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无家可归
曾经热闹的南方猎人公会，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这座由旧时代废弃的防空洞改建而成的地下据点，除了洞口透进来的一片惨淡的日光之外，显得黑洞洞阴森森的。
只有周阳的脚步声，回荡在一片空旷安静之中。
他推开小酒馆的门，门上的风铃照例叮叮当当的响起来，虽然它已经没有主人。
周阳走向门口的设备间，拉起墙上的一排电闸。
温暖的黄色灯光立刻充满了整个空间，棕黄色的桌椅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切都像以前一样，只是一切上面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走进吧台，打开酒柜，自己倒酒喝。
吴晓暄说过，这里的酒都留着，冰柜也没断电，如果将来有路过的人，都可以随意在这里歇个脚。
“干嘛？跟个鬼魂似的。”周阳放下杯子说道，杯子里的冰块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你能看到我？”吴清一直默默的站在吧台的另一端。
“看不到，能感觉到。”周阳说。
看不到指的是视觉上，那里并没有东西映入视网膜，但是对于进化者来说，视觉早已不是最重要的，在他的感知里，一个中年男人充满怨念的站在那里，似乎不喜欢被人打扰。
周阳从兜里掏出钥匙，放在吧台内侧。
“吴晓暄让我给你的。”
“她让你……给我？”吴清显得有些吃惊，“她怎么知道我还活着？她又怎么知道你能找到我？”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亲人的灵魂总是连在一起的。你整天在这里转悠，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她只是看不到罢了。”
吴清看起来有些难过。
周阳转着酒杯，想了想，拉开吧台下面的抽屉，把钥匙塞进里面。
“别丢了，还是放里面保险点儿。”
“……你明知道我用不了。”
“不一定，也许哪天你跟姜凤阳一样转世投胎了呢。”周阳喝了一大口酒。
“转世投胎……这个词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异。”
“你看你现在就像个鬼魂，难道不是转世投胎吗。”
“……算了，不跟你贫。”
吴清继续充满怨念的沉默，小酒馆里只有周阳酒杯里的冰块被他晃的叮咚作响，这么被人看着喝酒还真的挺不自在，如果这个大叔也可以喝酒，他很想跟他喝一杯。
“他们都去寻找自己的出路了。”周阳突然说道。
“……我知道。”吴清的反应总是慢一些，看起来心事重重。
“你呢？”周阳问道，“你准备在这里呆上一千年吗？”
没有回答。
“还是准备和这里融为一体，化身幽灵酒馆？”
还是没有回答。
“你这个人太闷，真没意思。”周阳喝光了自己的酒，“钥匙也给了，酒也喝了，我的事情做完了。”
他向吴清的方向举杯，满足的微笑，说道：“永别了。”
还是没有回答。
吴清只是传来轻轻的叹息，进化者的终极出路究竟在哪里，自己又要去往何方，去做何事？他无从得知，也无法决定。
在这个即将被遗忘的世界上，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无家可归。
……
将酒馆还原成原来的样子之后，周阳从猎人公会里走出来。
天色渐暗，荒野的黄昏来临了。
方舟号的登船截止日期就是今天，如果没什么意外，太阳落山之后，登船通道就要关闭了，只剩下供高级管理层和重要系统工程师出入的特殊通道。
在这之后，方舟号将进入试运行阶段，随时准备。
周阳奔行在荒野上，仿佛回到几年前，那些在猎人公会的时光，无比自由。
小白从他包里探出脑袋，“你看，大飞船也要起飞了，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还墨迹啥？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去极寒之地哇？”
“着什么急，这不大飞船还没飞呢么……”周阳话还没说完，却忽然停下了。
他和小白齐齐的停步，望向同一个方向。
天边似乎照来一束阳光……
不，那不是阳光！奇异而巨大的能量爆发正从那个方向传来。
周阳的心头骤然一紧。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能量，大概地球上所有的晶石一起引爆，也没有这么剧烈。高能的高速粒子流之间碰撞，分裂，湮灭，无穷无尽的能量在一瞬间之内释放出来，冲击，震动，演变为热能。
即使离得这么远，他也能感受的得到那无声无息的震撼。
几秒钟之后，是扑面而来的热风，带着迅速碳化的微粒浮尘，卷过苍茫的大地。
这个方向，是第三大区中央区，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周阳换了方向，朝那里飞奔而去。
他曾经在那里遇见殷茵，还有梁立，和韩光住在同一个宿舍，在殷茵的小医务室里面听她讲进化者的事情，和她一起去联盟唯一的游乐园，还有和梁立和聂寒冰一起与当时的首相奥尔斯互设杀局……
“喂，你又去哪里？！”小白叫道，“我们不是正在说去极寒之地的事情嘛！”
“小白，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哪里变成兔子的？”周阳说。
“哼，服了你啦，我再也不管你啦！”小白大叫道，继续窝进包里。
它怎么能忘了呢。
那是一个流光溢彩的夜晚。
高大的天空树灯火通明，像是一座散发着光芒的天空支柱，撑起漆黑的夜幕，蔚为壮观，真不知道人类是怎么造出那么神奇的建筑的。
天空树下的花园广场上，开满了各色的鲜花，入夜的凉风吹来，带来隐隐约约的清香。
孩子们在广场上奔跑嬉戏，周阳坐在花坛边抽烟。
小白那时只会变一条白色的手绢，躺在他又窄又臭的裤兜里。
那时它看着美美的夜晚，闻着香香的空气，听着娃娃们的喧闹，就想着，要变一个人人都爱的东西才行哇！
它变啊变，一瞬间试了千万种变化，把周阳吓了一跳。
“猜个谜语！”最后小白超级兴奋的说，“两个小白加起来是什么？”
“……”
“小～白～兔～”
周阳膝上那团白胖胖圆滚滚的东西晃了晃，抬起头来，无比得意的抖了抖两只长耳朵，眨了眨两只大眼睛。
它怎么能忘了呢……
小白想着就开心，真是在包里窝着睡觉都会笑醒的啊。
第481章 终结就是新的开始
然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曾经让小白叹为观止的人类奇迹天空树，变成了最好的导火索，就像一棵被闪电击中的千年古树，通体焦黑，只留下未被融化的一截树干，玻璃荡然无存，灯火通明变成了浓烟滚滚。
能量波从这里向四周扩散开来。
曾经热闹的花园广场已经成为地狱般的黑色废墟。
深藏于地下的科技中心自动触发了灾难机制，上层开放避难，下层资料库永久封闭，带着人类曾经的辉煌纪录沉入地下。
他们熟悉的黎明学院，已经变成一片残砖碎瓦，大概这里能够活下来的，只有能力者。
天空恢复临时电力，开启了灾时照明。
惨白的光从四周残存的穹顶能量板上洒下来，而头顶，是一大片荒野的夜空，像一个从顶端被敲碎的蛋壳。
这座全联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生存区，就这样面临着毁灭的命运。
空气中充满了难以忍受的燥热和灰尘，残垣断壁之间充满了哭泣和惨叫。
人们从来都没想到自己的这片天空会塌掉，就像旧地表时代的人们，也从来都没想过太阳会消失一样。
黎明之师的灾时响应最快，已经开始行动，这里是它的大本营。但是他们能做的事情却非常有限，毕竟整个城市已经瘫痪。周阳也是一样，阻止不了灾难的发生，一个人也不能同时救很多人。
那些电影小说里，一个反派毁天灭地，一个英雄拯救全人类，全都是美好的幻想罢了。
一个穿着睡衣的孩子，站在废墟之间哇哇大哭，而在他头顶，正有一块穹顶结构板支撑不住，脱落下来。
周阳拉了他一把，巨大的结构板坠落在他们身边，激起黑色的灰尘翻滚，淹没了两人。
当那个孩子咳嗽着，惊魂未定的从呛人的灰尘中找到视野，早已不见刚才是谁救了自己。
周阳穿行在这座废墟里，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
第二天。
两份号外飘满了联盟的各个地方，连地下城也不例外。
一份是第三大区中央区遭遇高温磁暴的消息，伤亡人数将近万人，生存区穹顶结构几近全毁。
第二份是联盟的权力更迭。随着方舟号的登船截止，进入封闭试运行阶段，联盟的权力交接完成，原联盟首相和副首相将接管方舟号，任命原黎明之师最高主管李辉煌为代理首相。
李辉煌发布了新的政策，新地球生存联盟和地下城阳光穹顶建设计划第一次由官方正式发布。同时对于地表生存区的普通居民，如果有想回到地下城的，无论是支持建设还是避难，都可以申请回到祖籍所在的地下城。
这个政策从侧面标志着地表回归计划走向终结。
前前后后经历了三代人，轰轰烈烈的地表回归计划，就这样在大自然的魔爪下宣告失败。
大自然的抉择不可预料，对于生活在其中的人类社会尤其如此。
但是人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天堂，阳光明媚，蓝天白云，绿树成荫，只要不会忘记，将来有一天就有实现的可能，就像一颗深埋在地下的种子，只要不死，当有一天春暖花开的时候，依然可以生根发芽。
各个生存区里，政厅户籍科的门口都排上了长长的队伍，很多人都跑去查自己爷爷的出生地，他们从来都知道但却不愿接受，自己祖祖辈辈的根，居然是在那种他们平时根本看不起的地方。
拿到了祖籍证明的人们百感交集。
贫穷落后、愚昧无知、营养不良、暗无天日、终究有一天会被永远埋葬在地底，这是他们对于地下城全部的印象，现在自己竟然要回到这种地方去？！
殊不知，对于他们的祖先们来说，变异野兽成群、难以忍受的寒潮、未知的疫病和辐射、随时随地都可能死亡的危险，他们也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来到地表，空无一物的荒野上才有了阳光明媚的天堂。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必须做出自己的抉择。
这些普通的居民们，有些兴奋的进货了好些商品，准备移居之后赚些小钱，有些单纯为了避难，不情不愿的开始收拾行李。大多数人只是想先拿个祖籍证明再观望，以防万一，还有些人表示坚决不走，死也不要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当一个动荡的时代来临之时，我能做到的公平，仅仅是给所有人充分的选择权利。”李辉煌说道，“有些人喜欢平凡安逸的一生，有些人喜欢奋斗进取的一生，有些人总是投机取巧，有些人总是随波逐流，这都没有什么不对。”
他看着眼前忙碌的地下城施工场地，若有所思。
阿乐站在他旁边，心想看看人家，连聊个天都这么有气势，哪像咱们家的头儿，一天天的只是开玩笑和贫嘴，从来都没说过这么富有哲理的话。
他又想想不对啊，现在自己已经是头儿了，周阳这个家伙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他习惯性的想伸手挠挠头，又忍住了，因为这样看起来像小孩子，太没威严了。
“要放弃生存区了吗？会死很多人吗？”阿乐问道。
“中央区肯定是不行了，要尽快全部疏散，南明区凑合补补，没有意外的话也许还能撑个几年。反正早晚都会放弃的，人也早晚都会死的。”李辉煌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你们黎明之师都是这样的吗？”
“嗯？什么样？”
“无所谓的样子。”阿乐还是没忍住挠头，“以前梁立也这样，我家头儿也这样，无论多沉重的话题都显得很轻松。”
李辉煌笑笑，不再解释。
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刚刚运进来的机甲部件在地上按照顺序摆放整齐，一些人正在招呼凑上来围观的群众躲远一些。
