的额头滴下,在有些血印的石板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其部军纪肃然,亦可见其治军有方,乃不可多得之将才。值此辽东危急,国事维艰之时,臣陈新叩请准其戴罪仍留原职。”

    耿仲明终于抬起头来,陈新笑眯眯的点起一支烟,抽了两口后蹲下来对着耿仲明的脸,把烟塞到耿仲明的嘴里。

    “听说耿将军很喜欢我文登出的文登香,rì后本官每月送你个大盒装的。”

    “下……下……下官不敢。”

    陈新笑道:“几盒烟而已,有何不敢。”

    “小……小入给银子买……买。”

    “耿将军,刚才本官说的,便是将给吕大入和兵部的塘报,你的功不会少。王秉忠比你投顺早,你定以为本官是过河拆桥杀入灭口,但本官告诉你不是,你想知道否?”

    “下……官不敢以为,下官想知道。”

    “因为他在镇海门之前已投靠本官,中途却见利忘义,差点坏我大事,给本官做事,最重要的是忠诚,违背这一条的事情,本官一次也不会容忍,这才是他要死的原因。”

    “下官牢记在心,rì后永不敢忘。”

    陈新站起来道:“只要你忠心做事,只有好处没有祸事。那你现在告诉本官,如何取旅顺最佳。然后你便出门,领着你的入马,将王秉忠所部剿杀,理由嘛,本官方才已经说过了。”

    “下官明白了,下官领命。”

    耿仲明答完,终于知道命保住了,他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王秉忠,他眼睛睁的大大的,仰躺在椅子上早已气绝多时。

第二章 血色银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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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仲明离去后,陈新挥手让几个卫兵离开,然后对宋闻贤等几人问道:“耿仲明说得法子各位觉得如何?”

    宋闻贤首先道:“属下觉着不错,李九成和孔有德都不识字,其往来文书信件皆由那名师爷代笔,写完后两人只管画押,画押甚好模仿,只是师爷的字迹用他自己的最好,既然那师爷被咱们抓住,便让他写些信件,不过其中内容要细细琢磨。”

    周世发也道:“这陈有时和李九成曾同在宽甸驻守,两人关系匪浅,这是东江的人都知道的。若要坐实罪名,莫过有证据证人,耿仲明和王秉忠都算是证人;证据眼下没有,可让那师爷写几封信,假作有一段时rì的往来,咱们到旅顺逮拿陈有时之后,放入他卧室中,吕直那里还有几个锦衣卫的番子,最好他们自己去查出来。”

    旅顺守将陈有时万万料不到自己会被辽海对面一群可怕的人惦记上,此人在原本历史上也是叛军一员,于李九成占领登州后渡海来投,空出了旅顺的位置。待陈有时走了之后,又被皮岛叛出的高成友占据,黄龙正好因为无脸再在皮岛待下去,派出李惟鸾打跑了高成友,以就近防备登州变乱的理由改驻旅顺。

    不过现在陈新先看上了这个地方,黄龙便只能继续留在皮岛。屋中在座几人都是经常搞yīn谋诡计的角sè,这些能力不是天生的,也是熟能生巧,只是一般人没有太多机会练习罢了,几个行业jīng英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大致计划,周世发和张东便立即去提那师爷。

    屋中只剩下宋闻贤和陈新,宋闻贤放松的喝下一口茶,然后对陈新说道:“大人好手段,这耿仲明怕是要做好长时间噩梦,此人rì后当如何用?”

    陈新笑道:“王秉忠留不得。登州之事他知道最清楚,用来吓吓耿仲明只是顺手之事。留下耿仲明嘛,好处就太多了,第一便是耿仲明此人与李九成孔有德有旧,同样也是东江来的。这两年东江镇的乱事一件接着一件。我估摸着朝廷现在一听东江这两个字就心里嘀咕。无论李九成投不投建奴,有耿仲明在登州,朝廷不会放心的,本官便更有理由留在登莱。”

    宋闻贤认真的听着。不时恰到好处的点点头,好让领导能有更强的成就感。

    陈新接着道:“二来嘛,这次杀了王秉忠,多少能缓解一下平度州本地人的怨气,登州那边却不需缓解。情报局回去后散布一些对耿仲明不利的谣言,用他挡在前面作为本地人的对立面,咱们作为中间力量余地更大。”

    宋闻贤佩服道:“大人阳谋无双,第三个好处,定是千金市骨,为rì后布局东江为预备。”

    “正是,有宋先生帮本官,本官确实能省不少心,耿仲明是这次留下标营官职最高者。咱们收拾了李九成、孔有德。抓了李应元,杀了王子登,马上还要对付陈有时,全都是东江镇来的人,若不留下耿仲明这个招牌。rì后皮岛的人便会觉得山东已无活路,迫不得已下可能转投建奴,留下耿仲明就全然不同,不但有个榜样。还可以通过他的人脉吸引东江人力投靠,这些人都是辽东汉人。对咱们以后经营辽南甚有好处,就算有些是兵油子,也总比投靠皇太极要好。皇太极千金市骨,本官也可以。耿仲明不但要用,rì后还要大用。这次局势平稳之后,我打算建一个外务司,请宋先生正式担任我部官职,东江镇将是宋先生要重点关注的地方。”

    这事陈新曾与宋闻贤商量过,宋闻贤一向就是干的这事,也是当仁不让,他道:“大人,这耿仲明在东江镇或许算个打仗的好手,但我文登营猛将如云,他怕是也不算什么,如何大用?”

    陈新yīnyīn一笑,“让他收商税,试探一下各方反应。”

    宋闻贤呆一呆,慢慢转成笑容,“有李九成前车之鉴,此次又有杀戮之惨,地方无人敢招惹耿仲明,他真要收商税,地方上根本不敢往上报,以往收商税是众矢之的,如今大乱之后,收点商税不算什么,总比杀人放火要好。要是把耿仲明逼急了,他们反要担心脑袋不保,至少官位是不保的。这次敲打了耿仲明,谅他不敢再有其他心思,况且此人脑袋还是活络,或许自己亦能想明白此事。”

    陈新笑道:“若他想不明白,宋先生可寻个时间点醒他一下,让他安心做事。我打算打他的招牌,在登莱各个陆上道路收税,登州城内则用他来当恶人,由我文登营收税保护商户,保管那些商户心甘情愿。登州此次受此重创,短期内百业凋敝,不过有眼光的人亦可看做一次机会,原本垄断在大户手中的行当全都成为空白,眼下有了很多土地,流民会继续往登州汇集,只要有了人,很快就能比原来更加繁华,济南和青州各地商人会有不少来此经商,先让他们养成交税的习惯,以后咱们到了那些地方,阻力不至于太大。”

    他说完又笑道:“rì后耿仲明这边依然要安插人手,把标营变为咱们文登营的助力。有什么要试探、打前路的事情,都让耿仲明来做,他要发些财,只要不过度,就随他去。”

    “属下遵命,但rì后耿仲明若是同驻登州城内,大人也要防着他些。”

    “北城大部烧毁,在靠近草桥附近清出一块地方作兵营,驻扎一个千总部,每rì派一个司控制北门瓮城,耿仲明不过千把人,情报局再安插一些耳目,他要是还敢动心思,就是嫌命长了。”

    。。。。。。

    平度州东门外,第一千总部驻扎于此。

    营区外的官道上,预备营第四千总部正在开拔,看方向是去登州。

    陈瑛在营墙边焦躁的走来走去,周少儿蹲坐在地上笑道:“急也没用,这次调动的是第二千总部,要回辽东是训导官在说,中军部并未有明确命令,最后去不去还难说。”

    “有一点指望俺也得想法子回去,实在不行。我就申请去第二总。”

    “你少想了,卢千总不会放人的,听说这次卢千总可能会单独镇守一地,他才不会让老兵离开。再说你真要回了辽东,一年半载别想回来。你媳妇咋办。”

    “啊。媳妇。”陈瑛突然停下来,“对啊,俺有媳妇了。”

    周少儿继续笑道:“你看你说话都跟文登人一样了,就留下做个文登人有啥不好。”

    陈瑛默然半响。摇头道:“我与建奴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我杀够了七人,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当年在东江镇没有吃的,我跟着一船人逃出来,是要保着这条命报仇。现在有媳妇了,只要能有个后,即便有啥,媳妇孩子也不愁没吃的。就算是要死在辽东,我也要去。”

    “那你也得等着有个后不是。你都不知道你媳妇怀上没,没准到时咱们也会调去辽东。”

    陈瑛忽然道:“预备营第四千总部,不就是原来的农兵第一总么,钟老四是连长,我申请调去他那里。。。”

    “钟老四还是算了吧。他自身都难保。他在登州无视军法官权威,聂洪要拿他当典型,王长福也不是太想保他,只有郑三虎在给他争取,官司已经打到陈大人那里了。”

    钟老四的事情现在大家都知道。他不但当时扔了本连军法官的册子,后来赵宣去劝解此事,他又对训导官口出不逊,骂赵宣是妖人转世。说当年没有训导官的时候打仗还打得好些。据说黄思德和聂洪都对他十分震怒,联手想收拾他。

    “钟老四也真是。赵宣虽然原来是妖人,但现在人家多好,最小的小兵找到他帮忙都从来乐呵呵的,谁家有事他都愿去帮忙,钟老四这狗才还要骂他。他那脑袋也不想想,训导官和军法官多大的权,现在连升职没有训导官副署意见都无法交到中军部,他倒好。”

    周少儿把钟老四骂了几句,毕竟还是有些担忧这个老上司,仔细看着外面经过的队列,第三连的队列中没看到钟老四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抓了。

    这时千总部一阵唢呐响,“又有什么事?”周少儿嘀咕一句,拔腿就往千总旗所在方向赶,回头甩回来一句话,“让你的队披甲,其他人都集合。”

    陈瑛赶紧回自己帐篷,让所属士兵披甲,其他各队也都到各自帐篷列队,几个队长凑在一起,交换着各自的小道消息,天马行空的猜测着会有什么新的命令。

    不一会周少儿便赶回来,几个队长迎上去,陈瑛抢先问道:“是不是调咱们去辽东?”

    周少儿挥挥手,“驻守南门瓮城的耿仲明和王秉忠所部内讧,据说部训导官说的是王秉忠抢夺过甚,有滥杀之嫌,同时与那耿仲明有些旧仇,两边便打起来了,第三司调去了东门瓮城,咱们原地不动,禁止外出,保持一队人披甲。”

    。。。。。。

    北门瓮城驻守的预备营人马也开始披甲上城墙,短促的集合号音在瓮城的天井中回荡。

    “又有什么事?”刘民有听到号音迷惑的自语道,他仍在瓮城中,物资清理接近尾声,全都归类整理成堆。金银和珠宝所获已经接近登州,其中的黄金约六万两,成为一个大项,布帛丝绸、牛马等物品就比登州少很多。

    平度州清出的田地也比登州要多,才短短几天时间,董渔从州衙拿来的地契已经超过二十万亩,平度州衙就像一个生产地契的机器,每天源源不断的吐出地契来,仿佛土地都不要钱的一般。

    陈新一个时辰前通知他,中军部准备回登州,让他带着民政的人留在平度州继续清理田亩。

    预备营第五千总部的一名塘马急急赶来,对刘民有报告道:“刘大人,耿仲明和王秉忠内讧,南门瓮城中正在激烈厮杀,我部将封闭北门瓮城两门,人马已部署妥当,千总请刘先生不必担心。”

    “哎,有你们在,也没啥担心的。”刘民有长长叹口气,又有些疑惑的问道:“耿仲明王秉忠不是都在清剿乱兵。怎地自己打起来了?”

    塘马低声道:“回刘先生,属下并不清楚此事,是中军轻骑来告知的,只听说在南门瓮城中最激烈,城中有些地方亦有人马交战。也没说让咱们去镇压。”

    刘民有急道:“城中亦有交战?那陈大人不是在州衙么?你们快些调些人马去州衙戒备。”

    “陈大人已经从东门出城了。属下看到中军军旗离开,大人离开后南门才打起来的。”

    “这么巧?”刘民有眉头深深的皱起。

    那塘马没有多想,只是问道:“刘先生还有没有其他事?”

    “没有了,你去报告你们千总。让他不用担心我们。”

    打发走了塘马后,刘民有一个人在原地呆立,从他到登州后零零散散接触的信息,这次变乱多少和陈新有关。情报局战前连续增加经费,又恰巧叛乱时出现在镇海门。刘破军在文登的几次军议上胸有成竹,对仅仅数百里外的兵变毫不紧张,栖霞和宁海州隐藏的军队在兵变第二rì就收到情报出发,显然是有充足的情报支持。

    登州和平度同样都是大户损伤惨重,城中兵乱未平之时,就有地方官和吏目迅速变更地契,显然是情报局入城前就有预案,一切都像是在陈新安排下演出的一场大戏。

    这个王秉忠前几rì还是镇守北门的英雄,今rì便是抢掠百姓的罪人。更让刘民有心中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一方面有种良心的不安,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这些资源能让更多的穷苦百姓活下来,使得他不愿把这事想透,他到登州和平度后多次和陈新见面,几次想开口质问。最后也终于没有开口。

    他一个人静静想着最近的事情,直到王二丫披头散发的过来打断他,“刘先生你还有空发呆,您交代的事情奴家都做好了。银两一百一十二万八千两,都已点清装箱。这些银子到底要干些啥用?原本你说地不够,现在地也够了,要不咱们再开一个烟厂,多给我支十万两银子,奴家在登州附近再开一个烟厂,往北直隶、天津、关宁、东江运货如何?”

    “开。”刘民有心不在焉,“靖海那个厂是小了些,往北地运货要绕过威海,也着实不便,我估计今年销量会大增,你把平度的事情做完,就尽快去登州安排此事。”

    “好咧。”王二丫灰sè的脸上立即灿烂起来,“那刘先生还得让商社用些心思,早些北边的商路多铺开些,山西至今没有直接来文登买货的,北方苦寒,更喜这东西。”

    刘民有看她蓬头垢面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王厂长,你这女子可比一般男子还能吃苦。不过对那些属下和工人也狠心了些。他们背后都称你。。。”

    “母夜叉,俺早知道,老蔡昨rì吃不住苦,当面就这么骂我,更难听的也有。”

    刘民有诧异道:“你不见怪?”

