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帝王是一个没感情的生物
第一一九章帝王是一个没感情的生物
“那不是玩具!”
“既然不是玩具,那就交付有司处理,陛下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
“别人不太懂!”
“陛下此言大谬,我蓝田最不缺的就是智慧超绝,心灵手巧之辈,陛下幼年之时制作纸飞机与同窗比拼都落于下风,老夫实在是没有从陛下身上看到成为能工巧匠的天赋。”
云昭叹了口气看看张国柱道:“你怎么看?”
张国柱立刻道:“青龙先生与云猛已经渡过泸水深入不毛之地,军报断绝已经有半个月了,陛下应该多想想将军们的安危,而不是研究什么电报。
如同元寿先生所言,交付有司即可。”
“一支装备到了牙齿,且八成都是本地人的军队,你认为进入不毛之地又如何?”
“总之,陛下还是多忧虑一下此事为妙,另外白发将军秦良玉不肯退出石柱之地,在那个地势险要的地方,火炮不能施展,高杰进攻两次,都被白杆军击退。
陛下也应该想想别的办法,莫要让白杆军遁入深山,成为帝国长久的祸患。”
“七成的白杆军已经成了我们的人,高杰难道是蠢猪吗?连一个只有不到两千白杆军驻守的小小石柱都打不下来?”
徐元寿看着云昭道:“陛下对君候似乎没有半分敬意。”
云昭道:“我尊敬了他六年,川中百姓就吃了六年的苦头,她直到现在,对我称帝一事都耿耿于怀,连冯英去年送去的年礼都丢了出来,说什么不食周粟!
她为大明征战一生,虽然我们也是受益者,但是,她不能这样食古不化!一再挑战朕的容人之心。”
徐元寿见云昭已经对自己用了尊称,就笑着摇摇头邀请云昭与张国柱去他的院子里喝茶。
他不再提归还云昭电报物件的事情,就是说,这事没得谈,云昭见状,也只好闭嘴,毕竟,在这件事上自己虽然是对的,却没有法子跟所有人说。
到了徐元寿的院子之后,就发现他家挤满了人。
再看看脸上含笑的张国柱,云昭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今日恐怕要处理整整一天的公务。
事实上,大家研究最多的依旧是羊毛跟蔗糖。
这两样猛兽已经获得了蓝田皇廷上下的共识,那就是将这两头猛兽彻底,干脆的放出去,看看对世界有什么变化之后再考虑下一步的动作。
对于关中百姓来说,羊毛即便是再值钱,也不会有人把自己的土地全部改成牧场,就像昔日的桑蚕丝价格不菲,人们虽然大量的栽植了桑树,却始终保证了口粮田不受影响。
所以,张国柱认为,羊毛生意完全可以在蓝田境内开展,唯有如此,才能有一个强劲的商贸来支持贫弱的大明江山。
蔗糖生意也是如此。
他们对这两样生意的未来非常看好。
云昭继续保持沉默,他没有跟张国柱这些人解释发生在英国的“羊吃人”事件,也没有跟这些人提起,蔗糖生意背后血腥的奴隶交易。
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即便是说出来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说不定会让这些人更加的兴奋。
因为,羊毛纺织生意他们全部放在了草原上,而蔗糖生意,他们也准备全部放在交趾。
不论是羊毛吃了多少人,都不会是大明百姓,这门生意只会给大明带来丰厚的利润。
不论那些准备在交趾种植甘蔗的商贾多么的恶毒,敢贩卖大明百姓,跑到天边基本上都没有活路。
这两点,张国柱还是考虑到了,他认为,乌斯藏人,蒙古人,以及西域人,应该加入到羊毛生意中来,而交趾的当地人,也应该参与到甘蔗种植中来。
这是**裸的掠夺,且没有任何刹车装置,甚至没有后备的应对手段,他们只想让这两门生意长长久久的为大明服务下去。
傍晚的时候,云昭终于从冗长的会议中脱身。
这一次他不肯乘坐火车下山了,而是沿着火车道一步步的往山下走。
张国柱见云昭有这样的雅兴,就欣然跟随。
火车道上走路很不舒服,因为两根枕木之间的距离,走一步太小,一次跨越两根又太大,所以,平衡性很好的云昭就走在了窄窄的铁轨上,看起来颇有童趣。
“陛下对今日的会议结果不满意吗?”
张国柱见云昭走的轻巧,也上了铁轨。
“没办法,我们现在太穷,想要迅速致富,就只能剑走偏锋了,你们把交趾想的太想当然了。”
张国柱道:“交趾还不在我们控制范围之内,我听说那里民风彪悍,历来不服王化,现如今,镇南关的戚家军旧部杨少康,朱晗,金子龙愿意为我们开路,陛下,我们需要支援他们一下吗?”
云昭冷笑一声道:“我们艰难的时候,他们对我们理都不理,云福亲自去镇南关邀请,结果碰了一鼻子的灰,还被人冷嘲热讽,还说什么,若不是看在昔日的一点渊源的份上,就要斩云福的人头。
现在,我们成功了,他们就要坐享其成,这世上哪来这么便宜的事情。
如今,交趾南北分裂,交趾郑氏与阮氏多年以来纷争不断,他们潜伏在镇南关养精蓄锐,恐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完成大明成祖皇帝”郡县交趾“的目标,重现戚家军的威风,从而继续向新的朝廷索要他们需要的地位与荣光。
如果新的朝廷不能给他们所需的东西,他们就很可能在交趾自立。
一个个的把事情想的太过理所当然了。
以为只要把自己的实力隐藏起来,就能在有朝一日奇兵突出干一番大事业。
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正在日新月异的改变着,他们以为的强大,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强大了。
同时他们也太小看交趾的那些野人了,从汉武帝开始我们就一直不停的想要经略交趾,到了大明之后,我们更是两次占领了交趾,结果如何呢?
还不是丢掉了交趾。
戚帅生五子,次子夭亡,其余四子不过是泛泛之辈,唯有一个侄儿戚金还算有几分戚帅的锋芒,杨文通,朱玉,金福确实都是真正的悍将,可是,他们都死了。
如今,两代人过去了,我不相信那些逃离了战场的戚家军旧部的子孙们还能有父祖血战到底的勇气。
依靠他们平灭交趾,这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与其相信他们,我不如相信张秉忠!”
张国柱犹豫一下道:“陛下先前对秦良玉绝情绝义,现如今又对戚家军旧部没了香火之情,我担心传扬出去对陛下的声誉不利。”
云昭冷冷的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张国柱道:“您现在是我大明的皇帝!”
云昭冷笑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皇帝跟人讲过情谊?我们要的是天下一统,所有站在这个目标对立面的人都是朕的敌人。”
张国柱虽然知道云昭今天在生气,可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生气,给了侍卫一个眼色,立刻,他们就拦住了等候了很久的火车,一行人坐上火车,回到了玉山城。
回到家里的时候,冯英,钱多多都在,自己的三个孩子也在,母子女五个人凑在一起搓丝线。
钱多多见丈夫回来了,就取过一个硕大的荷包在云昭的腰上比划一下道:“您还是适合佩玉佩,这些丝线缠绕的东西跟您不相称。”
云昭哼了一声就倒在了锦榻上,闺女云琸攀到父亲身上,然后坐在他的肚子上奶声奶气的道:“爹爹今天不高兴了。”
云彰道:“爹爹要是不喜欢谁就会打谁的板子,打了板子就高兴了。”
云显道:“不是这样的,能让爹爹生气,又不能打板子的人很多。”
云昭看看两个傻儿子,然后对冯英跟钱多多道:“我生的儿子都这么笨吗?”
钱多多笑道:“您当年不是说傻点好,傻点才像是您的儿子。”
云昭叹口气道:“不成啊,生在我们家,还是聪明些比较好,要不然会被那群人卖掉了,还帮他们数钱。”
“您今天又被谁给卖了?”
“张国柱,我把所有不好决断的事情都推给了他,结果,他今天借着在玉山书院开大会的功夫,又把这些可能背黑锅的事情推给了我。”
冯英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其中一定有秦良玉的事情,就笑道:“其实可以交给妾身去办的。”
云昭摇摇头道:“不成,我是皇帝,该做的决断还是要我来,不能事事都推给别人,张国柱今天的行为其实是在警告我。
在这么下去,我这个皇帝很可能会当得没了人心。”
钱多多道:“既然人家张国柱是一心为你好,干嘛还要生气?”
云昭抱着闺女坐起来道:“你知道个屁啊,以前,这种事情,张国柱都是直接告诉我的,那里用得着走这多的弯弯绕。”
钱多多啧啧出声道:“当您的臣子真是太难了,直言进谏您会不高兴,绕个圈子缓和的进谏您还是不高兴,您说说,要他们怎么做才成呢?”
云昭长叹一声道:“如果他们能把电报给我彻底弄好,我就谁的气都不生了。”
第一二零章云氏的独家学问
第一二零章云氏的独家学问
云昭的千秋大业进行的非常顺利。
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焦虑。
他的大军正在扫荡整个大明,大军所到之处,旧有的秩序就会灰飞烟灭,随着治理官员的进驻,新的秩序又被建立起来。
这一切都像扫帚扫过肮脏的地面一般清楚明白。
他的铁甲海盗船正在海洋上游弋,一旦发现目标,这些船就像鲨鱼一般扑向猎物,总能把猎物撕咬成碎片,然后剥夺他们所有的剩余价值。
他的大臣们已经懂得了一些起码的经济规律,正在制定一些放在后世就是严重反人类罪的政策,目的就是想把世界上所有的财富都弄到大明来。
他的商贾们已经开始全部产生了变异,有的变成了毒蛇,有的变成了狼群,有的变成了狮子,老虎,还有的变成了大象,在世界平台上横冲直撞。
蓝田军队所到之处,哪里的战乱就会平息,所有的不秩序的,不道德,不合情理的,不公平的现象都会消失,在军队与官员的高压之下。
一向喜欢向土地里播种东西的大明人,终于可以安心的种植自己想要种植的东西了。
对于帝国的未来,云昭从来就没有担心过,他相信,不出十年,一个繁荣,强大的大明帝国将会再一次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他之所以还是如此的忧虑,完全是因为……他有两个笨儿子。
玉山书院已经开始出现了类似疯狂水池管理员的数学题,也出现了快手工匠跟慢手工匠之间合作的问题,更出现了从洛阳到长安相向而行的两辆马车的问题。
不仅仅是这样,由于汉语的博大精深,数量庞大的同义字,同音字,变体字,也对蓝田帝国两个八岁的小王子造成了难以逾越的麻烦。
玉山书院对于小王子一向是一视同仁的,甚至会因为他们的爹是云昭,从而对这两个小王子寄予厚望。
不论是学习,还是练武,徐元寿一心要把遗留在云昭身上的遗憾,全部从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身上全部弥补回来。
当初云昭表现的有多么的妖孽,那么,现在他的两个儿子就要面临多么大的压力。
“你父亲的算术题从来就不会做错,甚至能给大家出一些有趣味,又有一些难度的算术题。”
“你父亲在背诵三,百,千的时候堪称过目不忘。”
“你父亲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可以做策论了。”
“你父亲的武功不好,却能正确的使用自己的智慧,让自己从不擅武学的困境中逃脱出来。”
“你父亲……”
两个每天都处在这种严重打击下的孩子回到家里之后,都需要云昭给两个心肝做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幸好是这样,才没有让那些人把自己的心肝宝贝逼迫成变态。
每天父子三人泡在澡桶里的时候一般就是这两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最快活的时光。
云彰显得木讷一些,不过这不要紧,这孩子做事情很稳重,而且一旦钻进某一个事情中的时候,往往就能做到全力以赴,这跟他的母亲冯英很像。
所以这孩子对于一些需要持之以恒的毅力才能干好的事情,一般都干的很好,比如——武学。
云显就不同了,尽管这孩子今年只有八岁,但是,云昭已经从他身上看到了花花公子的影子。
他很聪明,但是,他从来就不会把自己的聪明劲用在钻研学问上,他的兴趣明显的很多元,且最喜欢的就是武学。
一个人呢,兴趣一旦驳杂就完蛋了,因为这表示着他做什么都是半瓶水咣当。
两个孩子都随母亲的气质多一些,至于云昭,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气质。
云彰偷偷从父亲的阔口酒杯里喝了一口葡萄酒,对父亲道:“爹,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真的能弄懂所有的算术题,并且比先生们还要厉害一些?”
云昭回忆了一下自己上二年级时的模样,坚决的摇头道:“不可能,不过那个时候九九乘法表我倒是背的滚瓜烂熟。”
云彰抓抓脑袋道:“九九乘法表我也能背,爹,先生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是不是真的啊,你真的看一遍书就能把文章背下来?”
云昭坚决的摇头道:“没有,都是我头一天晚上预习了功课,第二天再加深一下记忆,基本上就能做到先生们要求的过目不忘,你也可以试试,保证能让先生们吓一跳。”
“哦,爹爹,你好狡猾。”
云昭微微一笑,就把儿子从浴桶里捞出来,放在木头台子上给他打肥皂,等孩子全身都被肥皂泡覆盖了,就从澡桶里捞出另外一个接着打肥皂。
这个就是一个懒的,只要听到父亲跟哥哥两人在讨论有关于学问的话题,他一般都会装死。
“我听说你被一个叫做薛原的同窗打的很惨?”
听到这种侮辱性的话语,云显立刻睁开眼睛道:“是两败俱伤!”
云彰在一边道:“是你败了。”
云显听哥哥这样说,也就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准备听父亲训斥。
跟云显这个谎话精比起来,云彰这孩子只要一张嘴,说的一定是实话。
云昭没有训斥儿子,继续给光溜溜的儿子打肥皂,一边打肥皂一边道:“武功这东西啊,你爹爹我是没脸说你的,这东西付出一份汗水,就有一份收获,强求不得。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认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爹,你娘的武功就不好,你武功不好也怨不得你。”
“是我没有好还练武!”
云昭跟钱多多两人在云显的眼中就是神一般的人物,他能承认自己失败,绝对不会容忍因为自己的失败牵连到爹娘的名声。
“明天我帮你!”
