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军工厂与福利
文登营区外的抱龙河边,沿着岸旁引出许多的水渠,水渠旁边修了堤坝,各种各样的水力机械正在运行,水锤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唐作相殷勤的跟在陈新和刘民有身边,一路介绍过来,“大人,军工厂的火器分厂现今有两百余人,平时能造枪六百支,每月加急的话,能做一千支。”
陈新随口问道:“一人平均才三支枪,现在最费人力的是什么?”
“现今钻枪管已不用多少人,都是用钻床,只需要在枪管发热时停下,有时换换坠子钢钻头,留一两人看着便成,现在用人最多的,就是卷枪管和熟铁板打制,卷枪管暂时没有法子改进,熟铁板用了水锤,但即便用了些水锤,仍要用到大量人工。”
刘民有在旁边说道:“上次招来那个葡萄牙人提了一个点子,用一种水力轧辊机可以同时压数块熟铁板,他在欧洲时见过别人使用,但是如何做的并不清楚,我已经从科技班调了几个最出sè的工匠来研究,他们搞了个样品出来,现在问题还有点多,正在改进,这个机器很有用,还能用于制铜钱,以后假钱的工价可能会降低。”
陈新点点头,对刘民有问道:“现在火器厂的产量倒也够了,即便扩军也只有一半左右是火枪兵,但我还是想早些把刺刀的问题解决,这样就能多出一倍的近战兵,这次身弥岛作战。燧发枪分遣队作为预备队反冲击,近距离shè击后马上用刺刀冲锋,效果还是很好的,这些轻甲兵追击时又比重甲兵迅速得多,机动xìng也更强,如果能把刺刀的问题全部解决,我的战术能灵活许多。”
唐作相低头道:“大人。刺刀全靠手工打制,做一把合格的甚为不易,若是那个轧辊机能做出来。枪管的误差便会小一些,但刺刀眼下还是只得多靠培养熟练工匠。”
刘民有补充道:“更重要还有钢铁,原先的铁作坊产量太低。登州买来的钢优劣不一,咱们现在用钢甚多,冷兵器的刃口、刺刀、钻枪管的钻头,样样都是损耗品,这次身弥岛作战,杀手队有两成兵器需要更换,我打算把兵器研究室扩大,科技班的人就先充实一部分进去,今年和明年重点研究炼铁炼钢,然后科技班其他人留下当老师。用于扩大科技班的规模。”
“甚好,原来有面向十来岁少年的识字学校,半工半读,边识字边学技术,加上以后把科技班扩大。识字班中优秀则可以升入科技班进修理论,这样就有了两级培训,识字班资质一般的学生就直接送去各个工坊上班,科技班就相当于大学了,那可以把以前那个账房班也合并到科技班,另外也可以从原来的研究室抽些人去当老师。这些人实践经验更多,不要让科技班太过偏理论。”
两人边走边商量,一路看过去,许多认识他们的工匠都停下行礼,他们都是躬身,这也是民政系统的礼仪,陈新和刘民有早早就在内部废除了跪拜。两人见了都微笑点头,与这个时代其他官员的做派完全不同。
到了一片工人最密集之处,突然有工匠大声喊道:“陈大人、刘大人公侯万代。”
立即引起一片热烈的呼应,整个河边都响起“公侯万代”的喊声,这些以前的匠户、流民在文登找到了自己的乐土,他们在这里能靠着自己的劳动养活家人,没有外面随处可见的压迫,他们第一次知道了温饱和尊严是什么,而且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只要这两位大人在,他们的子女也能在此安居乐业。
陈新对着四周抱拳表示感谢,引起更热烈的呼喊和鼓掌声音,刘民有仍是微笑点头,热烈的气氛好一会才过去,两人走过这一段,刘民有让其他人离开一段,低声对陈新道:“你怎么不学学伟人单手挥手?”
“人民万岁?要是你不在这里,俺倒可以学学,你在这里,不是怕你笑嘛。”
刘民有听完笑着摇头,过了一会才道:“听说你要从训导队调人成立宣教局,还要办军报,是不是要尝尝伟人的味道?”
陈新叹口气道:“整天假模假样有啥味道,不过现在摊子大了,不能保证人人跟咱们想得一样,人终究是会变的,让基层的每个人明白这个团体的目标是有必要的,这样即便有少数人有了其他心思,破坏力也会降到最低。”
刘民有听完没再说话,今天早上军方就来了通报,任命王长福为预备营营官,刘民有最先以为会是卢传宗或代正刚其中一人,毕竟这两人更有资历,三个千总也都是原来通州招来的第一批纤夫,但都是来自不同地方。
卢传宗和代正刚只加了一个文登营副营官的虚职,仍然任原来的千总。刘民有也不是原来那个项目经理,从这个人事任命就能看出陈新对阳谷的人有了戒心,阳谷这些人大多是很近的乡邻,是文登营系统中唯一一个带地方sè彩的团体,后面来的辽民地域十分广泛,互相之间抱团的情况并不多。
“你早上的通报我看了,卢传宗和代正刚会不会有想法?”
“我打算告诉他们我会为他们争取一个单独镇守的游击,所以现在不忙任命他们当营官。”
刘民有想想道:“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你算一算今年的收入和支出,如果能有盈余,我想给士兵增加一项退养金,每月从他们的月饷中扣出五钱,然后由军队再贴五钱,这样每月给他们存一两银子在钱庄,退伍或受伤时一并退给他们。”
刘民有在脑中算了一会,现在士兵人数七千多人。战兵每月是一两五钱,预备营现在是一两,但迟早是要加道一两五钱的,加上军官多出的部分,每年光军饷就要十二万两左右,这还没包括抚恤、作战奖励、营房、装备、被服、马匹和军粮等等,如果出征在外。还要考虑雇佣民夫、当地购粮等等费用,今年的军费会在二十万两左右,朝廷每年的军饷七万多两。但需要上下打点,实际到手的只有四万两,本sè粮又被扣着。文登营自己需要补贴十五万两左右。
往年文登营民政收入主要靠海贸,今年有十五万两,其后便是铜钱,往年从rì本买回十万斤铜,利润不到一万五千两,今年通过自己的钱庄和运河店铺销售,铜钱的利润翻了一倍多,加上许心素提供了十多万斤铜料,今年的利润能达到五万到六万两,然后是卷烟的利润。卷烟业务今年刚刚开始,进入五月后销量开始暴增,全年预计利润能有十万两上下。
最后是运河边的南货生意以及辽东商货贸易,陈新去皮岛已经打通了关节,第一批南货刚刚装船运往皮岛。有部分给尚可义等人,剩余的直接给朝鲜安平道的官员,这批货在朝鲜销售小部分,大部分肯定会运往后金,都是后金稀缺的茶叶、糖类、陶瓷和卷烟,特别是糖和卷烟两项。在辽东极受欢迎。建奴虽然也缺粮食,但是粮食单价太低,目标明显又不便于运输,军事权贵们反正都有吃的,他们才没有兴趣走私那玩意。
后金在多年战争中抢掠了大量银钱,原先辽东数百万辽民几乎被他们屠杀一空,即便留下少部分做了包衣,但他们基本被抢得一穷二白,财富都转移到了八旗手中,战争之后生产和商路受到严重破坏,物资稀缺,有银子没地方花,所以后金有路子有后台的人都在卖私货,大宗的走私则是各旗有实权的将领在做。
后金各旗的贵族原先是从朝鲜购买,一到辽东就能有两倍以上的利润,特别是丁香烟出来后,各地都在抢货,货源严重不足,从登州有少量走私到辽东,出厂十文的文登香在辽东曾卖到一百文一包。
各旗都在做这样的走私,皇太极虽然再三jǐng告各旗,但是毫无用处。这批货是文登营对辽东走私探路的一步,成本只有一万两出头,根据情报局了解近年辽海走私的情况,估计能赚一倍的利润,返程带回貂皮、狐皮、东珠和人参等辽东产品,利润同样超过一倍,若是直接运到江南贩卖,利润能到三倍。
文登营和建奴虽然在战场上斗得你死我活,但做起生意来一点不耽搁,皮岛和朝鲜的人自然也很高兴,文登的南货比原来登州卖来的便宜,他们都更加有利可图。
另外便是文登本地一些零散的利润,主要是综合门市和民用铁器,这两样的盈利能力并不强,不能和这几个大项相比,刘民有估计今年的总收入在四十万左右,明年到六七十万也是可能的。
如果每月给每兵加五钱,每年就要多近四万两,但是好处是不用马上给,士兵退伍也是一批批的退,不会全部一起提这笔钱,所以短期并没有压力。
刘民有在心中计算一遍,才对陈新说道:“今年倒是可以,不过长期来看,银子还是紧迫,特别是你以后还可能再扩军,咱们还得想办法多挣些银子。”
陈新点头道:“卷烟会持续增长,等到大部分烟民都养成了抽卷烟的习惯,咱们的利润会很可观,只要咱们不要扩军太快,还是能撑得住,老子要是有辽饷拿着,费得着搞这些头痛的事情么,这笔银子说是存在那里,看着是咱们多支了银子出去,但士兵不会一次来取,老兵退伍又有新兵进来继续缴纳,就跟原来咱们的养老金一样,咱们是可以统筹安排的。。。”
“什么统筹安排,陈大人你就说挪用就成了,不过我也同意暂时挪用,咱们周转起来也更轻松些。”
陈新一拍手,“那就说定了,不过这事不搞一刀切,让那些士兵自己选择是拿全饷还是参加退养金计划。我估计九成以上会参加。”
“这样一来,这些士兵有一笔银子在咱们手上,即便他们随着其他军官调防外地,背叛的成本就会提高许多倍,再加上训导官平rì对思想的控制,军需官掌握后勤,屯长控制他们的家庭和固定资产,主官要叛乱基本没有士兵会捧场,连当逃兵也基本没有可能,陈大人你打的好主意,我可是刚刚才想明白。”
陈新嘿嘿笑道:“惭愧惭愧,就是这么点小心思,不过这是阳谋,也是为大家好,制度上能防止乱子的话,比到时镇压划算,现在多花的这点银子也是成本最小的办法了。。”
刘民有叹口气不再说话,如果是原来,他定然会鄙视陈新一番,但他现在管民政管久了,几万张嘴巴等着吃饭,相比起来,个人的道德已经很少考虑,更多是出于实际的需要来决策。
两人谈话间,一行人走到了一处堰塘,这里的水也是修水渠从抱龙河引来,堰塘堤坝边有一处建了围墙,唐作相上来引路,几人走到一个门口,那里有一个年纪大点的军户守着,看到他们来了,畏畏缩缩的打开门。
陈新进去一看,里面有十多个人正在忙碌,不断有人大声叫嚷,地上摆满了木质和铁质的构件,哗哗的水声中,一个机械装置正在运行,上面有一个滚筒模样的东西滚动着,滚筒下面是六道槽,槽中放着的是几块熟铁皮,滚筒上一圈圈的凸起部分正好与槽契合,在熟铁皮上来回碾压。
“这东西就是那个轧辊机?”陈新刚刚问完,那个滚筒就停了下来,接着就有人喊了一声,“下面有个木齿轮坏了!”
唐作相暗叫倒霉,硬着头皮道:“是,大人,就是这个形制,只是还未调试好,请大人责罚。”
陈新微笑道:“你们自己能想出办法改进,有什么好责罚的,新东西若是不出问题,就不叫新东西了,这个机器不错,既能压铁板,还能压铜钱。但你们不要局限于此,让工匠多想想,燧发枪要降低成本,配件多用这个轧辊机,能压出来的零件都做模子压出来,速度也会快很多,以后咱们需要的燧发枪很多。”
唐作相松一口气,连连答应,又招呼那些忙碌的人过来拜见陈新,大多都比较年轻,小的不过十多岁,大的二十多,他们看到陈新都是面带崇敬。
陈新看着理他最近的一个年轻人,那人还穿着科技班独特的黑sè短装,不由笑道:“小兄弟你可是科技班的,人说那里面都是千里挑一出来的,你叫啥名字?是哪里人?”
那年轻人激动道:“小人叫关小弟,原来是文登本地人,现在家已经搬到第三屯堡,俺娘送俺的时候叮嘱俺,见到陈大人一定要代她祝大人长命百岁,公侯万代。”
陈新高兴的一拍他肩膀,“你回家的时候代俺告诉你娘,就说谢谢她的吉言了,你们都是咱们文登营的希望,要靠你们把咱们文登建得更加繁荣,咱们老说建奴是野蛮人,为啥,就因为咱们能建设,而他们只会抢掠,以后在这里好好干,有不懂的,尽管问各位前辈,有困难找厂里的主事,或是找刘先生也行。”
陈新对这些年轻人一一鼓励,正享受着高级领导的感觉,刘破军在门外大声报告,接着就拿了一张情报单进来。陈新接过看看后,神情不变继续鼓励了几句,然后才出门。
刘民有知道刘破军从中军部赶来,肯定是有急事,出门后问道:“什么事情?”
陈新把单子递给他,刘民有拿过一看,上面写着,“宁远站七月二十一rì情报:关宁有蒙人传言,喀喇沁和喀尔喀蒙古各部已经出兵,目的地在旧广宁城西北,后经在山海关等处探听,已知有束不的、奈曼、巴林、阿鲁、土默特,情报局判断后金军将于近rì趋广宁附近汇合,其目标为大凌河或锦州其一,亦可能经崇祯二年旧路入寇蓟镇或宣大。。。。。。”
第六十九章 乌真超哈
“狗奴才,叫你偷懒!!叫你偷懒!”
一条马鞭在空中挥舞,带着风声抽打在地上一名包衣身上,响起接连不断的啪啪声响,张忠旗状若疯狂连抽十多下,感觉累了才停下来,望着周围的一群包衣怒道:“谁落在后面,老子就杀了谁。”
一群包衣颤抖着答应,忙不迭的推起小车或扛起兵器赶路,张忠旗喘了几口气后游目四顾,周围旌旗飞扬,连绵不绝的行军队伍正在往南行进,身着银甲插着背旗的巴牙喇在队列见飞驰,传递着命令。
这里是广宁旧城西边的官道,后金军八月三rì从沈阳出兵,八月九rì到达广宁北面白土厂,与蒙古各部在此汇合,喀喇沁、察哈尔、科尔沁各部落兵合计出兵一万余人,早已在此地等候。
皇太极在此与各部来会的台吉相见,搞了一番赏赐或处罚,先统一了军心。
然后汇合后的大军一分为二,一部由岳托、阿济格、德格类率领,总兵力一万余人,取广宁至义州大道往义州前进,他们将从西南面插入锦州与大凌河之间,主力由皇太极亲领,经广宁大道前往大凌河城,两支大军分进合击,利用两条大道运送兵力,预定汇合于大凌河城下。
张忠旗所在的正蓝旗便归属皇太极所领主力,除了满洲五旗之外,还有大部蒙古附庸军,满洲各部除了真夷之外,还带了大量的包衣。而且特别要求他们带上耕地的工具。
张忠旗现在是抬旗的余丁,他们的牛录额真对他很不错,不但在墩堡中给他分了屋子,还给了他分了一百亩地和两个包衣,使他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因为他救过牛录额真的命,所以这位主子对他很信任,牛录额真这次出征也带上了他。答应给他分配一个抢掠的汉人女子,他现在管理的便是牛录额真直属的七八个包衣,当然他不知道为何要让这些人带上农具。他自己私下猜测是准备挖护城河,或是等打下大凌河后占据那座城池,让他们在附近耕地。
包衣中有三人扛着长长的木杆长矛。长度足有一丈四五尺,还有几名包衣则背着三眼铳,张忠旗在固安和滦州曾亲眼看到过明军的火器威力,他对这些锈迹斑斑的火器没有多少信心。
正蓝旗的队伍一路行进,无数的人脚马蹄扬起滚滚烟尘,路上到处散落着刺鼻的马粪味道,各种车辆的木轮发出吱吱的声响。 . .
越过一道干枯的河道之后,前方一条岔路上出现一支打黑旗的队伍,那些士兵大多jīng神不振,形体枯瘦。他们并未走上官道,而是一直在岔道上等着,
张忠旗发现了他们队列后面有不少火炮,特别显眼的是两门形体粗壮的火炮,炮架上有四个轮子。各用十二头壮牛牵引,后面是连绵不绝的小型火炮和车辆,大多用牛或驴拉。牛在后金是最普遍的家畜,也是他们最重要的资产之一。
张忠旗看到塔克潭正走在前面不远,赶上去几步,陪着笑道:“塔克潭主子。那边的是不是乌真超哈?”
塔克潭转过头看到是张忠旗,麻子脸上现出亲热的笑脸,他对这个前包衣的印象不错,“应当是,牛录额真大人说他们叫黑旗兵,应当是这伙人,还有,你别叫我主子,你现在开户了,我又没有官职,叫主子不合适。”
张忠旗抹一下脸上的灰尘,对塔克潭道:“还是叫主子习惯些,听说这些人都是尼堪,他们那炮可大,不知比起滦州的蛮子火炮咋样。”
塔克潭同样在滦州遭受了心理创伤,他一回忆起城墙上地动山摇的情景便心头发颤,好一会才狠狠道:“怕是差不多,但滦州的蛮子炮隔得太远,咱们都没看清,但我觉着没有咱们的炮大,这次让那些蛮子也尝尝大炮的味道。”
张忠旗听塔克潭如此说,心头踏实不少,舔舔嘴唇道:“这次去大凌河,咱们能抢到东西不?”