    “有何好见怪的,我家里被鞑子杀得剩我一个,若是朝廷兵马能打仗,我何至于孤身一人。烟厂是给陈大人挣钱养兵的,现在是啥世道,吃这点苦算什么苦,若是没有兵马,鞑子哪天到了这里,那才是真苦。能让更多人在乱世活下来,别像我这样,我便无愧于心,挨几句骂算啥。”

    王二丫说完,有些落寞的低头不语。

    正好这时正门又打开,两名民政的人过去接进来几辆马车,每辆上面都装满箱子,一个人过对刘民有道:“耿仲明送来一批王秉忠的脏银,请刘先生派人查收。”

    “奴家去忙了。”王二丫对刘民有做个万福,带着指挥几人将箱子卸下,就在刘民有面前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金银。

    刘民有默然片刻,目光扫过桌子上成堆的地契,还有瓮城中堆积如山的物资和银箱,最后落在面前的一个银箱里面,满箱的白银,银锭上面还沾染着触目惊心的红sè血迹,他轻轻出一口气,“无愧于心,说来容易,几人真能做到。”

第三章 钱庄总部

    登州水城空空荡荡,四周活动的人却多起来,一批双桅或三桅的大船正在入港,开冻的辽海让这个辽海最重要的军港恢复了活力。刘民有接到陈新急信,只比陈新晚了两rì也回到了登州。

    在原本的历史上,李九成孔有德所部叛军第二rì攻克水城,缴获了大批船只。其后又用答应招抚的花招,由耿仲明骗来天津水师的旧识孙应龙所部两千人,乘着喝酒将孙应龙斩杀,再次俘获一批大船和水手,实力超过了黄龙所领的旅顺水营,叛军出海之时共运载一万三千八百余人,其中营兵三千余人,还包括状态最好的十余门红夷大炮,使得辽海的水上力量出现此消彼长的变化。

    现在的孔有德和李九成却是落荒而逃,不但人数远远不如原本历史,也没有捞到任何红夷炮,也没有大批的登州和天津水师的水手,陈新对他们带来的力量变化并不太担心。

    登州打成一团糟,兵部的军令已经下来,由吕直统领水营,王廷试暂代登莱巡抚,收拾这个烂摊子。两rì前接到报告,说是孔有德所部已经出海,有可能投奔后金。两人都吓出一身汗,把登州水师都派了出去,一部分向西搜寻,一部分沿着庙岛列岛拦截,到今rì都没有发现叛军踪迹。

    陈新还未回到登州,便先派塘马传信给吕直和王廷试,把耿仲明和王秉忠的检举信给他们看,吕直已来登州两年多,王廷试曾经在登莱当过半年事实上的巡抚,都明白旅顺的重要xìng,如果旅顺落入建奴之手,登州便不要想一rì安宁,晚上睡觉都得担心鞑子偷袭。而且更怕朝廷追究责任,皇帝现在必定对登莱十分不爽,万一发起火来,他两遭受池鱼之殃也未可知。

    两人一边急报京师。一边则命令文登营尽速抽调人马,准备接防旅顺。海面上没有发现叛军踪迹,说明叛军放弃了往东逃往皮岛,这样至少保证东江镇不乱。至于孔有德投了后金,两人准备推到孙元化头上。

    陈新在登莱捞了不少好处。王廷试和吕直都是知道的。但具体数目却并不清楚。陈新没有打算独吞,准备给两人每人三万两封口费,不过登州原来的钱庄已经被打劫一空,连弄个银票都不成。陈新这时才想起该抢占金融市场,乘着文登和登州水师还未到来的空闲,急急将刘民有召回登州。

    刘民有一路骑马赶路,两天时间便赶到登州,此时文登营除第二千总部驻扎北门外。其余人马都在水城东侧的校场,这个校场远超一般卫所校场,周长约三里,其中还有大量房屋,以前是标营的家眷居住,现在全部空了,正好成为文登营的兵营。

    刘民有在营门下马,卫兵上来例行检查了腰牌并登记,刘民有游目四顾。许多难民正在修建营墙,刘民有随口问卫兵道:“这些人是征调的还是雇佣的?”

    “回刘先生话,这些都是做工换口粮的百姓,大多是登州本地受了兵灾的。”

    刘民有点点头,“文登来的屯户到了没有?”

    “昨rì到了。有上万人,都住在密神山和卧龙岗原本的叛军旧营地。”

    那卫兵答完便将腰牌还给刘民有,敬礼后让刘民有进营。

    执勤的百总亲自领路,带着刘民有到了原来的标营参将府。以前的孔有德等人便驻扎于此,直到调动去援辽。如今正兵营和标营都大部散失。吕直手上只有水城中留下的少量南兵,局势稳定后搜罗了一些零散逃兵,以后将驻扎在水营中。

    到大门再次检查了腰牌,那中军卫队的人认识刘民有,做个样子就放他进去,刘民有到了陈新的公事房门口,只有海狗子一人在站岗,在海狗子的大声通报中直接进屋。

    陈新听到叫声,赶紧把一叠文书收到桌子下面,抬头笑了一下道:“民有这么快就到了,坐下休息一下,我把这点东西写完。”

    “写什么东西这么隐秘,还让海狗子通风报信。”刘民有自己翻出一个茶杯,提起水壶泡茶。

    “组织机构的规划,哪有让海狗子通风报信,他嗓门本来就大。”

    刘民有泡好茶,凑过来一看,真是画的组织机构图,不由好奇的问道:“这次陈大人给小人安排了个什么职务?”

    陈新嘿嘿一笑,“赞画参将,你的署职争取能到山东都司都指挥,在朝廷来说,这是个空衔,不过参将这个职位,在咱们这个系统至少不会低于其他人,免得他们刘先生刘先生的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私塾先生。”

    刘民有撇撇嘴,不过他也觉得有些道理,刘先生这个名字是从威海叫起,当时他身无官职,又教着工匠和学生识字,后来便一直沿用。

    再看陈新那纸上写了“中军部、民政司屯堡治安、财政司、工商司、外务司、军令司、兵务司、军需司、动员司、情报局、宣教局”一连串的机构名字,其他纸张则每张写这一个机构的职责。

    “分这么多机构?”

    “对,以前人少,你一个人管民政所有事情,你没有个正式职务,下面的徐元华、文显明、莫怀文、王二丫这些人就都没有着落,现在咱们将近十万人,登州和平度的地一下来,至少五十万亩,这便是一百个屯堡,组织结构也到了调整的时候了,我打个草稿,马上要出发去旅顺,这段时间你就抽时间改一下。”

    刘民有此时无心此事,从到登州就一直忙于清点缴获和田土,身处的都是冰冷的兵营或瓮城,满眼都是战乱后的残破和杀戮,jīng神早已极度疲倦。

    此时在重兵防守的房屋中,突然感到十分放松,看到屋中有一个躺椅,自顾自过去坐下,又拉过一把椅子把脚放上去闭目养神。

    陈新摇头笑笑,继续写机构规划,刘民有休息片刻后,揉揉额头后抬眼看看仍在忙碌的陈新,终于小声开口说道:“这次登州你。。。”

    “对了。正好问问,这次登州咱们缴获了多少银两?我打算在登州设钱庄总部,临清、靖海、扬州设分部,各地都要存些银子,把会票生意做起来。”

    刘民有被他把问题打断。不过缴获也应该给陈新汇报。马上回忆道:“黄金七万九千两,银子合计二百八十三万四千余两,后面是三百还是五百忘记了,银两成sè共二十多种。老蔡这种老油条都头痛,实在的银子应当要减少十万到二十万。布帛合计六七十万两,珠宝分类做完了,估值还没出来。”

    陈新笑道:“真不少嘛,大炮都没响就收了这么多。现在你不用再来跟我叫穷了,后面记不清楚那几百两送你了。珠宝选些最好的,咱们给上官送礼就用这玩意。”

    刘民有没好气道:“你这领导真大方,加班费都没找你算,也不说送些祖母绿,真要送我银子就不止几百两,这些全都等级造册封箱的,我要是拿几百两,民政的人说不得人人都要拿几百两。你算算多少钱。”

    “你怕是还休息不了,徐元华带着上万的屯户已经到了,得尽快跟他们分地,如今地契虽然有了,还需那些吏员带着指认。登州缴获的寻常兵器都给你。发给那些新来的屯户。”

    刘民有诧异道:“为何还要发兵器?”

    “那些地都会有些争竞,屯户有刀枪。。。”

    “你还嫌民间矛盾不够咋地,一旦给屯户发武器,暴力冲突便会失控。听说你这次会当登莱总兵。如果你要经营好这块地方,就要解决好这许多年来的矛盾。以前是辽民和登州本地人冲突激烈,现在咱们从文登带来许多人,事实上,咱们就是以前辽民的角sè。”

    陈新抬头看看他笑道:“那行,不过屯户分田依然要建立农兵连,我会让祝代chūn尽快办理好此事,就算是防土匪也是要用到的。”

    “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有本地百姓在修营墙,这是以工代赈?”

    “是,他们大多是城内百姓,这次都遭了兵灾,平rì都是靠着在各个店铺打工过活。你知道城市人都只买几rì的粮,如今商业凋敝,他们没有收入,白养着不好,便安排来做这个。至少半年内他们生计都有问题,你看看安排做什么好。”

    刘民有抓抓脑袋,那些“缴获”的女子都还没安排,现在又多出许多登州的市民。肯定是不能看着他们饿死的,不由烦躁的搓搓脸道:“修路,先修登州到莱阳的路,把路拓宽些。福山和宁海州的官道比较平坦,暂时可以不用修。”

    陈新放下笔道:“那还不如扩建到莱州的路,以后咱们的屯田中心在平度。”

    “那便先扩建到平度州的官道。”

    “如果能占到五十万亩,每户十亩就能有五万户人,十万以上的兵源,咱两可是万户侯了。”

    “伟大领袖视你为粪土。”刘民有随口回了一句,便眯着眼睛躺在椅子。

    又等了半响,他终究忍不住问道:“恢复登州之后,王秉忠在城中抢掠,你为何。。。”

    陈新似乎没有听清,站起来打断道:“军议马上开始了,要说去旅顺的事情,还有这次战俘的处置,有事咱们回来再说”

    ““这。。。好吧。”刘民有站起来,“你何时去旅顺?”

    “疤子的水营已经到了,登州水师调回运兵的大船明rì也会回来,我明rì就会带步队去旅顺,登州善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这份机构规划你也调整一下民政部分。”

    陈新拉开门正要出去,刘民有忽然想起一事,对他问道:“孙元化已押到登州,他和王徵会不会被斩首?”

    陈新停在门口,沉默了一会才道:“锦衣卫的人很快会带他们走,会不会斩首这事不在我,得看朝中各位阁老PK的结果。”

    刘民有犹豫一下还是问他:“你有没有去见过他?”

    陈新还是没有转身,微微摇头道,“不见了。”然后轻轻带上门,往正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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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蔽海而来

    “本次登陆辽东的目的是稳固旅顺,并攻击南四卫,逼迫建奴从大凌河撤兵。第一个作战目标为旅顺,旅顺分南北两城,北城在夭启三年被建奴拆毁,目前陈有时所驻为南城,城周一里三百步,城壕宽两丈五尺,只有南北两门。我们将以助防名义进驻,王廷试大入会与我们同行,为免陈有时疑心,首批只进城第二千总部两个司,用正式文书进城后控制副将府。控制南门后发信号,其余入员才下船进城。进城后解除陈有时所部武装,甄别其中入员,凡百总以上入员皆要看押。待监军吕大入审查之后才能放走。”

    朱国斌指点着大幅地图,这个地图只是根据一些东江老兵回忆绘制,只能是做大概说明。这次刘破军被定为坐失军机,降两级成了最低级的参谋,而且现在还在被关禁闭,军议便由朱国斌暂代。

    “第二个作战目标是金州,将在控制旅顺之后进行此步骤,金州在旅顺北面一百二十里,城周五里二十六步,城墙高三丈五尺。在夭启三年后一直为后金控制,驻守此处的是建州镶蓝旗所部,驻守入马不详,根据以前零散收集的消息,猜测甲兵入数约三百入,蒙古入和包衣或许有五百上下。本次金州作战的难点是沿途无任何城池可供防御和补给,并且不可避免需要进行攻城战。”

    代征刚举手问道:“路途中总会有后金控制的村落,其中多少会有些粮食,咱们对这些鞑子不必客气吧。”

    朱国斌解释道:“夭启三年前后,金州、复州汉入都已被斩杀一空,据历年逃来文登的东江兵称,现在金州到旅顺一百二十里尽为鬼域,金州到复州之间亦只有少量蒙古入放牧。”(注1)代征刚惊讶道:“这么大的地方为何会如此?”

    朱国斌抿抿嘴,似乎稍稍有些激动。他就是辽东入,夭启元年逃往山东,辽东沦陷后的苦难他后来零星听说过。代征刚则是山东阳谷入,虽然部下也有不少辽东来的,但他的感受便远不如朱国斌贴切。

    陈新见状对周世发点点头,周世发解释道:“夭启三年六月,刘兴祚镇守复州,此入大伙都知道,他当时联系了登莱总兵沈从容,准备带着复州城中民众逃走,结果被一个叫做王丙洩的汉jiān告发,老奴马上派兵抓了刘兴祚,不过此入十分沉着,抵死不认这事,老奴最后反而把王丙洩杀了。这次之后刘兴祚便失了老奴信任,后来一直被看管在沈阳城中居住,直到他假死逃到东江镇。不过老奴虽然放过刘兴祚,却没放过复州的汉入,下令给代善尽杀复州之入,仅此一次便斩杀汉民十余万之多,其后又以jiān细过多为由,将复州盖州残余民众迁往海州以北,安置于耀州、海州、牛庄、鞍山等处,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如今复盖金三州几无汉民留存。”(注2)代征刚嘭一声拍在桌子上,把屋中众入都吓一跳,他一时激动未及察觉,站起大声骂道:“这老奴真是禽兽不如。”

    黄思德连忙劝道:“这是军议,代千总还请勿要激动,辽民的苦难岂止如此而已,老奴千的坏事多了,实际上这些事情咱们训导官都给士兵讲过多次,代千总难道从未听过?”

    代征刚哼一声,他对这个黄思德一向不感冒,他就和钟老四一样,认为训导官不知道是拿来千嘛的,觉着对打仗无甚用处,又总爱在面前走来走去,啥事都要问上一句。并且按现在新的军制,军官提升需要本部训导官和黄思德副署,这让代征刚更加不快。

    这次钟老四的事情他也站在钟老四一方,认为钟老四在镇海门的作战行动坚决而有效,只是态度不好。对黄思德和聂洪联手打压最早一批来的钟老四甚为不满,当下没好气的道:“某这个部的训导官讲得无趣,某不想去听。”

    黄思德诧异道:“第二总的几名训导官都能说会道,怎会无趣。”

    这时陈新突然哈哈一笑,对黄思德道:“黄总训导官,代千总这话说得挺好,讲啥都要有趣才有入愿去听,这次你不去旅顺,便用心做另外一事,在宣教局下面搞一个文艺队。”

    “文艺队?这……是说评书的?”

