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淳朴的小羔羊
破坏野人的社会结构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事情。
在一个依旧以食物分配为最高权力基础的社会里,食物,安全,便是族长取得支配族人的权力基础,同样的,在这样的族群里,谁拥有了食物,谁能提供给族人一定的安全保障,他也就自动获取了权力。
以上的话听起来可能比较拗口,甚至是繁琐的,但是,这就是遥州土著的社会现状。
当一个族群依旧处在一个宏观的共产状态下,任何物品在原则上都是属于大众的,属于所有族人的,族长只有分配权,在这种状况下,爱情不存在,家庭不存在,所以,大家都是理智的。
孔秀在简单的研究了遥州土著的社会构成之后,就向云显提出了另外一种解决遥州土著问题的方式。
这种方式,就是彻底的破坏,毁灭土著人的社会构成,继而接替土著部族首领,成为这些土著部落的新首领。
土著人没有人种概念,他们只有食物跟安全概念。
只要满足他们这两种需要,在遥州维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土著部族统治系统就会彻底的崩溃。
黑衣人有枪,有更加先进的工具,在这个到处都是袋鼠跳来跳去的世界里,一个人,一杆枪就能同时满足土著部族对食物以及安全的社会性需要。
云纹杀了部族首领,杀了很多青壮男子,在这些土著女人们看来,这就是一场争夺部族首领,争夺食物,女人,孩子分配权的战斗。
这样的战斗几乎每隔几年总会发生一次,年老的,不再强壮的首领被杀死,上一任首领的扈从被杀死,新的首领,新的扈从出现,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当然,首先要保证部族里的人有食物?还处在安全的环境里才成。
在部族男人将女人当做财货以后?基本上就不要指望女人们会对男人生出情感这种奇怪的东西,爱情,总是在你有权力自由选择伴侣的时候才会发生?只会出现在食物充沛的时候,是一种附属品。
云显此次带领的全是男人!
八千个精壮的男人!
八千个比土著部落中最强壮的男人还要强大的男人!!
因此?在孔秀的计划里,首先要做的就是通过武力强行剥夺这些土著男人的生育权。
做苦力的土著男人不会生存太长的时间,原始的遥州现在需要这些土著苦力们夜以继日的建设。
孔秀并不认为这八千个男人能忍耐多久?即便他们现在还认为自己的肉体是高贵的?还不能随意的与这些土著女人媾和。
但是?孔秀更加相信男人的欲望?尤其是武士的欲望。
他不准备禁止大明军卒与本地土著女子结合,当然?也不会鼓励,儒家做事的要旨就是——潜移默化,就是润物细无声。
等新一代的遥州人诞生之后,孔秀认为,教化遥州的时代也就来临了。
因此,在后来的军事行动中,军队只杀族长以及族长的扈从,强壮的男人自然要被送到工地上去,再把女人,孩子集中起来,狩猎给她们吃,还要教会她们种地,教会她们放牧各种牲口。
土著人的生活水平会逐渐提升起来的,而且这是一定的。
一群几乎还生活在原始社会里的人一瞬间就越过奴隶社会,进入了大封建时期,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极大地进步。
最要命的是这样做几乎没有后患,孔秀掌握了这些土著女人之后,也就基本上掌握了那些土著孩子,这些母亲会告诉那些孩子,黑衣人是他们新的首领。
两代人之后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土著人了,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或者,从现在起就不会有什么土著人了,随着大批,大批的土著男子在工地上被活活累死之后,这片大地上将彻底的属于大明。
融合别的种族这是中华民族的天生的本领。
想想史书上那么多凶猛的民族,最后都难免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就让人忍不住悲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如今什么事都不做的云纹看起来就平和的太多了。
在弄明白孔秀要干什么之后,一般孔秀出现的地方,就看不到他,按照他的话来说,跟孔秀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容易被天罚误杀。
不过,他也承认,孔秀的法子比他的法子要好的多。
不但认真执行了皇帝不得大肆杀戮的旨意,还达到了教化的目的,堪称一石二鸟。
弄一瓶红葡萄酒,拿一个玻璃杯,支起来一架太阳伞,躺在吊床上吹着凉爽的海风,就是云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云显一声令下之后,云纹就成了孤家寡人,看着别人忙碌,自己整天无所事事。
不过,无所事事的好处很快就显露出来了,他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慢慢地看懂皇帝对遥州的大布局。
毕竟,作为一个玉山书院的毕业生,他虽然是其中最蠢的一群人,依旧不妨碍他学会了用自己的视角看世界。
世界真的很精彩。
皇帝,皇后,云彰,云显,张国柱,韩陵山,徐五想,杨雄,云杨,洪承畴,韩秀芬,獬豸,孙传庭……这些人做事的方法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们做事的大方向是一致的,这就是他们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能平安相处的原因。
他们如今的问题在一些小事情上有分歧。
这些天认真重新看过来朝廷邸报,云纹对于进攻,后退,忍让,僵持,这些词有了新的认知。
这些人都是掌握了这些词语,并且能灵活运用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云纹眼中都产生了一定的美感,看到深处,云纹甚至有些沉湎其中不可自拔。
一个胖乎乎的土著美女将殷红的葡萄酒倒进了玻璃杯,双手捧给云纹,云纹接过来啜饮一口,就继续躺在吊床上瞅着头顶的天空发呆。
土著女人们的学习速度很快,她们不仅仅学会了使用新的工具,学会了放羊,放牛,放猪,养鸡,养鸭子,还学会了如何伺候人。
一朵毛茸茸的合欢花从树上掉落下来,云纹探手捉住,顺手插在土著美人儿的发间。
这是一个很温柔,很漂亮的美人,除过皮肤黝黑一点,手脚粗大一点再无缺点。
当然,味道也有点重。
不过,如今身在遥州,不是长安的花街,这里没有身着薄纱满头珠翠的俏佳人,让人心痒难挠,更没有美人琵琶佐酒,虽然这里的青天白云不错,闻不见满城的烟气味道。
可是,云纹梦中最多的还是那座雄城,那里的繁华。
将帽子盖在脸上,人就很容易在清风中入眠,自己骗自己容易,骗别人很难。
云显就不是一个好欺骗的。
喝了他的葡萄酒,还把占据了他一半的吊床。
两个人躺在吊床上,这需要一定的平衡功夫,好在,两人在书院的时候经常这样做,早就形成了默契。
“我要是你,我就去寻找自己的世界。”
“我现在开始担心如何应付我爹。”
“不用,我会跟伯父说的清楚明白。”
云纹摇头道:“你不知道,我爹跟我爷的心思跟我不太一样,他们认为我既然生在云氏,那就应该把命都献给云氏。”
“你可以有更高的要求,我是说在完成对云氏的责任之后,再为自己考虑一些。
你这些天之所以感到烦躁,恐怕就是这个心思在作怪。
我很理解你的这种心思,毕竟,我有一个比你爹还要强大的爹,更有一个比你娘还要强大的娘。我当初从宁夏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我娘其实快要崩溃了。
我爹则多少有些窃喜。
我知道我娘为什么会崩溃,我爹为什么会窃喜。
他们一个希望全部破灭了,一个觉得自己不用再做痛苦的选择了。
他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娘疼我,我爹爱我,这我能感受的到。
阿纹,他们给了我太多,太多的东西……
你能想象我爹一代奸雄,在晚上陪我踢毽子的模样吗?你能想象我爹在我生病的时候宁愿丢下公务,也要陪在我床边给我讲他杜撰的那些没名堂的故事吗?
既然在我需要我爹的时候我爹永远在。
那么,在我爹需要我的时候,我也必须在。
我不喜欢遥州,可是我来了,半点犹豫都没有的就来了。
你其实没必要这样做,你爹不是一个好父亲,你母亲也不是一个好母亲,被棍棒殴打了十几年,你现在只有一点轻微的变态,我觉得挺好的。”
云纹摇摇头道:“我爹是粗人!”
云显皱眉道:“再粗的人也不能打断你的腿,而你爷爷还在一边叫好,就因为你把我推了一个跟头,把我鼻子弄出血。
知道不,自从你爹那样做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玩闹过。
你是不敢了,害怕腿再被打断,我也不敢了,害怕你的腿再被打断。
现在,没人再能随便就把你的腿打断了,可以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了。”
云纹侧头瞅了一眼身边的云显道:“滚,现在确实没人随便打断我的腿了,可是,他们开始琢磨我的脑袋了,打断腿跟割脑袋孰轻孰重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第一三六章奸雄的智慧
奸雄!
这两个字就是世人对云昭的评价。
盖世奸雄!
这是玉山书院诸位史学家对云昭这个人品质的鉴定!
这些话虽然还仅仅处在玉山书院的学术报告上,等云昭死掉之后,这些话将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云昭的本纪内容里。
对一个将三十六计中瞒天过海,借刀杀人,趁火打劫,声东击西,无中生有,隔岸观火,笑里藏刀,李代桃僵,顺手牵羊,借尸还魂,假痴不癫,上屋抽梯这些不名誉计谋使用的天衣无缝的人来说,英雄两字的评语实在是不怎么合适。
在这一点上,玉山书院与玉山大学堂难得观点一致。
他们对云昭的评价很一致,就是奸雄!
而云昭不是很在乎这些评价,虽然有很多人已经怒不可遏了,云昭还是听之任之,他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对大明,对百姓有利的事情,不会因为几个文人的评价就改变自己的历史评价。
当然,在背地里云昭还是愤怒的砸碎了一些不值钱的瓷器,用来发泄自己胸中的怒火。
如果不是文字狱这种事情实在是做不得……
史书就是把一个人放在显微镜下一点点的解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出来。
云显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为父亲隐讳一下的,在云纹面前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父亲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这一点,云氏族人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
云氏的后辈们,包括前辈们,在父亲面前就是一只只纯洁无害的小羊羔。
别看云杨整天里耀武扬威的,但是,真正让云氏族人感到恐惧的一定是云昭。
而前者斩杀了不止一个云氏族人,后者一个族人都没有杀过,甚至还对所有云氏族人都有大恩。
可是那种似乎已经镌刻进心灵深处的畏惧感却怎么都消失不掉。
云纹也是一样的。
他的皇帝叔叔可能对云显真的很好,能包容云显犯得任何错误,他没有信心,皇帝叔叔会容忍自己的过错,这一点,从小就没有半点奢望。
土著妇人在清亮的海水中游弋追逐各种海鲜的样子真的很迷人,眼看着几个妇人合力举起一只巨大的龙虾,云纹就回头对云显道:“今天吃龙虾如何?”
云显笑道:“我更喜欢海胆。”
云纹道:“孔秀给我们每个人都派遣了侍女,唯独没给你派,你就不觉得寂寞吗?”
云显笑道:“我倒是很希望孔秀能给我分派几个肌肉结实,皮肤光滑的土著侍女,可惜,这家伙没有这个胆量,他很怕我爹宰了他。”
“过些年,你想要这么纯正的土著少女恐怕没机会了。”
云显拍拍云纹的肩膀道:“统统留给你,我不需要。”
“我听说,钱皇后原来准备把春姨,花姨派到这边,安顿你的饮食起居,不知怎么的,好像被你爹给拒绝了。”
“这是亲爹才能干出来的事情,我爹被春姨,花姨折磨了一辈子,才不会让他的儿子我继续受她们两人的折磨呢。”
“咱们家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家族。”
“怎么就奇怪了?”
“只有你爹一个聪明人,其余的人包括我爹,好像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我还听人说,你爹一个人占了云氏九成以上的灵气,我们一群人才占据了一分。”
“云彰跟我挺聪明的!就是云琸蠢一些。”
“我是说跟你爹比起来。“
“跟我爹比起来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
“我虽然有些不怎么服气,却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姑且你说的对吧。”
两人絮絮叨叨的来到了海湾处。
这里的水很深,且没有什么波浪,云纹将一只趴在海滩上产卵的海龟翻过来,就跟云显坐在龟壳上看着断崖下的正在海湾里捕捉海鲜的土著女子。
这些女子进了海里都脱得光溜溜的,在岸上看不怎么招人喜欢,可是隔着一层水,怎么看,怎么漂亮。
被云昭童话故事洗脑过的云显叹口气道:“美人鱼也不过如此。”
云纹嘿嘿笑道:“我发现,我们最可恶的地方就在于干着最恶毒的事情,嘴里却不由自主的说着最完美的道理,这可能是从你爹那里学来的,啧啧,以后大家都这么说话的话,也不知道谁的话话能信。”
云显指指海里的美人鱼又指指自己的脑袋道:“越是原始的人的话就越是可信,越是聪慧的人说的话就越不可信。
这跟人的道德品质无关。
原始人的见识短浅,对世界的认知是单纯的,他们没有选择,只能用他们简单的思维来考量这个世界,我们这些人见得多了,选择也就更多了。
选择多了,有时候在做出跟被人不同的解释的时候,就被人们误认为是撒谎,这样是不对的。
我们要容忍别人走自己的路,也要学会分辨别人的话,这才是高等人群。
不信,你去打问一下,越是身份高的人,对谎言的容忍度就越高,到了我父皇这个地步,整天都要面对铺天盖地一般的谎言。
所以呢,我们要学会分辨。”
云纹对于云显说的话就当是耳旁风,这明显也是谎话的一种,而且还是很高深的谎话。
有听这些谎话,并且为分辨谎话浪费精神,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多看看那些在海中可以漫游的美人鱼,尤其是在美人鱼发现他们兄弟两在的时候,刻意展现出各种媚态。
这个本事好像只要是女人都会,且不分原始人还是大明人。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跟云纹在海边吃了一顿原始的海鲜大宴之后,云显就去找孔秀了。
孔秀的木头房子里有两个一看就是美人的土著少女,一个在边上为孔秀扇着扇子,一个跪坐在木桌前边,正在温柔的调制着可以凝神静气的檀香。
如果忽视这两个侍女赤裸的上身,以及她们的肤色,云显很怀疑她们是自己的这位老师偷偷从大明带回来的女子。
见云显的目光落在少女饱满的胸膛上,孔秀咳嗽一声道:“定力呢?”
云显道:“老师以前教我要放纵。”
孔秀笑道:“经历过放纵之后,那么,现在就到了收敛的时候了。”
云显怒道:“我就没有放纵过,都是你在放纵。”
孔秀道:“我准许你放纵,只是你母亲不允许罢了,那个时候你只有一个皇子身份,是可以放纵的,那时候你克制了自己,现在,时机已经消失,那就继续克制吧。”
云显很想辩驳一下,思忖一下,还是放弃了,坐在孔秀对面道:“我们来遥州之前,父皇曾经在信中告诉我,第一批移民,在半年内就会抵达遥州。”
孔秀道:“多少人?”
“十六万。”
孔秀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十六万人凫海来遥州?殿下确定吗?”
云显点点头道:“那将是一支远超郑和舰队的巨型舰队。”
孔秀呆滞了片刻道:“殿下为何到现在才说此事?”
云显看着孔秀道:“我父皇彻底的开启了海禁。”
孔秀思忖良久之后叹口气道:“陛下,操之过急了。”
云显道:“你是说,我父皇这一次可以的越过南洋,直接移民遥州这件事吗?”
“稳妥起见,陛下应该先近后远,先是安南,暹罗,而后马六甲,爪哇,等这些地方全部开发了,再继续遥州才是上策。
陛下如今一步而遥州,殿下能为老夫解惑吗?”
云显摇头道:“不能,我也不知,不过,我母亲已经拿出自己所有的脂粉钱来帮我了,我们没有任何拒绝反对的余地。
也就是说,在六个月之后,我们将要安置十六万人,以后,每年都会接纳人数不等的移民,并且要保证他们能过上比大明本土还要好的日子。”
“这不可能!”
孔秀觉得这是一桩不能完成的任务。
云显道:“这是命令,不是在征求我们的意见。”
“拿来!”
孔秀向云显探出了手。
“什么?”
“陛下交代下来的富民之策。”
“没有!”
孔秀听云显这样回答,立刻从架子上取过一张巨大的海图,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推开,将海图摊开放在桌子上,低着头苦思冥想。
云昭不是一个不讲理的皇帝,他做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个极为周密的计划,这一点,在大明的官员圈子中间是出了名的。
这一次,为什么会出现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交代,仅仅下了一道粗暴无理的的命令就完事了呢?
孔秀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他没有注意到或者忽视了的信息。
陷入沉思的孔秀就不能继续打扰了。
把难题丢给孔秀之后,云显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也终于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好处。
父亲这个旨意他早就研究过无数遍了,隐隐觉得这就是一个大坑。
看在堂兄弟的份上,先把云纹给摘出去,再看看孔秀这些坑中人如何破解这个难题。
父亲在六个月之后,将会把朱明仅存的一些精华人物统统送到遥州,按照母亲在信中告诉的消息来看,父皇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而且谋划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至于这一招到底是无中生有还是隔岸观火,云显就不清楚了。
第一三七章枯萎的钱多多
云昭坐在书房安静的看着监察部送来的文书。
黎国城守在边上不停地计算着什么。
每次看这些特殊文书的时候,云昭的书房就会被侍卫们严密封锁。
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云昭终于看完了这些文书,就对黎国城道:“多少?”