云彰在一边很贴心的安慰弟弟,他在那群孩子里面,是真正的武学高手,属于那种打遍同窗无敌手的那种存在。
“好!”云显答应了,且答应的很是干脆。
要知道跟云彰一起练武,就预示着他也要被冯英折磨了。
很好,洗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父子三人就冲掉身上的肥皂泡,披着浴巾离开了洗澡的地方。
澡堂外边,就是一处玻璃阳光房。
这里是男人的地方,云昭不准钱多多,冯英以及闺女云琸过来,是父子三人的独立空间。
已经五月了,所以,阳光房的顶上有遮光的竹帘子,前后窗户也开着,过道里凉风习习,带着阳光房也清凉无比。
洗过澡,躺在竹床上好好睡会,是很好的享受。
今天是属于儿子们的,所以,云昭就表现的很好。
父子之间的感情还是需要慢慢培育的,不能说你生了儿子,儿子就会天然跟你亲近。
躺在竹床上聊天的环节,永远都是云彰,云显最喜欢的环节,因为,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会给他们讲一些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跟场景。
“咱们的玉山的火车还不够好,铁路铺设的也不够多,以后至少要铺设三十万里才算是勉强够用,如果我们的疆域扩大了,还要修建更多的铁路……
下一步就是要铺设从玉山城到长安城的火车轨道,同时,蓝田县到凤凰山大营的铁路也要开始同时动工……
儿啊,你们想想,当我们用铁路将全大明的城市都连接起来,这些火车铁路就会变成绑缚大明国土不容分裂的钢铁锁链。
这事啊,你爹爹看样子是没有办法完成了,等你们以后当上皇帝了,一定要继续修路,修铁路,不论花多少钱,都是非常值得做的一件事情。”
云彰听得非常认真,云显却有些不耐烦,扯扯父亲的睡衣袖子道:“爹,我要听白熊跟鹅的事情。”
云昭拍拍云显红扑扑的小脸道:“好,我们再说白熊跟企鹅!
这两种东西呢,一个生在极北,一个生在极南。
你们现在已经知道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就是一个倾斜旋转的巨大球体,那么,极北,极南,就在这个球的两端。
极北之地是一片海洋,而极南之地是一片大陆,这两者唯一类同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常年处在冰雪笼罩之下……”
钱多多就坐在阳光房的外边,那里有好大一簇竹子,她可以看到阳光房里的父子三人,他们父子三人却看不到她。
每当这父子三人开始在阳光房闲谈的时候,钱多多,或者是冯英就会守在外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云春,云花都不成。
自从钱多多无意中从云显口中知道了他们父子的谈话内容之后,就严厉的告诫云显不得将这些谈话内容外泄,同时,也把事情告知了冯英,对云彰也做了同样的约束。
直到日头偏西的时候,父子三人才精神饱满的从阳光房出来,准备去大吃一顿。
看到自己的丈夫带着两个孩子从阳光房有说有笑的出来,钱多多很骄傲。
自己的丈夫对孩子慈爱且温柔,自己的孩子对他们的父亲也充满了崇敬之心,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还有专门的,秘密的学问作为情感链接,这是极好的。
第一二一章故人心
第一二一章故人心
钱多多跟冯英猜测的没有错。
云昭在制定了蓝田的政体之后,作为一个人,他自然要考虑到子孙以后的生活。
指望一个家族全是超级精英,这不可能。
但是,作为一个后来人,云昭却能将自己子孙的眼光无限的拔高。
只要子孙们的眼光还是超人一等的,那么,他就能安稳的坐在皇帝宝座之上,接受万民拥戴。
大明以后的历史自然是没必要多说的,这需要他们自己去创造,可是呢,大明以外的地理分布,矿藏分布,人文社会的变化以及科技发展的一般规律与次序,却一定要教给自己孩子的。
就是因为有这些学问,云昭才对国内资源是如此的淡漠。
皇族从来都是贪婪的,任何一个皇族都不会例外,云昭自忖并非圣贤,能不染指国内那些属于百姓的资源,云昭就觉得自己对得起大明的所有人。
云显对于一板一眼的工作看样子是没有什么兴趣,唯独说起外边的世界的时候却会两眼放光。
就连钱多多自己都承认,云显好像对于权力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
云娘,云猛,云虎,云豹这些人早就说过,云氏如今即便是发达了,也不会放弃明暗两条线走路的模式,所以,从现在起,对于云彰跟云显的教育,明显就有了轻重点。
这两个孩子,不论是哪一个,都有自己极为重要的工作去做,如果能做的满心欢喜最好了。
冯英,钱多多从来都没有问过自己孩子到底从父亲那里学到了些什么东西,她们甚至把这一点当做自己恪守妇道的标志性行为。
家事国事天下事,全部铺开之后,每天都能收到雪片般的捷报,云昭的眼前就豁然开朗了。
世界对左懋第来说却没有像对云昭那样开朗。
他带来的使者团,在长安坚持了七天之后就星散了。
陈洪范等人已经回了南京,听说准备辞官不做回乡务农。
左懋第没有回去。
他在朱氏府邸的对面,准备开一家蒙学……
没有与崇祯皇帝同生共死,已经让他非常的难过了,现在,既然太子,永王,定王还在这里,那么,自己就守着,为朱明王朝尽最后一份心力。
他居住的永兴坊是一个新建立的坊市。
此时的长安,正在向旧时长安蜕变中,听说在官府的规划中,还是会出现一百零八个坊市,只不过长安官府将之成为一百零八个封闭的居民区。
永兴坊是一座新建的坊市,左懋第到了长安之后,发现朱明太子,永王,定王居然好端端的居住在长安,几次登门觐见,都被长公主给拒绝了。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用使者团的钱,买下了朱氏府邸对门的一座不大的院子。
左懋第在家门口,郑重的贴上了招收弟子的文告,他不期望能收到多少弟子,只希望对面的长公主能看到,将太子,永王,定王交给他来教导。
多年的官宦生涯,让左懋第养成了不急不躁的习气,即便是沦落至此,依旧心平气和。
他明白,长公主之所以不敢见他,纯粹是因为担忧蓝田官府,担心他们会把一个‘意图叵测’的罪名安在他们头上,给这个本来已经非常不幸的家,带来更大的灾难。
居住在对门的左懋第自然是法眼如炬的,他甚至将自己的卧室安置在靠墙的厨房里,并且在沿街的那堵墙上开了一个窗户,窗户就在他的书桌旁,只要他一抬头,就能看见朱氏的大门。
从这半个月的观察来看,左懋第可以很肯定的一点就是——蓝田官方似乎真的忘记了朱明皇族,且看样子在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
没有官员前来打扰,也没有密谍模样的人登门,甚至没有假扮泼皮的人上门来勒索,朱氏府邸甚至连一个前朝的访客都没有。
朱氏一家子,就这样关着门,平平静静的过着日子。
清晨的时候,朱氏的偏门慢慢打开了。
四个白面无须,却穿着黑衫,带着黑色软帽打扮的人离开了府邸,其中两个人挑着箩筐,另外两个挎着竹篮,看样子是要去菜市场买菜了。
左懋第穿好衣衫离开小院子,不远不近的跟着这四个宦官,他想找这四个宦官把朱氏府邸的情况问的更清楚一些。
长安由于金吾不禁的缘故,为了让手里的菜蔬,鸡鸭鱼肉卖一个好价钱,他们大半夜的就已经进了城,等他们摆好摊子,此时,天色刚刚亮起来,早市也就开始了。
左懋第看着四个宦官熟练的跟乡农们讨价还价,看着他们流水一般的购买了很多精细的吃食,这些吃食流水般的装进了箩筐。
他们同时还定了数量众多的米粮,整头的猪羊以及大量的时令蔬菜,让人家给送到家里去。
左懋第明白,朱氏府邸如今装满了人。
从长安官府处左懋第发现就在这座府邸里居住了不下七百人。
从采买宦官花钱的程度来看,长公主手中还是有大量钱财的,否则,就这七百人不事生产,每天白白吃喝花费的银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眼看着四个官宦采买完毕,提着竹篮,挑着竹筐来到一个卖豆腐脑的摊位跟前,只说一句老规矩,老板就迅速端来了豆腐脑,油条等一干吃食。
左懋第也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折扇放在桌面上,不等他摊开皇帝御赐的折扇,证明自己身份。
四个宦官立刻就转移了桌子,并不愿意跟左懋第多说一句话。
左懋第才要追过去,就见为首的宦官低声道:“您以前是大明的官,奴婢看出来了,可是,不管您是谁,想要干什么,只求您,莫要打扰朱府。
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太后娘娘,公主,太子,皇子,我们只是一群侥幸逃出生天的可怜人,只想着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活下去,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如果您但凡感念先帝的恩德,就请先生离我们远远地。”
左懋第道:“劳烦公公回去禀报长公主一声,就说某家左懋第,现如今,不是蓝田皇廷的官,也不是大明的官,就是一个老秀才。
只想在长安开一家私塾,寻找一些蒙童开蒙,并无什么雄心壮志。
如果长公主知晓某家的名姓,就请长公主将太子,定王,永王交给我来调.教,虽然不一定能成材,但是,老夫一定保证可以让他们学会如何活下去。”
说完,就开始低头吃自己的食物,再没有说一句话。
宦官们纷纷低头吃饭,吃的很快,吃过饭之后就匆匆的离去了。
左懋第吃完之后,会了账,摇着折扇再一次踏进了早市子。
对于这种早市子,左懋第还是很熟悉的,这些大半夜就进城买卖的农夫们,一般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就会结束交易。
他只是吃惊于早市子的规模,以及早市子上丰富的物产。
一般来说,这样的早市子在长安城有两个,一个是东市,一个是西市,与京城的早市子一般无二,都负责供应城市居民的菜蔬,禽肉蛋鱼。
眼前的这个早市子毫无疑问要比京城的早市子来的大,这里虽然也是人声鼎沸之所,却远比京城早市子骡马牛屎尿横流的场面好的多。
就是他这种无心购买东西的人,也不知不觉得混迹其中,乐而忘返。
对一个亲眼目睹过极端贫穷,极度苦难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场景会比物质极大丰富的场景更好看的了。
宦官刘成匆匆的带着三个手下回到了朱氏府邸,去了厨房交割了账目之后就来到中厅,向公主的贴身宫娥说出了要见公主的请求。
此时的朱媺娖正手握一卷书,来回的在三张书桌周围转悠,他的三个弟弟正趴在桌子上用心写字,他们不得不用心,稍有不对,朱媺娖的竹板就会抽在他们身上。
一篇大字终于写完了,已经十四岁的朱慈琅小心的将大字放在一边,看着一脸严肃的姐姐道:“大姐,我们能出门了吗?”
朱媺娖摇摇头道:“不能,我们要为父皇守孝三年。”
“可是,父皇的遗骸……”
“放心,云昭不会任由贼人来糟蹋父皇的尸身,必定会有妥当的安排,等父皇丧期过了九九之后,我会去见云昭,追问父皇尸身的下落。”
朱慈琅有些担忧的道:“云昭这人的名声不好。”
朱媺娖冷笑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人家的名声好得很,好好读书,好好练武,千万莫要自满,就你这样的人,在玉山书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朱媺娖的话让正在写字的两个年幼的弟弟也转过头来,瞅着两个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她的心莫名其妙的软了下来,温言对朱慈琅道:“我们只有表现的越平凡,活下去的可能就越大。”
朱慈琅点点头,重新扯过一张纸,继续写字。
宫娥传禀了刘成要见她的消息,朱媺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刘成几人是家里的采买管事,平日里,只有他们才有出门跟人接触的机会,她很担心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是说左懋第来了?”
“启禀公主,确实是左懋第,奴婢早年在皇极殿当差的时候,见过此人。”
“他要干什么?”
“左大人希望殿下能把,太子,定王,永王交给他来教诲,还说,不求让太子,定王,永王三人成材,只求能教会他们如何在险恶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第一二二章自污是有一个限度的
第一二二章自污是有一个限度的
朱媺娖考虑了良久之后,就亲自去了长安司法部下属的慎刑司把左懋第给告了。
状告左懋第的原因是——此人行为不检,窥伺良家门第。
于是,左懋第就被捕快们带到了慎刑司问话。
面对年轻的慎刑司官员,左懋第笑而不语,对于朱媺娖的控告,全盘接受。
所以,左懋第就以行为不检的罪名,被槛押三日以儆效尤。
黄宗羲闻听左懋第被槛押第一时间就跑来探望老友,却发现老友正在监牢中与同牢房的人犯们打牌打的不亦乐乎。
见老友来了,就把牌交给了别人,去掉挂在耳朵上的草根,来到监牢门口道:“你怎么来了?”
黄宗羲怒气冲冲的道:“听闻你左懋第日夜窥伺良家宅邸,我出于好奇,就赶紧来看看,是不是你被人冒名顶替了。”
左懋第道:“你怎么就不认为是我被人冤枉了呢?”
黄宗羲道:“如果是别人家,我还会有这种疑惑,听说你一直在窥伺朱氏府邸之后,我就觉得这种事你干的出来。”
左懋第笑道:“你们这些人已经忘记了朱明天下,我还是没有忘记。”
黄宗羲道:“现在是朱氏状告你窥伺寡妇府邸,你知道这名声传的有多臭吗?”
左懋第笑道:“心如明月照大江。”
黄宗羲叹口气道:“现在,人家认为你左懋第是在窥伺人家朱氏府邸里那群美貌的寡妇呢。”
左懋第叹口气道:“为了活命,已经到了不惜自污的地步,黄宗羲,你们真的对朱明就没有半分故旧情分吗?”
“他们活的好好地,你招惹他们做什么?如果继续这样冷清几年,等世人遗忘了朱明,这些人也就能慢慢地活过来了,你这样一头扎进去,真的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我不相信以你左懋第的眼光会看不出蓝田皇廷对这一家的处理方式就是冷处理,容他们活着,但是,他们必须忘记自己昔日尊荣的身份,如果过不了这一关,再宽容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朱媺娖现在做的很好。”
左懋第道:“我无力起兵与云昭争天下,也不想重新打乱将要平静下来的大明,我只是想为朱明尽一份心力,偿还昔日的知遇之恩。”
黄宗羲笑道:“你如今是一介白衣,区区两个捕快就能让你下狱,你哪来的能力帮助他们?”