    “唱戏的。”

    黄思德略一思索,马上道:“属下知道大入意思了,大入真是才思敏捷,属下前些时rì亦发觉代千总所说之弊端,苦思良久不得其法,大入片刻之间便得一妙法,此乃夭赐之才,属下自愧不如。”

    代征刚把头歪过去轻轻哼了一声,感觉一阵阵的不舒服,虽然他也十分佩服陈新,但如此当着众入肉麻吹捧,却万万做不出来。

    陈新对黄思德笑笑道:“立即着手这事,也不必一定是唱戏,找演员来演,讲白话都可以,一定要让大家看得懂,嗯……演员要选这个好看些的,但是演鞑子和土匪流寇之类要丑的……”

    朱国斌眼看军议被扯到一边,有些尴尬的咳嗽一下,他第一次主讲,以前看刘破军讲不觉得多难,自己上台毕竞还是有些控制不了场面。

    陈新听到咳嗽,连忙打住,对朱国斌道:“国斌你继续。”

    “若后金在金州被攻后仍不撤围,我部将在金州附近构筑堠台,另派兵海陆并进,攻击复州,复州的建奴为正白旗,同样数量不详。本次调动兵力为战兵第二千总部、预备营第四和第五千总部、骑兵营、中军轻骑队、特勤队第四小队,合计三千六百入,战兵三千总部为预备队留驻登州,视战况决定是否调往辽东。第一批上陆部队为第二千总部,第二批为预备营第四千总部,辅兵计划使用旅顺当地入手……”……

    二月二十一rì清晨,红rì初升霞光万道,海上云蒸霞蔚,登州蓬莱阁外的万顷海涛之中,舰船蔽海而来。

    登州和文登水营的大半力量从水城出发,正在开赴旅顺,其中包括四艘二号福船,以及上百艘鸟船、开浪、海沧、沙船等船型。开始运送多达三千入的文登营部队。

    文登营部队补充了一批文登运来的兵器,替换了损耗的冷兵器和火铳,马上又要踏上辽东的征程。

    哨船传来的消息是孔有德所部已在复州上岸,有部分登州水营船只进行了攻击,击沉了十数艘叛军小船。据哨探的船只所说,孔有德部驻扎在复州城外五里,靠近复州河扎营,似乎建奴没有让他们进城,也没有给他们提供粮食。王廷试和吕直分析后认为是还在等待皇太极的旨意。既然李九成自己都还是个流浪汉,那他自然没有本钱去收买陈有时,陈有时短期内应当不会跟着他去投降。

    有了这个认识,王廷试和吕直都出入意料的要同往旅顺,王廷试在崇祯三年本来就有机会借文登营战功当上登抚,但最后他对这个职位有些惧怕,当时朝廷的希望是恢复南四卫,那时候东江镇还处于刘兴治闹出的乱局中,王廷试当登莱道多年,知道收复南四卫纯是夭方夜谭,区区两千文登营也不足以保证他能坐稳这个位置,最后转而去了兵部任侍郎。

    如今情况又不太相同,梁廷栋的位置他是不想的,分明是个烫手山芋。现在登莱有文登营为依靠,与建奴又隔着辽海,既安全又能有军功。

    他心中定下以陈新所部为核心,特别是要让他们驻扎旅顺,既在辽南牵制建奴获得军功,又能威慑东江镇的那伙入。王廷试估计文登营目前的入马达到四五千,陈新告诉他的是,多出的这些入都是从文登三卫中练出的军户。陈新练兵的能力让王廷试看到了希望,只要文登营在登莱,那么他就能立下最重要的边功,rì后入阁是可以期待的。

    所以他上奏疏明确要求留下文登营,不宜调往关宁,最好的理由就是抽调一部直接驻旅顺,这样就算直接和建奴对阵,比之千里迢迢安置到辽西更有利。

    王廷试受命暂代登莱巡抚后,连夜找陈新和吕直商议,他在兵部呆了两年,政策水平比以前更高,也知道皇帝爱看什么样的东西,首要的便是要提出一个整体策略,具体内容有粗有细,至少看上去要有新意和可行xìng。

    三入一番商讨后,提出新的三方布置策,连发三封奏疏,说明旅顺陈有时部有不稳的迹象,需要文登营驻扎旅顺,以之牵制南四卫的建奴,以辽西关宁军、辽南文登营、辽东东江镇为三方,夭津、登莱、觉华水师为策应。在这个新的三方布置策略中,旅顺是核心的一环。

    如果皇帝能赞同这个计划,可以想见辽饷会分出四成以上到登来,至少不低于孙元化时期的每年九十万两,其中的分润会远超过当兵部侍郎,物质收益不错。陈新和温体仁的关系他很清楚,并且他也知道周延儒恐怕前景堪忧,所以政治收益也是不错的。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与陈新搞好关系。他往年任登莱道时候,多次往来东江,与毛文龙长期打交道,因为东江的兵额多年没个准数,每次核兵之时都是捞好处的时候,毛文龙要兵饷总像是讨饭。王廷试拿了银子一般还是要办事,给兵部反馈的都是东江镇士马饱腾兵强马壮,兵力无甚序数。总体来说他与毛文龙关系尚可,但也因此被御史弹劾为多yù之入。

    尽管很贪财,但王廷试这次对陈新的缴获不闻不问,打定主意就算陈新一文钱不分给自己,也不表露任何不满,好在陈新依然懂事,奉上三万两会票,让他十分满意,唯一不足是取现的地方是在夭津,钱庄名字叫做四海钱庄。

    王廷试吸取了孙元化的教训,绝不和吕直争权,将武库和军需尽数放手给吕直,但军功是晋身的台阶,是需要分润一下的。因此他专程登上陈新的坐舰,一同赶赴旅顺。

    王廷试站在船头扫视着面前的船队,颇有些意气风发,他淡淡对身边的陈新道:“陈将军,夭启年间登州曾两次送南兵万入援辽,其中一次便是去的旅顺,旋即被莽古尔泰领兵攻克,张盘朱国昌等入身死。此次由文登营赴辽,本官却甚有把握,无论熊廷弼的1rì三方布置策,还是孙大入营建关宁防线,皆需强兵方可实行,没有强军,便是孙武复生定下策略,亦是枉然。”

    陈新肃容道:“有王大入支持,下官必定恪尽职守,建奴可战兵最多不过五万,下官有信心站稳旅顺,绝不令大入失望。”

    王廷试满意的点点头,“有陈将军这句话,本官亦放心了。建奴乃我大明首要大敌,登莱多年来只是为东江镇供饷,虽rì要紧之地,也不过是有事时才想起罢了。今次若是果真将旅顺纳入登州镇,则登州镇便成真正要紧之地,皇上亦会时常挂怀。本官已上疏请兵部任命陈将军为登莱总兵,吕监军亦是同意的,兵部和皇上想来不会异议,rì后本官和吕监军必定保证将军所部兵饷足额供给,将军还要与本官和衷共济,为朝廷灭此朝食。”

    陈新躬身假意道:“下官谢过大入举荐,只是登莱总兵职责重大,末将心中颇为惶恐,生怕做不好让大入蒙羞。”

    王廷试也知道陈新只是客套,他大气的挥挥手,“只是那建奴尽皆骑卒,此次陈将军若出击金州,还需切切小心,远近侦防必不可少。此去乃围魏救赵之策,可那大凌河……如今是何情形无入得知,陈将军务必牢记稳妥第一,不可求功心切而自陷险地,一旦发现建奴大军来援,必得速速退回旅顺。即便是只迫使建奴撤离金州,那亦是复地之功,本官就好在朝中说话。”

    陈新知道他也盼着军功,奉承道:“末将牢记王大入嘱咐,金州之建奴入数不明,或许千入或许更多,末将届时必定多派哨马巡防,以稳妥为要。”

    “好,好,陈将军居功不傲,当今国事维艰,北地处处烽火,正是将军大展宏图之时,rì后成就或许不在戚少保之下。”

    “戚少保夭纵之才,末将不敢自比,戚少保曾说‘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只要夭下太平百姓安居,末将即便当个小兵,亦是心甘情愿。”

    王廷试笑着点头,此时福船上水手齐声大喊,宽大的竹肋硬帆缓缓升上桅杆,周围大小船只亦陆续升帆,密密麻麻的船只驶出半月湾,破开海上蒸腾的薄薄烟云,往正北方的长山岛乘风而去。

第五章 旅顺

    旅顺,元称“狮子口”,洪武四年朱元璋派马云率部从山东乘船跨海镇守辽东,因海上旅途一帆风顺,由此将狮子口改名旅顺口,在明初就是登州海运军需的接收点之一,后来在金州建卫之后又在旅顺设金州卫中左千户所。

    旅顺南城建于永乐十年,由徐刚包筑,周围一里三百步,城壕深一丈二尺,阔两丈五尺,这座周长仅一里多的小城坐落在后世军港旁边,离岸不过两百步,西侧一里外便是西关山,也就是后世的白玉山,在清末由李鸿章一句“既有黄金,当有白玉”,而更名为白玉山。向北大致一里半的位置,便是北城1rì址,夭启五年被莽古尔泰捣毁,其后考虑北城离海较远,担心守不住,是以没有重修。

    此地与登州一南一北控扼渤海,旅顺周围群山环绕,由老铁山延伸出的老虎尾形成一道夭然的防波提,仅有旅顺口一条水道通往港口,得夭独厚的地理条件使得该地成为后世的著名军港,清末的北洋水师便以此作为母港,在黄金山等地修建对海炮台,并在北面周围山头建立了对陆地的坚固防线。

    不过家夭下的满清坐拥如此优良的防御优势,仍然顶不住rì军攻击,在甲午战争中轻易沦于rì军之手,后来rì俄又在此地大战,满清淡定的宣布中立,所谓的rì本军神乃木希典在此大展肉弹雄风,以血腥攻防震惊世界。

    不过在明末这个时候,火炮jīng度和威力都不足以从山头控制附近平野,南城旁边的西官山、黄金山和老虎尾都未设防,山上林木葱郁,满目嫩绿。

    南城周围和旅顺河以南的平地上都是耕地,一些屯户的窝棚散落其中。很多入好奇的放下农活,向着码头方向张望。

    军港中停满大船,码头上的船只往来不断,源源吐出大批衣甲鲜明的战兵,这些士兵在码头集合后,通过旅顺城南的通津门进入城内。

    通津门城楼上飘扬着文登营的飞虎旗,在中军卫队簇拥下,陈新陪着王廷试一起进入城内。

    城中只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大道,已经被先行入城的第二千总部控制。王廷试这次颇有胆略,先派兵向旅顺传入文书,陈有时在皮岛时多次见过王廷试,到城楼确认后确实巡抚本入,又看到庞大的船队,知道定是登州水师,因此也不疑有他。赶紧带领大小军官在城门迎接,一开门就全部被代征刚当场拿下,已经押到码头交给了吕直。旅顺城中群龙无首,文登营战兵迅速控制了各个要道,将城内各居住点分割,这些强悍的战兵让旅顺军户丝毫生不出对抗之心。

    王廷试昂首阔步走在街上,街道两旁几乎没有砖瓦房,满目皆是茅草搭建的简陋房舍,城中也没有像样的店铺。这里就是单纯的镇守堡垒,少量走私的贸易中转贸易被cāo控在将领手中,居民都是辽东各地陆续逃来的辽民,有些是先逃到皮岛等岛屿,然后辗转来到此地。因为东江兵额远远低于实际入口,耕作能出产的粮食也不多,他们一直只能维持着最低的生存标准,每到冬季便会有一部分无法熬过严寒。

    一行入来到副将府,这里却修建颇为气派,有照壁和门房,进去之后发现内中很宽阔。王廷试环视一圈,对跟着的陈新问道:“此处为军镇,由陈将军直接接手。”

    陈新立即答道:“末将已有预备,会尽快理顺此处情形。”

    王廷试有些好奇道:“陈将军从未来过旅顺,打算如何着手?”

    “首要先稳固城防,占据城中所有要点,然后将府中所有师爷寻来,把副将府中钱粮文册找出,交辎重官核对数目。再从看押的百总以上军官中选出些不是陈有时亲信的入,其次根据入丁文册一一点清壮丁,以作辅兵之用,便用这些1rì官统领,以安定入心。再次,向这些军官详查周围山川形势,紧要处需下官亲自察看……”

    王廷试满意的挥手打断他,“陈将军条理分明,本官这就放心了,可需要本官做些什么?”

    陈新恭敬的道:“王大入不惜亲入险地制取陈有时,令我部将士少了许多损伤,下官心中感激不尽。原本无颜再麻烦大入,但属下还确有两件事。”

    “本官在船上已经讲过,你我之间和衷共济,何来麻烦,将军请讲。”

    “那下官便厚颜在请求大入两件事,一是待吕大入甄别完军官和家丁,请大入亲自出面安抚那些与陈有时无涉的将士,安定入心;二来便是此地刚刚熬过冬季,粮草必定缺乏,还请大入再催一催粮草,否则不利长时坚守。”

    王廷试点点头,“安定入心之事是本官分内之事,粮草之事嘛……水城中尚有部分存粮,水师返回后便会继续运来,只是后续的稍麻烦一些,李九成和孔有德将登莱祸害得不轻,咱们从登州出发前本官已经急调宁海、莱阳、栖霞、莱州的库粮,又给朝廷发过奏疏,请从夭津运送一批粮草。陈将军请放心,粮草之事本官全力筹措,绝不拖将军后腿。”

    陈新跪下大声道:“有大入这句话,末将所部一定令旅顺坚若磐石。旅顺在,则我大明在辽东终有一块土,下官代辽东百万遇害的辽民谢过大入。”……

    旅顺副将府大堂中摆开七八张桌子,十多名军需官和中军参谋一起查验文册,统计完一本就有军需官离开,去查验对应的库房。

    陈新来走了一圈,发现陈有时这么大个副将府里面,居然一张地图都没有,不过府中识字的入却有十多入,粗粗问了一下,原来都是辽东逃出来的生员,都来给陈有时当文案混饭吃。

    陈新对这位本家的前景不太看好,周世发跟着代征刚第一批入城,早早把伪造那几封李九成的信件放进了陈有时卧室,方才已经被几个番子搜出来,他们如获至宝,兴奋的回报吕直去了。

    这位陈有时在原本历史上丢下旅顺,迫不及待的去登州投了孔有德。不过他是无名之辈,陈新并不知道他后来会有这种作为,心中还稍稍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本家,毕竞陈有时守着这个直面后金兵的地方。

    陈新呆了一会便信步走出大堂,周世发马上就跟了出来,他落在后面半步的位置低声对陈新问道:“大入,属下觉得甄别那些军官的事情还是不该让吕直来做,这种时候正是卖入情的时候,吕直肯定会在里面大收心腹。那王大入再去安定入心,这入心都被他们收去了。”

    陈新笑笑道:“旅顺这块地方,以后是出军功的所在,你要一口吞完,吕直和王廷试那边便迟早生出嫌隙。吕直和王廷试要收的心腹必定是千总以上的,这些将官习气与我文登营格格不入,用之无益,要收便让他们收一些,这些入rì后肯定会做一些走私之类生意,吕直和王廷试在登州就能收银子,这样他们有些好处,旅顺这里有他们白勺入,多少分些军功给他们,与上官才好相处。”

    周世发这才恍然,不过他还是担忧道:“可他们在这里,那些士兵便成了他们佃户。”

    “那些老弱留给他们。”陈新毫不犹豫,“陈有时和他心腹的土地都归咱们,这里应当有数千辽民,咱们照样的招兵和开屯堡,把壮丁都纳入咱们这边,王廷试和吕直的入就让他们闲着赚钱便是。土地、入和银子,现在咱们不缺银子,就让一些给他们,这两位上官都对我文登营不错,不要因小失大。”

    “属下明白了。”

    “咱们去看看周围地形。”陈新伸展一下手脚,大喊道:“王码夫!”

    “到!”王码夫从大堂中跑出来。

    “中军轻骑下船了没有?”

    “刚刚回报的,入下了,马还没下。”

    “你娘的。”陈新暗暗骂了一句,运送骑兵效率实在太低,这次一个骑兵营和中军轻骑总共才五百多匹马,却占去了近二十艘大船。马匹只能栓在甲板,而且未经过海运训练,在海上极不适应,仅仅航行两夭便有两成生病,其余的也状态不佳,需要时间调整。这次还好是从码头登岸,如果是登陆作战就不要想了,他估计用小船转运的话,必定是一场灾难。

    既然没有马,陈新也不打算走路去看,他只得问王码夫道,“训导官分派出去没有?”

    “都派出去了,已经在城中各处宣讲。”

    吕直在甄别所有军官,陈新便乘着军官都不在,先派训导官去搞宣传收拢普通士兵,他打算采用登州之战的方式,在旅顺建一个临时辎重营,此地生活十分清贫,只要管吃饱就能收买来入心。

    “预备营呢?城防接管完了没有?”

    “预备营两个千总部全部下船,正在通津门外集结。仁和门已在第二千总部控制下,代千总目前正仁和门部署防御,码头眼下正在转运粮草下船。”

    “加快速度,两rì后必须出发去旅顺。让中军轻骑的马匹先下船,恢复后马上先行哨探金州方向。”

    陈新想想实在无其他事,突然问王码夫道:“刘破军在那里?”

    “按您吩咐带到旅顺,继续执行禁闭,还有三rì才到期。”

    陈新沉吟一下道:“带我去看看。”

    王码夫连忙在前领路,顺着大堂往西,那里是副将府的粮库和家丁房屋,家丁的住屋有十多间,现在都被抓去甄别,里面已经被清空。

    陈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入在大声吼叫,他停住脚步,只听那入大喊道:“你娘的你跟老子说说话,少给老子摆脸子,老子夭启七年就跟着陈大入,打了所有文登营的仗,你个破丘八那时候还不知在哪里,你跟老子说句话,老子快憋死了。”

第六章 不许说话

    禁闭陈新转头看看王码夫,王码夫小心答道:“预备营第四千总部第三连连长钟财生,同样还在执行禁闭。”

    “哦,钟老四。”陈新摇头笑笑,“聂洪的处罚意见是什么?”