塔克潭想了想,那大凌河是刚修的城,里面没有什么大户,怕是没有什么好抢的,迟疑道:“怕是不多,但尼堪肯定不少的,听说城里还有川兵,这次定要为阿玛报仇。”
张忠旗点头哈腰的赞同,转身看到一个包衣略有落后,挥舞着鞭子跑过去驱赶,一群包衣没命的赶路,成千上万的人和马匹汇成滚滚洪流,往大凌河涌去。
大凌河城,近三丈的城墙初见规模,大部分的城堞也已经修好,密密麻麻的班军和民夫在关宁军的监督下挑土搬石,又在城外挖掘城壕,源源不断的骡马和牛车从南而来,将大批粮食运进城中。\\.. \\
北面城墙上站满衣甲鲜明的关宁军,一丈八尺旗杆的红sè总兵旗高高飘扬,旗杆下是一群体格雄壮的将官,被他们众星捧月一般围在中间的,便是大明少傅、挂征辽前锋将军印总兵官、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祖大寿。
“少傅大人,义州和十三山驿附近都发现了建奴哨马,夜不收已经与建奴打了几次,估摸着建奴几rì后便该来了。”一个穿着jīng良锁子甲的将官对祖大寿说道。
祖大寿的脸上现出冷笑,“城碟后rì便可完工,我修城已毕,城中粮食数万石,老奴在宁远撞得头破血流,新奴酋天启七年又在宁锦无功而返,可见洪太不过尔尔,野地浪战咱们或许不如建奴,但婴城固守,却不是这些蛮人可比。”
另一个年轻的将领对开先那人道:“何大人在永平之时便打得建奴狼狈逃窜,如今有何大人帮着祖少傅。建奴这次也是讨不了好。”
何可纲神态亲热的看着那年轻将领,这便是祖大寿的长子祖泽润,现任锦州副将,长相和祖大寿十分相似,何可纲哈哈笑道:“修筑大凌河城乃各位上官高瞻远瞩,一得此城,大小凌河之间沃土无数。皆可为我军屯,正合孙大人以辽人守辽土之策。”
周围一众关宁军军官齐声赞同,两条河道之间的土地十分肥沃。又便于灌溉,是他们所期待的,有了这些土地。他们能招来更多的佃户耕种,关宁军重兵在握,又处于山海关附近这样的战略要地,自从己巳之战后,他们越来越感觉到了自身对朝廷的影响力不断增加,他们的态度可以决定běi jīng的安危。
加上祖大寿这个主心骨在,关宁军抱团的趋势越加明显,通过联姻等手段形成更牢固的利益群体,对那些不太合作的将领则加以排斥,曹文诏便被他们踢出来去打流寇。而孙承宗带来的茅元仪干脆被属下乱兵挟持,最后的处理结果反而是茅元仪发配充军,即便孙大人现在对他们也是以感情笼络为主,轻易不敢处罚他们。
每年有数百万辽饷,如果再有大量土地为军队提供粮食。那么关宁军就更加象一个dú lì王国,朝廷对他们的约束力将更进一步降低,他们的富贵权力也就有了保障,所以从关宁军的角度来说,他们也愿意打这一仗,通过宁远和宁锦两战。他们对建奴的攻坚能力不屑一顾。
祖大寿等着众人的声音平息,淡淡道:“此战仍当用坚城大炮之策,咱们有红夷炮五门,大将军炮十八门,二将军炮二十余门,三将军炮二百余门,大小弗朗机五百门,建奴不攻则罢,若是敢来强攻,定叫他们血流成河。”
他说完看向左侧一个穿山文甲的军将,“秦将军将门虎子,不知对此战还有何见解,请不吝赐教。”
其他关宁军将的脸上都挤出笑,但其中总有一丝傲慢,穿山文甲的军将便是四川白杆兵此次的领兵将领秦翼明,他父亲是秦良玉之兄秦邦屏,秦邦屏与周敦吉在浑河血战中率先渡过浑河,石柱兵组织严明,士气高昂,在北岸杀伤骄横的八旗军数千人,遭受投降炮手轰击才退回南岸,最后力战而亡,可谓虽败犹荣,步战丝毫不在建奴之下,一战打出了白杆兵的赫赫威名。这些关宁军将领的傲慢其实更多是一种妒忌和防备。
秦翼明来去年到关宁后也受到多方排挤,但崇祯和孙承宗对川兵十分重视,对他们还是十分关照,同时也有用川军制衡关宁军的意图,把这支部队当做镇守山海关的最后一道保障。所以双方的关系谈不上融洽。
秦翼明对祖大寿客气的说道:“有祖少傅在,此城固若金汤,唯一担忧,便是建奴强攻不成,改为围困,诱我大军来援,奴酋便可在最擅长之野战中损耗我大明jīng兵。”
祖大寿赞许点头,“秦将军说得是不差的,围总归是能饿死,不过奴酋数攻辽西,都是抢了就跑,此次孙大人已令宁锦坚壁清野,建奴无粮可抢,是围不了多久的,咱还没饿死,奴兵就先饿死了。”
秦翼明回忆一下以前的情形,也确实入祖大寿所说,建奴从来没有用过围困之法,大凌河离沈阳路途遥远,看起来建奴可能没有那个能耐运粮。他在心里同意了祖大寿的说法,随即想起一事,“少傅大人,先前督师大人派人告知建奴似已有红夷炮,是登莱那边报来的消息,下官认为,城中需得多备修补城墙的石料。”
祖大寿一听到登莱两个字,脸sè稍稍一变,周围的将领露出不屑的表情,他们与东江镇一向互相不顺眼也就不说了,那个文登营的陈新去年公然和祖大寿唱对台戏,那时他还只是个游击,就敢在孙承宗面前和祖大寿吵架,而且占尽上风,丝毫没把堂堂关宁军放在眼里。
后来文登营靠着滦州和固安的战功得到皇帝的亲睐,辽饷被分了不少给登莱,到现在接近百万两银子,实在是挖他们的心头肉。
更让他们觉得不快的是,文登营和东江镇两月前在身弥岛再建奇功,野战获胜并活捉正白旗固山额真,相比起关宁军只能守城,差距不可道里计。
登莱一旦崛起,朝廷可以依靠的就不止是关宁军,加上东江镇和陈新都和关宁军极不对付,那么登莱真正成为朝廷制衡关宁军阀的力量,这才是他们最担心的。
祖大寿不想提起那个陈新,很快换上笑脸,“秦将军未曾看过红夷炮点放,那东西不是奴兵那样的蛮人会用的。”
秦翼明还要再说,祖大寿不带他开口就抢先道:“某先谢过秦将军提醒,咱都记着了,秦将军护翼大凌河筑成,已是劳苦功高,枢辅大人昨rì下令要调将军回保山海关,另调辽镇一部来此,此处有我辽镇守着,比不会让建奴得了好,建奴已是不远,秦将军都是步兵,可早些回军。”
这次孙承宗派川军目的是在修筑过程中护卫,现在城基本修好了,关宁军认为守住大凌河不成问题,如果能有些首级,他们就能搞成另一个大捷,以此与登莱的身弥岛军功抗衡,表明辽镇同样很有战力,所以他们不愿川军在此分了战功和田地,祖大寿本人就曾给孙承宗连去了三封信,表示可以把川军调走了。
秦翼明张张嘴,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辽镇摆明是要独占军功,其中有许多虚假之事,也不愿他这个外人在场,他虽有些不甘心,但川军毕竟是客军,孙承宗又下了令,他对祖大寿等人拱手道别,走下城去。
一个时辰后,一队队手持白木长枪或厚重刀剑的士兵从南门出城,队列严整的往锦州方向行进而去。秦翼明走出数里后,转头看看大凌河的城墙,无数的班军和民夫仍在忙碌,将城墙继续加固,四周的道路旁边和山地险要处矗立着大大小小的堠台,
看起来城防确实固若金汤,但他的心里始终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脸上泛起一些忧虑。
第七十章 变化
崇祯四年八月十六rì,大凌河城西面,成群结队的女真和蒙古哨骑在城墙两百步开外呼啸往来,耀武扬威的挑衅明军,城墙三里之外,无数旌旗和人马如同斑斓的地毯覆盖大地,蚂蚁般的包衣开始在更远处安营,义州方向的大道上,还有连绵不绝的牛马车源源而来。
城墙附近和西南面的丘陵区有许多火头,一些地方冒着燃烧后的白烟。大凌河城修建时间紧张,明军不及将周围树木砍完,只好在后金军到达之前到处放火,烧掉周围的能烧的植物,让后金军必须往更远的地方去收集柴草和马料。
大凌河城西墙上说完祖大寿淡淡看着眼前的建奴军威,他的内心实际上也并不太紧张,从广宁之战开始,他参加了辽西方向所有与后金的战役,在城里的时候是不太怕建奴的。
宁远、宁锦两战后,他对守城颇有信心,去年的入口之战中,关宁军曾与后金有几次小规模野战,其中的曹文诏、刘兴祚、左良玉等人都未落下风,祖大寿本人也曾伏击过建奴两次,还小有斩获,明军将领所领的家丁同样颇为jīng锐,在这类小规模野战中能与建奴势均力敌,而一旦进行会战,却往往全军尽墨。
经过这几次后,他对于小型野战也有了些把握,而且这两年来建奴三次折戟沉沙,整个辽东方面的明军士气都提了起来,建奴的无敌威名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几名蒙古部落兵手拉着缰绳,高高站在马背上,正从他们眼前飞驰而过,身边的何可纲沉稳的对祖大寿道:“少傅大人。镶红旗有甲兵在列阵,看他们对着方向。岳托那狗奴想攻甲三号台。”
祖大寿点点头,攻城守城都很艰苦,双方其实jīng神都是高度紧张,谁能心理上占据优势,就更可能耗过对方,所以都希望一开始就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夺敌军之气,岳托也是老对手了,这个人打仗是把好手,又不同于一般的满洲贵族的粗俗野蛮。 . .在祖大寿看来。是个比莽古尔泰之流还难对付的人。
既然下了决心要守大凌河,就要舍得下本钱,祖大寿这个老丘八也不含糊,冷冷道:“已列阵的建奴不到千数,岳托小儿张狂如此。”祖大寿对着身边旗牌官道:“让祖可法和张存仁动动。”
旗牌官传令掌旗手挥动旗帜。见南门应旗后,又赶紧跑到女墙边,他探出头去,满目耀眼的盔甲,瓮城中是两百多名彪悍的骑兵,为首就是祖大寿的养子祖可法,这些人都是祖大寿的家丁,其中同样有不少蒙古人,这些享受着家丁待遇的蒙古人战力丝毫不在建奴之下。
翁城门慢慢打开。十几名哨骑当先冲出,散开在左右掩护,两百名骑兵隆隆出城,熟练的分作二三十人一股,开始主动攻击附近的后金哨骑。
建奴的哨骑纷纷后撤,后金后阵反应很快。分出左右两支骑兵准备抄这支明军的退路,这时大凌河南门也冲出一支骑兵,是宁远副将张存仁所领家丁,他们从侧翼而来,后金右翼的那支骑兵反倒可能被夹击,那支后金军转头往张存仁迎头对冲而去。
一阵号响,分散的祖可法部骑兵又汇集起来,祖可法只对付后金左翼的一百多人,双方都是各自jīng兵,马速很快加到最快,毫不退缩的对冲而来,密集的兵器交击声只持续了短短时间,双方交错而过之后,地上摆满了一片死兵伤马。
后金大阵没有派出援兵,只是开始敲起战鼓,周围的建奴大军中响起cháo水般的呼叫,给自己这方加油。
祖可法大声呼叫着,很快调转马头,再次与那支建奴针锋相对的对撞,地上再次留下一片尸体,双方死伤几乎相当。祖大寿的家丁表现出了远超普通明军的水准,其实冷兵器时代的军队只要肯拼命,伤亡并不会过于悬殊。\\.. \\
双方各自损失了三十人左右,那支建奴这次不敢再对攻,祖可法也停下来,双方对峙着,祖可法看了看墙头,这支家丁是祖大寿的jīng兵,祖可法担心损耗太过。
祖大寿和何可纲都对满地死伤毫不动sè,祖大寿心中则在踌躇,现在还维持这势均力敌的形势,但祖可法人数占优,只要逼迫对方撤走,就达到目的了,但那样就需要再损失一些最jīng锐的家丁。
他脸上抽动一下,刚要打旗号让祖可法再攻一次,城墙上却响起一阵震天的欢呼声,何可纲赶紧一指左边,祖大寿赶紧去看,却惊讶的看见建奴右翼的两百多抄兵被打得丢盔弃甲,四散而逃,张存仁的家丁正在后面紧追。
何可纲惊讶道:“肯定是蒙古各部。”
祖大寿估计也是蒙古人,但是只要敌人跑路就行,他才不管是不是真夷,转头就对旗牌官大声道:“让锦州副将领重兵出城依墙列阵,准备接应骑兵。”
命令传下后,一队队身穿黑sè铁甲的士兵从瓮城门洞涌出,城墙下列阵。
祖大寿见到后金后阵旗号挥动,超过五百名骑兵在调动,开始下马的镶红旗甲兵也被调回,时机刚刚好,下令道:“让祖可法和张存仁回来!红夷炮、大将军备弹!”
一声鸣金,这支关宁军最jīng锐的家丁迅速又汇聚起来,往西门退回,后金后阵兵马已经冲出三百余人,开始左翼剩下的一百余真夷也紧紧追在家丁之后。
“虎!”城墙下的四百多铁甲步兵同时大呼一声,阵型开始往前缓缓移动,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一直平静的祖大寿眼中终于现出一丝得意,这是他从文登营身上偷学来的,自去年以来,学习文登营的九边军将不少,但是能学到那种气势的,祖大寿却认为只有自己这支家丁。
关宁军对于文登营做了一些功课,文登营固安和滦州的作战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能收集的信息也很多,关宁军通过各种渠道了解,知道文登营是用的戚继光之法练兵,关宁各将虽然贪腐,但是毕竟有建奴的威胁在,保命同样很重要,能把兵练强点总是好的。
戚继光的兵书他们都是有的,鸳鸯阵对他们也不是稀奇东西,有些将领在各自军中试了一下,觉得训练难度不低,如果要达到文登营那种水平,肯定要给家丁待遇,那样必然要减少家丁中的骑兵,而他们认为在辽西这地方,步兵始终不如骑兵好用,最后大多放弃了。
祖大寿对文登营的表现颇为关注,觉得鸳鸯阵对守城和巷战其实都很有用,最适合于专门防守的辽西,于是在普通营兵中练兵,结果他发现根本没有滦州那支文登营的jīng气神,最后从他属下各营调了最好的老兵,搞了四百多人的重装步兵,平常三rì一练,专门cāo练鸳鸯阵,让他的长子祖泽润亲领,享受家丁待遇,祖大寿终于在这些人身上找到了那种感觉,但要再扩张,又颇觉不易,他不明白陈新在鸟不拉屎的文登县是如何练出那么多强兵的。
祖可法是祖大寿侄子中最能打的一个,所以才被祖大寿看重,即便被后金兵追在后面,他也没有慌乱,而是转了一个弯,斜着往步兵阵正面通过,如果后金兵继续跟着,将在这个步兵阵的鸟铳shè程内通过。
张存仁的人马因为击溃了正面之敌,没有被追击的顾虑,此时正夹击过来,而后金的援兵还相隔较远,明军完全可以在后金援兵到来前重创这支分兵。
祖大寿眼光闪动,眼看可能有上百的建奴人头,那支追兵却机灵的兜了一个弯跑了,城墙上两门红夷炮和十多门大将军、二将军轰出炮弹,声震远近,十多颗铁球砸在后金三百多援兵附近,激起团团的烟尘。
红夷炮发言后,后金后阵发出鸣金声,他们派出的所有骑兵都退到了三里之外,放弃了攻打甲三号台的打算,祖可法哈哈笑着,领着骑兵去割了地上的建奴人头,合计三十多个,张存仁反而只斩杀了二十多个,因为那些蒙古部落兵跑得太快,骑术也实在太好。
明军家丁在城下提着人头炫耀,更有几名蒙古家丁,用绳索套在几个受伤的建奴脚上,拖在马后来回奔跑,城墙上的明军士气高昂,齐声给他们喝彩。
何可纲对祖大寿拱手道:“能战而后能守,建奴士气已夺,末将断言建奴只得铩羽而归。”
祖大寿在心里认同,虽然对损失的数十个jīng锐家丁心痛不已,但比起附近的肥沃土地,又很值得了,他此时已经对挫败建奴的进攻充满信心。
因为身弥岛大捷,以及驻京办偷走了水御史的证据,梁廷栋并未如原来的历史一样被免职,大凌河城的修建虽然不断遭受朝官非议,却没到廷议汹汹的地步,在这段耽搁的时间内,大批的民夫和牛马车在锦州和大凌河之间rì夜往来,辽东巡抚丘嘉禾得以往大凌河运送了充足的粮食,辽镇又新调了三千人的战兵进入大凌河,明军对大凌河投入的守城兵马是原本历史的近两杯,而且还出现了数百名模仿戚家军的祖家铁甲步兵。
而后金因为身弥岛的打击,则多耽搁了一些时间,给了大凌河修筑完成的时间,城防比原本历史上更加完固。
宋闻贤等人在běi jīng干的事,都是临时决定,基本符合陈新的总体要求,但作为始作俑者,陈新现在都并不知情,他也从未想到,自己在京师搞的小小办事处,居然改变了大凌河战役的进展,此时的他,仍然在按原来的步骤准备着。
第七十一章 水刑
文登营区营墙西边外面,相隔不到五十步的地方,有一处新修建的大院落,外面包了一层高高的砖墙,除了占地大些墙高些之外,与一般院子区别不大。[.
进入外墙后,里面还有一层围墙,门口有两个没穿军装的人站岗,这道围墙之后,便是一重重屋舍,其中没有种植任何花草树木。
靠西边又有一重高墙,四角还有哨楼,其中有一排单调的屋舍。
中间一间屋子的下面,是一个yīn暗的地窖,地面和四周照样用条石加固,几朵火焰在油灯上跳动,在石墙上投shè出一个男子身影,黑sè的投影跟随着灯火的跳动摇晃着。
周世发一脸微笑,盯着地上的一个人平静的说道:“杨先生何苦如此,在下也是知书识礼之人,不过先生若是打定主意不开口,非要为难在下,在下也只得为难一下先生了,可以先告诉先生,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能抗得住三次。”
那男子头上脚下的躺在一块微微倾斜的木板上,手脚都被捆得牢牢实实,他听了周世发的话,露出愤怒、不屑和恐惧交织的神情。
周世发蹲下来,用两个膝盖夹住那名杨先生的脑袋,不让他摇动,又将几块棉布盖在他脸上,杨先生脸被盖住,眼不能见物,心中更加恐惧,不知道周世发要做什么,口中发出急促的呜呜声,他嘴巴上的棉布随着他的呼吸起伏着。
周世发充满怜悯的摇摇头,提起一个木瓢缓缓将其中的清水倒在嘴巴位置的棉布上。杨先生似乎没料到只是些水,安静了一下之后,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周世发脸sè变得冷酷,用左手猛地压在他额头上,又继续用两个膝盖固定住他头部的位置,右手又打起一瓢水。缓缓往已经浸透水的棉布上倒下去。
杨先生身体剧烈的抖动着,脖子上青经暴起,腰身高高的挺起。周世发在心中计算着时间,一边怜惜的道:“这是我家大人发明的水刑,你以为和喝口水一样就错了。只要短短时间,就能让你有憋死的感觉。”
片刻后,他终于停止倒水,扯开了那几块棉布,露出杨先生扭曲的脸,杨先生双眼圆睁,拼命把头抬起一点,吐出大口大口的水来,然后剧烈的咳嗽,好半响才筋疲力尽的把头放回木板。满头满脸的水渍,两眼无神的喘着气。
周世发自己试过一次这种水刑,这看着简单的手法,却特别残酷,与水中憋气完全不同。很短时间内就能让人有窒息感,让受刑者痛苦的同时,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的临近,很少有人能坚持过两次,显然这位杨先生也不会例外,周世发让他恢复了一会。蹲下对杨先生道:“杨先生,我刚才说了,你们三人谁先说实话,谁便能活命,我看在你是河间府同乡的份上,给你个机会,你却再三口出恶言,如今想好了没有?说不说?”
杨先生不复刚才的不屑表情,大声哭起来道:“我。。。孙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
周世发直接又把棉布盖到他脸上,杨先生在棉布下发出惊恐万分的嚎叫,周世发这次并未倒水,而是又将棉布取下,冷冷道:“有人跟我说过,只要是人,就熬不过这种水刑,我劝先生不要心存侥幸,只问你最后一次,卢传宗跟你说的什么。”
杨先生满脸的水珠,此时更是涕泪具下,他断断续续的道:“他说登州和东江他是不会去的,要么给他个运河边上的参将。”
周世发眼光闪动,“代千总呢?”
“代,代千总没见到,他直接把拜帖扔出来了,文登水师那个游击倒是见到了,他态度很好,但又说给他多少银子都不去登州水营,拿了也没命花。”
“你们在文登还见了谁?还干了什么?”
“靖海卫的黄功成和他一个叔伯、文登知县、靖海卫邓同知,威海卫张同知。。。就这些人,孙德海又去了烟厂和这边几个屯堡附近,说是文登营有五六千兵,他要回去报告孙大人,说陈新要谋反,另外,孙大人临行还交代咱们要收集文登营走私的情形,咱们没有寻到。”
周世发得意的一笑,他倒是第一次听人说陈新要造反,再问了几句,那杨先生一旦开了口,也就不顾什么知遇之恩了,老老实实一一交代,周世发听完后站起来开门走上阶梯,到了上层,见陈新带着海狗子坐在一个铜管旁,海狗子正在把一个木塞堵到管口,陈新则正在低头想着什么。
周世发低声道:“大人,与其他两人交代的一样,咱们的将领都没问题。孙元化派他们来一是收买咱们的将官,二来,就是要收集咱们私自练兵、制烟、制盐、走私的情形,咱们今年卖了很多南货和卷烟,登州来进货的不少,孙大人肯定是得到了些风声,知道四海商社是咱们搞的。这些东西收集齐之后,加上黄功成弹劾咱们强占田地、为祸乡里,朝廷肯定是会对咱们有所不满的,咱们弹劾他克扣粮饷一事,皇上自然也不会信了。”
陈新缓缓抬起头,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关的事情,“大凌河有没有新的情报?”
“今rì刚收到,七天前关宁军在十三山和义州分别与建奴哨骑交战,他们还略有斩获,若是不出意外,建奴将从义州和广宁分路行军,在大凌河或锦州汇合,目前兵数不明,但属下想着,既然有蒙古部落出兵,他们的兵力不会低于四万。”
“城中兵力、兵器和粮草情况可打听了?”
周世发摇摇头,“兵力倒是知道,大概在六千至八千战兵,白杆兵被撤回了山海关。大凌河城中总兵力四万上下,不过粮草和兵器不好计算,咱们的人都是靠着在市井之中探听,具体数字并不清楚,只说是前段rì子运送粮草的车马rì夜不绝。”
陈新道:“将这军情转交中军部参谋司,另外京师有没有什么消息?”
“张大会传了个消息回来,说吕直和咱们的弹劾有动静了。皇上对孙元化越来越不满,基本确定要派员来登州核查,主要是都察院的御史。另外还会有一位侍郎以上京官,或许还有一名内臣,目前温体仁和周延儒两派正在为核查的人选争斗。”
钦差的人选自然是要争的。这直接关系道最后的结论,陈新也不知道他们会扯多久,周延儒肯定会拖得越久越好。眼下有了吕直和陈新提供的契机,温体仁肯定会把孙元化确定为靶子,作为打倒周延儒的第一步。
陈新眼睛转动着,“若是御史来了,情报局还准备了哪些孙元化的把柄?”
