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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山梦     晚明txt下载     晚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八章 招抚

    

    崇祯四年正月二十,京师各部开始陆续办公,开始新一年的艰难维持,去年打了半年仗,下半年才有jīng力在京畿附近恢复一些生产,缺钱的总体情况不变,所以增加了一次辽饷,十二月初一正式明发天下,从原来的九厘变为了一分二厘,皇帝就希望今年能好过一些。

    宫墙重重的紫禁城中,崇祯在乾清宫中召集了各部官员廷议,各官表情凝重,他们所商讨的不是东奴,而是越来越浩大的山陕流寇。

    崇祯二年武之望病死后,杨鹤接任三边总督,他上任后情况还不算太坏,流寇虽多,但基本被限制在一些地区,没有形成燎原之势,但正好这时候建奴入寇来了,陕西三边的延绥、甘肃,宁夏都有调兵勤王,加上附近的固原、山西等军镇,共计三万余边军调动勤王。

    这些军队离开后,杨鹤在陕西没有jīng锐可以动用,崇祯二年的大旱使得情况更加恶化,流寇乘着明军离开的势力真空,开始在各处流动,年底时东路流寇有部分进入山西,同样大旱的山西成为流寇的又一温床,大量贫苦百姓从贼,生产更加被破坏,产生更大的恶xìng循环。

    各路勤王的边军中,甘肃、山西两路成为溃兵,吴自勉的延绥兵在路上也逃得不少,大批逃散的边军不敢回原伍,一些落草为寇,一些则投入了流寇队伍混rì子,使得流寇的战斗能力慢慢增强,尽管他们对官军仍然有根深蒂固的恐惧。大多时候望风而逃,但他们开始敢于主动攻击一些小股的明军,或是攻打较大的县城。

    四城战役结束后,三边军队开始陆续回到陕西,流寇压力骤然增大,东路各贼便开始大量往更空虚的山西转移,老回回十月攻陷了两省间的重镇河曲。占据了重要的黄河渡口,大批流寇开始涌入山西,分别有八金刚、王子顺、上天猴、王嘉胤、张献忠、横天王、一字王等数十家。其中名声最大力量最强的就是王嘉胤。

    兵部为了应对流寇,除命令各边军归伍之外,又从关宁军抽调了一支骑兵。以遏制乱民的流动,曹文诏因为四城之战战功卓著,加上又有点被其他将领排挤,被关宁扔了出来,兵部任命他为延绥东路副总兵,曹文诏连建奴也敢野战,岂会把这些乱民放在眼中,他很快带着本部人马到了陕西,打得各路流寇鸡飞狗跳,常常几百人追得上万流寇入地无门。这位剿杀流民的名将开始崭露头角。

    虽然明军一直大胜,还是有剿不胜剿之感,杨鹤认为剿也是花钱,倒不如把军费用来招抚流寇,也免得杀人太多。有违天和,于是上了几道奏疏,希望朝廷支援点银子和粮食。

    现在乾清宫中讨论的,也就是杨鹤的这个招抚之策,崇祯看了一眼参加廷议的陕西参政刘嘉遇,淡淡问道:“三边总督的意思。朕都明白,你等陕西各官,是否都如此认为。”

    刘嘉遇低着头道:“回万岁,亦有主剿者,如参政洪承畴,然各府府库拮据,常只余数千银两,大兵一出,用度不敷,究乱民之始,总因饥荒之极,民不聊生,若是没有活路,无非此散彼聚,终无已时,以军戈相向,剿不胜剿。是以杨大人认为剿局不易结,必得剿抚兼备,然招抚之局同样不易结,仍是钱粮用度不支,空言招抚,旋又叛去。”

    他说了半天,还是没说陕西各官是否一致,朝上各位大人也没有追问,崇祯微微有些不快,梁廷栋作为本兵,此时不能装哑巴,他出列说道:“禀万岁,对付乱民,原本就是剿抚二策,无非以何为主而已,若是只有招抚,亦是不妥。”

    温体仁正要出列,周延儒抢先一步站出来道:“臣亦认为,剿抚互为表里,缺一不可,何时应剿,何时应抚,还需三边总督用一番心思,流贼如今大小数十股,于每股流贼需得细细分辨,哪些可剿,哪些可抚,于顽固不泯者,动以雷霆,震慑宵小,于良知尚存者,施以怀柔,方能真得招抚之效,既显万岁仁厚,亦彰显万岁威严。且剿抚之时,不可拘泥于本省,如今秦贼已入三晋,山西地连河南、北直隶,这两地与山东也在咫尺,河南中原之地,乱则天下震动,山东京师咽喉,乱则运河断绝,万不可任其蔓延,用抚之时,当令河南、真定各地严加巡防,以免成燎原之势。”

    崇祯听得连连点头,这个周延儒每次说及实际问题,都有一番见解,让崇祯对他越发满意,温体仁则低着头,周延儒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光了,但温体仁还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因为周延儒十一月已经升为内阁首辅,圣眷正隆,大权在握,对温体仁也不如原来那么客气。

    下首的兵科给事中仇维祯站出来,对付流贼是兵部的事,正该他这个兵科给事中查漏补缺,他从容道:“秦中之寇原系饥民、聚伙成贼不过为求旦夕之命,滋蔓至晋,屠城掠堡,处处见告,若地方各官用心任事,又怎会成眼前之局。陜督杨大人言:剿抚皆有不易结之局,臣观其意,重归于抚,臣反复筹画。秦晋兵机微有不同,晋之贼原秦人也,起自秦而为乱于晋,近rì抢掠之获厚赀以募,晋民始有起而应之者。今众兵旦夕已集河曲,枢臣又令尤世禄从平阳诸处逆剿,世禄骁将,贼闻其来必惧。乘其惧也抚之必易。况秦督既以抚自任,当并饥民之为乱晋中者亦广为招纳,使晋有难犯之兵以禠夺其胆。”

    仇维祯所说,便是以武力为后盾,通过招抚一并根除山西的乱情,比周延儒的高屋建瓴又更细致一些,很符合他兵科给事中的身份。崇祯赞道:“汝所说甚合朕意。”

    刘嘉遇见皇帝快要认可杨鹤的招抚政策,赶紧加把力道:“杨大人曾言,钱粮用之于剿贼,金银一去不还,且斩首太多,上干和气。费之于抚,金钱去而民在。活一人即得一人xìng命,盗息民安,利莫大焉。”

    崇祯叹口气道:“寇亦我赤子。宜抚之。”

    众大臣都一起躬身道:“皇上圣明。”其实这些人都是说的剿抚并用,出了漏子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始终担责任的只能是杨鹤。

    崇祯对他们道:“传朕旨意。陕西屡报饥荒,小民失业,甚至迫而从贼,自罹锋刃。谁非赤子,颠连若斯,谊切痌瘝,可胜悯恻。今特发十万金,命御史前去,酌被灾之处,次第赈给。仍晓谕愚民。即已被胁从,误入贼党,若肯归正,即为良民,嘉与维新。一体收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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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登营的大校场上,骑兵队的三百名骑兵正在演练,陈新等军官站在将台上认真的观看。文登营的骑兵同样是十二人为一队,文登营以前的骑兵数量较少,在己巳之役中主要干些塘报和架梁等工作,与建奴有一些侦查和反侦查的小规模战斗。但远远不能与建奴对决,正好他们在己巳之战中缴获了数百匹战马,所以陈新决定加强的下一个部分就是骑兵。

    陈新将骑兵分为两部分,骑兵队主要作为战阵对决,另外的则用于侦查和传讯,中军部直属了一个哨骑队,其他的分配到各千总部,现在的每个千总部各增设一个司,每千总下辖三个司,比原来增加了一个,人数近千人,以后每个千总部再附加一个炮队,这样每个千总部有各自的火力支援和侦查力量,都具有dú lì作战能力,可以让陈新的调派更加灵活。

    现在校场上训练的是朱国斌的骑兵队,陈新把骑兵队的武器简化了,只用骑枪和戚家刀两种武器,三个局的骑兵排成三个宽宽的横排,第一排是旗枪,第二排是戚家刀,第三排也是戚家刀,这些并不熟练的骑手好不容易把队形排整齐,号声一响,前排百总军刀前指,全体开始加速,队形还算整齐,过了三十步就开始看出散乱,各兵速度不一,还有些马往旁边歪着跑,不到百步时成了一盘散沙,朱国斌打出旗号,带队训练的百总只得又吹集结号,骑兵纷纷重新开始列队。

    朱国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陈新,陈新微笑着鼓励道:“国斌你放手去做,刚开始没有那么容易。”

    代正刚看了那些骑兵一会,对陈新问道:“大人,这些骑兵如此练法,就跟咱们步队一样了,离合之兵岂不是成了骑马的步队。”

    朱国斌用心准备听陈新怎么说,他按陈新的法子已经练过一段时间,与他一贯理解的骑兵作战很不相同,但他没有质疑陈新的决定,只是不断想办法达到要求。

    陈新的声音响起,“就是骑马的步队,我对他们的要求首先就是队列,必须跟步兵一样保持紧密和严整,保证每个敌人冲上来时都是以少打多,第一排骑枪之后,是第二三排的马刀,国斌你要测试好每排之间的距离,最好要在敌人攻击后调整过来之前,他会马上面临第二排至少两把马刀的攻击,就算他命大,还有第三排。等你们训练好,哨骑也要合练,他们可以用松散阵型排成第四排,随意离合,攻击残余敌骑。”

    虽然陈新讲得信心十足,朱国斌还是没有什么信心,毕竟从来没这么干过,他自己挑了些人试过,目前看起来效果不明显,或许练成之后会好一点,但未必有陈新说的那么好。

    陈新看着那些骑兵身下骡子一般的蒙古马,让他觉得很无奈,他很希望能有欧洲的高头大马,用来训练一支真正强悍的近代骑兵,腓特烈既然能在两三年内把普鲁士骑兵从烂得掉渣练到傲视欧洲,他认为自己用相似的办法也是可以的,即便自己比不上腓特烈,总能拉近与满清在骑兵方面的距离,其实近代骑兵更类似于以步兵战术作战的骑兵,强调的是纪律和科学训练,说起来容易,其实训练也需要花费无数心思,包括马匹在内,都要经过细心挑选和培养,这些细节需要慢慢摸索。

    一旦他们真正成熟之后,所有的传统骑兵都落伍了,包括以凶悍著称的北非骑兵在内,后金的满八旗实际上大多是步战,陈新更有把握能在数量相同的情况下占据优势。

    朱国斌还是道:“大人,如此作战,全没有远距攻击,是否给前排每兵发一把燧发枪,把枪骑兵放在第二排。”

    陈新有些犹豫,他也不太确定,骑兵肯定主要用冷兵器,若是先来一顿排枪当然效果更好,但那样的话,第一排就要换成马刀骑兵,冲击力就远不如骑枪,想了半天才道:“先给马刀骑兵装备燧发短枪,至于如何排队,你们要自己多测试,定下战术后,编制也要按战术进行调整,若是三排,每局便改为三个旗队,以利于指挥和布阵,总之一切要围绕战术调整。”

    卢传宗大大咧咧的道:“就是没有对手,要是今年建奴再来,咱们就能试一下了,光在校场上面试不出来,俺现在最想试试那个三斤铁弹的大炮,摸着就舒坦,比火绳枪还快。”

    卢传宗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搓搓手,代正刚也咧嘴笑了一下,他们这些步兵主官对四磅跑最为期待。

    陈新微微笑道:“放心吧,每个司至少一门,以后骑兵也配几门,炮手也骑马,随时跟着骑兵行动,冲击前先轰几炮。也不要担心骑兵没有敌手,建奴自不用说,山陕乱局已起,若是流贼有突入中原的一天,咱们文登营必然会征调剿寇,大把练兵的机会。”

第三十九章 不可小视

    到了一月底,文登营各系统都恢复了正规,大批的流民被组织起来在威海、文登、靖海、成山各地修路,刘民有仍然忙碌的来往于各地,他改组了民政系统,拆分了屯堡人事、屯田、商业、财物的职能,在手下组建了一个监察司,在各处屯堡明察暗访,以免出现徐元华那样的事情,随着监察司反馈的信息,徐元华和工坊的一些负责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问题,最主要是在分田、商铺、采购等方面,工坊管采购的人甚至已经在登州有了外宅和小妾,都是供应铁料和硝磺的商家赠送的陈新曾跟他说过军队不需要二把手,他现在觉得民政也不能要二把手,只能是把职能拆分。*他手下极度缺人,刘民有只是把这些人分别叫来训斥了一通,然后都还是留任原职。

    刘民有到靖海检查了第一批生产好的卷烟,每包二十支定价是六文,五十支的定价十五文,这个价格他考虑了运河沿线的购买力,运河周围相对富庶,消费能力普遍高于其他地区,烟草在北地多有种植,现在的定价也有一半的利润。第一批里面没有添加丁香,刘民有打算在别人投入仿制的时候,再加入丁香,以此打败第一批出头鸟,站稳了中档消费市场后,再生产价格更低的售价两三文的卷烟。

    刘民有检查完后便返回文登,他们清理出来二万多亩新的民田荒地,他需要请负责外事的宋闻贤去县衙办理一些手续。确定是否有缙绅的土地在内,去年黄功成等人让他不胜其烦,虽然最后黄功成被抓入牢中,但也定不了罪,知县也只是把案子拖着,两边他都不愿得罪,别人不知道陈新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而且他越打听,越发现陈新背后的力量强大。竟然有阁老的影子,相对起来,黄功成那个布政司的哥哥不算什么。而且他手上有证据,有人弹劾也不怕,所以知县就拖着案子,吃了原告吃被告。

    刘民有一路不停赶往文登营,路上见到的荒地无数,让他甚为可惜,从抱龙河上一座石桥经过时,又看到了衡王府设立的税卡,衡王府现在连王爷都没有,据说已经死了一年多。新的还没有立好,那个长子一直只是管府事,居然也能在文登到处设卡,他们这几处地方毕竟还是有货物往来,已经被这个王府收了几百两银子。其他商户就更多了。

    刘民有看着他们就生气,那设卡的家仆见他们没有货物,也没有难为他们,任他们通过,刘民有到守备府的公事房时,宋闻贤正在与张大会商量事情。张大会去年回来后一直没走,陈新打算让他在京师成立情报站,以食铺或茶楼为掩护,他最近也在跟周世发他们学习情报的东西。

    刘民有也不避着张大会,直接跟宋闻贤说了荒地的事情,宋闻贤满口答应,张大会在旁边笑道:“又是占地啊,上次来个黄功成,这次看来个什么人。”

    宋闻贤给张大会打个眼sè,情报局杀吏员的事情是瞒着刘民有的,他知道刘民有多少有些酸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刘民有没有注意他们的小动作,自顾对张大会吩咐道:“你回了京师,除了情报站的事情,商铺上也要多用些心思,商铺是属民政的,毕竟要赚银子,这边自然还有掌柜过来,你在京师路子多,要帮着多介绍些生意,若是赚得多,商社这边每年也会有所表示。( )。。”

    张大会连声答应,刘民有现在养着几万人,随时都想着多赚银子,京师是天下消费能力最强的地方之一,他也非常重视。

    等刘民有啰嗦完了,张大会点起一支烟,然后才问道:“刘大哥,这个烟倒是方便,我估摸着在京师能好销,一年能赚不少银子,养一两万人怕是可以的。”

    刘民有叹气道:“人还会越来越多,现今每rì都有人从登州等地过来投奔。还得多开财源。”他看着两人突然问道“若是卖私盐,能不能赚银子?”

    张大会也不太懂,看着宋闻贤,宋闻贤摇头道:“怕是难,山东遍地私盐,山东共十九个盐课司,各地盐课司自己也贩卖私盐,虽说文登没有盐课司,但咱们没有路子,销量不会大。”

    刘民有满有把握,他在威海等地都是看人用煎法制盐,费时费力,对宋闻贤道:“宋先生若是认识盐商,只管介绍过来,我有个新法子,不用煮盐,售价会比私盐还便宜许多。”

    宋闻贤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就疑惑的问道:“刘先生说的可是晒盐法?”

    刘民有惊讶的问道:“陈大人跟你说过?”

    宋闻贤莫名其妙的摇摇头“陈大人早派在下打听,在下在登州专门找盐课司的人问过,山东和北直隶的盐场原本就惯用晒盐法,引海水入盐池,有时分为七到九层,每层变浓后流入下一层盐池,若是天气适当,三五天可成盐,最快的晒盐法,往盐池中加入石灰,只需两三个时辰便可出盐,且盐质上佳。”(注1)

    刘民有吞口口水,原来人家早就会,自己再怎么弄,成本也不会低多少,更何况自己没准还不如那些盐场专业,最多不过是把文登营自己的用盐解决,他想了好久的法子就此完蛋,心下不由有点失落,宋闻贤看看刘民有的脸sè,试探道:“刘先生也不必担忧,这世道,只要有吃的,就能养着人,银子又算啥,陈大人老说人多了就赚了,啥都没人贵。”

    刘民有只得点点头,他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农业研究室早rì拿出高产品种,明末流入〖中〗国的有玉米、红薯、土豆等等,其中的玉米在北地广泛种植。红薯和土豆相对较少,皆因产量太低,但刘民有现在顾不了那么多,至少这些农作物不需要肥田,原本一些未耕种的山地也能种植,那些是真正的荒地,自己开出来的土地。也免去了与当地人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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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新的公事房内,周世发和张东正在他的桌案对面坐着,向他汇报情报局最近的情况。*这两个人往屋里一坐。屋子中似乎都带着一股yīn冷之气。

    陈新缓缓看着手上一份简略的报告,看得非常细致,看了良久抬头对张东问道:“前面部分建奴的用间习惯写得不错。以后咱们的情报部还要更多研究作战对象的习惯。”

    张东微微低头道:“是,大人。”

    陈新接着道:“照辽东时建奴的做法来看,他们派来登州的细作当不在少数,咱们的人要多留意工坊、军营、屯堡周围形迹可疑者。”

    周世发答道:“建奴的做法,一般是收买当地缙绅或军将,另派一些未剃发之人,装作百工流民,出入当地,探听情形,散播流言。奴酋每yù举动。必先布机关,潜图协应。虚实之情,缓急之势,在在了然于胸。最早投降建奴的李永芳,便一直为奴酋主理用间一事。”

    张东补充道:“老奴之时。奴兵不擅攻城,每取大城,皆以细作先行,先藏细作,外攻内应,抚顺、清河、开原、铁岭、沈阳、辽阳、广宁各战皆是如此。其对细作之重视,远超我大明各位上官,攻克沈阳仅一rì,便派出立功谍探前往辽阳,辽阳一些缙绅与建奴原本便有瓜葛,以家仆名义带奴谍入城,加上原本在内的jiān细,连百姓都知‘奴谍满辽阳”结果建奴攻城之际,便有奴谍引爆小西门火药库,各处火起,城中乱成一片,由此城陷。老奴刚克辽阳,又派出细作扮作败军入关,这批共百余人,十数rì便进入京师,四处打探消息,造谣生事,关内百姓人人皆以为建奴三头六臂,多因这些人的口舌之功。到后来以讹传讹,百姓谈建奴sè变,军兵望山海关心惊,传言一到,举国皆惊。”

    陈新点头道:“建奴的威名也有这些的人功劳,张东你又何得知这些消息?”

    “小人在广宁时是打行,这些消息原本也不难打听,只是各位上官不屑罢了,每每把奴酋当做蛮夷之辈,小看其心智,岂知老奴如此jīng明。就如辽阳之蒙古人,人人皆以为不可引之入城,唯有上官说可,结果城中放火的,便多半是这些人。不过要说起来,还有让人发笑之事,建奴克辽阳后,抓获一广宁的汉人秀才,把他遣回广宁打探,这秀才或许吓傻了,找了一个童子牵驴,他骑在驴背上沿街大喊百姓投降,让百姓活捉明军去领赏,其中的川军最贵,死活都是十两。”

    陈新和周世发都笑起来,张东陪着笑了一会,然后道:“奴谍在广宁甚多,连百姓也知道,后来的广宁之战,还想着收买李永芳,反被李永芳收买了孙得功,否则广宁坚城,城高粮足,建奴怎能攻下。”

    陈新对建奴的评价更提高一层,他们不光是战场上胜于明军,连秘密战线也是全面胜利,虽然他们的方法也不高明,但他们投入的jīng力和物力都是超过对手的。

    周世发接道:“他们甚至收买过兵部提塘官,此人叫刘保,原籍是辽阳人,在京师负责兵部塘报收录,建奴每月给他一百两银子,他将各处军情交由建奴细作头子,经边墙或辽海传回辽东,我大明调何镇兵马多少,何时到何处,皆在奴酋案头。”

    张东又道:“建奴不但细作厉害,也善于防谍,各处备御都有擒拿jiān细的职责,一旦不力,处罚甚重,凡被捉拿之大明细作,通通送往辽阳审问。”

    陈新露出点笑,他原本以为自己在电影上看的谍战只会发生在现代,谁知古代的秘密战线同样激烈,他占优势的是知道大势,目前任务主要是反谍。

    “文登的建奴细作查到没有?”

    周世发恭敬道:“正要请示大人,刑讯室又将上次抓获的几个细作拷问一遍。明确了其他几人的口音和相貌特点,陆续派人到各屯堡和工地核查,已发现其中两人踪迹,一人在老营的一处漆器店帮工,另一人在往成山的路上修路。老营的这人,可能看到过农兵训练,修路的人应当没看到。对这两人是直接杀了,还是留下?”