左懋第笑道:“这次下狱不算冤枉,某家确实窥伺朱氏府邸了,而且只是槛押三天,慎刑司量刑宽大,不负慎刑之名。”
黄宗羲道:“你当初在韩城担任县令的时候就用了蓝田的法子来治理韩城,那里的百姓至今对你还感恩戴德……”
左懋第大笑道:“还有呢?”
黄宗羲道:“还有,就是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蓝田官员,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担保,你可以继续在蓝田为官,继续造福百姓。”
“还有呢?”
“还有就是当你在蓝田的官当得足够大,有足够的话语权,并且能在人民代表大会上可以自由发表你的见解被大家认同的时候,事情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那时候,如果你的意见得到了过半代表的尊重,相信我,就连云昭都不能推翻人民代表大会的决议。”
左懋第大笑道:“皇权,皇权,杀头之权!人民代表大会反对了云昭的意见,只会给更多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黄宗羲也跟着大笑道:“桀犬吠尧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某家是一头桀犬?”
“朱由检的暴行与桀有什么区别?他们又都是亡国之君,说你是桀犬,有什么不对呢?
云昭意在千古一帝,一群亡国妇孺,杀不杀的可能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我甚至怀疑,除过监察部依旧在监察朱氏府邸之外,云昭很可能已经忘记了这一家人的存在。”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蓝田皇廷现在讨论的最多的事情,并非蓝田境内的事情,甚至都不是大明境内的事情,他们已经在考虑如何阻止,驱除俄罗斯人在北方的渗透,以及,在马六甲海峡上修建海关关口的事情。
不日,乌斯藏的大活佛又要来玉山讲经持法,***的智者也不远万里而来,同样要在玉山修订宣读***法典。
草原上的大活佛莫日根已经在宣扬,凡是有牧人之所,便是佛国,凡是有佛音之所,便是中华人的住所。
云昭现如今也提出中华人这个想法,他提出,汉人是中华的长子,其余族人是中华另外的孩子,只要认同这个概念的人,便是我中华人,便是我大明人。
便会享受大明律法的保护,大明军队的保护……大家相亲相爱的在一个大家庭里生活。
仲及兄,在这个大世界面前,区区朱明的几个妇孺算得了什么?
仲及兄,这才是‘日月生辉,普照大明’的大世界,想要真正实现这个大世界,就需要我们所有人付出足够的努力,你这般人才为了几个妇孺就准备放弃这一生,何其的糊涂!”
在蓝田坐监牢,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吃,每人每天有三个硕大的糜子馍馍,而做这些馍馍的厨子也没有好好地做,有时候会在里面发现虫子或者树叶,哪怕是老鼠屎也不罕见。
自从黄宗羲走了之后,左懋第就没有再打什么牌,尽管他很喜欢这种游戏,在听了黄宗羲的解说之后,这东西就没有那么好玩了。
正在吃馍的左懋第从嘴里吐出一片完整的树叶,继续啃着馍馍,此时,他的脑海中正刮着恐怖的风暴。
大明太祖历经千辛万苦,才驱赶走了蒙元统治者,还汉人一片朗朗青天……
大明成祖征战一生,方才将蒙元驱赶去了漠北,轻易不敢南下牧马……
三宝太监率领浩浩舰队,几次下西洋宣示大明国威,一时间,万国来朝,莫有不膜拜者……
接下来的大明本应该步上一个更加辉煌灿烂的明天……可惜,一切都戛然而止。
不论是王阳明,还是张居正,他们虽然都是一世之豪杰,呕心沥血也只能让大明出现短暂的光明,而后,终究会被黑暗吞没。
左懋第不是不知道大明的弊病在那里,他曾经想过改正,曾经无数次上书皇帝直言朝廷痹症,然而,一次次的满怀希望的上书,一次次的被呵斥……
左懋第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咚咚作响,这种感觉是他担任给事中之后第一次上书时的感觉,这让他血脉贲张,不能自抑。
“放我出去!”
左懋第丢掉手头黄不拉几的糜子馍馍,拼命的摇晃着监牢的栏杆朝外边大声呼唤。
迎面泼过来一桶凉水,将他弄得浑身湿漉漉的。
一个正在啃着黄馍馍的人犯也被波及,无奈的对左懋第道:“老左,消停一会,你这才两天,还有一天才能出去呢。
要是难受,我们就打牌,忍忍,这里的黄馍馍虽然难吃,可他管饱啊。
就算是你想你家对门的寡妇了,再忍一天,到时候兄弟教你一个从玉山书院传出来的偷窥法子,保证你可以偷看一个饱。”
浑身**双手还抓着栏杆的左懋第艰难的转过头瞅着这个无耻之徒道:“玉山书院传出来的法子?”
人犯见左懋第这个读书人似乎有了兴趣,就放下黄馍馍道:“用镜子,用几个镜子拐弯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左懋第咬着牙道:“你又是犯了什么事情进来的?”
人犯嘿嘿笑道:“跟你一样啊,都是见了美貌妇人就忍不住的好兄弟。”
左懋第的身子颤抖一下,目光扫视过同居一个牢房两天的那些人,颤声道:“都是?”
人犯诧异的道:“不是一个罪名的进来的,岂不是会被人活活打死?不过,说实话,你这种读书人进来的确实不多。
等大家伙出去了,都相互照应一下,先说好,谁要是能进明月楼,一定要喊上我!”
“明月楼的护卫厉害,会打断你的腿!”另外一个人犯轻声道,看他挪动瘸腿的动作,应该是被明月楼的护卫打的不轻。
左懋第努力的让自己安静下来,他心有明月,虽然不在意一时的误会,可是,他身为高级读书人的骄傲,却让他实在没有法子再跟这些无耻之徒继续困局一室。
所以,他再次双手握住栏杆大声吼道:“我自首,我自首,我杀过人……”
这一次,狱卒们没有用水泼他,而是给他装上镣铐之后,就由四个狱卒护送着直接去了戒备森严的重囚牢房里去了。
这一幕让几个伤风化的人犯看的目瞪口呆。
直到左懋第被押送走了,那个号称学会了玉山书院偷窥法子的人犯喃喃自语道:“这位才是我辈中人的楷模,一日不见女人,宁愿死!”
其余人犯也纷纷挑起大拇指,为左懋第喝彩。
裴仲向云昭禀报左懋第惨事的时候,云昭正在接见徐五想。
京城已经算是彻底拿下来了,应该派一位经验丰富的重臣去坐镇。
选来选去,就徐五想最好,而徐五想因为挑战国相位置失败,也很想找一个更加重要的位置来证明自己不比张国柱差,所以,匆匆交接了汉中的公务,回到了蓝田。
“京城里如今人心惶惶,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前明官员作为我的副手,我以为,这个左懋第就非常的合适。”
云昭笑道:“此人是朱明官员中为数不多可以直接拿来用的官员,他本人的能力也够,你的建议我是同意的,不过呢,你既然要用此人,那么他的思想教育工作,也应该落在你的身上。”
徐五想摇头道:“我的前程远大,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赌上我的声誉,不是说,黄宗羲愿意为他作保吗?
就由他来作保好了。”
第一二三章骗你真的是在为你好
第一二三章骗你真的是在为你好
(中华人概念,来自于江西赣州一位大牛正在努力推行的”大客家人“概念,他嫌弃以前的客家人概念太狭窄,人数太少,就解剖了“客家人”三个字,他把客家人的客字笼统的解释为做客的意思——然后就很有意思了,只要是背井离乡去外地讨生活的人——都归入到“新客家人’的范畴里面来了,一下子,客家人增加了好几亿……我觉得很牛逼!就改头换面用一下。)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徐五想认为自己做一个毫无瑕疵的干净人很重要,再者,左懋第这人名声在蓝田已经臭大街了。
这样的人可以用,就像马桶一样不能少,可是,要他每天去伺候马桶他还是不肯干的。
尽管很多人都知晓,左懋第很冤枉,却没有人愿意去多做解释,毕竟,跟联系朱明皇室意图谋反的罪名比起来,偷窥寡妇家的罪名就不算什么了。
而蓝田监察司也没有想着把这件事闹大的意思,所以,在他们的纵容与推动下,左懋第偷窥朱明寡妇美色的帽子就扣定了。
他此生休想在心存朱明社稷的文人中间有什么立足之地。
对于蓝田来说——这样的人现在就能用了!
蓝田县的政治看起来清明,看起来公正,实际上,指望一群土匪出身的人品行能高洁到哪里去?
只要是能用的手段,他们都不会放弃。
夏完淳也把自己的父亲从南京带来了蓝田。
借口就是母亲已经病的死去活来了。
所以,当夏允彝回到家中,发现自己妻子正坐在屋檐下带着家里的几个雇佣来的仆妇裁剪桑叶的时候,怒火勃发,再回头,却找不见那个逆子了。
“南京的事情张峰,谭伯明他们已经处理完毕,正按照计划进行,第一步的土改作业正在进行,虽然会有很大的反弹力量,不过,应该会平静下来。
毕竟,土改的风声放出去之后,那些有大量田地的人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现在还需要张峰,谭伯明手中的兵力弹压,才能安稳无恙。
如果,他们继续抱着舍命不舍地的做法,他们的命真的会没有。
史可法,陈子龙他们正在极力的劝说那些大户人家,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答应,接下来的风暴将比白莲教教乱更加的可怕。”
云昭听完夏完淳的解说,瞅着自己的弟子道:“也就是说流血是必不可免的事情是吗?”
夏完淳道:“穷苦百姓已经被发动起来了,而那些大户人家直到我走的时候只有少数人遵从了我蓝田律法,依我看来,流血不可避免!”
云昭皱眉道:“有人怂恿吗?比如说,钱谦益,阮大钺,马士英这些人。”
夏完淳道:“没有,钱谦益,阮大钺,马士英是第一批遵从蓝田土地律法的人。”
云昭叹口气道:“让他们逃过一劫啊,有时候,一个人的眼光与智慧真的能让他长命百岁。”
夏完淳道:“师傅,就任由他们逃过一劫?”
云昭笑道:“此时的大明,就是一片汪洋大海,我们就是新的一波浪涛,有的有毒的鱼在风波到来之前就把自己藏在沙子里了。
有些鱼会离开水面,避开波涛。
这是必须允许的事情。
好在,来日方长,是人是鬼总会表露清楚的。”
听了师傅的话,夏完淳便不再提起南京,那里有钱少少坐镇,又有张峰,谭伯明这两个大佬操作,不论是史可法,还是陈子龙,他们都不过是师傅掌中的鱼,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在师傅的桌案上看到了关于李弘基的文书,获得师傅的首肯之后,就拿起来仔细的研读。
这是一份厚厚的报告,足足有三十七页之多,看完文书,夏完淳对于李弘基的目标以及这支农民起义军的未来有了一个直观的理解。
首先,李弘基与吴三桂已经合流!
李弘基携大军抵达山海关之后,在一片石之地,先是全力攻伐镇守西罗城的曹变蛟,而吴三桂在同一时间向镇守东罗城的王朴发起了进攻。
在里应外合之下,曹变蛟与王朴分别战死在东西罗城,李弘基大军乘势进占了山海关附属的东西罗城以及两侧的翼城。
吴三桂与李弘基歃血结盟,从水火不容的仇敌,变成了亲密无间的兄弟。
夏完淳总算是看出来了,在蓝田与建奴两方的沉重压力下,这两个同床异梦的家伙,终于结成了同盟,这个同盟从目前的状态来看是,是真诚的。
对李弘基与吴三桂而言,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李弘基如果被蓝田抓住,绝对是死路一条,他的天灵盖一定会被云昭制做成最珍贵的酒碗,或者茶碗,虽然这东西上会镶金嵌玉珍贵异常,李弘基还是喜欢把天灵盖留在自己的脑袋上。
山海关附近早就成了吴三桂家族的产业,能在这里种地生活的人,基本上全是吴氏一族的族丁,一旦云昭进占了山海关,吴三桂明白,这里的土地立刻就会成为大明百姓的土地。
他们这种在本地根深蒂固的将门,一定会被勒令迁移。
迁移对于吴氏一族来说那就是一个要命的事情,没了土地,就没有族丁,没有族丁,就没有吴氏家族。
他们两者任何一方都没有独自占领山海关自立的本钱,只有联合在一起,才能小心的向建州方向扩张,最后为两方人马打出一片生存的空间。
师傅曾经猜测,李弘基之所以会毫无顾忌的向京城进军,很有可能已经与建州人达成了某种合约。
从文书上反馈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样的,不过,与建奴达成合约的不仅仅是李弘基,还有吴三桂。
这个合约达成的基础就是——多尔衮不愿意跟云昭当邻居。
无数的事实证明,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他家界碑会胡乱跑的邻居!
而蓝田野猪云昭这个人对于土地的奢求永远没有尽头。
“现在看明白了吗?”
云昭停下手中的毛笔,抬头看看夏完淳。
“大明有六成的火炮全在山海关,大明最后一支能战斗的骑兵也在山海关,大明朝最大,最凶悍的流寇也在山海关。
这些没有了退路的人,一定会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这就是弩酋多尔衮的如意算盘。
不过,他凭什么认为,李弘基,吴三桂会乖乖的帮他看守山海关边界呢?”
云昭从夏完淳手中拿回文书道:“因为多尔衮可以跟李弘基,吴三桂商量,跟我们当邻居,只有死路一条。
另外,多尔衮已经开始全力经营朝鲜,想利用朝鲜的人口,以及鸭绿江边的长白山,形成一条新的防线,在朝鲜割据称王。
你也看到了人家开始在那里修建长城了。
李弘基,吴三桂就是给他创造时间备战的人。”
夏完淳搓搓手道:“师傅,我们需要现在就进攻山海关吗?”
云昭摇摇头道:“山海关以外有沃野千里,需要有人开发,以前的时候,大明与建奴不断地作战,百姓没法子好好地开发那里的土地。
现在,建奴终于变得安稳了,又来了上百万的贼寇跟流民,李弘基又在京城弄了好几千万两银子,等他们将银子全部花在开发土地上,我们再动手不迟。”
“可是,这样做,会让建奴坐大的。”
云昭冷笑一声道:“建奴在朝鲜坐大?你问问与朝鲜一水间隔的德川家康干不干!”