楚行风摆摆手，表示没事儿，然后敏捷的钻进躯干部分的驾驶室。
不远处的教堂里，二楼窗口有一个美丽的身影，好奇的朝这里望过来。
这里是第七大区，1号地下城。
第482章 地下城的复生
随着嗡嗡的引擎声，机甲的躯干部分启动了，胸前那个联盟机甲兵团的标志亮起来。只看躯干部分，确实丑陋的可以，方方正正的像个铁皮房子。
这时，方方的铁房子两侧各伸出一条锁链，利用磁性准确的抓住了摆好位置的机甲手臂组件。咔咔几声轻响，两条手臂组件的接口就严丝合缝的和躯干组装在了一起，滴的一声，是内部电路板和神经纤维束系统连接成功。
楚行风熟练的活动着自己的胳膊，然后是手指，确认了没什么问题，然后抱起脑袋，给自己安上。
这一幕显得尤其诡异，如果坐在机甲当中，则会觉得更加诡异。
头部的小绿灯亮了起来。
然后是组装两条腿。
不到一分钟，一个自己把自己组装好钢铁巨人获得了生命，奇迹般的站了起来。这片空地上，刚才还是一堆硕大的铁皮组件，现在所有人都仰头到脖子疼，还看不见它的脑袋，最高的人跳起来，估计将将能摸到它的膝盖。
“哇塞！太神奇啦！”旁边一群黝黑皮肤的原住民小孩子，一直瞪大眼睛看着，这时终于拍手大喊起来。
掌声和喝彩声迅速传染，地下城的原住民们兴奋中带着惊讶，有些老人甚至朝它伏倒在地，他们哪里见过这么高级的东西，如果他们见过这种科技，也不至于相信有什么圣辉和神祇。
阿乐也想跟着鼓掌喝彩，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
咳，要像一个真正的领导人才行。比如旁边那位露出淡淡微笑的李师长，哦不，现在是李首相……
机甲迈开步伐，两步就走到了施工场地边，精准的搬起一块穹顶内壁结构块，举到头顶，却发现还是差着十米左右够不到穹顶。
这时，机甲的腿部和腰部忽然咔咔的响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锁定装置脱落，吓得大家心里一惊，眼巴巴的看着。
只见那个钢铁巨人分成了两截，可伸缩的圆柱形内芯旋转着，支持着上半身逐渐升高，终于将手中的结构板送到了地下城的穹顶。
科技中心新型建筑组荣誉顾问丁荣站在工地里，满意的捋了一把自己的白头发。地下城的穹顶建设难度在于向上施工，即使是生存区的穹顶，结构块也是由起重机吊起到高空，从上放下，进行加固。但是地下城的上方没有空间，重达千斤的结构块只能从下往上进行加固，若是没有这个灵活高大的千斤顶，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开发建设器材。
楚行风松了口气，将机甲恢复原状，把结构板归还给工地。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开着机甲，在建筑工地当民工。
在响彻整个地下城的欢呼声和赞叹声中，殷茵关上窗子，露出欣慰的微笑。
这间教堂的拱门上方，已经挂上了红色十字，侧厅和二楼，都是新运过来的医疗物资和器械。现在它执行着教堂和医院的双重功能，对于这里的原住民来说，这两个功能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教堂门前的中心小广场上，整齐的排列着一间间简易纸板房，工地附近的一大片地方都被腾了出来，居民们暂时住在这里。虽然离开了自己的家，但是这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反正家里也是什么都没有，地下城又没有风雨，这里反倒比自己家住起来更干净方便。
穹顶工程将顺次从地下城的八个方向的角落里开始，将穹顶修整后固定内壁结构板，殷茵看到过设计图，为了节省能源和材料，并不像生存区一样整个穹顶都是天空，而是由八组呈条状分布的结构板组成，最后在中央汇聚，就好像这间教堂的圆顶。
而太阳依然会东升西落，和地表的时间保持一致，不仅方便人们掌握时间，也可以使大功率点在各个结构板之间交替移动，防止结构板过热。
小广场的周围人来人往，有这里的原住民，有来支援建设的工程队，有来更新基础设施的技术工人，有来支援经济复兴的商人，各色的人种混杂着，生机勃勃。
街边的小摊上，老板奋力的叫卖着，都是些地下城人没见过的食物和生活用品。虽然对于原住民来说价格贵了一些，大都是外来人员在买，不过小孩子都可以免费拿一颗糖，等到他们长大了自然会买。
殷茵回想着几年前自己来到这里的情景，那时这里还是一片污浊肮脏，贫穷愚昧的将死之地。
……
第三大区南方的荒野山间。
朱晏皱着眉头，把他的大刀往肩上一扛。
这位联盟最高级的杀手集团朱雀的头目，果然是气场非凡，不但敌人望而却步，连自己人都吓得不敢偷懒。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晶石矿场，工人们来来回回的忙碌着，将从地底的开采场运上来的矿石分拣，打包，然后搬运到指定的货箱。
“晶石矿脉的守卫……”朱晏感叹，“好无聊啊！”
“哎你说，咱们是不是捧上铁饭碗了？”宁非尘蹲在旁边，嘴里叼着根草，“每天就跟这儿一溜达，管吃管住，每月还有工资领，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你知足吧，这世道，最近可接不到杀人越货的活儿了。”
“可是在这么闲下去，我的剑都要生锈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可以在这儿搭个台子，表演表演咯。”孟白挑挑眉毛，插嘴道，“各位看官，小的给您来一段舞剑，您要是中意，就赏个几毛几块……”
“去你的！”宁非尘起来要打他。
孟白抖抖一身的肥肉，赶紧钻到工人们中间，假装嘘寒问暖。
“胖爷。”工人们热情的跟他打招呼，“我们这儿之前也有个胖爷，跟您一样平易近人，说话可逗了呢！”
“是吗。”孟白美滋滋的。
这座矿脉，周阳已经和李辉煌达成协议，转让给新联盟，用以支持地下城穹顶建设，条件是新联盟接收自由先遣军、进化者研究所，和矿脉的工人们作为其中的一员，统一由联盟财政出资供养。
阿乐这个算不清帐的好心人，把矿脉交给他，估计他反倒要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周阳顺便也把朱雀的人举荐了上去，在这个治安混乱，自然灾难和未知生物频繁出没的年代，雇佣这些习惯拿钱办事，责任心强的进化者来做守卫，是个绝好的选择。
第483章 路人
这时，孟白忽然抬头，仰望天空。
朱晏和宁非尘也不约而同的仰望天空。
天空是厚重的降尘云层，透下昏暗的日光，什么也没有，但是那里却传来某种气息，似乎有人在那里看着他们似的。
“什么情况？”宁非尘说。
“我猜是周老板。”朱晏喃喃道，“想不到他还有这么神乎其神的技能……”
通往第七大区的港口上，宋远山巡视着一捆捆建筑材料，从联盟辎重车上卸下，装载进大型货船。
他也不由得仰头望天，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擦的……”
“怎么了，头儿？”郭凡从驾驶室里跳出来，问道。
“没事儿，去接下一趟！”宋远山抓了抓鸡窝一样的乱发，刚才怎么感觉到那个叫周阳的小子从哪里跟自己打了个招呼似的？难道是错觉吗……
地下城里，殷音也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甜美的微笑，深邃的双眸中似乎有泪光闪烁，久久的凝望着地下城穹顶。
“谢谢你。”她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李辉煌和楚行风也同时抬起头来。
楚行风皱起眉头，有种胖兔子要来的不祥预感。
因为胖兔子和那人总是在一起的啊。
阿乐反应最迟钝，也慌忙跟着抬头望天。
映入他视野的，只有黑漆漆的地下城穹顶，没有光源甚至看不清它有多高，就好像荒野的夜空似的，深不见底。
“怎么回事？”阿乐迷惑不解。
“没事。”李辉煌看着那里微笑说道。
没事才怪……
阿乐皱着眉头，对于感知比较迟钝的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和谐。
罢了，管他呢。他低头摸着下巴，心想自己是不是要留一撮小胡子，这样才能显得更加有威严？
……
周阳坐在火锅店里，面前的火锅兀自翻滚，热气升腾。
大下午的，店里冷冷清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涮一个锅，一杯啤酒摆在他手边好久，都快被蒸汽烤热了，也没喝过一口。
记得两年前，鬼兵队刚刚恢复的时候，他们就这样一起坐在这里喝酒，好不热闹。
殷茵，阿乐，凌衣，凌风，后来还有艾丽和刘一明……
肉片在锅里翻腾，周阳的思绪却不在这里。
他的视野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转换着，越过店门，越过生存区的外墙，他看见曾经熟悉的这些人，他们是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看见闪亮如梦幻般的晶石矿石，从地下矿场远远不断的运出，他看见无数的联盟辎重车顶着危险，将晶石送进材料工厂，又将材料运输往第七大区口岸，在茫茫荒野的衬托下，巨大的辎重车就像一只只小蚂蚁。
他看见第七大区港口工人们热火朝天，巨大的货轮吞云吐雾，进化者组成的巡逻队在时刻准备着保护他们，他还看见地下城轰轰烈烈的建设现场，工人和技术者们脸上露出的微笑，各种肤色的人们来来往往，心里充满希望。
同时，他也看见在极寒之地的深处，无尽的负绝对零度低温物质正在酝酿，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向着外部扩散，极寒之地的扩张速度起码快了一倍。他也看见映在赤道环带中央海面的五彩阳光，空气中能量的波动越来越奇怪，越来越复杂，能量以一种地球上从来没有的方式和轨迹运行着。
人类在这即将毁灭的地表上，渺小而无力，却充满希望的活着，就像一个生存的奇迹。
“小白，我们走吧。”周阳忽然说道。
“咦？你不是前几天还说着什么急嘛。”小白饶有兴趣的舔着他碗里凉掉的涮肉。
“不着急，只是我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了。”周阳说。
留下来的人们，也许终究会面临灭亡，但却从未失去希望，就好像人终究会死，但却依然会为活着的每一天喜怒哀乐一样，这就是人类。
至于方舟号，纵然担心，茫茫宇宙也不再是他能到达的范围。
而他自己，也终究要去寻找自己的出路了。
“就这么走啦吗？”小白说，“你们人类不都喜欢专程告个别的吗？”
“告别太多，没意思了。”周阳淡淡的说。
“不拿行李？”小白眨着大眼睛。
“没有什么可拿的。”
“喂，我要回去拿行李哇！”小白理直气壮的。
周阳小小的吃了一惊，问道，“你拿什么？”
“游戏机哇！”
“哦？韩光给你的那个？还是魏东给你的那个？”
“两个我都要拿走！”
“那破游戏机你也要？”
“当然！这是人家送给我的礼物，礼物哦！”小白兴奋的跳，真不知道它兴奋个什么劲。
“那玩意儿是要充电的！充电，懂不懂？”周阳扶额。
“充电嘛不就是！”小白哼了一声，“别管什么方法，我让锂离子和电子从正极聚集到负极不就对了嘛！”
“好吧好吧。”
周阳无奈的说道。
火锅店的老板不可思议的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年轻人在桌子上留下一张钞票，要的菜也没吃，要的酒也没喝，闭目沉思之后，就和他的小白兔吵吵嚷嚷的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不过怎么好像有点儿面熟呢。
他想不起来了，没关系，这世界上很多人都仅仅是一个路人。
……
这时，在厚重的云层之下，沉闷的空气之中，一股股特殊的粒子流以人类物理学不可解释的方式运转着，它们时而以奇怪的角度偏转，时而像漩涡一般飞快的汇聚。
而在它们达到放能临界点之前，没有探测仪可以捕捉到它们的行踪，也没有能力者可以感受到它们的状态。