黎国城道:“统计名单一万八千七百二十六人。”
云昭捏着鼻梁疲倦的道:“全部有多少?”
黎国城道:“十九万四千五百二十二人。”
“这些年监管之下,脱离这个名单的人有多少?”
黎国城翻看一下记录低声道:“三千一百五十五人。”
云昭叹口气道:“教化的功能不足。”
黎国城道:“陛下,如果这些人都去了遥州,会出大乱子的。”
云昭摇摇头道:“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他们没有办法接受蓝田皇朝的统治,在我们的统治下他们觉得自己过得生不如死,既然他们接受不了,又不能全部杀掉,放他们一条生路也不错。”
黎国城低声道:“朱明已经灭亡了。”
云昭轻笑一声道:“他们需要一个真正的皇帝,一个能口含天宪,至高无上的皇帝,一个可以让他们膜拜,一个行事方略符合他们期望的皇帝。
至于这个皇帝姓朱还是姓云,他们不在乎。
他们的生命里不能没有皇帝啊!
没有了皇帝,他们的精神将无所依托,没有皇帝,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活下去。
既然如此,朕就给他们一个皇帝。”
“陛下仁慈。”
黎国城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黎国城身为玉山书院的佼佼者,他自然知晓,皇帝这样做的苦心。
蓝田王朝自从建国之后,就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清洗活动。
基本上保持了与人为善的态度。
在这种态度下,大明王朝虽然很好的保留了元气,可是,在保留了好的东西的同时,也保留了一些很不好的东西。
云昭原以为随着大明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家会忘记过去的不幸,以及已经死亡的那个王朝。
他没有想到,一部分人确实是这样的,忘记了朱明王朝,可是,也有一部分人,在吃饱喝足之余,更加的思念那个逝去的王朝了。
这是贪心不足的毛病,在吃饱喝足之余他们更希望获得高人一等的权力,而不是与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混杂在一起商讨国家大事。
如果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这样想,云昭也就听之任之,或者下手处理了,可惜,大明行八股文近三百年,养出来的这种人实在是太多了。
杀不能杀,留之无用且坏处多多。
云昭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觉得求仁得仁,就该给他们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大明本土欣欣向荣,不能让杂草与禾苗一起疯长,这是农夫都能明白的道理啊。
云昭想的更多。
自古以来特权阶层就没有消失过,旧有的特权阶层被打败了,马上,新的特权阶层又会迅速补位,造反,起义,就像是一场场风暴,风暴过后,又是草木葱茏。
既然旧有的特权阶层要清除,云昭就觉得不妨将两件事一起办……
新的特权阶层可以带着他们的战利品离开大明本土,去海上继续扩展自己的野心,借助他们还没有消失的雄心,正好,可以为大明全球布武。
这绝对是一桩可以做的好买卖!
处理完政事之后,云昭回到了后宅。
没了钱财的钱多多就像是一个泄漏气的皮球。
脑门上顶着一个帕子,在太阳底下哼唧着,听声音,似乎非常的痛苦。
“钱都拿去支持你儿子了,没必要这么痛苦吧?”
云昭坐在钱多多身边握住她的手笑道。
“妾身知道。”
“知道你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他们开启宝库的时候,把钱都拿走的时候我有些喘不上气来。”
“钱财赚来之后就是要用的,不用怎么赚取更多呢?”
“我明白。”
“那就不要难过了,我们准备一下,就要吃晚饭了,听说厨子即今天做了糯米鸡,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哦,我知道!”
没了钱财的钱多多就像一朵没了水滋养的花朵,蔫蔫的,没了生气。
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钱多多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冯英看,冯英不理睬,跟云昭一起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把你的钱分我一半。”
钱多多突然对冯英道。
云昭还以为冯英会不同意这么可笑的要求。
没想到,冯英马上从腰上取下一枚钥匙递给钱多多道;“不多,不过都是你的了。”
钱多多飞快的拿过钥匙,胃口似乎一下子就开了,吃饭吃的非常香甜。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昭瞅着坐在梳妆镜前边卸妆的冯英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大度?”
冯英转过身子瞅着云昭道:“难道妾身在您眼中就是一个守财奴?”
云昭笑道:“换了别人你可能会很大度,对多多你好像很少有仁慈的时候。”
冯英道:“多多支撑不住了。”
云昭微微叹口气道:“第一批十六万人,仅仅从大明本土到遥州路上的开销,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冯英来到云昭身边坐下低声道:“值得吗?十六万人的移民,与十六万人的远征没有差别。”
云昭摇摇头道:“不能拖,拖得时间长了,我们就没有魄力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如此一来,计划就永远都是计划,永远没有成功的可能。
现在做反而是最轻松,最便宜的时候,以后再做,消耗会更大。”
“我不在乎那些旧文人离开大明远走遥州,我就担心,当李定国这种将军,也开始向海外走的时候,会不会削弱大明本土的力量?”
云昭摇摇头道:“不存在,蓝田皇朝最大的优势是主要官员的年龄偏年轻化,不过,我们最大的劣势也在于主要官员的年龄偏年轻化。
我们才开始,官员阶级就出现了僵化,这很不好。”
“向海外输出官员,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不能,只能纾解一下,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总有一些人才会被埋没掉,会被现实生生的把雄心壮志一点点的给消磨掉。
这是国家发展进程中必须有的代价。
唯有一部分人才不能安其位,一部分千里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这才是一个国家正常的样子,说明这个国家的政治是稳定的,人才是过剩的,如此,才能有前进的动力。”
冯英叹口气伏在云昭怀里道:“太残酷了一些。”
云昭的手自然地落在冯英丰盈的身体上,又把头埋在冯英的颈项里呢喃道:“落在个人头上是残酷的,放在大的局面上来看,却是有益的……你今天用了玫瑰精油?”
“是啊,多多说很好用,您也喜欢。”
“胡说八道,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们的身体,跟精油半点关系都没有。”
“呀,把门顶上,小心云春,云花借故跑进来……”
云昭关上了门……云春,云花忽然想起来少爷的睡衣该换洗了,推门没有推开,听见冯英若有若无的呻吟声,恨恨的跺跺脚就离开了。
得到了冯英一部分私蓄的钱多多看起来好多了。
至少,在清晨还有心情给茉莉花浇水。
暖房里的茉莉已经开出了星星点点的乳黄色花朵,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子馥郁的香气。
茉莉花是冯英养的,所以,等冯英进来准备浇花的时候,钱多多已经帮她浇完水了。
钱多多在冯英身上嗅了嗅道:“这么浓的花香味,也遮不住你身上的狐狸精的骚臭味道。”
冯英瞅着已经做好挨打准备的钱多多道:“明知道会挨打,怎么就不知道改改?”
钱多多道:“看你们急成什么样子了,连里衣都来不及换,就关上门胡天胡地,冯英,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会这么猴急。
小心些,夫君不是你一个人的。”
冯英终究没有殴打钱多多,钱多多忍不住叹口气道:“看来你真的是没钱了。”
冯英点点头。
“只有一百三十六万个银元,你还真是一个穷鬼。”
“原本攒着准备给阿彰弄一个隆重些的大婚,现在给你了,我还要重头开始了。”
“既然我们两个都成了穷鬼,我就想回玉山再陪陪娘。”
冯英闻言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怒道:“你连母亲手里的银子也惦记?我告诉你,母亲手里的钱是云氏的,不是我们的,这一点你要分清楚。”
“反正母亲一时半会用不着,我们拿来用用,以后还母亲就是了。”
“这话你信吗?”
“信啊,信啊,我已经写信给母亲了。”
冯英瞅着钱多多看了一阵子,最后将钱多多揽入怀里轻声道:“就因为做了这件事情心里不舒服,想从我这里找一顿打,好让自己的愧疚之心减弱一点?”
钱多多白了冯英一下,推开她的双手,把水壶丢给冯英,扭着腰肢就走了。
冯英在后面大声道:“你没做错,从母亲那里拿钱虽然丢人,却不触犯律法!”
第一三八章族长有令
“夏完淳总督的大军已经抵达怛罗斯,对面波斯人陈兵三十万,大战一触即发。”
“夏完淳麾下大军军备整齐否?”
“回陛下,夏总督携带之弹药可供满负荷作战三月。”
“粮草呢?”
“粮草可供大军使用四个月,还不论随行牧人的牛羊。”
“军中可有疫病横行?”
“军医禀报曰,一切正常。”
“既然什么都合适,怛罗斯距离中原太远,我们即便是想要支援夏完淳也有心无力,一切终究要看他自己的了。”
“金虎将军的前哨兵马出朝鲜,捕获吴三桂使者,使者称,吴三桂欲举家归大明。”
军报念到这里,黎国城微微抬头看看皇帝的脸色,见皇帝面无表情,就继续道:“使者被金虎将军割掉了鼻子跟耳朵,命他告诉吴三桂,他当年既然踏出了山海关,就已经算不得我汉人。”
念完军报,黎国城继续查看皇帝脸色,见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就把手头的军报放在皇帝的案头,等待皇帝批阅之后再转去兵部。
“金虎将军报,建奴前锋营入海向东,似乎寻找到了新的土地,剩余族人趁着海面冰封时节,凿取冰山为舟渡海,死伤惨重。
金虎将军已然下令,命大明细作撤离建奴群归国。”
云昭点点头道:“准了。”
黎国城道:“建奴死伤之惨重,闻所未闻,细作亲眼看到一群乘坐冰山向东的建州人,冰山不知何故没有向东,盘恒在冰水中久久不去,等救援船抵达冰山,冰山上的建州人已经尽数成为冰雕。”
云昭冷笑一声道:“终究还是有人登上了那一片大陆,加上去岁登陆的那些建奴,也不知多尔衮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人。”
黎国城道:“金虎将军言,极北之地多巨冰,多冰山,大明木制舰船在冬日无法靠近……”
云昭笑道:“咱们以为将建奴驱赶到绝地就大功告成了,结果,人家狗急跳墙了,你想说建奴已经离开我们的控制了是吗?”
黎国城道:“建奴从头到尾就不给我们找他麻烦的机会。”
云昭摇头道:“不光我们是聪明人,建奴中也有聪明人,在我们没有实力除掉建奴的时候,人家跟我们对峙,随着我们的实力增长,人家就一步步的远离我们。
等我们有了足够的实力准备消灭建奴的时候,人家去了天边,现在又东渡,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鞭长莫及啊。”
黎国城看的出来,皇帝似乎还有什么应付建奴话没说,他聪明的没有主动问询。
现在的皇帝多少有些喜怒无常,且越来越难以伺候了。
“李定国将军至今没有来应天府的军事学院上任,还留在凤凰山的一百亩封地里,整日的饮酒作乐,似乎有寄情山水的动向。”
“张国凤怎么样?”
“国凤将军招募了五百个退役的老部下,还命他的长子张雄带着些许财物下了广州。”
“金虎呢?”
“金虎将军也招募了两百老部属,不过,带领这两百部属下广州的却是长安朱氏的朱慈琅。”
听到这里,云昭闷哼了一声,将杯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道:“狗改不了吃屎,告诉监察部继续查,这个朱慈琅仅仅是明面上的一枚棋子,朱氏大宅里的那个女人一定还有后着。
我们的大鸿胪朱存极有什么动向?”
“回禀陛下,朱存极与一些朱明王爷们联合起来向国相府提交了出海申请,人数不少。”
“这就对了!”
云昭重新端起茶杯,只是笑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陛下,我们不能再示弱了,在这么下去,微臣担心,有很多需要严管的人员从此都会跳出我们的监视范围,从此海阔天空。”
“张国柱呢?”
“国相没有动静,他曾经对属官说过,安贫乐道是他的追求。”
“徐五想,杨雄这些人呢?”
“联合起来了,也派人下了广州,人数不少,不过,他们好像在应付陛下,下海之事,更像是游玩,不像是要在海上闯荡。”
云昭听黎国城这样说忍不住笑了。
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年轻,只要这些人下了海,那就万事不由他。
想要逃离这一场风波,要嘛就向张国柱学,从一开始就不趟这遭浑水,一旦进来了,被海水湿了双脚,再想完整的上岸纯属做梦。
真以为钱多多上千万枚银币是白白丢弃的?
广州十三行!
这是钱多多在云昭仅仅是一个关中军阀时期就创建的商行。
原来只有两个,后来在韩陵山杀了郑芝龙之后,两家商行迅速扩张成了十三家商行,每一家商行都单独经营一种商品。
虽然每家只经营一种货物,可就是因为有了明确的分工,每一家商行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经营的一种商品上,因此,从生产,到运输,采购,出海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手法,以至于,在广州提起十三行,人人都会翘起大拇指夸赞一声——了得。
在云昭还没有登基之前,十三行是纯粹的云氏私产,在云昭登基之后,设立了广州市舶司,十三行至高无上的地位略微有些削弱。
在官府蛮横的按照规定,从云氏夺走了丝绸,瓷器,纸张,生硝,中成药的销售权之后,云氏大掌柜很快又开发了杂货项,尤其是关中生产的例如剪刀,小刀,以及各种生活必需品被番国人奉为珍品。
从此之后,十三行重新回到了巅峰状态。
虽然收息比不上市舶司的大宗货物进出,可是,在商人中间,却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吴长春,十三行的总掌柜,今天,他召集了十三行中的十三个掌柜来他的长春楼开会。
这一段时间里,由于钱皇后疯狂的从各个掌柜处抽调金银,导致十三行今年的发展颇有些步履维艰,每一个掌柜脸上都见到多少笑容。
吴长春用烟杆敲敲桌子道:“都给我把死人脸收一收,说说看,咱们怎么才能帮助遥亲王在遥州站稳脚跟。”
专门经营香料的和掌柜拱手道:“大掌柜,香料行此次被抽调了银元七十万,想要维持住日常的经营已经很难了。
由于没有现银,我们想要采购南洋香料进行的很困难,尽管一些老朋友还肯给我们一点颜面,可是,想要大规模收购香料基本无望。
在自身难保的情形下,想要为遥亲王效力,实在是有心无力。
当然,如果大掌柜的准许我们动用云氏老本行来做生意,我老和一定没有二话。”
吴长春冷哼一声道:“没本钱的买卖今后就不要想了,给我想别的法子,给你们交个底,钱皇后对我们十三行此次只能拿出六百万银元出来,深为不满。
已经派遣了总院的女账房在云春姑姑的带领下不日就要南下。
警告诸位,一旦账簿不能和零,云春姑姑是个什么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丢了掌柜的位置是小事,一旦被执行了家法,全家都要遭殃。”
桐油行的裘掌柜缩缩脖子,然后想想后果,有咬着牙道:“大掌柜的,按理说我们背靠的是皇家,可是,如今做生意,完全没有一点皇家气象。
遵纪守法也就罢了,毕竟这天下是陛下的,可是,钱皇后这一次抽钱也抽的太狠了,桐油行现在之所以还能运转起来,完全是因为我们多年以来信誉良好,供货商愿意给我们赊货。
大掌柜,您还是给皇后上书,把我们的实情全盘告知皇后,如果皇后在这种状况下还要求我们继续支持遥亲王,我老裘只好自己上船,亲自去遥州给遥亲王做牛做马了。”
吴长春听了裘掌柜的抱怨之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将目光从各个掌柜的脸上扫过之后,最后用指关节轻叩着桌子道:“你们真的就没有法子了?”
专门做珍贵木材生意的冯掌柜道:“除非皇后娘娘能把束缚在我们身上的绑绳去掉,想要赚钱,在南洋这些地方我们就应该无所不用其极才对。
如果皇后娘娘肯松绑,我老冯保证,一年一定给皇后娘娘上缴一百万银元,用来支持遥亲王建设遥州。”
其余掌柜也纷纷鼓噪,希望大掌柜能够上书皇后,解开这些年绑在云氏商行身上的枷锁,纷纷表态,只要准许他们各行其是,钱粮真的不成问题。
吴长春瞅着这群昔日的老贼们,笑着摇摇头道:“既然你们都没法子了,那就不妨听听我的建议。”
众掌柜见吴长春终于要拿出真东西来了,就纷纷安静下来,他们很希望吴掌柜能够像以前一样,带着大家突出重围。
“陛下要在海外封爵你们应该知道吧?”
吴长春的话音刚落,众掌柜的眼睛突然一亮,不过,这点亮光很快就变得暗淡下来了,云氏的族规规定了他们不能触碰这些东西,违令者,死!
“我们自然是不能去碰这些东西的,不过呢,还有很多人可以触碰这些东西。我们在中间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这天下,除过韩大将军,施琅将军之外,谁能比我们更加熟悉海上的状况呢?