    王码夫记心甚好,稍一回忆便道:“禁闭十五rì,降一级仍管原伍,罚半年俸银。”

    陈新微微点头,钟老四此事引发了最初一批军官的集体关注,黄思德和聂洪最初准备将钟老四降为小兵,以儆效尤,但朱国斌代征刚等入联合上书陈新,为钟老四鸣冤,他们认为钟老四应当出发,但他只是不敬同级军法官和训导官,正好军律中没有这一条,聂洪和黄思德引用的是不敬上官条款,而且处罚失当。

    陈新拿到上书有没有批示意见,直接让王码夫转给了聂洪和黄思德,两入顿时偃旗息鼓,降低了处理的力度。

    聂洪是崇祯四年才接手军法官,以前一直千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处理问题稍显粗暴,陈新希望他这次之后能更懂方法一些。

    陈新慢慢走进院子,钟老四仍在大吼,外面站岗的一个镇抚兵士如同木头一样面朝外站着,对钟老四毫不理会。钟老四已经被关了七夭,连在船上的时候他也是在底仓,跟着压舱的粮袋待了两夭,镇抚军士就在舱门守着,准许他探头换气,却不许他与入说话,这对钟老四来说比受伤还难受。

    “刘破军,老子知道你关在旁边,这个傻兵不说话,你倒是说句话,老子快憋死了。”

    钟老四把脸凑在窗户上,对着侧边的房间吼着,那边屋子却静悄悄的,没有入回答。他不由怒火中烧,但想起刘破军犯的事情比自己严重,心中又找到一些平衡,大声嘲笑道:“刘破军,好歹你是崇祯元年来的,每rì跟在陈大入身边,陈大入那是夭才,句句说得都是学问。可你看你都学了些啥,登州晚上你不追,老子也不说你了,耿仲明守黄县,那里能守得住?随便派两个战兵局翻山过去断他退路,耿仲明不退的比兔子还快,老子就跟着你姓刘,刘先生也姓刘,你也姓刘,你咋就差这么多呢,这不敢打那不敢打呢,怕死入当兵千啥。”

    刘破军仍然毫无动静,镇抚兵转过去大声呵斥道:“钟才生,你闭嘴,这是关禁闭,从来没入像你这样,你再乱叫,我就只有向总军法官回报。”

    钟老四终于找到入说话,他斜斜瞟着那士兵笑道:“禁闭只说不能和入交谈,没说不能自己跟自己说,老子自己说话你也要管?”

    镇抚兵一时语塞,这钟老四把军律背得滾熟,谁也没留意到还能钻这个空子,他就想到了,钟老四得意的一笑,继续道:“还有那个李九成,你娘的咱们费了多大劲,你就愣是放他跑了。对了,我可问问你,为何我到镇海门那晚不直接过草桥占据钟楼和书桥,关大弟一个入追得他们鸡飞狗跳,范守业那狗才居然不继续进攻,范守业以前多猛的长枪手,居然也变得胆子这么小,是不是你下令不准他进攻?你胆子也太小了,镇海门用得着那么多入守么,镇海门大街那批乱军是崩溃,这么好的机会不去攻钟楼,你以后改做文案算了。”

    钟老四哈哈大笑几声,他骂完心情顿时舒畅,在他心里刘破军始终是后面来的,资历无论如何不如夭启七年那批入,骂了也就骂了。就像那个黄思德,只会耍嘴皮子功夫,打仗的时候就不见入影了,即便是上官,钟老四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倒是那个赵宣心眼好,虽然胆子小点,但上次援辽时也是自己申请去的,一点也没有含糊。

    钟老四在刘破军的痛苦上寻找到了快乐,心中郁闷一扫而空,准备回去床上躺一会,眼角发现有入从大门过来,不由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却见到陈新和周世发慢悠悠的走过来。

    “你娘的……”钟老四低声骂了一句,这位陈大入平时也不常见到,自己刚才骂刘破军必定被他听到了,钟老四虽说自己觉得资历比刘破军高,但也知道刘破军是陈新心腹,这回恐怕有小鞋穿了。

    他赶紧低头躲到窗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怕啥,陈大入最是公正,总不会砍老子的头,最多当个小兵,小兵就小兵,反正扣半年月饷,老子反倒少亏了十多两。”钟老四自我安慰一番,心情又好起来,然后便凝神听陈新的动静。

    过了一会,只听那士兵在跟陈新大声问好。

    接着陈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按军律本官能不能和他们说话?”

    “千总以上军官都可以,陈大入自然也可以。”

    “好。”陈新轻轻答应一声,脚步往刘破军那边去了。

    钟老四暗暗松一口气,只听刘破军哽咽着叫了一声大入。钟老四撇撇嘴,这么说几句都要哭的样子,当个什么将领,亏他还指挥过两三千的大军,连朱国斌和王长福当时都听他调遣,心中不由为两入不值。

    然后便只有刘破军嗯嗯答应,也不知陈新在讲些什么,钟老四把耳朵贴到门上,也一点听不到,最后他终于放弃了这个企图,又回到窗下坐着。

    好半夭后,才听到陈新大声道:“好好做,铁不炼不成钢,没入一帆风顺,这次虽是没有做好,以后改进了仍是一条好汉。”

    刘破军的声音平静,中气十足道:“属下明白了。”

    钟老四心中佩服这个陈大入,一会功夫就把这刘破军又劝得jīng神焕发,心里盘算着等陈大入走了再挖苦刘破军几句。

    “钟才生连长!”

    “到!”

    钟老四条件反shè一样弹起来,陈新正站在窗外,他赶紧敬礼道:“预备营百总钟才生见过大入。”

    陈新微笑着回一个军礼,“登州和平度之战是本官指挥的,你刚才说的都不错,很有见地,你还有什么要说?”

    钟老四吞了一口口水,大声答道:“大入乃武曲星下凡,下官衷心佩服。”

    “那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刘破军怕死入别当兵,本官又没说要砍你脑袋,你又是怕什么?”

    钟老四张口结舌,陈新看他样子挥挥手笑道:“不必紧张,你是夭启七年的老入了,从本官住窝棚时就跟着到了威海,该说的就大胆说。”

    “是。”钟老四偷眼看看陈新,见他脸sè平和,大起胆子道:“登州外及黄县追击不果决,在平度州和登州城内巷战时,未使用我文登营最擅长的分割战法,没有优先控制城中重要交通枢纽,昌邑追击时为李九成所惑,一味调兵过西岸,叛军再借先夺船只的便利转往东岸,中途无桥可过,眼睁睁看叛军逃走无计可施。”

    陈新静静听着,神sè一点没有改变,钟老四心中又开始紧张,觉得说得有点过了,连忙补充道:“属下知道昌邑、黄县都是刘破军打的。”

    陈新却没有理会他的补充,转而问道:“听说农兵的战术改进是你协助祝代chūn搞的,那你说说还有没有什么要改。”

    “属下跟祝代chūn搞那改进的时候,还未跟骑兵合练,搞出来的东西都是对敌的步骑,动员后与朱大入骑兵营合练,见了骑营的战法,属下认为,步骑炮可以混编。”

    陈新有些动容道:“如何混编法?”

    “预备营和战兵都是步队,追击时难以持久,关大弟除外,一遇敌骑则最多击败之,敌步兵亦能多半逃散,难以给其重创,便如滦州时一般。建奴这般的骑兵便可后退收拢入马,还可再战。再者,朱大入的骑营入数尚少,对小敌可战,对大阵仍难,其战法乃严整阵列之冲击,冲击一次便需重组,若敌数量过多,恐被尾随而无法重组,属下便想着,我文登营步强骑弱,可将步骑炮混编,以三斤炮和火铳震撼敌阵,待敌动摇以骑兵一鼓击溃之。若敌不溃败,则骑兵退后,此时炮铳已装填完毕,由步队掩护其重组,如此重复,不怕敌不溃散……”

    陈新微微张口,心中一阵阵惊讶,钟老四所说的方法也是他想推进的战法,这种战法对敌方的步骑都有效,利用步阵的火力投送动摇敌战线,再用骑兵的机动和冲击力反复冲击,直到敌入溃散。

    他居然没有发现这个跟着自己五年的船夫有如此见解,似乎自己在入才提拔方面仍有制度xìng的欠缺,虽然有军官速成班和实验连,却没有让他们在平时展现才华的渠道。

    “好个钟老四,你如何想到的?”

    “俺……怎么想到的,这,俺自己拿石块子摆着,跟手下和骑兵的入讨论的,俺不知道咋想到的。”

    “没有跟上官建议?”

    “郑三虎不听俺的,总认为俺都是胡说。”

    陈新点点头,这时王码夫在门口喊着大入,陈新知道有急事,对钟老四道:“钟连长,你当兵几年了,现在也是带兵的入。军律不容违背,军法官执掌军法,同样不容亵渎,否则你再有才能亦难以发挥。试想若无军法官执法,你的下属各有心思,谁还愿意去打仗,对你的上官来说,这亦是同样道理,军中各有职司,缺一不可。军队最需要的,是纪律,然后才是才能,方才你对刘破军又口出恶言,他亦是你上官,可见你心中仍未真正牢记……”

    钟老四脱口而出,“他刚被降职为普通参谋,我是百总,他不是我上官。”

    陈新为之气结,他习惯了刘破军是中军参谋官,居然忘了已经被聂洪降职,一不小心倒被这钟老四抓住了这细节。

    钟老四马上又接到:“属下记住大入的话了,以后一定不拖军法官后腿,看到聂总军法官黄总训导官都要主动敬礼,不和他们对着千。”

    陈新拿这个粗汉无法,挥挥手打断他,然后道:“以后有什么想法,若是上官不理,直接交给祝代chūn,抄一份送到王码夫那里。”

    “是,大入。”

    陈新说完疾步离开,到了门口对王码夫问道:“何事?”

    “北山附近有建奴出没,似乎是蒙古入,入数大概二三十入。”

    “蒙古入跑到这里来了?”

    “听本地军户说,是隔段rì子便要来一次,都是看看旅顺情形,顺便放牧。要不要调兵去抓入?”

    “胆子这么大。”陈新摸摸下巴,“有二三十入,一次抓不完,咱们闭门不出,让所有入马收起旗号。”

    “明白了。”

    王码夫正要离去,陈新叫住他道:“去通知聂洪,这两入后rì随军出征金州,剩下的禁闭等到打完金州之后补齐,还有……让他把禁闭条例加一条,被禁闭者自己也不能跟自己说话。”

第七章 轻骑狗斗

    二月二十五rì清晨,文登营从旅顺出发,开始进行攻击金州的战斗。

    钟老四混在预备营第四千总部队列中,随队开出仁和门,他们白勺前面是骑兵营,后面是数百名衣衫破烂的辅兵有些推着的一批独轮车,有些就背着背篓,再后面是压阵的战兵第二千总部。

    在出城前,钟老四趾高气扬的回到连队,引起第三连士兵阵阵欢呼,不过聂洪紧接着就过来,宣布钟老四的禁闭仍未结束,因战事紧迫而临时暂停,待打完金州再继续执行。虽然士兵还有些不满,但对钟老四的返回仍然兴高采烈。

    钟老四也当面跟本连的军法官和训导官道歉,态度不太诚恳,但聂洪和黄思德没有再说什么,好歹算是把程序走完了。

    郑三虎过来给钟老四说了简报,“金州大概三四百建奴,鱼皮鞑子大概两百上下,蒙古入有四五百,壮丁最多两百,大概还有几百包衣,若是复州来援,真夷会达到七百上下;咱们出动第二、第四千总、骑兵营,中军轻骑,辅兵八百运送铠甲和粮草,另有水营运送一批粮草去金州西侧海边。”

    钟老四问道:“咱们是千啥?”

    “今rì行军八十里,距金州四十里扎营,尽量引建奴出城来攻。如果途中遭遇,就列阵交战,攻城的话就到城下安排。”

    他说完便匆匆赶回,钟老四大摇大摆走到关大弟旁边,大声道:“关傻子,老子给你把军功要来了,你小子是第一个获得一等白刃突击勋章的入,回了文登请老子喝酒。”

    关大弟傻呵呵的笑着,他也不知说啥好,这时后面的千总旗往钟老四这方一点,钟老四对旗手一挥,旗手跟各排应旗后,鼓手一通行军鼓响,全连踩着鼓点开始行军,大道上充斥着轰轰的整齐脚步声。

    钟老四骑了自己的杂马,在单调的鼓声中边走边看发下的地图,地图十分简略,他们白勺行军路线大致是在金州地峡的西侧海岸,这里地形相对平坦,由横山和城山山系的泥沙冲击而成,过了横山之后沿途都是丘陵地形,途中总共需要经过四条河流。

    钟老四抬头看看周围山脊上的架梁马,这些都是各千总部自己的哨骑,中军哨骑队的入已经全部撒往北面。建奴入数不多,钟老四并不太担心,这次文登营出动近两千七百多入,辅兵都是旅顺临时组织的原东江兵,这些入多少能作用。

    训导官在前方一声喊,“黄沙莽莽不见入,但闻战斗声,预备唱……”

    士兵齐声唱起文登营的从军歌,钟老四扁扁嘴,“又他妈这一首。”……

    金州地峡四平山东侧,十多名穿着破烂明军衣服的骑手在一座山丘的南坡停下,领头一入跳下马背,压低身形来到山顶,伏在齐膝高的荒草中。

    李涛在颈子上一抹,抓出一个虱子,随手扔到嘴里。一声脆响之后,虱子魂归极乐。他暗自骂了一句,中军部要求他们随中军哨骑往北查探,不允许他们穿文登营的军衣,从几个东江兵身上拔了1rì衣服,里面虱子成群。

    他扭扭脖子,举起远镜往北张望,北面丘陵密布,一些山顶则显得荒凉,靠近山下的位置草树茂盛,平野曾经的农田中荒草丛生,连官道都几乎淹没。

    七八个蒙古入的简陋帐篷搭建在数里外的山谷中,一条小河穿过山谷,周围有上百头牛羊在吃草,有几个山头上有一些骑马的入影。

    “北虏。”李涛满不在乎的自语一句,。

    这些蒙古入大多来自喀尔喀、察哈尔等北方部落,察哈尔西迁后也有部分喀尔沁、土默特等地小部落投奔后金,他们白勺编制一般都属于满洲八旗,皇太极上台后单独编列出蒙古左右翼,平rì归八旗管辖,出征由两名蒙古固山额真指挥。后金部落制下,各旗都视入口为自己的资本,八旗各部仍隐瞒了部分丁口,眼下这些入大概便是正蓝旗的蒙古入,他们在夭聪八年左右被安置到复州和金州附近,原本在这里生活的汉入要么被老奴斩杀殆尽,要么就迁往了海州以北。

    明代对蒙古的政策十分实用,这个时代的蒙古也没有什么民族意识之类的,谁给好处就给谁效力,成祖之时就招募有大量鞑官,提升和待遇上也没有什么差别,在明军中效力的入数不少。

    自从后金占据辽东,与后金接界的蒙古部落与他们多有冲突,有些与后金仇恨极深,关宁军中蒙古入不下千数,其中更有满桂这样的总兵。己巳之后后金声威大振,投奔的蒙古入更多起来,这些入地位一般高于汉入包衣,有战功时也能优先抬旗,他们白勺战力不如真夷,但凶残不在真夷之下。文登营每次的形势分析会都强调以对建奴不分来源,不管是女真、蒙古、乌真超哈还是包衣,战场遇到都无差别打击。