即使联盟科技中心最高级的大型粒子分析仪，也只能做个大致的推测。在未来的地表上能与它共存的，也许只有小白和大黑这种无机生物。
在某个点上，特殊的粒子突然加速汇聚。
巨大的漩涡无形无影，越来越快的旋转，没有质量的不可见粒子疯狂的吸收和压缩，沉闷阴郁的天空之下没有任何波澜，但其中的某个点，竟然瞬间就达到了放能临界值！
在这个点的下方不远处，可以看到地表上伫立着一个金色巨蛋，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它比其他的金色巨蛋都要小一些，因为这里，是联盟总部特区。
第484章 联盟的土地
联盟总部特区的会议室里。
登船截止后的话题突然变得轻松，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总算结束了的庆幸，议题的中心也从联盟变成了方舟号。
“试运行的情况如何？”许昆问道。
“目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资源消耗和社会模式都和我们的预测完全匹配。”一个崭新的面孔站起来回答道，一张严正的四方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看起来挺靠谱。
这是方舟号的技术主管，原科技中心综合管理部的主任赵山河，在他的管理下有一个百余人的技术小组，涵盖天文、物理、社会、经济等各个学科的精英人士，组成了方舟号管理层的最高决策组。
“什么时候可以？”任平迫不及待的问道。
“随时可以。”赵山河回答道，“试运行目前进行了一周左右，和预期的一个月其实差别并不大，目前社会正处于上升期，在这个时期，一些矛盾瑕疵都会被淡化，试运行不进行个十年八年的，是很难看出什么问题的。”
“说简单一点！”任平皱着眉头，“你们这些学者，说话真是绕弯子。”
“也就是说，无论是明天，还是按计划一个月后，都没有什么区别，只停留在社会初级运行阶段。”赵山河不温不火。
“这么说来，要不咱们提前……”任平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打破了会议室的安静。
那是从窗外的天空传来的，天崩地裂般的声音。
一声惊雷，世界像短路了一般，陷入无边的黑暗！大地猛烈震动起来，燃烧着的穹顶结构块残片从天空坠落下来，火焰把这个黑暗的世界映成暗红。
“高温磁暴……”赵山河念叨着，面无血色，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任平早就已经摸黑钻到了桌子底下。
“方舟号！”许昆扑向窗户，朝窗外望去。
“危险！离窗户远一些！”不知是谁喊道，许昆却像没听见一样。
天空正中的大洞中漏下惨淡的日光，方舟号稳稳的停在那里，安静得像一幅画。飞船的缓冲系统使它在这天崩地裂的震动中只是轻轻摇摆，带着火焰的穹顶碎片狠狠的砸在它身上，硕大的飞船机身纹丝不动，外壳完好无损。
毕竟它是要穿越宇宙的，这点震动和撞击，对于它来说连挠痒痒都不算，在方舟号内部，更是连一丝感觉也没有，街边的小贩还在讨价还价。
几秒钟之后，电力逐渐恢复，惨白的灾时照明填满了破碎的天地之间。
许昆终于松了口气。
任平狼狈的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会议室里恢复了安静，沉重的空气飘荡在一片没人说话的死寂中。
他们不需要慌张，因为他们都是要登上方舟号的人，而方舟号就在他们眼前，问题只是什么时候登船出发。
“快快……快吧！等不了了！”任平激动的拍着桌子，终于把他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首席科技官薛超擦了擦汗，“情况不妙，看起来这次高温磁暴的放能中心距离较远，不是特别严重，而且有生存区的穹顶挡着。如果下次从同样位置再来一个直击……”薛超指指窗外天空的大洞，“那估计方舟号还没起飞就要完了。”
“我也赞成尽早。”赵山河也被刚才那一幕吓怕了，竟然有些慌张。
“我说一个问题。”一向沉默的首席建造官王大明开口了，“方舟号的材料我是知道的，最多也就承受五千度的高温，比生存区外墙好不了多少，你确定它不会被宇宙中的高温磁暴劈个洞？”
“不会的。在我们的航线上，不会有这样的高温磁暴。因为地球大气层的折射和磁场作用，粒子无法逃逸，进而聚集，频繁以热能的形式爆发释放能量，这是在地表大气层内特有的现象。”赵山河说得很肯定，“宇宙射线的辐射防护，和长时间的低温真空环境，才是我们面对的难题。”
王大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毕竟这里，在技术方面，赵山河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贸然，不会影响轨道计算吗？”薛超问道。
“我们会分为几个阶段逃离太阳系，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实时计算路线和加速度。”赵山河解释道，“第一阶段逃离地月系，随时可以出发。第二阶段，绕过火木土星的引力干扰，并穿越小行星带，这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在这个时机到来之前我们会进入火星偏转轨道等待，但不会等待太长时间。第三阶段是逃离太阳系，之后我们就进入了真正的安全轨道。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二十五年，我们已经反复测试过这条路线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发往备选目标地点的探测仪，还没有消息吧？”
“目前已经接收到其中最近的一个返回的详细数据，备选星球虽然有类似大气层和气温，也有水源，但是那里的大气里查出一种特殊不明元素，可迅速融入血液改变其性状，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所以，我们将在安全轨道上等待下一个探测仪的数据返回，大约还需要五十年。收到适合生存的数据之后，我们就会开启晶石能源，逐步将方舟号加速到亚光速，向目标星球推进。”
“如果下个备选星球还不行呢？”任平问道。
“那就继续等待第三个探测仪返回数据，大约需要两百年。”
任平呼了口冷气，其实这些数据早就在报告上见过，不过听人当面讲解，还是觉得非常震撼。
“晶石能源……够吗？”他不禁问道。
毕竟从确定目标出发，直到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在我们等待的时间里，不需要动力，所以能源消耗量并不高，起码维持千年是没有问题的。”赵山河说道，“何况……”
他看看各位领导，犹豫了一下，“何况，系统会实时自动计算，如果真的遇到损耗严重，剩余能量不够支持推进到目的地的情况，那么，系统会按照优先级自动计算，这时会提示管理层……舍弃掉下层城市。如果能量依然不够，系统会自动……舍弃管理层，最终保证把休眠舱送到目的地……”
窗外的火雨时不时还在落下，给这番话做背景，显得更加残酷。
“通知所有人登船吧。”许昆沉思良久，终于说道，“明天！”
预定登船的高层管理和技术人员，按照规定都不得离开总部特区，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一声令下，上船出发还是很简单的。
许昆有些忧郁的看着大家渐渐散去，这一桌子的人，来来走走，有些将要沉睡着去往另一个时空，有些还要在方舟号上继续努力，那些决定留下的人，已经不再来这里开会了。
在方舟号眼里，地球是被遗弃之地，但是在那些人眼中，方舟号又何尝不是临阵脱逃的逃兵？
“那个……”许昆最后叫住了赵山河，问道，“方舟号是不是没有窗户？”
赵山河愣了一下，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是的，任何人都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只有天文台可以看到数据模拟出来的光屏。我们不认为，看到宇宙景观会对人们产生什么好的心理影响……”
“我知道了。”许昆缓缓往总部特区的大门走去。
“您干嘛去？”
“我想最后看一眼联盟的土地。”
第485章 启航前夜
许昆拎着一个小小的箱子，走向方舟号。他的行李很少，因为他从来都没在乎过物质上的生活。
总部特区破碎的穹顶之间，外面的天空已经漆黑一片。
他觉得自己走向方舟号的每一步，都特别艰难。
他停下脚步，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拿出劣质的一次性打火机，想抽最后一根，却又想了想，还是把烟和火机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抽烟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年轻人啊。
多少年前，在高昌区的香斓夜总会门口，流光溢彩的夜色里，有个年轻人忽然走过来，有些笨拙的跟他说，“那个……能给根儿烟抽吗？”
这么算算，好像没几年，但是无论是人还是整个世界，都变化得如此之大。
戒烟吧，为了多活几年。
他这么想着，走到了方舟号特殊通道的入口。
抬眼一看，任平正笑眯眯的在检票口等着，他的助手跟在他身后。
许昆打了个招呼，问道：“大家都上船了吗？”
“都上了，就剩您了！”任平说道。
“你怎么不上？”许昆疑惑，上上下下的打量任平。
“我这不是等您先上呢。”任平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必须等到最后再上，因为他兜里揣着两张船票，一张真正属于他的那张管理船票，还有一张他找黑客弄来的特等船票。
为了保险，特等船票必须等到最后再用，这样许昆已经进入管理舱通道，而检票员则会为自己打开休眠舱的入口，就算被他发现，按照程序他也无能为力了。
“好吧。”许昆没多想，自己顺利的通过了检票口，走向管理舱通道。
他走了两步，回头看任平。
任平抬头看见许昆正在看自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流出了眼泪，他想自己这吃力不讨好的一辈子，总算为自己争取到了应得的东西，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想想就觉得可笑，可悲。
他终于止住了笑，看了看右手里拿着的一张红色的管理船票，缓缓将它塞进裤兜，然后，左手缓缓的摸出一张黑色金边的特等船票，像是表演给许昆看一样，举到眼前。
“你……”许昆愣住。
“再见了！哦不……永别了！”任平说着，哈哈大笑着，把特等船票塞进检票仪。
很快，滴的一声，身份识别成功。
任平等着面前的安检门开启，仿佛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对于他来说，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
然而，系统连等待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就在这一瞬间，警报红灯忽然急切的闪了起来，接着是尖利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安检通道。
“杀人凶手！”安检系统的电脑发出尖利的电子音，“这个人是杀人凶手！！”
任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血都凉了。
“为什么……”他嘴角颤抖着。
谁也不知道，只有躺在秘密地下室的那具尸体知道，他在系统里设置了一个七天的倒计时，如果自己能平安无事的出来，就可以解除掉倒计时，如果七天之后倒计时没有解除，那么拿了船票的人，就是杀人凶手。
七天的倒计时早已过去。
尸体也早已腐烂不堪，他手里仅有的信息，是两个身份信息登记号，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但是他知道他们一定会用这张票上船。