“登州走私商人名单,其中数名是孙元化的亲眷,第二是黄龙倒卖东江镇本sè军粮的证据,登州水师运送军粮从水城出发。有时根本没去东江镇,而是在附近一处私港倒卖给数家登州粮店,也有买往莱州和青州粮店的,如果御史是温体仁的人,咱们可以提供水师涉及人等的名单。照单抓人审问就行了。”
上次宋闻贤就给了温体仁登莱的虚兵数量,陈新对情报局准备的新证据基本满意。
周世发抬头继续道:“眼下梁廷栋已经倒向温大人,温体仁对他多有支持,但在大凌河一事上,温体仁却一直没有表态。”
陈新笑笑道:“修大凌河最初就不是他的注意,眼看着要开战。这老狐狸自然不会表态,万一打败了,他会被梁廷栋连累的,这个大凌河可是关系着不少人的官帽,孙承宗、梁廷栋、丘嘉禾,或许还有孙元化。”
周世发对于陈新直呼各位大人的姓名早就见怪不怪,他现在干着这一行,对这些大人私下的东西了解更多,早没有那种因神秘而形成的敬畏。他只是思索着道:“那就是说,万一大凌河失陷,梁廷栋还是要去职的?这次有个姓水的给事中准备弹劾梁廷栋,证据被张大会他们偷了,宋先生亲自去给的梁廷栋,他欠着咱们这么大一个人情,被免职着实可惜了。”
现在和梁廷栋关系能到如此之近,陈新也没有想到,能留着梁廷栋当然是最好的,陈新想想后淡淡道:“梁廷栋现在还不能算温体仁的人,孙承宗只算是皇帝的人,温体仁和周延儒对大凌河都不会太重视,因为跟他们关系不大,远远不如他们之间的争斗重要。如果大凌河赢了,温体仁才会正式拉梁廷栋如何。若是败了,梁廷栋也就指望不上温体仁。”
周世发对于朝廷这种状态也见怪不怪了,叹气道:“咱们当兵的打来打去,那些大人满口道德,要百姓忠君报国,其实从未将争取胜利放在心上,考虑的却是如何利用最后的结局,无论胜败都是如此,战场上尸横遍野的那些人若是知道,只怕是死不瞑目。”
陈新盯了周世发两眼,这个特务头子至少还是保留着一点伤感的能力,并非是完全的冷血动物,陈新赞许的点点头,然后收起笑容对周世发道:“既然建奴已经来了,各位大人头痛的时候也就到了,咱们可以放手做事,黄功成那边马上动手干掉。”
周世发答应下来,又回问了一句道:“对付黄功成咱们拟定了三个计划,用毒药、制造淹死。。。”
陈新轻轻摇摇手,轻轻打断道:“适当的计划和谨慎是对的,不过现在孙元化自顾不暇,黄功成就没有作用,只能算小角sè,又是咱们文登营的地盘上,不用如此费劲,我建议派人直接斩杀便是。”
“是。。。那关着的这三人呢?”
陈新脸上泛起职业的微笑:“我现在改主意了,孙大人费了那许多心思搞证据,不但是要搞臭我文登营名声,以此摆脱我对他的弹劾,我想他或许还会弹劾咱们勾结监军内官吕直,利用文官对内官的防备心理,引诱中立的文官全部站到他那边,达到扭转困境的效果。这三人是孙大人亲戚和赞画,可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先别忙杀了,孙大人敢给我来狠的,甚至还在登州海上拦了咱们一艘商船,本官也得给他个狠的。”
第七十二章 阴谋
崇祯四年的八月,随着后金军兵临大凌河,大明京师又一次被震动,他们都还记得崇祯二年后金入寇时惶惶不可终rì的感觉,确定后金军止步于大凌河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都想了解战况,但后金军很快封锁了大凌河,皇太极带领主力到达后,大批的哨骑封锁了大凌河周边,最远的哨骑已经到了锦州以南。
孙承宗驻扎宁远,将前线事宜委托辽东巡抚丘嘉禾,丘嘉禾领兵驻扎在锦州,连续派出夜不收哨探大凌河,回报说大凌城周围建奴大军云集,超过十万之众,大凌河城外官道附近便有大小营垒二十余座,而且还不断有后续的建奴赶来,开始在大凌河周围挖掘土壕,将挖出的土堆成墙垒,部分地方已经形成土城般形状。至于城内情况,祖大寿一直没能派人逃出报信,杏山锦州等处派出送信的死士也是有去无回,现在连孙承宗都对大凌河城内的状况毫不知情。
与上次建奴入寇时的情形不同,这次是在关外,路途遥远,加上山陕流寇已成气候,兵部不敢抽调陕西三边和宣大兵力,四川白杆兵必须留下确保山海关的安全,光靠关宁军似乎又不太稳妥,梁廷栋思虑再三后,只命北直隶附近各总兵准备起行,又传檄孙元化调动登州镇正兵营和巡抚标兵营经海路救援大凌河城。
一片纷扰中,吕直弹劾孙元化事情再无人理会。原本要派出的钦差团也被大家忘记,恶斗中的温体仁和周延儒暂时偃旗息鼓,静静的观察着形势。
文登营则开始动员第三批两千人的辅兵,这批人是从去年修路的民夫之中挑选出来。他们曾在冬季接受过基础训练,现在只是强化训练一个月,便可以作为辎重兵使用,但这批士兵待遇是月饷五钱银子,也没有退养金,但是有以后优先分地或优先补充入战兵的权利,难民们得知后,几乎挣破了头。有了这两项刺激。陈新希望他们的战斗力能超过一般的明军战兵。
退养金计划受到了士兵的热烈拥护,没人不愿意增加三分之一的收入,这也使得更多的青壮希望能加入战兵的队列。
\在登莱青三个府有了不小的名气,特别对辽民有了很大吸引力,今年北地的大旱同样影响到了山东,这三个府都产生了更多逃荒的流民,传说中能吃饱饭的文登成了他们的首选。每rì往文登逃荒的人不绝于途,连文登县本地也有很多民户转投文登营。
六月之后难民达到高cháo,每月赶来的人近三千,文登营系统总人口达到八万人。这些长途跋涉的人仍是以青壮男女为主,文登营改变了原来先安置后编制的模式。每rì将难民打乱籍贯编为军户,按壮丁数编为十丁一甲。五十丁一总,五百丁为一屯,编满一屯则设一堡,分地五千亩。
陈新从三个卫所抢来了六万多亩军田,其中的威海和成山土地贫瘠,他们建卫时的军田分别只有八十七和七十四顷,这些是稍好的土地,后来开垦的田地便更差,靖海卫情况稍好,建卫时有熟田有一万五千亩。
陈新用这批土地设立了十二个屯堡,按每户十亩分给原卫各家耕种,那些军户分到了自己的土地,对陈新感恩戴德,很多人家竖起了长生牌位。
他们高兴了,自然有人不高兴,文登营逼迫原来的卫所军官交出土地,这些人对文登营大多比较畏惧,留下自己的份田后,转而做些其他生意,但有部分人对陈新心怀不满,互相串联要到登州告发,但八月下旬靖海卫的邓同知、威海卫张同知、靖海卫生员黄功成被人在同一天杀死,杀手都是赶紧利落的一刀致命,文登知县带着快手来看了,然后便没了下文,文登有私底下的传言,说是三人得罪了陈大人,得了如此下场,各卫的官员见了这个阵势,纷纷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做起其他营生。
将原来三卫的军户安置后,土地所余不多,仍有大批流民无法安置,到九月初的时候,兵部调兵的命令下来,登州忙得鸡飞狗跳,他们平rì疏于战备,突然要调兵哪里能调得动,各项物资都不齐备,更主要的是,没人愿意去辽西送死,尤其是登州各营兵饷克扣眼中,各营的士兵自然不愿卖命,纷纷逃亡。
陈新乘着这个混乱时机,在文登大肆强占荒地,无论民户还是缙绅的,都一样占了,文登的知县帮着陈新办了地契,他这几年从文登营拿了不少银子,对陈新这个人,知县也多少有些了解,他现在是万万不敢和陈新对着干的。就算办地契最后被发现,也不会被砍头,最多丢官回去当个富家翁,如果是不配合,他倒是有些担心没命离开文登。陈新利用去年皇帝给的那个政策,先把所有无主荒地占了,他也算讲信用,给了知县更多银子。
这次有了黄功成等人的示例,文登当地的大族和缙绅都没有闹出什么动静,这批民田收入进来之后,流民安置了多半,刘民有大大松了一口气,加上在丘陵地区开发的一些土地,六月前到来的难民基本都安置了,山边的土地今年主要种植玉米和豆类,玉米在山东有广泛的种植,比小麦更加耐旱,但在这个时代产量并不高,唯一的好处是能增加耕地的面积,刘民有希望能在肥田的同时让难民们混个饱。
今年农业研究室买到了一些红薯种子,文显明一如既往的对耕作进行钻研,刘民有将自己听过的选种和嫁接等概念告诉文显明,具体怎么做。就只能靠文显明自己了。
土地占下之后,民用工坊开始大量制造农具、风车等物品,崇祯三年分地的农户六月收获了自己的第一季粮食,工匠、农户、军属都开始有了消费力。家具、衣服、糖烟类的购买量大增,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足够土地安置人口,体现出农业在此时重要的基础地位。
文登营的海贸、铜钱和卷烟都是利润极高的行业,通过船队输入白银后,通过军饷和月钱发放到百姓手中,他们生活慢慢稳固之后,消费的能力也在增加。有了货币的刺激,文登本地的商业开始繁荣。济南青州莱州都有商人来文登进货,也有来这边开店销售的。
刘民有对商业的发展十分欣喜,在文登老营里面建了钱庄总部,打算在青州和莱州也开一个。他的目标是在崇祯五年将钱庄生意扩展到济南,这样文登和运河之间就完全打通。
除了对外的部分,他打算在文登内部发展第三产业,将局部的高利润让更多人得益,安置更多的人口。
文登营独特的人口和经济构成。使得陈新可以动员将近一万的军队,但要维持这样的规模,就需要保持工商业的持续高利润,以及获取更多的土地。打牢文登营的基础。
到了九月初三,传来大凌河战况的消息。后金军总兵力约在七万上下,其中有大量包衣。而且出乎大明上下的意料,建奴摆出了一副围困姿态,他们沿着城周修建了数十里的土壕,几乎围着大凌河修了一个外城,而且前后皆有壕沟,壕沟之后设营盘,满八旗在每个方向各设两旗。
大凌河城内仍然没有任何报信的人逃出,锦州的人也进不去,他们只在外围听到了连绵的炮声,有时还甚为密集。明军在八月救援了两次,都被赶了回去。
建奴要围城打援,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战略战术,关宁军从上到下也是懂的,皇太极就是要引得明军jīng锐去送死。孙承宗和丘嘉禾同样是懂的,而且还知道多半又要有大败,所以孙承宗自己留在了宁远,让丘嘉禾在锦州就近指挥,增援还是不增援,就让丘嘉禾去决定。
当初修建大凌河,孙承宗是持中立态度,丘嘉禾是最起劲的,所以现在孙承宗不打算背这个黑锅,让求嫁祸顶在最前面,不过他这点心思被吏科给事中瞧得一清二楚,连连上疏要求孙承宗去锦州指挥。
前线各位将领都不想去救,就凭关宁军那点能耐,去了就得送死,但顶不住兵部和内阁的督促,还是去了,这次关宁军的表现还不算太坏,松山和锦州守军在八月下旬分别出兵,不过也只是做个样子,与后金军稍一遭遇,便狼奔豚突的逃了回来,两次都被建奴一路追到了锦州城下。
陈新对大凌河收集的情报便仅限于此,他没有打算去远征,更多jīng力放在了登州的方向。
孙元化登州的援兵依然没有出发,而陈新收到的情报是,孙元化打算调动的是孔有德的标兵左营,张可大正兵营一部,张焘东江兵一部,这三部都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甚至水师故意把船只弄坏,然后报告说需要维修。
到了九月四rì,登州站传来消息,据吕直提供的情报,孙元化实在调不出兵,打算让文登营出两千人,先期赴辽西,不过他也在犹豫,因为陈新无论胜败,都可能对他不利,所以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陈新在公事房中收到了这个消息,他看完对周世发道:“上次说的那件事情,可全部准备好了?”
周世发恭敬的道:“是,都准备好了,建奴的人,咱们就选的李思忠,此人是李成梁侄孙,亦是其家族中投靠建奴官最高者,四城之战他留守遵化,战守有法,得以带军逃脱,此事是众所周知之事,九边军中应当还有人识得他。而且此人是在铁山俘获,回来后并未公布名字,连我军中都不知曾俘获此人。”
“嗯,书信是否都写好了?”
“都写好了,属下找到几封孙大人的手札,局中有专人会模仿笔迹,练习后有八成以上相似,内容都是按大人的意思写的,属下还打算在李思忠怀里放一封建州夷语所书的书信,以增加其可信度。”
“夷语?谁写的?”
“皮岛带回的那个吴坚忠,他是刘兴祚多年的心腹。”
陈新笑道:“不需要万无一失,只要朝廷确认是李思忠其人,加上有那三人,配上几封信,孙大人终归是有嫌疑,比起走私和占田地,这才是大是大非问题,文官们最会看风向,他说的话即便是真的,大伙也不会理会,这样就没人会站在孙元化那边为难咱们文登营了。”
他说道这里停了一下,其实他用这一招,不光是让孙元化有嫌疑,更主要的作用还是逼迫孙元化尽快派兵增援大凌河,以撇清他与建奴勾结的嫌疑,只要登州军一动,他们在与建奴作战的巨大威胁下,平rì积累的怨气便会爆发,不过那样一来,孙元化比原本历史上还多了一个通敌的嫌疑,怕是很难活命了,陈新回想了一下与此人交往的过程,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旧式官僚,但他比起一般的官员要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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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堑壕战
威海麻子港的深夜,两艘文登水师的开浪船静静停靠在码头上,远处有一条在辽海最常见的沙船,沙船附近亮着一些灯笼,可以看到一些朦胧的人影在晃动。
陈新在码头上来回踱步,身后是永远跟着的尾巴海狗子,这个码头的外围有一些情报局的人员在戒备,不让人靠近。
情报局行动队的人将几个大木箱一一往沙船上搬运,等到全部搬完后,周世发带着吴荣和一个面如斧削的黑衣男子一同来到陈新身边。
“大人,几个人都装上去了。”周世发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陈新对那个黑衣男子淡淡道:“信写好没有?”
“都按大人的意思写好了,用的是夷语。”黑衣男子约三十多岁,粗糙的脸上满是刚毅,只有对陈新说话时才带上恭敬之sè,他便是刘兴祚原来的心腹吴坚忠,天启七年徒步穿越大明与后金对峙的辽西地区,向袁崇焕报告了后金主力将进攻朝鲜的消息,虽然因为关宁军的无能没有起到作用,但其本身是一次成功的间谍行动。在上次皮岛内乱之后投靠文登营。
陈新由此对这个人评价甚高,让他和手下到情报局效力,特别是他手下还有四名女真人,三名是叶赫部,一人是建州,几人原来的部落都被奴尔哈赤部消灭,亲友被杀的也不少,迫于当时老奴的军威,投降了建州部。
他们都在后金军效力多年,全会说满语。但能写的,只有吴坚忠一人,他现在是行动队的副队长。
陈新点点头,让周世发安排具体任务。
周世发对他们道:“此次行动由吴荣负责,吴坚忠随行协助,到登州的那处私港与吕直的人汇合,一切按计划执行。路上任何人不得与这四人交谈。此事办妥后,你二人带行动队一部去莱州府,寻找一股合适匪徒。有把握拿下的才拿下,莱州府距离遥远,咱们的战兵不能调动过去。只能靠你们自己,可以合作也可以收买,此事不是必不可少之事,以自身安全为要,另外记住,登莱兵一旦起行,你们要尽快赶回登州待命。”
吴荣和吴坚忠都淡淡点头,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的神sè,吴荣是陈新的亲卫出身,功夫高强。忠心也没有问题。
陈新对他们表现很赞许,也对文登营的未来更有信心,任何时代都有无数的豪杰,只看当权者是否能将他们用在适当的地方,所谓建奴战力无双。也是吹出来的,不过是些出身艰苦环境的猎人,再经严格组织而已。以中国之辽阔,永远不会缺乏敢战之兵,陕西、山西、两淮、湖南、浙江、四川、广西历来是出强兵的地方,登莱附近也是山地纵横。山民和渔民同样十分强悍,只要组织度超过后金,后金总有支持不住的一天。
他对几人勉励道:“今年一系列行动,乃我文登营rì后壮大之重要一步,各位既是为各自前程奋争,亦是为我文登营数万百姓奋争,严格来说,有些人不算是咱们的敌人,但任何阻挡我文登营前进之人,皆只能当做敌人,必须毫不留情的消灭之,你们做的事可能少有人会知道,在一般人看来,其中一些事或许过于残酷,但本官说,皆是于国于民有益之事,今rì或许看不出来,但总有一天,百姓会理解我们今rì所做之事,称呼你们一声英雄,各位共勉。”
周世发三人齐声道:“忠于大人!忠于文登营!”
吴坚忠对陈新跪下道:“大人,于国于民啥的咱不懂,咱也不稀罕啥英雄,但属下到文登以来,第一次知道兵能练到这个样子,也第一次觉得收复辽东有了指望,只要咱们文登营能有五六万兵,建奴便再无可惧,无论谁要挡着大人,属下绝不会手软。”
一刻钟后,天sè微明,沙船在两艘开浪船护卫下缓缓驶出麻子港,进入了宽阔的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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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凌河城正南面三里外,与半月前相比已经完全变样,一道土城拔地而起,土城前方是三道壕沟,前两道略小,深和宽都不足八尺,这两条小壕沟之后便是十余座后金军营盘,以此作为围困大凌河的第一层屏障,由各旗固山额真领军困守。
第一层之后,便是深度和宽度超过一丈的主壕,壕沟中挖出的土都垒在主壕沟之后,形成了环城三十里,高一丈二尺的土城,土城上筑垛口处,高度达到一丈五尺,土城之后便是各旗旗主所在大营,大营外同样挖掘防马小壕,形成围城的第二道屏障,各旗护军大多由旗主率领,随时准备支援第一层防线。
土城上飘动着各种蓝sè的旗帜,许多士兵和包衣在弯弯曲曲的壕沟间走动,如果加上一些铁丝网,几乎让人以为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西线某处战场。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张忠旗冷漠的看着他们,生死在他看来,已经如同吃饭买菜一般常见,安埋这个包衣也并非是大伙心好,而是因为天气还没有完全转冷,旗主严令要掩埋所有尸体,防止疫病流行。后金对各种流行病一直很戒备,皇太极还专门为此发过命令,即便是有王公大臣出痘,其他人也不得去探视,以免传染。
远远的地方有隆隆的炮声传来,张忠旗知道是乌真超哈的火炮,他可以不用躲入壕沟,但心头还是紧了一下。这段时间他的jīng神也有点不对劲。
张忠旗听说过守城的祖大寿,这人不愧是个老丘八,守城绝不死守,每rì都要出城折腾一番,而且yīn谋诡计层出不穷,后金兵全都被他搞得jīng神高度紧张。
何可纲等将领也是众志成城,给所有战兵分发了城中军饷。加上城中粮食尚多,军心也很稳固,因为阿敏去年在永平和迁安搞的屠城。大家认为投降也是一条死路,都不肯再投降建奴,这一批关宁军都是老兵。现在走投无路下拼死一战,其战力也非常可观,围城后的几次小规模城外作战,关宁军只是稍落下风,建奴同样损失不小,整个大凌河城斗志昂扬。
所以城外的堠台也一直坚持下来,每当后金军进攻堠台,城中便出兵策应,建奴打了数次,死伤上百人。却只攻克了几个最小的堠台,所以十天前便停止进攻城周的堠台。
但后金的乌真超哈很快隆重出场,先后到达大凌河战场的共有三门红夷炮,都是天佑助威大将军炮,皆制造于崇祯四年。另外尚有二十余门旧式大将军炮,他们一投入交战,当rì便将城西三个堠台逼降,给明军士气重大打击。
接着乌真超哈便开始拔除更外围堠台,昨rì开始攻击最坚固的于子章台,于子章台在数十门火炮轰击下烟尘滚滚。在大凌河的城头都可以看到,因为于子章台在土城之外,所以大凌河也无法救援。今rì已经进入了炮击的第二天。
在他的正前方,一队正蓝旗的士兵正在出营,张忠旗在其中看到了他的牛录额真,接着还有塔克潭,他们从几个通道越过壕沟,列出了一个阵型,左翼的镶蓝旗和右翼的蒙古两旗也调出了一队骑兵。
接着一队乌真超哈赶着牛马车,拖着三门大将军炮越过了壕沟,大凌河城中一通鼓响,南门瓮城门打开,一群骑兵率先出城,越过城壕后在城下列阵,张忠旗眼睛抖了两下,还好不是那队铁甲兵,那队步兵身穿两重重甲,很像固安那群文登营,但他们的火枪兵不但会打枪,还大多会shè箭,肉搏也不弱,比文登营还厉害,只是数量不多,这半个月来他们依城而战,再加上关宁军的骑兵配合,多次给后金兵重创。但是土城总算是筑成了,让张忠旗的心里感觉稳妥了不少。
今天正蓝旗的目标是离城一里远的一处堠台,这个方形堠台有三丈高,长宽各有五丈,里面有数十名士兵,有鸟铳、弓箭和弗朗机,他们掩护着南门瓮城的侧面,严重影响了后金军在土城活动时的线路,而且在这个堠台附近,还有关宁军留下的一片灌木,他们天天都要出城来打柴火,都靠着这个堠台掩护。
关宁军最可恶的是只留下了离城最近的柴火,后金军要打柴,需要走不近的路,包衣的负担非常重,不但要挖掘城壕,还要承担一切后勤工作,吃的也是最少的,从围城到现在已经累死了三百多人。
大凌河城头一股白烟冒出,张忠旗以迅捷无比的身手转身跳入壕沟,然后如雷的轰鸣声才传入他耳中,接着一枚近十斤的铁弹嘭一声砸在百步之外。张忠旗探头看了一下,大凌河城没有继续炮击,才又跳出来。他在滦州被红夷炮吓得够呛,现在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正蓝旗的队列没有sāo动,依然十分严整,他们列了一个长方阵,缓缓向那个堠台逼去。
三门身管粗短的大将军炮走在侧面,队列很快走入了两里,镶蓝旗和蒙古两旗的一些游骑以极分散的队形进入了一里范围,从侧面威胁南门列阵的明军,张忠旗身后传来隆隆蹄声,他赶紧叫几个包衣进到壕沟,让开了道路。
正蓝旗的织金贝勒大旗在一群巴牙喇的簇拥下从通道经过,后面是大群的行营兵,张忠旗脸上始终带着媚笑,对经过的甲兵不断躬身,但少有甲兵看他一眼。
等他们经过后,张忠旗吃了不少的灰,但他还是满脸崇敬的对周围包衣道:“刚才过去的便是咱们正蓝旗的贝勒主子,天神一般的人,你们能见着他一次,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几个包衣呆呆的看着张忠旗,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张忠旗却是不管,又指了指南面一处山岗上的织金龙旗,“那边就是咱大金汗所在,你们怕是没福气见了,有他们在,南蛮子没有人能打败咱们。”
一个北直隶口音的包衣道:“主子,昨rì正白旗不是被干死近百人,死了一个副将,一个游击,两个牛录额真,连旗主都差点。。。。。。”
张忠旗恼羞成怒,挥起手上马鞭,没头没脑的抽打过去,边打边骂道:“你妈的傻狗,是不是想作死了,你们他妈的想活命,就得照老子这么说,别以为老子爱打你们,老子当年是怎么活出来的,你们可知道。”他打累了停下来,又对着倒地的包衣踢了两脚。
这时前面几声炮响,大将军炮开始轰击堠台,大凌河的明军骑兵也冲过来,战场上烟尘四起,张忠旗只能看到不断有甲兵投入交战。没过一会,大凌河那边就响起鸣金声,后金兵大呼追杀的动静连他们都能听到。
张忠旗瞪着几个包衣道:“看到没,南蛮子败退了,老子告诉过你们的,南蛮子不可能打得过各位主子。”
话音刚落,大凌河城头突然爆发出无数的火焰,噼噼啪啪的爆响如同过年的鞭炮一样密集,接着又响起一阵喊杀。正蓝旗旗号连连挥动,又一队巴牙喇调往前方。
好一会后,一群甲兵和余丁抬着不少尸首回来,估摸着有十多人死伤,退回的人中也有塔克潭,张忠旗招呼着包衣去帮忙,他赶到塔克潭身边低声道:“主子,咋地了?”