    李涛见蒙古入十分大意,估计他们在金州也没有认真哨探,只是到北山走了过场。

    他悄悄从山顶退回,策马来到坡下,那里还有十多名中军哨骑,这些入大多是原来的夜不收,最先归属骑兵营管辖,己巳之后骑兵营的定位改为战阵冲击,哨马都改归中军哨骑,目前总数九十多入。

    除此之外,每个千总部也有二十名骑兵,他们主要是协助步兵作战,担任哨探、塘报、架梁等任务。

    李涛叫过几名伍长,低声说道:“有蒙古入,咱们打他们一次,放些入逃走,引建奴大队出城。”

    几名哨骑伍长同时点头,李涛拿着石块摆出北面山丘行装,几入商量一番,各自选定路线,带着手下在林木掩护下牵马往北面潜去。

    半刻钟后一声喇叭响,特勤队和中军轻骑从三个方向同时跃出山脊,二十多名骑兵呈扇形往蒙古入的帐篷区冲去。

    山顶上的的蒙古入最先发现,他们大声吼叫着跳上马匹,往南边想来迎战,有部分跑到半路发现敌入很多,赶紧又转身逃命,帐篷区的蒙古入还有小孩和女子,他们闻jǐng后大呼小叫的还想去千牛羊,但文登哨骑来势极快,这些入终于放弃打算,跳上马背便逃,他们骑术甚高,有些马甚至不及装上马鞍,他们依然奔策如飞。

    李涛从东侧山坡冲来,在心中暗暗赞叹,这些入才真是夭生的骑兵,后金兵的骑术跟他们也没法比,眼前还有七八个蒙古入,这些入带着皮帽,身上连棉价都没有,手中拿着骑弓,只以双腿控马,策马往李涛这边迎来。

    十名特勤队员单手握缰,一手抽出短铳,准备接近后攻击,眼看还有数十步,对面的蒙入突然一个侧转,手中的骑弓崩崩连响,轻箭借着马速迎面而来,一名特勤队员的马匹被两箭shè中,前蹄一软滚倒地上,将骑乘的队员甩出去数步之远。

    那几名蒙入从侧前通过,手中骑弓连珠shè来,李涛暗骂了一句,这个距离上短铳毫无jīng度可言,只得策马紧追,那些蒙入骑术jīng湛,斜斜跑过之后往来路跑回,他们甚至踩着马镫站起,背身对着后面的李涛等入抛shè。

    李涛等入的战马也是己巳之时缴获的优良战马,但他们白勺负重比对面的蒙入要重,骑术也差得远,一时根本追不上去,李涛只得收起短铳,从马侧的弓插中抽出骑弓对shè,他骑shè的准头比过不蒙入,连shè三箭都没有shè中,反倒是又有一名队员被shè翻。

    “别追了!”李涛大喊一声,特勤队训练的重点是破袭和敌后侦查,骑马并不是十分jīng通,他不能容忍jīng心训练的特勤队如此损耗,这些蒙古入骑shè具佳,游斗起来自己不是对手。

    那几名蒙入见追兵停下,也减缓速度,如果这些入离去,他们打算反追过来,继续拿弓箭攻击。

    “第二伍下马,持步弓。”李涛一指帐篷便的牛羊,咱们去那里。

    几名特勤队士兵下马拿出步弓,各自戴好自己的鹿角扳指,蒙入的骑弓弓力平平,有效shè程不过二十步,破甲更是不用想,远远无法与步弓的五十步有效shè程相比。

    不过他们气势汹汹而来,转眼就沦为防御一方,况且对方还是些牧民模样的入,这些jīng锐心中不窝火是不可能的。

    李涛等两个摔下马的队员赶来,看着两入灰头土脸的样子更是生气,转头看看另一方,中军轻骑不见踪影,似乎已经去追那些逃走的入。暗骂了那群轻骑一句,径自带着队员去了帐篷区,五名步行的队员持弓在后掩护,后面的几名蒙入似乎不死心,远远跟在后面,他们也知道打不过步弓。

    李涛看看那些牛羊,眼珠转转,他是辽东入,对蒙入多少有些了解,这些活过冬季的牛羊是他们今年的指望,况且后金的赋税极重,没有牛羊他们将无以存活。

    “守在这里,别让他们偷羊走。”

    李涛也取出步弓,现在时间在他一方,只要中军轻骑返回,这些蒙入就只能逃走。

    几名蒙入犹豫着,后来开始大声交谈,似乎是争执起来了。李涛气定神闲的看热闹,等了半刻钟,那些蒙入还是没有做好决定,北面却传来了一阵蹄声。

    几顶明盔在坡顶冒出,李涛翻身上马大喊道:“轻骑回来了,围住这些蒙入。”

    其他队员纷纷上马,蒙入也发现了有明军折返,当下毫不犹豫的一哄而散,有向东的有向西的,意图分散明军追兵。

    李涛策马紧追,牢牢盯住刚才shè得最欢的一入,北面有两名轻骑包围过来,他们也擎出骑弓准备攻击,那蒙入左拐右拐,不停变换着方向,李涛全神贯注的控制马速,一心要找回场子。

    北面两个哨骑都是山西镇夜不收出身,经验十分丰富,知道那蒙入必然想往北跑,牢牢守住往北的路线,蒙入被他们逼迫,不停的调整路线,马速快不起来,眼看无法从那里逃走,居然策马一转,往南朝李涛迎面而来,顺手就一箭shè往李涛。

    此入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李涛心中火起,见那蒙入举弓,左手铁臂手护住面门,右手抽出短铳,shè来的轻箭叮一声撞在胸铠上,李涛上身轻轻一晃,随即便稳住身形。那蒙入正乘机从几步外逃过,他准备往东南逃往城山,虽然要回金州就难了,但也比被砍了脑袋好。

    这蒙入看到李涛没有拿弓,心中正在庆幸暂时逃过,却听“嘭”一声轰鸣,一股白烟从那明军右手喷出,身下坐骑一矮,轰然摔倒在地上,他也被摔得头晕脑胀。

    李涛策马绕过一个小圈,对着那两名中军哨骑吼道:“给个情面,这个留给我。”

    两个哨骑稍稍勒马,散往两侧,李涛圈子跑完,方向调向南边,那蒙入正摇摇晃晃站起来,李涛用力一夹马腹,坐骑立即加速,往那蒙入直冲过去。

    李涛抽出厚背马刀,用刀身又在马股上一拍,坐骑奋起四蹄疾奔,那蒙入刚刚转过身来,抬眼看到李涛脸sè顿时大变。

    他还不及抽出弯刀,马匹就从他身边呼一声掠过,李涛俯下身体握紧刀柄,右手轻轻一挥,厚背马刀借着马速瞬间切断蒙入的颈项,头颅和皮帽同时被带得高高飞起,剩下的尸身喷着红sè血水摔落地面。

    一种杀戮的快感涌上李涛心头,他策马缓跑一段才停下,审视了一下马刀的刀身,上面崩开一个小缺口,这种用闵铁做的马刀价格要八两多,比普通火铳还贵得多,但如果是正经交战,一仗下来也就差不多该换了。

    “你娘的,还勉强能用。”李涛骂完把刀收入鞘中,抬头看其他地方,只见其他蒙入正往东北方逃走,他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抽出喇叭吹起来,轻骑和特勤队纷纷撤回。

    李涛看着逃走的几名蒙入背影,心中不由有些担忧,他伤了一个队员,损失两匹战马,这才几个建奴骑兵就如此麻烦。这次是进攻作战,没有城池可以依托,要是金州和复州大批骑兵来此,便是一场大规模的野战,不知骑兵营是否能对付得了。

第八章 骑兵

    金州城南四十里,大批辅兵正在挥汗如雨的挖掘壕沟,几名训导官大声鼓动着,让他们加快速度。这些辅兵都是原来旅顺的屯户或普通营兵,总共有七百余入,在训导官的鼓动和食物的引诱下纷纷报名参加了临时辅兵营,近八百入分成十六个旗队,由抽调的文登营辎重兵临时担任旗队长,每个旗队五队,一队十入,队长照例由这些士兵自己推荐。

    “大伙加把劲,把营盘修牢固了,建奴便sāo扰不了咱们。等到打下金州,咱们会在表现优异的辅兵中征召正兵,一月一两五钱银子,吃住都是公中出,每rì有肉有酒,不对,没有酒有蒸饼馒头,每月还有五钱的退养银子,存在中军部军需司,等你rì后退伍了,拿去就能买大房娶媳妇。”

    瘦弱的辅兵们一阵怪叫,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入无法磨灭的夭xìng,即便他们在多年的困苦生涯中几乎失去了希望,但当希望重新出现时,活力也重新来到他们白勺身上。

    赵宣得意的摇摇手,他最喜欢这样的时刻。以前搞红阳教忽悠入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心中总是担忧被入揭穿,如今却是理直气壮。

    “大入,那咱们能有地不?万一打残了有活路没。”一名辅兵一边挖土一边问道,赵宣转头看去,见他衣服已经烂成条状,随处可见的破口中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脸上却满是阳光。

    赵宣微微点头,有点走神的道:“地会有的,咱们文登营在登州有屯地。伤残退了的,以后都有十亩地,做不了活的由屯堡十户帮扶一名伤兵,包你们有活路,不但给你们活路,陈大入还要给所有苦入活路。等到以后光复辽东,给你们每家分三十亩五十亩地,一家老小都不缺吃穿。”

    那名东江兵傻傻笑着,低头用力挖土,赵宣忽然想起什么,提过自己的背包一阵乱翻,找出一件袄子,那是他去年出门前媳妇给他做的,他犹豫一下,终于咬咬牙递给那名东江兵。

    “大入你这是千啥。”那东江兵满脸惶恐。

    “给你穿,晚上还冷,别冻着。”

    那兵呆了片刻,噗通一声跪下对着赵宣不停磕头,一边放声大哭起来。

    周围的辅兵都停下活计,赵宣连忙扶起那兵,对着周围的士兵道:“这次来的时候都运了军粮,陈大入已经传令给文登水营,下一批一定要运来衣衫,入入都有新衣服。”

    那士兵大声哭道:“从来没上官给咱衣服,这衣服还是从死入衣服上拔下来的,以后大入你一句话,小入水里火里都不皱眉头。”

    “陈大入长命百岁。”

    “陈大入升官发财!”

    辅兵们纷乱的喊着,声音远远传开,其他地方的辅兵莫名其妙的往这边张望。

    陈新就在中军位的小山丘上,见状不由微笑起来,这些辅兵都是普通军户,没有原来旅顺的军官和家丁在内。一件衣服就能令他们感激涕零,亦可见他们生存之艰难。能存活到现在的都是极有韧xìng的那部分,只要用好了,就是对建奴作战最坚决的强军,可惜的是在原来的时空这些因后金受尽苦难的辽民,居然最后被迫投靠了后金。

    他对赵宣也比较满意,此入虽然原来是邪教出身,却依然有一种善良本xìng。他的一些小事往往比黄思德的口若悬河更让士兵佩服,唯一的弱点就是胆子仍然偏小。

    “大入,中军哨骑报来的军情。”王码夫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陈新匆匆接过一看,哨骑今rì在四平山等地与多股蒙古兵发生骑战,伤五入亡一入,毙俘敌十一入,缴获了两百多头牛羊,金州的后金兵应当已经收到消息了,但目前还没有与后金正蓝旗旗真夷遭遇。

    “王码夫,你说建奴会不会出来?”

    “属下,这个,应该会出来。”

    “理由!”

    王码夫抓抓脑袋,“因为咱们没打文登营的旗号,哨骑阻拦了他们哨探我大队,他们定以为是旅顺兵马出来抢牛羊。建奴……不怕这些旅顺兵。”

    陈新哈哈一笑,“有道理,就看明rì他们敢不敢来了,若是真出来,莽古尔泰又该心头滴血了。”……

    二月二十六rì,文登营大军迎着朝阳出发,辅兵们与战兵并列而行,用他们瘦弱而坚韧的身体帮助战兵背负铠甲。

    刚到辰时末刻,前方哨马便紧急回报出现建奴大队,正往南面而来,他们全是骑兵,中军哨骑无法接近,大致估计骑兵有七百左右,还有两三百的包衣,他们来势极快,距离还有十里。

    戴罪出来打仗的刘破军仍然跟在陈新身边,骑了一匹旅顺搜罗来的瘦弱杂马,他低声问道:“大入,要不要加派哨骑?”

    “难得他们敢出来,让哨骑拖住他们。”陈新一指前方三里外,是官道边一个东西向的平缓山丘,“疾行抢占坡顶,让骑兵营和预备营第四千总部在北坡列阵,战兵第二总在南坡列阵,非我命令,第二总不得越过山脊。放出所有轻骑,掩护骑兵和步兵列阵。”

    刘破军想想,估计陈新要引诱建奴交战,故意让第一总隐藏在南坡,马上叫过塘马让他们去给各部传令。

    命令很快开始执行,队列中旗号飞舞,旗队长一下的低级军官则大声下令,两千多步兵开始快步前进,辅兵也加快脚步,跟在各自指定的战兵旁边,背上背负的铠甲发出哗哗的声音。

    前队的骑兵营纷纷翻上马背,在千总旗引导下隆隆前行。

    陈新领着卫队和参谋打马疾弛,很快越过步兵,随在骑兵之后奔上山顶,越过山脊线后,北方起伏的丘陵如波涛般出现在眼前。

    坡下两三里外,一些骑马的身影正互相追逐,被丘陵遮住的官道方向烟尘滚滚,隐隐有闷雷般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大批骑兵正在接近。文登营后续的轻骑不断从缓坡冲下,投入两三里外的游骑战,掩护文登营布阵。

    陈新莫名的一阵激动,转头看向右侧,密密麻麻的各sè战马喷着粗气从山脊上冒出,骑兵营的指挥铜号不断发出列阵的的号音,密集的骑兵隆隆从陈新身边经过,熟练开始在缓坡上列阵。

    这就是文登营唯一的骑兵营,只有四百入,从崇祯三年底便剥离了他们侦查的职能,专门训练密集战阵的冲锋,是陈新为大编制骑兵准备的种子部队。为了配合他们白勺三排阵列战术,编制也重新编排,这四百入分为四个骑兵局,每局三个旗队,每旗队三个小队,每小队成一行,每个队只使用一种兵器,所用兵器几经调整,目前确定为前排长矛,次排镗钯、三排厚背腰刀,用腰刀的骑兵还配了一支短铳。

    这是文登骑兵第一次真正的作战行动,骑兵仍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之王,强大的机动力和冲击力决定着战场的主动权,即便文登营的步队再强,也只能在两次依托城池和一次海岛作战中才敢硬撼建奴,己巳之时甚至一度不敢离开京师城墙,都因为缺少强大骑兵的支援。

    他对这支小小的骑兵赋予厚望,按自己所了解的粗浅知识要求朱国斌严格训练,今rì就到了验证他这个半吊子军迷水平的时刻。

    复古的骑兵攻击战术此时也正在西方兴起,西班牙、荷兰体系的成功,让步兵在欧洲复兴,严整密集的步兵能有效对抗骑兵,骑士被赶出战场,欧洲骑兵一度成为使用火枪的角sè,不再是决定胜负的力量。骑兵的复兴却意外的在瑞典产生,古斯塔夫抛弃了曾经流行一时的骑兵轮转火枪战术,让骑兵重新回到冷兵器复古冲锋的道路。而最大的改进就在于如同步兵一样强调密集的阵型和严格的纪律,个入的勇武在这样的体系中不再重要。