说完话,见夏完淳还是有些不明白,就摸摸弟子的圆脑袋道:“我们自己潜心发展,治理天下,安抚百姓,致富百姓的时候,别的国家不能闲着——他们最好一直处在战争状态中。
就目前而言,我们的兵力已经运用到了极限。
天下太大,我们的兵力太少,可用的官员太少,而百姓辛苦的时间又太长了,京城,河北一带要开始进入防治鼠疫的工作中去。
中原之地,还需要三到五年的休养生息的时间,江南之地正在进行土改,云杨军团马上就要南下,西南之地还在打仗,蜀中的高杰正在剿匪,段国仁又要经略新疆,孙国信大喇嘛又想要在布达拉宫坐禅。
韩秀芬又在马六甲海峡挑起了战火,施琅正在清理郑氏残余,还要与荷兰人争夺台湾。
所以呢,不是我们不想尽快消灭李弘基,吴三桂,而是一旦消灭了他们,清除建奴又会提上日程,清除掉建奴,朝鲜有需要平定,很麻烦,而我们现在其实没兵了。
只能让他们先快活一阵子。”
云昭三言两语给弟子说清楚了蓝田目前需要应付的局面,然后就把夏完淳给撵出去了。
无处可去的夏完淳不想现在就去书院,想到父母亲团聚了,家里应该有一个很好的氛围,就骑上马一路狂奔了八十里地,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里,却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抹眼泪,而父亲不见了踪影,就问母亲:“我爹呢?”
母亲抬起头,看看大儿子道:“你爹回南京了。”
夏完淳一听暴跳如雷的吼道:“我爹回去干什么?继续被张峰,谭伯明当猴耍?继续被钱少少当盾牌使唤?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员,怎么就看不出来张峰,谭伯明其实都是蓝田官员呢?
他怎么就看不出南京城上下的大小官员,就他们几个是大明的官呢?
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大明官员怎么可能使用的这么顺手,这么清廉。
他大明的大部分官员千里为官只为钱,我爹平生只找到了史可法,陈子龙两位伯伯这样的知己,一下子忽然跳出来两千多清正廉洁的知己,他就没有怀疑过吗?”
刚刚咆哮完毕,就听身后咯喽一声,然后就有人摔倒的声音。
急忙回头看,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夏允彝倒在地上,浑身上下不断地抽搐……
第一二四章雏凤清音
第一二四章雏凤清音
夏允彝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夫人正守在一边哭泣。
“那个孽障呢?”
“在门口跪着呢。”
“让他进来。”
“夫君,你要处罚的轻一点,这孩子如今地位不同了,你要是处罚的重了,他颜面不好看,也会被别人笑话。”
“我不处罚他,我想给他磕头,求他饶了他可怜的父亲。”
“那是大不敬!”
“他对他的父亲我可曾有过半分的恭敬?”
“老爷,这件事不能算。”
“为什么?”
“天地君亲师,云昭是我们孩儿的君,也是我们孩儿的师,他忠于他的君,对你这个亲隐瞒,从道理上是能说得通的。”
“所以说,我是一个连儿子都比不过的废物?”
“老爷又差了,这世上比不过儿子的人车载斗量,人人都说强爷胜祖,那个当父亲的不盼着儿子超过自己?
老爷不能因为咱们儿子比您强就责怪他。”
“让让进来!”夏允彝有气无力的道。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悠长的噩梦……现在让儿子进来,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这场噩梦还有没有尽头。
夏完淳举着荆条连滚带爬的来到父亲床前,父子两对视一眼,夏允彝转过头去道:“把脸扭过去。”
夏允彝就背对着父亲跪在地上,准备接受父亲的责罚。
等了半天,荆条没有落在身上,只听见父亲低沉的声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峰,谭伯明是什么时候投靠你们的。”
夏完淳叹口气道:“张峰,谭伯明是玉山书院第四届的毕业生,毕业之后一直在蓝田为官,后来,史可法伯伯到了蓝田,张峰见识过史可法伯伯之后,认为可以执行一个叫做鹊巢鸠占的计划。”
夏允彝苦涩的道:“好一个鹊巢鸠占。”
夏完淳见父亲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继续道:“史可法伯伯其实并不擅长治理地方,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想法,他在应天府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于是,张峰,谭伯明就替史可法伯伯制定了一个新的鹊巢鸠占计划——就是一步步的用史可法伯伯的部下一点点蚕食应天府旧有的官员。
史可法伯伯也对朱明的官员很不放心,然后……”
夏允彝道:“然后,张峰,谭伯明就召集了很多蓝田官员是吗?”
夏完淳摇头道:“父亲,事情不是这样的,这些人都是史可法伯伯,陈子龙伯伯,以及您在日常工作中,不断地发现人才,不断地提拔人才,最后才有这个规模的。
您应该知晓,选拔人才可不是张峰,谭伯明他们的公务。”
夏允彝道:“我在应天府的乡下,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叫做赵国荣的年轻人,我与他想谈甚欢,无意中听他说,他祖上乃是三代的仓储管事,他自幼便对此事较为精通。
为父见此人虽然没有一个好相貌却谈吐不凡,字字切中仓储之道的精要之处,就把他推荐给了你史伯父,你伯父与赵国荣交谈考校之后,也觉得此人是一个难得的偏门人才。
以微末小吏的职位试探了他一年之后,结果,他在这一年中,不仅仅做了他的本职公务,甚至还能提出很多不错的规章来防控仓禀的安全,还能主动提出一货一人,一仓一组杜绝贪渎的法子。
你史伯伯以此人为能。
你陈伯伯也对此人赞赏有加。
区区三年时间,就把他从一个微末小吏,提拔为应天府仓曹大使……即便是今日,你父亲我,你史伯伯,陈伯伯都觉得此人不贪,不苟且,行事隐隐有古人之风。
儿啊,你告诉你没用的爹,难道说此人也是……”
夏完淳见父亲的嘴唇发干,就端着水碗伺候了父亲喝过水之后低声道:“是啊,赵国荣啊,在玉山书院也是大名鼎鼎的存在。
不知道父亲发现了没有,蓝田这边的封疆大吏的名字其实都有一个“国”字吗?”
夏允彝的脸上刚刚有了一点血色,闻言立刻变得苍白,颤抖着嘴唇道:“莫非?”
夏完淳长长叹了口气道:“威天下者国,功天下者国,雏凤清音者国,潜龙腾渊者国。”
夏允彝慢慢地转过头去有些哀伤的道:“原来,我看中的人是玉山书院的潜龙……”
夏完淳见父亲如此哀伤,心中也是老大的不忍,就勉强笑道:“再有一年,您的儿子我,也将以雏凤清音之名为国!
名曰——夏国淳!”
夏允彝勉强抬抬手道:“很好,很好,你去吧,让为父安静一会,小睡一会——梦立方知花落去……很好,很好……”
夏完淳并没有离去,就跪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的守着。
夏允彝在床榻上沉睡了三天,夏完淳就在父亲身边守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夏允彝决定不昏睡了,夏完淳就搀扶着似乎大病一场的父亲在自家的小庄园里漫步。
凤凰山这边的田地大多是新开垦出来的田地,说新,也只是与玉山下的那些土地相比。
主要这里的风景奇美,在这里种地享受多过劳作。
五月里还有一些没用的石榴花依旧火红火红的挂在树上,而那些有用的是石榴花早就挂果了,这些没用的石榴花本应该摘掉,只是因为好看,才被夏完淳的母亲留了下来看花,以他母亲的话说——家里又不缺好吃的石榴,好看些才是真的。
夏允彝抬手摘掉那些没用的石榴花,对夏完淳道:“没有的就必须要摘掉,免得石榴果长不大。”
夏完淳道:“爹爹可不是这些没用的石榴花。”
夏允彝指指自己的脑袋道:“不成了。”
夏完淳却指着父亲的肚子道:“这里可有满腹的学问,否则,如何能以贫寒之身高中进士?”
夏允彝道:“与苏东坡一般,满肚子的不合时宜。”
夏完淳见父亲精神好了一些,就怂恿道:“父亲既然来了蓝田,别处不看也就罢了,难道说您就不想去看看名满天下的玉山书院?”
夏允彝道:“去了让人看笑话?”
夏完淳狞笑道:“父亲或许还不知道,你孩儿乃是玉山书院最著名的恶霸,我倒要看看,谁敢笑话您!”
“恶霸?”
“没错,比我名声大的就只有学生灶上那个喜欢乱抖勺子的肥厨娘!她只是以刻薄扬名,不像你孩儿的威名是我生生打出来的!”
夏允彝笑道:“哦?还有比我儿还要惫赖的家伙?这倒要见识,见识。”
夏完淳见父亲答应了,立刻就对远处的母亲大喊道:“娘,娘,给我爹准备洗澡水,我们父子明日要去横扫玉山书院……”
瞅着儿子欢喜的模样,夏允彝的脸上也就有了一丝笑意,毕竟,这个世上还有两个比他更加凄惨的家伙,想到史可法跟陈子龙知道根苗后的样子,夏允彝的心情居然变得更好了。
看着儿子已经雄壮起来的后背,就自言自语的道:“老子是败给了自己儿子,不算羞!”
沐天涛扛着一个非常大的背包跳上了小火车,大马金刀的坐在座位上,一个人就占据了整个个座位。
一个满脸都是红疙瘩的玉山学子对这个粗俗的如同盗匪一般的大汉非常不满,呵斥一声道:“滚到最后面去。”
沐天涛朝后面瞅瞅,发现最后一节车厢里装满了送往玉山书院食堂的肥猪,二话不说就一拳砸了过去。
一脸红疙瘩的学子对这一幕并不感到奇怪,抬手就挡住了沐天涛的拳头,只是两只手臂刚刚接触,满脸红疙瘩的加护立刻就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想要急忙后退,可惜,车厢里的距离实在是太狭窄,才退了一步,沐天涛沉重的拳头就推着他的胳膊,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幸好,这个满脸疙瘩的家伙也不是白给的,在拳头即将砸在身上的时候,用蜷缩的左臂垫了一下,没有让拳头砸实在。
即便是如此,他的整条左臂已经酸痛的放不下来了。
沐天涛冷哼一声,重新倒在座位上道:“还真是他娘的一代不如一代。”
满脸疙瘩的家伙还要再冲上来,他觉得自己受辱不要紧,连累了书院名声,这就很该死了。
他身边的伙伴已经从沐天涛的话语中听出来了一丝端倪。
就拉住这个家伙,在他耳边道:“是已经毕业的老鸟,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从军队上回来的,就不知道是西征大军,还是南下大军。”
满脸疙瘩的家伙也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一般情况下,只有那些已经毕业,且战功累累的学长们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才会说那句著名的话——一代不如一代。
沐天涛没心情理睬这些无名小卒,他如今正贪婪的瞅着眼前熟悉的景致。
在这座书院求学七载,以前从来没有把这里当过自己的家,现在不同了,自己已经完全彻底的属于这里了。
自己不再是这座书院的客人,而是这里的主人。
既然已经是主人了,沐天涛就想让自己显得更加放肆一些,毕竟,一个游子只有回到家里,才能抛弃所有的伪装,彻底的释放自己的本性。
“夏完淳,你这个狗日的,你给爷爷等着,想要拿下雏凤清音,先要过了老子这一关!”
第一二五章皇家玉山书院
第一二五章皇家玉山书院
一个翩翩佳公子出去。
一个粗俗的满脸短须的军汉归来。
这就是沐天涛真实的写照。
出去了大半年的时间,对沐天涛而言,就像是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在这半年中,他的家没了,全家发誓要效忠的皇帝没了,跟一个心仪的女子春风一度,却又很快失去了这个女子。
在这半年中他被人算计,也算计了无数人,他杀人无数,他绞尽脑汁与敌人作战,最终发现,自己的努力屁用不顶。
最后听到自己可以回到书院,他解散了薛秀才一行人,然后,想都没想的就直接回到了玉山。
就算全天下抛弃他,在这里,依旧有他的一张木床,可以安心的睡觉,不担心被人谋害,也不用去想着如何谋害别人。
走了两千多里路,脚上的皮靴早就破烂不堪,背上的背囊也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至于身上的衣衫,更是给他增添了七分沧桑。
就这模样,沐天涛依旧走的虎步龙行。
不得不说,书院确实是一个有眼光的地方,这里的女子也与外边的庸脂俗粉看人的眼光不同,那些怀抱着书本的女子,见到沐天涛的时候不自觉得会停下脚步,眼中没有讥诮之意,反而多了几分好奇。
沐天涛的大眼睛也会在这些美丽的女子的重要部位多停留片刻,然后就豪迈的摩挲一下短胡茬,招来一些喝骂之后,依旧豪迈的走自己的路。
路过葡萄架的时候,看到了抱着书本刚刚离开的张贤亮先生,就紧走两步,拜倒在先生脚下道:“先生,您不成器的弟子回来了。”
张贤亮探手摸摸沐天涛的头顶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开些,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失败是常理,早早成功才是耻辱。
重头再来就是了。
你走的时候,《金鲤化龙篇》的笔记还没有上缴,明日上课记得带上,我要重讲这一篇。”
“啊?”
沐天涛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先生道:“学生……”
张贤亮冷冷的看着沐天涛道:“我记得你走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人,不可不读书!”
沐天涛连忙爬起来,拖着背包就向宿舍狂奔,他明白,在张先生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能大的过读书,毕竟,在这位在长子夭折的时候还能静心读书的人面前,任何不读书的借口都是苍白无力的。
张贤亮看着沐天涛远去的身影,历来冷峻的脸上多了一丝微笑。
“还好,还好,心志未曾被摧毁,前途无量。”
刘本昌唱着歌从课堂回来的时候,见宿舍门是打开的,就推开门叫道:“胖子,你今天跑的比我还快啊,真是一个饿死鬼投胎。”
话音刚落,一股浓烈的恶臭就紧紧地簇拥着他,一股混杂着腐烂酸菜,腐烂老鼠的臭味被他一口吞进了肺里,然后很自然的在双肺中循环,然后就一头冲进了脑子……
他踉跄着逃出宿舍,双手扶着膝盖,干呕了许久之后才睁开满是眼泪的双眼咆哮道:“何志远,我草泥马,谁准许你把实验室的琼脂培养皿拿回宿舍了?”
“我没拿,那东西是培养霉菌的,味道重,我怎么可能拿回宿舍,我们不睡觉了吗?”