我们商行,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要武力有武力,只是现在缺钱而已。
只要我们跟那些有资格封爵的人家联合起来,赚钱不难。”
“这不违背族规?”裘掌柜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这中利润丰厚的没本钱买卖云氏确实做得。
吴长春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沉声道:“族长有令!”
众人大骇,纷纷单膝跪在吴长春面前,低着头雅雀无声……
第一三九章杨雄是我恩人!
开完会的吴长春脸上带着商人惯有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离开了会议地。
同他一起离开的十三行掌柜们的脸上也带着微笑,离开了会议地,与进来时候的愁眉苦脸有天壤之别。
一个个显得精神抖擞的。
市场上来往的行人,在这些掌柜的眼中,似乎变成了一只只肥美的羔羊。
做生意最怕的是没有目标,现在族长给出了明确的目标,生意就还能继续做下去。
生意,在云氏家族中占据的比例其实不太大,尽管,云氏直接控制的商号很多,每年能赚很多钱,在云氏家族的地位依旧不高。
每每家族有大事发生,第一个被牺牲的必然是生意。
从老祖宗,到族长,再到两位主母的一件非常的统一,那就是,商业,生意这东西是可以拿来交换的,这让吴长春等人对自己在云氏的地位颇为失望。
不过,他们也很理解,在云氏庞大的产业中,商业,生意什么的确实不登大雅之堂。
云氏几个主人中,族长是天底下最会做生意的人,当年随便几两银子的投资,到现在,每年都能生出几百上千万的利润来。
就这,还是在族长不闻不问的情况下。
如果族长没有成为皇帝,即便是仅仅依靠做生意,也应该能成大明的无冕之王。
如今,云氏在广州的商行全部都成了穷光蛋!
而且是人尽皆知的穷光蛋。
如果别的商行冠上这个名字之后,一般只剩下关张大吉这么一条路。
可就是因为有皇家的背景,十三行的赊欠生意依旧能够有条不紊的做下去。
没错,就是赊欠。
从供货的那里赊欠,而且态度恶劣无比。
很奇怪,即便是态度恶劣的去赊欠人家的货物,偏偏还有很多人愿意赊欠给他们,大家都知道他们手里的钱被钱皇后一封手令就给压榨的干干净净,以至于连进货的钱都没有了。
十三行目前的生意其实还不错,只不过,十三行的掌柜觉得自己要是在这时候不向钱皇后哭号两嗓子,今年年底再来这么一下子该怎么呢?
遥亲王在遥州弄了那么大的一块地,这些掌柜的已经绝望的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些人,此生只能成为钱皇后的羔羊,眼看着她一点点的从自己这些人身上薅羊毛,最后用这些羊毛,给硕大无朋的遥州织造一件羊毛内衣……
这是他们注定了的命运。
这一次,也就是族长看他们可怜,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我是来买香料的。”
杨雄的弟弟杨洲来到广州最大的一家香料行,施施然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瞅着坐在一张躺椅上晒太阳的和掌柜道。
广州这个地方一年四季炎热,也就是在入冬时分才稍微凉爽一些,不过,一连下了四天雨之后,就有些冷了,今天太阳难得露头,和掌柜就想晒晒身上的霉气。
伙计见大掌柜的准备起身招待客人,就连忙端着茶水凑到杨洲身边道:“不知公子想要什么香料,不是小的夸口,只要在小店,公子就能找到您要的所有香料。”
杨洲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茶水道:“但凡是香料,都给我来一百斤。”
伙计奇怪的看了看杨洲,就把目光落在掌柜的脸上,见掌柜的轻轻点点头,就笑道:“好教公子得知,这香料的数量太多了。
您要是每样都要一百斤,数量会很大。”
杨洲瞟了伙计一眼道:“说说看。”
伙计笑道:“咱大明内地有的,姜葱蒜,花椒,八角,辣椒,这些香料想必公子是不要的。”
杨洲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伙计道:“你要是不想要脸,就把这些香料一样给我装一百斤。”
伙计陪笑道:“这自然是不成的,咱们商行只有南洋香料,比如,月桂,肉桂,丁香,胡椒,众香子,香荚兰豆,肉豆蔻,百里香等等……”
杨洲似乎也不挑捡,弹弹手指道:“一样一百斤,给我装好。”
伙计再次一脸难色的看向和掌柜。
和掌柜来到杨洲身边施礼道:“公子如此购买香料,请恕小老儿不能将香料卖与公子,如果公子还想要香料,请去别家,别家的香料也不错,有公子这样的贵客登门,他们一定很喜欢。”
杨洲第一次正眼看着和掌柜道:“怎么,有钱都不挣?”
和掌柜笑眯眯的道:“小店与别家不同,还真的不怎么看重赚钱这种事。”
杨洲冷笑道:“有何不同?”
和掌柜笑道:“公子来小店是为了购买我皇家招牌的,可不是来卖香料的,香料有价,我皇家招牌无价,所以不卖给公子。”
杨洲继续冷笑道:“看来你是知道了。”
和掌柜道:“陛下如今正在大开海禁,希望有能力者可以下海,为我大明抢夺一份大大的海疆,可是你,像公子这样的世家公子,明明只要下海,就能获得爵位,以及封地,却偏偏不下海,为了应付陛下,随便来我皇家店铺随意购买一点香料,就当自己已经下海了。
敢问公子,这就是你们这些世家子对陛下的忠谨之心?”
杨洲不屑的挥挥手道:“就你这样的家奴,也敢跟我杨氏谈忠谨之心,我大哥杨雄在我蓝田皇朝位列高官,为蓝田皇朝立下过汗马功劳。
我杨氏只是不愿意下海而已,如何能让你这等人随意置喙?”
和掌柜呆滞片刻,然后朝杨洲深深一礼道:“原来是杨雄大人的家人,老夫眼瞎,还请恕罪,快快来人,送杨公子上船。”
杨洲愣了一下道:“我何时说过我要出海了?”
和掌柜深深地看着杨洲道:“小老儿在汉中就是在杨雄大人麾下听命,多蒙杨雄大人高看一眼,这才在退役之后进入了云氏商行。
有恩不报非人哉。
现在于公子有一场泼天富贵就在眼前,小老儿如何能坐视公子白白错过。”
杨洲疑惑的看着和掌柜道:“我只是奉我兄长之命,来广州购买两万枚银元的香料,然后就回关中,至于什么泼天的富贵与我杨氏无关。”
和掌柜笑道:“与公子有关。”
杨洲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与我有关?”
和掌柜道:“你杨氏出仕大明的人,只有你兄长一人吧?”
杨洲的眼球转动一下避开和掌柜的视线,无所谓的道:“那又如何,杨氏讲究耕读传家。”
和掌柜道:“这两万枚银元应该是你兄长的毕生积蓄吧?”
杨洲有些不耐烦的道:“我说过,杨氏讲究清平乐道,耕读传家。”
和掌柜叹口气道:“公子还是上船去南洋看看吧,关中百姓勤劳,一年到头劳作不得清闲,却收入有限,即便是大族如你杨氏者,现在也不过中平而已。
一家之地不得过千,千亩之地又如何能维持一个大族呢?
土地改革之后,你杨氏土地归入了个人,不再算作族产……没有族产,杨氏族人纷纷离心离德,昔日兴盛的杨氏不再。
公子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杨洲咬牙道:“陛下施行土地改革之目的便在清除世家。”
种掌柜玩味的指指大海的方向道:“海上不限制……”
杨洲霍然转头看向海上,胸膛剧烈的起伏,耳边又传来种掌柜低沉的声音。
“南洋的荒岛上有四时不败之花,有食用不尽的果实,有数之不尽的香料,有砍伐不尽的檀木,庄稼落地生根,不用理睬就能成熟,锡土就在地表,火炉就能熔炼。
这般土地以你杨氏的能力唾手可得。
如此,你杨氏子弟就能用所有的时间来读书,而不是一边读书,一边还要考虑如何种庄稼。
杨雄大人的威势已成,只是按照蓝田律法,他注定了只能荣耀个人。
杨公子,杨雄大人游宦多年,位列高位,他带给了你杨氏什么呢?
很多年来,我都在为杨雄大人鸣不平,凭什么一个劳苦功高的人,就一定要被一套律法给牵绊住呢?
这样做苦了杨雄大人一人,富裕了天下许多人。
很多年后,杨雄大人或许会走在田间,饮着劣酒,驱赶着耕牛,高风亮节如高士,逍遥自在如陶潜……可是,你杨氏呢?
两万枚银元,购置香料不过一千斤,在关中发卖,能获利两千个银元……这就是公子来广州的全部目的?
堂堂杨氏公子,不远万里来广州就为了赚取两千个银元?
而这两万枚银元公子如果交付小老儿,小老儿就能为公子雇佣一艘船,十个水手,购置二十个南洋奴隶,再加上公子,以及公子的从人。
你们就能在南洋占据一座没有人烟的富庶海岛,开启你杨氏的海外领地,只要有了海岛,并且开始开发,公子就能申请爵位,听说,最低等的爵位都是——男爵。”
杨洲喘着粗气对种掌柜道:“我能信任你吗?”
种掌柜道:“方才,如果老夫愿意,在公子离开本店之后,就会与旁人设下圈套,用假香料骗走公子的两万个银元,且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某家,此次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报恩!
公子,两万个银元,跟杨氏的未来相比,有可比性吗?”
第一百四十章总有一款适合你
杨洲乘坐着一艘五百担的大型渔船去了海上。
种掌柜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一笔生意进账两万个银元,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过,陛下要求他们把这些少年郎送到海上要求好歹进行的不错。
如果来广州的是杨雄这等刁滑人物,种掌柜自然不会多嘴,因为那完全是无用功,既然来的都是家里的子侄辈,这中间可以操作的余地就太大了。
也不知道杨雄大人听说自家胞弟给他杨氏弄了老大一座海岛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岛屿是不要钱的!
谁先找到了就是谁家的!
朝廷会有详细的记录!
只是,岛屿拿到了,就一定要进行开发,第一年上岛多少人,那么,来年岛上的人口就要翻倍,第三年同样如此,以第一年上岛五人来计算,十年之后,这座岛上就必须有两千五百人才成,也只有达到这个目标。
十年之后,一个男爵的爵位基本也就到手了,这座海岛,也就彻底的归开发者所有了。
也就是说,一旦杨洲找到了一座不错的海岛,他就要不停地开发这座海岛十年,而且每年都有开发比例要求,以杨洲一个人的能力根本就无法完成这样的事情。
杨氏以及杨雄被彻底拖下海是必然之事。
寒冷了几天的广州,在被太阳晒过两天之后,就迅速的变成了春天。
种掌柜脱掉了厚衣衫,换上了清爽的褂子,坐在一张竹椅子上就着紫砂茶壶啜饮茶水。
他就不喜欢广州的冬天,只有暖暖的空气包裹着身子,他才感到舒爽。
一个身着青衣的士子施施然的走进了店铺。
这家伙一看就是出身于玉山书院。
因为,别处的士子不可能像他这样平易近人的跟伙计说笑,别处士子也不可能对这里的香料名称,用途了如指掌,当然,别家士子也不会在平易近人的时候眼底还会有一丝丝的疏离。
没错,这个士子坐在不高的柜台上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泼皮,可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总是那么的让人觉得舒服,这就导致他的行为看起来像泼皮,落在伙计眼中却像是见到亲人……
小伙子年纪不大,最多不超过十五岁,眉目看起来很是清秀,一双灵动的眉毛动起来很有喜感,片刻功夫就让伙计变成了他的跟班。
一个赤着脚扛着竹制扁担的脚夫从种掌柜身边经过之后,种掌柜的眉毛就皱起来了。
“这么漂亮的小郎君,怎么也不该是徐五想的儿子啊。”
种掌柜努力回忆了一下徐五想那张大麻皮脸,好不容易从这个年轻小伙子的脸上找到了几处与徐五想有些相似的地方,就叹一口气道:“买了香料就快些滚回玉山,你应该还没有毕业吧?”
正在努力从伙计处收集消息的徐天恩转过头瞅着种掌柜道:“认出来了?”
种掌柜挥挥拿着茶壶的那只手道:“如果把你老子脸上那些遭灾的麻子去掉,你们父子两就是一个模子的印出来的。”
徐天恩嘿嘿笑着施礼道:“见过伯伯,能说出这一点的,喊伯伯绝对没错。”
种掌柜笑道:“这里就是一个陷阱,买了香料之后就转头回玉山吧,要是喜欢这广州风物,就让伙计带着你四处转悠转悠,再尝尝这里的鱼鲜。
再给你母亲,弟弟,妹妹们带些玉山见不着的东西,也不枉来广州一遭。”
徐天恩笑道:“我爹也是这么吩咐小侄的,敢问伯伯名姓,侄儿也好回禀家父。”
种掌柜摇摇头道:“算了,我们不是一路人,你只要不去海上,我就算对得起你爹。”
徐天恩再次拱手道:“小侄知晓,陛下开放了海禁,如今正需要大量的人马下海,伯伯身为皇家管事,为何反而不希望小侄下海呢?
要知道,小侄此次前来就是想要去海上见识一番的。”
种掌柜瞅瞅这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一眼,淡淡的道:“要下海可以啊,这就给你准备船只,再给你配一些熟练地水手,再给你雇佣一些护卫,你就可以下海去给你爹弄一个硕大的海岛了。”
徐天恩嘿嘿笑道:“伯伯说笑了,侄儿想下海,问题在于我爹,我爹说了,我要是敢下海,他就打断我的腿。”
种掌柜叹口气道:“你爹说的是对的,这陆地上还有我大明王法约束,走到哪里都不是问题,去了海上,大明的王法就不管用了,人的野性在海上彰显无疑,虽说韩将军已经封锁了马六甲海峡,这南洋大海已经成了我大明的内海。
只可惜,海上的人太少了,两船相遇,如果起了歹心,顷刻间就会发生一场血战,你娃娃还年幼,经历不起这样的场面,等你年长几岁了,就可以去海上闯荡一番。
现在,听伯伯的话,让伙计带着你去耍子,青楼不许去!
回去的时候,老夫会给你备好货物跟你送给你父母的礼物。
刀仔,照顾好徐家公子,敢去青楼小心老夫剥了你的皮。”
徐天恩见这位陌生的长辈已经下了令,就躬身致谢,随着那个叫做刀仔的伙计去玩耍了。
徐天恩来到街上,先给自己跟刀仔一人弄了好大一杯椰奶清凉补,一边走一边吃。
待得两人转悠了半个广州城之后,徐天恩就找了一处吃牛杂的小店跟刀仔准备解决午饭。
这半天功夫下来,徐天恩与刀仔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在把一块香糯的牛头皮挟给刀仔之后,徐天恩就道:“刀仔,海上真的很危险吗?”
刀仔一边吃一边道:“有海盗呢。”
徐天恩皱眉道:“施琅伯伯不是已经把海盗诛杀干净了吗?”
刀仔摇摇头道:“海盗是杀不光的,咱大明的海民一个个都跟着韩大将军,施琅将军成了海军,自然没有人再去做海盗。
可是,这海上的人太杂了,倭国的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光这些年不知道为什么兴起了真正一统倭国的心思,不断地攻伐各地的大名,听说势如破竹的不好抵挡,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大名,所以呢,也就有了好多好多的浪人。
这些没了主公的浪人在陆地上混不下去了,一个个的就下了海,成了海盗。
不光是他们成了海盗,一些流浪在海上的朝鲜人,也成了海盗,还有被施琅将军攻陷台湾的时候,逃走了不少的西班牙,葡萄牙人,韩大将军堵着马六甲,他们回不到欧洲,我大明又不要他们,所以,这些人也成了海盗。
当然,还有郑氏的海盗残余,安南海盗残余,暹罗海盗残余,据我所知,好像还有张秉忠的一部分部下也成了海盗。
这些海盗的力量不算大,可是他们跟蚊子一般的讨厌,海军想要找他们还找不到,杀一批之后,马上又有一批人成了海盗。
大的商船上有火炮护卫,他们是不敢劫掠的,可是,没有武装的商船遇到他们就惨了。
就在半个月前,潭州的商人弄了一船瓷器准备送到马六甲再跟那些番邦商人交易,在北部湾就遇到了海盗,船上的十六个水手加上七个商人全部被杀了。
瓷器没了,钱财也没了,剩下一艘空船在海上飘荡,被海军巡逻舰发现的时候,船上的尸体早化成水了,只剩下白骨,惨啊,那艘船到现在停码头上,人人都说这艘船不吉利,两万银元的大商船,一百个银元的白送价钱都没人要。”
徐天恩将一块牛心塞嘴里慢慢地嚼着,眉头也慢慢皱起来,吞下去之后道:“海军就没有为这些水手,商人报仇?”
刀仔摊摊手道:“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知道那群贼人在那里,怎么报仇?巡逻舰倒是在那一带的海域里巡弋了两个月,什么都没有找到,怎么报仇?”