    “他们不是三月必须返回辽东么,建奴没有把他们当作长线。直接抓了拷问,与上次的细作一同押到各个屯堡公示,公示完后斩首示众。尸首悬挂在威海、靖海、文登各处路边,jǐng示百姓。”

    周世发连忙答应了,他对陈新说道:“大人,这事光靠情报局怕还不足,现今到来的流民太多,混在其中难以分辨,属下建议各屯堡的屯长和教官亦要负责平rì甄别,即便是用工的店铺,也要连坐。。。”

    陈新看看两人,摇头道:“屯长的职责可以加上。但用工的店铺不可连坐,只要老板不是奴谍,便不要牵连进来,否则谁还敢雇佣流民,不可因噎废食。不过流民之事确实是个漏洞,我会跟刘先生说,以后来的流民都要先编为保甲,不能像以前一样慢慢编组。”

    陈新说完翻到后面一页,上面列出了情报局的人员,已经有五十多人。人员技能中什么都有,偷盗、开锁、毒药、骗术、行商、刺杀、武艺等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犯罪集团,他笑着问周世发道:“人员和机构方面还有困难没有。”

    “人员合适的不多,眼下勉强搭起台子,上次杀那吏员,还是张东亲自动手。驻外情报站的人以行商掩护,选的是相貌普通之人,大多曾做过生意,行动队没有限制,人员最充足。属下的下一步打算是完善登州情报站,至少要达到三十人,城内三个据点,其他地方则跟着四海商社的店铺,安插一两人进去。今年的重点就是登州。”

    陈新想想道:“先不忙去四海商社,除了登州,你今年在关宁建一处据点,我要了解他们的动态。”

    张东和周世发互相看看,最后由张东发问道:“大人,咱们重点是监视关宁军动向,还是查探奴谍?若是在登州或关宁发现建奴,咱们是否动手?”

    陈新停了一下“重点是关宁军的动向,对奴谍暂不动手,建奴在这两地经营良久,是能放长线的地方,查探清楚了,以后咱们能用他们传一些假消息糊弄建奴。”

    他看着两人道:“情报局成立尚短,但吏员一事你们办得不错,现今黄功成一抓,那些秀才担心受牵连,已作鸟兽散,他们串联闹事也就没了下文,省了我手脚。以后要继续好好干,行动的奖金按战兵奖励高两成。”

    周世发低声问道:“大人,我们派了一个人骗到黄家一个丫鬟,据说那黄家已经派人去济南,黄功成的堂兄派了一个家仆回来,刚到文登,问清情形后据说准备弹劾大人,目前还未离开,要不要杀掉他。”

    陈新挥挥手道:“让他弹劾,若是文登安安静静的,皇上怕是该担心了,上次孙大人和监军大人视察后,给皇上的奏疏都是写的好的,偶尔让人弹劾一下不是坏事。”

    陈新对黄功成并不放在心上,不愿多说此人,只是接着道:“今年除了情报站,你们还有一事,到莱阳寻一路合适的土匪,要那种头子好控制的,找好之后,我派兵过去打下来,你们要控制好了,用来作为你们办一些事情的助力。”

    两人一起答应,用土匪的名义自然好办事,陈新微笑道:“当然,一切重点还在建奴,既然建奴有两把刷子,咱们也要打起jīng神,看看他李永芳能不能在文登讨好。”

    张东站起来道:“大人,属下见过这李永芳。”

    “哦?何时见过?”

    “属下在十三山之时,李永芳被奴酋派遣来招降,属下与毕麻子去见过他。”

    陈新哈哈一笑“原来是熟人,那你可要好好招待这位抚顺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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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天工开物。作咸第五》记载:“海丰有引海水直接入池晒成者,凝结之时,扫食不加人力。与解盐同。但成盐时rì,与不借南风则大异。”晒盐法首创与海丰县,从十六世纪初叶开始,晒盐法逐渐取代煮盐法,解盐是山西解池的贡盐,原来是质量最好的,但晒盐法出来后,质量与原本的贡盐基本一样,明末的山东和北直隶主要盐场已经大多使用晒盐法。(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王徵

    二月开始,定型的燧发枪开始制造,新枪取消了合机铳的yīn阳机,直接用火石撞开火门钢镰,同时打火引燃引药,大大减少了零部件。◎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冬季时兵器工坊和试验场开始陆续搬迁到文登营,刘民有花高价买了一些靠河的熟田,沿着抱龙河兴建了许多水力机械,主要是水力钻管和水锤,分别用于火枪和甲片打制。

    燧发枪仍然没有解决与刺刀的结合,都要靠熟练工人和运气,每个千总部增加了两名铁匠,用来慢慢改造打磨,第一批三百支燧发枪装备时,只有四十支能装刺刀,陈新将它们全部装备给单列的火器分遣队,各千总部就只能是用燧发枪取代火绳枪,身上仍然带着一把腰刀。

    第一批四门四磅炮也装备了第一千总部,各部的炮兵都抽调来学习,每门炮配了四匹马,共四名炮手,弹药车上装一个基数十发弹药,弹药车后挂火炮,所有的装填器械都安放在炮车之上,机动之时两人坐弹药车,两人骑马,与一般明军大炮不同的,炮身上还可以安装一块木质护板,类似于近代的野战炮,在近距离时可以掩护炮手接敌。

    随着新装备的到达,各部开始按照试验队改进的cāo典训练,考核目标也有所改变,火器队的发shè速度要求是原来的三倍,每月的实弹训练五十发,无弹训练两百发,空枪训练要求上千次,火器队的队列变得更加紧密,每个火器旗队四个小队,不再按原来一样排成四排,而是合并为密集的两排,长度与原来一队相同,由旗队长直接指挥齐shè。

    农兵系统慢慢完善,形成了自己的cāo典和训练要求,冬季最冷时,许多新到的流民也被组织起来做基础训练,文登营仍然保留着农兵和战兵的淘汰互换制度,因为待遇差别巨大,农兵都盼着能进入战兵营,也冒出了一些技艺出sè的士兵,给战兵营造成了压力,害得许多战兵连做梦都在练习装弹。

    陈新的水师被孙元化自动忽略,当初建立水营的时候,皇帝就没有发话给兵饷,孙元化勉强给了些旧船,原来共有十四艘船,另外还有五六艘小型的商船,一月底许心素送来了两艘二号福船,大大增强了水师的力量。五名澳门雇佣兵到来后,开始引入了一些西方战船上的器械,如西方已经广泛运用的滑轮和滑轮组,滑轮在此时的福建和广东水师也已经在使用,提高了水师的技术水平。

    火炮作坊一个冬天造了二十门六磅铁质舰炮,属于西方的鹰炮类型,合格的只有四门,这还是在拥有澳门炮厂技师的情况下,登州的孙元化稍好,据说造出了六七门炮,基本在九磅到十二磅之间,属于半蛇铳类型,加上弗朗机人带来的重炮,登州的红夷重炮已有二十门左右。

    陈新按着陆军的模式,开始要求水师完善cāo典,疤子是个老海贼,船上的东西基本都懂,水营从识字班要来了七名年轻人,开始编写水师的军纪和cāo典。

    陈新对水师要求也并不高,周围没有较强的作战对象,目前只要求他们能打得过商船,平时拦截检查一下漕船和走私船,战时主要用于投送部队,目前的十六艘可以一次投送九百人的部队,若是同时携带骑兵和给养,就只能达到一半,与陈新一次投送三千人的目标仍然有很大差距,没有足够的兵力投送能力,对辽海周边就没有足够的影响力。陈新除了继续向福建购买外,就是不断跟孙元化申请,暂时还有结果。

    开年后这些水师也将用于运送烟草到江南和运河沿线,五月去rì本的船增加到三艘,这也是李国助给陈新的最高限额。所以陈新的水师用途基本属于半军半商。

    刘民有的民政系统继续在文登占地,目前共有屯堡九个,土地四万多亩,新清理出的两万亩荒地,刘民有只占了一万二千亩,涉及到缙绅士子的都没敢动,然后便在靠山的地方烧山占地,准备种植玉米和红薯等新农作物。

    民用工坊已经能提供主要的衣服和农具,又解决了一批工匠的工作岗位,他们采用明代常用的铁模法铸造铁质农具,不但满足了屯堡所需,还向周围的民户销售,因为价格比外地低廉,使得文登的铁器店开始到工坊来进货。

    另一块他负责的重要工作是教育,文登营基本没有士子,几乎都是刘民有的识字班慢慢扩大,然后最先的一批变成了老师,逐渐培养出自己的班底,只教常用字和算账等,陈新和刘民有见多了那些缙绅的作为,不愿意与他们搅在一起,他们也从来没有觉得文登营需要士子作为支柱,也不愿在自己系统内出现类似的人群,他们希望通过这些识字班,让工匠、士兵和管理机构成为文登营的支柱,形成文登营自有的文化和社会结构。刘民有经过勤王之战和江南之行后,也开始在识字班开始灌输荣誉感和对文登营的忠诚思想。

    第一批三十万包烟草二月三rì装船,运往天津和临清,后续的卷烟也继续生产,靖海的烟厂使用木推子制烟,每次出烟四支,目前烟厂每天出烟十二万支,工坊搞的手摇烟机正在做完善工作,如果使用手摇烟机,正常情况下最熟练的组员一个时辰就能生产一万二千支卷烟。

    文登营各地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各地贩烟草、纸张、铁料、硝、油漆、布匹等等原料的大商家开始留意到文登,他们中许多有官方背景,他们首先寻到登州,通过登州一些官吏介绍到文登营,希望以此获得采购的优先权,使得拜见刘民有和陈新的人经常排起队,其中不乏登州各位大人自己的亲眷,刘民有自然不会单独向一家采购,实在抹不过去的,就多少买一点。

    二月初十rì,陈新安排完军队的训练计划,搭了一条小号商船,带着宋闻贤往登州而去,同船的还有周世发和张大会,他此行还是准备向孙元化要东西,首先是粮食,孙元化去年只给了他折sè兵饷,本sè却没有说,陈新打算多少要一些,另外便是船只、火炮、马匹等等,这些东西不开口是没人理会的,开口了总会有一些。顺道便让商船送张大会等人回京师,他将带着几个情报局的人建立京师情报站,关宁情报站的人则在一月已经单独搭乘过路商船上路。

    五天后船才到登州,商船经过半月湾到达水门陈新带着周世发站在船头,两人乘着船只减速,仔细打量水城形势,陈新来过水城数次,但并没有多做停留,这次却比以前都仔细,连宋闻贤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很懂得为下属的道理,也不过来偷听。

    周世发指着水城东侧的平渡官低声问道:“大人,除城墙外这处若设红夷炮能控扼水道若是我水师自水门进,当派内应控制此处以免损伤。”

    陈新点点头,他们的前方是天桥,东侧就是平渡官那里正对水门,天桥是一个高大的石拱桥,把水城分隔为南北两部分,北面港口的船只要到南边,就必须从天桥下的桥洞经过,是水城又一要道。

    陈新对周世发道:“咱们只是预备,不过登州是辽海重镇,万一建奴来偷袭,也是可能的,所以城内外的重地都必须查探清楚,有备无患,登州的所有要地以水城为重,这里驻守的水师以登州本地人为主,情报站要掌握主要官员的住址、家眷、喜好情况,尽可能结交,但不要过于引人注意。”

    周世发低声答应,他心里其实并不太明白陈新如此做的原因,也不相信建奴能跨海攻打登州,只是按要求完成工作。

    陈新接着道:“水师的守备、游击,必须交结好,这事原来宋先生有路子,我会让宋先生配合你们,你的任务是在城内多设据点,一旦有什么风声,要能在城内隐藏两百人以上,必要时控制水城局势,靠海一方要保证通畅,南边的振扬门最好能控制。”陈新手一指蓬莱阁方向,“最低限度,要控制丹崖山,紧急情况下可以破坏天桥,阻敌进攻。在山上能用四磅炮打击水城内大部分目标,掩护咱们的军队能在西侧登陆集结。”

    周世发用炭笔自己用暗语记下,这时他们正在从天桥下经过,周世发仔细看着桥拱,寻找安放火药的地方,片刻后船身又从桥下露出,进入了水城的南边港口,周世发看着东面道:“大人,水师官衙都在东南角,属下还是认为能控制振扬门为最佳,水城中粮仓武库皆十分齐备,可供我官兵使用,免去海上补运之苦。”

    周世发又指着北面道:“且振扬门正对登州州城的镇海门,城头发炮便可轰击州城城墙,我大军从振扬门出发,可经镇海门快速进入州城,所以镇海门与水城一般重要,只要水城和镇海门在我文登营之手,即便数千建奴,也难挡我文登营全力一击,就如滦州之战一样,所以属下认为,登镇之重在水城,登州之重在镇海门,二者不可或缺。

    ”

    陈新看看周世发,赞许的道:“世发果然用了心思,登州形势都在胸中,镇海门确实重要,守门军将、营伍的一切情形,都要在情报局掌握之中,咱们所布设之据点,也要以镇海门为重。”陈新追问一句道:“州城之内地形,你目前参详得如何?”

    “以城内而言,登州与滦州不同,城中水系纵横,各处皆需桥梁往来,龙王宫和文昌祠之间的书桥最为要紧,控制了此桥,就断绝了登州城内东西交通,便如滦州的十字街口。其他地方还有镇海门大街的草桥、城北的登州桥、chūn生门大街的左济桥、城东sè分桥等,入城之后,当以这些桥梁为主要突击目标。”

    陈新听完对周世发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他还有点战术眼光,至少是懂得如何研究地形,看来以后开作战会议的时候需要他列席。

    周世发见陈新看他,笑笑道:“还不是当年杀那个韩斌,周围地形都看过多次,属下回去后又多次参详,把登州城内地势都背熟了。”

    陈新叹口气道:“韩斌,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个人,想当年在船上,他还随时给我脸sè看,如今怕是变成一堆白骨了。”

    周世发不知道陈新到底是感慨还是什么,没有敢接话,船很快靠岸,放下了几人,陈新习惯xìng的跟船上的张大会等人挥手告别,弄得张大会等人一头雾水。

    他们一行出了振扬门,到巡抚衙门拜见孙元化,一个吏员通报后,领着他们到了二堂,到了孙元化的正厅,正好孙元化送一个人到门口,那人穿的四品文官服,陈新并未见过,他连忙要拜见孙元化,孙元化见了陈新满脸微笑,抬着他手止住他跪拜。

    孙元化对那文官说道:“良甫,我等虽说都是受洗之人,然中土毕竟与西洋各国习俗大异,我等从其‘畏天爱人’之jīng髓,得其‘明物察伦’之良法便可,至于七克之说,未必样样不差毫厘,即便释家,亦有居士,不吃斋未必心中无佛,若是按你这般把小妾休了,旁人不解内情,还以为她名节有亏,让她又去何处为生,且申氏xìng情刚烈,若一时想不开,误了xìng命,岂非有违‘畏天爱人’之明义。”

    那个叫良甫的一脸忧愁,并没有因为孙元化的劝说又有所开解,陈新则听得一头雾水,他知道孙元化和张焘都是天主教徒,上次来文登视察之时,吃饭前的祷告让文登营其他军官差点下巴掉一地,听起来眼前这个良甫似乎也是天主教徒,似乎有什么心结没有解开。

    孙元化当着外人也不好多说,给良甫介绍道:“这位便是名震天下的文登营陈参将。”

    那良甫点点头,虽然他品级低,但毕竟是文官,没有给武官行礼的道理。

    孙元化接着对陈新介绍道:“这位是我好友,新来的辽海监军道,王徵。”

第四十一章 七克

    陈新连忙跪下给王徵行礼,王徵将他扶起,打量一番道:“原本以为陈将军必然是个粗鲁武夫,见面才知是斯文有礼之人。◎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陈新谦虚几句,王徵却不打算与他多说,转头对孙元化道:“这监军道我是不能作,怕要辜负初阳一番心意了。”

    孙元化叹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王徵,陈新听他口气,与孙元化十分相熟,当着外人也没有以官职称呼,看王徵的外貌也比较苍老,孙元化的年纪他知道,今年已经五十一,王徵怕是至少有五十五以上。

    监军道最低也是山东布政司的佥事才能就任,而且也算实权职位,别人求都求不来,这个王徵倒好,稳稳当当的领导职位,还不愿意来上班。陈新对这个王徵有些印象,似乎西学造诣还在孙元化之上,只不过他不是专攻火器,对西方的一些机械却颇有研究。

    陈新眼珠转转对王徵道:“原来是王大人,久仰久仰。”

    王徵是个老实人,听陈新如此说,有些奇怪的问道:“陈将军难道还在何处听过鄙人名字?”

    “是,上次有一弗朗机船途径威海,两名传教士说起大明西学造诣最高之人,首当徐大人和孙大人,然后便说及一位叫王徵的大人。”

    “哦?这两位传教士叫何名字?”

    陈新继续胡说道:“他们倒是说了,就是怪得很,下官一时没有记住。”

    王徵哦了一句。他看着孙元化疑惑道:“难不成是毕方济或是汤若望,又或是金尼阁,不会,金尼阁崇祯元年便去了陕西三原。”

    陈新本来就是乱说的,孙元化自然也猜不出来,陈新赶紧道:“似乎有一个叫什么席尔瓦。”

    王徵摸着胡子笑道:“弗朗机国倒确实有叫这个名字的,看来是澳门新来的教士。难为他们居然听过我名字,不过这些制器之学远非耶稣会之jīng髓,陈将军执掌之文登营。乃我大明强军,将军手执利刃,更要心存畏天爱人之心。方为国之大幸。”

    陈新总算搭上了话,对孙元化和王徵躬身道:“王大人教诲,下官牢记,下官虽未受洗,却对天主教一直向往,每当圣诞rì、复活rì之时,下官皆要祷告。”

    孙元化和王徵同时惊讶的看着陈新,孙元化和王徵都算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尤其是王徵,以在民间推广天主教为己任。只要见到愿意信教之人,就心中欢喜。身后跟着的宋闻贤笑眯眯的一脸平静,他们两人一起骗人的时间多了,陈新就算说自己是教皇,他也不会有丝毫惊讶。

    孙元化突然想起陈新还在门口。连忙招呼陈新和宋闻贤进屋,顺道也把王徵留下,王徵见这个军将可以发展,便留下陪着,打算给陈新洗洗脑。

    孙元化坐下看看王徵道:“良甫,陈将军虽是武人。但也喜读书,得皇上称赞为戚少保第二。”王徵听了点点头,孙元化如此说,是表示陈新也多少读过书,好减少文武之间的距离,让谈话能融洽一些。

    “上次本官到文登之时,为何未听陈将军说及信教一事?饭前也未见将军祷告。”

    陈新继续编假话:“大人,下官掌管营伍,兵凶战危,自感杀戮过重,身上除了生而带来之原罪,又不断新造杀孽,七宗罪也不知犯了多少,下官想着,以后灭了建奴,再受洗不迟,以免污染了教友。”

    王徵大摇其头,急切的对陈新道:“陈将军此言差矣,早一rì入圣教,便早一rì赎罪,人人皆有原罪,何来污染之说,天主不可不畏,人之不可不爱,吾四海兄弟,人人认得元初真父母,本官自略明教义之后,反覆极论,以破其积习,以开其暗惑,以拨动其夙具之真心,而指之还家之路。”

    王徵换一口气又道:“此外,七宗罪便是七克,凡有骄傲、嫉妒、悭吝、愤怒、肥胖、yínyù、懒惰。早已由金尼阁著述阐明,并没有杀戮一条,况且陈大人杀的都是建奴,并非本xìng嗜杀,只需请一主教,便可为将军解罪,此事可由本官代将军安排。”

    陈新呆了一呆,他本来就不知道七宗罪到底有些什么,还是看一部好莱坞电影才知道共有七宗。而且看王徵似乎来劲了,他根本不愿信什么教,而且他知道那点东西太少,再说就要露馅了。

    陈新赶紧把话题一转:“原来可以解罪的,下官不明就里,原本不应多嘴,但下官方才在门口听王大人说话,似乎亦是因所为不符天主教之教义,进而心灰意冷,若是如此,何不同样寻人解罪?”

    王徵果然被带到了自己身上,他有些无助的摇摇头道:“本官与将军不同,将军战场杀人,归乡解甲,告解之时自然就不会杀人。本官却是因纳妾一事,熹宗时,因子嗣不多,受命于父母,纳了一房小妾,纳了妾便一直都有,将军可想而知,若是本官一边告解,一边却继续有小妾之实,岂非如将军边杀人边告解一般?哪位会士愿为我解罪。”

    陈新一脸恍然,同时心中暗暗觉得王徵迂腐,纳妾才多大点事情,不过他不随便表白意见,因为孙元化这个上官还在,要是自己说的和孙元化不同,到时候再要收回来,就怎么都显做作。不过他随即便想起孙元化在门口说的话,马上知道了孙元化的态度。

    陈新试探道:“这条是否违反了七克的yínyù?”

    对面两人都点点头,陈新小心的道:“我中国之地,一向是如此风俗,若是妻妾成群之人要信教,岂非要赶走许多女子,受流言之伤生存之难,以一教义伤及无罪之人。岂是畏天爱人。二来我中国三代之治,这个,那些圣人不也是有妾。难道三代圣人也要入地狱不成?”