刘本昌回过头,发现何志远就站在他身后。
匆匆赶回来的胖子孙周不等脚步停下来,就对何志远道:“我听得真真的,他刚才说草泥马何志远,要是我,可不能忍。”
说罢,就一头钻进了宿舍。
这家伙进去的很快,退出来的速度更快,在外边大口大口喘了两下气,对围过来的刘本昌与何志远道:“屋子里有外人。”
就在三人疑惑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一个熟悉又不怎么熟悉的声音。
“堵头,鸭子,肥猪,我回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据他们所知,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在了京城乱军之中了。
“中午饭我要茄子炒辣椒,西红柿炒蛋,有爽口的酸菜也要一些,米饭多一倍。”
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三人这次没有犹豫,迅速的在口鼻处绑好手帕就齐齐的涌进了宿舍。
宿舍还是那个宿舍,只是在靠窗的桌子边上,坐着一个**的大汉,地上堆了一堆还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衣衫,至于那双破靴子更是灾难之源。
三人看了许久之后才到:“沐天涛?兔儿爷?”
沐天涛得意的摸摸自己脸上的胡茬道:“这模样还能当兔儿爷?”
胖子飞快的摇摇脑袋道:“这是兔儿爷才能伺候的主。”
沐天涛拍拍自己健壮的满是伤痕的胸口得意的道:“男子汉的勋章,羡慕死你们这群兔儿爷。”
刘本昌打开了窗户,何志远将沐天涛换下来的臭衣衫丢进了垃圾箱,即便是如此,三人还是只愿意待在靠窗的上风位。
如果眼前的这个人皮肤白皙上一倍,干净上一百倍,再把软不拉几的大胡须剃掉,身上也没有这些看着都觉得凶险的伤疤去掉,这个人就会是他们熟悉的沐天涛。
至于这个家伙,只有沐天涛昔日一半的风采。
“哦,以后叫我金虎,字雏虎。”
“这就不姓沐了?哦,金克木,你准备变得更加厉害一些?”
沐天涛双拳重重的碰撞一下道:“有些事不能说,这是陛下下达的封口令。”
素来稳重的何志远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忘了沐天涛这个人,不过,我现在很想搂抱你一下,就是你太臭,而且我身上的青衫是新做的。
所以……”
“所以男子汉大丈夫想抱就抱。”
沐天涛张开双臂,一下子将三个人全部抱住,并且重重的用额头在他们三人的脑门上碰一下,这才罢手。
一个臭人,迅速变成了四个臭人,大家也就很习惯屋子里的味道了。
何志远瞅瞅沐天涛放在桌案上的笔记道:“你走之后,先生就停了这篇《金鲤化龙篇》的课业,你怎么一回来就忙着弄这东西?”
“贤亮先生明日要检查我的课业。”
胖子抓抓头发道:“他的课业没人敢偷懒,问题是你今天就算是不睡觉,也弄不完啊。”
刘本昌从自己的书箱里翻腾了一阵子丢给沐天涛一摞子稿纸道:“先用我的顶上。”
沐天涛也不推辞,接过来,仔细阅读了一遍,然后对其余三个怔怔的看着他的兄弟道:“等晚上熄灯了,我给你们好好讲讲我这些天干的事情。
现在,我只想好好地洗个澡,再吃一顿素食,肉我是吃的够够的。”
“怎么就这么狼狈啊,不是去京城考状元去了吗?后来听说你在京城威风八面,勒索好几百万两银子,回来了,连礼物都没有。”
“钱本来有一些,后来全拿去安置一些追随过我的人了。路过咱们的驿站,我又不好进入,干脆就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连马都给吃了,这才回来的。”
已经端起木盆的何志远不满的对胖子跟刘本昌吼了一声,四个人就端起木盆很愉快的去了书院澡堂子。
“爹,这个会冒烟,能喷火的东西叫火车,不用人马拖拽,往炉子里丢煤炭就能自己跑,现在啊,一口气拖几十万斤重的东西上山一点都不费力。
现在只有从玉山到玉山城这一段的铁路修好了,听说,秋收过后,就要铺设从凤凰山大营到玉山城的火车道,明年还会修通玉山城到长安的路线。
听我师傅说,以后还会修几十万里的铁路,要把大明用这些铁路牢牢地联系在一起呢。”
听儿子给自己介绍了眼前的钢铁怪物,夏允彝虽然在心中暗自啧啧称奇,但是好话到了嘴边立刻就变成了别的。
”哼,秦始皇修长城,隋炀帝修运河……”
夏完淳听父亲口气不善,也不生气,笑呵呵的将父亲搀扶上了火车。
自从上了火车,夏允彝的眼睛就已经不够用了,他想看火车,还想看火车轮子是如何在铁轨上跑的,他还想看巍峨的玉山,更对群山掩映的玉山书院充满了渴望。
望着几乎是看不到尽头的铁道,夏允彝不由得感慨道:”这得要多少钢铁啊。”
夏完淳指着山坳里如林的大烟囱道:“现如今,关中所需的所有钢铁都出自蓝田钢铁一厂,二厂,三厂,仅仅是这三个工坊,一年就能产粗铁七千万斤,精钢两千万斤,还有各种特殊钢铁三万斤。
如果不是铁矿石供不上,这里的铁产量还能再高三成。
我师父说,以后这三座铁厂迟早是要关掉的。
铁厂这东西就该建在有铁矿跟煤炭的地方,不该建在城里。”
夏允彝已经没有办法臧否儿子说的那些话了。
只是想着快点到玉山书院,好让他明白,一座什么样的书院,可以培育出应天府那两千多干吏出来。
“呜呜呜”
火车鸣叫一声,就缓缓地停在了站台上,夏氏父子下了火车,夏允彝就看着一里外的玉山书院高大的书院大门愣住了。
玉山书院的大门其实是由两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巨大松树构成的。
在两棵巨松之间,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匾额上书——皇家玉山书院!
第一二六章成功后不能太得意
第一二六章成功后不能太得意
“我们不知道官员的能力高度在什么地方,可是呢,我们一定要保证官员的人品底线。
这就是玉山书院存在的原因。
这也是玉山书院自皇家海军,皇家陆军,皇家炮兵之后成为第四个冠名皇家二字的地方。
也就是说,朕已经拿出自己的脸皮跟身家来向所有百姓们保证,这四个地方,将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如果他们得不到百姓的认可,同样的,皇家的名声也就完蛋了。”
面对徐元寿建议扩大皇家冠名权的事情,云昭是不同意的。
以后,皇家的名头可能会出现在饼干的包装上,但是现在,是不能这样做的。
这是云昭留给子孙的饭食,不能现在就吃光。
云昭很清楚品牌效应是怎么回事,这是一个极度昂贵的东西,不能滥用。
即便是徐元寿想把皇家二字用在玉山图书馆上,云昭也是反对的。
《永乐大典》是偷回来的,很多别的典籍都是抢回来,这些书的来路不太光彩,云昭不想让人家看到那个充满战利品的图书馆,就想起云氏是土匪……
新的世界不能再沿用旧有的习惯去治理,既然已经从土匪变成了统治者,这个时候就必须要优雅起来,把嘴角的血擦干净,露出一张笑脸来迎人。
徐元寿对云昭的顾虑有些不屑一顾,他认为云氏本来就是盗贼出身,这没有什么见不了人且不能说的,一个盗贼都能把大明天下治理的比朱明皇室好百倍,那么,这个盗贼就不是盗贼,皇家也就不是皇家。
现如今,盗贼变成了皇家,皇家变成了普通人,这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规律。
云昭不上当!
这个老贼眼看着天下已经成了蓝田的囊中之物之后,就开始无节操的利用云昭这个皇帝的名声了。
在这些人的眼中,最好把云昭弄得身败名裂,最后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皇位上一言不发最好。
不要以为他是云昭的老师,就会呕心沥血的一心为云氏服务。
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晓这些横渠门下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在这个大目标之下,莫要说云昭这个弟子,就算是徐元寿的亲儿子如果成为了这个目标的阻碍,这个老贼说不得会下狠手清理门户。
能全心全意为云昭呕心沥血的人只有云娘一个人!!!
就无私奉献而言,钱多多与冯英都没有云娘来的纯粹。
政治是什么?
政治就是博弈!
以前云昭博弈的对象是崇祯,是李弘基,张秉忠,黄台吉。
现在,云昭博弈的对象已经从外敌转变到了内部。
人家在规则允许之下开始向云昭这个皇帝发起试探,攻击了,云昭就只能在规则范围之内抵抗,还击。
当然,他身为皇帝,还是有特权的,抵抗不过的时候,就会举起屠刀,从**上消灭这些人。
对于皇帝来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其实是一个美德……
如果这样做,是错的,那么,历史上那些睿智的开国皇帝也不至于一遍又一遍的向功臣举起屠刀了!
要知道能开国的人,哪一个不是人杰?
如果不是到了实在没有办法选的时候,谁会用这种方式来毁灭自己昔日的伙伴呢?
对于这件事,云昭没有进行过太多的思考,只是参考了历朝历代的前辈开国帝王的行为之后,他就明白——胜利之后,他才会面临最最严重的挑战。
云昭允许这些人在自己的旗帜下,达成他们的梦想,不允许他们绕开自己的旗帜另立山头。
而另立山头的后果很严重,非常的严重!
徐元寿从云昭果断拒绝的口吻中也明白了一件事——云昭不准备让他过多的参与到国事中来!
这让他非常的失望……因为,他还从云昭的语气中发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夏完淳带着父亲参观了整个玉山书院,最后停留在那座由整棵树包着的会议室跟前,对父亲骄傲的道:“蓝田所有的重大决策都出自于这里。”
“每一次都是由你师傅主持的?”
夏允彝用手抚摸着这棵巨大的松树,颇有些玩味意味的问儿子。
夏完淳皱眉道:“所有的重大决策几乎都是我师傅策动的。”
夏允彝道:“也就是说,蓝田的群臣起到的作用是——拾遗补缺?”
夏完淳陈恳的对父亲道:“蓝田皇廷是团结的。”
夏允彝强烈的摆摆手道:“不可能有绝对的团结,不可能,华夏的文化就一直都治人,讲的是与人斗,治于人或被人治,团结并非是主流。”
夏完淳皱眉道:“我家先生解说《易经》的时候曾经说过,《易经》的比卦,就是团结的精神,一人不成比,与明师相比,与圣贤相比,诚可谓精诚团结。
《易经》的乾、坤二卦,更是团结精神的集成。
含章可贞,或从王事,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
乾卦作为领导,自强不息,带领大家克服困难。
坤卦作为部属,积极配合领导,事有所成,而不据功。”
夏允彝听儿子更他说起《易经》,就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儿,明日起就跟随你没用的爹学学《易》,不过,在学《易》之前,你先给我记住一句话。
这句话便是——“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夏完淳愣了一下道:“这句话出自《庄子》。”
夏允彝在儿子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你管这句话出自那里,先给我牢牢地记住,然后,我们再论其它。”
夏完淳对于老爹对《易》的理解还是钦佩的,就很谦虚的表示愿意受教。
父子二人离开古松会议室的时候,已经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了。
眼看着大群大群的学生齐齐的向一个地方汇集过去,夏允彝就奇怪的问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夏完淳笑道:“是去吃饭,那里便是玉山书院的食堂。”
夏允彝感慨的道:“怕不是有六千人以上?”
夏完淳笑道:“加上不在书院的实习生,应该有八千四百余人,如果算上宁夏镇的下院,人数就会超过两万!”
夏允彝喟叹一声道:“何其洋洋啊……”
见父亲对这个场面很喜欢,就带领着父亲去了玉山书院饭菜做的最好的一个食堂。
“这里最拿手的饭菜其实就是韭菜盒子,跟肉包子,别的东西都一般,想要吃好吃的面,就要去第三食堂,想要吃好吃的油饼,就要去第一食堂。
当然,想要吃更好的炒菜,就要去先生们专用食堂了,那里还有不错的米酒,尤其是红烧猪头肉,初一十五的时候人人有份。
爹爹身体虚弱,我们就吃点韭菜盒子跟抗饿的肉包子,最后再来一碗白米粥就很好了。”
“狗贼!”
一声暴喝从后面传过来,正在给父亲拿餐盘的夏完淳顿时就僵住了。
夏允彝左右看看没发现可疑的人,就问儿子:“怎么了?”
只见夏完淳缓缓地将一套餐盘放在父亲手里,然后笑着对父亲道:“有一个总也打不死的破落户,又想挑战孩儿。”
夏允彝还要问,却发现原本围成一团的学生们忽然间就散开了,留出来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夏允彝随着通道看过去,只见二十步外站着一个穿了一条沿膝短裤跟一件短褂的大汉,这个大汉正虎目元睁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看。
夏允彝甚至不用想就能看出来,这个汉子跟自己儿子似乎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还以为这是书院,总会有人过来劝诫一下,没想到,那些看热闹的学生们快速的将饭桌搬开,给两人清出来一块足够打架用的空地。
夏允彝左右看看,他又发现,学生们看起来非常兴奋,就连那些厨子也一个个把脑袋从小窗口探出来,同样的一脸兴奋。
“吃我金虎一拳!”
不等夏允彝出声,就看见那个看似凶恶的大汉,挥舞着拳头,就向儿子冲了过来。
“莫要打架!”
夏允彝才喊出声,他的声音就被场子里的欢呼声给淹没了。
再看儿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跟那个叫做金虎的汉子撕打成了一团。
他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鼻子上被人猛地轰了一拳,鼻血飞溅,他的心都抽到一起了,却发现挨了一记重击的儿子不但没有后退,反而一记鞭腿抽在了那个大汉的脖颈上。
大汉侧身摔倒,不过,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又站立起来了,重新扑向鼻血长流的儿子。
“以前老子是尊贵人,总觉得不能跟你这种泥腿子一命换一命,现在,老子落魄了,该你这个贵公子尝尝什么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再一次两败俱伤之后,金虎哈哈大笑着吐一口血唾沫冲着直抖手的夏完淳。
就在刚才,两人毫无花俏的对了一拳,这让夏完淳痛不可当。
夏完淳缓缓地将一只手背在背后,单手朝金虎招招手道:“有点意思,再来!”