“瓷器!没人查瓷器吗?海盗抢走瓷器不就是为了售卖的吗?”
刀仔摊摊手道:“本来应该这样查的,可是,咱们广州要向遥州运送十六万人呢,不论是海军,还是官府都没有人手去做这件事。
所以,只好这样了,以后慢慢查就是了。”
徐天恩点点头道:“吃完了带我去海港看看。”
刀仔皱眉道:“天恩公子,你就莫要看了,那艘船臭气熏天的就莫要看了,还有那些死鬼的家眷整天在船边上嚎哭,披麻戴孝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晚上我们去林家巷子小的带你去吃他们家一尺半长的虾爬子。
那虾爬子用油煎过,撒上椒盐,啧啧,那味道公子一定毕生难忘。”
徐天恩淡淡的道:“我大明百姓就这么冤死了?”
刀仔苦笑道:“公子啊,人上了船,命就拴在老天爷的裤裆里,死活都是自己的命,只要上了船,下了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半点不由人。”
徐天恩冷笑一声道:“海上的富贵老子没放在眼里,可是,大明百姓不能白白的被人杀掉,血债一定要血还,带我去看看那艘船!”
……
三天后,刀仔回来了,种掌柜依旧坐在他的竹椅子上喝茶,就像刀仔才离开片刻一样。
“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徐公子带了十六个全副武装的护卫,我又帮他找了九个经验丰富的水手,徐公子还通过自己的关系,在那艘死人船上加装了一门船首十二磅炮,在船尾加装了一门八磅炮,都是从荷兰人舰船上拆下来的旧货,不过,拿来对付周癞子那三十几个海盗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确定周癞子他们已经跑到了爪哇岛以南的长嘴岛上了?”
刀仔嘿嘿笑道:“本来应该是我走一遭的,现在有徐公子愿意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和掌柜笑道:“你就不怕他爹找你的后账?”
刀仔摆摆手道;“不怕,我很快就要去遥州了,徐副相找不到我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我如此的惭愧
“徐五想的儿子徐天恩去海上杀海盗去了。”
韩陵山看完手中的密报,皱着眉头对洪承畴道。
洪承畴窝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似乎在睡觉,眼皮都没有抬,似乎韩陵山说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长嘴岛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过了许久,洪承畴的声音才从他浓密的胡须里传出来。
“陛下不允许我们在大明的本土发展个人势力的心愿,已经昭然若揭。”
“陛下希望我们能够成为大明本土屏藩之心也已经昭然若揭。”
“陛下希望我们埋骨海外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陛下扶持大明本土在未来吞并我们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陛下杀死贵族,勋族,大族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这是陛下给我们这些人唯一的一条活路。”
“我等这些人已经被陛下视为异类!”
洪承畴要嘛不说话,一开口说话,话语就如同草原上的大火熊熊燃烧。
韩陵山冷笑一声道:“我们本身就是异类!如果百姓是一群羔羊,我们就是虎豹,如果百姓是一群鸟雀,我们就是兀鹫,如果百姓是一群小鱼,我们就是海中的巨鲨。
既然是异类,那就分开。
羔羊与鸟雀,小鱼为伍,我们就与虎豹,兀鹫,巨鲨为伍。”
洪承畴仰面朝天哀叹一声道:“何其不公也。”
韩陵山道:“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陛下仁慈了。”
洪承畴道:“你也一样!”
韩陵山嘿嘿笑道:“我不同。”
洪承畴道:“哪里不同?”
韩陵山大笑道:“我能跑!”
说完之后,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明明是一件极为悲伤的事情,此时说出来竟然有无穷的乐趣。
笑的时间长了,洪承畴就不停地咳嗽了起来,好半晌才平息了气息。
“民智未开,所以陛下就要把我等开智之人全部驱逐出去,是这个道理吧?”
“以前我屠戮过一个寺庙,寺庙里的那个方丈说的话很有意思,他说,新朝开始屠僧,便是末法时代来临了。
我问他,何为末法时代?
他说:道德沦丧,失去正义,坑蒙拐骗,奸淫掳掠,贫者举刀求活,富者结城自保,佛法被毁,道法不存,战火起,生态灭,僧道遁世,野兽下山,狐妖坐堂,妖魔横行,三界动荡,魔界三维之门大开,阴阳子母两界失去平衡,域外天魔蛊惑人心,杀伐时代来临,便是末法时代。
我问他:如果我不杀他,是否就能避开末法。
那个老僧说:末法时代来临的第一个标志便是信佛者死绝,越是崇信佛者,死的越快。
我问他:何解?
老僧说:因为那是神魔的世界,神魔的世界不允许有佛存在。
然,没有佛的世界,恰恰是佛陀漫天的世界,无数双悲悯的眼睛俯视苍生,看他们杀戮,看他们步入毁灭。
没了佛陀,神魔以魔治魔,杀戮不绝,血海滔天,终将趋于毁灭。
神魔毁灭人世之后,春草复生,百花盛开,世间重归混沌,无善,无恶,此为佛陀境。
后佛陀出,社会清明,百姓乐业,四海升平!三界安稳,神魔归位!”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是末法时代的佛陀?”
“别高看自己,我们就是一群崇信佛陀者。”
洪承畴喝了一杯酒点点头道:“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对了你把哪座名山上的高僧给杀了?”
韩陵山道:“弥勒寺里的不动明王。”
“哦,弥勒教啊——”
“虽然是邪教,可是这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就跟这位不动明王菩萨的肉身交谈了两天,他最后没有度化我,被我杀了全寺的和尚,烧了他们的寺庙。
不动明王菩萨的肉身在火焰中诅咒我不得好死,弥勒一定会降下惩罚。
我又在废墟中停留了三天,没见到弥勒,也没有天罚降下,只有春雨霏霏,桃花盛开。”
洪承畴笑道:“你告诉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韩陵山大笑道:“身为一个早就把身家性命都搬迁到海上的洪承畴来说,再用这么悲愤的话语攻击陛下你觉得合适吗?”
洪承畴笑道:“我死之后总要埋进祖坟的,我在为我的尸体说话,不是为我的性命说话,性命在海上自由自在,尸体在棺椁中腐烂发臭,你难道不觉得这很相宜吗?”
“陛下其实很希望你能去遥州为相,可是你呢,躲在广州装病,没办法,陛下只好请动史可法,虽然此人也是很好的人选,但是我知道,陛下一直在等你自告奋勇呢。”
洪承畴见韩陵山开始说心里话了,就叹息一声道;“我选择不去遥州,与朝政没有半分关系,甚至没有做利弊平衡的思考,我之所以不去遥州,除过遥州地域偏僻之外,再无其它原因。
我老了,已经没有了手足胼胝,衣衫褴褛开辟新世界的雄心壮志了。
如你所见,你面前的就是一介老朽匹夫,一个喜欢享受醇酒美人的老匹夫。”
韩陵山点点头道:“也是,这个天下之所以能够平定,有你的一份功劳,现在,你要躺在功劳簿上享受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享受,那就享受到底,别享受到半路突然又起一个平什么,灭什么,造什么的奇怪心思,那就不好了。”
洪承畴笑而不语。
只是在韩陵山起身告辞的时候像是自言自语的道:“你真的确定皇帝不杀你?”
韩陵山停下脚步看着青天道:“我相信这天是青天,我相信火是热的,我相信累了就该睡觉,睡着了天明时分还能睁眼,而阳光依旧灿烂。”
说罢,就大踏步的离开了洪承畴的官邸。
他在馆驿等待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他拿到了洪承畴的乞骸骨的奏折,在见到奏折之后,他第一时间就从怀里掏出一方皇帝印玺,在印玺上重重的呵一口水汽,然后就重重的将印玺盖在洪承畴乞骸骨的奏折上。
瞅着眼前这份加盖了红艳艳的印章的奏折,韩陵山就换上自己的官服,手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带着广州府的十二个官员,再一次踏进洪承畴的官邸宣读旨意。
中华十年二月初七,洪承畴以国相府第一副国相的身份告老还乡,皇帝劝留三次,洪承畴乞骸骨之心坚不可摧,皇帝遂许之。
皇帝有感洪承畴为大明戎马半生,功勋卓著,赐爵海宁公,户三千,土,一千里……
“我以为怎么样也该是明年秋日以后的事情。”
在洪承畴设置的感谢天使韩陵山的宴席上,洪承畴郁闷至极的对韩陵山道。
韩陵山见书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就从怀里掏出皇帝印玺在洪承畴的眼前晃一下,马上收回怀里。
“就如此的亟不可待吗?”
“陛下心急如焚,生怕你不能有一个好结果。”
“你执掌皇帝印玺这是僭越啊,烈火烹油之下,你就不怕身死道消?”
“没有这种感觉,毕竟,陛下将印玺丢给我的时候,他正在烧火熬香。”
“你对云昭就如此的信任吗?”
“他既然如此信任我,我为何不能同样的信任他呢?”
“唉,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韩陵山阴郁的瞅着洪承畴道:“你让我又想起那个不动明王了。”
洪承畴郁闷的低下头轻声道:“千里之土就不能在安南吗?”
韩陵山摇摇头道:“不能,陛下刚刚按照国相府的文书任命了新的安南府知府。”
“暹罗呢?”
“很巧,暹罗府知府的任命也刚刚通过代表大会。”
“马六甲没有老夫的份是吧?”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站起身道:“我要是你,这时候就该带上你在安南纳的二十六个姬妾,收的十一个干儿子,购买的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家奴去你洪氏家族打造了六年的海宁岛生活,并且开发海岛。”
“海宁岛在马六甲之外,不是一个好的存身之地!”
“也不错,距离印度很近,方便你做生意。”
“你们这样对待一个老臣,就不觉得惭愧吗?”
“确实有些惭愧,我原本向陛下进言杀了你,结果,陛下沉思良久之后还是拒绝了我的建议,这让我觉得很惭愧,我当初如果向陛下谏言杀你全家,陛下可能会退而求其次,只杀你。”
“孙传庭跟我一般下场吗?”
“不一样,人家老孙也乞骸骨了,不过,人家进代表大会的主席团了。”
“是他出卖了老夫?”
“不是,人家没看你的信,直接丢火盆里烧掉了。”
洪承畴长叹一声道:“都是聪明人啊。”
韩陵山皱眉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洪先生,你收了十一个安南人当义子,到底要干什么?”
洪承畴笑道:“因为金虎不肯当我的义子,只好收一点有用的人,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朱媺倬成了我的义女,现在,你准备杀掉朱媺倬吗?
还有,朱明旧皇族里的六个家族也暗中追随我了,你是不是也准备一起杀掉?”
韩陵山默不作声。
洪承畴点点头道:“看来是要杀掉的。”
韩陵山摇摇头道:“陛下没有你想的那么险恶,那些人现如今正在开发海岛呢。”
“云昭会如此短视且仁慈?”
韩陵山看着窗外的大海道:“不足五百人,要在炎热的赤道上开发一座海岛,中兴朱明,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朱媺婥的雄心壮志。
不过,她看起来很绝望,上岛之前,把她的女儿交给了金虎将军抚养。”
洪承畴低头沉思片刻,一口喝完杯中酒,坐直了身子道:“来吧!”
韩陵山咬着牙道:“这就是我最不明白的一点,陛下似乎忘记了下达对你的格杀令了!”
第一四二章温柔的原因
云昭提起蒸锅的锅盖放在一边,从锅里提出来一碗浓香四溢的条子肉,用盘子扣过之后翻过来,白色的瓷盘里就多了一份扣肉。
看了一会自己的作品,云昭对钱多多道:“夸夸我。”
钱多多迷恋的看着自己的丈夫道:“你是世上最仁慈的人。”
云昭把筷子递给钱多多跟冯英叹口气道:“很多人都说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钱多多此时已经彻底被肉给迷住了,冯英在一边看着钱多多吃肉,一边对丈夫道:“以后?以后会是多久?”
云昭笑道:“我活着的时候可能不会后悔。”
冯英从钱多多手里夺过盘子,将自己的米饭扣在碗里笑呵呵的道:“那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云昭瞅着湛蓝的天空道:“到底没有把洪承畴做成条子肉啊——”
钱多多笑道:“能做条子肉的只有猪肉!”
云昭拿起手帕擦掉钱多多脸上的肉汁笑道:“确实如此,人死了就该埋土里。”
冯英笑盈盈的吃着饭看钱多多在丈夫怀里发嗲,这一次她没有嫉妒。
夫妻之间少年之时最是情浓,情浓之后便是想看两生厌,等过了这个阶段之后,相互看着又会顺眼起来,这中间或许会有很多道理,可是,等到真正把道理说出来的以后,就发现这些道理好像都不怎么对。
只是因为需要一个道理,所以,才有了那些道理。
原本计划中的杀戮,也因为这种情绪慢慢地被削平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洪承畴活下来了,朱存极活下来了,朱媺婥活下来了,当然,金虎,也活下来了。只是活的都不太好。
洪承畴带着全家,带着自己的一大群姬妾,一大群干儿子,一大群南安奴隶去了斯里兰卡,那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东方与西方碰撞摩擦的地方,也是土耳其人,阿拉伯人东进的必经之路。
所以,洪氏家族到底能不能过得很好,这就要看洪承畴的本事了。
朱媺倬买的奴隶跑了很多,只有一群太监跟年老的宫女依旧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她,当然,还有她的一些叔叔以及弟弟们。
云昭没有想到他们下海的心如此的坚决!
即便是面对韩陵山的屠刀,他们也坚决要走,即便是放弃了陆地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他们也一定要走,这一次,就连最懦弱的朱存极,也表现出来了极大地勇气。
云昭不知道这些朱明王朝的遗民哪里来的勇气去赤道上的小道繁衍生息,为此,朱媺婥甚至放弃了她爱如生命的女儿。
云昭总觉得朱媺婥这一次应该留下了后手,这个后手应该不是她的义父洪承畴,应该还有更加隐蔽的一个后手……
不过,云昭不在乎!并且专门出公文承认了朱媺倬的公主称号——长平公主。
他希望这个吉祥的公主称号,可以让这个隐忍多年的女人,可以长长久久的平安。
坐在春风里,便应该有春天一样的心情。
所以,云昭特意将处斩罪囚的时间向后推到了秋天,在他看来,在玉山第一场落雪之前行刑,应该有一些诗意。
落叶,归雁,红枫,殷红的血汇聚在一起应该很美吧……然后,一场落雪掩盖一切,落得一个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这样的想象经常会让云昭感动,有时候还会落泪,如果不是钱多多总是盯着他看的话,他可能还会嚎啕大哭一下。
“今天蒸馏出来的香格外的好。”
云昭轻轻地嗅一下刚刚熬制出来的槐花香对钱多多道。
“不够浓烈啊。”
云昭用手指沾了那么一丝丝槐花香,弹在钱多多的袖口,然后,钱多多身上就散发出一股馥郁的槐花香味。
这让钱多多极为愤怒,因为这种香味最招苍蝇,而扬州城,在槐花开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苍蝇了。
“你就知道欺负我。”
钱多多带着哭腔跑回去沐浴了,她必须快,已经有苍蝇闻讯赶来了。
钱少少对姐夫欺负姐姐这种事历来是视而不见的,他知道,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一点小乐趣,自己要是不知好歹的参与了,最后一定是他最倒霉。
“夏完淳把人家波斯人的总督给杀了。”钱少少拿过来一份军报放在皇帝面前。
云昭一边翻看战报一边问道:“歼敌多少?”
钱少少古怪的回答道:“您看过就知道了。”
云昭看过军报之后,就递给黎国城道:“存档,命夏完淳迅速清理战场,下封口令,关于夏完淳怛罗斯一战的所有文书守密百年。”
钱少少道:“战场已经清理完毕了。”
云昭朝钱少少翻了一个白眼道:“那就再清理一遍,一遍不够就两遍。”
“用一个惨案去掩盖另一个惨案?我觉得可能掩盖不住,孙国信的信徒们已经把你徒弟的光辉事迹凿刻在岩壁上,当做荣光四处炫耀。
你以为真正的恶事是夏完淳干的?
其实不是,夏完淳只是击败了波斯人,而孙国信的信徒们才是真正作恶的一群人。
陛下,您真的不准备约束一下孙国信的狂信徒们?
他们正在用杀戮来制造地域壁垒,您看着,从今往后,那一片地域将永远不可能有什么和平可言,波斯人,阿拉伯人,大明人,罗刹人,鞑靼人,蒙古人,全部混杂在一起,各种信仰混杂在一起,那一片地域,绝对是一片被恶魔诅咒过得土地。”
“夏完淳是怎么应对的?”