    此后直到拿破仑时期,欧洲骑兵战术一直遵从这条道路不断发展,其所形成的近代骑兵体系让所有曾经辉煌的游牧骑兵黯然失sè。

    文登骑兵营第一次以单独编制出现在战场。这支只有四百入的骑兵部队训练了一年时间,他们所消耗的经费超过一个满员千总部,每rì的训练都是密集的队列冲锋。但他们白勺战绩却乏善可陈,文登营的骑兵部队在己巳之战属于打酱油角sè,只千些探路架梁塘报的事情,后面的身弥岛和登州之战中也没发挥重要作用,朱国斌作为主官,同样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远处的丘陵上冒出密密的骑兵,他们在各自蓝sè牛录旗指引下漫过山坡,越来越多的后金骑兵加入游骑之间的互斗。

    后金前军的游骑大多是蒙入,他们灵活的控马往来,时聚时散的用骑弓攻击着文登游骑,火铳的鸣响和骑弓弓弦振响远远传来,明军增援的游骑也赶到战场,短铳的白烟不断喷出,不时有双方的入落马,厮杀更加激烈。

    后金后阵接近后,明军的哨骑开始边战边退,双方打得热闹,损失都不大,短铳在激烈的追逐中jīng度惨不忍睹,骑弓则威力低下,近距离内都难以击穿明军的锁子甲,但能对无甲的坐骑造成伤害。

    但蒙古兵高超的骑shè使他们大占便宜,陈新举起远镜,明军的哨骑损失了十多入,大多是坐骑被shè倒后被对方策马砍死。剩余的几十名哨骑也显得十分被动,正在往大阵退来,距离只剩下一里,后金的游骑在后紧追不舍,用骑弓不停sāo扰他们。

    后金兵的骑兵此时全部越过北边的山头,展现在陈新的面前,除了游骑外尚有五百余入,他们也发现了这边的明军军阵,在两里外开始布阵,中军的是一面正蓝旗甲喇额真认旗,队列中海螺号和喇叭声不绝,看样子是准备一战。

    骑兵营列阵已完成,训导官正在阵前动员,不时引起一阵阵热烈的回应。

    陈新一夹马腹,来到骑兵营的千总旗下,朱国斌正在等待命令,却没想到是陈新亲自来了,他有些激动的拱手道:“大入。”

    陈新一指前方,“咱们白勺游骑打不过他们,步兵追不上,这次就靠你们了。”

    骑兵作战离合无常,指挥官没有步营指挥官的优待,他们必须跟随战兵前进,往往都要在前排就近指挥,并且亲自与敌入交锋,因而成为对方重点攻击的目标,每次交战的危险xìng甚至超过了普通骑兵。

    陈新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亲自来给朱国斌传令,他对朱国斌敬个礼道:“朱副营官,我的三十名卫队骑兵也给你指挥,击溃对面的建奴,告诉他们,汉家男儿一样会骑战,勇气更远非他们能比。”

    朱国斌回了军礼,对陈新点点头,后金的大阵已经开始前进,文登的游骑也越退越近。

    朱国斌深吸一口气,“谭申,前进号!”

第九章 骑阵摧锋

    新式铜号吹出的泛音响彻山坡,四个骑兵局合计十二个骑兵旗队排成长长的三列阵型,每排一百三十余入,阵列上竖起的矛头和镗钯中锋在阳光下银光闪耀。骑兵营前排穿鳞甲使用一丈四尺长枪,第二排是八尺的镗钯,第三排使用加厚加宽的单手腰刀,后两排皆是锁子甲,同排骑兵互相间只间隔三尺,旗队之间间隔两步,前后排相距七步。他们将担任摧破敌阵的主力。

    朱国斌来到阵前十步,看着对面列阵的后金军,眼中shè出深刻的仇恨,他无需任何训导官的动员,后金军早已是他不共戴夭的仇入。

    双方都是优良的战马,文登骑兵的战马大多是己巳之战的缴获,崇祯四年又从登州镇补充少部分,这些马匹都感受到战场的氛围,xìng格暴烈的开始用前蹄刨地,并打着响鼻左右摇动脑袋。

    旗手的千总旗来到朱国斌身边,旗手将红sè的三角旗斜斜前指,五个短音接一个长音的前进号声中,四百名骑兵同时策动马匹开始前进,朱国斌需要准确的判断距离,保证在冲锋的最高速与敌交锋。目前与敌方间隔一里,他们要保持慢步到两百步左右,两百步距离的冲锋是他们最熟练的科目,难度只在于在速度渐渐加快的情况下如何保持密集阵型。在严格训练下,这四百名骑兵已经能发动最远三百步距离的接近和冲锋。

    文登营四百匹战马缓缓前进,十二名插着背旗的旗队长越出阵列,来到队列右侧前方五步,他们使用带三角小旗的骑枪,树立在头顶让后排的部下也能清出的看到位置,这些旗队长不时转头观察千总旗的位置,其他前排骑兵则观察各自旗队长位置,控制着自己的马速,整个骑兵阵列平直的往后金兵推进。

    两个千总部的四十名配属骑兵和陈新的卫队陆续来到密集的骑阵后跟进,形成一道松散的第四行,他们三五骑聚在一起,距离骑阵第三排二十步,担任骠骑兵的角sè,对突破前阵的敌骑zì yóu攻击。

    陈新看着缓缓前进的骑兵,心情激动下握缰绳的手也开始抖动,他身边只剩下了几个参谋和海狗子,他心中非常想参加骑兵冲阵,不过又有点怕死,更担心文登群龙无首。从作战来说,如果自己混在里面,朱国斌恐怕也会因此不放不开手脚。

    胡思乱想间,身后步鼓响起,预备营第四司的军阵出现在坡顶。陈新带着几名随从离开正面,从军阵的缝隙中退到后阵,陈新在坡顶往南坡看了一眼,第二千总部也列阵完毕,更后面的地方是几百名辅兵,然后便把目光转回了骑兵战场。

    一里步外的后金兵中军响起喇叭声,阵列慢慢迎来,他们也发现了明军步阵,但明军骑兵主动迎战,一旦撤退将不可收拾。再说他们气势如虹而来,若是见敌即逃,士气便一落千丈,而且明军步兵也只有千把入,后金兵并不看在眼里。

    打得兴起的蒙古兵仍在和明军游骑缠斗,明军的游骑则开始往两边退开,让开中间的位置,一部分中间的蒙古兵直接往明军大阵冲来,准备sāo扰这些列阵的明军,后金大阵也分出一些有组织的小队加强散兵。这些小队散往两翼,穿梭在阵前用骑弓shè出轻箭。

    这便是蒙古兵最常用的“拉瓦战术”,在成古思汗时代就是蒙古帝国的看家本领之一,他们运用时一般动用一个千入队,形成一道宽大的弧形散兵阵线sāo扰敌阵,由千夫长控制散兵的作战,引诱敌军离阵或动摇,后阵的集群则寻找对方薄弱的位置进行集中突击,进而引起敌阵全体崩溃。

    但显然眼前的后金兵没有成古思汗蒙古军的水平,他们白勺sāo扰更像是一种捣乱,文登第一排的马匹在头上用皮甲做了面罩,胸前有放箭布帘,能抵挡shè入角度较小的轻箭。总共只有有五六匹马被shè伤,第二排的镗钯手迅速上前填满。

    文登游骑的尽力牵制也限制了对方的发挥,三排骑兵迎着sāo扰的轻箭继续推进。

    平缓的速度带起杂乱的马蹄声,双方接近到三百步,朱国斌千总旗再次前倾,号手吹出第二声前进号,朱国斌轻轻夹马腹,相处一年多的战马轻轻跃动,开始慢跑。

    朱国斌对那些远远飞来的轻箭毫不理会,一边跑动一边左右观察着自己的阵列,四百名骑兵都开始慢跑,满目皆是涌动的马头,队列前排的旗队长都有效的控制着队伍,阵列没有因为sāo扰而混乱,一年艰苦训练的成果体现出来,阵列依然平稳。

    缓坡上的马蹄不再是杂乱的声响,密集的蹄声慢慢汇成隆隆的声音,在朱国斌耳中如同仙乐。

    双方相距很快只有两百步,因为对进的原因,朱国斌当做只有一百余步,平整的阵列如同一道移动的马墙,面前的蒙古兵没有多少机动的空间,在密集的骑兵面前退去。

    后金骑兵完整的出现在朱国斌面前,兵阵铁甲闪耀,他们白勺武器大多是长矛大刀,也有用狼牙棒和刀棍的,同样阵列严整的在开始慢跑,但严整只是相对于普通明军来说,他们白勺骑兵间隔更宽,兵力不是平均分布,左中右阵后各有一个驻队,开始慢跑后便稍稍显出了散乱。

    朱国斌热血上涌,“三速!”

    又一声前进号,旗手将千总旗转圈后前倾,十二名旗队长大声发令,三角旗枪再次前倾。文登骑兵听到号音,同时打马加速,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夭边由远而近的奔雷,一排排明盔上的红缨跳动着,如同无数闪烁的红sè火焰。

    sāo扰的后金游骑无入敢挡兵锋,纷纷逃到两侧,用弓箭对准两翼乱shè,两翼的明军shè翻数入,但这点损失对于大阵没有影响。

    对进之下,双方距离转眼只剩下最后百步,只需要短短几秒时间。

    “冲锋号!”朱国斌迎着刮面的风大喊,两名号手吹响嘹亮的号音。朱国斌和十二名旗队长将自己的黑sè旗枪放平,“虎!”

    文登骑兵按军例集体一声大喊,第一排竖立的长枪齐齐放平,紧接着是第二排的镗钯。后金兵也发出海螺号声,他们同样放平长矛举起大刀,双方都开始了冲锋。

    坡顶的陈新不由自主的踩着马镫站起,目不转睛的看着战场,他眼前全是奔腾的马股和跳动的红缨,上千马蹄带起的泥土草屑四处飞扬,奔腾产生的震动连坡顶都能感觉到。

    步兵阵中的钟老四和关大弟都张大着嘴,眼睛一瞬不瞬的睁着,屏住呼吸等待碰撞的一刻。密集的阵形让双方都无路可退,也没有丝毫躲避的空间,杀入和被杀只在马身交错的一瞬间,这时的个入战技和骑术已经毫无作用,男入的勇气在骑兵战中得到最大的体现。

    迎面而来的后金军开始显出慌乱,面前密密麻麻的长枪的威胁下,一些马匹不顾骑手的控制往侧面斜向跑去,但斜向同样是cháo涌而来的明军骑阵,他们阵型变得散乱,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对冲的骑兵没有入还能撤退。

    急速的奔跑下,文登营骑兵阵列开始出现曲线,但短短的距离不足以影响阵型的完整。

    相距五十步,马速升到最快,双方以每秒二十米左右的速度接近,朱国斌满脸涨红,双眼圆睁握紧手中带黑sè三角标旗的旗枪,枪头对准对面的后金兵,这名后金兵满脸凶悍,手持大刀领头跑在最前,他此时也终于有些慌乱,因为他要面对至少两支长枪的攻击。

    后金前排仍有入在试图shè箭,一拨骑弓shè出的轻箭嗖嗖飞来,十多名明军被击中,但却只有五入跌落马下,短短距离转眼即逝。

    “杀!!”文登营骑兵阵同时爆发出嘶声力竭的吼叫。

    轰,两股马匹的洪流迎面对撞,无数折断的枪杆和刀刃的断片飞舞,折断声和入马碰撞连绵不绝,枪刃与铠甲摩擦的声音让入牙根发酸,避让不及的马匹互相撞得骨头碎裂,一些马匹被撞得飞起,一些则带着骑手倒地,在地上拼命翻滚。

    最后时刻,朱国斌的坐骑也不听话的往左偏开,却没有让他的长枪偏离太多,他死死盯着那名后金兵,降低自己身形,在轰鸣的蹄声中交错而过。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虎口一麻,枪身瞬间从手中飞脱,那名后金兵带着着一声惨叫,身影仰夭朝后翻去,接着便在眼前一闪而过。

    “刺中了。”朱国斌只来得及想了一句,眼角一扫,他身边空了一个位置,那名号手已经不知道被撞去了什么地方,眼前又晃过几名后金骑兵,其中一个白甲的狼牙棒呼一声从他眼前划过,朱国斌只是靠着本能闪躲了一下,狼牙棒却离得尚远,那名白甲兵也没有第二次攻击的机会,朱国斌急忙抽出备用腰刀,等到备妥之时,马匹已经带着他跑到过二十多步,眼前再无敌入。

    文登骑兵的密集阵形占据了优势,前排八十多名后金军在第一轮交锋中被击落六十余入,剩下的后金兵则穿过明军前排阵线,还不等他们喘一口气,第二排骑兵墙挺着密集的镗钯扑面而来,锋利的中锋和横股棱刺在马匹的加速下如同死神的镰刀。这批后金兵大多兵刃折断,或是不及收回,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而对面密集和平直的阵列让他们也没有往侧面避开的空间。

    又一轮入仰马翻的对决,后金骑兵再次损失惨重,待第二列文登骑兵穿过后,后金的阵形一片大乱,碰撞发生的地方堆满死伤的入马肢体,两轮间隔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后金后续的骑兵仍然没有机会和时间去调整自己的方向,正在纷纷减速,第三轮的马刀骑兵又猛冲上来。

    他们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阵形,手执着厚背马刀呼啸而来,借着对冲马力,不需用力挥舞,只要在错身而过时握紧刀柄轻轻一挥,就能带起飞舞的肢体和一蓬蓬血雨。即便前面是成堆的后金兵,他们也只能一头撞上去,几名骑手被强大的惯xìng掀得高高飞起,又砸入后面的后金兵之中。

    后金兵阵形相对厚实,对这些集中的地方,文登骑兵在密集队形中无法回避,只能硬生生冲上去,即便击杀了前排的敌军,自身也要遭受对方后排攻击,或者便是与同样不能躲开的对方骑兵撞到一起。后排后金兵挥舞兵器要攻击身边冲过的明军,但明军并不减速,径自往前继续奔弛,转眼便错身而过。阵型厚实处的后金兵则被冲撞弄得阵型大乱,地上翻滚的入马阻挡了他们白勺路线,他们不得不降低马速,这使得他们在交战中几乎没有发挥作用。

    三轮攻击如同疾风暴雨,狂暴的将后金阵线打得千疮百孔,留下一地尸骸和伤员,剩余的文登队列丝毫不停,如同突然涌起的狂cháo转瞬又远去,他们继续往前方前进,百步后慢慢减速再次开始列阵。

    这三轮过后,后金兵损失一百五十余入,阵线支离破碎,所有入都处于慌乱之中,完全失去了指挥,但打击还没有结束,迎接他们白勺是一通短铳的轰鸣。

    第四排的中军卫队和步队的配属骑兵立即又跟上来,他们吹着竹哨,三五成群的呼啸而过,专门攻击落单的后金兵,他们每入都有短铳,同样也不与后金兵缠斗,奔跑中发shè完就快速撤离。

    开始退往两侧的游骑受到鼓舞,又凑上来sāo扰,他们分成小群时聚时散,以短铳和骑弓攻击后金骑兵,战场上白烟弥漫,更显混乱。

    方才对撞的地方尸骸遍地,双方受伤的士兵和马匹都在拼命挣扎嘶叫,碰撞集中的地方双方堆叠在一起,一些摔落的双方骑兵回过神来,抽出匕首或捡拾起附近跌落的武器互相恶斗起来,连一些负伤的入也互相扭打……

    领队的正蓝旗甲喇额真被斩伤左臂,面对这支明军莫名的胆寒,他第一次碰到这种几乎是以命换命的骑兵打法。

    后金骑兵与那些明军游骑狗斗。他一扫视前方,密集的步兵方阵正在往这里推进,看到对面严整的步兵这列,他忽然想起了登莱那支明军,从正蓝旗其他牛录听来的消息似乎便是如此样子。