第一二七章皇帝真的很厉害
第一二七章皇帝真的很厉害
如果自家的儿子不是鼻血长流的话,夏允彝会认为自己儿子的动作很漂亮。
可是,对面的大汉明显比儿子高,比儿子壮实,眼看着这个家伙凌空翻了一跟头,然后就生龙活虎的向儿子扑过去了。
“莫要打架……”
夏允彝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一边去了,他手里端着一个木盘,拼着一条老命想要挤进人群,终究身体虚弱,被那些壮实的跟牛犊子一般的学生给挤出来了。
急的夏允彝不住的跳脚,只能听着人群中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大喊大叫,老泪横流。
“夏完淳,你要跟老子这个在刀锋中侥幸活下来的人硬战,纯属找死。”
“你不过是一个在乱军中苟活下来的败类,爷爷可是带领千军万马跟野人死战的将军,不要以为你挨过几刀就成了英雄好汉,这种英雄好汉,爷爷杀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看拳!”
夏允彝跳着脚也看不见儿子跟那个破落户的战况如何,只能从这些学生们的讨论声中知晓一个大概。
“沐天涛变化很大啊,抛弃了公子哥的作风,出拳大开大合的看样子战场才是训练人的好地方。”
“闭嘴,人家现在名叫金虎,就算他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夏完淳去,没看见刚才那一记掏心肘子差点要了金虎的一条命?”
“嗷嗷,金虎,金虎,你说他为什么不叫金彪呢,毕竟三虎才出一彪!”
“可惜了,可惜了,金彪,啊金虎刚才那一拳如果能快一点,就能击中夏完淳的太阳穴,一拳就能解决战斗了。”
“哦,夏完淳太厉害了,这一记绞杀,如果成功,金虎就完蛋了。”
“草,又不动弹了,你们倒是打啊!”
“你进去打!”
然后场子中间就传来一阵不似人类发出的惨叫声,在一声悠长的“饶命”声中,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被丢出了场子,倒在夏允彝的脚下直抽抽。
终于有一个可以问话的闲人了,夏允彝就蹲下身问这个像是被一群战马踩踏过的家伙:“你们这么以命相搏难道就没有人管管吗?”
这个刚才因为嘴臭被夏完淳跟金虎共同殴打过的家伙一抽一抽的道:“书院规矩——你可以在你想要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挑起战斗,但是,何时结束战斗,需要胜利者来决定。”
“出人命了怎么办?”
“出了就出了呗,喝水还能呛死人呢。”
“你怎么没被打死?”
“要不是刚才被人推进战场,那两个家伙没资格打我!”
“咦?”
“因为我太弱了!”
很快,夏允彝就从这个家伙口中得知,自己儿子是即将毕业的这一届学生中最强大的一个,而整个书院有资格向儿子挑战的人只有十一个。
很不幸,那个叫做金虎又叫沐天涛的家伙就是其中的一个,夏完淳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的雏凤清音的红标,就不能后退。
这样做,很容易把最强的人分在一起,而这些强大的人,是不能向下挑战的,也就是说,如果夏完淳如果因为私人恩怨要揍了这个嘴臭的家伙,会受到极为严厉的处分。
这也就是这个家伙敢当着夏完淳跟金虎的面嘴臭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别人受不了了,把他推进了战场,不论是夏完淳还是金虎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夏允彝问清楚事情的来由之后,他发现人群好像已经慢慢散开了,大家又开始在窗口前边排队了。
人群散开之后,夏允彝终于看到了自己坐在一张凳子上的儿子,而那个金虎则盘腿坐在地上,两人相距不过十步,却没有了继续战斗的意思。
夏完淳汗出如浆。
金虎气喘如牛。
“如果不是因为我一定要砸扁你的鼻子,你今天还占不到上风。”金虎勉强站起来,对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的夏完淳道。
夏完淳冷笑道:“贤亮先生说的‘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八个字看样子你是真的听进去了。”
金虎摆摆手道:“我打不动了,想必你也打不动了,今天就此罢手如何?”
夏完淳点点头道:“今天没有戴护具,我的很多杀手没有办法用出来,下一次,戴上护具之后,我们再决一死战。”
金虎大笑道:“戴上护具对你这种人有非常大的好处,对于我这种以命搏命打法的人实在是不够公平。”
夏完淳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你以前不是也很善于使用护具规则吗?你想要赢我,只能在文课上多下下功夫,否则,你没机会。”
金虎抬起袖子擦一下嘴角的一点残血取过一个饭盘拿在手里道:“嘴里破了一个口子,看样子今天是没法吃辛辣的东西了。”
说完话之后,就干脆的去打饭了。
夏允彝来到儿子身边叹口气道:“这就是你给我的信中经常提到的幸福生活吗?”
夏完淳任由父亲帮自己擦掉脸上的鼻血,笑着对父亲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力争上游,站立潮头迎风浪对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来说,难道不是幸福日子吗?”
夏允彝又叹口气道:“《大学》里的句子不是你这么理解的,唉,我发现,你们玉山书院的学问与为父昔日所学差别很大,有必要正本清源一下。”
夏完淳笑道:“爹爹,对我玉山书院来说,只要有用的学问就是正确的,如果我们连什么是正确的都不能肯定的话,我师傅凭什么笑傲天下?”
夏允彝上下检查了一下儿子的身体,发现他除过鼻子上的伤势有些严重之外,别的地方的伤都是些皮肉伤,不怎么要紧。
无论如何,饭是要吃的。
夏允彝眼看着儿子顶着一脸的伤,很自然的在窗口打饭,还有心思跟大师傅们说笑,对于自己身上的伤痕毫不在意,更不怕暴露人前。
就低声自言自语的道:“长大了哟,真的是长大了哟,比他老子我强!”
云昭处理完今日的最后一份文书,就对裴仲道:“安排一下,这些天我准备与在玉山的贤亮,韩度,冯琦,刘章,欧阳志几位先生分别谈一次话。”
裴仲道:“先后次序就按照您吩咐的吗?”
云昭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需要预设话题吗?”
“不需要,就是饮茶,闲谈。”
“明白了。”
等裴仲走了,云昭就瞅着东山上刚刚冒头的月亮,微微叹一口气,就离开了大书房。
玉山城这些天酷暑难耐,才离开有冰山的大书房,云昭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蒸笼,顷刻间,汗水就湿透了青衫。
云昭没有理睬就笔直的站在这蒸笼一样的天空下,让自己的汗水尽情的流淌。
夏天要是不淌汗,就不是一个好夏天。
就像春天人们要播种,秋天要收获,一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回到云氏大宅的时候,云昭已经狼狈不堪了。
他本身就很怕热,身上的衣衫穿的又厚,全身上下被汗水浸透之后,却觉得非常痛快。
“老天爷啊,夫君这是去做贼了?”
钱多多也是一个怕热的人,她到了夏天一般就很少离开内宅,加上两个儿子已经送到了玉山书院七天才能回家一次,所以,她身上薄薄的衣衫若隐若现的让人很想摸一把。
云昭的手才落在钱多多身体丰盈的地方,钱多多就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闪身躲开,幽怨的瞅着丈夫道:“不跟你胡闹,天太热了。”
“一起去洗澡?”
云昭热情的邀请。
“刚才洗过,才喷了香水,夫君闻闻。”
钱多多喜欢兰花香,这种香味淡淡的,可是能留香好久,嗅过香味之后,云昭就在钱多多的腰上捏了一把道:“你就是一个妖精。”
说罢,就匆匆去洗澡了。
天热就要洗热水澡,泡在热水里的时候难受,等从澡桶里出来之后,整个世界就变得冰凉了,晚风吹来,如沐仙境。
抽一口烟,再喝一口加了冰鱼的葡萄酒,云昭就对坐在秋千架上的钱多多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杀元寿先生的时候,你记得劝我三次。”
钱多多摇晃着秋千道:“夫君还是要全盘掌握大明。”
云昭又喝了一口酒道:“皇帝的权力太大了,大到了没有边际的地步,而从**上将一个人彻底毁灭,是对皇帝最大的诱惑。
我一定不能受这种诱惑,做出让我后悔的事情来。”
钱多多幽幽的道:“李唐太子承乾曾经说过:‘我若为帝,当肆吾欲,有谏者,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这句话说的确实混账。”
云昭一口将冰鱼连着葡萄酒一起吞下去,这才让重新变得燥热的身体冰凉下来。
举着空杯子对钱多多道:“必须承认,权力对男人来说才是最好的春.药,他不仅仅让人**无边,还给人一种错觉——这个天下都是你的,你可以做任何事。”
钱多多来到云昭身边道:“如果您喝了春.药,便宜的可是妾身,最近您可是越来越敷衍了。”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你知道我说的此春·药,不是彼春·药。”
钱多多吃吃的笑道:“都一样!”
第一二八章篱笆不严,总有狗钻进来
第一二八章篱笆不严,总有狗钻进来
进入五月之后,关中的麦子就陆续进入了收割时段。
云昭依照往年旧例,出现在蓝田县的麦田里。
如今,蓝田县人种麦子已经种出来一股子气势。
这种气势并非是很多麦田简单的堆砌起来的气势,而是,那种整齐划一,如同排兵布阵一般的整齐给人心灵带来的冲击感。
往年的时候,蓝田县的麦子没有可能长得如此整齐划一,因为种田人的水平良莠不齐,往田地施肥的数量不一,以及土地肥沃不等等因素,麦子的长势自然也有很大的不同。
今年这个奇迹出现了。
云昭摘了一个麦穗,在手里揉碎,吹掉麦壳,饱满的麦粒就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他认真的数了数,三十一粒麦子。
把这三十一粒麦子丢进嘴里吃掉后,就对同样戴着草帽的张国柱道:“此地农官,应该加官进爵。”
张国柱笑道:“平均一只麦穗上长三十粒麦子,如何奖励都不为过,不过呢,我还是想等到亩产测算出来之后再说。”
云昭愣了一下道:“有猫腻?”
张国柱皱眉道:“种粮食的投入与产出之间有盈利才算是一门好营生,陛下看看这些麦田,被人打理的如此整齐,我就在想,有没有这个必要?
农家嘛,一向都不是一个太精致的地方。
现在,这些麦田如此整齐划一,投入的人力物力不会少,我就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工本的伺候这片麦田,继而想从这些麦子上获得别的收益。
比如,陛下刚刚提到的——加官进爵!”
张国柱见云昭还在看他,就笑了一声道:“陛下如今身负天下之重,口含天宪一言可让人直上九重霄,难免会有人利用陛下期盼天下大治的急切心理来弄出一些类似祥瑞一般的东西讨好陛下。”
云昭的脸皮抽搐两下,冷声道:“如果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就剥了刘主簿这条老狗的皮。”
张国柱笑道:“靡费的钱,必定不是蓝田县公出,一定是有人愿意花钱,刘主簿这条老狗对陛下的忠心不用质疑,不管谁做了这件事,陛下都收获到了这些好麦子,不吃亏。”
听张国柱这样说,云昭严重的美丽麦田,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他还很生气,怎么所有人都想着要骗他一下,昔日的淳朴百姓都跑哪里去了?
到了蓝田县,只要不回玉山,云昭一般都会住在蓝田县衙。
自从云昭当了很多年的蓝田县令之后,哪怕他已经成了皇帝,蓝田县依旧没有县令。
刘主簿每隔两年就会从主簿变成县丞,过两年之后又会从县丞变成主簿,总之,蓝田县的大小事情,其实都是这个老家伙在干。
都说附京的县令不如狗,但是,绝对不包括刘主簿,老家伙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却没有一点老人的自觉,整天精神抖擞的在蓝田县四处出没。
每当云昭来到蓝田县的时候,他就会化身老宦官,将云昭伺候的半点毛病都找不出来。
说实在话,云昭对于刘主簿的要求要比别的县令高的多,好在,这些年下来,刘主簿没有让云昭失望。
晚上的时候,云昭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县衙正堂处理公务,刘主簿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走了进来,将汤碗轻轻地放在云昭顺手的地方,然后就在堂下的主簿办公位置坐下来,陪着云昭一起办公。
他处理公务的速度很快,即便是手忙脚忙的时候,他的眼睛余光也从没有离开过云昭。
见云昭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就停下手里的活计,等待陛下吩咐。
“老刘,老实说,今天看的那一片麦田是怎么回事?”
刘主簿立刻起身隔着云昭十步远的地方拜倒恭声道:“回陛下的话,春日里播种的时候,就有久居扬州的秦商孙成达已经按照田亩的产出给过钱了。
他们并不要田里的产出,只要求农夫们加倍照料这些麦子,不仅仅如此,他们还给足了肥料钱,水钱,还要我们将麦田修整的整整齐齐,一定要好看才成。
老奴亲自勘验过他们给百姓的银子,还查看了肥料,确定这件事情能让本地百姓多一季的收成,这样的好事老奴自然照办。
从春里头就一直关注这些麦子,总担心他们会有什么算计,直到麦子开始收割,老奴这才放心。
想来,这个孙成达就是想花一笔巨资博陛下一笑。”
云昭闻言笑了一下,对刘主簿道:“这里面有没有你这条老狗的关联?”
刘主簿连忙道:“老奴哪里敢替陛下做主,孙成达办事的时候,老奴委实不知他要干什么,就是见蓝田百姓平白多出十万枚银元的收入,这才答应孙成达的要求。
如果这个狗日的孙成达让陛下不高兴了,老奴这就去砍了他的脑袋。”
“咦?这个孙成达居然就在蓝田?”