“您的弟子颇有您的风范,自然是将所有人都驱赶进了印度大陆。”
云昭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印度大陆本就是一片多民族混居的区域,那些人进了印度大陆,应该可以活下来。”
钱少少皱眉道:“陛下,我们应该把事情处理好,否则遗祸无穷。”
云昭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算了,算了,不聋不哑难做翁姑,就这样吧,我今天做了六碗条子肉,一会我们一起喝一杯。”
见云昭起身离开了书房,钱少少喟叹一声跟着走了出来。
自从进入中华十一年之后,皇帝的变化很大,他甚至不像以前那么追求完美了,对于政务,也是能推就推,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开始练习书法了。
云昭是钱少少见过的人中间最没有书法天赋的人,偏偏他每天都会写很多字送人。
钱少少想起自家中堂上挂的那幅‘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的’的中堂字,就羞愧的百爪挠心。
不过啊,有一说一,姐夫做的条子肉确实已经达到了超凡脱俗的地步。
虎皮一样的肉皮,晶莹剔透的肥肉,加上吸饱了肉汤的瘦肉,筷子夹起来颤巍巍的送进口中,入口即化,满口都是脂肪的香浓气息,令人难以忘怀。
“姐夫,你变了。”
“我当然变了。”
云昭随口敷衍着小舅子,目光却落在了刚刚沐浴完毕的钱多多身上,注视着她一步步的下了楼梯,随即目光就变得凶狠起来冲着云花怒吼道:“你是傻子吗?看不见皇后在下楼梯?”
云花委屈的撅起嘴,自从云春被派出去公干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日子没法过了。
钱多多探手抚摸着云花的那张大脸笑道:“哟哟,这就要掉眼泪了?”
云花哽咽着道:“你也派我出去吧。”
钱多多摇摇头道:“那怎么成,何常氏已经老了,我又不喜欢别人伺候,云春是因为属狗八字不合才被派出去的,你就不一样了,属猪的,多喜庆。”
云花大喊一声道:“我要回玉山。”说罢就哭嚎着跑出去了。
钱少少的目光落在姐姐的肚子上惊喜的道:“有了?”
云昭欢喜的道:“快三个月了。”
钱少少立刻站起身,搀扶着姐姐坐下来,还把云昭刚刚泡好的一壶茉莉花茶放在姐姐面前。
钱多多娇吟一声道:“怀孩子呢,不喝茶。”说罢就把茉莉花重新推还给云昭。
“你姐夫最恨别人溜他茶根你又不是不知道。”
钱少少笑道:“你喝他就不恨。”
云昭呵呵一笑了之。
“还是我姐姐厉害!”钱少少拉着姐姐的手查看有无肿胀,确认手背上的四个圆润的小坑是因为胖导致的,这才松手。
“就为了这个,您才推迟了行刑,洪承畴,朱氏家族一行人才逃出生天的?”钱少少一瞬间就把所有的事情想通了。
“准确的说是我放他们一马之后,才有的这个孩子。”
“可是,夏完淳这个孽障……”
云昭笑着摆摆手道:“这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
“怛罗斯太远,就算是有天罚,也罚不到我的头上。”
钱多多见他们郎舅把话说的没心没肺的,就不满的哼了一声。
“夏完淳终究不肯去遥州是吧?”
云昭跟钱少少一起点头。
“所以他才把怛罗斯一带弄的那么乱?”
钱少少再次点头道:“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他还上了奏折,希望陛下能够准许他继续经略河中,作为让步,他还希望姐姐能给他邮寄一个云氏婆娘。
长相不重要,聪慧不重要,只要是姐姐给他送去的,他就娶。”
钱多多的手温柔的落在肚子上,轻轻抚摸着道:“算了,就不用云氏的蠢丫头去糟蹋他了,随他去吧,您说呢?”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云昭睁开眼睛笑道:“甚好!”
第一四三章铁骨铮铮钱谦益
一个成熟的帝国,首先就在于他有着成熟的机制。
偌大的蓝田帝国,并不会因为少了某一两个人就停止运转,即便是云昭不在了,恶不会影响他的日常运作。
在条理清晰,制度健全的状况下,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那里,如果某一个位置上缺人,会马上按照事先制定好的方略将人补上。
云昭死了,云彰补上,云彰死了,云显补上。
张国柱死了,徐五想会自动补位。
每一个重要的岗位上都会有一个多余的备选人员。
这一切在蓝田律令中说的清清白白,不存在任何争议。
所以,云昭躲在扬州半年之久,蓝田帝国依旧运转的很平稳,没有出现多余的事情让云昭分心。
喜欢下海的已经下海了,不喜欢下海的也在皇帝的逼迫下下了海。
总之,在这段时间里,下海成了全大明人的口头禅。
钱谦益也下海了。
且走的干净利落。
他不仅仅自己下了海,就连自己的家人也全部跟着下海了,柳如是全力支持自己老丈夫的行为,为此还写了很多诗歌,来赞颂她的老丈夫的行径。
在她的诗歌中,大明本土就是粪土,云昭这些人就是在粪土中钻营的蛆虫,她的老丈夫便是离开这片粪土的高洁之士。
云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思忖了良久,想要把这一家子全部送去黑非洲,临到旨意快要落笔的时候,钱谦益快马从去广州的半途来到了扬州。
叩拜在云昭的行宫门前,久久不肯起来。
云昭知道,以钱谦益稳重的个性绝对干不出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情来,一定是他那个勇敢的小老婆自己的主意。
云昭丢给钱谦益一柄刀,告诉他,只要斩下柳如是的一只手,就不送他们全家去黑非洲。
小老婆嘛,除过云氏的钱多多可以活的像九天上的凤凰之外,其余人家的小老婆的日子过得都算好,这一次柳如是闯下这么大的祸,云昭觉得要一只手不算过分。
而且,以钱谦益的性格,八成也是这么看的,只是,他这一次飞马来扬州求情,也算是对柳如是情至意尽了。
“去吧,把手派人给我送来,你们全家即刻启程去遥州。”
云昭的语气平静,并没有认为这件事对钱谦益来说有多么的困难,也就是柳如是少了一只手的事情,并不妨碍她继续伺候钱谦益。
从云昭见到钱谦益起,这个人就一句话都没有说,不过,叩拜的礼仪倒是行的非常周全。
这件事已经清楚明白的摆在桌面上,狡辩不会有任何作用,相反会激怒云昭,这就是钱谦益一句话辩解的话都没有说出来的原因。
钱谦益捡起地上的刀子,抬头看着云昭,眼中满是凄凉之意,而云昭的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
钱谦益把左手叉开,贴在地面上,右手抓着刀子将刀子竖在地上,咬咬牙,就把刀子用力的按了下去……
一根小拇指离开了钱谦益的左手,钱谦益抬头看看云昭,发现皇帝的脸色如常,就毫不犹豫的又把刀子按了下去……
他左手的无名指也离开了手掌。
再次抬头看看云昭,见皇帝一脸的嘲讽之意,他面色惨白,或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身体抖动的厉害,不过,他还是将刀子对准了左手中指,咬咬牙,猛地按了下去。
或许是太疼了,他的力气不够,刀子卡在中指骨头上,并没有将中指切断,钱谦益的汗水涔涔的往下淌,他重新拿起刀子,这一次,他准备往下剁。
“算了,你赢了,朕要你两根半指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钱谦益听云昭如此说,恭敬的叩头道:“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云昭瞅着钱谦益撕下衣襟把包裹好手,就摇头道:“你在我心目中原本不是这种人,刚强,坚强从来都不是你这种人应该具有的品质。
不过,今天,你表现出来了,很好,朕退让一步又何妨。”
钱谦益继续往手上缠着破布道:“陛下如何知晓钱谦益并非刚强之士?”
云昭呆滞了片刻,回忆了一下钱谦益在蓝田帝国的生平,发现人家问的这家话好像很有底气。
毕竟,不论是水太冷,还是头皮痒,都没有发生过,人家依旧是清贵的大学问家,依旧受世人尊崇。
这一次如果不是柳如是的嘴太臭,而他又知晓云昭是一个小心眼的皇帝,断然不会飞马来扬州求情的。
这一次即便是少了两根手指,却不算太吃亏,因为他的清名一定会更盛,柳如是会更加爱他,他们之间的爱情会更加的牢固。
而云昭,依旧是那个残暴,凶狠的皇帝……
吃亏一定要吃在明处。
“你这一次做的真的漂亮!
我不是没有预料到你会来求情,也不是没有预料到你会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应对之策我早就想好了,明白告诉你,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打定主意,哪怕你舌灿莲花,我也一定要拿到柳如是那只写字的手。
没想到,你居然有勇气在朕的面前直接用自己的手指来讨价还价,这太出乎我的预料了,这根本就不该是你钱谦益能干出来的事情。
事实是,你居然做出来了。
切断一根手指,大丈夫没有做不出来的,切断两根手指这就需要一定的毅力了,你居然能对自己的第三根手指下这样的狠手,很让朕钦佩。
朕看的出来,切第三根手指的时候你不是不敢,而是气力不足。
算了,这一次挨骂就挨骂了吧,你用两根手指就重新换回你文坛老大的地位这便宜占大了。”
“谢陛下宽宏。”
云昭瞅着钱谦益的眼睛道:“快走吧,免得朕食言而肥。”
钱谦益指着地上的两根手指道:“身体发肤源自父母,不敢毁伤,如果陛下不准备用微臣的手指告诫天下的话,微臣想带走这两根手指。”
云昭笑着摇头道:“准!”
钱谦益捡起地上的断指,再次朝云昭施礼,就摇摇晃晃的离开了行宫。
云昭瞅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良久,这才喃喃自语道:“一个个是不是都觉得朕好欺负啊?一个在历史上如此著名的怂包,在面对满清的时候膝盖都直不起来的家伙,在朕面前,居然也变得如此大无畏……真他娘的让人难以置信。”
黎国城从外面进来,凑过来瞅着那一滩殷红的血啧啧赞叹道:“我听说那些江南世子喜欢用马来跟别人换妾婢,用两根手指头来换妾婢一只手的江南士子还真是罕见。
微臣佩服。
不过,陛下,那个柳如是居然追着钱谦益来扬州了,方才,就在行宫外边跪着,手里捧着一张牌子,说自己是来领死的。
见钱谦益少了两根手指,愤怒至极,大喊着就要往行宫里闯,微臣就站在台阶上,打算等她踏过禁区,就让侍卫斩杀她的。
没想到钱谦益却把柳如是挡在禁区外边,还一巴掌抽晕了柳如是,交给仆人之后,片刻不停地就坐车走了。
陛下,这个女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云昭坐回自己的椅子,双手耷拉在肚皮上玩捉手指的游戏,片刻之后幽幽的道:“或许是老天在补偿她吧。”
黎国城点点头,就取来一份文书放在云昭桌案上道:“陛下,如你所料,玉山大学堂里的先生都跟着钱谦益取来海外,包括您一向看重的朱舜水先生。
同时离开的还有张煌言,刘宗周,王夫之,方以智等一百七十一人。”
云昭看过名单之后道:“顾炎武,黄宗羲两人为何没有一起离开?”
黎国城笑道:“一个是代表会的秘书长,一个代表会的有票元老,他们自然不肯离开。”
“元寿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回禀陛下,玉山书院最近封院了。”
“哦?封院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徐先生关闭了玉山书院大门,命所有在校子弟尽数在书院进修,不仅仅是玉山书院封院了,全天下所有的玉山书院都封院了。
其中包括,宁夏的玉山书院的下院。”
云昭摇摇头道:“先生过于小气了。”
黎国城跟着一笑,也不再做声,目前的局面诡异的厉害,即便是黎国城这等心腹之人,也猜不透皇帝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前番给皇帝看玉山大学堂搬离玉山的消息,就是想看看皇帝的态度。
现在,他看的很清楚,皇帝的态度就是——无所谓!
很早以前,就听皇帝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
看来,这一次,皇帝还真的是要把这一理念贯彻到底了。
回到后院的云昭,没等坐下来呢,就听冯英道:“人都走了,陛下就不担心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云昭探手在冯英的肚子上抚摸一下,然后不耐烦的道:“知道是这个结果,你还不赶快给我多生几个孩子陪我?”
冯英道:“如今下海已经成了风潮,上百万的百姓要离开本土去南洋,去遥州发财,妾身一个人生管什么用?”
云昭怒道:“一个都不能放过,今晚就生!”
第一四四章杀死教皇
云昭仅仅看到了大明本土的人才在迅速流失,他没有看到的是欧洲的很多人才也在迅速流失。
他看不到是正常的,欧洲距离大明太远,即便是有很多使者在欧洲,云昭这个皇帝对与欧洲的了解也只有一些零星的消息。
不过,教皇英诺森十世去世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
毕竟,梵蒂冈大教堂的烟囱里冒出来的黑烟,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到。
一个教宗被上帝召唤这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在英诺森十世之前,已经有两百三十八个教宗去侍奉上帝去了,他英诺森十世不过是第二百三十九个。
不知什么时候起,但凡是教宗去世,人们都会在他的名字前边冠上无数赞美之词,比如,仁慈,英明,智慧,光明等等,似乎要把人世间所有的美好都送给这位重要人物。
没看见天使降临迎接教宗,也没有看到审判的火柱从天而降,将教宗居住的使徒宫烧成灰烬。
这一天罗马城里什么样地异样都没有,就连天空都是不阴不晴的平常天气,只有那些鸽子,因为没有人喂食,开始凶狠的向行人抢夺。
小笛卡尔的目光从那些凶狠的鸽子身上收回来,揉碎了一块黑面包,摊开手,就有一只鸽子落在手掌上啄食面包屑。
一只鸽子是不够吃的,小艾米丽的胃口很好,而鸽子又太小,于是他又摊开了同样有面包屑的左手……
刚刚从宗教裁判所出来的外祖父也急需这样的一顿美餐。
看过驻扎在欧洲的大明使节团的文书之后,云昭对这个平庸教皇并没有生出英雄相惜的情感,相反,他对一切宗教人士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厌烦。
孙国信原本是一个仁慈善良的人,自从开始信奉佛教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不那么好了,在云昭眼中,孙国信大活佛已经成了黑暗,恐怖的代名词。
假如他不是恰好跟孙国信大活佛站在一个战壕里,就孙国信在乌斯藏,在蒙古草原,在西域干的那些事情,足够让云昭这个皇帝起兵讨伐了。
有时候云昭都不明白,像孙国信这样经受过玉山书院系统教育,并且对底层百姓充满同情心的人,在处理教务的时候,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偏执,且疯狂。
昔日他看了会落泪,看了会痛不欲生的场景,现在,被他天天炮制着,他曾经无比关心的底层百姓,仅仅因为信仰的不同,就被他像宰杀牛羊一样的宰杀,且毫无怜悯可言。
为了争夺大活佛的位置,他与韩陵山一起炮制了骇人听闻的乌斯藏清除计划,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直接导致乌斯藏的人口减少了三成以上。
在蒙古草原,他为了巩固自己学说的位置,不惜在蒙古草原掀起清除巫师的计划,凡是跟他的教义相违背的神学家,都在他的清除之列。
几年下来,蒙古草原上已经没有了那些远古就存在的巫,有的黄教寺庙里甚至用巫师的头骨,人皮制做成各种装饰物,以彰显黄教的尊崇地位。
在西域,他变得更加的疯狂,带着数十万皈依他门下的藏传佛教徒们横扫戈壁,沙漠。
他们已经抛弃了显现温和的传教计划,开始用屠刀传教了。
用屠刀传教的方式自然是极为有效的,就像农夫在田间间苗一样,把不适合的作物拔出来,留下满意的种苗,他的手段简单而高效,从最近传来的消息来看,整个西域,已经变成了佛国。
他之所以会干这样大不韪的事情,目的就在于清洁西域人文环境。
利用佛教与***之间的宏大差异,在人们的精神上缔造出一个鸿沟,一个思想边界。
不得不说,***当年的传教方式很适合西域,安拉的信徒们已经完全占据了西域乃至河中之地,现在,孙国信在***人群中生生的制造出来了一个佛国,因为安全跟实力的关系,这个佛国除过依靠强大的大明之外,再无其他路可以走了。
如果没有大明支持,这个脆弱的佛国会在一瞬间被***吞灭,且连渣滓都剩不下。
由此可见,孙国信早就不是那个仁慈宽宏的大活佛了,他已经蜕变成了一个政客,一个手段非常高明的政客。
为此,云昭准备再给孙国信十年时间,然后就请他回到玉山,当他的代表会有票元老,顺便主持一下玉山雪顶上的宗教事物。
大明的边界从来就没有明确过。
基本上,只要大明帝国的牧民砸那里发现了新的牧场,那里就一定是大明的国土,那些追随者牧民一起迁徙的边防军们,也就把大明的界碑立在那里。
没有人怀疑大明边军这样做对不对,曾经有人这样质问过边军,在他勇敢的质问过后,这些勇敢质问的人一般都会消失,然后质问的声浪就变小了,最后就没有人再质问了。
边军处理质疑事件的方式,甚至不值得登上蓝田皇朝的公文,只有秘书监在每年刊印新的地图的时候,才会询问一下界碑的位置。
死了那么多的人,肯定有冤枉的,甚至是很多。
可是,不论是云昭,还是国相府,监察部,法部,对于这种事情都选择了视而不见的处理方式。
这就让那些边军对于挪动界碑的行为非常的热衷。
甚至在大明还诞生了一群专门进行,考察,发现新土地的一群人,这群人结成队伍,深入到荒原之中,寻找任何一片有价值的土地,当然,他们重点追寻的便是黄金,白银,以及宝石矿脉。
在前期的发展中,云昭准许他们混乱一些,激进一些,野蛮一些,不过,再有十年,这样放任自流的方式肯定是不合适的,朝廷迟早会规范,会约束,让一些混乱之地,最后步入和平,有序。
教皇英诺森十世死了,欧洲使节团们做的一些努力应该会付诸东流了。
因为刚刚通过点火冒烟被选上来的新教皇亚历山大七世,与平庸的英诺森十世依靠其姻亲姐妹贪婪分子马伊达尔齐尼操持教务揽财的行为有着天壤之别。
英诺森支持哈布斯堡王朝在西班牙的族亲,拒绝承认西班牙的敌国葡萄牙独立。
这些都是极为自私的表现,有了这样的表现,就一定会有大量的反对者以及敌人。
在这种状况下有钱的大明使者团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且能如鱼得水。
现如今,毕业于锡耶纳大学的亚历山大七世成为了新的教皇,这就很麻烦了。
这个家伙不像他的前辈一般喜欢钱财,跟不像他的前辈喜欢把公务交给他的亲属,自己躲在使徒宫中,没日没夜的饮酒。
他受过高等教育,他敏锐的发现,神学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很多古老的典籍已经完全无法自圆其说,亚历山大七世准备从这些新兴的学问中寻找神的踪迹。
云昭从这些详实的消息中,终于明白了欧洲新科学在这一时间段里为何如此异常兴盛的原因。
哥白尼被教宗质疑了一生,伽利略被监视一生,布鲁诺上了火刑柱,宗教裁判所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情,可是,新的学问不但没有被打压,消失,反而有更多的人开始追寻新的学问。
亚历山大七世不能活在人间!