“甲喇大人被蛮子假败引得冒进,狗rì明军的铁甲兵早早藏在城壕中,等咱们冲近了,乘着烟尘钻出来打枪放箭,城上一起打炮,咱们旗被他们打死好几十。”他说完就赶紧走了。
张忠旗停下来,关宁军不是一直都是望风而逃吗,何时如此能战了。
这时正蓝旗的贝勒旗也退回来,正好经过张忠旗身边,他听到其中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声骂道:“老子正蓝旗守南边,他两黄旗守北边,难不成祖大寿这狗才还能从北边跑了,老子兵丁死伤无数,功劳全他娘是他的,老子要找他说说这个道理。。。”
“大哥,别去。”
“爹个鸟!让他两黄旗来南边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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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嫌疑
“各位爱卿,大凌河围城已一月,辽镇解围无方,如今当做何方略,今rì便议一议。”
乾清宫中,崇祯的声音带着些生硬,脸sè比几月前变得更加苍白,他发现只要后金兵一出现,自己所能做的事情便很少,基本上只能摆着挨打。
梁廷栋身为兵部尚书,当然只能首先发言,他吞了一口唾沫,还不及开口,兵科给事中周瑞豹便站出来大声道:“禀万岁,大凌河城被围近一月,辽镇仅战二次,报捷一次为松山之战,微臣斗胆想问,关宁年费辽饷四百余万,聚兵十万之众,何以围城一月,仅有一战,且战地尚在松山,以如此畏缩之军,何时能解大凌之围?”
周瑞豹说完后盯了梁廷栋一眼,“况乎凌城之筑,朝中早有异议,本兵、枢辅与辽东巡抚各位大人既是坚yù筑城,则奴之攻与不攻,在在需筹划于为动之前,如今奴兵兵临一月,由辽东巡抚至本兵,无一策可见实效。微臣试问,不顾廷议轻易启衅,不先行预备万全之策略,而遗难了之局,岂称忠臣能臣!?今虽不必为既往之追咎,然祖大寿等上万jīng兵,数万商民在焉,何忍弃之。”
梁廷栋心中微微有些慌乱,兵科给事中专管并不事宜的查漏补缺,连皇帝诏书都能封驳,他对这个七品小官可谓毫无办法,现在人家问到头上,自己必须要回答,正在心中整理奏对。周瑞豹已经接着道:“微臣二劾枢辅孙承宗,皇上赋尚方剑,令之巡边,便是需枢辅亲历行间,得以功罪无漏赏罚即时,以壮兵士之气,如今大凌被围。枢辅却以骑行不便为由,滞留宁远,只以辽东巡抚坐镇锦州。枢辅既有专任之责,何得以转授他人?岂非有负万岁特授尚方之意。臣乞立请枢辅专任调度,驻跸锦州。克期解围。”
周瑞豹相貌堂堂,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他这几下子弹劾得不轻,其他人见有了出头鸟,都停下不语,要看梁廷栋如何回应。
梁廷栋此时静下心来,瞟了一眼温体仁的方向,只见他低头顺眉,没有什么表示,知道只能靠自己。咬咬牙挺直身子,一副自信表情,“周瑞豹弹劾臣轻易启衅,臣请自辩。”
崇祯淡淡道:“本兵请说。”
“大凌之筑,着眼非在辽西一地。大凌河仅在锦州东北三十余里,即便以恢复广宁而言,亦相差甚远,臣议筑大凌,其着眼在蓟而非辽,试想己巳建奴入口之时。损失之兵民何止数万,京师附近百里,无不残破,蓟镇长城绵延数百里,又是防线残破,刘可训所练数万营兵皆属新募,何以抵挡建奴,臣rì夜为之焦虑,进而思之,辽西雄兵在镇,终归比之蓟镇易守,曾有宁锦宁远之捷,若能引建奴大军前来,蓟镇自然可保无虞,重修大凌由此而来。自七月筑城,建奴大军已被吸引于辽西,绝无余力西顾蓟镇,以枢辅之能,只要能稳守辽西,于我大明便已是得益,若能缓得一年,则蓟镇之兵练成,破损之边墙亦已加固,未必无一战之力,臣谓之以辽守蓟之策。”
廷中立即响起一片嗡嗡声,梁廷栋这番辩解颇有新意,大伙都住在京师,自然不愿又被建奴围在里面,如此看起来,修筑大凌河城并非是什么坏事。而梁廷栋的自辩也只说了自己的战略决策英明,运筹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大凌河能否守住,他则暗示要看孙承宗打得如何,责任应当在执行的枢辅身上,而不是他这个决策者了。
崇祯也微微皱眉,梁廷栋这几下太极滑不留手,但即便再正确,却对现在的解围一点作用没有,虽然按梁廷栋所说,只要建奴不入口大明就算赢了,但天下人不会这么看,大家看到的还是大凌河被围死了几万人,大明终归是输了。况且被围住的是辽镇最jīng锐的祖大寿所部,远远不是普通的损失几万人那么回事。
周瑞豹却不肯就此放过梁廷栋,他转身看着梁廷栋道:“辽镇难道并非兵部所辖,大凌一城兵民数万,司马一个以辽守蓟,皆弃之于蛮夷乎?”
周瑞豹不属于温体仁和周延儒任何一派,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温周两边的人都不出面,梁廷栋对皇帝道:“皇上,大凌河城民皆吾皇子民,兵部断不会弃之不顾,已有昌平镇、天津抚标各营准备停当,不rì起行救援,只是建奴凶残,枢辅想必是要谋划万全,方能起行。”
周瑞豹一抖手,还要与梁廷栋辩论,崇祯轻轻道:“好了,本兵既已有成划,便命各营速速起行,城中虽有粮草,然终有食尽之时,祖大寿何可纲还是实心任事的,本兵将此意告之枢辅。”
梁廷栋赶紧答应,知道暂时过关,躬身答应,他话音刚落,吏科给事中熊开元就站出来道:“臣附议枢辅应专任调度,陛下既授之尚方,枢辅与辽东巡抚担无他卸,厚赏显戮,义不得辞,榆关原本便有高起潜、李明臣等内臣监军,然皇上又特使内臣王应朝任之,此等内臣果有孙吴之边才乎?若大凌有失,恐枢辅与丘嘉禾推责于内臣,臣请撤内臣以一事权。。。”
崇祯一听熊开元又跳出来老生常谈,心中十分不快,若是外臣能让他省心,又何必非派内臣监军,根据眼下的情形,他还打算派更多内臣到各地,更别说收回监军了,当下冷冷道:“遣用内员自有裁酌,不必过为疑揣。”
廷上各人一听,就知道皇帝不打算撤,大家都不再说这个话题,偏偏熊开元唠唠叨叨,崇祯脸sè变得更加yīn冷,这些给事中是谁也不怕,皇帝的话他们也不给面子。最后总算是温体仁开口,好话说尽,才将熊开元安抚下去。
温体仁转身过来,对吴宗达使个眼sè,吴宗达出班奏道:“皇上,方才本兵说及直隶所调兵马即将起行,为何独独未提及登莱兵马。孙元化上任至今,岁靡兵饷逾九十万两,称雄兵五万在焉。登州、东江、文登三营舟师蔽海,为何一到出兵,则久久不见一人?”
听到有人提及孙元化。不少朝臣的眼睛看向了周延儒,刚刚三十九岁的周延儒如老僧入定,他从中状元到现在,从政已经十八年,风浪也是见得多了,现在朝廷的情况他也很清楚,皇上不喜欢党争,温体仁和自己都是避免体现出有官员群体,但那些御史的鼻子比狗还灵,他们弹劾多了。皇帝其实也是知道两人不和。
孙元化和张廷拱不用说是他的人,大同那边比较安静,温体仁从张廷拱身上找不到什么破绽,主要便是孙元化这方,原本有身弥岛大捷。孙元化是有运筹之功的,谁知孙元化立即就被吕直和陈新这两个直接功臣弹劾,孙元化的功成了过。
好在崇祯其实明白平衡的道理,而且他对周延儒十分看重,不愿周延儒因此下台。所以周延儒得以拖着钦差调查之事,等待孙元化出手反击。根据孙元化派人送来告知的计划,他认为有些把握,只是带信让孙元化不要过于弹劾文登营,作为唯一能数次击败明军的将领,陈新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其实是很重的,他要孙元化把着力点放在内臣监军上,对陈新则主要弹劾其人品低劣。但昨rì他在宫内的线人传来消息,说吕直刚刚传来六百里快报,似乎是不利于孙元化之事。
此时听了吴宗达问的问题,周延儒自然也不会出来回答什么,还是梁廷栋答道:“登莱相距遥远,入援当走海路,或许。。。”
崇祯突然冷笑一声,“吴大学士此言问得甚好,朕这里正好收到一封登莱监军的急报,至九月五rì,登莱仍未出兵,登州水营船只竟然全部需要修缮,这便是年靡军饷九十万的数万雄兵。”他的声调渐渐变高,“水营船只没有好的便罢了,却有一艘船是好的,只不过上面装的不是兵将。船上除了有三名巡抚官署的参随,还有一个人。”
崇祯缓缓环视众臣,周延儒感觉情况十分不妙,果然听崇祯大声叫道:“还有一名建奴,经登莱辽民辨认,此人乃李成梁之侄孙,现官至建奴游击。”
众臣被这颗重磅炸弹震惊,惊愕的互相交换着眼sè,周延儒的身子也微微抖动了一下,要说孙元化贪墨军饷他们毫不奇怪,但要说孙元化通奴,那他们是决计不信的,就说隔着那么宽的辽海,建奴也给不了他什么好处。
温体仁自然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他故作讶异出列道:“皇上,此事骇人听闻,臣斗胆一问,此消息来自何处?”
崇祯对座下的曹化淳点点头,曹化淳站出来大声道:“登莱监军,内官监吕直急报,九月五rì于登州外海俘获形迹可疑船只一艘,追上之时,船上有人顽抗,被吕直所领水师斩杀后,在内仓发现数具尸体,似自相残杀而死,经吕直随从辨认,其中三人乃巡抚衙门参随,怀揣书信一封,另一人作建奴打扮,怀揣夷语所书书信一封,皆未署名,汉语所书口气似我大明一官员,吕直不敢擅处,两封信已随吕直急报送达。建奴首级亦同时送到京师,经兵部一辽东老吏再次辨认,确乃李成梁之侄孙李思忠,官至建奴游击。”
崇祯道:“把书信给几位阁老看看。”说话时,他声音已冰冷至极。
曹化淳将几封书信递给周延儒和温体仁等人,周延儒拿到一看,这封竟然真的像孙元化手迹,上面写着,“兵马行期可缓,只以船只当修为由,兵数必不过四千,然以一百万两只得复州半年并五百包衣首级,恐难支付,议改为五十万,至于调遣文登营至辽西一事,因其皮岛一战折损甚重,廷官恐反对再予调派,至多其中一部,只可勉力为之。。。”
周延儒第一反应便是吕直的jiān计,而且不算特别高明,孙元化再傻也不会去跟建奴做这种生意,他也拿不出那许多银子,相信的人不会多,但唯一可虑的就是果真有一个建奴,而且还是汉人游击,但他马上便想到了陈新,必定是陈新抓到此人,安排了这个陷阱,可恨这个陈新宁可不要这份军功,也要拿来陷害孙元化。
周延儒看完不理会伸手的温体仁,直接给了侍郎徐光启,徐光启对孙元化同样寄予厚望,全没想到会成眼前的情况,他看完后两手颤抖,噗通一下跪下对皇帝道:“皇上,此乃建奴离间之计,不可轻信,四人若是有所串通,又岂会在船上自相残杀,若是自杀,为何又不销毁信件,更是说不通。况孙元化本xìng淳朴,绝无可能做出如此无耻之事,老臣愿以满门合家老小xìng命,担保孙元化乃忠心为国之人,请皇上明鉴。”
温体仁不等周延儒开口,抢先道:“徐大人所言甚是,老臣附议。”
周延儒惊讶于温体仁的表现,还没反应过来,吴宗达就接着道:“臣也信孙大人之忠心,然更需观其行,登莱兵马久拖不发,却无端让人心中起疑,即便孙大人并无此心,亦会让旁人误解,于孙大人终非幸事。”
梁廷栋立即站出道:“臣认同吴阁老所说,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臣也不信孙大人会做出如此大逆之事,但孙大人自任巡抚以来,行事确有可商榷之处,除发兵rì期之外,此次身弥岛大捷,登莱报功文书迟迟未报,皆因孙大人不予副署,以致兵将升迁抚恤无已为凭,岂非寒了壮士之心。通敌此事即便我等不信,亦应速速派员核查,也好还孙大人清白。”
徐光启不知是计,赶紧答道:“臣附议,请皇上派员核查。”
周延儒暗叫不好,这时候派人去核查,孙元化能落个什么好,就算查不出事情,也会被催得派兵,到时大凌河就和自己相关了。但此时各位大臣纷纷上来附议,他只能接受这个大局,正打算争一争人选,崇祯就开口了。
大明天子忍不住内心的不悦,站起来大声道:“登莱管辖东江,乃应对建奴重要之一方,绝不可有居心叵测之人,既有嫌疑,便当核实,着命吴宗达挑选得力御史,并兵部侍郎一人,赴登州查验真伪,有则就地锁拿,无则督促进兵,克期必至。大凌rì夜围困,岂容敷衍塞责,本兵另文询文登营陈参将,抽调部分军兵随行,以为大军胆魄。”
他说完转身就走,曹化淳赶紧喊了一声,“退朝!”然后追着去了。
廷臣纷纷散去,周延儒面sè沉静的盯着温体仁,温体仁摸摸花白的胡子,满脸微笑的对周延儒躬身一礼,带着吴宗达大摇大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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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死敌
九月十七rì,京师来的钦差马不停蹄赶到了登州府,孙元化早早得到了消息,客客气气的接待他们,保证援军数rì内出发。
带队的钦差便是兵部侍郎王廷试,陈新的老领导,原本应该崇祯三年初就被免职的他,因为文登营的固安和四城之战大功,当上了兵部侍郎,前景还是不错的,但他对于兵部尚书没有什么兴趣,王洽殷鉴不远,现在的梁廷栋也是架在火上烤着,对于温体仁和周延儒两派,他心中取舍不定,但这次皇帝的态度很鲜明,他知道该如何做。
另外的成员有四人,其中也包括兵科给事中周瑞豹,他是个中立派,但做事又较真,所以吴宗达专门选了他,以显示调查团是很公正的。这种人来一个地方搞核查,岂能容孙元化敷衍了事,其他三人则都是温体仁派系的,而且都是都察院御史,并不属于兵部管辖,如果王廷试真有打算放过孙元化,这三个人就可以转而弹劾王廷试。
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东厂和锦衣卫各数人,他们主要调查勾结建奴一事。
孙元化已经提前接到消息,听说吕直杀死三个巡抚参随,他立即就知道是去文登的几人,那几人并非是单独前往,还有数名护卫,看情况也是被陈新干掉了,这种手段就不是一般的官场之争了,眼看着陈新图穷匕见,孙元化心中颇为退缩,他毕竟是个文人。官场上互相用手段弹劾是他熟悉的,但这种生死恶斗却极不适应,最近连睡觉都要在屋子周围摆满卫兵。
周延儒给他的指示是停止弹劾文登营和吕直,因为吕直和陈新提前了一步。而且有凭有据,已经占尽主动,现在孙元化嫌疑在身,无论弹劾什么都只能让皇帝认为他是在挟私报复,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印象更加恶劣。另外便是让他尽快把文登营核功的文书上报,不得有任何克扣,最后是告知皇帝要求文登营同样要出兵。让孙元化无论如何要让文登营出兵,拉上陈新再说,没准把温体仁也拖在一个坑里。
皇帝怒了,钦差来了。孙元化知道大事不好,这几天一直忙着做假帐招假兵,又提前去拜见了吕直,但吕直不冷不热,只做寻常同僚礼节应付。丝毫不与孙元化妥协,也没有交出三个参随的人头。
孙元化无法可想,也只得硬着头皮迎检,王廷试等人到达后。出乎孙元化的意料,王廷试并不着急查账。而是一到就先拜见了吕直,亲眼看了三个参随的人头。王廷试当过多年登莱道,在登州的熟识也多,找了几个老下属来看了,确实是巡抚衙门的人,然后他又去海边看了捕获的海船,在舱中四处查看一番,里面早已经被张东等人反复布置过,王廷试一行自然看不出来有何破绽。
然后王廷试把四个御史分派了一番,他知道皇帝和吴宗达的意图,专门让周瑞豹这个刺头带了一个御史去查兵额,东厂和锦衣卫则继续查李思忠的事情,他自己则和另外两个御史去查库房,主要是看分配给文登营的物资,孙元化干脆便不在文登的账目作假,因为陈新肯定不会配合他,王廷试查了两天后,查明文登营本sè拖欠甚多,他也没有让孙元化解释,便让人去文登传了陈新过来对账。
陈新知道王廷试等人已到登州,这趟没有什么危险,接到命令便带着亲卫即刻出发,骑马经陆路前往登州,在宁海州休息一夜,第二rì便赶到了登州,他站在巡抚衙门外,看着高大的军门,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感慨。这里他来过不少次了,最开始是拿银子贿赂孙国桢,只是一个无人理会的小角sè,五年后自己已是近万雄兵,即便是巡抚要对付自己,也不是易事,今年年初来此之时,孙元化和自己还是互相推崇,关系亲密,短短数月已是不死不休,人生的际遇确实奇特。
他递上名帖后,守门的把总让一个亲兵去报告孙元化,然后脸sè不善的打量着陈新,随行的海狗子等亲卫冷冷与孙元化的亲兵对视,这批亲卫中有七八人在身弥岛经历过于建奴散兵的血战,身上的杀气甚重,很快便在气势上胜过了抚标营。
陈新则毫不受影响的想着自己的计划,直到孙元化亲自赶到大门迎接。
“陈将军,一别数月,一向可好?”孙元化放下上官的架子,竟然先跟陈新行礼,陈新抬起头来,一看是孙元化,连忙行礼,又客气道:“有孙大人挂怀,末将几辈修来的福分,自然是好的。孙大人每rìcāo劳国事,也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陈新暗指孙元化最近一直想着难为自己,孙元化听出来后,微笑中始终带着点尴尬,比不上原来的孙国桢钟海道等演技派,与温体仁和周延儒这样金字塔尖的人物就更无法相比了。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陈将军说笑了,国事是皇上和阁老才有资格cāo劳的,本官不过是按各位大人的指点,做些微末小事,老夫不过寻常资质,事情嘛,能交代过去便是,岂能事事都做得让各位大人能满意,如此只是劳力不劳心,这把老骨头还算熬得住。”
><首><发>那几个番子是不会放过他的。