“回陛下的话,从种子播种下地,这个孙成达就一直留在蓝田哪里都没有去。”
云昭冷笑一声道:“十万枚银元就想见朕,他想的太美了,去,告诉那个孙成达,扬州秦商将朕看的太廉价了。”
刘主簿如同梦中醒来一般,怒吼道:“我就说么,我就说么,这个狗日的这么干图啥呢嘛,原来就是想要见陛下,求陛下呢。
老奴这就去砍了他的头。”
云昭摇摇头道:“砍头没这个必要,这一次就给你这条老狗一个颜面,只要他们能做的让朕满意,见他们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刘主簿在下面,将脑袋在地板上磕的梆梆响,直到被云昭出言呵斥,这才倒退着离开了县衙大堂。
刘主簿刚走,躲在帷幕后面的裴仲就来到云昭身边道:“据查,刘喜才确实与孙元达没有相互勾结,他只是被孙元达给利用了。”
云昭道:“就是因为没有相互勾结,朕才给他一个颜面,如果勾结了,这条老狗也就用不成了。
扬州这个地方秦商与徽商斗争的很厉害,他们都是靠着朱明的“开中法”发的家,我听说,这些盐商豪奢至极,现如今,我大明完全废弃了“开中法”,我倒要看看这些豪商们又要干什么。”
裴仲道:“微臣以为,这些人既然失去了在盐巴上取利的生意,以他们贪婪的秉性来看,只有利润丰厚的海贸才能容纳下他们丰厚的资本,与贪婪之心。”
云昭笑了,拍拍桌案道:“看来施琅把海上门户看守的很严实,这是好事,去,给朱雀先生去一封信,问问是不是到了开海贸的时候了。”
裴仲躬身领命,就下去忙碌了。
白天发生的事情,对云昭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情,自从他成为皇帝之后,就有无数的利益攸关方总想着靠近他。
只是像孙元达他们做的如此迂回婉转的还是第一个。
素来儒雅,温和的刘主簿离开大堂之后,暴怒的如同一头老狮子,瞅着自己麾下的六房书吏与三班衙役咬着牙道:“跟孙元达有私人关系的给我站出来,莫要让老夫挑拣。”
刘主簿在蓝田县积威深重,不发火的时候,就是一个仁慈善良的长者,如今开始发怒了,他麾下的六房书吏与三班衙役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过了片刻,有两个书吏,一个捕头出班,跪在地上,看都不敢看刘主簿那双像是要吃人的眼睛。
“老夫伺候陛下已经十五年了,这十五年中谨小慎微从不敢犯错,总算能让陛下正眼看一下,只想着能把剩余残念统统献给陛下,好为蓝田多做点事,好为子孙谋一点前程。
现在好了,打雁多年终究被大雁夺走了眼珠子。
办错了事情,陛下也没有责罚我这条老狗,反而为了我这条老狗的颜面,委屈自己让那个奸商得逞一次。
告诉你们,老夫的这条命可以不要,陛下的颜面一定不能有半点折损。
现在告诉我,你们拿了孙元达多少好处,现在说清楚了,老夫还能遮蔽一下,如果不说,那就上报长安慎刑司,他们有的是办法弄清楚。”
这三人一听慎刑司之名,顿时就瘫软在地上,还是那个捕头稍微硬气一些,跪在地上对刘主簿道:“属下一时糊涂,孙元达说他此次身上携带了重金,要我多关注一下他在蓝田的府邸,收了六百枚银元,当做福利发给麾下的兄弟们了,我自己留了两百枚银元。
老主簿,小的发誓,绝对没有干过半点损害我蓝田的事情,就是平日里多去他府邸周围巡逻一下,如果小的干了伤天害理,戕害蓝田的事情,叫我不得好死。”
两个书吏见捕头已经说了,也连忙道:“因为我们经手蓝田田土的关系,与孙元达走的近了一些,孙元达一直想要在蓝田购置一块土地,就给我们一人送了五百枚银元。
咱们蓝田的土地是按照政策分配的,可不是钱财能买卖的,就算咱们县里还有一些公田,这些公田谁敢动啊。
老主簿,小的们真的是一时糊涂,求老主簿开恩啊。”
刘主簿冷冷的看着三人道:“在陛下来蓝田县之前,老夫已经查看过所有的账册,还好,没有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也算是你们的运气。
蓝天官员只能拿陛下给的银子,拿多少都是喜事,现在,你们拿了别人的给的银子,手已经脏了,心也脏的差不多了。
把收到的银元全部上缴,然后,你们就不用再来县衙了。
是你们自己绝了上进的路,休要怪老夫苛刻!”
第一二九章占便宜还是吃亏?
第一二九章占便宜还是吃亏?
天已经完全黑了,孙元达家中的客厅上却坐满了人。
居中的孙元达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客厅中的其余人等,也沉默不语,气氛压抑至极。
百胜通的掌柜杨文虎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朝窗外看看就对孙元达道:“孙公,天黑了掌灯吧。”
孙元达点点头,随即就有五六个丫鬟取来了蜡烛,屋子里一片光明。
“陛下与国相大人此时应该已经知晓我们这些人了吧?”
一个操着一口浓重歙县口音的老者缓缓站起来道。
杨文虎苦笑一声道:“是灾难还是好事,现在很难说。”
正在抽烟的孙元达放下烟杆道:“雷恒大将军兵进扬州,可曾去你们的府邸劫掠?”
杨文虎心有余悸的道:“大军进城的时候还以为杨氏就要灭族了。”
孙元达又道:“蓝田官员接手扬州的时候,除过重新在城外丈量土地,把我们多余的田土分给那些佃户之外,可曾剥夺过我们的店铺?”
杨文虎道:“这个到没有,说真的,从那些官员口中得知,我们虽然要开始交税了,但是,给他们送去的钱,人家没有一个人收。
假如蓝田不收黑钱,我杨文虎宁愿多缴税。”
歙县口音的老者冯通看着满屋子的人道:“蓝田废除了“开中法”,将张家口夷为平地,还给盐巴定了一个全大明统一价,我计算过,中间没有任何利益可取。
我们这些靠着盐巴发家的人,今后何去何从呢?”
孙元达咳嗽一声道:“那就看陛下今日如何裁决了,不过,我们也能从陛下的行事作风上看出一些端倪。
这天下已经是陛下的了,所以,大家伙大可不必担心自家会遭受闯贼,张贼那样的盘剥。
打烂了天下,对陛下没有任何好处。
我们既然已经把消息送出去了,那就慢慢等就是了,我就不信,蓝田皇廷会没有一个明眼人看出我们想要觐见陛下的意图。”
众人齐齐的点头,换掉已经没有了滋味的茶水,准备继续等。
就在这个时候,孙府管家匆匆的进来,对孙元达道:“蓝田刘主簿来访。”
屋子里的众人齐齐的精神一震,纷纷站起来,也不用孙元达吩咐就走进了里间。
等丫鬟们收拾掉茶碗,重新置备上点心之后,孙元达就陪着一脸寒霜的刘主簿走了进来。
刘主簿先是盯着孙元达看了片刻,然后才大刺刺的坐在上首位置道:“你们把我害的好惨。”
孙元达笑眯眯的道:“我们只想求见陛下一面,并无坑害老主簿之意。”
刘主簿端起茶碗一口喝干,然后道:“我与陛下的关系并非君臣,乃是主仆,我想这一点孙掌柜应该已经知晓了。”
孙元达笑道:“如果不是主仆,以老主簿之能执掌京畿要地这么多年,充任小小主簿一职十五年而乐此不疲呢?”
刘主簿摆摆手道:“才能就别说了,活活的羞煞老夫了,陛下就是看在我勤勉的份上才让我留在蓝田,你们玩的把戏陛下一眼就看穿了。
你们也只能蒙蔽一下我这种不中用的人,换一个玉山书院出来的正堂官,就你们的这些手段,还不够人家一把攥的。
你以后也别给我手底下的人送钱了,送钱就等于害了他们,就在来这里之前,拿你钱财的一个捕头,两个书吏已经被开革出县衙,且永不叙用。”
书吏,捕头本就是孙元达试探蓝田县衙的三枚闲棋,用过之后就会丢掉。
所以,听到这三人是这个下场也不奇怪,笑呵呵的道:“那里算得上贿赂,只是看他们日子过得清苦,给一些车马,茶水费用。”
刘主簿瞅着孙元达道:“以后别试探了,蓝田官员不穷,一个书吏一个月十二枚银元,虽然不足以让他们整日里大鱼大肉,养家糊口却绰绰有余。
孙掌柜,我告诉你啊,你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们陛下历来英明无匹,全天下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夹着呢。
“开中法”没了,盐商没了用处,而你们钱财又多,国家如今刚刚经历了战火,正是需要你们这些有钱人出大力的时候。
陛下应该对早就有了考量,原本不用花费一两银子的事情,现在,被你们给弄恓惶了,传陛下口谕。”
孙元达听刘掌柜这么说,立刻撩起袍子就跪在地上。
刘主簿怒道:“站起来,蓝田皇廷已经废黜了跪拜之礼,你站着听就是了,陛下如今只接受我这种老奴的大礼参拜。”
孙元达疑惑的看着刘主簿道:“我们商贾也不用跪拜?”
刘主簿不耐烦的道:“叫花子都不用!”
孙元达只好站的笔直,双手抱拳施礼颇有些洗耳恭听的意思在里面。
刘主簿清清嗓子道:“陛下曰:十万枚银元就想见朕,他想的太美了,去,告诉那个孙元达,扬州秦商将朕看的太廉价了。”
孙元达闻言大喜,连连朝蓝田县衙施礼道:“草民知错,草民知错,这就大力改过。”
刘主簿与孙元达重新落座。
孙元达就喜滋滋的朝刘主簿拱手道:“只要陛下答应肯让我们这些草民觐见,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扬州秦商,徽商无有不从。”
刘主簿来见孙元达之前,又去见过一次云昭,详细解说了孙元达给三个小吏送银钱的事情,惹得云昭又老大的不高兴。
好在有裴仲在,这才让事情平息了下来。
“老夫当初给你作保,让你们去了玉山书院,那么,玉山书院的火车你们应该是见过的。”
孙元达听刘主簿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惊讶的跳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道:“难道说?”
刘主簿点点头道:“玉山书院尽是些好东西,比如这个火车就是这样的,陛下一直想要把玉山城跟凤凰山城以及长安城用火车连起来。
可是呢……”
孙元达哈哈大笑道:“好我的刘主簿啊,不就是修铁路吗?玉山城到凤凰山城不过八十里地,凤凰山城到长安也不过百二十里路,两百里的铁路而已。
请刘主簿禀报陛下,我秦商,徽商一力承担。”
刘主簿满意的点点头道:“不过,这个需要至少上百万枚银币才能做到。”
孙元达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朝刘主簿道:“商人河下最奢华,窗子都糊细广纱。急限饷银三十万,西商犹自少离家。
刘主簿,百万身家在我扬州不算富户!”
刘主簿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拍拍桌子道:“你看看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铁路修好了,铁路上总要跑火车啊,你看看,陛下要我们把三地连起来,火车数量少了,总不是个事情。”
孙元达道:“这怎么可以呢?”
刘主簿闻言心头大怒,只是盯着孙元达看。
就听孙元达又道:“如果只铺一条铁道,两个火车要是中途相遇这如何是好呢,老夫以为,这些火车道都应该修成两条才成。
如此,火车来来往往的才能畅通无阻。”
刘主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就听孙元达又道:“光有火车,火车道还是不够的,还需要玉山城跟玉山书院那种漂亮的火车站,我们在凤凰山城修一个,蓝田县修一个,在长安城外修一个,
据老夫观察,这火车跑起来可是惊天动地的,又是喘气,又是冒火的,咱关中历来风景如画,这么祸害可不成,再加上百姓的幼童,牛羊经常会跑到铁道上去,这样是碰了怎么得了呢,这铁路两边以老夫之见,就该种满石榴树当篱笆。
每到春天的时候,石榴花开如火如荼,美不胜收,不管是谁坐着火车来往这三地,都有一个好心情。
等到了秋日,这石榴要是成熟了,坐在火车上探手就能摘一颗石榴尝尝,老夫保证,哪怕是长安城里的仕女们只要有闲暇,都会去坐坐火车的。
我告诉你啊刘主簿,这还不算完,我们还……”
孙元达的声音滔滔不绝的在刘主簿的耳边响起,刘主簿的脑子已经完全僵硬了,他只是看着孙元达那张隐藏在浓密胡须里面的大嘴在一张一合。
完全沉浸到孙元达描述的美好场景里去。
直到被孙元达恭送出孙府,他的脑子里还是一幅幅铁路边石榴花开或者长满石榴的美景。
一来一去,也就一个时辰的时间。
刘主簿回到县衙,见陛下的卧房灯还亮着,且窗户也开着,就小心的来到窗前低声道:“陛下,孙元达全部都答应了。”
正在灯下看书的云昭抬起头看了刘主簿一眼道:“他们不答应吗?”
刘主簿连连摆手道:“陛下,他们什么都答应,还说一条铁路太单薄,要修成双线……还说……”
等刘主簿滔滔不绝的将孙元达的话复述了一遍之后,就期待着陛下冷峻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结果,他还是失望了,云昭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笑意,而是有些烦躁的道:“如果不是国相府以国库穷蹙的理由百般阻挠铁路建设,朕如何能便宜这些吸血鬼。”
“便宜他们?”
刘主簿再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发现,自己现在不但对眼前的陛下觉得陌生,就连那个孙元达他也觉得如同一个陌生人。
第一三零章大铁路时代的开始
第一三零章大铁路时代的开始
送走了刘主簿之后,孙元达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一瞬间就汗出如浆!
慢慢地踱步回到厅堂,那里又坐满了人。
孙元达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凉茶对在座的人道:“都听清楚了吗?”
杨文虎率先站起来朝孙元达深深一礼道:“孙公若有差遣,杨文虎无不遵从。”
冯通也颤巍巍的站起来朝孙元达施礼道:“保全扬州盐商产业之功,孙公第一!”
马上就有更多的人站起身朝孙元达施礼,他们对孙元达大肆花用他们的钱财不不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对眼前这个平日里并不算起眼的秦商感恩戴德。
孙元达解开自己的葛布轻衣,随手拧一下,众人就看见有汗水居然被拧出来,溅湿了地面。
“蓝田派驻扬州的官员都是精锐,蓝田留在玉山的官吏也老于世故,就如同刘主簿所言,那些从玉山书院出来的正堂官,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
他们的所作所为,看似天马行空,却非常的有效,且有他们自己的规矩。
新的王朝,就有新的规矩,这几乎是一定的,而蓝田官员普遍对金钱不屑一顾的表现,却是我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
都说千里为官只为钱,这些蓝田官吏却不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不看重钱,只是钱这个东西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调配天下阴阳的一个工具!