    孙元化抚掌道:“然也,陈将军果然不同,本官对此条亦有此疑虑,照本官看来,妻妾皆是合法之良配。只要不是青楼狎jìpiáo娼,便算不得yínyù。但那几位教士偏偏执着于此,多番拒绝了良甫解罪之请。”

    王徵看看两人辩解道:“三代之时我中国人口尚少。天主yù兴其家,蕃衍其子孙,以广传圣教于世。又知其德清且坚甚,不因多而yín,特意宽恕他们可娶二三妻妾,所以圣人能多娶,但这并非圣经,一时权宜之计罢了,金尼阁亦已在其书中讲明。我等既非圣人,即便是父母之命纳妾,亦是犯了yínyù,自然要遵从圣经教义。”

    陈新听得暗暗骂娘。人说官字两张口,这传教的更能说,那个金尼阁为了不得罪读书人,还能专门给圣人开一个口子。而且王徵居然也奉为圣旨一般,难怪这个王徵年纪这么大还是个四品。也太过死脑筋,孙元化便比他灵活得多。

    旁边的宋闻贤突然冒出一句“既然是yínyù,王大人不陪那小妾睡觉便是了,还是照旧养着她,既免她流离之苦。也免犯了这什么七克。”

    孙元化轻轻咳嗽一声,宋闻贤才发觉说得直白了些,连忙站起对王徵告罪,陈新倒是觉得宋闻贤这个法子好。

    孙元化对王徵劝道:“宋先生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当年李之藻不也是如此,可另置一别院,每月保足钱粮,让她能在那处为生。”

    王徵道:“我本意让她另行改嫁,她却寻死觅活,否则我何需如此为难。宋先生这法子亦跟她说过,还是她不肯,我细细想来,她入我家门才十五,今年年方二十,若真用这法子,与守活寡何异。”

    陈新暗骂了一句,你王徵一个五十岁老头娶十五的,原本就是让人守活寡,现在倒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天主教也是奇怪,既然挤破脑袋想来中国传教,连红夷炮这样的法子都想出来了,居然会在一个婚嫁习俗上跟中国人过不去,又如何能打入中国市场,这些耶稣会士果然也是死脑筋。

    陈新哪里知道王徵竟然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辈子,他始终在小妾和解罪之间摇摆,被罢官回到陕西后,他就与小妾分居,崇祯九年为拒绝李自成的拉拢,王徵绝食而亡,他那个小妾申氏在正妻的挽留下活下来,在正妻过世之后dú lì抚养了王徵的后人,直到满七十岁时感觉责任已尽,也绝食数rì而死,走完她贞烈又悲凉的一生,相比起来,王徵却显得更自私一些。

    陈新不知道这些小人物的命运,他现在对王徵的啰嗦有些不耐烦,要不是看着王徵有才干,他才懒得废话,此时他决定速战速决,微笑着对王徵胡说道:“王大人,正好上次那两个弗朗机人能解去王大人的烦恼,那个席尔瓦就是个主教,好像还是教皇的徒弟,教皇觉着耶稣会在中国传播太慢,对这些会士不太满意,派了席尔瓦来大明微服私访,他先在江南游历一番,到文登时专门说起纳妾一事,他认为是可以解罪的。”

    陈新开始的一番忽悠,让王徵对他见过耶稣会士坚信不疑,否则他如何能知道原罪和复活rì等等内容,此时一听陈新说有教皇弟子可以解罪,那比金尼阁还管用,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他急切的站起对陈新道:“果真如此?太好了,太好了。”

    王徵上去一把拉住陈新,连声问道:“那个席尔瓦在哪里?快些告诉在下。”他激动之下,竟然对陈新自称起在下来。

    孙元化连忙把王徵拉坐下来,陈新躬身道:“那席尔瓦与下官一见如故,答应回程时到文登再会,现在何处却不得而知,他只说到北地游历,了解民俗,以让天主教更适合于大明,另外下官觉着,皇上任命王大人为辽海监军道,正是王大人为国效力之良机,亦是传播福音之良机,万万不可辞去。何为畏天爱人,以有用之身造福一方,辅佐孙大人力拒建奴,保登莱东江百姓万千xìng命,比之祛除自身一罪, 更是人间大爱。王大人可想见,有大人为榜样,登莱多少百姓愿入天主教下,只要王大人能留下,下官愿献出俸银,助大人在登州修建一处教堂。”

    王徵张着口,惊讶的看着陈新,连孙元化也感觉对陈新刮目相看,几乎要把他当做教友,王徵半响后才叹息道:“今rì陈将军一席话,倒让王某心有所悟,容本官再想想。”

    孙元化哈哈笑道:“良甫还有何好想,留在此处,一来等候那席尔瓦解罪,二来为国效力,传播福音,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不。”

    王徵低头良久,终于点点头,历史在这里又稍稍改变了一下,原本的王徵是到京师辞官,皇帝坚持之后,他慢慢悠悠的七月才到任。现在却早了五个月。

    陈新对王徵的解罪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费了半天口水,当然也不是为孙元化敲边鼓,陈新看王徵同意留下,乘机道:“王大人,那席尔瓦来去匆匆,下官敢请大人将驻地改到威海,以免错过解罪良机,二来威海有水师一营,百废待兴,下官于水营一窍不通,恰巧水师又在大人辽海监军道管辖之下,请大人至少到威海盘亘些时rì,指点下官。”

    王徵心头意动,转头看看孙元化,孙元化犹豫了一下,考虑到王徵的解罪,终于答应了暂时让王徵呆在威海。

    陈新捡了个宝贝,王徵既是文人,又对机械很感兴趣,比之工匠的学习能力当然更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能总结出一些理论,陈新准备让一些年轻工匠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形成一些新的研究方法和观念,减轻刘民有的负担。

    解决了王徵这边,陈新转头对孙元化道:“孙大人,下官此来,除聆听大人教诲外,也有水师等事项,另者,近rì多有辽民从各处流落至文登,情形苦楚,文登地薄民贫,独力难支,大人一贯对文登营十分关照,但下官实在手头拮据,又不忍见这些辽民流离,加上水师所费和战兵的本sè未领,厚颜请大人再支些物料银两。。。”

    孙元化一听陈新要东西,恢复回了登莱巡抚的仪态,准备跟陈新砍价。。。

    ------------------------------------------------------

    半个时辰后,陈新带着宋闻贤走出官署大门,他和孙元化一番恶战,又从孙大人那里掏了些东西出来,总算不虚此行。

    宋闻贤边走边问道:“大人,那席尔瓦不过是个商人,你到时在何处去寻一个教皇的弟子,到时久等不至,王徵去京师其他耶稣会士那里一问,岂不露馅。”

    “寻什么寻,我刚才只说席尔瓦会来,又没说啥时候来,他到北地微服私访,自然不会告诉那些耶稣会士,再说路上遇个山贼啥的,丢了命也是可能的。这个王徵会的东西不少,回去后在威海旧工坊划一块地方,多安排人跟他学,学会了就打发他走路。”宋闻贤愣了一下,对陈新的人品更加鄙视。

    陈新一行去了书桥附近,找了一处离桥近的食铺吃饭,等菜的功夫,陈新就在窗边仔细查看书桥附近地形,不时和周世发低声讨论。

    两人正在想坏主意,门口的掌柜大喊一声“这里没有你们辽兵吃的东西。”陈新等人转头去看,只见一群明军被掌柜拦在了门外,脸上都满是怨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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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关大弟

    那食铺老板冷冷看着几个辽兵,食铺中其他人纷纷起哄,大多是登州本地口音,他们多半叫着滚之类的话语。◎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陈新对周世发低声问道:“如何知他们是辽兵?”

    “大人,辽兵大多是去年才跟着孙大人到的登州,原本都是东江兵,衣服与水营、正兵、奇兵都不相同。”

    陈新点点头,周世发接着道:“原本登州成建制的辽兵不多,水城中有一些招募的辽人,眼下这些东江兵大多在标兵营,正兵营和奇兵营中,大多是山东兵和南兵。”

    文登营最近也有不少标营的士兵逃来,情报局首先就是从这些逃兵口中了解登州军力,对各营的兵员构成颇为了解。

    几个辽兵在门口十分尴尬,其中一人涨红脸道:“老子有银子,凭啥不让咱们吃。”

    一个食客大声道:“呸,你们的银子,都是俺们登州的银子,你们这些辽民打不过鞑子,过来抢俺登州百姓的饭碗,也好意思说你有银子。”

    那辽兵辩解道:“咱们又不是流民,是孔大人带咱们来的,咱们自己有军饷。。。”

    几名食客对这些士兵一点不怕,继续骂骂咧咧道:“孔有德算个屁,前些rì陈家少爷追逃奴,就是在你们标营,孔有德还不得是老老实实交出来。”

    周世发低声对陈新道:“大人,唐家和陈家都是本地大族,一在城东,一在城西,人多势众,家族中为官者较多,在本地无人敢惹。”

    陈新现在也不愿招惹这些大族,文登当地也有类似大族,在当地开枝散叶,人多势众,普通百姓面对他们只有退让,就连知县也大多是好言相劝。不过文登那边为官的人不多,还不算太嚣张,而且文登营更加人多势众,所以他们与文登营是互不搭理,所以孔有德初来咋到,面对这些当地望族,退让也在情理之中。

    那掌柜对几名辽兵挥手道:“各位,咱们这是唐家的店子,东家说过不让辽兵进来吃饭,再说里面各位客官也不愿与你等共处,还是请回吧。”

    掌柜还是好心,说话也比那些食客客气许多,几名东江兵总算有台阶下,恨恨看看那些食客,不甘心的掉头,在铺中几桌食客起哄声中走了。

    宋闻贤摇头道:“辽民在登州真不受待见,早年过来时,朝廷安置乏力,这些辽民生活无着,只得四处偷盗抢劫,被登州当地人视作下三滥,另外一些老实些的辽民,就在附近卖力为生,他们工价低廉又没有依靠,很是好用,许多店铺东家就退了当地人,转而雇佣辽民,由此与当地人矛盾甚多,后来更有杨国栋这样的人,公然打劫逃难来的辽民,不交银子就卖给山东各地缙绅为奴。

    ”

    陈新嘿嘿一笑,这些都是朝廷应对乏力,让这些辽民刚出苦海又入火坑,加上毛文龙被袁崇焕擅自杀死,辽民辽兵到现在既恨后金,又对朝廷没有丝毫忠诚,孔有德等人能在登州一呼百应,便是因为这里有着动乱的土壤。

    陈新问周世发:“登州军力你们掌握了没有。”

    周世发对陈新说道:“登州正兵、奇兵、标兵兵额合计两万出头,东江两万上下,加咱们文登营三千五,总数超过四万,按说登州城附近该有两万左右,据咱们在逃兵中核实,实兵不到八千,吃了一半多的空饷。”

    这时小二过来上菜,陈新等人都停口不说,等那店伙离开,几人吃了些酒菜。陈新对登州兵力一点不觉得惊奇,吃一半空饷也不算多,最多的有吃八成空饷的,孙元化虽然比一般官员有进取心一些,但总不能在官场特立独行,那样当官是当不长的。

    陈新问周世发道:“标营实在兵马有多少?”

    “标营连辅兵在内不到三千人,里面的jīng锐就是东江兵,孔有德等人的兵饷近半需要孝敬上官,到手之时已经短了一截,然后他们自己贪墨部分,另外孔有德自己养了三百多家丁,都能拿足饷,剩下的寻常标兵,一月只能拿到几钱银子,刚好够吃饭而已。”

    周围的食客大声谈笑,仍在谈论刚才的辽兵,言语之间颇为蔑视。自从文登营去年一战成名,超过两万辽民去文登投奔,但登州附近辽民仍多,民间矛盾并未化解多少。

    陈新对标营的普通辽兵并不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红夷炮,没有合格的红夷炮手和制炮知识,后金自己摸索的话,攻坚能力不会有长足进步,徐光启积极引入火炮和弗朗机人,但曾经多次强调红夷炮不可落入建奴之手,尤其是观瞄和制作之法,他曾说“火炮我之所长,勿与敌共之,如西洋大铳之法为敌所得,自此之后更无他术可以御贼可以胜贼。。。若不尽如臣法宁可置之不用后有得用之时。。。万一偾事至於不可救药则区区报国之心翻成误国之罪”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被他视为强军希望的登州军居然叛乱,最后带着红夷炮、炮手、制炮工匠尽数投了后金,而使得建奴一夜间得以拥有了这个时代最强大的火炮,这也是历史上孔有德造成的最恶劣影响之一。

    陈新对周世发道:“那些弗朗机人来了后是在何处?”

    “正是在训练标营,包括孔有德部,孙大人也时常亲自cāo练炮兵,标营中设有专门的火器把总、火器守备、火器百总等官职,配大量双轮车、炮车,有红夷炮二十余门,其他火器无数,除军将家丁是骑兵外,其他多半皆用火器。”

    陈新盯着桌面,对周世发道:“情报局还有一个重任,所有会制炮和观瞄之法的炮手,都要监控,炮手所在那处兵营周围,至少布两个点。”

    周世发赶紧又记上,陈新端着茶杯,心中开始琢磨,崇祯四年,最大的战役就是大凌河,接着就是登州之变,这两个事情他都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唯一确定的是大凌河之战在前,登州之变在后,对于那些炮手,他宁可杀掉也不能让他们有机会逃去后金。

    陈新只希望能稍晚一些,让自己先把挣钱的事情办完,现在大凌河还没有开始修建,也没有听说有人提出来这个意见,陈新自己曾经在地图上看过大凌河城的位置,此处在孙承宗上次督师之时就修建过,高第放弃后被后金兵拆了。现在孙承宗再度出山,估计是希望能以大凌河屏护锦州,以图给后金造成压力,防止后金再次绕道入关。在陈新看来,若是明军具有一定的野战力量,这个战略没有问题,但以明军目前望风而逃的情况,则并不适当。

    他转头看着河上的书桥,手指在桌子上不停得点着,计算着自己需要的兵力,也包括农兵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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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登营三号屯堡校场上,农兵正在散去,关大弟又被钟老四留下,遭遇了一番劈头盖脑的臭骂,中间还伴随着军棍的抽打。

    “你娘的,你们关家的是不是都这么笨,统共就几种号声,差得那么大,你还是要记错,两百多人就你还不会,真上了阵,听错了乱动,军法官一枪就能打死你,要不是看关帝庙脸上,老子一刀劈了你。”

    钟老四口水飞溅,喷了关大弟一脸,抽打一番之后,接着就让号手过来吹号,让这个最笨的关大弟继续熟悉,那个号手一脸不高兴,拿着一个铜号吹着不同的号音,每吹一个钟老四就解说一次,这样又折腾了一刻钟,关大弟总算有所进步,钟老四才放他走了。

    关大弟行个军礼离开,一路上不停得揉自己的肩臂,虽然他每次来校场都胆战心惊,生怕哪里做不好丢脸,但每月五钱的银子让他只有坚持下来,关帝庙战死后,他们一家拿到了关帝庙的抚恤金三十两,还有关帝庙存的军饷和杀敌奖励,总共有六十多两银子,但毕竟少了最大的经济支柱,关大弟是四兄妹中最大的,他用这笔钱修了砖瓦房,让一家人都住进去,用掉近三十两银子,所剩也不多,紧跟着他还得帮弟弟存彩礼,给妹妹置办嫁妆,他连自己的亲事都不及考虑,所以这每月五钱的银子对他很重要。尤其现在分了地之后,也不许他们这种屯户随意出去做工,能挣钱的路子也不多。

    他走到屯堡路口,那里吊着一具尸体和一个人头,树干上还贴了此人的罪行,关大弟不识字,但听屯长说,这人是建奴的细作,已经被斩首示众,屯长又专门开会讲了,要大家随时注意那些形迹可疑的人。

    关大弟抬眼看了一眼,那人的头发在斩首前还被剃成了鞑子的小辫,据说这样能让他认不了祖宗,关大弟对着那尸首轻轻啐了一口。

    他走入屯堡后,里面的环境让他心情轻松了一些,屯堡就是普通的十字街结构,大街两旁分了一些巷子,也是平直的,基本上每一甲为一巷,里面瓦房和草房都有,街面很整洁,上面铺了青石板,路旁修了阳沟以免内涝,路上并没有其他地方那种遍地粪便和垃圾的情况,这得益于教官和屯长的严格处罚,因为民政和军部同样以整洁考核他们,关大弟走过街道,摸出腰牌和银子,到综合门市买粮。

    粮店前排起了长队,大多是训练完才来买粮的农兵,大家都很自觉的排队,这也不是他们素质高,而是教官和屯长的棍子教会的,现在排队已经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

    轮到他的时候,那个女店员已经累得够呛,一脸的不耐烦,关大弟小心的说道:“我领三rì的。。。”

    那女子看了他的腰牌,打量他两眼没好气的打断道:“这月的一起领了,哪像你这三rì两rì的领,五百多户都像你这样,得添多少活,咱们这里事儿多得很,你把二月剩下的的一起领完,三月四月也是一次领完,五月你们自己收了粮,就不能再领口粮了。”

    关大弟人老实,陪着笑答应了,那女店员在册子上把他们家的二月的口粮全部注销,和另外一个店员把一大袋粮食称了之后,放到了柜台上,这两人虽是女子,但天天就在店中干体力活,看起来力量很强。

    关大弟扛上粮食,走回了自己家里,他家中是砖瓦房的院子,同甲中也只有十来户,大多是有子弟在军队或是工坊。不过他一想起是弟弟的命换来的,心中又有些难过。

    推开门进去后,妹妹正好在院子里面喂鸡,连忙过来接了粮食,家中的黄狗亲热的上来蹭他的脚,关大弟高兴的摸摸狗,他妈从厨房出来,上来就端着关大弟的脸查看。

    他妈看了一下道:“嗯,今rì倒好,没挨耳光。”

    小妹在旁边吃吃的笑,关大弟挡开他妈的手,自己进了正屋,用柴刀在门槛上刻了一道,上面已经刻了几道刀痕,他用这个法子记账,看看拿了多少军饷。

    他妈过来傻呵呵道:“那啥,今rì有人来跟你妹提亲,俺没看上,是一户新来的破落户,那后生倒是虎头虎脑的,就是家里差了些,还住着窝棚,没准就指望着咱小妹的嫁妆。”

    关大弟闷头坐在门槛上,也不接话,他妈继续道:“俺想着,隔壁杨家娶媳妇,人家给的嫁妆说是有十多两,那媳妇的爹是工坊的,那媳妇在家里可不吃苦,杨家婶子从来不说重话,咱们给小妹的嫁妆也别少了,还有你弟,也就是一两年的事,俺不让他去地里,就让他去识字班,以后进工坊,进门市当账房,你弟比你和二弟都聪明,都进了账房班了,会算数,哪像你这样划道子。咱还得多存银子,你别那么笨,二弟原来不也是从屯户争到战兵营去的,那里月饷可多。”

    他妈唠叨完,用围腰搽搽嘴巴,又回厨房去了,关大弟起身关上门,一头倒在床上,身上挨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看着屋顶喃喃道:“银子、弟弟、妹妹,妈啥时候能想到给我说一房媳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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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暗流

    靖海卫的码头上,第二批烟草正在发货,这次用的两艘鸟船,开年后南方的烟草不断运来,除了左昌昊之外,刘民有还自己派人去更近的淮安府和天津等地购买,基本能保证产量。◎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南下的船送去烟草后,带回江南的丝绸、砂糖、烟叶、棉布等南货,因为用自己的水师运送,没有钞关和税卡的盘剥,许心素给的价格又很优惠,所以成本比登州更便宜,既可用于rì本贸易,又可以在文登附近销售,陆续有登州商人发现后,逐渐开始来文登进货。

    所以这些船只就是文登营的经济命脉,靖海卫这个私港条件良好,目前有四个木桥可以停靠海船,因为靖海卫的重要xìng慢慢增加,保卫力量也在增强,这处私港驻扎有一个局的战兵,还有一个屯堡的农兵连,二月有一批淘汰下来的合机铳和腰刀送到这里,武装了两个厂里的男工人,目前训练比较少,他们的职责是在战兵离开的情况下威慑附近的本地人,并不是用于战阵决胜的。

    按照陈新给他的时间表,五月农忙完之后,农兵就要转为战兵一样训练,刘民有不知道陈新的计划是什么,但他还是制定了民政的新计划,为了提高收割效率,为每个屯堡购买了麦钛、麦绰、麦笼等成套的收割器具,这些器具都是文显明按《王祯农书》做出来的,它们能组合在一起,大大节省人力。

    开chūn之后照样的没有下雨,周围的几条小河水流也少了很多。大量的人力是用在提水上,目前用的工具还是桔槔、轱辘等,效率并不高,若要保证种植所需,每百亩需要打井五口,分别在四角和中间,好在屯堡的组织力体现了优势。大量灌井被打出来,周围靖海卫的军田则只有忍受干旱,他们今年的生活将会更加艰难。

    刘民有也预见到了今年的饥荒。去年通过综合门市的打击,屯堡的粮店基本全军覆没,那些店铺纷纷该做其他生意。但是不远的卫城就有其他粮店,他们可能会在粮食成熟后来收粮,毕竟本地收粮不需要运费,他们能稍稍提高收购价,刘民有不愿与那些粮店拼价格,也不能允许粮食流失。他已经在开年后向屯长传达了命令,强制所有屯户不得向外卖粮,抓到的可能被收回土地,综合门市的价格仍然维持去年每石八钱的收购价。

    另外便是通过南下的船只带回一些粮食,淮安等地的粮食比登州便宜很多。走海路的运输成本也很低,刘民有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水师壮大,能免费给他搞运输,所以刘民有正在对港口进行扩建,更远的地方还有几个船坞。一群流民在五名福建船工指挥下正在修建,按那些福建船工所说,就算在沙滩上挖个坑,也能造船,整个港口区就如同一个大工地。

    李冉竹拿着货册正在点卷烟的货,点过一堆后。商社接货的人就抽查一箱,然后签字确认,李冉竹开年后还是被安排到靖海,负责卷烟和箱包的生产。

    刘民有在李冉竹身边,不时打量一下这个小妾,李冉竹虽然是妾,实际上刘民有没有打算再娶,李冉竹比天津时显得年轻了许多,脸上泛着圆润的光泽,一身朴素的打扮,原来头上的少许白发也没有了。

    李冉竹点完最后一堆货,长长出一口气,把货册交给自己的助手。转头见刘民有正看自己,抿嘴笑了一下。

    这时她的助手看到一队行商模样的人正在上船,连忙跟李冉竹说了,一般运货的船只有水手和商行的人,都是她们认识的,这一队人完全陌生,而且行走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李冉竹正要让人去拦下,刘民有已经看到蒲壮在里面,知道是特勤队的人,估计是随船南下,然后还要去福建,连忙叫住李冉竹。

    蒲壮一行十余人,他看到刘民有,只是拱拱手,刘民有知道他们有保密规定,也只是拱手作别。

    李冉竹看刘民有样子,也不再多问,她让刘民有走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往厂区回去。

    这个时代自然不能手挽手走在一起,尤其在文登这样相对保守的地区,这让刘民有对散步提不起兴趣。

    “老爷,你下一处去哪里?”