于是，他给系统做了些手脚，如果自己不幸被杀，那就让它来揪出幕后真凶。
安检员没见过这种设置，倒是吓了一跳。
任平背后跟着的助手面如土色，转身就跑。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保安按倒在地。
“我说，我说，我全都坦白……”他抱着头哭喊道。
任平石化了一般，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安检门前，仿佛那扇门还会为他打开似的。警报灯旋转着，红光映在他像死人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上，他呆滞的看着休眠舱的入口，就近在眼前。
“联盟信息安全元老离奇失踪案，想不到原来是你搞得鬼……”许昆说道，“你竟然为了一张票杀人？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为什么不直接说……”
任平眼神空洞，他已经听不见许昆在说什么了。
他只觉得有人从后面走上来，按住了自己，然后，他便离休眠舱的大门越来越远，离特殊通道入口越来越远，离方舟号越来越远……一切在他眼前后退，后退，仿佛电影的回放镜头。
然而人生却再也不能回放。
……
方舟号上，下层城市已经进入梦乡。
胖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掏出周阳给他的那张猎人公会的传承卡片，来来回回的看。
他知道像阳子和小明这样的高级人物，可以等到最后再上船，但是卡片上镶金的花纹浮现在黑暗中，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摇了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阳子说的话从来都没错，小明也那么听话，他们一定会按时上船的……他这么安慰着自己，终于响起香甜的小呼噜。
这个沉睡的城市里，谁也不知道，就在他们上方，方舟号的管理层正在忙碌得热火朝天，对于管理层来说，今夜是个不眠之夜，方舟号启航前夜。
“轨道计算完成，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出发！”一个工作人员盯着电脑屏幕，大声报告道，“为了避免居民的违和感，将用24小时缓慢加速到逃逸速度，用二十天的时间逃离地月系，进入火星偏转轨道，完成第一阶段。”
赵山河默默点头，“能源呢？”
“能源已全部到位！”另一个工作人员很快的回答道，“动力系统能源装填完毕，随时可以点火，休眠舱能源封存检验完毕，其余十个精炼晶石储备库全部满仓。”
赵山河同样默默点头，沉思良久，问道，“谁还有什么问题？”
“方舟号启航……是否需要提前知会下层城市？”另一个工作人员犹豫着，举手问道。
“按照规定，是不需要的。”赵山河说道，“登船截止就意味着我们与地球再无半点交集，管理层和下层城市也不应该有太多互动……”
“我来说吧。”一直坐在调度室角落旁观的许昆说话了，“明天早上八点，启航的时候，我想对所有的居民讲一些话。”
第486章 走吧
清晨的荒野，阴沉的天空日光昏暗，凛冽的寒风袭卷而过，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在联盟总部特区，地面人员已经全部撤出，却不舍得离开，一起站在荒野上，远远的凝望着那颗金色巨蛋。
八点整。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地面震动起来，山崩地裂一般。
那颗金色巨蛋整齐的从中间分裂开，分为八瓣，像一朵绽开的金莲花，随着巨大机关轰隆隆的运行声，八组穹顶分别缓缓缩进地面。
方舟号就像花瓣中的巨大花蕊一般，露出地表。
在它硕大安静的巨大船体的衬托下，旁边的那些首相府邸，都像小小的玩具块。
白汽从方舟号底部的巨大圆盘形推进器中喷出来，猛烈的气流把周围那些小小的玩具块全都掀翻，摧毁，然后托着方舟号缓缓升起。
在为数不多的人们的赞叹声中，方舟号稳稳的越升越高，梭形的船身远远望去就像个奇怪的海洋生物，白汽和灰尘在它下面翻腾，冲撞，仿佛一朵云。
那朵云载着方舟号越飞越高，越来越快，平稳的加速，白汽的痕迹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搅碎了天空厚重的云层，一缕真正的，金色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
方舟号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壮观却又让人感慨万千。
“走咯，回去干活儿！”那些从联盟总部特区撤出来的人们说道，他们有文职人员，有保安，有清洁工，这些平凡的人纷纷跳上车，奔向他们的下一个普通又不可或缺的工作岗位。
李辉煌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显然他来晚了。
他望着天空咂了咂舌，“这景色倒是不错，不过这帮人就不能早点儿通知吗，我办公室里养的花还想搬回家里呢。”
周阳和小白站在很远的北方，一起回过头来，目睹了方舟号启航的这一幕，在他们前方，就是茫茫的冰原。
“哇哇哇～”小白兴奋的喊着，“你们人类真是个神奇的物种！能造出那么大的飞船，还能把它弄上宇宙！我调查了你们人类这么久，还是不理解，好几十万人的独立自我意识的个体，是怎么能共同做一件事情的？……”
“快闭嘴吧，你太贫了！”周阳想要安静一下。
小白撅着嘴，怀里抱着它的两台旧游戏机，为了能抱得住，它特意不顾美观，把小短腿儿变成了大长腿儿。
“走吧。”良久，周阳说道，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那片被搅碎的云层，希望方舟号一切顺利。
……
方舟号里。
胖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发现城市已经天光大亮。
仔细听，哪里似乎传来一些奇怪的震动，嗡嗡的跟发动机似的，走起路来怎么也有一种稍稍奇怪的违和感？没错，他定睛观瞧，自己放在桌上的那瓶好酒，水面有规律的微微震动。
方舟号有着联盟最先进的缓冲防震，隔音系统，加速度平衡系统，外面的山崩地裂，喷云吐雾，在这里只化为微不足道的震动，但还是被不少人感觉到了。
“老妈！”胖子慌忙推开卧室的门，“启航了吗！阳子和小明来了吗？！”
坐在客厅里的妇人正要回答，忽然外面的灾时大广播传来一阵悦耳的开场音阶。
“大家好，方舟号正式启航了。”一个沉静的声音说道，那声音通过分散在城市各处的扩音器，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不知道该朝哪里望去。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那声音说道，“幸运是因为我们将带着全人类的希望，驶向美好的未来，不幸，是因为我们永远离开了我们的家园，那片被称为地球的土地，永远不再回头。我希望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铭记这份幸运，同时也铭记着这份不幸，在失去中勇往直前，努力生活，探索未来。”
“我是联盟首相许昆，我将和你们一起，打造一个新的世界，将人类的文明继续下去，生生不息。”
伴随着这句话，悦耳的结束音阶响起。
“起飞啦起飞啦！”楼下的小孩子们兴奋的喧闹着，他们还不懂起飞的意义。
管理层的调度室里，许昆放下话筒，显得异常疲惫。
这是他想说的话，却又不能包含他想表达的感情。
休眠舱里，几盏冷光灯照耀着长长的通道，这里禁止任何人进入，冰冷，安静，只有通风设备发出嗡嗡的微响。
透明的休眠舱一排排整齐的排列着，一眼望不到边。
其中一个休眠舱里，艾丽静静的躺着，小巧的嘴角微微有些笑意，像一个做着香甜美梦的睡美人。
在她的休眠舱旁边，静静的悬浮着一个暗淡的光球。
大黑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她，同时也在默默的学习着，那些连接着休眠舱的粗粗的管子里，流淌着维持她生命的能量。大黑知道有一天，这个小女孩会醒来，即使是一千年一万年，对于它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管理层依旧忙碌，无数人埋头在电脑前，实时调整路线和加速度，实时核对能量的消耗状态，实时监控各种核心系统的运行，实时将记录收集整理，永久保存。
下层城市里，有些人高兴，有些人失落，最后都淹没在和平时一样忙碌嘈杂的生活里。
一个胖胖的人影急匆匆的钻进市政厅，要查最近几天的登船记录。
“不用查了。”市政厅的办事员客气的安慰道，“自从登船截止到现在，九天了，再没有一个人登上普通舱，你的朋友……额，也许真的是没赶上……”
“阳子，你丫说话不算话……”胖子丢了魂儿似的，骂骂咧咧的回到家，把自己扔在自己的小屋子里。
三套还没开封的vr游戏套装，静静的摆在他面前，搞得他直想哭。
“马的……”胖子抹着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小胖，来客人了！”老妈在门外喊道。
“滚滚滚，不见！”胖子扯开嗓子大嚷。
“这是怎么了，胖爷？”出乎意料的，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来人直接推开了他的门。
“啊？”胖子回头一看，是凌衣和凌风。
这姐弟俩，他在周阳的自由先遣军里见过，虽然不是很熟，但人都不错。
胖子赶紧擦干眼泪，免得出丑。
“嗯？香味儿……”胖子吸溜了一下鼻子，说道。
凌风席地而坐，把手里拎的大袋子放在地上打开，里面都是各种好酒好菜。
“来，咱们先喝酒，还是先玩游戏？”凌风说。
“呜呜呜……”胖子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第487章 人类的种子
“喂，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哇！”小白着急的跳来跳去。
“走那么快干嘛……”周阳说道，继续遛弯儿似的看风景，“难得人生清闲自在。”
广阔无垠的冰原之上，终年不散的白雾挡住了视线，一个小小的人影，和一只抱着游戏机的兔子，在白得耀眼的雪原上留下两排脚印，不久就被风吹起的散雪覆盖。
他们就这样一直向北走去。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哒！”小白说。
“哦？什么时候说过？”
“你健忘吧！”小白跳到周阳肩上，腾出一只后腿儿踹了踹他，“就是在124号地下城被岩浆倒灌毁掉的时候哇！你站在大石头上，我就飞来了，跟你说如果你跟我去极寒之地，我就给你一个惊喜！”
“是吗？”周阳有些心不在焉，提起那块大石头，他脑海里浮现的，只有他和小明胖子坐在上面抽烟的情景。
“是哇！”小白说，“你不想赶紧知道是什么惊喜吗？！”
“惊喜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哪有！”小白生气的跳下来，在雪里蹦跶着，弄乱了一大片雪面。
“小白……别动！”周阳忽然喊道，蹲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从雪地里露了出来。
周阳伸手拂去上表层的残雪，发现那是一具人类的骸骨，看起来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
那具骸骨的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周阳捡了起来，那是一张再眼熟不过的卡片。
黑色的卡片上，镶金花纹闪闪发光，被雪洗过之后更亮了，卡片背面镶嵌着的红色宝石仿佛要滴出血一般，正面写着一行字，“猎人永远传承”。