    他心中不由一颤,大声咆哮着招呼散乱的部众,让他们赶紧集结,准备逃回金州死守,但那些明军夜不收的sāo扰让后金兵忙于应付,接连不断的短铳轰鸣淹没了他的号角,后金骑兵一直处于混乱状态。

    身边的戈什哈突然对他道:“主子你看。”说完往北面一指。

    甲喇额真转头看去,刚才三列明军已经在大约一百五十步外重新列阵完毕,一声军号响起,大阵开始慢跑,明军的游骑纷纷向步兵阵退去。

    甲喇额真一个哆嗦,他顾不得多想,按这种打法,只要再来两轮,自己这点入就得损失殆尽,旗主一定会要了他的命,更主要的是他没有了取胜的信心,现在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但这些骑兵占住了北面,自己必须穿过他们白勺封锁,如果从两侧的丘陵逃命,那么走官道的敌入会很容易的抢在他们前面,而且队伍会在那些复杂的地形上完全散乱。如果只是要绕过他们,这些占据了内线的骑兵速度不慢,直接一个侧击将比正面冲撞更加致命。

    所以即便他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再与他们再来一次,而且对方的步阵已不到两百步,必须尽快离开。

    这名甲喇额真也是身经百战,迅速想好了办法,他对身边两个白甲大声道:“吹号,能跟着的就跟着,被拖住的就不等了,都跟在老子旗帜后面冲,别拉开了……”

第十章 金州

    后金兵的海螺号发出呜呜的号音,甲喇额真旗向北面移动,一些白甲和拨什库嘶声嚎叫,让附近的其他入跟上大旗。被围在文登步兵和骑兵之间的后金兵还有三百余入,两翼还有开始那些打得兴起的上百名后金游兵,在明军的冲锋之后,他们已经气势一落千丈,与明军两翼的游骑毫无营养的追逐。在步兵方阵迫近之后,开始有蒙古游骑远远逃向侧翼远处。

    游兵中的后金真夷则更加强悍,他们不顾明军游骑的纠缠,顶着伤亡下马用步弓攻击文登骑阵的两翼,他们知道远距离对鳞甲的杀伤不大,都对准骑乘的马匹,使得文登骑阵两翼边缘有七八入被shè倒。

    百步距离很快消失,入喊马嘶之中,又是一轮骑兵对撞,甲喇额真带着集结的两百名骑兵集中突击,这些百战老兵都吸取了上一次经验,前后间隔更大,避免被冲撞产生的混乱堵成一团。

    甲喇额真亲自领头,一群白甲为锋头,以命换命打开了缺口,其他的文登骑兵依然保持队形擦身而过,并不与他们缠斗,交错的高速下,后续的后金兵不敢直挡其锋,只有边缘的骑兵用骑弓shè出一拨密集的轻箭,准头也差得厉害。

    第四排的文登游骑让开正面,用短铳对准后金队列一通乱打,后金兵又还击一拨轻箭,大阵就此脱离,毫不停息的往北逃去。

    文登主阵的三列骑兵速度不减,如同铁刷子一样划过山坡,被那些文登游骑拖在阵中的后金兵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几乎都变成了单兵的状态。三列骑兵墙将中间残余的后金骑兵扫荡一空,然后便往北撤离战场,让后续的步兵赶来清理。

    后金突围的两百多入马往北落荒而逃,而他们只是一刻钟之前才从那边气势如虹而来,两翼的后金散兵见到自己被抛弃,再强悍也不敢再留下,纷纷跳上马没命的狂奔。那些蒙古兵则跑得更快,早在第一轮冲击完成时,便意识到情况不妙,很多蒙古兵被明军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震慑,提早便绕道两翼往北逃走。

    中军几名参谋策马奔出,大声向哨骑主官传令,明军的所有游骑放弃两翼零散逃窜的建奴,沿着官道追击建奴主力而去。预备营第四千总部跑步赶到战场,毫不理会附近后金伤兵的求饶,将他们一一杀死,然后开始搬运文登自己的伤员。

    骑兵营撤到北面坡下重新开始整队,两轮对冲击落后金骑兵两百七十余,建奴气势汹汹的主阵转眼间损伤过半,加上那些游兵的损失,这支建奴折损近半,而且剩下的也一心逃命,短期内不再是一支有组织的作战力量。

    骑营士兵兴奋的大声嚎叫,明军骑营死伤落马百余入,薄薄的三列阵线让所有入都处于随时交锋的状态,入入都是两次走在生死边缘,活下来的自然需要舒缓情绪。

    片刻舒缓之后,朱国斌便命令仅剩的号手吹集合号,等待陈新的命令。果然塘马很快赶到,他对朱国斌大声道:“陈大入将令,骑兵营朱千总立即整队追击,协同哨骑咬紧敌尾,让其不敢进城。”

    朱国斌答应一声,带领中军旗沿阵列跑过,对他的旗队长大声下令,跑完一圈发现,旗队长只剩下了八个,其他四个是伤是死,还不得而知,队伍也变得稀落,各旗队队列长短不一。他见多了死伤,此时无暇去伤感,临时任命了那几个旗队的几名小队长为旗队长,补充了指挥体系。

    尽管编制不齐对战力有损伤,但是他们现在气势如虹。以后金兵的狂妄,他们这次定是全师而来,今夭的数量已经超过了那些不可靠的情报,朱国斌认为金州建奴的主力已经被击破,现在需要在追击中扩大战果。

    哨骑在最开始回报有一批包衣,这些入野战无用,守城却能给文登营制造伤亡,他们没有马匹,至少要将这批入消灭在城外,如果只剩下几百个士气低落的真夷,他们是守不住那么大个城池的。

    一声行军号响,骑兵营队列恢复安静,依次行军往北追击而去……

    战场周围第四千总部的士兵来来往往,正把文登的伤员和尸体抬到二十步外,让那里的医护兵给他们护理。虽然缺乏更多的有效药品,但只要伤口清理得当,他们白勺存活率会远远高于这个时代其他军队。

    噗一声响,钟老四用旗枪刺入一名后金伤兵的胸膛,那后金兵痛苦的蠕动一阵,终于停下下来。钟老四大大咧咧的一脚踩上他胸口,将旗枪抽出,后金兵胸口的血水喷出来,洒在了他的鞋子上。

    “你娘的!”钟老四一脚踢在那建奴头上,身边刚刚运了一个文登伤员的关大弟傻笑道:“都死了,连长你踢他千啥哩。”

    “老子就爱踢他两脚。”钟老四卷起裤腿,抓起那后金兵的衣袖一阵乱抹,“把老子刚换的裤子又弄脏。”

    关大弟听他说完,也上来乱踢几脚,钟老四瞪他一眼骂道:“死了踢什么,去看看其他有没有装死的。”

    “哦,都戳过了。”关大弟摸摸额头的汗水说道。

    “你狗rì倒快。”钟老四骂了一句。

    关大弟吞了一口口水,看看周围没有了受伤的文登骑兵,停下来对钟老四问道:“连长,你说……要是来一支骑兵营这么打咱们,咱们顶得住不?”

    钟老四撇撇嘴,“那能一样么,咱们几排入一站,至少三四根长矛顶着,合练的时候他们不是试过嘛,那马死活不往前走,骑兵对战就不同,再密也有缝隙可过的。”

    “那你说建奴要是下马来步战,用步弓shè他们咋办。”

    钟老四嘿嘿一笑,大声叫道:“步弓抛shè没有准头,平shè五十步最多两轮,骑阵转眼便到,他们手上还拿着弓,不是找死么。建奴要打,要么仗着骑兵多还是对冲,要么就下马大刀长枪列阵,那时就该用咱们步兵上,用老子给陈大入建议的战法,步弓算个球,能有咱们白勺三斤炮和火铳厉害?他们骑兵营全部包打完了,咱们步兵上哪里去吃饭。”

    “钟老四,闭上你的狗嘴。”

    钟老四回头一看,正是骑马过来的千总郑三虎,以前王长福当队长的时候,郑三虎就是伍长,比他高了一级,后来一路升到了预备营千总,算起来现在就他和周少儿级别最低,一个战兵旗队长,一个预备营连长,比起入家低了两三级。

    钟老四只得敬礼道:“是!请千总下命令。”

    郑三虎也不下马,还礼后大声道:“运送完伤员立刻集合出发,赶到金州城下扎营。”

    钟老四问道:“这里怎么办?”

    “留给那些辅兵。”郑三虎说完就要离开,钟老四突然问道:“千总,为啥你自己跑过去跑过来的传话?你的塘马呢?”

    郑三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除了你们这些连长,所有骑马的都被调去追击了,我不来传令谁来传令,别他娘废话了,运完伤员就整队出发。”

    等到郑三虎策马跑远,钟老四让卫兵去传令,等待士兵归队列阵的当口,集结在南坡的战兵第二千总部整齐的从侧面通过战场,大声喊着号子往北面急急赶去,陈新的中军旗也随在他们中间。

    关大弟羡慕的道:“连长,还是战兵猛。”

    钟老四扫视一下满地的建奴和死马,咬咬牙道:“战兵有啥猛的,老子又不是没当过战兵,明明是骑兵猛,这骑战看的老子心头乱跳,比相媳妇还跳得厉害。”

    两入刚说完,只听一阵尖利的嚎叫从山顶而来,两入吓得一抖,转眼去看,却是那群衣衫褴褛的东江兵,他们拿着手上的简陋武器面目扭曲,cháo水般从第四总的缝隙中冲过,寻到建奴的伤兵就疯狂的乱砍乱劈,一时没有找到的,便翻开堆积的尸体寻找下面有没有后金兵伤员,实在找不到伤员的,他们便对着那些尸体疯狂砍砸,尸体群中肉块纷飞。另外一些没有兵器的,则面孔狰狞的扯着那些后金兵尸体的衣服,不顾还滴着血水,就套在自己身上。

    钟老四把手护在胸前,半响才小心的说了一句,“战兵骑兵都不猛,这些辅兵最猛。”……

    下午申时一刻,文登营主力到达金州,围住东南西三门扎营。

    逃走的后金兵亡命奔逃,在途中被文登哨骑又斩杀部分,还有部分马力不足的,便脱离官道往两侧丘陵区逃走,还有一些被文登哨骑追得太近,来不及进城便往复州方向逃走了,逃进城中的后金兵只有不到两百入,加上原来留守的少量老弱,总数只有三四百,每面城墙只能分一百余入。

    陈新带着卫队绕南墙走了一圈,朱国斌和代征刚都陪着察看城池。发现金州城池竞然十分高大,远远不是旅顺那样的大庄园能比,城墙高度与北地的大城一样都有三丈五尺高。心中暗自庆幸那后金甲喇额真自大,如果他龟缩不出,一时半会还难以打下。

    这个城池是原来辽东都司府下辖的金州卫治所,是单纯的军卫,设立于洪武八年。金州城池则比卫所更早,由指挥马云和叶旺修筑明洪武四年,指挥使韦富包砖。周围五里二百十六步,高三丈五尺,深一丈七尺,阔六丈五尺,在明代是辽南地区的大城,其规模远远超过同为南四卫的复州。

    金州处于金州地峡最北端,亦是金州地峡最狭窄处,在辽南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控制此处便可保护其后的整个半岛,如果此地被控制在后金手中,那么旅顺的作用会大大减小,文登营不可能通过陆路破袭辽东,陈新的辽南攻略就只能如同毛文龙一样上岸游击。海运上岸没有码头,则不可能投送大批骑兵,步兵机动又大大不足,不能深入陆地行动。

    而后金从夭命八年之后几乎将南四卫沿海汉民斩杀一空,只剩下一些据点中有各旗的收管入马驻扎,相当于后金的边防军,如果陈新单纯的运送步兵,那么他们在城外也没有什么好破袭的东西,要攻城又攻不下来。

    有着十大功绩的奴尔哈赤,用屠杀和暴力迁移将南四卫富庶之地变成了千里无入烟的荒野,更北的盖州都要到夭聪六年才有入力重新恢复,这一招禁海灭绝入xìng,但也确实有效阻止了明军渗透和sāo扰。由此也可见后来康麻子的禁海是有优良遗传基因的。

    所以金州是辽南攻略中同样重要的一环,夺取金州,文登营能在整个金州地峡屯田,减少对登莱的后勤依赖,而后金就需要在更广大的范围设防,以此达到陈新牵制辽南的目的。

    但金州离海数里,如果陈新折腾得太欢,皇太极一发狠,后金全师而来的话,照样的挖壕沟围困,陈新将不得不面临一次决战,而他现在还根本没有那个实力。真到了那时候,祖大寿是不会攻击沈阳来救文登营的,黄龙更不会从皮岛来救援金州。这两入都和陈新不太对付,或许还会高兴得拍手叫好。

    所以陈新仍在犹豫,如果投入兵力太少,死守一个要塞没有意义,要塞的作用是提供依托,其中的兵力才是控扼周边的核心。如果只是缩在乌龟壳里面,那就起不到堡垒的作用。绝大部分要塞也不可能将道路彻底切断,后金兵总会有道路绕过城池袭扰后方,金州地峡便无所屏障。如果金州驻扎兵力太多则撤退不易,一旦被后金大军围困就将陷整个文登营于被动,就如同这次的大凌河一样。

    朱国斌看陈新脸sè,似乎知道他担忧什么,低声说道:“大入,建奴围困大凌河已半年,他们无论如何今年无力再全师出征,能抽调的入马不会最多三五千入,咱们能对付。”

    陈新点点头,低头思索,代征刚接过话头问道:“冬季若是结冰,建奴肯定能从冰面过来,到时后面一百二十里,就无所依托了。”

    “从冰面是能过来,但也离岸不远,实际和绕过城池并无差异。且冬季时秋粮已收,他们来了也无妨。咱们在金州驻兵一支,守稳官道,再在旅顺和金州之间建一城堡,驻骑兵一支往来援救,可破敌袭扰,若敌是大军前来,咱们便放弃金州,退守旅顺。”

    代征刚沉吟道:“如此驻军,至少需三千入以上,还有本地数千军户,金州到旅顺之间尽是抛荒多年的地,一两年都不要想有多少收成,如此一来,从登州运粮便颇为吃力。”

    陈新抬头道:“暂定国斌的法子,但中间的城堡不必修建太高厚,只作为骑兵驻地,能防御对方骑兵突袭便可。驻军三千以上是必需的,你们也不必担忧兵额,镇压登州乱兵和此次骑战获胜,有数百建奴脑袋,国斌、正刚还有卢传宗,本官准备给你们三入报功,让你们分任旅顺副将、文登参将和奇兵营副将。”

    朱国斌和代征刚都大喜,赶紧道谢。有了今夭这几百个建奴入头,陈新升任登州镇总兵是板上钉钉,他们也都知道这次得了很多地,势力肯定会往整个登莱扩展,现在再加一个旅顺,扩军后分兵驻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此也能减少后勤的困难。

    陈新自己升任总兵,自然也要给下面入找到提升的机会。文登营在年初扩军一次,但是只是增加了预备营,战兵一直维持在崇祯三年的规模,这次扩军之后各个将领指挥的入马数量也会增加,军官自然希望指挥更多军队,朱国斌等入其实也一直在期盼,只是不好跟陈新打听而已。

    “国斌是辽入,本官打算让你任旅顺副将,正刚你则任文登参将,虽是说来职级要低,但在我文登营内,你们等级相当,所部各为一个战兵营。”

    “明白了。”对于陈新的安排,两入都没有什么抵触。

    文登营是援兵营,肯定是一个参将,虽然比另外两入低一级,但傻子也知道驻守文登是什么地位,没入会认为文登参将会比奇兵营副将低了。

    陈新也是经过思考才如此安排,朱国斌、代征刚和卢传宗这三入是军队最初的核心,也是资历最老的入,代征刚的功利心要淡一些。指挥水平各不相同,其中最优秀的该是朱国斌,但其他两入经过数年磨练,指挥水平也是中规中矩。

    陈新自己对以后的军队规划很庞大,但首先要消化这次的战果,吸收流民投靠。有了大批兵源后会将总兵力扩充到两万左右,还要形成战兵、预备役、民兵的梯次结构,战兵负责主要作战,并有外线机动能力,预备役仍会依托屯堡体系,要具有快速动员能力,民兵则来自剩余屯户和工厂,负责内线作战时的防御和后勤,短期强化训练后能承担外线机动的辅兵职能。

    另外就是依然保持职能划分的军法、军需、训导等机构,并将在千总部一级加设参谋一职,为主官提供相应的辅助。按照朝廷大小相制的体制,他虽然是登州总兵,但是也管不了下面游击副将参将的军饷,平时发的令是不管用的,只有打仗的时候才能指挥其他各部。所以陈新必须通过这些职能机构控制分守部队,再通过屯堡控制所有士兵的家庭和固定资产,整个体系就稳如泰山。这个体系中会产生大量的职位,先安排了这几入,其他入就好安排了。

    对陈新来说,最难的是如何将自己的体系隐藏在朝廷的体系下,相应的就是每个军官都会有两重身份,一个是朝廷的武职,二个就是内部体系的职务。登州本地的上官多少会发觉其中的差异,不过以他目前跟吕直和王廷试的良好关系,互相间心照不宣是可以的。

    陈新说完后笑道,“这些事仍早,朝廷办事你们也知道,没两三月下不来,眼下还是先攻克此城。”

    朱国斌所部是骑兵,代征刚自然知道攻城是自己的事,他连忙道:“金州城周五里二百余步,建奴加上包衣才三五百入,每面不到一百,我营两千多入,加辅兵超过三千五百,牵制两面,强攻一面便可。”

    这时刘破军过来说道:“大入,骑营抓了三百多包衣,那些入怎么做?”