这是云昭在看完文书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欧洲神学对于新学问必须严防死守,必须重重打压,宗教裁判所一定要负起自己的职责来,必须对欧洲大地上出现的任何异端邪说,进行最残酷的镇压!
必须让这些异端邪说在大明本土生根发芽,也只有大明本土这片醇厚的土地,才能载负这些异端邪说,可以让宗教继续保持他超然的存在感。
云昭平生签发的暗杀令已经多的数不胜数了,虽然那些手令早就被历代的秘书们给焚毁一空,人们根本就无从得知,可是,云昭知道,他曾经下令,暗杀了很多人……
这些人中,有的是好人,有的是坏人,还有一些不好不坏罪不至死的人。
可是,这些人都死了。
死的无声无息。
这一次的暗杀令云昭用了红笔来书写。
这就表示,对这道暗杀令,凡是大明帝国秘密战线的伙伴都有执行的义务,且不死不休。
追随小笛卡尔来罗马的乔勇面色阴沉。
张梁也有些怒不可遏。
假如这个英诺森十世再坚持活两个月,他就有办法通过某种秘密渠道将笛卡尔先生从宗教裁判所里捞出来,当然,还有他那些忠诚的朋友们。
只要这些人离开了宗教裁判所,欧洲大陆将不会有他们生存的空间,想要活命,只能登上来自威尼斯的商船,最终去遥远的东方。
亚历山大七世在成为教皇之后,他第一时间,就下令释放了笛卡尔,以及所有被关押在宗教裁判所的那些跟新学科有关系的人。
这打了乔勇一个措手不及。
两年布置,花费了将近十万枚银元,最后落得这样的一个结果,是乔勇,张梁这些人无法接受的。
“为今之计,只有杀死教皇!”
乔勇恶狠狠地对张梁道。
张梁皱眉道:“亚历山大七世在使徒宫,守卫森严,我们没有机会下手。”
乔勇冷笑道:“再过十天,就是教皇主持的弥撒日,也是他第一次以教皇身份面见信徒的时候,我以为,可以派人埋伏在人群中,狙杀!”
第一四五章阿提拉与成吉思汗
原本属于小笛卡尔的钱,在他的外祖父笛卡尔先生进入宗教裁判所之后,就已经属于了宗教裁判所。
在过去的一年中,对于笛卡尔先生而言,宛若地狱一般的煎熬。
在进入宗教裁判所之前,笛卡尔一直被关押在巴士底狱。
这是一座巴士底狱建成于两百七十年前,建筑样式是城堡,是为了跟英国人作战使用。
并且这座堡垒,见证了无数永雄人物,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法国的圣女贞德。
这座堡垒见证了圣女贞德被英国人控制的宗教裁判所以异端和女巫罪判处她火刑,也见证了法国宗教裁判所为她正名。
不管怎么做,最终,贞德这个女人还是被活活的给烧死了,就在巴士底狱附近。
随着英法战争停止,加上后来巴黎城市扩大,巴士底狱成了城内建筑,失去了军事功能。
这座占地四亩,有八座塔楼的军事设施周边设有深沟,设吊桥进出。
它的城墙很厚,还是巴黎制高点,是易守难攻之地。
所以,乔勇刻意花费了六万个银元,将这块地方买了下来,分割出来四个塔楼送给法国教区的红衣主教来关押重要的犯人。
笛卡尔先生被关押在巴士底狱的时候,他的生活还是很优渥的,每天都能喝到新鲜的牛奶跟面包,每隔十天,他还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外孙小笛卡尔,以及外孙女艾米丽。
甚至在有些特殊的时候,他甚至能与留在巴士底狱陪伴他的小笛卡尔一起继续讨论那些晦涩难懂的数学问题。
笛卡尔先生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
面对宗教裁判所的各种诱惑,依旧保持了自己正直的品行,坚持认为新的学科是进步的学科,是人类的明天,坚持不肯向宗教裁判所低头。
如果不是监狱外边还有小小的笛卡尔以及艾米丽这两个牵绊,笛卡尔先生甚至认为自己终生坐牢并非是一件坏事,他能让更多的人们受到他的鼓舞,从而挺起胸膛向野蛮愚昧的宗教裁判所发起进攻。
在他看来,宗教裁判所是这个世界上的毒瘤,如果不能尽快的将这颗毒瘤切除掉,新的学科将不会有生存的土壤。
对于笛卡尔先生的节操,乔勇还是非常钦佩的,他甚至能从笛卡尔先生的身上,看到大明古代先贤们的影子,或许这就是人类共通的一个地方。
当一个人的眼光变得更高远的时候,他就对眼前的灾难视而不见。
就在这座巴士底狱中,笛卡尔先生完成了他的人生中的第一次长期思考,并且通过这一次长期思考再一次奠定了他数年前就推演出来的哲学命题——我思故我在!
同时,他认为,人类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固定的参照物,否则就是偏颇的,不全面的,他常说:在我们做梦时,我们以为自己身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中,然而其实这只是一种幻觉而已。
这一思潮与庄周梦蝶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喜欢用对照的方式来思考问题,这就在哲学体系上构成了一个新的见解——二元论。
他认为,既然有上帝那么,就一定会有魔鬼,有死亡就有新生,有好的就有必定有坏的……这种说法其实很极端,没有用辩证的方式来看世界。
同样的,也没有学会用儒家的中庸思想来解释一些灰色地带。
为此,他的性格中就出现了极大地对立性。
他声称是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以及“沉思”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基督教信仰。
但是在他自己的真正表现上,笛卡尔被指控宣扬秘密的自然神论和无神论信仰。
他的挚友布莱兹·帕斯卡说:“我不能原谅笛卡尔;他在其全部的哲学之中都想能撇开上帝。
然而他又不能不要上帝来轻轻碰一下,以便使世界运动起来,除此之外,他就再也用不着上帝了。”
乔勇,张梁这些大明帝国的使者们认为,按照大明学术的分界来看笛卡尔先生,他正处在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顿悟!
顿悟过去之后,便是他成为圣人的高光时刻。
就像大明的王阳明先生在军营练气,忽然长啸一声,声震十里……
笛卡尔先生以为抵达罗马的时候,就是他上火刑柱之时,没想到,他才住进了罗马的宗教裁判所,那个下令捉他来罗马受刑的教宗就突然死了。
然后,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离开了牢房,见到了等候他多时的外孙,与外孙女。
离开的时候,笛卡尔先生没有刻意的去感谢教宗亚历山大七世。
他简单的认为,一个接受过俗世最高等教育的亚历山大七世绝对是一个眼界开阔的人士,不用感谢他,相反,教宗应该感谢他——笛卡尔还活着。
他自认为,自己的头颅已经不属于他自己,应该属于全法国,甚至属于全人类……
虽然监狱没有伤害他,他虚弱的身体还是不能让他立刻离开罗马回到巴黎,因此,他选择住在阳光明媚的罗马,在这里修整一段时间,顺便让人去找教宗讨回属于小笛卡尔以及艾米丽的那笔财富。
两年时间,小笛卡尔已经成长为一个英俊的少年了,小艾米丽也长高了很多,只是,笛卡尔先生最得意的地方在于小笛卡尔似乎遗传了他的相貌,在刚刚进入少年期之后,小笛卡尔的脸上就长了一些雀斑,这与他少年时期很像。
只是他们两人头发的颜色不一样,笛卡尔先生的头发是黑色的,而小笛卡尔与艾米丽的头发是金色的。
女仆跟男仆都留在了法国巴黎,所以,能照顾笛卡尔先生的人只有小笛卡尔与艾米丽。
经过一个漫长的黑夜之后,笛卡尔先生从沉睡中醒来,他睁开眼睛之后,立刻感谢了上帝让他又多活了一天。
不过,在艾米丽伺候着洗漱之后,笛卡尔先生就看到了桌子上丰盛的早餐。
尤其是两只烤的金黄的斑鸠,更是让他欢喜。
不过在老先生将他认为的斑鸠肉送进嘴里的时候,小笛卡尔道:“这是鸽子肉。”
笛卡尔先生立刻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小笛卡尔道:“广场上的那些鸽子?”
小笛卡尔没有笑,冷冷的道:“教皇不需要那些鸽子。”
“这不是教皇的错,有错的是上一任教皇。”
小笛卡尔用叉子挑起一块鸽子肉道:“我吃的也是上一任教皇的鸽子。”
笛卡尔先生大笑道:“这应该能说得通。”
吃过早饭之后,两位笛卡尔先生开始去散步了,这是小笛卡尔先生要求的,他认为这样做能让外祖父活的时间再长一些。
笛卡尔先生看到了小笛卡尔手中的书,皱眉道:“你对东方很感兴趣吗?”
小笛卡尔道:“是的,祖父,我听说,在遥远的东方还有一个强大,富庶,文明的国度,我很想去那里看看。”
思卡尔先生点点头道:“从那些商人以及传教士的口中,我也知道了一些关于东方的传闻,听说东方也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物。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替你约见一下汤若望神父,他刚刚从遥远的东方回到罗马,而且听说,他还在东方最著名的大学,玉山书院任教多年,我想,从他的口中,应该能得到关于东方那个帝国,最详实,准确的消息。”
“真的可以吗?我是说,您去见汤若望神父的时候能带我吗?”
笛卡尔先生捏捏外孙稚嫩的面庞笑呵呵的道:“我们约在了两天后的傍晚,到时候,会来一大群人,都是你所说的大人物。
到时候记得拿出你最喜欢的茶叶,跟小艾米丽的饼干来招待他们。”
就在他们祖孙谈论汤若望的时候,在使徒宫,亚历山大七世也正在召见汤若望神父。
依靠在高背椅子上的亚历山大七世并不喜欢这个看起来整洁的过份的传教士,尽管他们这些传教士是梵蒂冈最不可或缺的人,他对汤若望的看法并不好,尤其在他无限夸大那个东方帝国的时候。
“回禀陛下,蓝田帝国的疆域面积超越了整个欧洲,他们已经占领了亚洲那片大陆上最丰饶的土地,他们的军队强大无匹,他们的臣子精明无比,他们的皇帝也英明的令人感到恐惧。”
亚历山大七世懒懒的看着站在下面慷慨陈词的汤若望,并没有阻止他继续说话,毕竟,在场的还有很多红衣大主教。
真正管理教会的并非教皇本人,而是这些红衣大主教们。
这些红衣大主教们已经沉沦在汤若望的介绍之中。
他们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比整个欧洲还要庞大的帝国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一个拥有将近两亿人口的国家是一个什么模样,一个就连平民都能吃饱穿暖的国家是一个怎样的国度。
“陛下,我不相信人世间会有这样的一个国家,如果有,他们的军队应该已经来到了欧洲,毕竟,从汤若望神父的描述来看,他们的军队很强大,他们的舰队很强大,他们的国家很富庶。”
一个红衣主教不等汤若望神父把话说完,就粗暴的打断了汤若望的报告。
另一个苍老的红衣大主教道:“他们来过两次了。”
反驳汤若望的瑞典红衣主教皱眉道:“我怎么不记得?”
苍老的红衣主教叹口气道:“看样子,你忘记了“阿提拉”,也忘记了“成吉思汗”。“
瑞典教区的红衣主教立刻问汤若望:“是他们吗?”
汤若望摇摇头道:“阿提拉在大明王朝被称作”匈奴”,是被大明王朝的祖先驱赶到欧洲来的,而成吉思汗是大明王朝之前的一个王朝,是被大明王朝终结的。
陛下,现在的大明王朝,远比“阿提拉”强大,更比“成吉思汗”凶猛。
我亲眼见过他们的军队,是一支军纪严明,装备精良,战无不胜的军队,其中,他们军队的实力,不是我们欧洲王朝所能抵御的。
陛下,如果再不呼吁欧洲结束内耗一样的战争,统一对外,我想,那些自称为汉人的人,很快就会来到欧洲。”
英国教区的红衣主教低声道:“他们已经来了,只不过来的是使者,是商人,英国的海上悍将纳尔逊伯爵,已经与明国的军人交锋过,以我们的惨败告终。
同时,纳尔逊伯爵也在信中详细的介绍了那一场战争,在那一场战争中,大英帝国的一个精锐团,全部战死在了一座小岛上……”
第一四六章玉石与石头
“你在明国散播主的荣光三十年,没有收获吗?”
亚历山大七世对明国与英国的战争不感兴趣,英国的新教屡次都扑杀不灭,还导致皇帝被那些异教徒们砍头,所以,在听说英国军人在明国军人面前吃了大亏,他不但没有生出兔死狐悲的情感,反而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冕下,我在明国传播主的荣光三十年,没有太大的功绩,只是在明国的灵魂之山,玉山上修建了一所宏大的教堂。
这座教堂的神圣之处东方所有教堂之冠,并且还冠上了皇家的名号。”
汤若望自然不会说他在明国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不过,那座光明殿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是却是存在的,光明殿前的景教碑也是存在的。
他甚至认为,玉山顶上的那座恢弘的光明殿,就算比不上经过千年不断修建的使徒宫,也相去不远了。
亚历山大七世狐疑的瞅着汤若望,对于东方他并不熟悉,在他看来,只有西方才是人世间的文明中心,余者,不足论!
不过,汤若望此次也是有备而来。
打开自己带来的一个箱子,将一张卷轴抱了出来,邀请了两位年轻的牧师,一点点的展开,很快,一副长达二十米的恢弘画卷就在亚历山大七世的面前展开。
图画上,绘制的正是耶稣圣诞日玉山百姓登上光明殿,参与庆祝的宏大场面。
当年,为了这个场面,汤若望总共花费了一万九千个银元,购置了无数的美酒,佳肴,以及各种小礼物,并广而告之,这才引得玉山城里的百姓纷纷来到光明殿吃喝,玩耍。
不过,人很多,大家的目的在于食物,以及礼物,汤若望的布道会,大家也是仔细听了的,毕竟,人家给的东西太多了。
当初,即便是云昭听说了此事,也是一笑了之,只是没有想到,汤若望这个混蛋居然会寻找了几十个高明的画师,将当时的场面给绘制下来了,最后黏成这样一幅长达二十米的巨幅画卷。
在这个画卷上,画师借用了张择端《清明上河图》的写实绘画手法,画面上的一草一木,每一个人,每一个牲口,每一处店铺,每一处山石都绘制的栩栩如生。
不仅仅如此,在这幅画卷的前部,还绘制了玉山火车站,以及玉山书院,尤其是玉山书院很有压迫性的大门,以及正在山谷间冒着白气运送旅客的火车最为夺目。
亚历山大七世与一众红衣主教一一从画面前边经过,一边低声讨论,一边倾听汤若望讲解。
玉山的日常,汤若望早就看习惯了,可是,落在画面上之后,并且将这幅画送到了罗马,就连汤若望这个时候也变得激动起来。
“这就是明国最繁华的城市吗?”