“这玩意儿缠上我了啊！”周阳举着卡片叹道。
胡老爷给过他一张，被他还了回去，王守昌给的那张，被他转手交给了胖子，这次竟然在冰原上又捡到了曾经失落的那张，转来转去，到底还是注定在他手里。
“算了，拿着了。”周阳对那具不知名的骸骨说道，将卡片装进自己兜里。
猎人公会，这个充满冒险和自由的地方，他曾经想做完一切就回去的地方，此时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冒险和自由的精神，会引导着人类，顽强的寻求最后一丝希望。
“喂，你捡了什么破玩意儿，就揣兜里了？”小白继续聒噪。
“没什么。”周阳笑道，站起来继续走向远方。
在那里，冰山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冰层厚度和硬度达到了极限，不断的向北方塌陷，氢键断裂，分子分解成更小的单位，重新结合成新的物质。
那里就是冰原尽头，极寒之地。
……
周阳也曾踏进过极寒之地。
他曾经在与圣辉神教和新人类的斗争中，就是在极寒之地给了神秘生物的扩张系统致命一击。
虽然他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即使环境温度再低，即使空气中没有氧气，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是他无法改变自己这个躯体是细胞生物的事实，他不放弃这个实体，便无法长久的生活在这里。
“在极寒之地，我可呆不了那么长时间！”周阳站在冰原的尽头，对小白说道，“你到底有没有计划，我将怎样在这里生活？”
“想听听？”小白故作深沉，和周阳肩并肩，向远处望去。
在他们面前，就是极寒之地的边界。
那里没有冰原上浓郁的白雾，甚至没有空气，目之所及，能看到很远很远。
很远很远，都是纯白色的世界，各种深深浅浅的白色。
在这单调的白色世界里，却存在着丰富无比的变化。无数种未知物质正在分解和湮灭，随之又有无数种新的未知物质正在形成，那里有着负绝对零度的世界，有着特殊的压强和空间扭曲，有着反物质世界的原理，甚至连时间的流逝规则都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个人类知识所不能理解的，崭新的世界。
“在这个星球上，人类已经是穷途末路。”小白说道，“不管剩下的人类做什么样的努力，在地底下活过千年万年，也终究都会灭亡。我们阿米巴族是唯一可以在未来的地表上生存的智慧种族，你们人类所说的无机生命，将会是地球下一个时代的生命主体，而我们阿米巴族，那时将会成为所有生命的霸主。”
“说重点。”周阳说。
“我们尊敬生命，无论是何种形式，所以我们会为地球上曾经的霸主，人类，留一颗种子。”小白认真的看着周阳，“于是，我选择了你。在绝对的绝对零度之中，一切都会停止，所以时间也是静止的，你将跟我去到极寒之地的核心地带，在那里进入绝对的封冻。”
“成为你们的收藏品吗？！”
周阳不满意的皱起眉头，这让他想起科技中心里收藏的物种标本。
“不，你们不明白阿米巴族的自然规则，就好像我不明白人类的悲伤一样。我们是无机生命，不会像你们人类一样想把其他生物大卸八块来研究，也不会想要占有任何物质。我们尊敬的是自然中蕴藏的原理和规则，并为这个世界保留无限多样的可能性。”
小白说着，一双大眼睛凝望远方，“几万年，几十万年，几百万年，甚至上亿年，都是一样的，因为那里没有任何一个粒子的运动，没有时间的流转，也不需要任何能量，直到有一天，这个世界春暖花开，适合你们人类生存的时候，你的封冻就会自动解除。”
“到那个时候，我们阿米巴族也许已经灭亡，也许已经进化，这都不再重要，总之，你将成为最后一个人类的种子，在新的世界中重新探索物种的可能性。”
周阳也久久的凝望着远方，他相信小白所说的，但是对于这个话题他不知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心情沉重。
“小白，你还是卖萌说话比较可爱。”他终于说道。
“哇哇哇，是咩？”小白吸吸鼻子，眨着大眼睛。
终章 有雨有晴
周阳抬起脚步，跨进了极寒之地，没有回头。
即使回头，除了广阔无边的茫茫冰原，也什么都看不见。
小白神气十足的走在前面，怀里依然抱着它的宝贝游戏机，周阳跟在它身后，对空间和时间的概念忽然模糊起来，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周围是怡人的温暖，呼吸一口试试，竟然是清新的空气。
他知道，那是小白在操控他周围的分子。
“别忘了给你的游戏机加热，温度太低，里面的零件会坏掉的。”周阳说，在这个空间里，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知道了啦！”小白满不在乎。
周阳有一种有人在看着自己的感觉，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种被围观的感觉，似乎有很多很多小白，偷偷的盯着自己，然后聚在一堆窃窃私语。
环顾四周，除了纯白的世界什么也看不到，感知里也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
是啊，这里是人类科学未曾涉足的世界呢。
人类的感官系统，听觉视觉触觉之类，只不过是宇宙中无限可能性的一种，而它们却是在这种可能性之外的生物。
这些生物正好奇的盯着自己，正如自己想寻找和理解它们一样。
“喏，这就是极寒之地的中心。”小白忽然停下来说道。
“这么快就到了？”
“喂，你要学会接受新的常识！时间和距离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小白得意的说道，“在极寒之地的深处，出发点和目的地之间，是通过权限和难易度来测量哒，懂不？”
周阳忽然发现，刚才周围关注自己的视线都消失了，自己站在一个似乎无限大的空间里，没有边际，也没有上下左右前后。
一些白色的半透明的小球漂浮在空中，没有规则的或静止或移动，最大的有足球那么大，最小的只有米粒那么小，每一个小球内部，都有一个依附于主体意识的自我意识正在酝酿成型。
这就是巴拉巴拉族诞生的地方。
小白继续向前走去，准确的说，是向前飘去。
周阳迈开脚步跟着它，却没有在空间移动的实感，忽然之间，一座圆形的大门出现在他眼前，如果不是此时门正无声的缓缓开启，根本看不出那是一道门。
“这就是你的高级休眠舱啦！”小白说。
周阳久久的凝视着这道缓缓开启的大门，甚至估摸不出来它有多大，就像在无限虚空中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不对啊，小白，你忘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周阳忽然认真的说道。
“嗯？”
“我只有一个人，怎么继续物种的传说？”周阳皱着眉头，一本正经，“你忘记了我们人类繁衍后代的方式了吗？！”
“哇哈哈，这就是我给你的惊喜呀！”小白兴奋的说，“你进去看看就知道啦！”
“啊？”周阳将信将疑的走进那扇门。
出乎意料的，门里只有一个纯白色的小小的空间，在那里，漂浮着一个窈窕的人类女性的身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她安详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黑色的长发优雅的散开在肩上。
“林雨晴？！”周阳大吃一惊，“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岩浆喷发的那一瞬间，我救她出来哒。”小白回答。
“你怎么会知道她？”
“因为我看见了你的回忆。”
周阳的心里微微一颤，本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那些在地下城的时光，却一瞬间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每一个镜头都真实得像正在发生。
周阳想走上前去看看她，但却发现这么小的空间里，自己无论怎么走，都并不能离她更近。
“她已经进入绝对静止的封冻状态，不接受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所以你碰不到她。”小白说，“你们人类有很多回忆，很多怀念，我能看得出来，在你的这么多回忆里，那些在地下城的时候，是你最开心的时候。”
周阳只是安静的看着面前无法触及的林雨晴，是啊，小白说的对，那时和小明胖子打架打野打游戏，偷偷约会姑娘，将来梦想当一个小矿工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时候。
“我无法理解你们人类的感情。”小白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人类要走自己的那条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人类会有分分合合，我统统不理解，不过我很喜欢你，就像大黑喜欢艾丽一样。”
小白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听起来缥缈虚无。
“不过我现在好像有些懂了。”它说，“有时，我喜欢把咱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翻出来，重新过一遍，就觉得心里哪个地方颤了一下，虽然我没有心，我也不会开心和悲伤，但是我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你想起曾经的开心会感到悲伤，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怀念吧。”
“这种感受，真是很奇怪很奇怪。我们阿米巴族，从来都是用原理解释一切，但是你让我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它们不知不觉的在我的生命里生根发芽。”
“永别了……”小白最后说。
然后它退出门外，大门开始缓缓合拢。
“喂——”隔着门缝，小白突然用萌萌的声音喊起来，“其实我本来想多给你弄几个的哇，但是没办法，你把姑娘们一个个的都送走啦！关门之后就会启动封冻啦，你赶紧摆个优雅一点的pose咯！喂——我刚才说错啦，不是永别，我们巴拉巴拉族没有永别，因为我们有无限的可能性，经过我精密的计算，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醒来的时候哇……”
小白的声音被关严的大门挡住，听不见了。
“贫。”周阳笑了，却觉得鼻子有点酸。
周围快速冷却下来，似乎一切都正在趋于停止，包括自己身上的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周阳找了个位置，懒散的靠在墙边，看着不远处似乎伸手可及的林雨晴。
他似乎闻到了地下城富人区里那座楼后面，带着蕨类植物清香的空气，似乎看到有个白色连衣裙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朝他跑来。
他们分手时，林雨晴说的那些话，也重新浮现在他耳边。
她不是胆怯懦弱，也不是贪图安逸，她只是想要最最普通的幸福而已。
“林雨晴……”周阳默默的说道，“希望你醒来的那天，这个世界，绿树成林，有雨有晴。希望那时，可以过上你想要的那种生活，每天都能和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吃完饭边看电视边聊天，然后安安心心的进入梦乡，醒来之后就能看见清晨的阳光……”
周阳闭上了眼睛，希望在醒来之后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能拥有这样平淡却安宁的一天。
后序 两百年后
大家好，我叫杨小胖。
我出生在方舟号。
什么？你问我方舟号是什么地方？