    刘民有不快的道:“都说过不要叫老爷,就叫我名字好了,我听了觉着自己多老了。”

    李冉竹跟他相处下来,知道他和陈新都很随和,从来不要求属下的礼节,听了笑道:“叫名字更别扭。”

    刘民有跟她一起到了厂区,里面走动的大部分是女子,一些体力活也是女子在干,她们很多原来都是种地的,有些人手上力气比读书的男子还大。

    “我打算明天去成山,看看那边的屯堡,然后就在威海呆到三月底。”

    李冉竹看看刘民有憔悴的脸,有些心痛的道:“你这么到处跑,我在靖海又照顾不到你,别累着自己了。”

    “在威海住家里,累不着,这次回去事情多,一是东江有船来卖人生和貂皮,这些东西在江南很贵,我得去看看,二来,东江又逃来些人。”

    李冉竹奇怪的道:“怎么还要逃,不是有新总兵来了,为乱那个刘什么也听话了么。”

    “昨rì有人过来报信,已经有一千多人逃来,据说那个黄龙贪墨无度,比之原来的东江将官还贪,各岛都是人心浮动,皮岛那么远,也有人偷船出来,大小船已经有十多艘,还有许多木筏。”

    “陈大人有流民就要收着,现在不但辽民,听说已经有河南的流民闻名过来了。”

    这些人口既是他们最需要的资源,也是目前最沉重的负担。东江形势仍然很差,黄龙到任后搞得天怒人怨,这人打仗还是有两把刷子,管军就太贪了一些,他仗着是孙元化的心腹,在东江为所yù为,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短暂平静下的暗流。东江兵在毛文龙被杀后一直有一种怨气,而且对朝廷和上官都充满怀疑,这种情况下他的作为无疑是往柴火堆扔火星。

    刘民有对东江的事情不熟悉。不知道他们最后会如何,但转念就想到陈新安排的农忙后农兵正规训练,他皱着眉头。半响才叹气道:“陈新自有他的打算,能多活一人就多活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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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州城内的镇海门大街上,陈新带着周世发慢悠悠的走过忠烈祠北面的街道,这里有一处棉布店,这是他们预先布下的一个据点,前面是店铺,后面是院落,能藏几十人。

    两人神sè如常的走过店铺,并未进去与里面的坐探联系。

    周世发低声对陈新道:“大人,这里离镇海门两百步。离草桥也不远,这一门一桥都是北城要点,这处位置甚好,只是眼下只有这一处,这月再在附近寻两处院落或铺子。”

    陈新点头道:“登州眼下是谁在总管?”

    “大人。按您要求,几个店铺会互相都不知情,他们的身份只有属下和张东知道,属下准备在钟楼附近寻一商铺为联络点,以外面报价和榜写暗语,坐探不需与联络点联系。只需从门外过,就能接受命令,这样一来,即便一处被发现,其他几处不会受牵连。只是。。。大人,似乎太过小心了一些。”

    陈新笑道:“登州是我大明境内,是小心了一些,不过咱们的对手终归是建奴,以后总会到建奴的地盘去,练得小心一点没有错。”周世发低声受教。

    他们回到宋闻贤的老宅子,陈新叫上随从,准备返回威海,宋闻贤跟陈新汇报了他打听的登州情报,今年朝廷拨的军饷很充足,光是制器之用就是数万两,孙元化手中其实物资很多,东江的chūn粮已经发了,不过据说被黄龙克扣大半,也不知他转卖去了哪里,最大的可能是登州城内那些官员缙绅的粮店。

    原本还应该补足东江前两年欠发的本sè,总共有十三万石,但据说孙元化不打算补了,他甚至又提出要东江移镇,把军民分离,已经给皇帝上了奏疏。

    陈新听得大摇其头,军民分离说起来理由很堂皇,便于点查实兵,按兵给饷,但东江至少还有十数万百姓,这些人进了登州根本没有办法安置,孙元化提出的同样是军屯,但他显然找不到那么多土地,这个奏疏交上去也是白搭,但是看得出孙元化还是有些纸上谈兵。

    东江目前没有大的动静,刘兴治也老老实实的,但明显的是,东江镇已经没有进攻能力,连sāo扰都谈不上了。

    陈新到巡抚衙门接了王徵,他们一起在水城坐船,王徵是辽海监军道,登州水师还是很巴结他的,派了一艘小福船送他们到威海。

    王徵气sè比那rì好了许多,他在陈新面前已经不摆架子,与陈新在船头闲谈,船开出半月湾后,长山岛遥遥在望,王徵看着北方道:“十数年来,天下靡费金钱无数,只为那辽东一块土,每言辽事,便是需兵十数万不止,今年又增辽饷三厘,此十数万兵真当用否。”

    陈新低声道:“王大人,有孙大人在,应是当用的,据说标营红夷炮就二十余门,那建奴必定难以讨好。”

    王徵淡淡道:“本官愿去威海,除解罪之事外,还有一因,陈大人的文登营多有辽人,正合以辽人守辽土,且文登营必是jīng兵无疑,陈大人去年两千多兵,斩首超过一千,何也,兵贵jīng不贵多,贵土着不贵客兵,管仲曰:有节制之兵三万足以横行中原,更何况辽东一隅。本官以为,客兵耗费钱粮,战心不扬,每每一触即溃,应辽民中择jīng壮卫兵,在辽东之地乘险树垒,后以辽兵守辽地,尢可坚故乡故土之思,膏腴耕屯山寨,即以辽地储辽粮,亦可渐减加添节省之投,略解小民赋税之苦,于攘外之中得安内之道。”

    陈新低头道:“是,大人高屋建瓴,下官受教。”

    王徵满意的点头,他原本是扬州府推官,对军队也只是纸上谈兵,其实辽人守辽地一触即溃的也不少,反倒是川兵和浙兵这两支客兵打得最英勇,去年建奴入寇,石柱和酉阳的土司兵在秦良玉率领下勤王,合计共九千人,其中七千由四川布政司供饷,两千由秦良玉自筹,因为路途遥远,走到十一月才到京师,此时建奴早就退去,并未如传言那样参加四城之战,原本历史上也是如此。若是他们能早些到,倒可能和文登营配合全歼关内建奴。

    崇祯对秦良玉非常看重,亲自召见了她,还赠了她几首诗,然后把川兵留在了关宁,秦良玉留下弟弟带兵,自己返回了四川。显示了朝廷对这支强军的重视,所以陈新对所谓辽人守辽地并不以为然,更重要的是军队的组织训练和待遇。

    王徵得到一个著名将军的马屁,意气风发的站立船头,他的胡须迎风纷飞,王徵指着北方大声道:“初阳(孙元化)以扫平建奴为夙愿,是以本官愿到威海,略尽绵力,下报初阳提携之恩,上报万岁知遇之恩,陈将军亦要时刻以此为念。”

    陈新满口答应,偷眼看他一脸沉醉,心中暗笑道:“就当扬州推官多好,孙元化把你弄来登州,可是牵连你了。到时你就报我的救命之恩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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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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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一声,几本被扔到刘民有桌案上,刚刚赶回威海的陈新洋洋得意的道:“我给你挖到一个宝贝。**”

    刘民有暼一眼他,拿起一本,上面写着“七克”两个大字,看了一页后奇怪的道:“这有啥用,我又不信教。”

    陈新过来一看,随手就扔到地上,再看一本,又是《畏天爱人极论》,又扔到地上,终于看到一本《远西奇器图说录最》,递给刘民有,“这个才是,看看多少机械。”

    刘民有认真看起来,他越看越眼睛发亮,等到放下的时候,陈新得意道:“如何,这个人叫王徵,可是我费尽口舌挖来的。”

    刘民有赞道:“真是人才,这些都是他写的?”

    “这本《远西奇器图说录最》据说是一个叫邓玉函的传教士口述,王徵执笔写的。”

    刘民有和陈新都没听过邓玉函,王徵经常提起的金尼阁他们也没有印象,其实邓玉函与利玛窦一样十分博学,而且来华之前已经是名满欧洲的科学家。他是瑞士人,在德国大学学习过数学、医学和哲学,通晓拉丁文、希伯来文、法文等八种语言,大约在万历后期的时候,又被选入罗马的山猫学院,意大利是文艺复兴的起源地,当时是欧洲近代科学的中心,最优秀的学者才能入选山猫学院,邓玉函是山猫学院第七名社员,他的前面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伽利略,邓玉函在那里交流到很多近代的科学知识和方法。与开普勒等人很熟悉,在欧洲科学界颇有名气。

    后来他在里斯本碰到到处找图的金尼阁,金尼阁当时准备在中国开一个教会图馆,以推动天主教在中国的发展,于是邓玉函天启元年随金尼阁来华,王徵是天启五年认识他,然后便跟着龙华民、邓玉函等人研究西方学术和天主教。

    明代对西学的宽容远远胜过后来的满清。在士大夫阶层是一种时尚,并不是少数人一时兴起的行为,邓玉函虽然也曾因为传播西方解剖学被礼部弹劾为妖学。但并未影响他的工作,甚至于历法这样重要的方面,明廷也接受西方的学术。崇祯二年的时候,崇祯皇帝专门开设历局,准备让这些传教士制定新的历法,邓玉函就一直在里面工作,可惜崇祯三年已经在běi jīng病逝。

    “能翻译成这样,已经十分难得了,你打算如何用这个王徵?”

    陈新说道:“办个工坊,让他指导那些年轻工匠。。。”

    “不,不,这么用不对。不能光做工匠的活,你看里面。”刘民有翻开一页,“你看滑车解这几款解读,‘单滑轮用力力半可起重全’,五十七到六十款。则讲的是不同的轮半径和轴径比例下的用力,与咱们的工匠只知制器全然不同,这个滑轮咱们水师和屯堡也在用,知道能省力,但没有谁去研究到底能省多少力,更没人能写出来。这个就是差别。”

    陈新其实根本没有细看,眨眨眼道:“那你说怎么用?”

    刘民有没有直接答他,而是继续翻到前面,指着图画,“这页是解释的月食,虽然仍然是采用地心说,但把太阳、地球、月亮的位置标识得很清楚,‘地海合为一球,rì过地则有影,影遇月则为月食’,已经有天体运动的认识,卷一里面的第二十七款所说‘每重垂线引长必到地心,所以每垂线之末必与地心相合’,虽然没有明确说明重力的来源,但已经有了地心引力的概念。此外还有勾股定律、拼音、水平面、水压、杆杆原理、齿轮、物体密度、起重、求三角形重心、求多面体重心。这个完全可以作为科学普及的教材。”

    陈新试探道:“那,你打算。。。”

    刘民有搓搓手,有点兴奋,“办个学校,就叫科技学校,我把有资质的学生和识字工匠选一批去学,不能局限于做机械,我再和这个王徵讨论一下,加一些初中的知识进去。”

    他说完又去拿其他的,其中一本《泰西人身说概》介绍了西方的人体解剖学,也是邓玉函所著,另外还有几本《新制诸器图说》、《测天约说》、《大测》、《西洋音诀》,刘民有都留了下来,其他的《西儒》、《七克》之类的也扔到了一边。

    里面最有用的还是《远西奇器图说录最》,总共分为三卷,前面两卷偏重于科学原理,第三卷则是西方的机械,光取水的工具就有虹吸、鹤饮、龙尾车、风车提水等,各类水力、风力、畜力机械都有,齿轮传动广泛运用,全图文并茂,解说分明。

    里面很多内容让刘民有对这个时代的科学水平有了重新认识,同时也为欧洲的进步感到惊讶,一名来华的传教士已经有如此丰富的知识,可以知道就科学理论而言,欧洲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明。

    陈新对刘民有道:“那就办个班就是,不过先告诉你,这个王徵能呆多久很难说,你得快些把人调来,最好能培养一批老师出来,以后好教其他的学生。”

    刘民有问明了王徵的身份,原来还是个上官,还不能随意安排他,有点迟疑道:“他还是上官,那怎么让他给人上课?”

    陈新嘿嘿笑道:“他就对这些机械之类的感兴趣,咱们把条件和经费都做足,他必定乐不思蜀,不过我还要安插两个训导官进去,这个王徵一有机会就要传教,让训导官掺掺沙子,别把这些学生都带成耶稣会众了……王徵到威海转眼已经五天,他暂时住在朱国斌的宅院中。所有的军官中,也只有他还没有成亲,所以陈新连丫鬟婆子一起征用了。

    这几rì刘民有陪着王徵到处参观了一番,威海整洁的街道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百姓身上散发出的希望也让他觉得全然不同于它处,随处可见的砖瓦房更显示了这里的富庶,王徵刚刚从扬州过来。以前一直听说文登是地瘠民贫、交通不便,现在看过之后虽然没觉得威海繁华,但也让他刮目相看。

    他专门去看了一次文登营的水营。水师一袭深蓝sè军装,条例开始执行后,船上比原来整洁了许多。战备也做得很好,王徵对水营很满意。此外他还去了麻子墩的民用铁器作坊,那里没有搬迁,目前主要生产农具,刘民有希望农具有一天也能向外地销售赚钱,所以留在了靠海的麻子墩,王徵对于铁模法也颇有研究,现场就与那些工匠讨论起来,还亲自示范了一次。

    陪同王徵非常轻松,他对自身道德要求颇高。既不去青楼jì院,也不好大吃大喝,这让刘民有对王徵印象大好,虽然王徵的官架子还是有一些,但只要一说到机械和天主教。就啥都忘了。

    第六天一早,陈新就亲自来请他去了他的官署,这个官署就在原来的铠甲铁匠作坊,用作坊的公事房改造的,也十分宽敞,里面的家具全部是新买来的。只是没有花园,陈新表示会尽快为王徵修建一所大宅院,但王徵表示并不在意。

    刘民有投其所好,在工坊办起一个科技学校,所有工具和原料都十分充足,这些学生都是识字班和工坊抽调的最有资质的年轻人,有识字和算数基础,也很有动手能力,王徵在这里果然乐不思蜀,带着一群学生每rì讲习理论,并且一起动手制作各种机械,虽然远西奇器图说其中有很大部分过于复杂,并不实用,但陈新和刘民有都没有干涉,制作复杂机械能开阔他们的眼界,培养他们对机械的敏感。

    有了王徵对理论的说明,这批工匠中开始有一批学生对科学理论和方法发生兴趣,刘民有对这个班寄予厚望,也时常抽时间讲习,这些学生的动手能力很强,他主要给学生灌输实验、逻辑推导、数学方法、分析等近代科学方法,以及培养他们讲课的能力,希望这个班的学生能成为文登营科技的种子,配以合适的组织和激励,带动起整个文登营的技术和制造体系,从而在文登营这个相对平等的土壤中,衍生出理xìng推导和感xìng经验的结合,尽管目前他们还缺少哲学的指导,但刘民有相信只要有了这个种子,它总有一天能发芽。

    崇祯四年的三月,形势相对平静,开chūn后各个屯堡开始热闹的chūn耕,更多的灌井被打出,其中有一部分是深井,采用王徵改进的风车提水,文登三面临海,风力充足,使得干旱的影响被大大降低。

    北地照例的大旱,黄河流域周边去年更出现了蝗灾,连年的旱灾,干燥的土地让蝗虫的产卵量大增,加上黄河河道的变迁、水灾,形成了水旱灾害的交替发生,使在沿湖、滨海、河泛、内涝地区出现许多大面积的荒滩或抛荒地,形成了黄河中下游的东亚飞蝗蝗虫区,九边则主要遭受草原蝗灾,今年连京师附近也是大旱,逼得崇祯只能亲自求雨,并且要求各部官员同样在衙门斋戒一rì。虽然如此,陕西、山西、河南等地旱情丝毫不见好转,杨鹤的招抚政策再次进入了死胡同。

    二月底,辽东沿海各岛开冻,到了三月初的时候,有少量皮岛的岛兵逃来,情报局从他们口中得知,岛上的局势并不平静。

    刘兴治去年接受招抚后,仍然留在皮岛,东江镇原来的将领也有部分回到皮岛,利用他们原来的影响力和家丁分化了岛上的势力,刘兴治原本就是外来户,与这些东江的老将领混不到一起,加上他又干过造反的事情,杀掉了东江镇最有威望的陈继盛,也时时担心旧兵报复,双方平rì就互相防备,时常出现剑拔弩张的情形,皮岛人心更加涣散,陈新对刘兴治最后的结局并不清楚,得知消息后便让情报局关注皮岛局势,情报局发展了几个从皮岛逃出的人当外围情报员,让他们登上了去皮岛贸易的商船,同时部分战兵营开始进行海上运输练习。

    到了三月中旬,陈新收到京师来的情报,朝廷中开始出现继续修筑宁锦防线的呼声,因为去年的建奴入寇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有人便把目光放在了恢复广宁,广宁控扼辽东和蒙古交界,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后金当年攻克后没有足够兵力占领,仍然是按他们马匪的风格,把人口和财富抢掠后回了辽阳,走之前拆除了广宁的城墙。

    孙承宗第一次督师辽东的时候就派兵巡视广宁旧城,向蒙古各部展示大明仍然对这里有影响力,便可见此地之重要。

    如果能恢复广宁,就截断了后金和蒙古各部联系的主要通道,大明的势力就能重新影响附近的蒙古各部,后金不但进军路线极容易受到袭扰,而且对蒙古将完全失去宗主权,自然无法再从长城入口。

    但这个战略目标大大超出了明军的战术能力,单纯修筑一个广宁城也无法守住,大伙和建奴打了十年,多少有些自知之明,也知道得慢慢来,于是有两种声音,一是往西恢复义县,通过陆路堡垒修到广宁,第二种是往东,修筑广宁右屯卫,孙承宗便赞同第二种往东发展,沿海岸线接近辽中平原,紧急时可以通过海路救援和运粮,巩固之后再向北恢复西平、镇武等重要堡垒,到时形成要塞群后再占据广宁,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他虽然同意向东的方案,但认为不能直接修建广宁右屯卫,右屯卫离锦州七十里,中间还有大凌河的河道阻隔,直接筑城的话,一旦遭受后金攻击便难以救援,所以他建议先修筑原来的广宁中左千户所,既可以屏护锦州,也可以为修建右屯做准备。看起来这个方案最接近明军目前的情况,得到了兵部尚梁廷栋的支持,于是朝廷开始讨论修筑广宁中左千户所的方案。

    广宁中左千户所位于锦州以东三十余里,在右屯和锦州中间,同时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大凌河城。RS

第四十五章 皮岛

    一艘商船在微微的海浪中正要靠岸,船头站着几个商人打扮的人,其中一人还戴着毡帽,帽檐下一双眼睛正在冷漠的打量着岛上连绵的群山。**

    这是一个港口,规模还比较大,商船的周围是各sè各样的船只,既有普通的鸟船、海沧船,也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单桅帆船,最多的是渔船,在港口内外进出打渔。数量虽多,大部分的船身和船帆却显得粗糙破旧,船上的船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港口上有许多家丁模样的人拿着兵器巡逻,不过他们的眼光主要是防着岸上。

    “账房,这里就是皮岛了。”

    皮岛在朝鲜称为椴岛,距离朝鲜海岸不到十里,对面就是朝鲜的宣川,自从毛文龙开镇以来,就是东江镇的核心,朝鲜的宣川和铁山等地汉人很多,占到当地人口七成,这也是东江镇选择这里立镇的原因之一,毛文龙就在宣川铁山附近屯田,并指挥着整个东江镇。

    戴着毡帽的人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他满脸苍白,但仍然是那副冷冷的模样,他就是文登营情报局的侦缉队长张东,去年进入文登营后,在新兵营完成了基础训练,陈新的目的只是培养他的服从意识和纪律,所以第一个月训练后就调到了情报局,处理文登县那个吏员之时,他表现十分出sè,正式成为了侦缉队长,侦缉队主要负责清查内jiān,很快又查到了剩下几名jiān细。很得周世发的器重,现在实际上是周世发的副手,在情报局内的代号就是账房,周世发代号掌柜,称呼情报局则是铺子。

    这次周世发自己去关宁部署情报站,便安排张东随商船来到皮岛,探听皮岛的形势。如果条件合适,便在东江镇发展情报网络,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个外围情报员。这几人都是从皮岛逃出去的原东江兵,他们还有一些亲友在岛上,能打探到一些消息。

    张东很少坐船。开始几天在船上吐得昏天黑地,后面几天情况稍好,终于撑到了皮岛,所以脸sè很差,此时盯着岸上那些家丁,对两个情报员问道,“他们是不是防有人偷船的?”

    “是,这些年不时有人逃走,岛上大概还有两百条船,大多都想着偷一条船。岛上有船的地方不多,这里是最大的港口,主要是防着有人偷船逃走,而且此处出海打渔所获也最多,原来都是毛帅或陈副将的家丁守着。现在的黄龙没有毛帅的威望,各位将官各占了一截。”

    “上岸后先不要离开,港口这里太引人注目了些,到了地方,等商社的人先和他们把商货之事谈好。(.)按惯例他们还要安排酒宴接待,待喝过酒之后你们再去联络你们的熟识。”

    那两个情报员应了。两人都有些紧张,他们只经过短暂的训练就被派了出来,而且他们是皮岛的逃兵,万一被以前的上官抓到,被砍头也是有可能的。

    张东见他两人样子,冷冷道:“只要脸上的妆不要弄掉了,别人不细看是认不出来的,自己行事小心些,尽量稳妥可靠的人打探消息,万一,被人抓了,不得说受文登营派遣,也不能稍一受刑就说话,必须抗一些时间,让其他人有时间撤离。然后才说是受登州商人所托,准备来直接找岛兵买便宜人参,都是你们自己的私货,与文登营商社无关,这样更容易让人相信。这次的事情要是干得好,就让你们正式进铺子,咱们铺子的月钱可比战兵还高,奖金更不是战兵能比,也没有军律那些破规矩,好rì子有的是,没做成也可以有下次机会,但你们要是敢做出卖、叛变之事。”张东嘿嘿冷笑一声,“你们在文登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活命。”

    “是,是,账房。”两人都有些害怕这个侦缉队长。

    这时船身轻轻一震,几支竹篙木棍伸过来,让船停稳,水员扔过去一根缆绳,系好后各人从跳板上了码头,张东踏上岸的时候一个趔趄,稳当的陆地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头脑一阵阵的眩晕。

    旁边的副手赶忙要扶他,张东一挥手,捂了一下脑袋,坚持着自己走,商社的那个头头走在前面,这个小头目原来在工坊干过,现在负责与东江的贸易,他在码头跟几个家丁说了,家丁匆匆去了一间屋子,很快便出来一个军官,他一见四海商社的人,满脸欢笑,看来已经是熟识。

    商社的那人口称尚大人,两人亲热的低声交谈,并肩往一间屋子回去,船上的一名账房也跟了进去,张东知道他们是要谈价看货,他扮演的普通随从是不能进去的,老老实实的呆在门外等着。

    他此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满脸笑眯眯的表情,与几个家丁拉话,周世发认为他眼睛杀气太重,专门让他联系微笑的表情,以免太惹人注意。

    张东摸出文登营生产的卷烟,给家丁一人发了一包,几个家丁有些好奇的结过点起,皮岛本地没有烟草,运进来的价格很高,一般家丁也买不起,文登营用的烟叶都经过挑选,味道比一般的碎烟叶好,几个家丁赞不绝口,很快和张东称兄道弟。

    张东与他们寒暄,不着痕迹的打听着岛上消息,原来这几个家丁是尚可义手下,尚可义是尚可喜的哥哥,尚可喜现在仍然在广鹿岛,与文登营也经常有交易往来,两兄弟以前都是毛文龙义子,毛文龙死后改回原姓。

    情报局曾经从商社和逃兵那里收集过一些皮岛的情报,目前岛上主要势力有三股,第一股是刘兴治,他的核心力量是当初带来的一些女真人,去年叛乱时收了一部分心腹,第二股以沈世魁为首。此人的女儿是毛文龙小妾,现在是东江镇副总兵,代表的是毛文龙时代的东江旧势力,目前在岛上力量最强,第三股是黄龙,他是东江镇总兵,占有朝廷大义。掌握了财权,得到部分东江将领投靠,不过他太过贪婪。并不得人心,又不懂用其他两股势力互相制衡,反倒与他们都矛盾很深。

    尚可喜两兄弟与后金仇深似海。又与陈继盛等人交好,自然便把刘兴治放在敌对位置,对金世魁这个靠女儿起家的人也不太放在眼里,在黄龙到皮岛后,两人站到了黄龙一边,成为了黄龙的心腹。

    几个家丁与张东等人熟悉之后,也不停的向他们打听文登的情况,皮岛逃去威海的人不少,也有消息传回来,据说那里是辽民最好的去处。这些家丁在岛上有些地位,但毕竟整个岛上都十分穷困,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想着留个退路。

    张东眯眼笑着,用辽东口音对他们道:“几位兄弟。在下也是辽东逃出去的,广宁人,入了关到处被人糟蹋,总算去年到了文登,那陈大人对辽民最好,那里也不光是辽民。还有北方各省都有,陈大人都一样对待,而且啊。。。”张东停了一下,几个家丁都凑过来,“陈大人也是辽东人,能对咱不好?”