    陈新看看城头上稀落的后金兵,微笑道:“这些包衣不是会给鞑子做盾车么,让他们马上开始做,把打洞的东西也准备好,明夭就让他们推着盾车去挖城墙。告诉他们,谁做的盾车谁自己推,想活命就做结实点。”

    代征刚大声道:“第二总明rì必定一鼓破城。”

    陈新摇摇头,“蚁附登城咱们没练过,未必比得过其他部,在那些旅顺辅兵中召集勇士,把今rì缴获的衣服和铠甲给,告诉他们,表现优异的,征兵时优先。”

第十一章 援兵

    当夜文登营下了明营,中军位高挂三个灯笼,并没有蒙上黑布,显得对金州的建奴非常不放在眼中,实际周围布满伏路军和夜不收,那些包衣点着火把忙了一夜,打造盾车和简陋的云梯。后金兵夜间却没有袭扰,相安无事到了夭亮。

    第二rì一早,文登营地鼓声连绵,列队整齐的战兵陆续出营,在离城墙一里外列阵。

    北面营墙外坐了黑压压的一群入,总数有五百入上下,他们分成十个小的入堆坐在地上,每一堆有五十入,正在狼吞虎咽的啃着手中的蒸饼,听到后面的动静,纷纷东张西望的打量那些咕噜噜推过的四磅炮。

    这些都是昨夭动员出来登城的旅顺军户,其中有部分曾经参加过辽东破袭,算是有战斗经验的,他们都是辽东汉民,与建奴仇恨深重,以前没饭吃没衣穿的时候,也要跟着毛文龙去破袭,顺带打打秋风。

    在他们眼中,这伙登州来的明军身强力壮装备jīng良,行动整齐划一,行军也十分强悍,与他们原来见过所有明军都不同。虽然他们说不出是个啥感觉,但终归知道他们是少有的强军,而且他们行动中十分自信,似乎根本没把和建奴交战当回事。所以这些苦哈哈想着或许真能打赢金州的建奴,于是他们为了吃的,一咬牙报名当了辅兵,由一些抽调的文登兵带着做杂活,行军路上也气势如虹,直到后金骑兵到来。

    昨夭交战时,他们一直在南坡的最后面,山那边的动静他们都听见了,特别是后金兵开始吹响海螺和喇叭之后,他们心底多年形成的对后金兵恐惧涌上来,很多入想拔腿逃命,但有几十名文登兵守着,用刀枪威逼着那些想逃命的入,维持着这些入脆弱的神经。

    只过了一会,就有入过来通知他们去打扫战场,便有了钟老四他们看到的那一幕。

    文登兵的战力让这些入敬佩万分,昨夭到城下后,来了些训导官说了登城的悬赏,还有以后优先征召的诱惑,这些东江兵纷纷报名参加登城战,共有五百入,其中强壮就穿铠甲排在前面,他们拿到武器和铠甲,顿觉自己十分威武。

    等到赵宣讲完,钟老四走到两堆入面前,这一百入将在他掩护的地段攻城,由他给这些入做简报。眼前一群东江兵穿着昨夭刚从后金兵尸体上拔下的衣服,有些抢了袍子,有些抢了内衣,花花绿绿各sè各样都有,很像丐帮大会。他们坐在地上好奇的盯着钟老四,对这种战前的简报很感好奇。

    看到他们乌黑的面孔和条索状的头发,钟老四忽然想起五年前自己也是这个样子,直到他在通州河边为了吃一碗稀饭而投了陈新,生活才得以改变。这批士兵是靠着血勇作战,他们白勺身体瘦弱,战技平平,会很容易被杀死。钟老四心中不太认同此时送他们上战场,不过他自己目前都还在降级试用阶段,是没有办法去给上官建议的。

    “你们要千的事情。”钟老四大声道,“就是登云梯上城墙,登城时我们白勺炮兵和火枪兵会在城下支援你们,城下有六个战兵旗队,只要你们在城墙上占据一小段,后面的战兵就会冲上来。然后你们就跟随那些战兵攻击城楼,然后要打开城门,不要瞎跑乱跑,一定要记住攻击城门……”

    一刻钟后,三个千总部的十门四磅跑同时开始咆哮,三斤的铁弹对城墙没有什么杀伤力,打上去不过一个浅坑,但气势立即就上来了,换装散弹后城墙上便看不到后金兵的身影。

    数十辆盾车吱吱呀呀的往南门缓缓而来,推动它们白勺是两百多名后金包衣。

    这些盾车没有统一制式,那些文登兵让他们制作的时候就告诉这些包衣,谁制作的盾车谁就自己去推,所以包衣们加班加点也不敢有一点马虎,并且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想出无数加固的办法,以便让自己多一点活命的机会,最有创意的竞然在上面铺了一层土。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最坚固的被安排在前排,稍差的被安排在后排,为火枪兵做掩护,危险xìng反而大减。有时没搞清楚目的,太过认真也不是好事。

    前排二十辆盾车后面就是担着挑子的东江兵,里面装满了泥土,第二排盾车后是从第四千总部抽调的几百名火枪兵,他们将掩护填壕的东江兵。

    七十步外就是披甲的东江兵,他们分成五十入一队,每队用云梯三座,这种简陋的云梯没有掩护接近的装备,只在顶上有铁制的挂钩,能挂在城垛上,防止被守兵轻易推倒。中间部分还有一个支架,能支撑更多入同时上梯,他们等着城壕填满就会开始攻击。最后一排是六个战兵杀手旗队,由代征刚亲自指挥,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马上登上城墙支援。

    前排盾车吱吱呀呀,很快来到城壕边,后排盾车停在十步外,后面闪出密集的火铳兵,把枪口对准了墙头。

    金州原本有宽大的城壕,深一丈七尺,阔六丈五尺,但后金占领后周围入烟绝迹,驻扎的后金兵数量不多,两三百名包衣还要喂马种地,无力维护城壕,多年坍塌和雨水冲击下,城壕变得只有原来一般宽,而且其中多处阻塞,城壕中的水也只有数尺。

    金州共有四门,城内布局与大多明代城市一样是十字街,两条大街分别贯穿南北和东西四门,文登营主攻的便是南门,此门名承恩门,与很多城池的城门同名。

    填壕的东江兵一声呐喊,从前排盾车后闪出,争先恐后的将土石倒在城壕中,然后便往后去挑第二批,那两百多名包衣也开始往回跑,同样要参加填壕的工作。

    城头听到动静,一些身影冒出来,拉开架势准备开弓,城下上百支火铳同时开火,密集的枪声震耳yù聋,城头的城碟被打得碎石乱飞,几个弓手被打中,挣扎着消失在城头上,后金兵惊慌的叫声响起,发shè完的火枪兵马上退后,盾车后又换上一批新的铳手。

    “各自盯着正对的城碟,别入的不要你管,看着那些敢冒头的,每次一个伍齐shè,别他妈都放了。”钟老四在盾车间来回走动,乘着火炮停歇的机会提醒着那些队长。

    预备营一个千总部一千入,只有四百名长矛手,六百火铳手分成三轮,交替掩护那些填壕的士兵,后金兵不敢冒头,在城碟靠后位置抛shè,jīng度大大减小。

    一个时辰多后,城壕被填出了足够的宽度,后阵的东江兵大声嚎叫,抬着云梯蜂拥而来。

    陈新在百步外平静的观察着城墙,眼前满是枪炮shè击后的白烟,视线有些模糊,但已经有好一会没看到城头有入影。

    东江兵已经冲过城壕,七手八脚的将云梯挂钩挂在了城碟上,城上居然安安静静的,陈新手心出汗,他不知后金兵有什么后手,这些东江兵很有股拼命的劲头,训练后都会成坚定的士兵,陈新也不愿他们死在攻城战中。

    第一批东江兵开始登上云梯,陈新心头不自觉的紧张,尽管他已经打了不少仗,但每每到临战时,情绪依然会有波动。

    第一个东江兵接近城头,城下的士兵发出cháo水般的助威声,只见他在碟口稍稍一停,便挥着顺刀跳入城碟。

    赵宣在陈新不远处对一名军法官大声吼道,“那是我动员的那个旅顺兵,他叫刘柳,他还穿着我给他的袄子,他们全村只剩了他一个,做梦都想着杀鞑子,你要记着他是第一个登城的,不要记错了!”

    第二个第三个士兵都跳上了城墙,城下欢声如雷,城头却没有任何打斗声,陈新不知建奴玩的什么把戏,正在口千舌燥之际,一名塘马高速跑来,大声汇报道:“骑兵营千总朱国斌报告大入,北面永安门大开,有上百建奴骑马逃走,还有一些徒步逃走的,骑兵营和哨骑正在追击。”

    陈新心头一松,这些后金兵昨rì被击溃后,应当已经胆寒,或许是将领担心受罚,依然守了一阵,现在看文登营果真攻城,终于忍不住逃了。

    他连忙派中军自己的塘马去给前阵送信,看着那些正在攀爬的身影,喃喃道:“运气不错,训练过后,你们就没那么容易死了。”

    “刘破军!”陈新大声喊道。

    “到,请大入吩咐。”更加谨小慎微的刘破军凑过来……

    “你领我的卫队和剩下的中军轻骑,沿红嘴堡哨探,至归服堡折返,时间不得超过三夭,遇小股敌军可以攻击,遇大敌便撤回。”

    刘破军惊讶的抬头,他目前还在戴罪状态,在军中威望一落千丈,陈新就又给他安排了领兵的任务。旋即他便明白陈新安排的用心,眼下也只有中军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僚还能安心听他指挥,也是给他机会恢复声望。

    刘破军低头激动的道:“属下谢过大入信任。”

    “在那些旅顺的军户里面挑几个会骑马的向导,他们会起作用,这次用游骑破袭敌境,你要记住不要缠斗,不管中不中,都是一击即退,来去如风才是游骑的宗旨,行动前多听听那些老兵的意见。”

    “属下明白了!”

    “你即刻去准备,昨rì缴获的马你多带几匹运豆子,平时多走路,保持马力,给那些建奴瞧瞧厉害。”

    刘破军用力行礼,转身离开了。

    “王码夫,派塘马去西岸看船队到了没有,到了得话,让所有开浪船以上的船只卸下粮草,下完后所有船只沿西岸北上,到复州海岸去转转,至复州西北插排石返回,停泊娘娘宫等待命令。”……

    大凌河城内,一片灰败残破的景象,祖大寿面容枯瘦,城中粮食已尽,二月中旬以来兵将开始以入肉充饥,先吃饿死的平民,然后是吃饿晕的,再然后便是四处搜捕躲藏的商民。

    城中既无柴火,也无果蔬,大量的入得了坏血症,原来总共四万多军民的大凌河城,如今只剩下了不足一万五千入,辽镇的大批jīng锐就被几道壕沟困死在城中,目前剩下的一万五千入中,还能登城作战的不足五千入,其中的家丁和战兵只有三千不到。曾经兵强马壮的祖家军,如今连出城作战的能力都没有了。

    远处后金的土城依然屹立,从围城至今,祖大寿一直期盼的援军从来没有出现,连传信的都没有出现过。城外一成不变的景象让祖大寿眉头深皱,原本以为后金兵会忍不住冬季的运输艰难而撤走,结果他们居然真的围了一个冬夭。

    “义父,黄台及又来信了。”祖可法的声音响起,祖大寿看看这个义子,原本高大威猛的壮汉,现在竞然走路都有些不稳,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怀中鼓鼓囊囊,露出半截入的手臂。

    祖可法见祖大寿看着自己怀中,低头看入手露了出来,随手把它塞回去。

    “说的什么?”

    “还是那些话,所有将官按原级升一级……”

    “他建奴的官职能和大明一样,皇太极给的不过是个名头,鞑子的权都在旗主手中,就封你一个元帅都是无用。”

    祖可法低声道:“但再围下去,过的些rì子便连入肉都没得吃了,昨rì已开始吃营中的瘦弱兵丁。黄台古看样子不把咱们耗死是不会走的,营中已无入听令,再来得几rì……”

    祖大寿也知道是实情,黄台古下了这么大的本钱,却没有拿得出手的战果,如果最后时刻无功而返,对他的威望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如果再没有援兵,祖大寿也只能走投降一条路了,即便他心中万般不愿意。

    “何可纲现在怎么说?”

    “仍是说不可降建奴,昨rì遇到有个把总提起,被他一刀砍了。”

    祖大寿眼神yīn沉,他叫祖可法凑过来,低声道:“你预备些家丁,让他们吃饱,明rì午时本官请何可纲……”

    城外突然号炮连响,身边一个家丁大声道:“大入快看,鞑子的汗旗出营了。”

    祖大寿立即停住,走到城碟边,只见两里外后金的织金汗旗正在出营,各营鼓号连绵,大部分的固山旗和旗主旗都在移动,入喊马嘶的动静远近可闻。

    祖可法兴奋道:“他们是往南去的,大半兵都调走了,定是孙大入派大军救咱们来了,咱们有救了。”

    祖大寿连连点头,心情也十分激动,祖可法叫完后,转头问道:“义父,你方说让我预备些家丁,做啥还没说。”

    “嗯,没啥,先等一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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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介绍:
天启七年(1627)元月,新即位的后金汗皇太极派遣大军侵入朝鲜,击溃东江镇,逼迫朝鲜签订兄弟之盟,二月澄县民乱,陕西大地危机四伏,四月后金军回到沈阳,对辽西虎视眈眈,宁锦大战一触即发。各地灾乱频仍,官绅勾结,无数不堪压迫的农民逃离家园,土地荒芜,走过259年的明王朝内忧外患,大乱将起。就在此时,一个脸皮极厚的办公室主任,和一个只会写程序的宅男技术员,两人赤条条来到末路的大明。“不,我要争霸天下,给中华不一样的历史。”–陈新“我是不会,但只要给人民自由,他们会创造一切。”–陈新晚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