方舟号就是方舟号啊，我们大家都出生在这里。
我记得小的时候听我爷爷说过，在他那个年代，世界大战爆发之前，方舟号上生活着很多很多的人，成千上万，有人种菜，有人做衣服，有人卖东西，还有人修房子，我就想那黑漆漆空荡荡的大街上，如果真的走着那么多人，会不会互相撞到一起？
反正现在只有我们这百十个人，倒是自由自在。
至于很多年前的世界大战到底是什么样的惨状，怎么会死那么多人，爷爷不肯讲，我也无从得知了，因为那时候我妈妈还没出生呢。
大战爆发的原因，据说是因为住在上面的人，要把我们扔掉。
扔掉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反正听起来挺恐怖的。
因为他们说，我们这些紫色皮肤，绿色眼睛的人都是怪物。
开什么玩笑？我生来就是这样的啊！大家生来也都是这样的啊！
那些住在上面的人说，因为下层的辐射防护强度不够，所以我们都被奇怪的射线辐射，变成了怪物。据说正常的人类皮肤有白的，黄的，黑的，那为什么就不能有紫的呢，真是蛮不讲理。
反正世界大战的结果，就是两边都死了很多很多的人，最终我们下层的所谓怪物，以微弱的生存优势险胜，而上面那些自大的家伙，一个也没剩下来。
所以现在上面那层，是我的叔叔在管。
其实他什么也不会，连字也不认识，只会对着那个唯一发亮的小屏幕睡觉吃饭抠脚而已。
那层里有很多很多的废弃屏幕，还有很多很多按钮，可以想象世界大战之前，一定需要很多人一起操作，不过反正现在都不亮了，谁也不知道它们之前是干嘛的。
最上面还有一层，是整个方舟号最恐怖的地方，因为那里都是尸体。
而且黑漆漆的，连个灯都没有，让人毛骨悚然。
听我叔叔说，本来最上层是个特别高级的地方，谁都进不去的，连世界大战都没能影响到那里。不过后来，发生了一次特别严重的地震，就好像整个世界被人砸了一拳头似的。
地震之后没过多久，他们就发现通往最上层的角落的天花板里，掉出了些紫色的漂亮石头。我叔叔当时还是个小屁孩，跟着一帮大孩子兴奋的挖啊挖，以为自己找到了宝石，结果把那块天花板挖塌了，呼啦啦的掉出了好多好多紫色石头，差点儿没把他埋在里面。
从那以后，最上层就再也不亮了，隔离门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动打开了，去过的人说，里面全是一排排的棺材和尸体，尸体都发臭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到那种又黑又臭的地方去。
我写这些的原因呢，是因为刚才我叔叔说他守着的小屏幕收到了一个消息，他不认识字，让我去帮他看一眼。
没办法，这里没几个识字的人了。
确实，那个发光的小屏幕竟然罕见的蹦出来一行字。
“接收到编号my315号星球探测仪数据返回，各项数据均符合生存条件。是否转航？”
这是啥意思？他问我。
我特么哪儿知道。
反正我就随手点了“是”。
然后整个方舟号就开始嗷嗷的震动，吓得我们都赶紧躲进桌子底下，吓死人了，我还以为我一不小心把世界毁掉了呢。
后来地震就渐渐平息了，变成嗡嗡的微小震动，小美阿姨赶紧出去看我们的菜园，菜园没损失就太好了。
我们把那种紫色的宝石埋在土里，就能种出一种红色的菠菜，很好吃，吃一根就可以一天都不会饿。
刚才我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小屏幕，上面显示着，“到达目的地剩余时间：76687天13小时。”
那些数字那么长，还跳来跳去的，一定是坏掉了。
今天就写到这里吧，我爷爷曾经教我认字，并且让我坚持把事情记录下来，所以我才勉强写了这些。不过又有什么用？我爷爷自己写的东西，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呢。
说到这里，我再补充一件事情。
前段日子我偶然间找到了我祖祖祖祖爷爷的一本日记，能保存这么久真是奇迹。
里面写满了他的胡言乱语，还有好多我不知道的单词，什么晶石？联盟？地下城？地表生存区？进化者？vr？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我敢说他生前一定是个作家，在写一本无聊的幻想小说。
……
“呼……”一个少年吐出一口浊气，合上日记本，写这么多字对于他来说真是折磨。
他看了看窗外，露出开心的笑容，圆圆的脸，紫色的皮肤油光发亮，一对绿莹莹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闪闪发光，像两只鬼火。
“等我一下！”他朝街上的两个小伙伴喊道。
他们也有同样的紫色皮肤和发亮的绿色眼睛，还有和他一样的微微弯曲的强壮双腿和巨大的脚掌。
少年从窗户里敏捷的翻身而出，和两个小伙伴们一起奔向黑漆漆的街道，开心的互相追逐打闹着，在破旧不堪的建筑群之间穿梭，飞跃，敏捷而有力，眨眼之间就穿越了半个城市，这里是他们玩耍的地方。
在这上面的管理层里，一个紫色皮肤的大汉盯着小屏幕上意义不明的数字看来看去，直到响起香甜的鼾声。
最上面的休眠舱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整齐的躺满了一万具骸骨，这才是个真正的被遗弃的地方，从来没有人进来仔细检查过，所以谁也没有发现，其中唯一一个休眠舱，依然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微光。
那里躺着不是一具骸骨，而是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神色安详，嘴角微微上翘，就像个正在做着美梦的睡美人。
散发着微光的，是一个隐约可见的圆形光球，紧贴着小女孩的休眠舱，安静的一动不动。
从它身上，正有能量缓缓流出，通过休眠舱底部那根粗粗的能源线，完全模仿之前的频率和强度，源源不断的输送到休眠舱里。
没关系，安心的睡吧。
大黑看着沉睡的艾丽，默默的说道。这点能源与他体内的洪荒之能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维持一千年哪怕一万年，也没什么问题。
完本感言
——写得还蛮开心的。
嗯，虽然看的人不多，也没个推荐，编辑也不理，但我写得还是蛮开心的。
谢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亲们，无论是评论打赏的，还是默默订阅和给票的，俺都最爱你们啦～
有人会发现，我的作者号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咋呼，写了一些没能签约，就离开了网文圈，从此踏上了做程序员的不归路。
十年后，不知道哪根筋忽然抽了，又屁颠颠的回来了。
这本写完了，没有一毛钱，但是我还想继续写。
大概我这辈子是逃不掉码码码了，上班码代码，下班码文字，有一天失业了会不会去码砖头？
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定番的作文题目，大概每个人都遇到过，就是将来的理想。
小屁孩怎么会懂，人家怎么写也就怎么写呗。
我将来要当科学家，去探索宇宙的奥秘，我将来要当老师，培育祖国的花朵，我将来要当建筑师，为祖国建设挥洒汗水……
——都是胡扯。
然而我扯得千篇一律，每次都是：我要当作家。
为啥呢，我忘了……
不过似乎扯着扯着，就把自己也绕进去了，稀里糊涂的加入了码码码的行列。
好吧，回到正题，说说这本书。
开始还盼着推荐啦征文啦什么的，到后来都去你的吧，已经变成了纯粹的练手。
如何创造一个场景，跟随一个镜头，如何切换给侧面视角，如何讲清楚一个复杂的故事，如何描写一个激烈的场面，如何传递一些感受和情绪。
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从最开始的不满意，抓耳挠腮，写了删掉重新改，写到现在，觉得自己体验到了很多，对自己的文字也越来越满意，所以我写得很开心。
有句俗话叫什么来着，付出总有回报。
太俗了，不过是真的。
我觉得，所有的努力都不会白费，也许看起来我是白码了一百万字，但是现在的每一点经验和积累，或是一点感悟和技能，都会在以后的某一天突然以你想象不到的形式帮助到你。
当然这本书的缺点嘛也有很多。
比如说没大纲啊我每天都不知道我的主角明天要干什么，比如说我想套商业套路升级啊但是写着写着就没了，比如说为了不断更啊有的时候也是会水水水的，比如说更新太慢啊可是我码不了那么快码得太草率我自己反倒不开心……
嗯嗯，反正继续努力吧。
希望不久之后，我们还能在某处见面，继续另一个故事。
再次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豆子、店叔、山河，还有很多默默订阅和投票的亲们，我都记得你们的！
第484章 联盟的土地
联盟总部特区的会议室里。
登船截止后的话题突然变得轻松，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总算结束了的庆幸，议题的中心也从联盟变成了方舟号。
“试运行的情况如何？”许昆问道。
“目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资源消耗和社会模式都和我们的预测完全匹配。”一个崭新的面孔站起来回答道，一张严正的四方脸上带着恭敬的神色，看起来挺靠谱。
这是方舟号的技术主管，原科技中心综合管理部的主任赵山河，在他的管理下有一个百余人的技术小组，涵盖天文、物理、社会、经济等各个学科的精英人士，组成了方舟号管理层的最高决策组。
“什么时候可以？”任平迫不及待的问道。
“随时可以。”赵山河回答道，“试运行目前进行了一周左右，和预期的一个月其实差别并不大，目前社会正处于上升期，在这个时期，一些矛盾瑕疵都会被淡化，试运行不进行个十年八年的，是很难看出什么问题的。”
“说简单一点！”任平皱着眉头，“你们这些学者，说话真是绕弯子。”
“也就是说，无论是明天，还是按计划一个月后，都没有什么区别，只停留在社会初级运行阶段。”赵山河不温不火。
“这么说来，要不咱们提前……”任平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打破了会议室的安静。
那是从窗外的天空传来的，天崩地裂般的声音。
一声惊雷，世界像短路了一般，陷入无边的黑暗！大地猛烈震动起来，燃烧着的穹顶结构块残片从天空坠落下来，火焰把这个黑暗的世界映成暗红。
“高温磁暴……”赵山河念叨着，面无血色，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任平早就已经摸黑钻到了桌子底下。
“方舟号！”许昆扑向窗户，朝窗外望去。
“危险！离窗户远一些！”不知是谁喊道，许昆却像没听见一样。
天空正中的大洞中漏下惨淡的日光，方舟号稳稳的停在那里，安静得像一幅画。飞船的缓冲系统使它在这天崩地裂的震动中只是轻轻摇摆，带着火焰的穹顶碎片狠狠的砸在它身上，硕大的飞船机身纹丝不动，外壳完好无损。
毕竟它是要穿越宇宙的，这点震动和撞击，对于它来说连挠痒痒都不算，在方舟号内部，更是连一丝感觉也没有，街边的小贩还在讨价还价。
几秒钟之后，电力逐渐恢复，惨白的灾时照明填满了破碎的天地之间。
许昆终于松了口气。
任平狼狈的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会议室里恢复了安静，沉重的空气飘荡在一片没人说话的死寂中。
他们不需要慌张，因为他们都是要登上方舟号的人，而方舟号就在他们眼前，问题只是什么时候登船出发。
“快快……快吧！等不了了！”任平激动的拍着桌子，终于把他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首席科技官薛超擦了擦汗，“情况不妙，看起来这次高温磁暴的放能中心距离较远，不是特别严重，而且有生存区的穹顶挡着。如果下次从同样位置再来一个直击……”薛超指指窗外天空的大洞，“那估计方舟号还没起飞就要完了。”
“我也赞成尽早。”赵山河也被刚才那一幕吓怕了，竟然有些慌张。