陈新微微一笑道:“末将在登莱治下,又是武夫一个,自然也是按孙大人指点做事,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孙大人交到末将手上,终归也是有交代的,孙大人不交代,末将便真不会做事了。”
孙元化一愣,哈哈笑了一声,引着陈新往二堂走去,他当官当了一年多,官威和仪态还是不错的。两人一前一后随口寒暄,周围人还以为他们果然关系亲密。
他一路走一边对侧后跟着的陈新问道:“陈将军身弥岛大捷,本官原本早就想上报,但黄龙等回报。有消息说建奴一大官在此战中被创,恐不久毙命,本官便想等着消息核实,好给陈将军加上一功,以免事后补报。引来言官御史质疑,是以拖延了些时rì,有人便说本官故意为难将军,请陈将军万勿相信。”
陈新低眉顺目的在后面答道:“末将是万万不信的。”
孙元化压低声音道:“前几rì我已将文书签署。陈将军这次封赏下来,一个副总兵是跑不了的。过得一两年,或再有战功。一个总兵也不在话下,届时本官自会为将军寻一处更佳之总兵官位。”
陈新眼睛转转,孙元化这是打算给自己好处了,不过还只是个画饼,如果周延儒不倒,孙元化这个承诺倒有些效力,但陈新知道温体仁按正常的轨迹,应该是会斗垮周延儒的,自己何必改换门庭去换一个飘渺的承诺。由此可以看出孙元化目前确实身处困境,否则何用做出如此直白下作的举动,而且也可看出,孙元化对收买一途并不擅长,如果陈新来做,还不如直接给银子和粮食有效,总好过一个画饼。
当下满脸感激的对孙元化答道:“谢孙大人垂爱,末将最初投身营伍,不过想混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从未想过能做到副总兵、总兵的高位,若是能有那一rì,便是孙大人抬举,小人没齿难忘。”
孙元化看陈新似模似样,颇显真xìng情,或许自己真能与他和解,稍稍放心,但陈新并未亲口承诺,始终还是有些不踏实,他今rì与这样一个武夫做交易,不过是希望陈新放过他这一马,要是寻常时候,陈新哪能有资格与他如此交谈。
他的口才也是一般,转眼就无话可说,本想提醒一下陈新,自己也知道他走私和私下练兵之事,但总没有说出口,只得与陈新谈些闲事。
两人一番谈话后,关系缓和不少,很快便到了二堂里,王廷试迎了出来,他故意让孙元化去接陈新,也是希望孙元化能有个转圜余地,如果两方能达成交易,自己既能交差,也不至于得罪周延儒,现在看两人模样,该是融洽了许多。
陈新赶上几步,跪下给王廷试行礼道:“末将见过王大人,当年大人对末将多有关照,惜前年一别,与大人悭吝一面,若非军务缠身,末将早想到京师拜会大人。”
王廷试摸着胡子呵呵一笑,陈新做事还是很妥帖,虽然自己调离登莱,但陈新每年还是有仪金送上,虽然数量不多,但心意还是有的,当下将陈新扶起,“陈参将更见威武,只要你在登莱好生为皇上立功,比拜会本官更让本官心中舒坦。。。”
王廷试这一说,便说了一顿饭的功夫,把孙元化这个现管晾在一边,等他说完了,才招呼陈新进屋议事,屋中还有吕直和两名御史,御史都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几人都与陈新见了礼。
王廷试在外面见陈新与孙元化还算和睦,以为两人已经和解,左右看看两名温体仁派系的御史,觉得可以问陈新话了。
“陈参将,此次皇上派我等来此,乃是督查登州军务,经本官前几rì核查,文登营本sè一直未能领足,去年只领到两月,今年亦只领到两月,不知实情可是如此?又或者,孙大人曾与你另有约定。”王廷试等陈新稍稍喝口茶,便对他问道。
“回王大人,并无约定。”陈新放好茶杯,他已经知道那两个御史都是温体仁的人,现在没有走中间路线的任何余地,神情激动的道,“王大人您久在登莱,都是知道的,末将营伍皆招募流民cāo练而成,在文登并无多少军田可供屯种,登州将本sè一扣,我文登营饿殍遍地,加之孙大人又不拨给水营船只,铁料、火药、硝磺无一保足,以致我营在身弥岛之战战备不齐,船只缺乏,终至损失惨重。报功文书又被扣下,阵亡抚恤迟迟不到,战死兵士家眷嗷嗷待脯,末将愧对英烈。。。”陈新说完抹抹眼睛。
王廷试略微有些发呆,两名御史则一脸兴奋,不停记录,吕直只是微笑着轻轻点头,陈新继续道:“末将不甘将士凄凉,派人赴登州查探,得知登莱本sè米粮,皆由山东布政司征齐,却由水师假借运往东江之命,出海转运往各处私港,其中又有不少被jiān商经辽海贩卖至南四卫,水师涉事之人有登州水营都司彭在恩等十余将领,jiān商之中有登州黄氏粮店、唐从仁、王良仪。。。”
。。。。。。
半个时辰后,王廷试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两名御史则记了满满的一册,陈新走出大门,与孙元化打个照面,两人眼中都是冷漠。
孙元化在门外已经听到,陈新虽然没有直接说孙元化走私粮食,但条条罪名都是指向自己,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他正要对陈新说几句话,吕直已经和这次带队的东厂番子走过来,吕直对孙元化道:“孙大人,陈大人所指之人,皆是重罪,且指认有据,咱家相信都是下面人搞的事,与孙大人无关,东厂现在便要去水师拿人,如有得罪,请孙大人海涵。”
孙元化当即便寻到后面的王廷试,与他争辩起来,只说无凭无据不可抓人,王廷试却拿出一个账本,正是登州黄氏粮铺的,里面记下了从何rì水师某某官手中取粮多少,何rì运往盖州交易,孙元化呆在当场,他对军中事务所知不多,各营贪墨他是知道的,但这些本sè竟然被运往辽东,却是他从未想过的。
王廷试摇摇头,他现在对陈新也在重新评价,但他直到现在,仍没有搞清楚陈新为何与孙元化如此对立,以陈新一贯的圆滑,不该和上官搞成这副模样。
陈新也不等他们,径自出了大门,门前正有一批明军经过,扮作亲兵的周世发上来低声道:“大人,这是标兵左营和正兵营一部,将领为孔有德及吴进胜,他们马上要坐船去救援大凌河。”
陈新淡淡道:“王廷试要咱们也出兵,我答应了,咱们出一千人,但时间往后面拖拖,过两rì请王廷试去文登视察,先送信回去,让刘先生多找些伤兵来,凑不够就在流民中找残疾的,要装得苦一些。另外,登莱兵已经动了,让特勤队和行动队先潜入登州各点。”
“是。”周世发到现在还是没明白为何会在登莱布局,但他没有多问。
“张东和吴坚忠去哪里了?”
“张东在水城,吴坚忠去了莱州。”
“还没回来?”
“吴荣已经带着行动队回来了,他们收买两支小的土匪,咱们又不能说是文登营的人,大股的土匪都不信他们,吴荣便领了人马回来登州待命,只有吴坚忠,他说定要帮大人招来一股大的,独自留在了莱州。”
“他一个人?”
“是。”
陈新赞道,“有胆sè。。。”
正在此时,后面脚步声响,孙元化随着王廷试身后,yīn沉着脸走来,他虽然被多项弹劾,但现在仍然是登莱巡抚,一天没有被免职,他都有翻盘的希望,而陈新认为,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得到足够的军功,而且不能是文登营的军功。那就只剩下登州镇兵、标兵和东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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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所见略同
登州镇海门大街上,一座石桥边人cháo涌动,桥两头是自发形成的集市,各sè小贩在这里叫卖商货。这里便是登州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的草桥,是从北城到城中心的主要通道。
陈新和周世发一副文人打扮,从南边走过草桥,过桥后转入一条巷子,随后掩护的几名亲卫留下两人,防止有人跟踪。陈新从另一头出来后,往北进了一家南货铺子。
掌柜一见是周世发,没有多说话,只领着两人到了后进,两人在书房中见到了张东。
“登州镇共起行官兵三千三百余名,大小沙船唬船三十七艘,昨rì离开水城往宁远方向去了。”张东恭敬的请陈新坐下,然后汇报起最近的情报。
“就这么点兵?登州镇的士气如何?”
“逃散严重,王廷试等人来之前,孙元化严令各营补齐人手,登州城里面的乞丐流民都被抓光了,各营官又在本地青皮游手中花钱雇了一批,大致凑齐了兵额。”
陈新点点头,登州镇有一半的空饷,一时要凑齐也不容易。
张东接着道:“士气更不用说,登州兵平rì疏于训练,临战心胆巨寒,调兵令一至,正兵营逃散三百余人,孔有德的左营和耿仲明的中营还算好的,也是这些东江兵大多无处可去之故。但据各情报点回报,这些东江兵同样怨声载道,他们并不愿去救援关宁军。”
周世发皱眉道:“那调动的三千三百可是jīng兵?”
“算是jīng兵,大多是东江镇来的老兵。周瑞豹这几rì到处查兵额,这人当着兵科给事中,对吃空饷甚为清楚,查出一大堆乞丐和青皮,各营官都焦头烂额,这次调兵,孙元化都是抽标兵和镇兵的jīng锐。严令孔有德等人,要他们在辽西拼死一战,必须有拿得出手的战功。”
陈新嘿嘿一笑。“这是把孔有德往死路上逼,其他部队有没有调动?”
“有,还有东江镇一千余人。领兵的是张焘,但孙元化没有让他们与孔有德同行,据说是张焘要求的。”
陈新想了一会,登州总共出兵有五千左右,看来孙元化确实打算争一争战功,“咱们在登州的部署如何。”
张东翻开册子,“大人,城内共有商铺三处,住所五处,其中书桥桥头两处。草桥至镇海门四处,红夷炮兵军营两处,chūn生门一处,水城中无甚商业和民居,眼下只在西南角三元宫有一处卖香火的小铺。最多能藏十余人。”
陈新淡淡问道:“若是要夺取水城,这点人是不够的,你们有没有相应计划?”
张东没有说话,转头看看周世发,周世发小心的道:“有,虽说商铺和民居不多。但城中庙宇甚多,若是情形不对时,请特勤队扮作香客,给各庙捐些功德,当可在庙中吃住些时rì,光丹崖山上,便有三清殿、天后宫、龙王庙三座庙宇,山下有三元宫、三官庙、李公祠,皆可住香客,就是武器携带不太方便。”
陈新将自己怀中的册子掏出,记下了一条,一边对两人道:“我让军工厂加产一些短铳,其他刀剑你们自己想办法带进去。”
周世发喜形于sè,短铳对于搞秘密行动的情报局非常管用,但一直优先装备战兵,现在鸳鸯阵的队长、火兵、军法官都已经用上,下一步打算给刀盾和农兵队长以上装备,情报局只拿到了十多支,现在总算可以补充。
陈新出一口气,“明rì本官要返回文登,陪同王廷试视察,周世发回威海坐镇,主理所有方向情报,张东负责登州及水城一切行动,现在起都要打起jīng神。”
他直到此刻仍然没有说登州会出什么事情,两人甚至觉得陈新可能是要起兵造反,心中多少有些不踏实。
陈新看看两人,还是决定解释一下,“建奴是到不了登州的,我所防备的乃是登州内乱,便与皮岛一般,登州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东江镇皆辽民成军,自毛文龙被杀,这些人对朝廷和上官都满是怀疑,在登州又长期为本地官民欺压,本官所虑,一旦大军调离,登州恐生内乱。”
张东的嘴张了一下,他对陈新这个逻辑倒是没有看法,但若是说辽民会造反,他却觉得不太可能。
周世发拱手对陈新道:“大人一向行非常之事,属下只管按大人部署行事。”
九月中旬,各地援辽的明军开始陆续调动,主要是蓟镇和登莱各镇,直隶附近的昌平、密云、天津标营都派出了各自jīng锐,其中最多的是昌平出兵三千五百,领兵的便是左良玉,登莱派出的援兵三千三百余,领兵将领为巡抚标兵左营参将孔有德,东江镇的援兵暂定一千五百,但迟迟未能出发。
围城一月有余,大凌河的关宁军开始心中打鼓,看后金的样子,不围死是不打算走了,辽东的孙承宗和丘嘉禾同样心中焦急,大凌河到锦州之间的堠台大多被攻陷,锦州的哨骑也亲眼看到了后金兵使用了类似红夷炮的新式火炮,威力与明军的红夷炮相差不多。
他们计算过大凌河的粮草,围城之前共运入三万石,加修城时留存一些,总共应当在三万两千石上下,城中四万人按每人每rì一斤算,能吃三个多月,省着点吃个四五月也是可以的,所以并不算太急迫,不过后金红夷炮的出现使得他们对大凌河是否能坚守心存疑虑,一旦城墙被攻破,里面的几万人是打不过建奴的。
另外朝廷上的御史弹劾不断。要求他们克期解围,孙承宗只得让丘嘉禾再次派出援军,这次的援军由丘嘉禾亲自领兵,武将是是辽东总兵吴襄和山海关总兵宋伟,吴襄没有他儿子出名,但是也是中过武进士的,此人原本是个商人。当了总兵也是一副商人做派,搞关系一把好手,辽东官场上没有他钻营不到的。祖大寿这样的武官和他交好,把妹妹都嫁给了吴襄,使他成为关宁军阀中重要一员。而且连文官也喜欢他,可就是打仗一塌糊涂。
丘嘉禾多少知道吴襄不靠谱,所以也带上了稍微靠谱的宋伟,宋伟原籍山西,他老爸就当过参将,他从小跟在军中打打杀杀的长大,崇祯元年调到关宁当副总兵,赵率教死了之后,便当上了山海关总兵官,四城之战时跟着刘可训打遵化。宋伟虽然也吃空饷喝兵血。但是行伍出身,真到动刀子的时候远比吴襄可靠,所以丘嘉禾坚持要和他走在一起。
他们出锦州后往西南方过长山,行踪早早被后金哨骑发现,大军离城刚十多里地。就迎头碰上来迎战的阿济格,建奴一出现,吴襄也顾不得去大凌河救大舅哥了,不由分说转头就跑,将熊熊一窝,遇到这种友军。原本可堪一战的山海关正兵营也就没法子打了,一顿狼奔豚突,大伙一路逃回锦州,被阿济格斩杀三百余人,阿济格直追到城下才退兵,还好关宁军出动的都是骑兵,损失不大,但士气是完全没有了。
丘嘉禾跟着败军逃回,三魂六魄吓丢了七八个,但是正事还是得他来做,他只能用他数十年苦读得来的满腹经纶来写了一篇报捷的奏疏,声称在长山击败数千后金军,无奈后面还有后金数万援军,所以没来得及割人头就退回了锦州,但是已经大大震慑了建奴,估计建奴很快会知难而退。
大凌被围以来,丘嘉禾已经报了两次大捷,骗得了京师的朝廷,骗不了孙承宗,他知道这样瞒报总有还的一天,他亲自赶到锦州,准备再次组织救援,结果发现兵将人人畏战,他在当年柳河之败的时候就深知,靠这帮辽镇的熊将绝落不了好。
但围不去解又不行,他思来想去,觉得粮食还够,可以再拖一拖,然后写了一封奏疏,说建奴又有援军到达,总兵力达到近十万人,光靠关宁军不足以解围,要求调集文登营和石柱兵赴锦州,与关宁军同去解围,在他看来,蓟镇的兵调来也只能守城,真要解围,就只能靠这两支兵了,浙兵或许也不错,但相隔太远。
他这封奏疏发出的时候,远在文登二十三号屯堡的陈新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给孙元化挖坑的时候,皇太极和孙承宗也在给他挖坑,而他根本不知道大凌河的粮食竟然比原来历史多了三倍,祖大寿能撑得更久。
王廷试看陈新连打喷嚏,关心的道:“陈将军可是最近cāo劳,将军虽是年轻,也要留意身体。”
陈新揉揉鼻子,谢过王廷试,然后指着面前的几名乞丐一般的屯户道:“大人您看,这些都是英烈的家眷,这名伍长入我文登营一年有余,又在身弥岛为国捐躯,末将竟然不能让他一家人吃饱饭,心中有愧。”
王廷试连连点头,对随行的吕直道:“现今粮米武库都由吕监军负责发派,本官代这些家眷请监军早rì补齐拖欠的本sè粮米,若是粮库有富余,吕老公也不妨多发一些。”
吕直现在接管了武库和粮食,他和陈新穿一条裤子,现在钦差一说,当然不会拒绝,马上答应下来,让陈新立即派船去登州运粮。
陈新暗自得意,他报兵三千五,家丁和营兵的本sè都是每月五斗,一年是六石,他这一笔就能收入两万石粮食,比他今年收的粮税还多得多。
这个屯堡属于最新的建立的一批,全都是刚安置下来的,勉强能吃饱饭,住的全是窝棚,王廷试先看了文登营战兵的演习,然后又看到这个屯堡的情况,认为应该全力保障文登营的补给,陈新也不管他是否真的相信,现在登莱的政治优势明显在吕直这一方,朝廷的优势也在温体仁一方,文登营又是皇帝关心的,王廷试必须给足陈新好处。
陈新想明白这点后,狮子大开口的要铁料、船只、硝磺等军需,吕直全部答应,又叫过一个小宦官,让他持自己的手令随同文登的水营前往登州提取。
这是陈新要物资最顺利的一次,物资的价格不菲,他自然还是要按比例给吕直和王廷试返点,暗示了一番之后两位上官更加满意。
王廷试的钦差任务完成了大半,李思忠的事情他没有插手,直接由东厂和锦衣卫去办理,有东厂在,那些好处不是他能挣的,他来文登视察也是要让孙元化单独应付锦衣卫,估计孙元化已经被敲出来不少银子。
按现在调查回去的情况,孙元化就算自己没有贩卖军粮,也有个御下不严的罪名,加上他亏待文登营和吃空饷两项,已经难免去职的下场,吕直并不属于温体仁和周延儒任何一派,他只要在登莱的权势,温体仁能不能打倒周延儒这个大老虎,他是不关心的。
温体仁派来的几个御史则希望从李思忠的事情上打开口子,把事情办成严重的通敌案,但他们管不了东厂的人,东厂的人只要银子,如果孙元化能给得起,通敌罪名是可以变小的。
所以王廷试不愿牵涉此事,干脆到文登来视察,孙元化临行时告诉他文登营搞走私,还有强占民田,请王廷试核查。王廷试知道多半有这些事,但陈新现在如此跋扈,他哪里还敢去管,打定主意关照文登营,陈新每rì带他去哪里视察,他就去哪里,也从不去打听文登营的其他情况。
到现在已经视察了五六rì,他把文登营最穷的地方都走遍了,今rì把好处也拿到了手上,终于跟陈新问起文登营的起行时间。
陈新看看吕直,吕直上前一步道:“王大人,文登营在身弥岛损伤惨重,现今营中大半都是新兵,如何能长途跋涉去辽东,至少还得练个一两月方成。”
王廷试皱眉道:“但此事乃皇上亲口安排。。。”
陈新连忙道:“下官必定不让大人难做,我等从军男儿,自当身赴国难,即便是一群农夫,下官也会带他们去大凌河,只是他们今年粮米不足,待他们多吃几rì饱饭,末将就带他们出发。”
王廷试追问道:“几rì?”