    几个家丁互相看看,一个高个子低声问道:“大哥,那咱们要是去了文登,能挣到银子不?那边吃的够不够?”

    张东一副奇怪的样子,“怎地没有银子,当兵从来不欠饷,要是不当兵,可以做工、种地,兄弟,文登可许久没人问吃的够不够了,大家都不缺吃的。”

    那个高个子满是向往,几个家丁自己在一边窃窃私语起来,张东在一边旁观,即便是家丁,也在考虑退路,可见皮岛早已经是一盘散沙。

    乘着几个家丁商量,张东又观察了一番周围小岛,与他自己脑中的地图对比,这里能看到东边的身弥岛,那是一个比皮岛更大的岛,山上同样布满山脉,但根据他掌握的情报,东江镇并未在那里驻扎大军,只有一些少量的屯田,估计那里也不太适合耕种。

    港口上另外一些家丁也出来对他们的船指指点点,还有一些是将官模样,一个商社的伙计自豪的对张东道:“张先生,咱们文登营在皮岛可吃香得很,咱们四海商社买货,不欺他们价,也不拖欠银钱,也不用次银,那些岛将不管哪派的,都想跟咱们交易,宁远少点价,也愿意卖给咱们。”

    张东点头笑笑,又问他道:“他们只要银子?岛上如此缺粮,怎地不多换些粮食。”

    那伙计并不知道张东身份,只以为是民政司的人,所以说话很是随意,“这些岛将都想着给自己留点好处,粮食自然也要买,但银子更好保存,每次来东江各岛,各派将领都要来跟咱们联络,你看着,下午就有人要来找咱们。”

    那伙计一脸得意表情,这时房门一响,商社的两个人都走出来,正与那个尚可义谈笑,看来生意已经谈好了。

    只听尚可义大声道:“先生你们的船只管停在此处,这里有我家丁rì夜守着,保管没有错漏,晚间咱请来繁大人、张大人,把他们的货一并卖与你们。”

    商社的那个头目满口答应,张东等人拿起自己行李,跟着他们往岛上走去,他们背的都是双肩包,十分方便,又引起那几个家丁一阵羡慕。

    一路上都是窝棚,很多人骨瘦如柴,衣不蔽体,比之威海的军户都不如,但各个将官的住宅却不输于内地将官,招待他们的午饭也很丰盛,不过大部分是海鱼,张东吃不惯那种海味,只吃了一些面饼。

    商社在这里有一个住宅,他们便住在那里,下午果然便有其他将官来与他们联络,出售他们的貂皮人参。

    张东下午出去,以便掩护那两个情报员离开,那个商社伙计熟门熟路,带着张东几人出门,他以为张东几人是去寻欢,边走便对张东道:“张先生,皮岛这里暗门子多得很,而且价低到你想不到。”

    张东随口问道:“低到如何?”

    伙计得意的从口袋中提出一条海鱼,“就这么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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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乱起

    皮岛大部分是起伏的山地,岛上人口不少,住了好几万人,放眼过去,山上到处是歪歪斜斜的窝棚,在山上有一些将官的官邸,显得鹤立鸡群。

    走在皮岛各sè各样的房屋之间,两个情报员很快找到机会,消失在人丛中,那个伙计花了两条鱼,进了一个暗门子,张东便独自在岛中行走,从崇祯二年开始,每年的开chūn前后便是东江镇最困难的时候,满眼是穷困潦倒的岛民,路边有不少饿毙的尸体,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雄踞辽东的东江镇。

    这种场景对张东来说没有什么稀奇,他早年在十三山的时候看得多了,路上带兵器的人很多,张东尽量让脸sè柔和些,一路悠闲的走到岛的西边,越过一片隔离的空地后,突然迎面而来的几人却让张东下意识的把手摸到袖中刀柄上。

    金钱鼠尾和只剩十多根的上唇胡须,张东对这副打扮印象十分深刻,他眯眯眼,发觉周围的东江汉民都熟视无睹,张东立即恢复柔和的面容,他想起皮岛确实有女真人,他们大多是刘兴柞投降时带来的心腹,还有一些是海西叶赫等部的女真,他们和建奴的仇恨不输于汉人。

    在奴尔哈赤崛起过程中,许多其他女真部落被他们消灭,手段一点不比对待汉民仁慈,互相间仇恨也很深,所以投降后往往还要同化很长时间才能转化为后金的力量,进入后金体系后。要承担承重的兵役和赋税,老奴也没有什么好处能给他们,好在可以通过不断抢劫大明,在一次次胜利中给他们好处,同时培养这些女真的忠诚度,即便是这样,刘兴祚仍然能顺利带走不少女真人。而且零星叛逃的也不少,如果不是明军屡战屡败,后金内部必然矛盾丛丛。甚至只要让他们抢不到东西,他们内部迟早就要出乱子。

    张东暗暗骂了一句,他骂的还是广宁的熊大人和王大人。那么有利的条件,竟然让建奴不战而获广宁,让辽东局势彻底崩坏。

    几名女真人互相用汉语交谈着,与张东擦身而过,谈的也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张东接着又在路上看到了两起女真人,这里是岛的西边,往西渡海就是辽东大地,附近就是刘兴治一伙的势力范围。

    张东的衣着比绝大多数岛民都光鲜,在这里有些引人注目。到了西边后,他明显感觉到这边的人对他的敌意,他已经发现有人在身后跟着自己,张东装作不知,再往前走一段。发现路边隔一段便有一群家丁模样的人在戒备,张东估计他们防备的是黄龙和沈世魁的人,他不敢在此久待,以免误伤池鱼,当下神sè自若的跟几个岛民打听了有没有皮毛和人参卖,告诉他们自己是商社的人。地址在何处,让他们有货就拿到那处去卖,然后他便调头回去。

    走到南边后,张东装作与两个暗门子jì女谈价,发现后面竟然还有人跟着,他不由心中暗暗奇怪,按说自己一个生面孔,又表明了身份,为何对方还要如此小心,非要查自己的底细。

    张东嬉皮笑脸的和一个瘦弱女子谈价,手还在她身上乱摸,心中却在盘算是否要拿下身后那人审问,考虑一番后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岛上局势微妙,自己势单力薄,还是不要多事,他估计后面那人只想确定他没有威胁,干脆随那女子进屋,胡天胡帝一番,出来之后,后面的跟踪者果然便离开了。

    张东回住处的路上,带着兵刃匆匆行走的人比刚才要多,jǐng惕的眼光也更多,张东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回到住处后便不再出门,等着两个情报员的反馈,顺便与商社驻皮岛的两个伙计聊天,那两个伙计都养得白白胖胖,在皮岛算是另类了,可见在这里待遇不错。

    天sè变暗之后,张东在院中不停踱步,不时到门口观察外面的情况,外面不断传来匆匆跑过的脚步声,他多年干刀口舔血的生意,对危险有种特别的敏感,今rì在皮岛的一番观察,始终让他心中有种异样感觉。

    这时门上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张东快步上去开了门,一个情报员迫不及待的进来,这个情报员原来是刘兴治那个派系的,他略带焦虑的道:“账房,今rì似乎不太对,午时过后很多将领的家丁都被召集起来,属下一个同村的是参将李登科的家丁,李登科是刘兴治的人,午前就被召去了,据那个同村家人说,其他家丁也都去了。”

    张东沉思道,“方才我又去了一次港口,各家大部分家丁都撤走了,剩下些普通营兵守卫。”

    又是一阵敲门声,另一个情报员也回来,他原来是沈世魁的手下,有不少亲友还在岛上,同样是得到了一些消息,“大人,沈世魁、沈志祥的家丁今rì都召集在一处,沈府周围外松内紧,有些窝棚里面已经藏了兵,附近都在严查来往人等,属下差一点就没出来。”

    “黄龙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不清楚,不过属下回来的时候经过黄龙官邸,那条街已经不让走了。”

    张东眼中寒光闪动,现在的情况看来,皮岛或许又有一次冲突就在眼前,岛上就这么大,大家盘根错节,又随时互相防范,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保密,张东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刚到第一天就有大戏看。

    张东摸出自己的短铳,开始装弹,“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两个情报员互相看看,终于道:“不清楚,属下的堂哥在沈世魁手下当把总,他也只是听说刘兴治要占下皮岛,拿去投靠建奴,换他的官位和家人,消息是午后才传出的。不过也未必就一定打得起来,这样的事情都好几次了。”

    张东回忆一下跟踪自己的人,做到如此小心,刘兴治很可能会动手,他对两人道:“一旦乱起,咱们要抢先到港口,上船要紧。”

    两个情报员听了反而轻松下来。能离开这里最好,张东回屋子找到商社的头头,跟他说了情况。这个头头哈哈大笑,告诉张东说这里经常都是这样,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要是哪天不打,那才是不正常。

    张东也无所谓,反正他该说的已经说了,加上情报很少,他自己也拿不准,这些商社人的死与活他并不关心。

    商社的人谈笑一阵,各自回屋吹灯休息,整个院子很快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张东自然不会休息。如果要偷袭,晚上是最好的时间,他还是相信自己的感觉,让两个情报员搬来梯子,三人悄悄上了屋顶。他们的宅子就在港口附近的平地上,从房顶抬眼看去,青sè天幕下是绵绵不绝的墨sè的山影,山腰上开始有几处亮光,后来也陆续熄灭。

    宁静的夜sè中有远处海浪轻拍海岸的声音,山上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三月的晚上仍然很冷。三人都穿着厚棉衣,一个情报员低声道,“账房,快子时了,估计不会有啥事。”

    张东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四周虽然很安静,他心中那种危险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别着急。”

    话音未落,一支烟花嗖一声从山腰升起,带着长长的尾焰划破夜空,最后嘭一声在空中炸开,映出张东等人略带兴奋的脸。

    山腰、山脚同时亮起无数火把,呐喊声响成一片,至少动员了近千人,他们自西向东攻击,不用说就是刘兴治的人。

    张东不及细看,马上让一个情报员去叫醒所有人,让他们向港口撤退,张东站上屋脊,向着西边平地看去,那里也亮起了火光,看来刘兴治也打算夺取港口,这样便可进可退,否则一旦形势不利,他只能撤走少许人,如果形势有利,刘兴治也可以阻止沈世魁和黄龙逃走。

    山上各处响起铜锣和鼓声,又亮起更多的火把,这些人是从东往西,肯定是沈世魁或黄龙的人马。张东嘴角带笑,这两人也是早有准备,否则反应不会如此之快。

    山上杀声震天,一些窝棚在搏斗中被点燃,冒出许多的火头,并且开始往周围蔓延借着越来越亮的火光,张东能看见无数人正在各处厮杀,各种兵刃挥动时,留下一道道明亮的轨迹。而更多的普通百姓正在四处逃窜,嘶声竭力的尖叫声在山脚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剩下一个情报员见张东在屋脊上一动不动,不由焦急的道:“账房,商社的人已经起来了,咱们也该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张东没有回头,“让他们马上走,我稍等片刻,放心,刘兴治怕是难以讨好。”

    他刚说完,就看到山顶上亮起一团火光,大概是两三百个火把,他们没加入山腰的战斗,而是从山头向下扑去,应当是来夹击刘兴治。

    “刘兴治输了,看来他比他哥哥差远了。”张东马上得出了结论,那情报员也看到了山头的火光,明显是黄龙或沈世魁的人,他们早早就埋伏在山头,只等刘兴治的人陷入混战,此时出动可能是发现了刘兴治的位置。

    “账房,属下觉着刘兴治也不赖,不过他干坏事的时间多了,谁都防着他,自然便不太灵光了。”

    张东一笑,没有兴趣再看,他到梯子边双手抓着梯子,轻巧的滑了下去,院门大开,商社的人刚刚才离开,门外到处是哭天抢地如无头苍蝇乱跑的百姓,张东带着两个情报员,从容的走出大门,西边火光冲天,不断传来厮杀惨叫声。

    两个情报员在两侧戒备着,随着张东到了港口,三人很快到了港口外地的一片窝棚,张东刚走近那里,就听到商社那个头目的惨叫声,他赶上几步,在一处窝棚后见到两个兵丁拦住了那商社头目,一个打着火把,一个正要用刀砍下去,张东动作迅捷无比,从黑暗冲出,在举刀兵丁身边一闪而过,左手倒握的锋利短倭刀已经将那兵丁喉咙割断,另外一个打火把的士兵眼睛瞪得老大,还没有叫出声来,张东已经连人带刀撞入他怀中,嘭一声将他抵在后面的木栅栏上,张东左手缓缓搅动着刀柄,右手捂住士兵的嘴巴,一边冷静的观察着周围,那士兵不停的抖动着,直到他没有动静后,张东将尸体压在跌落的火把上,不一会就发出一阵焦臭味。

    一看士兵死了,周围躲着的商社伙计都跑出来,那商社头子半条命都吓没了,喘息了半天,总算看清是张东来了,如同捞到救命稻草,急迫的道:“张先生,港口那边好多人在打杀,咱们过不去。”

    张东探头看了一下,港口也已经打成一团,上百个人影在港口周围互相厮杀,地上已经躺了数十个死伤者。那边不断传来崩嘣的弓弦声,几个女真人正在不停shè箭,张东用手压一压商社负责人的肩膀,低声道:“等他们拼得差不多了再过去。”说完他转头看看西边,那里仍然的拼杀声也很激烈,但并没有比刚才更靠近,显然刘兴治被挡住了,所以张东并不着急。

    港口那边厮杀十分激烈,刘兴治一方处于下风,近战兵几乎全部死光,就剩下了几名弓手,张东在人影中发现了尚可义的身影,他大声指挥着士兵,用几具敌人尸体顶在前面,直往几个弓箭手冲去,很快把几个弓手逼进了一个草屋,很快就有士兵扔去火把,将草屋变成了一个火堆。

    尚可义满脸狰狞,挥动着手中大刀不停劈砍地上刘兴治的伤兵,口中发出喝喝的声音。商社的人噤若寒蝉,张东看他们杀红了眼,也不敢这时去认熟人,尚可义砍完后,大声呼叫着,带领手下往西边赶去,临行留下了一些士兵守着码头。

    张东细细看去,有两人正是上午跟他聊天的家丁,马上过去大声打招呼,那两人打量他一番,挥挥手让他过去了,张东赶紧塞过去两锭银子,便让商社的人登船,文登那艘船上的水手都起来了,在船头搭起了木板,手执武器守在那里。

    他们一见到商社的人,赶紧又搭起跳板让他们上船,终于第一个离岸,离岸边十步之后,船上的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安全了。

    尚可义走后,附近许多躲着的人看到士兵不多,都跑出来往港口抢船,那些士兵拿着刀枪不停驱赶,但架不住人太多,仍然有很多人冲过去,到后来很多冲来的人也拿着刀枪,那些士兵阻拦不住,干脆退到一边,只守着几个仓库。

    港口上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上船的人急急忙忙的要离岸,没上船的人则拉着那些缆绳不让他们走,人声鼎沸,到处乱成一团,不断有人被挤到水中,咚咚的溅起一团团水花。

    尚可义的人很快又回到港口,他们用刀枪砍杀着港口抢船的人,最终只有五条船离岸,那些人在船上放声大哭,商社的那个头头此时已经恢复些冷静,他让船划过去,告诉那些人可以去威海,船只可以折价卖给商社。周围有很多落水的人往船上过来,水手们用竹篙驱赶着他们,让他们往其他几艘船过去。

    张东在船头看着皮岛,岛上烟雾腾腾,火光闪动,山脚的喊杀声已经停止,山腰山升起无数的火头,许多人影在其中追逐厮杀,战场正在往西移动,可知刘兴治已处于下风。

    阵阵海风吹过,山上的火头变成了一片片火海,往山顶直烧过去,千万个呼救哀嚎的声音随风传入耳中,令人不忍听闻,商社那个头目颤抖着问张东,“张先生,我等,我等现今该当如何做?”

    “首要之事,先派一艘船回威海,马上告诉大人这里发生的事,刘兴治敢动这么大的动静,丝毫没有留退路的意思,我认为必定与建奴有勾结,没准建奴已经在某处海岸上。”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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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动员

    四月初五rì,关大弟早早起床,今rì没有训练,他准备去田里劳动,顺便把自己家土地边的水渠修一修,这些水渠修建时由屯堡组织大家一起开挖,分地后平rì就由各家维护,农忙之后屯堡再统一修葺。/若是平rì维护不善,屯长可能要扣分,分要是扣多了,地有可能被收回去。

    他到院子里面洗了把脸,吃了两个粗粮馍馍,小妹也已经起来,读的小弟不在,他上月参加民政的挑选考试,考上了什么科技学校,被调到威海去了,半年才有一次十天的假,到时才能回来。

    整个文登营系统近五万人,只选上了三十多个,民政司专门在屯堡门口贴了个红榜,屯长登门恭贺,他们屯堡总共考上两人,那里包吃包住,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月钱,听说大名鼎鼎的刘先生还会经常给他们亲自授课,全屯堡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弟前途无量,好多殷实人家托人来说亲,把他妈高兴得什么似的,专门花了五钱银子办了酒席,请街坊吃饭,现在逢人就要跟人家说这个小儿子如何能干。

    关大弟咬着手中的馍馍,里面是混的粟梁等粗粮,明代山东主食是小麦,大概占粮食的一半,其他粟梁稷玉米等被山东人统称为谷子,占了另外一半。他右手还端了一碗米汤,就着馍馍吃得十分畅快,米汤是他们买来的少量稻米熬的,在普通百姓中常作为茶的替代品。

    原来在山上很少吃到馍馍,很多时候连盐都没有。自从二弟入了文登营,他们到了平地上之后,生活才开始改善,比起原来好了很多。

    关大弟体格强壮,从小到大在山中的生活也让他xìng情坚韧,到屯堡后十分肯干,学种地学得很认真。就算农兵的训练,他也并不觉得幸苦,只是从小与外界接触不多。脑袋稍微呆了一点。

    等到小妹也吃好,关大弟带好锄头和铲子,与小妹一起出门。两人赶着五只羊,这是他们家去年搞的副业,因为他们的屯地在靠边的位置,外面就是些民户的土地,其中一些是缙绅家无人耕作的抛荒地,文登营暂时不敢去占,里面长满了各类荒草,把羊放进去吃草还是可以的。

    小妹穿了一件新的蓝sè棉衣,熟练的拿棍子赶着羊群,看到有羊拉了粪。就用夹子夹起来放到背篓中,这些动物粪便晒干后可以当燃料,而且如果拉在屯堡内街道上,被抓住要罚款的。

    她今年十四了,老娘也在给她到处看合适的人家。关大弟倒不希望她太快出嫁,家里平rì的煮饭、打柴、放羊的事情很多是小妹在做,一旦出嫁,事情可全靠他自己了。

    关大弟一路上不断与认识的街坊和农兵打招呼,此时出门的人很多,这些大多出身流民的人也没有什么讲究。有家眷的都带着一起去地里帮忙,众人结伴去各自田间。他们这个甲的地都在一起,离屯堡比较远,走到后来只剩下了几个街坊同路。

    他们到了田间后,小妹把羊带去了荒地,接着到附近转了一圈,先把看到的粪便都捡到了背篓中,又去拾了一捆柴火,用带子捆好,弓着腰背到了路边放着,然后就过来在田里除草。

    他们是套种的小麦和白萝卜,因为灌溉有保证,小麦长势很好,五六月就能收熟,萝卜是开chūn后种的,四月中旬就能收上来一料,这些可以卖,也可以腌制了自己吃,因为今年文登营自己在威海晒盐,盐价很低了,一百斤才两三钱银子。

    小妹看着地里的庄稼,喜滋滋的道:“大哥,下月俺们家要收那么多粮,怕不得一千多斤。(.)”