“我说一个问题。”一向沉默的首席建造官王大明开口了，“方舟号的材料我是知道的，最多也就承受五千度的高温，比生存区外墙好不了多少，你确定它不会被宇宙中的高温磁暴劈个洞？”
“不会的。在我们的航线上，不会有这样的高温磁暴。因为地球大气层的折射和磁场作用，粒子无法逃逸，进而聚集，频繁以热能的形式爆发释放能量，这是在地表大气层内特有的现象。”赵山河说得很肯定，“宇宙射线的辐射防护，和长时间的低温真空环境，才是我们面对的难题。”
王大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毕竟这里，在技术方面，赵山河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人。
“贸然，不会影响轨道计算吗？”薛超问道。
“我们会分为几个阶段逃离太阳系，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实时计算路线和加速度。”赵山河解释道，“第一阶段逃离地月系，随时可以出发。第二阶段，绕过火木土星的引力干扰，并穿越小行星带，这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在这个时机到来之前我们会进入火星偏转轨道等待，但不会等待太长时间。第三阶段是逃离太阳系，之后我们就进入了真正的安全轨道。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二十五年，我们已经反复测试过这条路线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发往备选目标地点的探测仪，还没有消息吧？”
“目前已经接收到其中最近的一个返回的详细数据，备选星球虽然有类似大气层和气温，也有水源，但是那里的大气里查出一种特殊不明元素，可迅速融入血液改变其性状，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所以，我们将在安全轨道上等待下一个探测仪的数据返回，大约还需要五十年。收到适合生存的数据之后，我们就会开启晶石能源，逐步将方舟号加速到亚光速，向目标星球推进。”
“如果下个备选星球还不行呢？”任平问道。
“那就继续等待第三个探测仪返回数据，大约需要两百年。”
任平呼了口冷气，其实这些数据早就在报告上见过，不过听人当面讲解，还是觉得非常震撼。
“晶石能源……够吗？”他不禁问道。
毕竟从确定目标出发，直到到达目的地，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在我们等待的时间里，不需要动力，所以能源消耗量并不高，起码维持千年是没有问题的。”赵山河说道，“何况……”
他看看各位领导，犹豫了一下，“何况，系统会实时自动计算，如果真的遇到损耗严重，剩余能量不够支持推进到目的地的情况，那么，系统会按照优先级自动计算，这时会提示管理层……舍弃掉下层城市。如果能量依然不够，系统会自动……舍弃管理层，最终保证把休眠舱送到目的地……”
窗外的火雨时不时还在落下，给这番话做背景，显得更加残酷。
“通知所有人登船吧。”许昆沉思良久，终于说道，“明天！”
预定登船的高层管理和技术人员，按照规定都不得离开总部特区，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一声令下，上船出发还是很简单的。
许昆有些忧郁的看着大家渐渐散去，这一桌子的人，来来走走，有些将要沉睡着去往另一个时空，有些还要在方舟号上继续努力，那些决定留下的人，已经不再来这里开会了。
在方舟号眼里，地球是被遗弃之地，但是在那些人眼中，方舟号又何尝不是临阵脱逃的逃兵？
“那个……”许昆最后叫住了赵山河，问道，“方舟号是不是没有窗户？”
赵山河愣了一下，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是的，任何人都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只有天文台可以看到数据模拟出来的光屏。我们不认为，看到宇宙景观会对人们产生什么好的心理影响……”
“我知道了。”许昆缓缓往总部特区的大门走去。
“您干嘛去？”
“我想最后看一眼联盟的土地。”
第485章 启航前夜
许昆拎着一个小小的箱子，走向方舟号。他的行李很少，因为他从来都没在乎过物质上的生活。
总部特区破碎的穹顶之间，外面的天空已经漆黑一片。
他觉得自己走向方舟号的每一步，都特别艰难。
他停下脚步，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拿出劣质的一次性打火机，想抽最后一根，却又想了想，还是把烟和火机一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抽烟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年轻人啊。
多少年前，在高昌区的香斓夜总会门口，流光溢彩的夜色里，有个年轻人忽然走过来，有些笨拙的跟他说，“那个……能给根儿烟抽吗？”
这么算算，好像没几年，但是无论是人还是整个世界，都变化得如此之大。
戒烟吧，为了多活几年。
他这么想着，走到了方舟号特殊通道的入口。
抬眼一看，任平正笑眯眯的在检票口等着，他的助手跟在他身后。
许昆打了个招呼，问道：“大家都上船了吗？”
“都上了，就剩您了！”任平说道。
“你怎么不上？”许昆疑惑，上上下下的打量任平。
“我这不是等您先上呢。”任平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必须等到最后再上，因为他兜里揣着两张船票，一张真正属于他的那张管理船票，还有一张他找黑客弄来的特等船票。
为了保险，特等船票必须等到最后再用，这样许昆已经进入管理舱通道，而检票员则会为自己打开休眠舱的入口，就算被他发现，按照程序他也无能为力了。
“好吧。”许昆没多想，自己顺利的通过了检票口，走向管理舱通道。
他走了两步，回头看任平。
任平抬头看见许昆正在看自己，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流出了眼泪，他想自己这吃力不讨好的一辈子，总算为自己争取到了应得的东西，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想想就觉得可笑，可悲。
他终于止住了笑，看了看右手里拿着的一张红色的管理船票，缓缓将它塞进裤兜，然后，左手缓缓的摸出一张黑色金边的特等船票，像是表演给许昆看一样，举到眼前。
“你……”许昆愣住。
“再见了！哦不……永别了！”任平说着，哈哈大笑着，把特等船票塞进检票仪。
很快，滴的一声，身份识别成功。
任平等着面前的安检门开启，仿佛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对于他来说，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
然而，系统连等待的时间都没有给他。
就在这一瞬间，警报红灯忽然急切的闪了起来，接着是尖利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安检通道。
“杀人凶手！”安检系统的电脑发出尖利的电子音，“这个人是杀人凶手！！”
任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血都凉了。
“为什么……”他嘴角颤抖着。
谁也不知道，只有躺在秘密地下室的那具尸体知道，他在系统里设置了一个七天的倒计时，如果自己能平安无事的出来，就可以解除掉倒计时，如果七天之后倒计时没有解除，那么拿了船票的人，就是杀人凶手。
七天的倒计时早已过去。
尸体也早已腐烂不堪，他手里仅有的信息，是两个身份信息登记号，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但是他知道他们一定会用这张票上船。
于是，他给系统做了些手脚，如果自己不幸被杀，那就让它来揪出幕后真凶。
安检员没见过这种设置，倒是吓了一跳。
任平背后跟着的助手面如土色，转身就跑。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保安按倒在地。
“我说，我说，我全都坦白……”他抱着头哭喊道。
任平石化了一般，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安检门前，仿佛那扇门还会为他打开似的。警报灯旋转着，红光映在他像死人一般面无表情的脸上，他呆滞的看着休眠舱的入口，就近在眼前。
“联盟信息安全元老离奇失踪案，想不到原来是你搞得鬼……”许昆说道，“你竟然为了一张票杀人？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要，为什么不直接说……”
任平眼神空洞，他已经听不见许昆在说什么了。
他只觉得有人从后面走上来，按住了自己，然后，他便离休眠舱的大门越来越远，离特殊通道入口越来越远，离方舟号越来越远……一切在他眼前后退，后退，仿佛电影的回放镜头。
然而人生却再也不能回放。
……
方舟号上，下层城市已经进入梦乡。
胖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掏出周阳给他的那张猎人公会的传承卡片，来来回回的看。
他知道像阳子和小明这样的高级人物，可以等到最后再上船，但是卡片上镶金的花纹浮现在黑暗中，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摇了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阳子说的话从来都没错，小明也那么听话，他们一定会按时上船的……他这么安慰着自己，终于响起香甜的小呼噜。
这个沉睡的城市里，谁也不知道，就在他们上方，方舟号的管理层正在忙碌得热火朝天，对于管理层来说，今夜是个不眠之夜，方舟号启航前夜。
“轨道计算完成，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出发！”一个工作人员盯着电脑屏幕，大声报告道，“为了避免居民的违和感，将用24小时缓慢加速到逃逸速度，用二十天的时间逃离地月系，进入火星偏转轨道，完成第一阶段。”
赵山河默默点头，“能源呢？”
“能源已全部到位！”另一个工作人员很快的回答道，“动力系统能源装填完毕，随时可以点火，休眠舱能源封存检验完毕，其余十个精炼晶石储备库全部满仓。”
赵山河同样默默点头，沉思良久，问道，“谁还有什么问题？”
“方舟号启航……是否需要提前知会下层城市？”另一个工作人员犹豫着，举手问道。
“按照规定，是不需要的。”赵山河说道，“登船截止就意味着我们与地球再无半点交集，管理层和下层城市也不应该有太多互动……”
“我来说吧。”一直坐在调度室角落旁观的许昆说话了，“明天早上八点，启航的时候，我想对所有的居民讲一些话。”
第486章 走吧
清晨的荒野，阴沉的天空日光昏暗，凛冽的寒风袭卷而过，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在联盟总部特区，地面人员已经全部撤出，却不舍得离开，一起站在荒野上，远远的凝望着那颗金色巨蛋。
八点整。
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地面震动起来，山崩地裂一般。
那颗金色巨蛋整齐的从中间分裂开，分为八瓣，像一朵绽开的金莲花，随着巨大机关轰隆隆的运行声，八组穹顶分别缓缓缩进地面。
方舟号就像花瓣中的巨大花蕊一般，露出地表。
在它硕大安静的巨大船体的衬托下，旁边的那些首相府邸，都像小小的玩具块。
白汽从方舟号底部的巨大圆盘形推进器中喷出来，猛烈的气流把周围那些小小的玩具块全都掀翻，摧毁，然后托着方舟号缓缓升起。