陈新故作忧郁了一下,他的打算是随便调些辅兵十月初出海,然后直接报告说辽西沿海结冰,无法登岸就可以回来了,按前几年的情况,十月中旬应该是会结冰的,若是走陆路,大可以慢慢拖着,没准走到的时候都打完了。
王廷试自然不知道他的这些小算盘,也不好继续逼陈新,同意了这个时间,然后问起兵数,陈新仍是坚持一千人,两人正在讨价还价,一名王廷栋的亲兵从远处骑马赶来。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忠诚?
“战兵第三千总部全部,预备营第二司全部,中军骑营共四百骑兵,都走陆路,按两月计粮食两千石,每兵自带十rì份饭共一万斤,辅兵五百人需粮五百石,自带十rì份飧饭两千五百斤,随军普通军粮两百石,两马大车五十辆,其余粮食在沿途购买,由军需官与商社在沿途预先采购,至山海关止,此项计费三千两。马四百匹,马料共需四万五千斤,冬季野外缺草,jīng料需往多计,加沿途临时雇佣民夫,议随军银两一万二千两,请民政财会司补足。。。”
刘民有把董渔打断道:“兵员粮草本有预算,即便按出征口粮,也只需补足差额,怎会全数要求补充。”
董渔愣了一下,“陈大人说普通粮食的份额还回民政,请民政提供等额飧饭。”
刘民有心中暗骂了一句,陈新这是将制作干粮的人工费用转嫁给民政了。
王带喜也在一旁计算着,她现在是财物局的负责人,算着今年也该十八了,但还没有嫁出去,因为文登营系统有级别的大多是些大老粗,就算认识字也只够打仗用的,而且他们大多已经有好几个妻妾,王带喜在文登营的地位不低,也是不肯去做小的,文登当地的缙绅家倒是有合适年龄的,王带喜又不喜欢那些纨绔子弟,就这么一直拖着,自从女子可以出来做活后,做到高管地位的王带喜和王二丫都成了晚婚,而且她们自己也不甚着急。
刘民有放下笔对董渔道:“年年都打仗。明年你做预算的时候把出征费估算一个出来,按中小规模出征三个月计算,免得临时增加。”
“是。”董渔管的是军需和军饷,这两年老是跟民政打交道,越来越像
刘民有揉揉额头,今年好不容易有些结余,原本想着先给新来的流民修房。让他们以后用粮食分期偿还,结果陈新现在又答应了朝廷出兵大凌河,只得把原计划放慢。
陈新的出兵也是有补偿的。王廷试把今年所有军饷和粮食都补齐了,铁料硝磺也给得很多,光是五万斤河南产的的硝。也价值四五千两银子,此外王廷试还答应给他三百匹战马,而且是从太仆寺调的,那里的战马自然比陈新自己到处乱买的要好,吕直也答应给五百匹马,但是登州的战马很少,最多也就是能用来拉炮。东西给够之后,王廷试完成了皇帝安排的任务,陈新则得了实际好处。
七月之后,情报局申请补充了一笔费用。并没写明理由,陈新也签了字,刘民有其他历史大事不知道,但孔有德的是汉jiān这件事是知道的,从最近董渔提交的大量武器追加订单里面。他便知道绝不是为两千人出征预备,情报局增加的这笔费用,他自己猜测可能是用于登州和东江的,孙元化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不知道这位还算亲和的孙大人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想得出神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旁边道:“大人。该跟陈大人去十五屯堡了。”
刘民有转头看去,是自己新的助理莫怀文,此人识字班出身,在威海屯堡当了一任屯长,在民政监察司的暗查中没有发现什么问题,xìng格比较温和,比徐元华那一批最早的人要更有潜质,现在就专门给刘民有作助理,同时也是民政的培养对象。
刘民有站起来问道:“去二十屯堡是什么事情?”
“给新来的流民屯户送冬装。”
“冬装?”
“都是低价从老屯户那里收的,还有些是今年新作的。”
刘民有叹口气,带着莫怀文出门,走到门口时,王带喜在后面追过来喊道:“刘大哥,围巾!”
王带喜准备给他戴上,刘民有却自己接了过来,眼睛看着门外的积雪一边道:“带喜你这几rì辛苦一下,我要早些知道今年的结余,另外登州过几rì会补来一批军饷和本sè,你查查今年他们拖欠的数,到时好核对,签收的时候记得叫上陈大人。”
“嗯,知道了,这个。。。”
刘民有还是有些走神的看着外面,随口问道:“还有什么事?”
“嗯。。。忘了!”
刘民有笑着摇摇头,带着莫怀文往军营方向走去,刘民有的民政部门已经从威海迁来文登,就在文登营老营守备府旁边,占地广阔,分成了财务、屯田养殖、人口、工业、商业几个局,一个行政系统具备了雏形。
这个营区在文登县的中心位置,是他们很早就经营的地方,周围都在文登营的牢固控制之下,离三个卫所的距离相差不多,现在主要的屯田区大多在这里,也能与军政更高效的沟通,现在的文登营系统其实就是军民一体。
此时已是十月初,昨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踩踏之后地上一片泥泞,虽然天气寒冷,街上往来的人依然密集,人人脸上带着一种喜悦,今年是他们分田地后收获的第一季,五六月收完冬小麦,各屯堡都有耕作的计划,指导农户的轮作和套种,到仈jiǔ月都收了二三料蔬菜和豆类,现在各个屯堡也都已经完成了肥田和冬麦的播种,生活有了指望,大家当然心情都好。
从老营到兵营门口有一段路程,两边已经建起了连绵的商铺,刘民有根本没有规划过这里,但消费力最强的兵营、工坊工人和民政工作人员都在附近居住,一些富裕些的家眷便自发修起了商铺,这里本来就不是耕地,刘民有也不能当做违章建筑拆掉,默许了它们的存在,结果这里短短一年就成为了文登最繁华的商业区域。
刘民有看着两边热闹的食店和商铺,正感慨群众的积极xìng。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莫怀文连忙扶住他,身后的傻和尚大骂道:“狗rì哪家的马拉的粪便,抓到打军棍!”
莫怀文看看地上,然后对刘民有道:“大人,现在牲口多了,好多都是各家屯户养的。屯堡里面还好,有屯长和总甲管着,粪便都捡到背篓里面。一到外面没人管,拉得到处都是。”
刘民有点点头,“外面这么宽。也没法子管。”
莫怀文又说道:“大人,属下觉得以后的屯堡还是不要集中居住,一来屯地靠外边的屯户要走很远的路,二来集中居住的地方搞养殖甚为不便。”
刘民有皱眉想了一会,屯户集中居住有利于商业发展,但确实不利于种植和养殖,他对莫怀文道:“此事有利有弊,我们初来此地之时,周围并不太平,时常有土匪出没。是以围聚一处,便于防御。现今军威雄壮,土匪早打没了,倒是散居不利于商货流通。”
“大人说的是,但并非处处屯堡皆需商业繁盛。老营区附近屯堡集中,自可看重商业,靠近山边的新开屯堡道路不便,有些屯堡附近田地间还插着民田,咱们的田地原本就分散,集中居住对耕种更为不便。养殖的场地也是不足,属下觉得眼下于我文登营来说,吃饱饭仍是最要紧之事,然后才能说商业。”
刘民有被莫怀文反驳,却没有觉得不快,这也是民政系统内部他最满意的风气,文显明、王带喜、王二丫、莫怀文都敢于当面反驳,并不因为刘民有是上官而盲从。
他看莫怀文,露出笑道:“你说得有理,偏远和土地分散的屯堡可以采用此种方式,但此类地方周边有民户和缙绅需要对抗,仍要以总甲五十户为单位聚居,不可过于分散,在合适的总甲设置简单的综合门市,校场和学校也是一样。”
莫怀文答应下来,下一批屯堡就打算如此规划,他们一路走到军营门口,正好里面有一群十多岁的学生出来,全都是识字班的人,穿着各sè的百姓服装,队伍比一般的明军还要整齐。
一名穿军装的人大声喊着口号,“忠于陈大人,忠于文登营!”
一群学生脸sè通红的齐声吼道:“忠于陈大人,忠于文登营!”附近经过的百姓纷纷响应,场面十分热闹。
“谁给咱们饭吃?”
“陈大人!”
“谁给咱们学堂识字?”
“陈大人。”
“天下哪里最好?”
“文登营!”
“男儿在世所为何事称英雄?”
“救天下危难!”
。。。
刘民有脸sè复杂的看着他们,带队喊口号的便是宣教局的人,直属于陈新领导,他们其实就是训导队,但是面对的对象是普通百姓,工人和学生又是其中的重点,原来每个屯堡的学校都配有伤残军人作教官,现在又增加了一名宣教官。
在百姓的叫好声中,学生们壮怀激烈的远去,莫怀文对刘民有低声道:“大人,那个宣教官也是从训导队调来的,他们现在在学校搞出一套东西,每个学校都配了一名宣教官,都按着那套东西给学生讲,每天讲好几遍,不时还要到军营军训。”
一些民族主义的思想通过那些宣教官灌输给这些接受能力最强的学生,这是这个时代的需求,刘民有并不反对,去年的十二个屯堡都建好了学校,以前培养的老师都分到了这些学校。这批识字班的学生仍以十岁以上为主,课程比以前增加了一些,不但有文化课,还有军事训练,现在还有了宣教官的灌输。
这批具有忠诚jīng神十多岁学生不久将进入文登营文武系统,他们有知识有纪律有朝气,很快成为新的骨干力量。
但他每次看到学生狂热的神情时,总有熟悉的画面会出现在脑海,心中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如此教育是否过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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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正途
黄思德一见是刘民有,赶紧过来问好,“学生见过刘大人,陈大人还未过来,请先生稍待。”
他转头看到莫怀文在后面微笑,又和莫怀文打了招呼。黄思德是最早的一批识字班成员,他们那批人有几名到军队当了最初的训导官,其他的大多在屯堡或是学校。莫怀文也是他的同窗,就走的民政的线路。
刘民有对黄思德毕业后的表现并不满意,只是微微点头,径自过去拿起一件棉袄翻看,破了几个口子,露出里面发黑的棉花,上面还有些死去的昆虫躯体。
莫怀文看刘民有神情不善,忙解释道:“这批流民是刚安置的,还不及制作完冬衣,只得从老屯户那里买来些旧的先做补充,这一批是军队历次缴获和退换下来的旧衣。”
黄思德摸着自己的胡子奉承道:“我文登营在陈大人和刘先生统帅下已名震天下,投奔者益多,应是超过十万人了,这许多人都要发冬衣,无论如何是不够的,到了咱文登营有饭吃,有些旧衣可避寒便是他们的福气了。”
刘民有叹口气,把棉衣扔回车上,如果不是军队扩充,流民的冬衣原本是能多做一些的,但现在是天下大乱,没有军队就没有一切,文登营每年的收入有大半用于了军队。今年下半年新建的屯堡投入很少,窝棚遍地,就和难民营没有多少区别。
“黄总训导官此言值得商榷。”刘民有转身对着黄思德,黄思德不知如何又得罪了这位先生,连忙收起得意的表情,躬身听着。
“我等所吃所穿,军队所用兵甲枪炮。无一不出自百姓之手,现今之兵将、工匠、屯长。便是当年的流民,包括我和陈大人,也同样有过颠沛流离之时。如今的流民,也必然是今后之兵将屯长,其中未必不会出黄大人这般的人才,所以我认为,他们愿意长途跋涉历尽艰辛来投奔咱们,是咱们文登营的福气。”
莫怀文佩服的躬身道:“刘大人悲天悯人,心地纯善,难怪家家屯户都称大人为活菩萨。属下一定记着大人今rì的话。”
黄思德无可奈何。他现在职位高了,又是陈新面前的红人,但在刘民有面前也只能按下级相处,他心里对流民其实没太看上眼,因为现在人越来越多。并不显得人力有多么宝贵,但刘民有一番大道理,他只得也装出严肃状受教。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陈新领着海狗子等十余名亲卫骑马赶来,看刘民有到了,哈哈笑一声,招呼卫兵牵来空马,一行人出营门往二十号屯堡走去。
走出城镇后,外面一望无际的白sè。马儿不时打着响鼻,喷出一团团的白气。
两人骑马走在前面,刘民有的骑术已经颇为熟练,在马背上十分放松,对陈新问道:“你还有空来视察民情?大凌河那边不是等着你去救命么?”
陈新嘿嘿一笑,“祖大寿命长。不着急,孔有德他们一回来,王廷试和孙元化都气的暴跳如雷,天天催着这帮人上路,即便如此,孔有德还是东拖西拖,反正我告诉王廷试我得跟登州军一起走,他们何时准备停当,我何时出发。”
刘民有很想问问孔有德的事情,终于还是没问,陈新嘴巴里面也没有几句实话,问了等于白问。
陈新转而问起李冉竹何时生小孩,两人便拉扯起家常,这种时候黄思德等人就只能远远在后面跟着,一点不敢过来插话。
二十号屯堡离得稍远,是今年下半年才刚新建的,配套的土地是相对较差的丘陵,以及少量的抛荒地。
他们走了近一个时辰,到了屯堡的窝棚区,此时正在施粥,这些新来的屯户们蓬头垢面衣不蔽体,正在屯长的喝斥下排队领取,看到一群骑马的官兵过来,都露出敬畏的神sè,把身子往后面退缩着。
黄思德下马就跑到前面,寻来了屯长和训导官,新任的屯长是个伤退的老兵,过来给老领导陈新敬礼,又给现任领导刘民有敬礼问好。
陈新下马四顾,眼前的情景并不陌生,北方遍地的贫穷和灾难,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
两人先到了施粥的地方,陈新直接去了排队的难民处,跟一家带小孩的难民攀谈起来,周围的流民都要下跪,陈新连忙让黄思德等人扶起,又亲自抱起一个小孩,摸出糖果给他吃,难民们渐渐不再紧张,脸上都露出淳朴的笑容。
黄思德乘机在旁边大声道:“各位乡亲,这位就是咱们文登营的陈大人,几年前我也和你们一样流落来文登,自从跟着陈大人,rì子可就不同了,陈大人给了咱田地屋子,吃的穿的,现在咱老黄是啥都有了,你们能到文登来,真是祖上积德了,是你们的福气。”
他说到这几个字,偷眼看了一下刘民有,不过黄思德只是稍一停顿,便继续道:“只要跟着陈大人,咱们的儿孙也有了指望,大人给了咱们这么多,咱们都是老实人家,自然也要回报陈大人,给陈大人好好做事,听大人的安排,表现好了,还能当战兵,战兵那可就不是庄稼汉了,除了媳妇之外,可是啥都发。。。”
他这一番忽悠,难民们听得咧嘴大笑,陈新用手挥几下,让大家安静后,开始讲自己的艰苦奋斗史。
两人一唱一和,讲得天花乱坠,刘民有撇撇嘴,去了锅边看稀饭,用勺子在里面捞了一下,里面有稻米有粗粮,浓度还算达标。
接着他就去窝棚周围看防火的情况,不久前另一个营区用火不慎,烧了几十个窝棚,死了十多号人,这个时代防火是个难解的问题,北地大多是草屋和砖瓦屋混杂,实际上都不防火。连京师都有茅草房,煮饭和取暖多用柴和碳。屋中堆积的易燃物甚多,一旦着火就得烧一大片,崇祯元年宁远大火,烧了几千户房子。
刘民有也没办法要求他们建造合格建筑,王徵的奇器图说里面有一种灭火的水龙,但是实用xìng并不强,暂时只能是让各个屯长多留意,减少人为因素。
莫怀文和傻和尚一直跟在他身后,刘民有仔细检查了附近,他走过的窝棚中还有不少的病号。在里面咳嗽和呻吟。刘民有掏出炭笔记下,准备回去后让军队支援些医生来一趟。
几人回到施粥的地方时候,陈新已经完成演讲,在马车边给难民们发棉衣,难民们群情激动。领到后都跪下高声称颂。
陈新发过一阵,看已经达到宣传效果,便让其他亲卫来发,自己到了刘民有这边问道:“你要不也去发一下,这些可是屯堡的人,都是你下属,先留个印象,以后好管理。”
刘民有不悦道:“我不去,你这是作秀。这些棉衣按民政的流程发下去便是,何必要你亲自来发,咱们现在看着是救助他们,实际上他们以后回报咱们的远超咱们所给予的,现在这样的形式,更像是一种施舍。而我觉得这是他们应得的,咱们心中不该有施舍的优越感,反而应该是一种愧疚。”
陈新眨眨眼,他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套路也不算太离谱。
刘民有拿出册子道:“陈大人你下次来视察,还是看看里面的实际问题,现在我需要些军医援助,最好还能支援驮马来拉车,给偏远的屯堡多送些碳,这附近柴火都被打光了,冰天雪地他们得冻死多少。”
“支援,立即支援。”陈新看刘民有在气头上,连忙答应,招过随同的亲兵让他们记录。
刘民有等亲兵记好后又道:“百姓不是他黄思德的玩偶,他平rì不管生计,过年过节送点东西,收获优越感再加做做宣传,这叫什么宣教。以后这种演出活动别叫我来,我杂事一堆等着,让黄总训导官策划导演表演一条龙搞完。”
他说完就转身上马,两人都是低声交谈,其他人不明究里,莫怀文却是在旁边听到了,他有些尴尬的赶紧跟陈新行礼告别,追着刘民有去了。
黄思德见状过来诧异道:“大人,刘先生为何匆匆而去?是否不愿来慰问流民?”
陈新微笑道:“我有事安排他去做,你别管了,以后照样做就是,不过刘先生那边事务繁多,你就少去烦他。”
黄思德回道:“属下知道了,只是刘大人似乎对训导官一向不太满意,现今宣教局的经费仍未核发,人员的月饷都还在军队这边领着,属下心中时常惶恐,生怕惹了刘大人发怒。”
陈新摇摇手,他知道刘民有担心什么,当下对黄思德道:“经费不用着急,咱们以后缴获的里面,留下一些,也就够补贴宣教局了,最近你做得不错,继续按这个方向做便是。”
。。。。。。
刘民有一路疾驰,莫怀文跟在后面也不做声,回到民政司刚刚坐下,就有一个工业局的人来报告,说王徵要走,临走想见见刘民有。
刘民有站起来,知道还是留不住这个人,最近登州的事情越闹越大,王徵终归知道了,而且文登营和登州的矛盾他也有所耳闻,他的选择一点不奇怪。
王徵来了好几个月,把科技班带得不错,这个时代的科技理论实际上也很少,科技班已经没有什么课程,后面的就看那些学生如何在工作中将理论继续发展。
刘民有自己也兼着科技班的教师,他把后世一些知识提出来,给学生思考,比如rì心说、万有引力、立体几何、蒸汽动力等等,王徵知识广博,也很善于学习,和刘民有讨论几次之后,对刘民有颇为佩服,十分惊奇文登这个地方能出这样的人。而王徵对所有新的科学理论都不看做邪魔外道,即便他仍然坚持地心说,体现了一种包容的科学jīng神。
所以刘民有觉得还是应该去送送,当下问清地方,原来是在文登县东门外的一处客栈。
又一番骑行,到了客栈的时候,王徵已经在门口准备出发,他迎上来道:“还以为刘先生不在,正要起行。”
刘民有下马后按官场礼节跪拜,然后起来道:“还是留不住大人,只好祝大人一路平安。”
王徵脸sè严肃:“巡抚大人和那陈新之事,本官都听说了,公道自在人心,陈新如此做事,跋扈妄为,本官必定站在巡抚大人一方,回到登州便要弹劾于他。”
刘民有一愣,低声劝道:“大人是否偏颇了,不知大人要弹劾陈新何事?”
王徵一愣,他来文登半年多,大半时间在搞机械和教书,总是被陈新安排在三个卫所,连文登老营的营区都没去过,他只是下意识的要站在孙元化一边。
“巡抚大人我是了解的,从来是品行无暇之人,本官不问可知对错。”
刘民有有点无语,但现在登州的情况复杂万分,夹杂着监军和钦差,又有朝廷斗争和大凌河之战的背景,岂是王徵一个书生能影响,更何况还有情报局的人在那边。
他正要劝说王徵,王徵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出秘密的褶皱,“除去那武夫,本官对刘先生和那些学生都十分欣赏,这段rì子比之扬州更对老夫胃口,今rì派人去请先生,一是道别,二来亦是想跟先生说说,那些学生rì后还是要去考个功名,届时老夫自然会帮衬。。。”
王徵语重心长的跟刘民有说了将近一刻钟,大意便是希望那些学生走正途,不要只当个匠户,终于说完之后,他又摸出一本册子给刘民有,刘民有接过一看,写着《续远西奇器图说录最》
“此书乃老夫在文登所写,皆是源于那些学子之异想天开,亦有部分刘先生所言事物,临行无以相赠,只以此书赠刘先生,rì后刘先生来登州,记得来老夫府上做客,若是和那武夫一起,老夫便不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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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援辽
崇祯四年十月十五rì,辽海中已经飘满浮冰,山东大地白雪覆盖,百姓们又开始在严寒中煎熬,各地的商业和农业活动大多停止,仿佛进入了冬眠。
文登到登州的官道上,一面红sè的飞虎军旗在朔风中烈烈飞扬,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大地上传得很远。
“你们是什么军队?”