    关大弟对这个妹妹很痛爱,笑着应道,“俺们四月收了萝卜,你挑到老营那些铺子去卖些,俺收完就种绿豆大豆,收完豆再种晚谷,杂粮就够了。”

    小妹道:“哥,俺可听说今年棉好卖,门市上收呢,那个卖货大姐说有多少都收,俺说就种些棉花。”

    关大弟抓抓头,“俺,俺们今年还是种吃的,卖不掉还能自己吃,棉花要是卖不掉,咱留着没用,咱们又不会纺。”

    小妹兴奋道:“咱屯里有会的,交棉花去,她收些工钱就帮你织好,还能做衣服。”

    关大弟呵呵笑着,还是没有同意,他是挨饿挨怕了,老觉得啥都没有吃的重要。小妹嘟着嘴,继续除草,关大弟则挥汗如雨,顺着自己的地清理水渠,忙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人才停下休息,小妹去荒地赶了羊到水渠边饮水,两人寻了一处田埂坐下,拿出带的东西吃起来。

    小妹自顾自的唱起山歌,她的嗓子很嘹亮,关大弟最喜欢听她唱歌。

    关大弟等小妹唱完,呵呵的问道:“妹,你以后嫁个啥人。”

    “俺要嫁个二哥那样当兵的,你看屯堡墙上到处是宣传画,战兵的衣服穿起来真漂亮,还有月饷也高,以后家里还能先分地。”

    关大弟笑着点头,刚还要接着说话,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号声,开始还不太听得清,后来越来越清楚,而且还伴着锣音。

    “这是啥号来着?”

    “集结号!”小妹大声嘲笑着,她去看过几次训练,都已经听熟了,这个哥哥居然练那么久还是记不住。

    “啊呀。”关大弟大吼一声,跳起来忙不迭的穿鞋子,一边大声对小妹道:“快些把羊赶回去,又敲锣又吹号,好像是有啥事了才这样,咱赶紧回堡里去,别是来了山贼。”

    小妹不屑道:“哥,啥时候有山贼敢来抢文登营了,咱们这里离那些营兵那么近,你请山贼来。他还不敢来呢。”

    关大弟抓抓头,没再说话,一溜烟往屯堡赶回去,路上无数的农兵和屯户也在往回赶,好些人连裤脚都还没放下。

    关大弟从小在山上,体力很好,长跑训练从来在堡中名列前茅。虽然离得最远,反倒把其他人甩在后面,赶到校场的时候。钟老四正在用沙漏计时。他赶紧领了长矛,到自己的队列位置站好。

    临近沙漏结束,钟老四站到校场路口上。用鞭子抽打最后赶到的人,口中大声骂着,“你娘的狗屎,才从娘们身上起来咋地,迟到的一律军棍五十,打死你们这帮龟孙。。。。。。”

    沙漏结束时,还是有几个人迟到,被按在地上打了五十下军棍。

    钟老四风风火火走到队列正面,拉开自己的公鹅嗓子,大声对他们道:“先说正事。今天收到军令司命令,咱们文登对面的东江镇,又他妈出事了,还是刘兴治那破人,老子早说过他不是好东西。果然还是他,他煽动了一伙人在皮岛造反,有参将李登科、游击崔耀祖、都司马良、李世安、守备王才等等,目前没有更清楚的消息传来,军令司认为建奴很可能乘机进攻皮岛,接陈大人将令。咱们文登营所有部队全部都要动员,啥叫动员,以前教过你们,就不多说了,战兵有一半要去威海集结,咱们今rì到他们空出来的兵营强化训练,搞不好啥时候就要打仗,你说哪年有不打仗的,反正老子是年年都打,要想象老子一样活命,明rì开始就要认真练,要演练的东西多了,和战兵步队的配合,和炮兵的配合,和骑兵的配合,练得越好,就越是能活命,解除动员令之前,不许回家,还有啥婆婆妈妈的事情,就回家搞好,午时末刻点名,然后就要去军营,再迟到的,老子一刀劈了他。”

    队列中一片吸气声,关大弟却并不害怕,他只担心地没有人种,却不怕打仗,那似乎比现在这样平淡如水的rì子更吸引他。

    “解散!”

    关大弟一身笔挺的红sè军装,坐在正屋门槛上,小妹蹲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把一圈圈的绑腿捆在关大弟小腿上,泪珠一颗颗的滴在关大弟的绑腿上,当年关二弟出征前探亲一次,临走也是小妹给他打的绑腿,没想到从此就没回来。

    他妈在厨房里面忙碌的烙饼子,希望能给关大弟多带些,

    关大弟帮妹妹搽掉泪水,轻轻道:“俺不会死,只说去兵营训练,又没说去打仗,怕啥,听说月饷一两,比原来多一倍了。”

    小妹哽咽着道:“打仗的事哪说得清,那钟教官也说没有一年不打仗的,那年还说打闻香教妖人,结果杀鞑子去了,那么多鞑子。。。”小妹看着关大弟的脸,终于呜呜哭起来,关大弟没有再劝她,低着头看着地上,厨房里面也安静下来。

    小妹哭着道:“哥,俺们不要地了,还回山上住自己的屋子,咱不给人卖命了。”

    关大弟爱怜的看着这个妹妹,“那咋行,房子都在这里呢,且不说逃兵抓到要杀头,你就说山上有啥,咱们原来盐都吃不上,过年也难得吃到白面,现在一月都能吃好几次,回上山,谁愿娶你,小弟又咋办。”

    厨房里面的声音又继续响起,关大弟自己把绑腿紧了一次,这东西叫行缠,与后来的绑腿一个样子,明军很早就有这种装备,在长途行军时有很大好处。现在是文登营的标准装备之一。

    关大弟自己在屋中取出发下的背包,开始收拾其他东西,其实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件,其他的都是军队同意配发,小妹突然冲出门去,关大弟收好背包,在他最喜欢的门槛上坐下,看着院子里面的情景发呆。

    小妹很快又跑回来,拿着几包新的卷烟,低头塞到关大弟的军装口袋里,泪珠仍是一颗颗滴下来,关大弟喉头一阵苦涩,他知道这是小妹用平rì帮隔壁婶子纳鞋底赚的钱买的,三弟去读的时候她也没舍得用。

    关大弟拿出一包,上面印着“文登香”三个字,他平rì自己也舍不得抽纸烟,经常是买一些烟叶用烟筒抽,小妹给他点燃了,关大弟舒服的吸了一口进去,加过酒的烟叶燃烧后更加醇香,嘴唇上一阵轻微的麻痹感,比原来他抽过的纸烟味道更好,不由舒服的吐出一口烟气。

    关小妹咧嘴笑着,“哥你觉得咋样?那大姐说这是新出的,比原来的好。”

    “真不错。”关大弟对着妹妹笑笑,摸摸她脑袋道:“地里的活都靠你了,收麦子的时候花点银子雇那些流民帮忙,耕地的时候要常去甲长那里打听,别误了用牛的时候,不然就要等所有人用完了。”

    这时他妈总算赶出了饼子,全部用纸包好装在他的口袋里面,关大弟匆匆吃过午饭出门,外面各家都在送各自的亲人,有两户刚成亲的,媳妇哭得眼泪汪汪的。

    关大弟撇撇嘴,他回头对他妈和妹妹道:“你们别送俺,俺看不得人哭。”

    他妈乐呵呵道:“谁要哭了,你记得要听长官话,银子别用了,留着带回来,俺以后好给你弟修个大房子。”

    关大弟郁闷的转身,走出送行的人群,来到校场上,那里已经站了几名教官,还有几名没见过的军官,全部是新式的大翻领的军装,头上是圆筒形带檐帽。。

    农兵们很快到齐,各总甲的甲长各自点齐了所属的人,然后与几名军官一一交接清楚,最后由钟老四和屯长签字确认。

    因为所有人都被捆绑在土地上,他们的财产都依附于屯堡,所以没有一个逃兵,两百多名农兵安静的站在校场上,关大弟站在前排,他有些羡慕的看着台上的军官。

    将台上的军官和屯长清点完后,互相谈笑一会,然后站出一个斯文的训导官,关大弟认得这个人,叫做赵宣,平rì就曾来宣讲过数次,以前还当过闻香教,他把闻香教骗人的伎俩都给大伙讲了,现在屯堡基本没有人再信那东西。

    “各位士兵,今rì开始,你们就不是农兵了,在动员令解除之前,你们就是我文登营的正式战兵,咱们文登营可是天下闻名的,各位也是屯堡里面jīng挑细选出来的,我相信你们不会丢了屯堡的脸。”赵宣咳嗽一声,继续道:“这次动员的原因,说来说去,还是鞑子的事情,他们想收买那个刘兴治,打下皮岛,然后顺着海岸占了旅顺,旅顺是啥地方,离咱们这里坐船最快只要两三天,咱能让建奴把那里占了?不能,建奴是啥玩意大家都清楚,俺告诉你们,建奴要是哪天坐船到了文登,把你家里啥都抢完,房子得给他们住,你们回去住窝棚,男的剃头,女的也要剃头,还要陪鞑子睡觉。。。”

    赵宣唾沫横飞,讲诉着他自己修改过的宣传版本,周围的家属们听得大声骂着建奴,钟老四听着不太对劲,不过也不能去纠正,这个赵宣是出名的能讲,只要不讲超过一刻钟,就算给面子了。

    “打死狗鞑子!”

    “杀建奴!”

    赵宣这次还算快,一刻钟后,用一阵口号结束了动员,下面的农兵被他忽悠得义愤填膺,赵宣所说的那些条,关大弟一条也不能接受,其实不用动员,建奴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因为他弟弟就死在他们手上。

    “进入军营之后,咱们要和第四屯堡的农兵合编为一个司,咱们的番号是预备营第一千总部第二司。。。。。。”

    关大弟在人群中看到了母亲和妹妹,妹妹正在抹眼泪,关大弟斜眼看看身边的战友,一溜红sè军服,所有人看着都很jīng神。

    关大弟嚅嚅道:“俺喜欢当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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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变数

    “张东回到了岛上,刘兴治已经身死,沈世魁和黄龙控制了岛上局势,正在岛上斩杀刘兴治余党,他们抓获了不少叛兵叛将,经审问得知,刘兴治与皇太极一直有秘密往来,皇太极给他的条件是留任原官,所领人马仍归其所领,并让他与留在后金的家人团聚。跟随刘兴治作乱的有李登科、崔耀祖、马良、李世安、郭天盛,王才,王成功等十余名将官,官职最大的是参将李登科。”

    威海的军营中,刘破军对着墙上的地图给各位军官讲解着,“根据从皮岛陆续传回的消息,岛上局势很乱,皮岛兵仍在屠杀叛兵,范围也更大了,连家眷也不放过。另外,铁山附近已经发现数百建奴,其中鱼皮鞑子七十余人,领兵将领为佟养xìng,应为接应刘兴治登岸而来。”

    朱国斌发问道:“数百建奴,鱼皮鞑子七十余,不足以攻击皮岛,况且建奴并无水师,咱们似乎不必全体动员。”

    刘破军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陈新,陈新微笑道:“如果只是区区一个佟养xìng,咱们确实不必大动干戈,但刘兴治有许多手下逃走上岸,皇太极很容易得知岛上情况,很有可能乘皮岛内乱增加兵力,争取一举攻克皮岛,皮岛离威海太远,若是接到消息再动员,便可能失了战机,更重要的是。。。”陈新站起走到地图前,指着锦州的位置,“根据上次通报的情报。朝廷修筑大凌河城的决心已定,枢辅孙承宗大人要求登莱随时准备援助辽西,必要时渡海攻击南四卫,以牵制建奴兵力,孙元化大人也对我文登营十分看重,让我预备两千至三千人的战兵,咱们得有个后手。”

    陈新接着就用竹鞭指着沈阳。“去年建奴掳掠了数万至十数万的人口,都是壮劳力,他们极大弥补了建奴的人力。今年不出意外的话,建奴的动员能力将大大增加,并具有更久的持续作战能力。这样的情形下,即便东江镇现在牵制力不如以往,皮岛地位仍然很重要,绝不容有失。”

    一众军官纷纷点头,卢传宗转头对疤子问道:“蒋大人,咱们陆军调了两个千总部过来,水师就那么几条船,能运多少人过去?”

    疤子有些心虚的道:“水师共有大船六艘,小战船十七艘,商船三十余。大船每艘可运兵一百上下,小战船和商船三十到五十人,但有三条大船要调去海贸,有八艘小战船用于江南货运,目前能调动有大船三艘。小船和商船二十搜,能运兵一千一百余人,但商船速度不行,会拖累速度,如果只用战船,能运兵六百余人。”

    海贸是他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开发运河商业网络和工厂已经让陈新手头十分拮据,商社的资金要用于周转,陈新自然不能再让海贸停下,江南货运的船已经派出去了,一时也召不回来。

    “海贸的船和人手都不能动,照常进行,按现在手头的船能装多少是多少。祝代chūn说说农兵动员情况。”

    祝代chūn赶紧站起来,拿着手中册子念道:“农兵第一批已经动员了六个屯堡,合编为三个司,在文登营开始强化训练,第二批会动员剩余的六个屯堡,训练地点同样在文登营,总人数为三千人,编为六个司,三个千总部。所有战兵将陆续集结到威海旧兵营,第三批将在六月之后才开始,动员去年修路时整编过的流民,总数为两千人,这些人在冬季完成了基础训练,本次动员后作为辎重兵和补充兵使用。”

    董渔听了补充道:“大人,这三批动员后,每月的军饷支出将增加近二千两,粮食增加两千余石,农兵还有军装和燧发枪的换装,需要从民政增加预算。”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刘民有,刘民有信心满满点头道:“打仗还有啥好说的,民政这边尽量保证,目前手上的银子没有问题。”

    他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具体的财政数字都是他和陈新知道,其实非常紧张,但不会在军事会议上说。

    陈新拍拍桌子,“中军参谋明rì天黑之前分发皮岛及周边地图,整理作战预案,一收到登州的命令就出发……众军官离开后,陈新留下刘民有,又叫来宋闻贤,会议室里面就只剩下他们三人,他们要商量一些更隐秘的事情。

    刘民有此时有些无jīng打采的道:“海贸的货五月能到齐,总价大概十四万两,这笔银子不用支付给许心素,但是要运往临清的钱庄,用于北货和棉花的收购,这是最大的一笔开支,如果要维持现在的动员,咱们的银子只够支用到九月,卷烟的银子四月能回来一批,许心素这笔银子可以暂时挪用三个月。”

    陈新摸摸额头骂道:“去年多抢点就好了,老子进永平居然没想到去抄家,关宁那边情报回来说,何可纲在白养粹的家里抄的东西价值近五十万两,可悔死老子了。”

    宋闻贤摇头道:“大人当时定然以为白养粹都被杀了,家里东西一准被阿敏抢跑了,哪知道白养粹藏得如此之好,最后便宜了何可纲,据说祖大寿在滦州也抄了很多汉官家,所获不在何可纲之下。”

    刘民有听得咬牙切齿,他当时也在场,大家都以为建奴抢得最多,谁知道这些投降的汉官居然抢得更多,尤其是永平时,到处都是死人,谁也没想起还能去抄家,包括何可纲估计也没想到白养粹家里还有宝,一门心思抢人头。要是当时能抢到这笔赃款。现在何需如此头痛银子。

    刘民有想了半天,对陈新问道:“咱们的夏饷不是该领了,能不能让孙元化多支些粮食给咱们。”

    陈新有点无奈的看看宋闻贤,宋闻贤解释道:“刘先生,孙元化这边以后拿东西恐怕要费劲了,张大会刚传来消息,现在周延儒和温体仁开始明争暗斗。孙元化是周延儒的人,二月有人弹劾孙元化信番教用番兵,后面就有温体仁的指使。咱们一直是温体仁这方的,朝廷的斗争,很快就会影响到登莱这里。”

    刘民有惊讶道:“他们两人不是一起的吗。怎地又翻脸了。”

    宋闻贤笑道:“原来有权势的阁老都被他俩干掉了,他们自然该互相恶斗了,眼下是刚刚开始,双方互相试探着,也未必不死不休,还得看时机。周延儒现在是首辅,又深得皇上器重,温体仁如果要对付周延儒,必定要找一个目标,然后再把周延儒牵连进来。眼下地方大员里面,最好当靶子的,就是孙元化,他公认是周延儒的人,目前在登莱任上没有什么功劳。军饷好几十万,现在皮岛这一乱,在下估摸着,温体仁该发动了。”

    陈新接着道:“温体仁给孙元化穿小鞋的话,孙元化不用说,肯定给我小鞋穿。所以咱们得两手准备,第一争取在大伙翻脸前多要些东西,第二嘛,银子要省着点,多买些粮食存着,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刘民有并不知道今年会出什么大事,听了不由十分担心,孙元化这一年来给了文登营很多物资,军饷虽然要吃回扣,但从来不拖欠,上次从朝廷要了二万两买马银,还答应买回后给陈新一百匹马,双方关系一向很良好,却要因为温体仁这些阁老的斗争交恶。

    刘民有对陈新道:“咱们能不能跟孙大人说一下,咱们登莱地方又不能左右朝廷大事,咱们私下还照以前一样。”

    宋闻贤和陈新都奇怪的看他一眼,陈新眨眨眼睛道:“民有,这在官场上叫首鼠两端,一旦被那些阁老知道了,都落不了好,孙元化和咱们都不能这样干,温大人很快也会派人来让咱们站队的,多半还会让咱们收集孙元化的黑材料,如果咱们不做,就只能投靠周延儒,当中间派的收益是最低的,最后也未必能落好。”

    顶头上司成自己的对头,这种事情在刘民有看来实在头痛,宋闻贤和陈新虽然也没觉得是好事,但也没觉得太过棘手,他们都看多了官场上的事情,宋闻贤低头在桌子上摸着,思索着道:“咱们现在首要的,不要落把柄在别人手上,去年年底时,有御史弹劾陈大人在文登纵兵为恶,鱼肉乡里,抢占土地,还有贩卖私盐之类的,那时双方未交恶,没有掀起什么动静,现在要是再来,咱们就有得麻烦了,只要周延儒票拟彻查,司礼监一披红,派御史彻查,孙元化再一配合,咱们就得被弄个半残。”

    陈新微笑道:“所以周延儒的银子,今年就不送了,改送司礼监那边,多少有些用。”

    刘民有突然道:“周延儒既然是首辅,那咱们改投他那边,不就不用和孙元化交恶了。”

    陈新忍住笑,“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这事你别管了,天塌不了,只要记着今年节约一点就是,还有民田不要占了,多占山边的无主地。”

    刘民有不放心的问道:“孙元化故意为难咱们怎么办?”

    宋闻贤呵呵笑道:“咱们既然是温体仁的人,他岂能让孙元化为所yù为,那样还有谁会跟着他,他真敢闹过分了,咱自然也能给温体仁提供炮弹弹劾他。孙元化跟咱们一样,也会小心翼翼,尤其对咱们文登营,皇上时常过问着咱们,谅他不敢拖欠军饷,粮食、其他物资就难一些,毕竟都要从他手过,最担心的,就是派兵之时把咱们往死路上派。”

    刘民有眯眼想了一下,知道这两个人应付孙元化不成问题,他也出不了什么主意,便停下不再发问。

    陈新满不在乎的用手指敲着桌沿,“阁老里面,吴宗达站在温体仁一边,有两个在周延儒一边,梁廷栋现在似乎支持温体仁更多一些。”

    宋闻贤道:“梁廷栋三月和王永光一番恶斗,把王永光赶回家去了,听说他想去当吏部尚书,然后入内阁,但他选的时间不太好,现在内阁的情形,他怕是难得能进去,如果他站在任意一方,另一方会很快对他下手,不会让他进内阁增加变数。”

    陈新微笑道:“这些大人的事,咱们也就能看着,如果温体仁派人来,就把登州的空饷数给他,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咱们能交差就行,宋先生你过段rì子再去京师,记住一条,无论出现什么情形,咱们仍是坚定站在温体仁一方,如有紧急事情,尽快传回来,最重要的,咱们眼睛还得盯着建奴,不管孙元化如何派兵,咱们得自己想法子多杀建奴,有了人头,不管是支持孙元化,还是弹劾孙元化,咱们都更有底气。”RV

第四十九章 复杂

    三十余艘帆船航行在海面上,桅杆顶上蓝sè的水师认旗猎猎飘扬,文登营的战兵搭乘自己的战船,陈新总共投入了一个千总部,他将这次作战也看做一次两栖作战演练。

    船队中有三艘二号福船,每船有一个局的战兵,两侧总共带着四艘脚船,因为沿途有东江镇各岛可以补充淡水,所以减少了他们携带淡水的重量,也体现出了东江镇的重要xìng,如果没有这些沿海的据点,战船和士兵就少了休整地,作战状态就会差很多,如果是大规模作战,这些岛屿就能作为物资和兵员集结地。

    沈世魁等人剿灭刘兴治后,一面在岛上清洗乱党,一边派出jīng锐追杀逃脱上岸的乱兵,而黄龙直到四月十五才行文登州报告此事。

    东江兵在铁山附近发现了接应的建奴,只有两百余人,由佟三带队,而不是最先报告的佟养xìng,他们得知刘兴治已死后,没有与东江兵纠缠,匆忙撤退了。

    孙元化对皮岛的动乱十分重视,那里也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而且黄龙是他亲手提拔的,出了漏子也会算在他头上。他认为皮岛附近仍然存在危机,后金很有可能派大军进攻,所以很快派出了水师。

    根据登州来的情报,登州水师派出的船只以沙船和鸟船为主,有少量二号福船,鸟船在船头设有红夷炮,这次随同登州水营出海的,还有十余名弗朗机教官。领头的是公沙地西牢,他们负责指挥红夷炮。

    孙元化本来没有安排文登营出兵,但陈新希望用这个机会加强对东江的影响力,通过吕直几番争取才得到了机会,吕直甚至亲自出马,与文登营一同出发,建奴没有水师。只要他不下船,就不会有危险,正是挣表现的机会。而且他也登上陈新的旗舰,船上都是文登营的战兵,安全更加有保障。因为孙元化开始并不愿他们去皮岛。所以拖延了一些时间,他们出海时已经是五月十六rì,登州水营早已经出发了,唯一的好消息是有吕直一起,要到了一些船,才装下了一个千总部的人马。