在为数不多的人们的赞叹声中，方舟号稳稳的越升越高，梭形的船身远远望去就像个奇怪的海洋生物，白汽和灰尘在它下面翻腾，冲撞，仿佛一朵云。
那朵云载着方舟号越飞越高，越来越快，平稳的加速，白汽的痕迹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搅碎了天空厚重的云层，一缕真正的，金色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
方舟号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壮观却又让人感慨万千。
“走咯，回去干活儿！”那些从联盟总部特区撤出来的人们说道，他们有文职人员，有保安，有清洁工，这些平凡的人纷纷跳上车，奔向他们的下一个普通又不可或缺的工作岗位。
李辉煌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显然他来晚了。
他望着天空咂了咂舌，“这景色倒是不错，不过这帮人就不能早点儿通知吗，我办公室里养的花还想搬回家里呢。”
周阳和小白站在很远的北方，一起回过头来，目睹了方舟号启航的这一幕，在他们前方，就是茫茫的冰原。
“哇哇哇～”小白兴奋的喊着，“你们人类真是个神奇的物种！能造出那么大的飞船，还能把它弄上宇宙！我调查了你们人类这么久，还是不理解，好几十万人的独立自我意识的个体，是怎么能共同做一件事情的？……”
“快闭嘴吧，你太贫了！”周阳想要安静一下。
小白撅着嘴，怀里抱着它的两台旧游戏机，为了能抱得住，它特意不顾美观，把小短腿儿变成了大长腿儿。
“走吧。”良久，周阳说道，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那片被搅碎的云层，希望方舟号一切顺利。
……
方舟号里。
胖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发现城市已经天光大亮。
仔细听，哪里似乎传来一些奇怪的震动，嗡嗡的跟发动机似的，走起路来怎么也有一种稍稍奇怪的违和感？没错，他定睛观瞧，自己放在桌上的那瓶好酒，水面有规律的微微震动。
方舟号有着联盟最先进的缓冲防震，隔音系统，加速度平衡系统，外面的山崩地裂，喷云吐雾，在这里只化为微不足道的震动，但还是被不少人感觉到了。
“老妈！”胖子慌忙推开卧室的门，“启航了吗！阳子和小明来了吗？！”
坐在客厅里的妇人正要回答，忽然外面的灾时大广播传来一阵悦耳的开场音阶。
“大家好，方舟号正式启航了。”一个沉静的声音说道，那声音通过分散在城市各处的扩音器，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不知道该朝哪里望去。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那声音说道，“幸运是因为我们将带着全人类的希望，驶向美好的未来，不幸，是因为我们永远离开了我们的家园，那片被称为地球的土地，永远不再回头。我希望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铭记这份幸运，同时也铭记着这份不幸，在失去中勇往直前，努力生活，探索未来。”
“我是联盟首相许昆，我将和你们一起，打造一个新的世界，将人类的文明继续下去，生生不息。”
伴随着这句话，悦耳的结束音阶响起。
“起飞啦起飞啦！”楼下的小孩子们兴奋的喧闹着，他们还不懂起飞的意义。
管理层的调度室里，许昆放下话筒，显得异常疲惫。
这是他想说的话，却又不能包含他想表达的感情。
休眠舱里，几盏冷光灯照耀着长长的通道，这里禁止任何人进入，冰冷，安静，只有通风设备发出嗡嗡的微响。
透明的休眠舱一排排整齐的排列着，一眼望不到边。
其中一个休眠舱里，艾丽静静的躺着，小巧的嘴角微微有些笑意，像一个做着香甜美梦的睡美人。
在她的休眠舱旁边，静静的悬浮着一个暗淡的光球。
大黑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她，同时也在默默的学习着，那些连接着休眠舱的粗粗的管子里，流淌着维持她生命的能量。大黑知道有一天，这个小女孩会醒来，即使是一千年一万年，对于它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管理层依旧忙碌，无数人埋头在电脑前，实时调整路线和加速度，实时核对能量的消耗状态，实时监控各种核心系统的运行，实时将记录收集整理，永久保存。
下层城市里，有些人高兴，有些人失落，最后都淹没在和平时一样忙碌嘈杂的生活里。
一个胖胖的人影急匆匆的钻进市政厅，要查最近几天的登船记录。
“不用查了。”市政厅的办事员客气的安慰道，“自从登船截止到现在，九天了，再没有一个人登上普通舱，你的朋友……额，也许真的是没赶上……”
“阳子，你丫说话不算话……”胖子丢了魂儿似的，骂骂咧咧的回到家，把自己扔在自己的小屋子里。
三套还没开封的vr游戏套装，静静的摆在他面前，搞得他直想哭。
“马的……”胖子抹着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小胖，来客人了！”老妈在门外喊道。
“滚滚滚，不见！”胖子扯开嗓子大嚷。
“这是怎么了，胖爷？”出乎意料的，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来人直接推开了他的门。
“啊？”胖子回头一看，是凌衣和凌风。
这姐弟俩，他在周阳的自由先遣军里见过，虽然不是很熟，但人都不错。
胖子赶紧擦干眼泪，免得出丑。
“嗯？香味儿……”胖子吸溜了一下鼻子，说道。
凌风席地而坐，把手里拎的大袋子放在地上打开，里面都是各种好酒好菜。
“来，咱们先喝酒，还是先玩游戏？”凌风说。
“呜呜呜……”胖子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第487章 人类的种子
“喂，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哇！”小白着急的跳来跳去。
“走那么快干嘛……”周阳说道，继续遛弯儿似的看风景，“难得人生清闲自在。”
广阔无垠的冰原之上，终年不散的白雾挡住了视线，一个小小的人影，和一只抱着游戏机的兔子，在白得耀眼的雪原上留下两排脚印，不久就被风吹起的散雪覆盖。
他们就这样一直向北走去。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哒！”小白说。
“哦？什么时候说过？”
“你健忘吧！”小白跳到周阳肩上，腾出一只后腿儿踹了踹他，“就是在124号地下城被岩浆倒灌毁掉的时候哇！你站在大石头上，我就飞来了，跟你说如果你跟我去极寒之地，我就给你一个惊喜！”
“是吗？”周阳有些心不在焉，提起那块大石头，他脑海里浮现的，只有他和小明胖子坐在上面抽烟的情景。
“是哇！”小白说，“你不想赶紧知道是什么惊喜吗？！”
“惊喜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哪有！”小白生气的跳下来，在雪里蹦跶着，弄乱了一大片雪面。
“小白……别动！”周阳忽然喊道，蹲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从雪地里露了出来。
周阳伸手拂去上表层的残雪，发现那是一具人类的骸骨，看起来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
那具骸骨的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
周阳捡了起来，那是一张再眼熟不过的卡片。
黑色的卡片上，镶金花纹闪闪发光，被雪洗过之后更亮了，卡片背面镶嵌着的红色宝石仿佛要滴出血一般，正面写着一行字，“猎人永远传承”。
“这玩意儿缠上我了啊！”周阳举着卡片叹道。
胡老爷给过他一张，被他还了回去，王守昌给的那张，被他转手交给了胖子，这次竟然在冰原上又捡到了曾经失落的那张，转来转去，到底还是注定在他手里。
“算了，拿着了。”周阳对那具不知名的骸骨说道，将卡片装进自己兜里。
猎人公会，这个充满冒险和自由的地方，他曾经想做完一切就回去的地方，此时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冒险和自由的精神，会引导着人类，顽强的寻求最后一丝希望。
“喂，你捡了什么破玩意儿，就揣兜里了？”小白继续聒噪。
“没什么。”周阳笑道，站起来继续走向远方。
在那里，冰山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冰层厚度和硬度达到了极限，不断的向北方塌陷，氢键断裂，分子分解成更小的单位，重新结合成新的物质。
那里就是冰原尽头，极寒之地。
……
周阳也曾踏进过极寒之地。
他曾经在与圣辉神教和新人类的斗争中，就是在极寒之地给了神秘生物的扩张系统致命一击。
虽然他可以自由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即使环境温度再低，即使空气中没有氧气，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是他无法改变自己这个躯体是细胞生物的事实，他不放弃这个实体，便无法长久的生活在这里。
“在极寒之地，我可呆不了那么长时间！”周阳站在冰原的尽头，对小白说道，“你到底有没有计划，我将怎样在这里生活？”
“想听听？”小白故作深沉，和周阳肩并肩，向远处望去。
在他们面前，就是极寒之地的边界。
那里没有冰原上浓郁的白雾，甚至没有空气，目之所及，能看到很远很远。
很远很远，都是纯白色的世界，各种深深浅浅的白色。
在这单调的白色世界里，却存在着丰富无比的变化。无数种未知物质正在分解和湮灭，随之又有无数种新的未知物质正在形成，那里有着负绝对零度的世界，有着特殊的压强和空间扭曲，有着反物质世界的原理，甚至连时间的流逝规则都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个人类知识所不能理解的，崭新的世界。
“在这个星球上，人类已经是穷途末路。”小白说道，“不管剩下的人类做什么样的努力，在地底下活过千年万年，也终究都会灭亡。我们阿米巴族是唯一可以在未来的地表上生存的智慧种族，你们人类所说的无机生命，将会是地球下一个时代的生命主体，而我们阿米巴族，那时将会成为所有生命的霸主。”
“说重点。”周阳说。
“我们尊敬生命，无论是何种形式，所以我们会为地球上曾经的霸主，人类，留一颗种子。”小白认真的看着周阳，“于是，我选择了你。在绝对的绝对零度之中，一切都会停止，所以时间也是静止的，你将跟我去到极寒之地的核心地带，在那里进入绝对的封冻。”
“成为你们的收藏品吗？！”
周阳不满意的皱起眉头，这让他想起科技中心里收藏的物种标本。
“不，你们不明白阿米巴族的自然规则，就好像我不明白人类的悲伤一样。我们是无机生命，不会像你们人类一样想把其他生物大卸八块来研究，也不会想要占有任何物质。我们尊敬的是自然中蕴藏的原理和规则，并为这个世界保留无限多样的可能性。”
小白说着，一双大眼睛凝望远方，“几万年，几十万年，几百万年，甚至上亿年，都是一样的，因为那里没有任何一个粒子的运动，没有时间的流转，也不需要任何能量，直到有一天，这个世界春暖花开，适合你们人类生存的时候，你的封冻就会自动解除。”
“到那个时候，我们阿米巴族也许已经灭亡，也许已经进化，这都不再重要，总之，你将成为最后一个人类的种子，在新的世界中重新探索物种的可能性。”
周阳也久久的凝望着远方，他相信小白所说的，但是对于这个话题他不知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心情沉重。
“小白，你还是卖萌说话比较可爱。”他终于说道。
“哇哇哇，是咩？”小白吸吸鼻子，眨着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