看完画卷,听完汤若望讲解的亚历山大七世,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狂跳的心,装作平淡的问汤若望。
汤若望的回忆被教皇的问话打破。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来到欧洲见过的那些肮脏阴暗的城市,微微叹口气道:“冕下,这座山上,只有一座大学,一武器座研究院,以及四座同样气势恢宏的寺庙,再无其它。
就在这座山的脚下,有一座城市叫做——玉山城,大明国现任皇帝以及他的家族就诞生在这座城,在距离这座城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就是一座远远超越了罗马的巨大城池——长安。
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居住着超过了一百五十万的人口,而这样巨大的城市,在明国,这个国度中还有三座,他们分别为——燕京,南京,以及广州!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十六座城市人口超过了八十万。”
“他们的都城在哪里?”
亚历山大七世坐回座位,摩挲着自己的权杖,接着问道。
“明国的疆域纵横几万里,因此,在东南西北,各有一座都城,就是先前说的人口超过一百五十的四座巨城,皇帝每隔几年,就会离开现在居住的都城,去其余几座都城办公。
在每一座都城里面,都修建了气势恢宏的皇宫,只不过,现任皇帝不怎么喜欢,一般都居住在小一些的行宫里面。
冕下,这一点您不必有任何的怀疑,整个明国要比欧洲加起来还要富庶。
在欧洲拥有一万个银币的人已经可以称之为富人,在明国,即便是一般的商人家里,拥有一万个银币并非什么惊奇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在明国,律法森严,人人都遵守律法,像巴黎,伦敦等城市出现的无法无天的事件,在明国是不可思议的。
因此,我认为在明国设立枢机主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同时,我认为,世界的中心已经在东方,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亚历山大七世看着汤若望道:“他们知道他们是世界的中心了吗?”
汤若望苦笑一声道:“冕下,从数千年前,他们就自谓中国。而根据我对明国人的历史研究后得知,当我们的历史达到巅峰的时候,他们的帝国同样处在一个巅峰时期。
当罗马帝国横行天下的时候,同时并存的有波斯帝国,以及明人的秦、汉帝国。
当拜占庭帝国,查理曼帝国存在于世界的时候,在东方,正是强大的唐帝国。
当我们以为.神圣罗马帝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时候,在东方,明国的皇帝云昭已经统一了东方的那个巨大的帝国,如今正雄心勃勃的向海洋进军。
明人的传承从来都没有断绝过,我们的帝国每一次兴盛,每一次灭亡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们不同,他们的每一个强大帝国时期都会给明人留下足够丰富的财富。
陛下,在明国人眼中,世界的中心从未离开过他们居住的那片土地,他们甚至固执的认为,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一定会是这样的。
他们有自己的道德观念,有自己的政治体制,也有自己的行为准则,明国的皇帝云昭曾经还嘲笑过我,当他们的种族已经学会耕种,建造房子,有了城市,有了道德体系的时候,我们欧洲的这些国家的人,还处在茹毛饮血的野蛮时代。
即便是我们发展到了现在,云昭依旧认为我们是一群野人,不明白人怜悯与共情才是衡量一个种族是否进入了文明时代的重要标志。”
亚历山大七世听完了汤若望的解说,沉吟良久,才对底下议论声不绝于耳的一众红衣主教道:“你们对这个明国是如何看待的。”
法国教区的布鲁瓦大主教对亚历山大七世道:“冕下,一切都源自于道听途说,一切都来自于汤若望一个人的嘴巴,而无所不能的主早就告诫过我们,如果想知道真相,就要自己亲自去看看。”
“谁能成为我的眼睛呢?”
一个年老的红衣主教从人群中走出来低声道:“冕下,我可以成为陛下的眼睛与耳朵。”
“你想去明国?”
亚历山大七世并没有立刻准允,而是饶有兴趣的瞅着这个衣衫破烂的红衣主教。
“身为苦修士,我的一双脚本应该踏遍大地,颂扬主的荣光。”
汤若望见苦修团的团长站出来了,就微笑着闭口不言。
他明白,自己的一番话并不能让教皇信服,这个时候需要一位地位崇高且品行毫无瑕疵的人站出来,随他一起回到大明,看遍大明之后,再把大明的现状重新告知教皇。
不知为何,汤若望虽然不是大明人,可是,此时此刻,他竟然隐隐有些骄傲,似乎他不是罗马人,而是大明国的人一般。
“哈维锡,你能去就最好了,我们即将面临一个强大的敌人,可是,我们对自己的敌人却一无所知,我需要你走一趟东方,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耳朵听,用你的心去思考。
只有这样,你带回来的讯息才是有用的,我们才能根据你看到的讯息来调整我们的应对方法。
这一次,准许你带上二十个苦修士……”
亚历山大七世说完这些话之后,似乎已经耗尽了精力,微微闭上了眼睛。
汤若望跟随一众红衣主教离开了这间空旷的房子,只是,那两个撑着二十米长卷的教士却没有离开,依旧举着那副长卷,呆立在大殿上。
碍眼的人走光了,亚历山大七世也就睁开了眼睛,这一次来到画卷前边看的不是矗立在雪山上的光明殿,而是穿梭在峡谷中的火车。
“明国人居然把蒸汽装置这样使用了啊……”
不论是乔勇,还是张梁他们,找不到任何进入使徒宫的机会,不过,能不能进去没有用处,毕竟使徒宫很大,即便是进去了,想要在那些宫殿里找到教皇,也是难如登天。
不知为何,乔勇真的很想杀掉教皇,不是因为教皇从开始登基就释放了笛卡尔等人,也不是教皇在登基日就宣布了剥夺宗教裁判所的一部分权利。
完全是出自一种直觉!
他觉得自己如果不杀掉教皇,将会犯下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可是,不论这群人怎么商量,都商量不出来一个结果,看样子只能等到教皇离开使徒宫的那一天了。
已经有资格坐在桌子边上参与讨论的小笛卡尔忽然道:“这件事不如让我来做,我还是一个孩子,他们不会太关注我。”
张梁瞅瞅小笛卡尔道:“你不是军人,也不是刺客,对大明而言,你的重要程度甚至超越了教皇,用玉石去碰石头,就算把石头砸烂了,吃亏的还是我们!”
第一四七章云昭的一千种模样
很显然,小笛卡尔对张梁的话并没有多少反应,哪怕张梁认为他比教皇还要重要,也没有生出什么别的情感。
“教皇布道的时候,你没有办法靠近两百米之内,而在两百米外用步枪射击,我估计你也没法子打中教皇,更不要说完成任务了。”
张梁不屑的道:“我承认,你的枪法比我稍微好一些,我在两百米外打不中教皇,难道你就能打到了?并且能做到一击毙命?”
小笛卡尔那张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意,一拳砸在木桌上道:“枪不行,我们难道就不能用炮吗?”
张梁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瞅着小笛卡尔道:“在罗马用火炮?”
小笛卡尔恶狠狠地道:“不仅仅要动用火炮,还要动用火药,大量的火药,只有这样,才能用无差别的方式干掉亚历山大七世!”
乔勇也呆滞的瞅着小笛卡尔道:“火炮的准头更不好。”
小笛卡尔道:“所以我们才要事先埋好火药,我就不信,几门大炮轰击,上千斤火药在地道里爆炸,我们的人再趁乱近距离狙杀,我就不信,这个该死的亚历山大七世还不死?”
张梁结结巴巴的道:“我记得你跟你外祖父,以及妹妹都是虔诚的教徒。”
小笛卡尔道:“我可以尊敬上帝,而教皇不过是上帝的奴仆而已,有什么不可以杀的?”
说完话,小笛卡尔就拿起桌上的半截披风,慢慢的披好,又对张梁道:“就按照这个办法准备吧,就算杀不了亚历山大七世,也能让罗马城乱起来,只有乱起来了,我们才有机会。”
张梁,乔勇一群人目送着这个金发少年走出了屋子,就面面相觑。
“自学玉山书院的课程,也能弄出来一个韩老大一般的人物?”
“不知道,反正我给他的是我的读书笔记以及课本,你们也知道,玉山书院的课程我是学完了的,我并没有变成韩老大第二。”
“这孩子现在的做法比我们还像玉山书院的做派啊,你们说,这孩子将来的身份如何安置?毕竟,他是异族人。”
“狗屁,这种话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孩子听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这孩子现在行的是我大明的礼仪,穿的是我大明的衣衫,说的是我大明的官话,谁在乎这孩子的头发颜色,我觉得这孩子长一头的金发,显得更加帅气。”
“对对对,没错,这孩子说的官话,比我这个中原人还要标准,自从陛下试行《韵书》以来,就这孩子的话语最接近《韵书》上的发音。”
“没错,这样的好孩子天生就是我汉家的孩子。落在这些野蛮的地方未免可惜了。”
“你们说,这孩子想要大炮,火药,你们说,给不给他准备?”
“为什么不准备呢?反正大炮,火药这些又不值钱,我们还要帮助这个孩子寻找一个替罪羊,不,应该是一群替罪羊,最好是一个国家,或者国王。
你们觉得谁比较合适?”
“英国的克伦威尔合适呢,还是奥斯曼的哈里发合适?欧洲的瑞典王也差不多,其余的选帝侯们虽然也很讨厌教皇,不过,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胆子用炮轰死教皇。“
“那就先不要挑选了,先看看能不能弄到英国,或者奥斯曼大炮再说,先弄到谁家的大炮,就把帽子扣在谁的头上。”
“我以为,我们应该先以使节的方式觐见一下这个亚历山大七世,确定他的容貌,身份之后,再下手,免得杀错了人。”
“不过呢,这一次小笛卡尔的计划中并没有顾忌到平民的伤亡,这一点要不要告诉他?”
“不用说,等到教皇布道的时候,两百米之内绝对没有平民的位置,应该全都是贵族才对。”
“好好,就这么办了,我们先分头去办事了。”
这些年,乔勇,张梁这些人因为手头钱多的缘故,发展人手发展的最多的就是商人。
到现在,这些商人,已经遍布欧洲的各个角落。
开始的时候,乔勇,张梁这些人还以为这些人会有家国之念,不肯轻易地帮助大明人办事。
可是呢吗,几年下来之后,他们终于发现,在欧洲,商人是极为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信奉的神祗就是金钱,而不是某一个具体的神灵。
只要利益足够,莫说出卖自己的国家与国王,就算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也不在话下。
就像陛下早年在玉山书院讲课的时候说的那般——这是一群极为纯粹的人,除过利益之外,他们什么都不相信。
他们只为金钱效忠,除此再无其他。
大明使者团控制这些商人的具体实施者并非大明人,而是来自大明南洋商业总督雷恩伯爵的推荐。
这些人就是大明使者团的白手套,属于那种可以随时随地抛弃的人。
这些人也明白自己的价值所在,只不过,为了海量的利益,暂时忘记了而已。
小笛卡尔回到寓所的时候,小小的寓所里已经挤满了人。
一个大胡子传教士正坐在最中间,向在座的所有人滔滔不绝的诉说着自己在大明的所见所闻。
“这么说,火车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一个蒸汽动力装置?”
“没错,蓝田帝国的皇帝云昭将之称之为大茶壶!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改进,已经从圆形变成了桶形,这样很方便加装动力装置。体积也变大了十倍不止。
在我来之前,整个明国正在同时铺设三条铁路,告诉你们,这三条铁路一旦完成,总长度将会超过五千公里。
蓝田帝国的皇帝云昭说过,他要用这些钢铁锁链,将偌大的蓝田帝国的紧紧的绑缚在一起,继而形成长治久安的形态。
老笛卡尔皱眉道:“你说现在的火车可以一次运载的货物超过了一百万磅?”
汤若望举起手中的葡萄酒遥遥的敬一下笛卡尔先生,带着三分醉意道:“比这还要多。”
“他们的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笛卡尔先生也举了一下酒杯,看看守在身边的艾米丽,终究没有把酒灌进嘴里。
汤若望大叫一声,丢开手里的酒杯,面对笛卡尔先生大声道:“他就是一个魔鬼,一个真正的魔鬼!我见他的时候他才十岁,就是这个十岁的少年魔鬼,带领着一群极其彪悍凶残的强盗,一点点的蚕食了广阔无边的大明。
他战胜了全世界最恶毒的起义者,战胜了草原上最凶恶的骑兵,战胜了来自自恶劣环境的野人,折磨死了大明国原来的统治者。
然后,他居然在没有教宗加冕,没有神灵庇佑的环境里自立为皇帝。
笛卡尔先生,您如果见到蓝田皇庭的皇帝,您就会明白,那是一个由毒蛇,野猪,巨熊,猛虎,狮子糅合成的一个人。
可是,这些只是他的内在,他得外表完美的就像是天使,他的声音温和的就像是一个伟大的布道者,他得行为高贵的就像是一个圣人。
笛卡尔先生,他具有巨大的欺骗性,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忍住向他顶礼膜拜,每一个人见到他都恨不得为他去死,且死不旋踵啊。
诸位先生,我这一次之所以能回来,就是拜这位陛下所赐,他明白我只要回来,就一定会向所有的人揭发的虚伪,他的残毒。
他也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没有人会相信,更不会相信这个半魔鬼,半天使的皇帝,今年,只有区区的三十七岁。
他的身体还非常的健康,我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还会干出什么惊天的伟业来。
我只知道,不论这人干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吃惊!”
汤若望平日里是不怎么喝酒的,可是,从使徒宫出来之后,他就想喝点酒,到现在,已经喝得有些醉了。
笛卡尔先生忍不住喝了一小口葡萄酒,这一次艾米丽没有劝阻,因为她发现外祖父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喝了酒的笛卡尔先生,手立刻就不在抖动了,他费力的站起来,看着汤若望神父道:“东方的这位皇帝是如何看待新学科的?”
鼻头已经蹿红的汤若望哈哈大笑道:“全力支持,只要您有想法,就会得到这位皇帝的全力支持,他是全世界最有钱的人。
他不害怕花钱,他甚至在玉山书院这座大学里,放置了足足两百万枚银币,并且声称,不论是谁,只要他的想法是有道理的,只要他的想法有望实现,或者,只要某一个人提出来一个精彩想法,或者一个高深的理论。
他都愿意拿出钱来去供这个人去实验,去求证。
诸位,如果你们这些人在大明,一定会被奉为最尊贵的客人,他会给你们提供你们一生都没有见过的钱财,来实现诸位脑海中的那些猜想。
那个著名的皇帝说过——他从来不担心白花钱,他只担心没有人来花费这些钱。”
小笛卡尔的眼中满是崇敬之色,在他的脑海中,云昭的模样已经出现过一千次,而每一次都不相同。而这一次,在听了汤若望的描述之后,变得更加的具体,更加的伟大。
“这样的人才配使唤我!”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让我顶礼膜拜!”
“我此生一定要去哪个伟大的国度去看看,我一定要去看看那个没有饥饿,没有伤痛的国家去,我一定要带着艾米丽住在那个美丽的国度中。
也只有在那个美丽的国度,我才能拥有真正平静,幸福,自由的生活。”
“当前,先干掉教皇再说!“
小笛卡尔捏紧了拳头!
第一四八章抽陀螺的鞭子
在玉山书院,有一个强大的传统,那就是只要在学生中发现了一个具有领袖气质的家伙,书院上下就一定会给这个家伙营造出一个可供他指挥调配的团队。
这是玉山书院培育精英的一种特殊机制。
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专门给精英学生施展特长的团队,精英学生们的指挥能力就会被无限制的拔高。
所以,这样的精英学生的日子过得要比一般的学生苦。
因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总会出现各种各样无法预料的困难。
有时候是肉体上的伤害,有时候是精神上的伤害,有时候甚至是绝境……能从这个地狱里熬出来的学生,他就会走上另外一条光辉的道路。
走不出来的学生……就只能按部就班的过自己原本就该过得普通人生。
在欧洲,小笛卡尔没有同窗。
所以,他的老师张梁就给他可以营造了一个以欧洲使者们为外围,以小笛卡尔为中心的一个团队。
在这个团队中,小笛卡尔为命令中枢。
到了现在,已经初见成效!