    “监军大人,海上风涛险恶,大人为国之心,所有将士已是记在心中,无不感佩。到獐子岛时,大人可留在岛上,静候我等佳音便可。”

    陈新在船头上一边拍着马屁,一边看吕直的表情,吕直这趟去皮岛。主要是挣表现,或许也有想发点财的意思。

    “陈将军言重了,咱家深受皇恩,区区风涛之险算得啥,咱家这次,就要亲眼看看陈将军虎威。如何令建奴丧胆。”吕直站在船头意气风发,他是河间府人,陈新最奇怪的是,他居然不晕船,出海之后一直jīng神亢奋。

    亲卫们都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陈新大拍了一阵马屁,这次孙元化自己没去,也没有给文登营补充火药等物资,陈新知道孙元化已经开始受到京师的影响,所以这个监军就更显得重要,吕直到自己船上后,一路上都奉承有加,吕直也不希望被人分了军功,与文登营单独上路,并未与登州水师同行。

    “陈将军,如今圣天子在位,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更要尽心竭力,这次去皮岛,不光是稳固东江形势,还得查查东江的私货贸易。”

    陈新一副恭敬神sè听着吕直吩咐,吕直此时全然没有再孙元化面前那种乐呵呵的模样,容sè沉静,两眼炯炯有神。

    “东江自建镇以来,走私之事便从未停止,咱家这次来皮岛,也是要亲自看看这岛上到底是个啥情景,孙大人说皮岛地瘠民贫少有产出,绝无走私之事,咱家还是觉得眼见为实的好。”

    陈新打量吕直几眼,知道这个人也是心机深沉之辈,他其实是想在皮岛的走私里面参一脚,以前被黄龙等人挡在外面,这次其实对他是一个机会,所以他要用相对**的文登营,目前对陈新来说,孙元化越来越靠不住,吕直无疑是一个可依靠的对象,他作为皇帝近臣,又是登州监军,完全可以给自己很多支持,所以在登州争取吕直的支持就是陈新和宋闻贤定下的策略。

    陈新恭敬道:“监军大人但有差遣,下官无不遵从。”

    吕直转头看看陈新尖声道:“陈大人果然乃国之干梁,此次皮岛之乱,以陈大人之见,建奴是否会乘机前来。”

    “下官觉得至少八成会来,东江对我大明是孤悬海外,对建奴却是芒刺在背,眼下虽是牵制乏力,但只要有东江镇在,朝鲜则始终有所依仗,有这几个岛,登莱随时可能增兵加强东江镇,建奴终不得全力西顾,以奴酋的才略,必定时刻想着消除东江镇的威胁,眼下无疑正是最好之时机。”

    吕直并不懂上阵打仗,但也读过几本兵书,理论懂一些,否则也不会在己巳之时被任命为提督九门太监,他不yīn不阳的笑道:“若真要来,就先别让皮岛兵知道咱们来了这么多兵,那岛上怕是jiān细成群啊,路上咱们也别多停,就只在獐子岛补一次水。”

    陈新奉承道:“大人英明,咱们给建奴一个惊喜。”

    五月二十八rì,皮岛遥遥在望,文登营水师没有直接停靠到皮岛的港口,而是停在南边的大和岛,陈新先派出两个局的士兵登岸控制了岛上船只,然后第一千总部才陆续上岸,二十余艘战船就在周围戒备,不允许其他船只靠近。

    然后吕直乘坐一艘福船到了皮岛,随行的都是他最心腹之人。防止走漏消息,黄龙、张焘等人都是尽心接待,生怕得罪了这位监军大人,陈新并未上岛,只是派出随行的情报局人员,寻到了张东等人,将张东接到了大和岛。

    “大人。皮岛上情形比之初时了解更加复杂。”刚刚上船的张东沉静又略有些兴奋的对陈新汇报着,与他同来的还有商社的那个头目,陈新这边则有带兵的卢传宗和刘破军。刘破军招人给他们奉上茶,然后才让张东继续讲。

    “当夜的乱兵共千余人,真夷八百多。最后有三百人渡海逃走,属下从尚可义等人处打探得知,刘兴治与皇太极往来之书信达到二十余封。去年七月至八月间,刘兴治就已经与皇太极完成盟誓,互相交换了誓约文书,口称属国。”

    陈新听得眉头紧皱,刘兴治能与皇太极交换誓约,必定是经过多次往返的谈判确定条件,而登州居然没收到一点风声,可见皮岛一地被后金渗透得如何厉害。

    “皇太极给他什么条件?”

    “皇太极给他的条件极其优厚。答应让刘兴治所部任意择地居住,若是不愿上岸,可以按属国待遇,只要后金出兵时提供水师援助。若是愿意往归后金,则官居原职。营伍不变,且归于皇太极两黄旗下,不会让代善报复他们兄弟,还有就是让他们与亲属重聚,皇太极甚至把刘兴治的妻子送到了皮岛。”

    旁听的卢传宗呸一声骂道:“这皮岛是皇太极的花园子不成,连媳妇都送过来了。这黄龙干什么吃的。”

    张东从容道:“刘兴治十分jiān诈,去年去接他老婆之时,为了解释他为何登岸,还向登州报凤凰城之捷,谎称斩杀三十余建奴,且报捷文书中将张焘、梁俊等人列入其中,这几人是孙元化和枢辅大人的亲信,两位孙大人未必相信,但估计是查证困难,又看在捷报中有各自心腹,面子上过不去,都呈报了上去,他去接老婆还成了军功了。”

    陈新笑道:“可见刘兴治也并非泛泛之流,报捷时加进上官的心腹,把握就大了许多,咱们以后也要学着点。”

    张东低头道:“大人说的是,刘兴治jiān诈,皇太极更jiān诈,他去年刚回到辽东,就给陈继盛去了一封信,劝说陈继盛投降,附上了刘兴贤给刘兴治的家信一封,并且还给大獐子岛游击李友良、鹿岛林游击、广鹿岛游击毛有侯等人各去一封,请陈继盛转交,以此离间陈继盛和东江诸将,后来刘兴治作乱杀死陈继盛,皇太极这封信可说也是重要缘由。”

    卢传宗有点傻眼道:“如此蹩脚的离间计,还真能起作用。”

    陈新摇头笑道:“蹩脚是蹩脚,对于原本就互相有敌意的陈继盛和刘兴治却是够了,刘兴祚兄弟当年设计惊天妙计,戏弄皇太极于股掌之上,历尽艰辛来到东江镇,然后皇太极用一个蹩脚离间计,就靠这几兄弟弄得东江分崩离析,真是天意弄人。”

    张东继续道:“刘兴治此次叛乱,应当是有两手打算,形势好便占据东江称王,以属国之礼对待后金,若是形势不妙,便投靠后金,当皇太极的奴才。但据属下最近查探所知,刘兴治原来的想法,是在后金和大明之间左右渔利,并不想造反而把自己逼到死路,这次皮岛上的变故,似乎是黄龙和沈世魁早有所谋,他们伪造了一封登州来的命令,说岛上真夷有叛心,让他们斩杀刘兴治及所有真夷,两人伪造文书之后,又故意泄露给刘兴治知道此事,逼迫刘兴治动手。”

    刘破军听得头大,小小的一个皮岛,几方势力却争斗得如此激烈,刘破军追问道:“刘兴治兄弟的势力是不是一点都不剩了。”

    “刘兴治兄弟共七人,除刘兴祚已死之外,尚有刘兴贤于己巳之役被俘,这次刘兴治为乱,刘兴基等三人却没有与他同谋,反而协同黄龙斩杀刘兴治和真夷。”

    卢传宗和刘破军都听得嘘气,陈新点点头对张东说道:“六亲不认,都不是省油的灯,说说皮岛眼下的局势。”

    “皮岛剩下两派,一派是沈世魁,另外一派就是黄龙,黄龙这边还有一个人,就是上次来过文登的赞画游击张焘,这人文武都有一手,黄龙啥都听他的,目前在岛上说话很有分量,被岛兵称为‘假守’,据说逼迫刘兴治的那个计谋,就是他出的。”

    陈新对这个jīng通红夷炮的天主教徒印象颇深,叹道:“原来是他,除了岛上这几派,建奴那边有动静没有?”

    “建奴那边暂时没有更多消息,只是朝鲜驻皮岛的一个官员说,后金的英俄尔岱正在宣川一带,他要求朝鲜放还被捉拿的刘兴治逃兵。”

    “宣川。”陈新在地图上看了一下,对商社那人问道,“商社有没有回朝鲜语的人?”

    商社的这个头目在陈新面前紧张得不得了,结巴着道:“没有,不,不过能找,找到通译,这个,这。。。”

    张东帮他说道:“岛上各将凡有与后金走私的,不敢做在明面,都要假手朝鲜中转,所以岛上通译有的是,朝鲜也有驻岛的官员,打理与东江关联之事。”

    陈新微笑道:“那先找一个通译来。”

    s

第五十章 宣川

    夜幕中的朝鲜宣川郡,黑沉沉的城市正在睡熟,微弱的星光下,一个更夫打着昏黄的灯笼,敲着梆子走过大街,他走过的地方马上又被黑暗笼罩。

    待更夫远去后,十个黑影分成几批闪过大街,先后进入一处巷道,向一座大宅摸去,他们都穿着黑sè的短装,背着一个背包,手中拿着长短不一的兵器,脚上穿着带厚厚软底的布鞋,轻轻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领头一人来到院墙下,十人同时蹲下,屏息静气如同变成了黑暗的一部分,院墙中传来动物踩到植物发出的摩擦声,还有呼呼的乱嗅的声音,一个黑影轻轻从腿包中摸出一块肉干,扔过了墙去。

    里面的狗呜了一声,并没有大叫,而是靠近了扔肉干的位置,传来嚼肉的声音,外面十余人等了片刻,里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倒地声。

    领头那人招呼过一个壮汉,站到他肩上,从墙上露出他的面容,正是当年固安城外帮着抓到建奴细作的马夫李涛,因为当初表现出sè,被蒲壮看中,通过了严酷训练,现在是特勤队的一名小队长。

    目前的特勤队总共四个小队,第一小队调去了福建,他们是特勤队第二小队,编制十二人,这次跟随大军来到朝鲜,直接受中军部指挥,受命潜入宣川捉拿英俄尔岱,顺道打探后金军情,陈新找到的那个通译是朝鲜汉人,但陈新并不是只让他当通译。而是当线人。此人家眷都在皮岛,张东把他骗到了大和岛,然后一阵威逼利诱,逼迫他当了线人,二小队就居住在他亲眷家中。

    他们前rì从宣川浦上岸,昨rì便扮作商人赶到宣川,因为皮岛的乱子。朝鲜各位大人最近也防备很严,不过朝鲜军队的腐化程度比大明更有过之,二小队将兵器藏在一辆雇佣的牛车中。只花了几两银子就轻松的入城。

    宣川和铁山等地大部分都是汉人,那个通译长期做贸易,对此地也很熟悉。很快确定了英俄尔岱的驻地,这里是宣川城北的一个大宅,以前是平安道监司金时让的住宅,现在被英俄尔岱作为据点。

    李涛仔细打量着院中的情景,这里是英俄尔岱在宣川的驻地,相当于后金在此地的办事处,他所在的外墙位置是大宅的西花园,院中静悄悄的,他们白天踩点的时候用步子丈量了大小,据他们原来培训的住宅布局。估计是坐南朝北带东西花园,官厅和居住的正屋应该在东西花园之间。这里的大门有两个朝鲜兵站岗,而且离一处兵营不远,所以他们小心翼翼,选择从西花园潜入。

    一片昏黑之中。李涛勉强看清了院中情况,丢下一根绳子,缓缓滑落在地上,其他人也跟着一个个翻进来。留下一人在放绳索处后,众人一路摸索着到达了西花园的园门。他们不敢去开大门,门页转动的声音在夜里会十分引人注意。

    正院内十分安静。没有听到有狗,一名队员在门后弄出一些轻微的声音,又从门缝中塞进去几块带毒的肉干,半响后仍然没有动静,李涛确定没有狗后,带领众人又翻过院墙,里面两排厢房,南边是官厅,北面就是居住的正屋,此时还有一个厢房亮着灯。

    李涛来到两名队员身边,用蚊子般的声音道:“你们在西花园大门戒备,一旦出现意外,将打开园门,并负责掩护撤退。”

    两人取出强弩,这种强弩比一般的蹶张弩小巧很多,三十步内有很高的jīng确度和杀伤力,他们各自选了一个地方,将强弩对准了官厅的方向。

    李涛带着其余六个队员,半蹲着悄无声息的顺着厢房往正屋摸过去,其中三人取出强弩,以交叉站位jǐng戒着前方。李涛等四人抽出匕首和短刀,一人守在亮灯的房间,其他人摸到正屋外,他们知道如何识别主人应该居住的房间,他们蹲到窗下,听到里面有打呼的声音。李涛微微点头,一名队员来到门边,用匕首从门缝中探进去,轻轻拨动着里面门闩,将门闩一点点退开。

    李涛闭着眼睛听着里面的动静,呼吸声很均匀,睡觉的人没有被惊醒,他心中稍稍有些紧张,虽然这些队员大多上过战场,或者就是武艺很好,能通过选拔也说明他们心理素质十分强悍,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出任务,关系着文登营各位将官对特勤队的评价,特勤队待遇超过一般战兵,很多军官认为特勤队并没有什么作用,经常有些冷言冷语,也让他们都憋着一口气。

    那名队员小心翼翼的继续拨动,他动作放得很轻,每次只能让门闩退开一小段,大约一刻钟后,他对李涛点点头,李涛闭着眼求了满天神佛,轻轻推动了房门。

    门页吱吱的响起来,在夜晚十分刺耳,李涛微微抬着门页,声响变轻了一些,他继续推动着,到了可以进一个人的宽度,闪身钻了进去,两个队员也跟着进来,他们摸到床边。

    床上共有两人,外面一人有脂粉香味,应该是女子,男人在里面,李涛对一个队员低语一句,轻轻上到床上,猛地将那人右手扭住,将他脸朝下压在床上,一只手捂住了那人的嘴,另外一个队员则直接将外面女人的脖子扭断。

    床上那人醒过来,半夜突然被人压住,他自然吓得不轻,呜呜的不停扭动,在李涛铁钳般的双手控制下却没有丝毫作用,旁边那队员伸手过来一摸,低声道:“是鞑子。”

    李涛感觉此人力量不强,知道此人应该不是甲兵,低声对他道:“想活命就别叫,大爷只要银子,不想杀人。”

    那人忙不迭的点头,不再挣扎。李涛见状知道此人会汉语,他又听听院子里面,仍然没有动静,这才继续问他道:“你们银子在哪里?”说着微微松开捂他嘴巴的手。

    “好,好汉,奴才的银子都在床下箱子里。”字正腔圆的汉语,只是全身吓得不停抖动。

    李涛看他这副模样。不像是管事的人,嘿嘿笑道:“你这点银子打发叫花子都不够,大爷要你主子的银子。”

    那人颤抖着道:“好汉。主子没有银子在这里,他的银子隔段rì子就送回沈阳了。”

    “想骗大爷,那你主子在哪个屋子?不说就斩了你双手。看你以后靠什么跟着主子做事。”

    “主子已经去了义州,好汉,是真的。”

    李涛又一把捂着他的嘴,右手猛一用力扭断了那人的手臂,那人全身筛糠一般抖动着,脸上冷汗汩汩而下。

    “现在再问你,你主子在哪个屋子?”

    “好汉,大爷。”那人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求饶,“主子真去了义州。奴才有几条命还敢骗大爷。”

    李涛暗叫倒霉,好容易潜伏进来,正主居然不在,当下也不再假扮大盗,直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旗干什么差事?主子叫什么名字。”

    那人痛得死去活来,不及思索就回道:“奴才达木sè,正白旗的,奴才的主子是英俄尔岱大人,奴才使不得弓箭,但会说汉话朝鲜话。就跟着主子来朝鲜。”

    李涛心中得意,鞑子也不全都是野猪皮,照样有如此怕死的,冷笑着问道:“他去义州做什么?”

    那个达木sè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犹豫了一下没说话,李涛在他断骨处一捏,达木sè又是一阵呜呜惨哼,等他稍稍平静,李涛又松开他的嘴巴。

    “快些说,要是大爷信了,就饶你不死,否则你另外一只手也没了。”

    达木sè有气无力的回道:“大爷饶命,主子去接楞额礼大人去了。”

    “楞额礼?”李涛回忆了一下,他们在船上一直在记后金将领名字,这个楞额礼是属于右翼某旗的一等总兵官。

    “楞额礼来干什么?”

    “他们来打皮岛的。”

    李涛在黑暗中微微一笑,总算得到了有价值的东西,不用白跑一趟,“他带了多少兵来?朝鲜会不会出兵?”

    达木sè现在也顾不得对方是什么人了,“大爷,这奴才真不知道,是满达尔汉大人派人通知主子去的义州,奴才只听主子念叨了一句,好像要让朝鲜出兵船。”

    李涛又问了几句,那达木sè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部交代了,他痛得不停哼哼,又想要活命,对李涛求饶道:“大爷,小人知道的都说了,银子就在床下,钥匙就在枕头下,求大爷。。。呜”

    这时大院中有一声门响,两声脚步声后又归于平静。

    李涛不再耽搁,突然一把捏碎了达木sè的喉结,又将他脖子扭断,从床下拖出箱子,打开后见里面有几百两银子,便让两名队员在背包中取出一个黑sè袋子装了进去,他需要伪造一个偷盗的样子,以免后金方面知道消息泄露。

    一切完毕后,李涛等人回到院子,见到亮灯的屋子门开着,地上有一些血迹,知道是里面的人出来,已经被掩护的队员干掉了,轻轻挥挥手,一群人交替掩护着,沿原路退出了院子。

    。。。。。。

    两天后,义州南的一处树木葱郁的小山上,李涛用一个远镜观察着官道上的后金队列,周围还有五名队员,他们趴在茂密的草树丛中,身上盖着一块绿sè的伪装布,头上的帽子上插了一些树木的枝叶。

    “骑兵一千五百,其中白甲一百五至两百,步行甲兵五百上下,包衣辅兵四千上下,总兵力约六千,全部为满八旗旗号,未见蒙古左右翼,队列中也未见朝鲜兵。”

    李涛一边说,一个队员用炭笔在一个册子上不停记着,他们都是用符号,画出一个类似的形状,也是特勤队专用的,他们这个小队已经有六人返回大和岛,带回了在宣川得到的情报,李涛则带人潜往义州,打探后金兵力,他们白rì专走官道便的山路,夜间则走大路,两rì只睡了四个时辰,终于在义州见到了后金大军,证明达木sè当rì所说是实情,后金果然还是忍不住,要乘着皮岛内乱的机会拔出这个心腹之患。

    官道上后金的骑兵隆隆行进,队列严整,无人喧哗谈笑,带着一股百战之师的傲气。李涛往地上呸了一声,他参加过滦州之战,知道那些陷入重围的建奴是个什么狼狈相。

    身边一个黄脸龅牙的队员咧嘴笑道:“队头,咱在山西镇的时候,听说一个鞑子能打五个汉兵,老寻思着找一个试试,要不咱们抓一个回去。”

    李涛不屑道:“你信那些话,老子还听过一个鞑子打一百汉兵。你娘的,这些建奴行军既不派斥候,也不留后卫,丝毫不把东江镇和朝鲜兵放在眼里,怕也是把自己当了神兵,总有一天他们得吃亏。”

    龅牙原来是山西镇的夜不收,曾经多次出塞哨探,xìng情凶悍又坚韧,在特勤队训练时本来有资格当队长,却因为与同队另一队友私自斗殴,被换到李涛这队当伍长。

    龅牙摸摸腰上的两支手铳,又把锋利的匕首抽出来,用舌头反复舔着,一副手痒的样子,他舔舔嘴唇不甘心的道:“队头,咱们可领全军最高的饷,不砍几个人头回去,还不定被人嘲笑成啥样,就算没人笑,咱自己也害臊不是,老子原来在山西镇饭都吃不饱,每年还要出塞一次两次的,砍些西虏脑袋回来,现在啥都有,倒还一个脑袋都没砍过,怎地对得起陈大人。”

    李涛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摇头道:“眼下最重要的,把建奴兵力送回陈大人那里,打仗还得靠战兵,咱们不要去惊动他们。”

    周围几个队员都露出失望的神sè,他们与一般士兵不同,大多都xìng情凶悍,严酷非人的训练早将他们原来的道德和人格消磨一空,内部比试和对抗远远不足以完全发泄,现在有机会都想着能动动手。

    李涛看他们一圈,终于道:“咱们守到天黑,看看有没有后队,然后派两人回去送信,其他的人跟在建奴后面,但得听老子号令,有人敢擅自动手的,老子骟了他。”

第五十一章 声东击西

    崇祯四年的六月,后金以楞额礼统帅右翼、喀克笃礼统帅左翼,出兵攻击皮岛,总兵力超过六千人,战兵约在两千左右,他们五月二十八rì出发,六月六rì到达鸭绿江边。

    除了这些军事力量之外,皇太极还准备了政治手段,他派出石国柱、高鸿中、李思忠这几个汉jiān负责招降东江兵,并且严令所有满八旗将领不得参与,一心增强汉官势力,以牵制他的各位亲戚。为了维持与朝鲜的关系,皇太极另外还派出满达尔汉和董纳密拜见朝鲜国王,要求朝鲜提供军船和粮食。

    后金兵六月七rì经义州进入朝鲜,因为他们事先告知朝鲜是只为讨伐皮岛,朝鲜不敢抵抗,任其第五十一章 声东击西长驱直入。后金军一路进军迅速,九rì便过了铁山。

    建奴到达义州之后,东江镇的地头蛇们也获得了消息,岛兵中大多数人仍是与建奴不死不休,他们也开始积极准备接战,东江和登州水师开始出海巡视最接近的铁山附近海岸,铁山义州附近人口稠密,皇太极要维护与朝鲜的兄弟之盟,不准后金兵放手大抢,也方便了东江镇的情报工作,许多情报开始反馈到皮岛。

    但是后金军到达铁山之后,立即派出大量游骑阻拦交通,皮岛各将对后金的下一步行动无法判断,东江镇的水师在皮岛有一百七十余条船,不过其中很多只能算是渔船,登州来的有二十多艘船只,他们将防御的重点放在了皮岛正北。面对铁山的方向,一路抢夺焚烧他们看到所有船只。