“文登营!”
“啥叫文登营?”
“战必胜!攻必克!”
“男儿从军为何事?”
“救家国危难!”
赵宣满面通红领头鼓动士气,每问一句便用一只手挥舞一次,将行军的气氛搞得十分热烈,他崇祯二年被抓住后,及时投靠了文登营,因为以前干过白莲教,很多宣传的方法其实是相同的,所以他对训导官的工作非常适应,受到了黄思德的看重,一路历任局训导官、司训导官,现在已经是预备营第四千总部的训导官。
这次文登营出兵救援大凌河,陈新与王廷试讨价还价一番之后,拿了一大堆好处,将人数增加到了两千人,还有辅兵五百,当然陈新告诉王廷试说都是战兵,而且这已经是文登营仅剩的战力。
两千人中有战兵第三千总部、预备营第二司和骑兵营,属于临时拼凑的编制,陈新给这支军队取名大凌河战斗群,由骑兵营营官朱国斌任战斗群副主官,陈新临时给他任命了一个游击的官衔。
战兵第三部一千一百余人,千总是范守业。张家湾最早那批纤夫之一,刚到威海时便在王长福的小队任长枪手,因作战勇猛,一路升迁到副千总,王长福调任预备营营官后,任战兵第三千总部千总。
预备营第二司由两个连组成,都来自文登营区的两个屯堡。共五百余人,骑兵营则全数出动,合计四百名。
赵宣是预备营第一千总部的训导官。这次调动的第二司属于他管辖,他便自告奋勇要随军,被中军部任命为战斗群的副总训导官。
中军部制定了行军的计划。文登营平rì的行军训练很多,但这次路途十分遥远,沿途没有屯堡体系支撑,又是冬季行军,辅兵数量也不多,所以他们计划只让军队一rì走三十至五十里。
现在在文登境内行道路在今年由流民修筑过,比较平整,但也只到最外边的屯堡为止,后面的路就会难走一些,估计rì行军不会超过三十里。这样算起来。从威海到登州就要走十天。
他此时正在发挥他的鼓动才能,让预备营的士兵提起jīng神,这样也能减少士兵的疲劳。
赵宣右手在空中舞动着,“杀建奴复辽东!”
周围的预备营士兵齐声回应,“虎!”
“争前程耀祖宗!”
“虎!”
“得战赏娶媳妇!”
“虎!”士兵们最喜欢听这句。满脸的喜悦。
“从军歌,预备起!”
“黄沙莽莽不见人,但闻战斗声,枪林箭雨天地惊,壮哉我军人,嘘气乾坤暗。叱诧鬼神惊!拼将一倨英雄泪,洒向沙场见血痕。牺牲此驱壳,为吾国干城;人生万古皆有死,何如做征魂!身死名犹列,骨朽血犹磬!何惧箭如雨,浩气压征尘。”
雄壮的歌声中,策马站立在路旁小山上的陈新露出满意的微笑,这次他也将带领中军人员与战斗群同行,中军调动了直属的轻骑侦查队五十人、中军卫队三十人、特勤队第二小队以及部分参谋。今rì是行军第三rì,他们很快将走出文登县界,目前来开,士气非常不错。
他有意提拔朱国斌,所以这次让朱国斌当副手,途中的具体指挥都由朱国斌全权负责,陈新对他是比较信任的,此人是标准的军人,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作战经验也比较丰富。陈新其实不认为他们需要走到大凌河,更多当做一次冬季长途机动的演习。
一身戎装的黄思德对陈新道:“大人,天寒地冻的,您路上多多保重,或者,再安排一辆马车。”
朱国斌瞥一眼黄思德,他最初对这个总训导官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后来发现确实对士气有很大好处,慢慢接受了军中这个角sè,但他对黄思德本人还是有些鄙夷。
陈新轻轻摇手,对两人道:“士兵都能行军,为将者自然也能以身作则。此次行军由国斌指挥,与登州军共同救援大凌河,本官再明确一遍,行军时与他们保持一rì以上距离,每rì扎营按有威胁地区执行,哨马必须随时掌握登莱军行踪。”
朱国斌大声答应,他知道陈新和孙元化关系恶劣,军队之间自然也比较敏感,有所防备是应有之意。
陈新转过身,看着身后一群送行的人,这次刘破军将留守文登,作为中军的值守官,在紧急时召集各军官应对,有争议时的最高决策者则是刘民有。
陈新缓缓道:“今次与以往出征略有不同,各位留守文登,当知眼下形势微妙,军队是干杀头买卖的,容不得一点大意,因此务必加强戒备,与我保持紧密联系,情报局必须保证沿途联络的通畅,若文登有紧急事务,只记住一条处理原则,我文登营的利益不容侵犯。”
一群军官纷纷点头,若是读书人之间谈话,绝不会如此直白说及利益如何,但这些军官都是大老粗,他们都是受苦受怕的人,现在跟着陈新久了,老听他说文登营的利益什么的,丝毫不觉得谈集体的利益有什么不妥。
陈新不太放心,又给各官叮嘱一番,总算说完的时候,山下的行军队列已经走到末尾,压阵的是一个旗队的骑兵,他们排成三列整齐行进。
陈新见状对众人行个军礼,大声道:“文登就拜托各位了。”
。。。。。。
十月二十一rì,文登营经十天行军到达登州,王廷试等上官亲自迎接,安排他们在水城东面的校场扎营,孙元化也一同来检阅,文登营的jīng气神和装备都远超登州标营,良好的营养和训练让士兵看着个个都显得很彪悍。
他想着自己的处境,不由脸sèyīn沉,这段时间花了一大笔银子填东厂和锦衣卫的胃口,也只是李思忠的事情弄成模棱两可,钦差其他的调查结果已经送回京师,其中最严重的是走私本sè到辽东,陈新给的名单全是他的人,其他一些吕直派系的水营将领虽然也走私,却一点事没有。
报告交上去之后,温体仁的发动将在意料之中,很快会有许多御史弹劾孙元化,周延儒正想办法给他拖延,用大凌河之战的背景,理由是不宜临阵换帅,同时希望他尽快得到说得过去的军功。
孙大人便一直盼着孔有德能在辽东立功,但孔有德竟然还没走到就突然折回,简直把他逼到了绝路,他在军中多方查探,知道孔有德是假托风暴,其实根本是怕死不愿去辽东,但自己的形势急需军功,他只能不停逼孔有德从陆路出兵。
但走陆路的物资更多,按大明的规矩,客兵行粮自行供给,到辽东后倒是由户部和辽镇负责,但路上还得靠自己,孔有德不断提难处,死活拖着不愿走,其他各部也是每rì都找孙元化诉苦,生怕孙元化抽调自己所部。标营的士兵听说要走陆路援辽后,又有部分士兵逃脱,孙元化狠心将抓住的一批士兵斩首,震慑其他士兵。
孙元化不敢把人数定得太少,否则弹劾肯定更加严重,他还是计划派出三千多人,加文登营两千多有六千人,算说得过去。所以他把库房和经费搜罗一空,连登州留守部队的军饷都挪用了,全数给了孔有德,终于逼着孔有德等人确定了时间。
陈新和孙元化的关系已经没有余地,好在王廷试和吕直都在,孙元化一点不敢亏待这支军队,陈新在登州补充了一批军粮,又拿到了吕直承诺的部分马匹,总共两百来匹,文登营在仓库找来些马车,用这些马多拉了一些粮草。
起行前孔有德来拜见陈新,陈新知道孔有德是希望陈新到辽东后关照,但陈新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让卫兵挡在了门外。
文登营的辅兵进城购买物资时,还在府城与登莱兵发生一次斗殴,也是情报局设局闹出的,惊动了王廷试和孙元化,最后谁也没有处罚。在陈新的刻意安排下,这两次之后,双方将领和士兵的情绪都很对立,而标营士兵原先还想着路上有文登营为依靠,现在也不用指望了,他们的士气自然变得更加低落。
十月二十三rì,文登营率先出发离开登州,军歌嘹亮的穿过水城与府城间的空地,给两侧城墙上的登州军民展示了一番强军的形象。
孔有德所部则隔了十里路程,垂头丧气的跟着后面,看着他们的感觉,似乎不是去援辽,是直接去送死,登州的物资被文登营分掉很大部分,所以他们的补给也并不充裕,孔有德其实与陈新的打算差不多,都是在路上慢慢磨蹭,最好大凌河的祖大寿早点被干掉,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来,但磨蹭也是需要本钱的,那就是至少要有吃的,正好他就不太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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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柴火
崇祯四年十月二十七rì,辽东大地千里冰封雪花飘飞,土城后的后金兵大营冒出袅袅炊烟,大凌河城外三里的范围内却一片萧索,原来坚守的堠台已经被一一攻克,只剩下断壁残垣,其中一些堠台还驻扎了后金兵,在墙头竖起各sè后金旗帜。
左都督祖大寿愁眉不展,脸sè凝重的看着城下萧索的景象,一群后金兵在两里外骑马缓行,手执一些明军的游击和副将旗帜,继续进行他们的攻心战,。
自从八月围城,祖大寿的表现应该说还是不错的,他不断出兵与建奴进行小规模交战,仅八月底就杀死后金副将两人,游击三人,还有牛录额真数人,杀伤后金兵五百以上,但乌真超哈参战后,陆续攻陷了外围堠台,连最坚固的与子章台也只坚持了三天,参将王景就投降了,各个堠台里面存储的大批粮食也成为了后金兵的军粮。
城里的粮食足够吃到三月,但让祖大寿崩溃的是,他没有柴火,他在守城之初万般盘算,也没有想到最终自己会受困于最廉价的柴火。
辽东冬季严寒,祖大寿当时也只顾着往城里运粮,没想到存储足够的煤和柴,现在冬季一到,没有柴火煮饭取暖,对全城军民都造成严重的影响,城中原本高昂的士气居然因为这个小问题而跌落。
关宁军在城中挖地三尺,将当年被后金军拆毁的木柴都找出来。但也没能用多久。城外的堠台被攻克后。后金兵控制了城周,他们将一些靠近城门的灌木全部收割一空,或者干脆烧毁,只留下堠台附近的,引诱关宁军出城砍伐,然后伏击那些明军,后金军修成土城和占据了堠台之后,关宁军反而变成了攻城的一方。这样一来,关宁军不得不用人命去换廉价的柴火,后来祖大寿终于受不了。停止了所有出城的行动。
)还有一些无用的枪杆,可以当做柴火焚烧。”
祖大寿眼睛仍然盯着西南方向,似乎希望那边能出现奇迹,不过他自己也不相信锦州的吴襄能干得过建奴,建奴在城下炫耀的明军旗帜也说明了问题。
锦州的明军总共出击了三次,丘嘉禾参加了第二次之后,再也不愿意出门,只是逼着吴襄和宋伟出兵,吴襄只得又出门走了一趟,经过前两次的转进之后。这次他已经是惊弓之鸟,全军毫无士气可言,他们刚刚看到后金哨骑便撒腿狂奔,结果被不到百名后金兵狂追三千多关宁铁骑,被斩杀的不到百人,关宁军落马被践踏而死的却达到三百多人。
孙承宗因为考虑城中粮草足够,向崇祯连上奏疏,要求调动文登营和石柱兵,所以历史上损失最重的长山之战还未发生。
围城开始的阶段,祖大寿yīn谋诡计层出不穷。后金兵也很是上了些当,损失了数百人马,但皇太极很快也还了祖大寿一局,他击溃明军第三次救援后,找来一些包衣穿上明军衣服。扛起明军大旗在西南方大声鼓噪,后金兵各营出兵往西南迎战。祖大寿果然上当,匆匆忙忙出门里应外合,结果被后金埋伏的真正jīng兵一通好打,部队损失惨重,连他的铁甲步兵都被干掉一半,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这趟之后祖大寿变得小心翼翼,两月间他的家丁损失严重,而且城外后金兵也打出了经验,只依托土城壕沟作战,丝毫不给关宁军机会。
祖可法在身后低声道:“义父,洪太又shè来招降书,义父看不看?”
“不看。”祖大寿吐出一口白气,皇太极不外乎是说些天佑大金,以辽东界我的废话,然后解释一下阿敏屠城是自作主张,他绝不会亏待祖大寿之类的。
何可纲听了敬佩道:“少傅英明,且不说华夷大防,便只言才略,属下观洪太此人难成大事,其取永平而旋即回辽东,不脱建奴盗贼本sè,永平余军调度无方,又对城民肆意屠戮,天下人观之,不过一屠夫尔,岂是值得托付之明主。”
祖可法低头没有说话,祖大寿也只是微微点头,继续沿着城墙巡视,各处草场中挤满缩成一团的明军,很多人在外面套着抢来的平民衣服,即便如此,还是冷得瑟瑟发抖。他走到瓮城位置后,顺着城梯走下城墙,回到大凌河城内。
大凌河城中只有少量建筑,大部分都是帐篷和地窝子,后金军上次破坏时,便烧毁了所有房屋,这次关宁军一直忙着修城,大部分建筑材料用于了城墙,严寒到来之后只能把地窝子挖深,现在气温进一步下降后,土地冻得坚硬,连挖土也很困难了,因为没有取暖的材料,处于最底层的民夫已经冻死不少。
他前面不远有几名士兵正在从民夫身上拔衣服,那些民夫在腰刀的威逼下只能脱下自己的外套,士兵一把抢过之后套在自己身上。在祖大寿看来,这类公然的抢劫不算错误,只要能维持军队的战力就行,眼下大凌河城的这些军队是关宁军的jīng华,当然比民夫值钱。
走到他的驻地时,一群家丁正在砍马鞍,将里面的木头部分取出来,祖可法低声道:“还有一千多个马鞍,但咱们得留着突围用,不能再砍了。”
“马的情形如何?”
“没有草料,只能全吃jīng粮,还够吃一个月,到时要是再不解围,就只能杀了。”
祖大寿叹口气,皇太极这个打法是他从未料到的,现在土城一成,自己的骑兵基本无用,靠大凌河本身的力量突围已经是不可能。
局势如此,除了希望锦州的救援,投降的念头已经多次如幽灵般飘过祖大寿脑海,他估计手下的将领也多少会想到。
自从军事行动陷入僵持之后,后金便不断shè书或派遣俘获的明将来劝降,但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后金给不了他什么。现在的关宁军有辽饷有土地,祖大寿自己在宁远一带有大量的田地,上万的佃户,他便是辽东的太上皇,连孙承宗也不敢逼迫自己。
皇太极摆出一副英主的口气,但劝降书中丝毫未提实际的东西,只说按功授官,自己一旦投降的话,肯定被后金军押归辽东,最多分一些地,然后依附于各旗,完全沦为八旗的附庸,哪有现在的rì子舒服。
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不愿意投降后金,后金兵虽然在城外展示了一些缴获的明军旗帜,声称消灭了关宁军主力,但祖大寿看得出最多有副将旗,说明明军的主力并未被他们击败,所以希望还是有的。
何可纲信心满满的道:“少傅,咱们艰苦,建奴同样不好受,观其营帐,每rì皆有包衣被拖出掩埋,沈阳至大凌河数百里地,冬季转运粮草十到其五便是幸运,再者他们的红夷炮并无多大威胁,炮兵施放便不得法,前rì攻南城炸膛一门,二来炮大弹小,属下在南城墙寻到一枚铁弹,不过七斤重,其红夷炮至少五千斤,可见制炮亦是粗陋。七斤炮子于我城墙损伤甚小。只要咱们坚守着,孙大人会来救咱们的。”
祖可法冷冷道:“就靠吴襄和宋伟?”
何可纲一时语塞,转头看着祖可法道:“吴襄宋伟皆在遵永大捷击溃过建奴,何以不可解围,山海关还有数千白杆兵,合军前来当有一战之力。”
祖可法反驳道:“我等亦参与遵永大捷,遵永之时建奴不过一支孤军,被我十万大军三面围打,如今建奴举国前来,背靠辽东,如今岂能与当时相比。”
何可纲怒目而视,“临阵之际岂容肚中回肠,建奴化外野人,生xìng残暴,我等战之不过可以逃可撤,却绝不可言降。。。”
祖大寿听着两人争执,他现在心中最先想起的,便是那支文登营,虽然他看陈新不顺眼,但知道要说能打,就这支文登营和白杆兵最厉害,如果他们能来,才真能算有希望。
。。。。。。
祖少傅殷切期盼的文登营此时才刚刚出发,他们没有走难行的黄县和招远,而是先绕道栖霞,到达莱阳后往西向平度州进发。
孔有德部就跟在他们身后,已经拉出一天的距离,孔有德和陈新都是参将,这次行军孙元化没有安排两支军队的从属关系,属于各自为政。
出乎孔有德意料的是,陈新出发之后派人联系过他,表示途中可以加强联络,并提供一些帮助,孔有德知道孙元化的困境,一直在摇摆是否要投靠吕直,但孙元化对他确实有知遇之恩,就他所知道的,早在崇祯二年底,孙承宗鉴于刘兴治之事,就曾告诫孙元化要jǐng惕孔有德和李九成,当时孙元化也说“此数猾不可复东”,但他最终还是重用了几人,所以孔有德心中对孙元化始终有种感激。至于陈新这个人,孔有德其实也有心投靠,因为文登营崛起的势头十分猛烈,而且文登对辽民一直很优容。
对这次陈新前后态度的变化,孔有德认为是陈新在登州故意表现给吕直看的,现在出发后的态度才是陈新自己的态度。于是他爽快的答应下来,文登的塘马每rì来一次,与他们进行联络。
但陈新态度的改善也仅限于此,孔有德几次暗示希望分享些粮草,没有得到回应,双方都走得不快,文登营到莱阳后扎营一rì,然后继续前进,莱阳县治往东到县界九十里,县界到平度州州治是一百八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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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孤胆
莱州府平度州州治,城北的大泽山连绵百里峰峦起伏,共有山峰两千余座,成为莱州群山之宗,其最高峰名为北峰,为大泽山之宗。平度州城附近几条河流便大多出自大泽山。
与附近招远等地山连着山不同,大泽山周边却是一马平川,因为山中发源的河流众多,灌溉也相对容易,土地远比登州肥沃。大泽山高林密,放在后世称为山清水秀,此时只能叫穷山恶水,不可避免便有不少占山为王的土匪,大泽山各处便于出山的地方,分布着数十股大小土匪,他们时常到平原地区打劫,周围的大户普遍有地主武装。
一名身着长衫面如斧削的男子正行走在大泽山中,他便是文登营情报局的吴坚忠,他所在的山峰名叫rǔ儿山,因山上有一处岩石形似哺rǔ的妇女而得名。但吴坚忠对那块石头没有什么兴趣,他只对山上一群形状猥琐的男人有兴趣。
吴坚忠在莱州已经活动了近两月,寻找合适的匪帮为情报局效力,能给他帮助的是几名在莱阳收复的土匪,但他一个辽东来的外地人,在山东的匪坛又没有知名度,要别人相信他是很难的,到莱州后只招降了两股数十人的土匪,还都是拿银子收买的,十分不可靠。
秦荣的行动队人数不多,也并不擅长山地野外作战,他们的长项是城市的短兵相接和暗杀行动。所以行动队只短暂逗留一段时间。发觉用处不大之后,便由秦荣领着返回了登州,吴坚忠则坚持要继续寻找,独自留下来,仅仅只有四海商社在平度州的一个商铺能给他非常有限的支持。
他数rì前在商铺收到情报站传信,知道文登营大军很快将到达平度州,他便更急于完成任务,当初周世发布置的时候并未说明招募匪徒的用处,所以吴坚忠认为就是为此次出兵准备的,急切之下又带了一个喽啰进了山。
一刻钟之后。他走到一个隘口,上面冒出几个脏兮兮的脑袋,还有几把生锈的兵刃。吴坚忠停下脚步,随行的一名莱阳小匪首跑上去打招呼。他匪名叫地老鼠,曾在这伙土匪中呆过,六月文登营在莱阳打击土匪,他所在的匪帮也被收服,因为有在平度州的工作经历,被情报局招去做外勤,这次跟随吴坚忠来到平度州。
上面的几个土匪认出地老鼠后,骂骂咧咧的站出来,他们交谈一阵后,地老鼠对吴坚忠招手。吴坚忠才慢慢走了上去。
脏兮兮的匪徒头子上下打量吴坚忠半响,开口有点结巴:“你,你,你这人,找俺们大柜啥,啥事?”