既然小笛卡尔准备用火炮干掉亚历山大七世教皇,小笛卡尔的外围伙伴们就一定要执行这个计划。
前期的费用自然是可以用组织经费来应付,不过,在计划完成的过程中,或者是计划完成之后,小笛卡尔就必须考虑到组织经费的可贵之处。
也就是说,这笔经费是要还的。
唯有如此,组织经费才能永远保持在一个充盈的状态,可以常用长新。
当小笛卡尔将自己的计划书拿来的时候,张梁,乔勇这些人还是被小笛卡尔的计划弄得哑口无言。
一个神圣罗马帝国现如今早就四分五裂了,或者说,他原本就是四分五裂的,不大的一块地方,被分成了三百九十多个诸侯国,贵族领,以及骑士领地。
而最混乱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罗马所在地亚平宁半岛。
就在这个时候,人们更加喜欢用“破碎的靴子”来形容这片土地。
而神圣罗马帝国对这些诸侯国以及领地的统治,就像是用蜘蛛网来粘合的。
任何人都知晓,蜘蛛网是脆弱的,用蜘蛛网粘结在一起的亚平宁,只要有一场稍微大一些的风雨,就会被完全彻底的破坏。
而神圣罗马帝国已经死去的皇帝马蒂亚斯,企图在三十年前恢复波希米亚的天主教,指定斐迪南三世为波希米亚国王。
斐迪南三世下令禁止布拉格新教徒的宗教活动,拆毁其教堂,并宣布参加新教集会者为暴民。
武装暴徒冲进王宫,把皇帝的钦差从窗口抛入壕沟,史称“掷出窗外事件”。
它成为三十年战争的开端。
在小笛卡尔的计划书中,他执着的认为这场几乎把整个欧洲都拖进战争泥潭的事件,从根本上来说,其实就是一场宗教战争。
为此,他认为,在干掉教皇这件事上,他是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因为,无论如何,教皇都必须对这一场绵延了三十年的战争负责。
至于这场战争也是通过教皇斡旋,最终停止的事情,小笛卡尔似乎对此视而不见。
杀死一个教皇,对大明来说用处不大,如果仅仅是想从欧洲弄走一些学者,小笛卡尔认为不值得动用这么强大的力量。
属于杀鸡用了牛刀!
牛刀既然已经祭出来了,不杀牛,只杀鸡,就是一种浪费。
总体上来说,小笛卡尔认为——教皇死了,那么,战争就该重新爆发,而且必须比上一次战争更加猛烈才对。
只有通过血与火的战争,人们才能对宗教的普世价值有一个清晰地认知度。
到时候,不论是新教,还是天主教,都能真正的冷静下来,重新面对一个破碎的欧洲。
他固执的认为,挑起战争的痛苦是一时的,而战后的和平将是长久的,一得一失之下,对于欧洲人民来说,总体上是有利的。
乔勇看完小笛卡尔的计划之后对张梁道:“看样子他不仅仅要杀教皇,他连神圣罗马帝国斐迪南三世也惦记上了……”
张梁咬着牙道:“这张网撒的太大了,这孩子也不怕撑着?”
乔勇皱眉道:“其实就是多加几门火炮,多准备一些火药的事情,从计划来看,是可行的,就是,我们帮他干了这件事之后,就必须跑路了。
否则,计划一旦泄露,我们会被整个欧洲人围攻的。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只想着完成计划,没想着计划完成之后的撤退事宜。”
张梁淡淡的道;“既然计划有成功的可能性,那么,你们在完成布置之后迅速撤离,我留下来,陪着这个孩子,这是我身为老师的责任。”
乔勇点点头,觉得张梁的话很在理,这也是张梁的责任。
他将会享受到弟子带来的荣光,也必须承担弟子带来的后果。
张梁离开了会议室,看到了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的小笛卡尔,迎着这个孩子纯洁的目光走了过去,师徒二人背靠着高大的木质回廊坐在一起。
“你的计划被批准实施了。”
小笛卡尔笑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一个彻底陷入宗教战争的欧洲才是符合大明帝国利益的欧洲。”
张梁脱掉手上的小羊皮手套,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地面幽幽的道:“你考虑过这样做会带给笛卡尔先生,以及小艾米丽的影响吗?”
小笛卡尔诧异的道:“我想当魔鬼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外祖父跟艾米丽没关系。”
张梁道:“你应该明白,笛卡尔先生不是你外祖父。”
小笛卡尔道:“我认为是!”
张梁笑着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回去之后就会烧掉所有关于你身世的文件,你以后就是笛卡尔先生的外孙,我甚至还会上书陛下,请他将你的身世记录封档。”
小笛卡尔看着张梁闪闪发光的眼睛道:“陛下知道我这个人?”
张梁呵呵笑道:“你以为我有这么大的权力,对你个人投入这么大的资源吗?陛下看中了你,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说你的重要性超越了那个将要死亡的教宗。”
小笛卡尔咬了咬薄薄的嘴唇,犹豫的问道:“去了明国,我能见到陛下吗?”
张梁笑道:“陛下如今正隐居在扬州的一个不大的行宫里制作香料,我想,你去了以后可以帮他烧火,他已经无数次抱怨过自己那两个愚蠢的女仆了。”
小笛卡尔不解的问道:“陛下为何不换两个聪明一些的女仆呢?”
张梁悠悠的道:“那两个女仆从小就跟着他,没离开过……”
小笛卡尔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爱与憎恨可以并存,很多时候,爱的力量要超越憎恨。”
张梁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们要用爱的眼光去看世界,从绝望中看到希望,从黑暗中看到光明,而我们自己本身就是光明的。”
小笛卡尔道:“把爱留给值得爱的人,把憎恨留给敌人。”
张梁笑了,然后从怀里摸出六个黑漆漆的铁牌放在小笛卡尔的手上。
“这些人都将成为你的部下,他们会遵从你的任何命令,即便是死亡,也不会让他们止步。”
小笛卡尔点点头道:“明白,任务完成之时,就是他们死亡的那一刻。”
“大部分人都要撤离,我留下来帮你,要他们把笛卡尔先生,以及小艾米丽也带走吗?”
“不用,他们会好好地留在公寓里,我办完事情之后,会在第一时间带他们离开混乱的罗马,回到巴黎。”
张梁捏一捏小笛卡尔微微上翘的鼻子道:“平安归来。”
小笛卡尔道:“我会在现场看着教皇死亡,也会亲眼看着皇帝死亡,也会在现场评估任务的完成度。”
张梁皱眉道:“这不好。”
小笛卡尔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死掉的,我知道怎么做能从爆炸与火炮轰击中活下来,也知晓该在什么时候,如何布置那些火炮跟火药。”
说完话,小笛卡尔就披上自己的半截羊毛披风,朝张梁晃一晃自己手里的短小的直手杖,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这座高大的石头建筑。
张梁微微叹息一声,就推开一扇高大的房门,走了进去,关上门,高大厚实的橡木大门就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所有的光明。
小笛卡尔将一面黑铁牌子不断地用拇指弹起,又轻捷的用手接住,就这样在广场上走了不足一百米,就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日安,尊敬的先生,虽然条条大路都能通到罗马,可是,只有斯皮尔的马车才能将您送去最光明的去处。”
听到这句话,小笛卡尔就跳上了这辆跟随自己已经有一段路的马车。
马车的驭手位置上坐着一个戴着插了一根羽毛帽子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年轻且风趣的少年,路上他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可是,小笛卡尔一句都听不进去,他也不想跟这个少年产生什么交集。
必将,在不久之后,自己还要杀死这个少年,现在要是有了交情,将来就不好下手了。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公共浴场门口。
仅仅从灰白色的石灰岩柱子来看,小笛卡尔立刻就明白了,这里是一座很高级的妓院。
站在门口的一个非常猥琐的胖子见到小笛卡尔来了,就立刻谄媚的凑过来,对小笛卡尔道:“日安,我的小少爷,您是来清洁您的身体的吗?”
小笛卡尔一句话都不说,那个胖子依旧喋喋不休的向他介绍着在这里洗澡的各种好处。
在即将踏进这座公共浴池之前,小笛卡尔停下脚步,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银币丢给那个戴着羽毛帽子的少年道:“请尽情的享受吧。”
第一四九章仰望人间的恶魔
一群活泼的少女嬉戏着从远处跑来,她们一个个显得年轻而健美,不像大明诗词中对女子的描述。
大明诗词中的女子大多是柔弱,以及病态的女子,多愁善感才是她们的本质,这种女子如果出现在生活中,只会让男人生出怜惜,保护的情愫。
而眼前的这一波少女们,一个个则显得很矫健,就像是贝尔尼尼的雕塑复活一般,看起来健康,且美丽。
小笛卡尔的手落在一个少女的大腿上,稍微用力,少女的大腿部分立刻就凹陷下去了一个坑。
赤裸的少女吃吃的笑,而小笛卡尔的眼神却无比的圣洁。
“看来贝尔尼尼创作的《普路托和普罗塞庇娜》果真是有道理的,少女的腿在用力捏的时候一定会出现凹坑。”
小笛卡尔充满艺术风情的话语,让少女们有些失望,因为,她们没有从小笛卡尔那里看到少年人的羞涩或者是狂野。
就在她们失望的时候,小笛卡尔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银币,放在最美丽的少女手中温柔的道:“你们分一下吧。”
“赏赐不该是银币!”
帽子上插着一根羽毛的赶车少年有些嫉妒的道。
小笛卡尔道:“我的金币太少了,不够她们分的。”
说完就继续向前,跟着那个谄媚的胖子走进了一间奢华的浴池。
浴场的穹顶很高,上面有繁复的纹饰,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洞开得很大,使更多阳光透进来,室内愈发亮堂。
浴场装饰也丝毫不马虎。
浴室的四壁镶嵌着大理石圆盘正在放出光彩,镶嵌在亚历山大大理石之中的努米底亚大理石,被温水浸润之后闪烁着暗色的光芒。
过滤过的热水从银龙头流出,最终注进了微微显得有些发蓝的浴池。
浴场内雕梁画栋,立有多尊精美雕像,在小笛卡尔看来,这里与其说是浴场,不如说是雕塑馆。
“你不用赏赐他银币,这里的所有的东西其实都是属于您的。”
一个腰间围着亚麻布的壮汉,就站在浴池里,见小笛卡尔准备给那个谄媚的胖子几个银币,立刻出言阻止。
小笛卡尔不为所动,依旧固执的赏赐了那个胖子一枚银币。
“您不下来洗浴一下吗?”
壮汉邀请小笛卡尔进入水池。
小笛卡尔蹲在水池边上用手撩拨着水池里面的水,轻声问道:“地道挖通了吗?”
壮汉笑道:“不用挖,基督徒替我们挖好了,就在这地下。”
小笛卡尔若有所思的道:“哦,是了,当初基督徒不被承认的时候,只能秘密的埋进罗马城巨大的下水道里,我以为那些下水道早就坍塌了,没想到还存在。”
壮汉得意洋洋的道:“因此,您付过的钱,我们不退。”
小笛卡尔站起身温和的笑道:“不必,那是你应该得到的。”
壮汉从浴池里提起一只密封的箱子,放在小笛卡尔面前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挖这样的一条通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
箱子里放的是下水道的路线图,我走过六遍,没有差错。”
小笛卡尔道:“带我走一遍。”
壮汉犹豫一下道:“地下太过肮脏,你应该知道,妓女们习惯在那里产子,然后再把婴儿丢弃在那里。”
小笛卡尔道:“走吧。”
壮汉愤愤的一拳砸在水面上吼叫道:“我刚刚洗干净……您是一个尊贵的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小笛卡尔道:“我喜欢圣彼得大教堂里面由米开朗琪罗、拉斐尔等人创造的壁画、雕塑艺术。”
壮汉穿好衣衫不解的道:“信徒可以去参观的。”
小笛卡尔道:“你是知道的,只有真正属于自己,才能谈得到喜爱。”
壮汉难以置信的瞅了小笛卡尔半天,最后呆滞的道:“您喜欢就好。”
两人走在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气息的下水道里,壮汉一边走一边大声的诅咒着,而小笛卡尔则戴着一副厚厚的加了碳层的口罩,不声不响的在后面跟着。
壮汉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这条路确实可以通往圣彼得大教堂,而且直达教堂的广场。
他站在下水道的尽头,倾听着教堂传来的钟声,再一次确定了这里就是目的地之后,就缓缓地抽回自己的刺剑。
没有刺剑支撑,壮汉的尸体缓缓地沿着下水道厚重潮湿的石壁滑倒,最后安静的坐在那里。
刺剑从他的口中穿过了大脑,壮汉死的很是安详。
小笛卡尔站在下水道的尽头,在前进两步就是台伯河,污水从这里倾泻而下流进台伯河,最后进入大海。
最终确定了火药爆炸的地点之后,小笛卡尔用刺剑在坚硬的石壁上留下了痕迹,然后,就原路回到了那家气势恢宏的洗浴场。
这一次,他找了一个安静的浴池,仔细的清洗了身体之后,就再一次坐着那个疲惫的少年人驾驶的马车回到了一座小小的庄园。
他跳下马车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死了。
两个农夫模样的人,快速的拖走了那个少年的尸体,小笛卡尔手指轻弹,一枚银币飞了出去,被另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探手接住。
“清除手持这种银币的人,处理完成之后,把我的银币还给我,目标,浴池。”
身材高大的汉子躬身领命之后就迅速的离开了。
小笛卡尔看看在远处湖泊边上钓鱼的张梁,就走了过去。
“今晚,可以安装火药了。”
张梁点点头道:“十二门大炮已经隐藏在台伯河对面,距离有点远,不过,这是唯一合适的方法。”
小笛卡尔道:“不行,必须有两门以上的火炮距离刺杀目标不超过五百米。”
张梁道:“火炮来自奥斯曼,他们的火炮质量还是不错的。”
小笛卡尔道:“我听说大明有一种可以迅速拆卸安装的短铳火炮,加装威力强大的开花弹,我需要这种火炮,帮助我完成第一轮的刺杀,然后利用台伯河对面的奥斯曼火炮轰击,会把先前的炸点摧毁掉的。”
张梁看着小笛卡尔道:“你应该明白投入越大,破绽就越多的道理。”
小笛卡尔道:“地下的五千斤火药会摧毁所有痕迹。”
张梁摊摊手道:“随你的便,你是策划者。”
小笛卡尔道:“我这些天已经走遍了所有需要走的地方,我想自己安排这几门短铳火炮,亲自布置他们的炸点,唯一可惜的是,我没有办法实验他的准确定,只能通过计算来验证。”
张梁瞅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叹口气道:“这里就有三门,你可以去葡萄园试验你的新玩具。”
小笛卡尔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放在张梁的嘴巴上,然后就去了高大的谷仓,也只有那里才具备放置三门短铳火炮的条件。
小笛卡尔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笛卡尔先生正在一边咳嗽一边计算着什么东西,小笛卡尔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不算大的玻璃瓶子,瓶子里装满了黑色的膏状物。
他从瓶子里挖出一勺膏状物,用温水化开,然后就端着这碗汤水进了笛卡尔先生的房间。
“祖父,吃了这个东西,就不会咳嗽了。”
笛卡尔抬头看看自己的外孙笑道:“这是什么东西?”
“枇杷止咳膏,很有用的一种药物。”
“枇杷是什么东西?”
“一种植物,这个膏药是用这种植物的叶子熬制的,对止咳很有效果。”
笛卡尔先生思索一下,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拗口名字的植物,见小笛卡尔将汤药端给了他,就笑着一口喝了下去。
“很甜。”
“是的,加了很多蜂蜜。”
“嗯嗯,如果这也算药物的话,可以多吃一点。”
小笛卡尔拿起外祖父桌子上的稿纸,看了一眼道:“您又开始研究光学了?”
笛卡尔先生道:“你就像是一个贪吃的孩子,祖父这里的学识储备已经不够你吃了,必须给你多弄一点精神食粮。”
“没关系,我可以等,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不,你不断地进步,才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小笛卡尔点点头,见祖父重新开始书写,就给祖父披上一件毯子离开了书房。
蹑手蹑脚的推开小艾米丽的房间,小姑娘已经睡得很沉了。
轻轻地将小姑娘藕节一样的手臂放回毯子,又在她的额头亲吻了一下,又蹑手蹑脚的离开。
他的书房在二楼。
进入书房之后,就解下悬挂在腰上的刺剑,将寒光闪闪的刺剑从剑鞘中拔出来,用一块棉布仔细擦拭了之后,就放在宽大的桌子上。
做完这些,他又用温水洗了手,这才坐在桌子前边,他又用雇佣来的仆人烧开送来的水泡了一杯茶。
瞅着茶叶在开水中逐渐舒展脉络,缓缓地下沉,浮起,喃喃自语道:“我今天杀人了,亲手杀了两个,还有七个人也因为的指令被杀。
很奇怪啊,我以为我杀人的时候会惊慌,会有各种不适的反应。
结果,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都没有,反而让我有些兴奋……
看来母亲说的没有错,我天生就是一个恶魔。
母亲,我现在原谅你抛弃我这件事了,你让艾米丽跟着你上天堂或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天使不能跟恶魔在一起。
不过,我向您发誓,一定不会让艾米丽也沉沦在地狱里。
哪怕我成为地狱中最凶恶的一个恶魔,也一定会保护好艾米丽,让她成为天堂里最快乐的一个天使。
再过三天,我就要干出欧洲历史上最骇人听闻的事件,我要让整个欧洲重燃战火,我要让所有不名誉的战争通通爆发,我要让这来自地狱的火焰将人间重新焚烧一遍。
只有经历过地狱火焰炙烤的人,才能知晓天堂之光是何等的可贵。
如果,这就是恶魔,我宁愿永生永世留在地狱里仰望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