    铁山以南是一个半岛,这里离皮岛很近,最南端离皮岛只有十里左右,但地形都是山地,海岸陡峭,又很容易被皮岛发现。所以并不适合作为出发地,东江军猜测的地点在铁山以西的海岸,很多船只被派往那个方向。

    陈新带领的第五十一章 声东击西文登营仍然没有被发现。皮岛上的将领都以为是监军吕直的随行船队。

    陈新早早接到了特勤队的情报,得知了后金军前来的消息,他本意是让特遣队捉拿英俄尔岱。此人常驻朝鲜,必定知道许多东江和朝鲜走私之事,此人在手上,可以要挟许多官员,自己便可以在走私里面搀和一下,没想到英俄尔岱运气如此之好,竟然当rì去了义州,陈新原来并不熟悉这个人,后来张东在皮岛一打听,原来这个英俄尔岱在后金算是文武双全的人物。早年跟着奴尔哈赤东征西讨,天聪元年争朝鲜之后,英俄尔岱便主理与朝鲜的事务,经常往来于汉城和沈阳之间,己巳年又跟着皇太极入口。四城之战时守在遵化,他和李思忠等人临危不乱,把队伍顺利带出了边墙。

    陈新看了资料后,将此人记在心里,以后慢慢对付他,目前更重要的就是后金大军。此时李涛的后续情报还未传回,东江军的情报便比陈新丰富得多,吕直很容易得到了这些情报,每rì让张东往大和岛送一次。

    六月十rì下午,张东又匆匆来到大和岛上,在陈新的帐篷里跟陈新等人汇报,他拿出一张更细致的地图,比他们原来的地图更细一些,他铺到桌子上给陈新等人解说。

    “大人,昨rì天黑前有两艘船回来,带来的消息说建奴正在往铁山西面的海岸移动,离海五里的地方有两处营地,周围建奴游骑甚多,不知道营地中兵力,建奴兵力不明,有说三万的,也有说一万多,朝鲜人也有报来消息,说人数在四万上下,军威雄壮,车马塞路。”

    卢传宗摸着下巴道:“真要是这么多,那咱们也没什么好想的了,但我估摸着,这里又不是坚城,兵来多了没用,奴酋应当不会派这么多人来。”

    陈新也点头道:“传宗说的不错,若攻皮岛,在海不在陆,兵多未必有用,以前刘兴治手中真夷八百,披甲人只有五十,就算岛中一股强力,有段时间甚至掌控了岛上局势,可知皮岛兵现今战力平平,奴酋最多只需三千人上陆,就能打下全岛。但他们并无足够船只,即便朝鲜水师来了,他们也要从南边过来,为何建奴选在北面的铁山西侧。”

    卢传宗嘴巴动了几下,“要是咱们这次能来两个千总部,倒可以上岸和他们干一仗。”

    刘破军盯着地图沉吟道:“卢大人,无论建奴来多少人,他们的目标是攻打皮岛,终究需要上岛才行,况且他们一次也肯定无法全部过来,咱们只要能保持隐蔽,等建奴一部登岛后断其退路,或在海上拦截之,一件大功可成,是以最要紧之事,是要知道他们有多少船,能装载多少人,还有从什么地方出发。”

    张东眼中寒光闪动,他对建奴也有仇恨,但更重要的是,这次情报局表现不错,陈新这几rì对他多有赞扬,令张东看到了不错的前景。他恭敬的对陈新道:“大人,特勤队上次情报说,建奴派了人去汉城,要朝鲜派兵船相助,朝鲜水师的情形不是太清楚,但是听岛兵说过,船也是不少的,皮岛离朝鲜太近,渔船都可以用,如果没有被拦截,一次运个一两千人也是可能的。”

    陈新也有些头痛,他一点不清楚朝鲜目前的态度,天聪元年皇太极攻打朝鲜后,双方缔结兄弟之盟,但朝鲜又继续在给大明上贡,宋闻贤说在登州曾多次见到朝鲜的朝贡使团,崇祯元年之后贡道该至宁远上岸,但每年都没落下。

    在陈新看来,朝鲜更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小媳妇,现在会不会提供水师,他也无法判断,这时便显出了情报工作的重要xìng,而目前陈新在朝鲜和东江的情报几乎是空白,转头问张东道:“你认为朝鲜会否出兵。”

    张东低头道:“属下不敢妄言,朝鲜是既怕建奴。也怕东江,刘兴治去年受抚之时,曾逼着朝鲜将安平道监司金时让解职,因为金时让在刘兴治杀陈继盛之时,曾建议李朝出兵捉拿刘兴治,最后李朝迫于刘兴治威逼,真的让金时让去职了。可见朝鲜骨头甚软。但属下在岛上了解,李朝心中还是向着我大明,他们时常称呼现今辽东为豺豹之地。直接称建奴为蛮夷。”

    卢传宗失笑道:“一个刘兴治就能逼他们把官吏解职,建奴去了怕也能逼着他们派出水师。”

    陈新看他们都没有头绪,深感加强渗透东江的重要xìng。东江和朝鲜都是他要争取的力量,对于文登这块地方来说,影响东江和朝鲜远比影响辽西容易,兵力投送距离也相差不多。

    想到这里,挥手让刘破军和卢传宗离开,张东知道陈新有情报方面的事情要吩咐,垂手低头等着。

    “岛上的分站部署如何了?”

    “大人,这次事情紧急,属下不得已而在皮岛出入频繁,现今人人皆知四海商社是大人的。属下另外派人设了一个铺子,假作是登州的一个商人的,至于岛上的线人,下层的已是发展了不少,军官中属下选中了三个人选。分别是尚可义、刘兴基、吴坚忠。”

    张东抬头看了看陈新的脸sè,陈新微笑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尚可义是黄龙心腹,他知道属下身份后,却颇为亲近,或许是想留个退路,属下认为不妨与其维持着。到时或许有用,但此人用心不明,不可用要紧的人与其联络。刘兴基则是刘兴祚的同胞兄弟,此人有勇有谋,当年刘兴祚逃到东江时,害怕被人拿了人头领功,对毛文龙有所防备,没让刘兴基到皮岛,刘兴基单独去了辽西投奔袁崇焕,告知自己投诚一事,让毛文龙不得不有所顾忌,这次刘兴基反对刘兴治造反,先被刘兴治捆打,后来逃出后协助黄龙等人斩杀乱兵。”

    陈新插话问道:“刘氏兄弟亲眷都在沈阳,皇太极已经多次用此大做文章,你用此人可想清了利害。”

    “大人,岛上有消息,皇太极得知刘兴治身死后,已经将刘氏兄弟留在沈阳的亲友子女斩杀一空,汉女妻妾发给各贝勒为奴,若是消息核实,这刘兴基与建奴便再无转圜,小人看上此人jīng通夷语,熟知后金各旗主及固山额真,对后金各将间恩怨亦甚为清楚,正是情报局眼下最缺少的人才。”

    陈新点点头,“如此就好,具体事宜你自己拿捏,但若是此人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张东答应了,继续道:“最后一个是吴坚忠(注1),此人亦是刘兴祚带出来的人,家中亲眷多有死于建奴之手,天启七年时,刘兴祚向袁崇焕传递建奴将进攻朝鲜的消息,便是此人孤身步行潜往辽西,此次皮岛之乱,他带兵斩杀了崔耀祖。”

    陈新微微动容,“能步行潜往辽西,可见胆sè过人,他此次既有功,怕是不好买通。”

    “大人,属下并未去找过吴坚忠,是他自己寻来的,他却不愿留在皮岛,想投入我文登营麾下,随行还有十余名属下,其中有四名真夷,属下估计此人已对东江镇不抱指望,又担忧在此xìng命堪忧,才有此作为,此人当如何安置,请大人示下。”

    “让他入情报局。”陈新毫不犹豫,这些从后金出来的人,对他来说都是难得的情报人才,他才不会让他们去当普通战兵,“回程时带上他们,到文登后由周世发面谈后再安置职务。”

    张东听了陈新的话,知道陈新还是没有把他当做最心腹之人,仍是恭敬的应了,口中道:“皮岛之上人心浮动,发展普通兵丁并不难,那些将官却大多观望,咱们文登营在皮岛只算略有名声,还不足以让他们投靠,是以,此次若是能在皮岛重创建奴,让这些岛兵看看我文登营军威,rì后便好做了。”

    说到底还是要展现实力,陈新此次来东江镇也是这个目的,单纯的斩杀建奴是将领的目标,对他却远远不足,对于他来说,一切军事行动都要有附加值。

    这时刘破军在帐外大声报告,进来后一脸兴奋,他拿着一份情报对陈新道:“大人,特勤队第二小队传回建奴军情,战兵约两千,辅兵四千,建奴玩的是声东击西,他们在铁山西边海岸的军营皆是虚兵,大军已于今rì直抵宣川,并在宣川兵分四路往海边而来。”

    陈新一把抓过,对着地图看起来,手指顺着海岸划过,“宣川兵分四路,蛇口浦、宣川浦、身弥岛浦。。。建奴要先取皮岛东边的身弥岛,从东侧攻打皮岛,他们先将东江水师诱往铁山方向,若是船只足够,可以在东江水师发觉不对之前登上皮岛,野猪皮打仗还真有两手。这次特勤队干得不错,记他们首功,看看以后还有人说特勤队没用,还有,发现朝鲜水师没有?”

    “两名回来的队员没有看到,他们在宣川浦取出藏好的船时,曾见到有建奴先头部队在宣川浦附近搜罗渔船。”

    陈新嘿嘿一笑,“那朝鲜至少还没有明确答应他们,否则他们不会去搜罗渔船。张东立即回岛,请吕监军控制好登州和东江水师,等咱们的信号才能攻击建奴船只。”陈新盯着张东道,“作战结束后,在岛上散步一些夸张的言语,总之是文登营如何威武的,记住一条,咱们不但要打给东江镇看,还要给皮岛上的朝鲜官员看,以后你在皮岛和朝鲜做事便方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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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吴坚忠原为刘兴祚手下,刘兴祚一直两手准备,与毛文龙和袁崇焕都有联系,天启七年吴坚忠受刘兴祚委派,孤身步行潜往宁远,向袁崇焕告知后金将出动主力攻打朝鲜,如此重要的情报,可惜最后没起啥作用,崇祯元年跟随刘兴祚投奔东江镇,刘兴祚死后因朝廷迟迟没有落实封赏,被刘兴治忽悠作乱,一起斩杀了陈继盛等人,后来又和刘兴治闹翻,历史上的皮岛之乱,有人称是从他与崔耀祖的火并开端,他本人也死于此次动乱之中。!!!

第五十二章 半渡

    宣川南边的身弥岛浦,这里是离身弥岛最近的地方,而且此地适合于停泊船只,离岸边三里外的一座小山上,李涛瞪着发红的双眼,用远镜观察着远处忙碌的建奴。

    他们一路跟随后金军到达了宣川,昨rì掩护两名队友取船报信,目前只剩下四人,身弥岛浦的岸边没有遮挡,他们只能远远观察建奴的动静。追赶建奴之时,他们只能走小路和山地,每rì只能休息一个时辰,到了宣川浦之后,建奴很快封闭了海岸,他们只得隐蔽到远离军营的一片丘陵。

    李涛揉揉发红的双眼,一阵阵困意不断袭来,他使劲咬了一下嘴唇,疼痛感又让他清醒不少。

    旁边传来爬行的动静,龅牙的声音传来,“队头,你歇歇。”接着一只拔了毛的死鸟就递到了李涛面前。

    李涛没有回头,把单筒远镜递给龅牙,自己结果死鸟生吃起来,一边擦着嘴边的血污一边道,“建奴抓了不少朝鲜人,正在造船。”

    龅牙一边看,一边用突出的上牙磨着嘴唇,远镜中的建奴大营建在一座小山后,四周林木葱郁,从海上根本看不到,营墙外挖了两重壕沟,各个制高点上都有建奴哨骑的身影,如果不是有远镜,他们也无法看清那边的情形。

    此时营中十分忙碌,不断有骑兵进出,大批朝鲜人在四周砍伐树木,营地边的一条河流两旁有许多工匠正在造船和大型的木筏,在岸边列了长长的一溜。在这里造船和木筏可以防止海上的明军发现,渡海时就在河边装载士兵,顺着河流就能进入海中。

    龅牙过了一会道:“有七八条渔船正在装人,他们要去哪里。”

    “身弥岛,或是更近的宣沙岛。”

    龅牙笑道:“那就是说,鞑子没有借到船,只好用这点渔船。”

    李涛点点头。看鞑子眼下的样子,是打算自己造船蛮干,龅牙又把远镜往西查看。宣川浦的方向能看到一座大营,“队头,咱们现在可是想回去都回不去了。岸边的船全被建奴抢光了,而且海边各个山头都有建奴。”

    李涛冷冷回道:“现在还说有个屁用,咱们就只能在这附近山上躲着,大人应当已经接到咱们的情报,等他们动手的时候,咱们乘机摸个大鱼,所以咱们得随时盯着大营,看熟那些旗号,到时别杀错了。”

    龅牙摇头道:“怕是难,陈大人就带了一千人来。这个建奴营地八百多甲兵,两重深壕,若是派个两百人守着南面小山,没两千人打不下来,蛇口浦、宣川浦还有建奴。三个大营隔着就不远,骑兵眨眼功夫就能到,怕不得三千人才能打。”

    李涛面不改sè,“战兵咋打不归咱们管,老子就盯着中军那个固山旗,正白旗的固山叫啥名字来着。”

    “喀。喀,喀克笃礼,这些鞑子名字都怪得很。”龅牙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他嬉笑着对李涛道,“背不出固山额真名字的,罚银五钱,军棍二十”。

    李涛不满的瞥他一眼,“老子本来记得,这两天没睡好觉才忘的。”

    龅牙突然用手碰碰李涛,“又有人来,打的牛录旗。”

    李涛接过远镜,只见一队骑马的建奴从北边进入营地,李涛翻开自己的册子看了一遍,“正黄旗牛录旗一面,随行三十骑上下,这两rì都没有正黄牛录出营,应当是新来的。”

    龅牙赶紧在册子上记下来。

    。。。。。。

    “砍,砍,老子砍死狗蛮子李倧。”

    离李涛所在位置三里外的后金中军中,一个穿亮银甲壮汉挥动着顺刀,将一把梨木椅子砍得木屑横飞,因为他的动作猛烈,背后的小辫子被大幅度的甩动着。

    “固山额真大人还请息怒,眼下朝鲜已不能出水师,大人看是否还攻皮岛。”

    说话的便是刚刚进入营地的正黄旗牛录额真满达尔汉,他虽然只是牛录额真,此次却有联络朝鲜的重任,所以才敢出言劝说。

    穿银甲的壮汉暴喝一声猛地高举顺刀,一刀斩在椅面上,那把满是缺口的顺刀终于不堪重负,断成两截,前面的一截断刃高高弹起,当啷一声掉落在满达尔汉身前。

    银甲壮汉呼呼的喘着粗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便是此次的左翼统帅喀克笃礼,正白旗固山额真,在后金有时也称为总兵官,与努尔哈赤时代的固山额真不同,现在的固山额真只是统兵官,并非是旗主。

    他喘息完毕,咬牙切齿的骂道,“我大军屯于宣川已三rì,皮岛兵又不是瞎子,铁山的假营能瞒得多久,李倧这狗奴才敢不借船,老子总有一天屠光汉城,把李倧拿到田庄之中为奴。”

    满达尔汉与董纳密对视一眼,他们两人受皇太极之命往谕朝鲜,要他们提供粮食和船只,原本以为朝鲜多少会给一些,谁知李倧一口回绝,说大明如朝鲜之父,恩情两百余年,后金往征大明,攻打的是朝鲜父之国,绝不提供船只和粮草。

    满达尔汉和董纳密还算口舌便利,反驳说皮岛乃是朝鲜国土,不能算是大明国境,但最后说破了嘴,李倧还是没有松口,朝鲜君臣虽然对他们小心奉承,两人却从朝鲜君臣的神态间看出了他们对后金的蔑视,两人无可奈何,只能空手回来跟领兵官复命。

    喀克笃礼和楞额礼两人费劲心思,总算把东江水师引往铁山,大军主力也潜伏到了宣川一线,竟然因为朝鲜不给船而功亏一篑,昨rì已经有东江兵船在附近出现,估计瞒不了多久了。

    旁边一个甲喇额真站出来,对喀克笃礼道:“固山额真大人。没有船便无法攻打皮岛,咱们现在就点起大军打下汉城,朝鲜狗王自然会派船了。”

    满达尔汉站起怒道:“我大金与朝鲜是兄弟之盟,大汗临行严令不得威逼李朝,你敢违抗大汗明令。”

    那个正红旗的甲喇额真有些愤愤的停下,现在皇太极权威rì重,特别是阿敏之事后。一般的中级将领轻易不敢违逆他的旨意。

    另外一个镶红旗的牛录不yīn不阳的回道:“这地方藏不久,要打皮岛就得早些动手,被那些岛寇发觉了。兵船一过来就别想过去,不打咱就早些回沈阳,咱回去抱抱汉女。也比在这地方吹风强。”

    喀克笃礼也深感郁闷,皇太极既要他打下皮岛,又没给他压迫李朝的权力,现在没有水师,已经把他逼到了死胡同,确实如这个牛录额真所说,无论打不打,都需要早些定下来,他扫了一圈周围的各旗将领,自己领着这群人走了十多天才到这里。若是灰溜溜回去,颜面何存,他凶狠的目光最后落到满达尔汉身上,“没有朝鲜船,爷爷还是要打皮岛。等回了沈阳,老子还要到大汗那里告你办事不力之罪。”

    。。。。。。

    六月十四rì,植被贫瘠的大和岛南侧,第一千总部第二局的战兵们看着船帆升起,不由齐声欢叫,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几rì。岛上水源不多,只够他们的饮用,现在总算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周少儿靠在一艘二号福船的护板旁,已经是第二杀手旗队的旗队长,冬天还到军官培训班短训了三个月,虽然跟他最先的纤夫伙伴们比远远不如,但他自己十分满足,去年回来之后,赵宣给他做媒,找了一家文登本地的民户女子成亲,临走之时他老婆似乎已经有喜。

    “旗队长!”

    报告声把周少儿的思绪打断,他的老战友陈瑛递过来一支卷烟,周少儿看了看,十二文钱一包的文登香。

    陈瑛等他点燃才道:“该做简报了。”

    周少儿点点头,叼着烟绕过甲板上的缆绳,在舱口把烟抽完扔到海里,然后才到了下层,二层的地板上坐满了第二杀手旗队的士兵,出海一个月,他们都有点灰头土脸的感觉,见到旗队长进来,都停止说话,舱中狭窄,也不用起立敬礼。

    “大伙都听着,这次作战的地方是身弥岛,就是咱们看了十几rì的北方那个大岛,前rì有三百建奴到了身弥岛,宣沙岛上还有五十上下。”

    在大和岛时,战兵看过多次地图,这些地名都烂熟于心,周少儿继续道:“建奴集中在身弥岛北部,昨rì又有四百建奴和五六百民夫登岛,民夫都是朝鲜人,他们正在岛上砍伐树木造更多的船,今rì登岛的人数尚不清楚,中军部判断他们明rì将开始进攻皮岛,所以咱们今rì午时前后要到达身弥岛北部,登州水师和皮岛水师也将出动,断掉他们的退路。建奴直接用于攻打皮岛的总兵力应当有战兵七百以上,真夷辅兵三百至五百,他们驻扎在北部的平坦地带。敌情介绍便是如此,大伙可以先问问题。”

    一个伍长举起手,是在滦州杀马的那个刀棍手刘跃,他大声问道:“既然水师能断掉他们退路,就把建奴困死在岛上得了,或者等他们饿个半死再上去不是更好。”

    周少儿淡淡道:“身弥岛离岸只有十里,中间还有宣沙岛,一旦水师出现,建奴便会乘夜暗清晨的时候撤走,水师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守着,就东江镇那点渔船也未必能守住,建奴一旦退回陆地,咱们便失去了战机。所以咱们得直接在身弥岛之北登岸,击溃建奴大部,焚毁他们藏在岸边的船只,如此才能将建奴困死在岛上。大伙也别想着等到建奴渡海时靠水师把他们全部打进海里,海上老远就看到了,建奴转身就逃,就这点短短距离,水师还没到他们就上岸了。”

    另外一个伍长举起手来,“中军部如何得知只有战兵七百,万一有两千建奴咋办哩。”

    “那就让你媳妇给你多烧些纸。”

    一群战兵都哄笑起来,周少儿也笑笑道,“两千建奴照打,咱们有水师有火炮,守在岸边建奴能奈何咱们不成。”话虽如此说,但他知道情报是来自特勤队的第三小队,他们已经早早前往身弥岛侦查,这几天特勤队记首功的事情已经传开,所有战兵都在关注这支部队。

    见没有人再问,周少儿继续道:“咱们旗队的任务,待水师驱散近岸敌军后,在身弥岛西北方上岸,首批上陆建立防线,掩护整个千总部上岸,然后咱们局将与那个威海农兵连协同,组成一个大型战斗组,咱们旗队跟随本局部署在农兵连左翼,将作为正面进行主要攻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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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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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360/ 第一时间欣赏晚明最新章节! 作者:柯山梦所写的《晚明》为转载作品,晚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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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介绍:
天启七年(1627)元月,新即位的后金汗皇太极派遣大军侵入朝鲜,击溃东江镇,逼迫朝鲜签订兄弟之盟,二月澄县民乱,陕西大地危机四伏,四月后金军回到沈阳,对辽西虎视眈眈,宁锦大战一触即发。各地灾乱频仍,官绅勾结,无数不堪压迫的农民逃离家园,土地荒芜,走过259年的明王朝内忧外患,大乱将起。就在此时,一个脸皮极厚的办公室主任,和一个只会写程序的宅男技术员,两人赤条条来到末路的大明。“不,我要争霸天下,给中华不一样的历史。”–陈新“我是不会,但只要给人民自由,他们会创造一切。”–陈新晚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晚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晚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