吴坚忠面无表情道:“找他做买卖。”
那匪徒头子瞥一眼吴坚忠的衣服,“俺,俺们大,大柜说了,五十两银子以下的买卖。别,别找俺们。”
吴坚忠忍不住嘴角勾起,随手扔过去一块五两的银子,“五十两还不值我走一趟,带路。”
“带。带,这就。就带路。”结巴土匪拿了银子,奉上笑脸请吴坚忠跟自己去见大柜,地老鼠得意的对他道:“俺就说了是大人物吧,听俺的没错。”
结巴眉花眼笑,“你狗rì,rì的地老鼠混得。。。得舒坦,老子守个山道,也能拿五两银子。”
地老鼠乘机问道:“结巴哥,你们在平度州混得咋样?其他山头还敢欺负咱们不?”
“敢,咋不敢。”结巴表情换为愁眉苦脸,他指指不远处的几个山头,“应岚埠。。。高君山的人都欺负俺,上。。。上次抢的娘们就被他们半道截了,大柜气不过,俺们正跟他们干仗。”
地老鼠惊讶道:“老君山也有人占了?”
结巴生气道:“谁说不是,你说说这世道,当个土匪都有人争。”
吴坚忠无心听他讲述土匪的职场竞争,一路上观察周围山头,这里属于大泽山西侧,自西峰顶往南,附近有牛头山、瓦屋山、、应岚埠、欢喜岭、老君山等数十山头,rǔ儿山略微靠里,需要从其他土匪的地盘经过,所以才会有结巴所说被抢了娘们之事,只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吴坚忠便可知这股土匪实力平平。
结巴和地老鼠一路交谈,又走过两个隘口后,两人到了半山腰的匪寨,吴坚忠估计大约有三百至五百人。土匪的大堂原来是一处庙宇,被这伙土匪抢来住了,他们敢驱逐和尚,却不敢动那些神仙佛祖的像,大柜便与菩萨们共享了大殿。
结巴先进去通报,等了片刻招呼吴坚忠进殿,吴坚忠走进去时,一群歪瓜裂枣的各sè土匪正在殿中烤火,篝火上烤着一只羊,上首是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身上披着件油腻腻的皮毛大衣。
群匪齐齐转头,尽是面目可憎,一个土匪骂骂咧咧上来搜身,吴坚忠也并不阻挡。那土匪搜出来一把匕首,文登军工厂制作的,土匪咧嘴笑着收到了自己怀里。
上首的络腮胡便是匪首趟地虎,明代土匪受水浒传影响,都喜欢取个混号,一来威风,二来隐瞒自己的本名,陕西那群流寇也是如此,直到后来铁了心从事这个行业,才把自己的真名公布出来。
他提着一只羊腿,偏头看着吴坚忠,“能给老子啥好处?”
“一千两银子。”
络腮胡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自顾自的撕扯着羊腿,慢慢踱到吴坚忠身边,左手指着吴坚忠道:“看你不像啥好东西,先说干啥买卖?俺告诉你,抢官不做、抢兵不做、抢有亲戚当官的不做……他话还没说完,吴坚忠猛地一拉他左手。人已经窜到趟地虎身后。右手从头发中摸出一块薄薄的刀片,比在了趟地虎颈子上。
哗哗一阵抽刀的声音,周围的土匪纷纷执刀在手,他们明明看到有人搜过身,没想到此人竟然把刀子藏在头发里。
吴坚忠对近在咫尺的十多把刀剑视而不见,用满不在乎的口气道:“谁过来我就杀了你们大柜。”
趟地虎一脸刚毅,“狗东西,你够胆就杀了俺,俺这许多兄弟非把你大卸八块,砍成肉酱。孙二娘做包子的那种。”
吴坚忠感觉到趟地虎在轻轻颤抖,对周围土匪冷笑道:“给爷爷让条路,我要找个屋子跟你们大柜谈谈好处。”
他也不等土匪说话,推着趟地虎迎着刀剑过去。那些土匪慌忙让开,看着吴坚忠押着大柜大摇大摆进了后进一间屋子,一群土匪不由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号称干的刀头舔血的买卖,但这样丝毫不畏惧生死的人,还是从未见过。
吴坚忠把门一关山,趟地虎就低声求饶道:“兄弟饶命,一千两银子俺不要了,你说啥事俺都答应,在兄弟们面前给俺留个情面。不然俺这大柜没法做了。”
吴坚忠仍把刀子放在颈子上,面无表情的道:“我是来跟你说好处的,一千两银子你自然可以不要,这好处比一千两大得多,只要你听我号令,跟着我家大人做事,我保你一年内成大泽山群寨之主,所有山头都得听你号令,银子大把花,官军不剿你。而且。。。”
趟地虎已经听傻了,呆呆回问了一句,“而且啥?”
“而且以后还让你招安,落个安生的富家翁。”
“大人,你是俺再生父母。俺听你的……平度州北门外五里的一片农田中,分布着密密麻麻的营帐。中军大帐坐落在一处稍高的土丘,大帐的顶上飘扬着一面飞虎军旗。
陈新也在远眺连绵的大泽山,他去年从临清返回之时曾经从这里经过,平度州与莱阳接壤,除正北的大山和西北的浅丘陵之外,其余地区都是适合耕种的平原,莱州虽然自然条件优于登州,但同样受到此时天灾人*祸的严重影响,农民逃散严重,无数的良田荒芜。
对陈新来说,这些土地就是扩大势力的最好基础,只要能控制好莱州,进行有效率的管理,就能解决百万人的吃饭问题,彻底解决文登营目前土地粮食短缺的弊端,有了土地就有了足够的人,工商业也能随之发展。
海对面的后金实际也只控制了有限的资源,辽东东面大多是难以耕种的山地,沃土集中在辽沈平原和南四卫的沿海,可耕种面积并不大,而且每年只能收一季。他们的人力更远远无法与大明庞大的流民相比。
陈新与他们多次交锋,对这个敌人了解也更加清晰,从军事组织力上来讲,后金的动员能力超过大明,仍带有明显的部落sè彩,最大的优势是拥有一批多年征战的老兵,虽然整个后金都是以征战为中心,但组织力还是无法与职业军队相比。前面三次作战说明,文登营能通过更先进的组织和训练弥补经验的差距,只要自己能有效控制登莱青三府,总体实力和军事实力都能够抗衡后金。
青州目前属于山东巡抚管辖,同样大部分是平原,陈新虽然垂涎三尺,但也只能等以后再打主意,眼前最重要的,便是拿下登莱两府的利益,一旦耕地充足,他就有了当军阀的本钱,以文登营的战力做后盾,将成为一股能左右北方局势的重要力量。
一面塘马的背旗在帐篷间闪过,陈新往土丘下走去,两名塘马很快到了大帐前,递给情报局的联络官一个火漆封着的信封。
联络官打开看完,快步到陈新面前低声道:“大人,东江镇又出乱子了。”
陈新略微有些诧异,按说东江已经封冻了,情报如何能得知,那联络官接着道:“是彻底封冻前送出来的,十月十一rì皮岛兵变,乱兵将东江镇总兵黄龙扣押,挖去他鼻子,割去了耳朵,情报传出前,黄龙仍被乱军扣押。”
陈新接过情报,看出是周世发亲手所写,上面记述了大致的经过,还是黄龙贪污过甚,御下严苛,岛中无人不骂他,他一个外来将领如此做事,自然容易惹出事情。
陈新细细看完,此事十分严重,孙元化肯定是瞒不过王廷试等人,很快朝廷也会知道,孙元化的处境就更难了,因为黄龙是他坚持保举的,这已经是今年东江镇第二次兵变。
这事情与文登营并无直接关系,但他在情报的最后留意到一个名字,耿仲裕,这次耿仲裕是兵变的主导者之一,这个人他在皮岛见过,是从文登贩卖私货到朝鲜的将领之一,而且他还有一个身份,登州标兵中营参将耿仲明的弟弟。RS
第八十二章 选择
文登营大营外三里的一处树林外,布满了中军卫队的明哨,冬季的树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地上堆满积雪。
陈新带着海狗子和情报局联络官走进树林,在这里见到了刚刚回来的吴坚忠,正听着他的汇报。
“rǔ儿山这一伙共三百余人,趟地虎答应把长子和大妇送来为质,他想见见大人,1小人不知大人心意,还未应承他,也未告诉大人的身份。”
吴坚忠仍是一副冷静的模样,陈新对他这次行动甚为欣赏,从此事可以看出,吴坚忠有种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在吴坚忠的信念中,最重要的是任何情况下都要完成上官的命令,便如他当年徒步穿越辽西一样,这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韧xìng,这种不畏艰险的属下是任何上位者都喜欢的。
此时听完他汇报,陈新略微思考一下,并未回答是否见趟地虎“你对趟地虎这伙人是如何安排的?”
吴坚忠惊讶的抬头,他当时只想着收服土匪,后面到底如何做,倒没细想。
陈新见状微笑一下,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指了指对面一块石头,示意吴坚忠也坐,吴坚忠来了文登一段rì子,知道从上到下纪律严苛,但都不太讲究虚礼,也不客气的坐了。
陈新这才道:“文登营战兵是我的右手,情报局便是我的左手,眼下战兵已经名扬天下,看着很是风光,情报局暂时还名声不显,但对本官而言都很重要,情报局的重要在于隐藏的力量,可以用更少的资源控制一些分散的势力,这些土匪便是这样的势力,最大的坏处也在于必须隐蔽,就算你被人抓住,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文登营的人。”
吴坚忠有些明白但他不在乎自己的处境,看陈新意思,趟地虎还只是个开始,他想控制一批暗中的力量,思索着问道:“大人,山中匪徒甚多,有些悍匪是无法收服的。”
陈新笑道:“正是,咱们能收服的,多半不会是最强的土匪,没准哪天就被人吃了咱们要让人帮着做事,好处是不能少的,但我不会给银子,这好处就是可以帮他们灭掉附近的悍匪,让他成最大的一股土匪,后面的好处,当然就靠他自己去拿。”
吴坚忠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那你现在想想能给趟地虎什么好处。”
“趟地虎旁边便有老君山、牛头山、欢喜岭三个匪寨,平rì与趟地虎多有火并,属下请大人派出战兵,消灭三处匪徒让趟地虎收编那些匪众,如此一来他便是大泽山排的上号的山寨,这就是眼下的好处。”
陈新点头笑道:“正是如此,趟地虎想见我就不必了,也不要告诉他你受命于本官,让他知道你来自文登营就行。本官留下一个战兵司和一个特勤小队在此,作战时不许趟地虎参与打完后再让他们去收服。”
“明白了。”
“击溃三处匪寨后,战兵要追赶大军,你留在平度州控制好趟地虎,还有保障情报传递。”
吴坚忠一一答应,其实按他心中所想他还是最喜欢上阵和建奴厮杀,但陈新既然认为他适合干这事,也只能先干着。
“这些匪徒很快就有用处,趟地虎的家眷到手后马上送往文登,你留在平度州联络点等待命令,但你得记住你只和趟地虎联络,其他的匪徒不能知道你的背景。”
陈新对这个做事沉着的手下很满意,又叮嘱道:“原本我打算让你负责辽东情报但眼下咱们在辽东无立脚之地,你在皮岛又是熟脸孔其中诸多难处,想干也干不了,便先干着此事,山东的绿林好汉多得很,这条线以后还要向外延伸。很多事咱们不方便做的,就需要这些人来动手。”
“是,请大人分派营伍,小人为向导,即刻带他们去清剿三处匪寨。”
。。。。。。
皮岛再次兵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登州,王廷试等钦差此时已准备离开,回京城复命,听到消息后又逗留下来,孙元化已经彻底慌了手脚,他痛骂黄龙之余,一度想让孔有德等人回师,准备〖镇〗压皮岛兵乱,但此时的皮岛已经封冻,登州水师也无法前往支援,一切只能指望东江镇内部。
孙元化已经对局势焦头烂额,就他目前的政绩来看,即便有周延儒的照拂,最好的结局也只是去职闲住,但当官当久了,那种权力的滋味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孙元化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他思虑再三,大凌河是眼下朝廷的重心所在,东江镇即便兵变,也远在辽海之东,显然救援大凌河的政治影响更高,所以孔有德等人必须继续援辽,而且速度还要加快。
他的命令很快便通过塘马传递到了孔有德所部,此时的孔有德部也已经得到消息,他们就在平度州城南面扎营,休整了两天,原本满怀希望可以回登州,现在却得到了加快速度的指令,这些辽兵顿时怨声载道。
这支登州兵共三千三百人,其中骑兵近九百人,大部分是各将领的家丁,他们的粮草一直不足,栖霞、莱阳和平度州拒绝提供粮草,包括对文登营也是一样,陈新唯有在莱阳得到了欢迎,因为莱阳的官员和民众都还记得己巳年文登营的救援之恩。孔有德所部经过之处,各城城门紧闭,甚至不允许他们进城采购,他们在大明境内行军,却与外线行军无异,加上他们带的军饷很少,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后面上千里的征程让孔部望而生畏。
皮岛变乱的消息传开后,也给这些辽兵一种暗示,似乎士兵闹些乱子是一种常态,想想辽西的关宁军,祖大寿不用说,其他乱兵逼死巡抚毕自肃,抓扣副将茅元仪,最后都没有什么严厉处罚。
吃饭穿衣都成问题,军纪自然无法维持,登州兵一路偷鸡摸狗在乡野之地便公然抢劫平民,这些辽军的目的只是抢吃的,他们在山东还是有种诚惶诚恐的外乡人心态,胆子并不太大,杀人jiānyín不敢做,也不敢打劫缙绅大户,孔有德在登州吃够了缙绅的苦头,只能对这些人敬而远之。
他们这样一路艰辛到了平度州,此时文登营正准备开拔,只留下一支小部队在大泽山清剿几股匪徒理由是匪徒打劫了文登营的军粮,平度州也无法核实,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登州兵的情况被文登联络的哨马一一反馈到陈新那里,孔有德所部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有任何改善,现在只看他们在何处开始爆发,陈新当下派出哨马到平度州城南面,请孔有德来文登营营地见面。
五大三粗的孔有德应约而来陈新亲自在营门迎接他,孔有德脸sè憔悴,从战马上跳下后便对陈新躬身,虽然两人都是参将但陈新的散阶比他高,实力也比他强得多,rì子也比他滋润。
陈新一脸微笑回礼,打量一番孔有德,这个订东矿徒与去年见面几乎未变,从陈新的心里来说,对孔有德这群东山矿工是有些佩服的,在努尔哈赤军威最盛之时敢于和建奴死磕,孔有德后来到东江镇后表现也不错,至少敢深入辽东作战。随着毛文龙的被杀,这群流落于海岛的辽民又再次来到登州,从始至终带着一种背井离乡的自卑情绪。
从陈新这两年收集的情况,他们在登州远远没有关宁军一样的霸气,他们要忍受的,除了大明军队扣饷的通病外,更多了本地人对移民的敌意,这种戒备无处不在,这些辽民如同小媳妇一般谨慎,1小心应付着文官和当地的缙绅,如果这种忍耐到达临界点,他们的爆发出的怒火便能让这些曾经小心翼翼的士兵变得无比残忍。
陈新将孔有德邀请进了大帐,孔有德看到一路上文登营肃然景象,心中暗自羡慕,又感叹境遇的差距,听说这陈新也是辽民,孔有德跟着毛文龙在辽东干建奴的时候,这个陈新还不知道在哪里讨饭,天启七年才当了个卫所百户,五年时间已经拥有了远超孔有德的势力,孔有德听过一些传言,据说陈新得到皇上和朝中多位阁老看重,所以敢不给孙元化面子。
出兵时孙元化交代他不要与陈新混到一块,孔有德当时满口答应,但他心中自有打算,这次毕竟是援辽,陈新的文登营战力强横,跟他搞好关系是能救命的,所以陈新一召唤,孔有德就只能巴巴的赶来。
孔有德带了一人进帐,在椅子上坐了一个角,他尽量把声音放轻,摆出一副下级姿态“陈大人,这位是中营千总李应元。”
陈新对那李应元微笑点头,李应元气质yīn沉,眼中带着一种桀骜,他跪下大声道:“见过陈大人,1小人听我爹说在文登见过大人,一直盼着能看看大人,今rì算是了了小人一个心思。”
陈新客气道:“李千总过奖,不知令尊是?”
“俺爹是李九成。”
“哦。”陈新隐约记起了去年与孙元化同来的那个武将,印象中满脸凶悍,当时吕直还打算让他去县衙查税帐,按情报局报来的最新汇总,李九成现在是标营的游击,陈新微微伸手:“原来是李大人的公子,真是将门虎子,快请起。”
李应元起来后,陈新继续问道:“这次李将军是否亦在贵军之中?”
“几月前巡抚大人派我爹去了边塞买马,一直还未回来。
登州买马的事情陈新知道,这笔银子是孙元化在年初特别申请的,当时有周延儒敲边鼓,崇祯是有求必应,由工部提供购马银,总数二万两,在边塞跟蒙古买马每匹一般是二十两上下,足够买一千匹,加上往来路程上的损耗,七八百匹战马应该是有的。陈新三月去登州的时候,孙元化还曾告诉陈新,等马买回来,给文登营一部分。
“李将军父子都辛苦,李千总将门虎子,好好跟着孔将军,如今天下动乱频仍,正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陈新勉励李应元几句,算是尽了礼仪,然后便转向孔有德。
“孔将军,昨rì登州发来军令,让我部加速赶往辽镇,孔将军是否一样收到了?”
孔有德还是鼻副谨慎模样,与他五大三粗的外表形成强烈对比,他轻轻道:“也收到了,只是这冰天雪地的,要快起来也不易,不知陈大人有何方略,下官愿听从大人安排。”
陈新听他口气,是打算这次出兵听自己指挥,但他知道也仅限于这次作战,大明一向以文制武,明中之后文官权力全面压制武将,连武人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即便要投靠也是要投靠文官,不会投靠自己这么个平级武官,而且就算陈新当了登莱总兵,也只是职级高出参将,平时只能管正兵营,管不到其他奇兵援兵游兵的军饷和人事,唯有出兵时有指挥权,所以总兵、副总兵、参将等等之间,不算完全的上下级关系,平时更像单独的部门,受巡抚衙门的统一管理,巡抚控制人事和粮饷,这便是以文制武的制度和物质基础。
所以不管孔有德愿不愿意,他都是无法带着队伍投靠陈新的,除非他放弃官职净身投靠,但显然更不可能。陈新想完这一层,对孔有德说道:“既然巡抚大人有令,咱们当兵的自然要遵从,本官打算明rì起行,每rì行军六十至七十里,只是这线路,还想听听孔将军意思。”
孔有德受宠若惊,思索后回道:“某觉得,过平度州后,可走昌邑、寿光、乐安至武定州,然后便去德州府,沿运河一路北上,那边冬季买粮更容易些。”
陈新拿出自己的地图,他看看孔有德所说的线路,与自己计划的相差不多,而他不知道孔有德到底是在哪里造反,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李应元插言道:“咱们标营每rì最多能走三四十里,粮草亦是不足,怕是跟不上大人。”
陈新摸着下巴,孔有德应该是想跟着自己一起走,能在粮饷上有个照应。孔有德造反是陈新等待了许久的时机,但现在孔有德站在他面前,完全没有跋扈嚣张的模样,辽人在登州的凄苦他也是知道的,他心中出现了一丝不忍,如果他帮孔有德提供一些补给,这伙人未必会造反,或许暗中投靠自己,也不必去当汉jiān。
但这一点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瞬间,很快他便推翻了这个冲动,祖大寿能守多久,陈新不清楚,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就带这两千人去辽东,而文登其他的部队,是没在朝廷挂号的,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出现在辽镇,如果孔有德不反,他们就只能一直走到辽东。
到了大凌河城,要是输了的话,自己的脑袋多半就被建奴砍了,胜了的话对陈新也并无多大益处,孙元化可能因此留任,周延儒可能继续当首辅,登州的局势仍然是本地缙绅占优,而陈新说到底是个外地人,文登营也是流民为主,没有清盘的情况下,土地和资源都在官员和缙绅手中,根本不能转化为对抗建奴的实力,文登营仍然只是别人手中的筹码。
而孔有德本身也只是个旧式将领,对文登营并非必须的人才,从情报局收集的情况,他喝兵血吃空饷一点不比正兵营差。
陈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孔有德满是皱纹又充满希望的脸“如此,本官将带文登营先行,我部粮饷亦是不足,怕是不能补充贵部,请孔将军见谅。”
孔有德和李九成两人的脸上顿时一副失望表情,陈新定下决心,稍作寒暄便端茶送客,临行送了两人少量猪羊肉,孔有德收下后带兵离开了,陈新亲自送出营门,一群辽兵的背影在风雪中远去,苍凉而落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