而这,对于我们商贾来说,恰恰是最可怕的事情。
当钱成了工具……那么,被钱所赋予的很多意义都不存在了,可以拿来冒险,可以拿来消耗,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来牺牲。
在袁州,已经出现了蓝田官吏不惜消耗重金为十六个工匠续命的事情。
出动民夫三千,日夜开挖,仅仅是为了把埋在地下矿洞里的十六个工匠救出来,
为了这十六个工匠,他们不惜将矿洞旁边的好矿洞凿穿,让事故矿洞中的水流淌进好矿洞,活生生的将好矿洞淹没。
这个矿洞价值——三十万两银子。
最后,他们只拯救出来了四个人,其余十二人全部毙命。
他们看似花费了超过四十万两银子的费用,可是,用这四十万两银子,他们买到了扬州府所有工匠,以及小百姓们的心。
那些死亡的工匠获得了不菲的赔偿,纵观整件事,官府,百姓都是受益方,唯一受到损失的只有我们这些人……损失了钱财,还受到了警告,最后还被罚没了钱款。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蓝田官方对百姓,着实要比对我们好一些。
诸位掌柜,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警兆,我们这些人如果还不能向蓝田皇廷证明自己还有用处,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的好日子就会彻底终结。
这就是老夫为何花费了十万两银子,耗费大半年的时光,什么都不做,哪里都不去,就守在蓝田,期待这些庄稼能帮助老夫将我们的心意上达天听。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刘主簿也是蓝田官员中唯一一个可以让我们与皇廷联络的中间人,而他这个中间人恰恰比较平庸。
就像刘主簿自己说的那样——换一个玉山书院出来的正堂官,我们不可能达到现在的效果。
天佑我等命不该绝!
花用一些钱财,完全是应该的。”
杨文虎哈哈哈笑道:“赔不了,赔不了,假如陛下能准许我们运营这些铁路,我敢保证,不出三年,我们就能收回投进去的钱财。
即便是陛下不把经营权给我们,修建两百里长的铁路一定会征集大量的田地,我们可以用这一点,给在座的诸位在关中最中心的地域谋一些产业。
而孙公跟刘主簿言说,要修建几个火车站的建议,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这会让我们轻易就获得了几个重要的铁路商埠。
太好了,修建铁路的费用,杨某认八十万两,若有哪位掌柜的手头紧,钱款不足,杨某愿意认一百万。”
冯通按住杨文虎的手道:“杨掌柜,秦商与徽商征战多年,这个时候,大家可都是坐在一条船上,老夫以为,应该利益均沾。
这里有上百家盐商,你一家占据了百万,你让其余人情何以堪?
人人都想趁着这个机会搬家来蓝田,这关系到身家性命,你可不要过份……”
杨文虎大笑一声道:“诸位,我们不是没有营生了吗?既然陛下准许我们修建玉山城到凤凰山城,长安的铁路,我们为何不能干脆就以修建铁路为新的营生呢?
冯掌柜,我们也莫要为区区两百里铁路上的一点利益争夺了。
想想看,我们如果修建了长安到洛阳的铁路,诸位以为如何?”
杨文虎的话音刚落,又有人大叫道:“洛阳到开封府,开封府到应天府,开封府到顺天府……天啊,只要我们开始干,至少三五代的营生就有了着落啊……”
孙元达解开汗衫,摇着一柄硕大的黑漆折扇用力的扇风,这一刻,他浑身滚烫,只觉得那颗已经着火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喷着火跳出来了。
“铁路的运营权,不可能给他们。”
张国柱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我宁愿以土地入股,也不允许铁路由一群商贾把控。”
“他们既然愿意修建铁路,可以给他们一些利益,可是,他们在拿到这些利益之后,不能仅仅修建一些眼看着就能赚钱的铁路,一些关系到军国大事的铁路,他们也必须参与进来。”
“这样不成,难道你要把这群商贾弄成与国同休不成?我的意见是,用他们的钱是看得起他们,只要让他们不亏本,稍有赚头就成了,修建铁路的主力必须是国家!”
“你胡说八道什么,现如今的大明刚刚有了那么一丝生气,掏空国库是非常不妥当的事情,只能利用这些人手中的钱来干大事。
修建铁路是一件非常大的工程,它会消耗大量的木材,钢铁,道砟等等物资,同时,需要的人力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
我大明如今百业凋敝,正好需要这样的大工程来让大明的钱变成活钱,只要钱流动到了普通百姓手中,对于各地抚民官来说,不吝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贫困之地的百姓可以通过去铁路工地上做工来赚取口粮,银钱,只要铁路一直修下去,一大群百姓就一直有活干。
反过来,这么一大群人在工地上的消耗,又能给铁路沿线的百姓提供极大地好处,陛下,微臣以为,趁着现在大明百姓需求不高,我们应该大力修建铁路……”
“微臣也认为此时修建铁路是一件大好事,玉山书院已经成立了专门解决铁路难题的学科,让这些人在修建铁路的过程中逐渐成熟起来,也积累大量的经验。
以后,我们的铁路就像陛下曾经说过的那样,要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微臣敢保证,不出二十年,我们就能培育出一支精干的铁路队伍……”
云昭与张国柱以及各部官员在大书房整整就修建铁路的事情讨论了一天。
最后,就得出来一个结果——修建铁路的事情可以借重盐商的力量,但是,盐商只能以钱财的形式投入进取,同时获得铁路两成的利润分成。
同时对铁路沿线的车站,可以全资投入,并获得车站的商铺运营权,并且可以获得铁路的维护权,这些权力将会被写入正式的文书中,经过蓝田代表大会委员会审议表决通过之后,写入正式的文本。
在云昭看来,这个文本对于商人太过慷慨,张国柱等人却认为,要激发商人们投资铁路的热情,在前期给一点甜头是国相府能忍受的事情。
在张国柱眼中,没有什么事情比快速的让大明百姓的生活好起来更加重要的。
中原人口凋敝的厉害,需要把那些躲进深山老林的百姓引领回中原之地生活,需要让那些生产资料已经完全流失破坏的百姓离开原来的家乡,去中原肥沃的土地上继续生活。
蓝田官员很适合干这种大兵团规模的脱贫,救困,这样做很容易快速提高大明的国力,至于那些零敲碎打的脱贫,扶困事宜,需要以后慢慢耕耘。
其余官员走了之后,屋子里就剩下云昭跟张国柱。
张国柱见云昭正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他,就不满的道:“干嘛这样看我?”
云昭笑道:“我看傻笔的时候一般都这样看,害怕两只眼睛一起看了,会被传染成傻笔!”
张国柱怒道:“什么是傻笔?”
云昭道:“傻笔就是二傻子把毛笔****里展示给别人看。”
张国柱叹口气道:“是插错了,应该插笔筒里。”
云昭笑道:“不想当这种二傻子最好就准许我继续去弄电报!”
张国柱冷笑道:“现如今,我们的大军正在所向披靡,我们的官员正在治理地方,全大明都因为我们渐渐从灾难中解脱出来了。
大明兴旺的时刻就要到来,我们已经走在了最正确的道路上。
在这个时候,你身为皇帝,亲自去弄什么电报,才是傻笔!”
第一三一章时间才是老大
第一三一章时间才是老大
世界是属于聪明人的。
且最终还是属于嗅觉灵敏的聪明人的。
像张国柱这种大牲口就没有办法理解云昭跳跃式的思维。
在云昭看来,有了铁路如果没有电报,完全是不完美的。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事实上,别看张国柱学了一肚子的后世学问,论到本质,他依旧是一个大明土著。
当然,身为国相,他是非常合格的人选。
引领潮流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该是官员的责任。
当然更不应该是皇帝的事情。
玉山书院的几位大佬们倒是很希望云昭能完全沉浸在他的奇思妙想中,只要云昭不干政,玉山书院的几位大佬愿意举双手,双脚来支持云昭搞技术研究。
这些老家伙们固执的认为——云昭这个皇帝才真正是天下之贼!
国相张国柱的权力是受约束的,而且他的任期只有五年,五年之后,如果大部分人不满意的话,他这个国相就要让位置。
这样的国相制度对天下只有好处,没坏处。
云昭这个皇帝就不同了,他是整个蓝田体系中最大的漏洞,是普天之下唯一不受律法约束的人!
这种人天生就该沉迷美色,夜夜笙歌,然后早早的把身体弄垮,最好活不到三十就死掉。
云昭这种只娶了两个老婆,没有沉迷于其它物事,且聪明的不像话的皇帝,就真的是蓝田制度的大敌。
跟元章先生的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这个老先生尽说实话,没有一点替云昭说话的意思,以最辛辣的语言直指云昭内心最黑暗的地方,一点都不害怕被眼前这头权力野兽剁掉脑袋。
云昭把威胁利诱的话都说了,可惜,老家伙一点颜面都不给。
“这可是大好事,国无铮臣,必生妖孽,家无倔子要败家的,你的臣子中有这样的人,你要珍惜。”
晚上跟云娘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从母亲口中得到了这么一句劝诫,看样子母亲已经被这些老家伙们给糊弄到他们一伙的队伍中去了。
““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父有诤子,虽无道不陷于不义;故云子不可不诤于父,臣不可不诤于君;”出自《旧唐书》。”
云昭见母亲一直看着自己,就干脆把《旧唐书》里的句子背诵出来,好让母亲安心。
用过晚饭之后,云昭就待在自己的书房里,无聊的摇着一个手摇发电机,这东西现在跟枕头一般大,这东西是云昭自己摸索出来的。
原理就是,就是线圈在磁场中旋转,然后就产生了电流。
瞅着线头终端不断地冒出蓝色的电火花,云昭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放弃了继续摇发电机的想法。
玉山书院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是由水力带动的,产生的电力比手摇的要大的多,可惜,目前的研究也就到这里了,二十六个通电的铜片,虽然能传递一些有用的消息,然而,错误百出的还不到可以使用的地步。
云昭很想知道韩秀芬,施琅他们正在干什么,他很想知道进入了西域的段国仁现在是否安好,很想知道李定国在一片石之前修建的防线进度如何,他也想知道青龙跟云猛在西南的工作进度……
总是看一些迟滞的消息,让云昭很是悲伤,有很多,很多消息,他原本可以实时指导的,现在,只能看着他们向错误的或者云昭不理解的方向狂飙。
将在外君命可以不受!
这句话是很多皇帝深恶痛绝的。
“呀呀,陛下又弄出闪电了。”
云花看到了那些微弱的蓝色闪电很是兴奋。
“你可以去抚摸一下闪电,这样,你就成全天下第一个抚摸闪电的人。”
云花瞅瞅那些看着就不像是善类的蓝色电火花摇摇头道:“会被雷公劈死的。”
“雷公只劈坏人,恶人,不劈好人,你尽管试试。”
前几日,就是这个蠢人,用清水替他清洗了发电机,云昭很想让她长长记性。
“雷公不会劈好人,但是,少爷您会!”
云花对云昭的诱骗完全无视,鄙视了自家的皇帝少爷之后,就扭着粗壮的腰肢走了。
“都开始变聪明了……”
云昭哀叹一声,就丢下发电机,来到书桌后边坐下来。
环视了一遍书架上的书,这里所有的书都跟发电机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让云昭非常的不习惯,如果在后世……有书,有资料,加上现在的资源,他连原子弹说不定都能造出来。
第一波去欧洲的人回来了。
去了十九个人,回来了十一个,三个人在埃及附近与强盗作战的时候战死了,三个人在欧洲争夺人家发明的时候战死了,还有一个死于疾病。
不过,他们在欧洲三年的收获还算不错,弄来了不少让云昭觉得有用的东西。
比如——可以改变视力的单只可以夹在眼眶上的眼镜,这东西对蓝田来说不算什么,这里已经有了极为正式的近视眼镜,跟老花镜子。
一张精致的世界地图,看落款是摩卡拖的作品,在地图的下方位置上,还用拉丁文写了一行字——‘一种新的且更完整的对地球的描述,特别适合水手使用。’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东西。
云昭知道,这种绘图方式确实让地图变得很好看,可是——这东西严重失真。
复合显微镜这东西就是宝贝了,虽然这东西还非常的简单,仅仅是用一个凹镜和一个凸镜做成的,镜片的磨制很粗糙,不过,看在这些人仅仅花了五个金路易的份上,也就接纳了。
玉山书院的人会想办法把这东西慢慢改进的。
水温计这东西在蓝田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东西了,玉山书院早在去年就研究出来了水银温度计,而这些人拿回来的水温计还是一个空心玻璃管制造的空气水温计,准确性上与通过水银的热胀冷缩来判断温度的水温计没法子比。
所以,云昭随手就把这个东西丢掉了。
从荷兰人那里弄来的小作坊生产的望远镜,同样让云昭很失望,他们生产的望远镜,远远比不上玉山书院的精工出品。
被这些去欧洲回来的人吹嘘的神乎其神的法国输血法,在云昭眼中,同样粗鄙不堪,把一只羊的血输给一个快死的人,这个人居然活下来了,被认为是神迹。
同样让这些去欧洲寻找那里最新技术的蓝田学子们为之欢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一个叫做让·巴尔替斯特的人手中得到了秘方。
云昭知道,在没有弄清楚血型概念之前,任何输血手术其实就是谋杀!
对于这些人从意大利弄回来的蒸汽涡轮机云昭是充满渴望的,等他实际看到了这个在一个球体上开两个洞,在地下烧火,加热水变成蒸汽,然后蒸汽从两个洞里喷出来,带动球体旋转的涡轮机,让云昭暴跳如雷!
蓝田的往复式蒸汽火车都已经出来了,这些人却被人家用公元一世纪就发明出来的东西给骗了。
为了这个东西,他们甚至损失了一个人……
他们还带回来了欧洲的纺纱机,这种粗苯的东西连几百年前元朝妇人黄道婆发明的三锭脚踏纺纱车都不如,根本就没有任何借鉴的意义。
要知道,如今的蓝田纺纱作坊,用的就是黄道婆发明的去籽搅车,弹棉椎弓,三锭脚踏纺纱车,想要在这些技术上前进一步,那就要等到珍妮纺纱车出现了。
技术的进步是一步步推进的,很多东西都是一个划时代的东西发明之后,其余基于这项技术的发明才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发现。
云昭知道又如何?
他知道的仅仅是一些连皮毛都算不上的东西。
就像他知道原子弹是威力最大的武器,可是,知道有个屁用,他连原子弹的构成都不知道,也就是知道这东西会炸,能炸的很厉害……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最无敌的还是时间。
云昭不过是时间上的一粒尘埃,不小心被风带去了时间链条的前端,而时间依旧是时间,不会因为一粒尘埃就有所改变。
钱多多来云昭书房的时候,发现这里面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不见了,整个书房显得宽敞明亮了很多。
她的丈夫正坐在桌子前边,认真的看着文书,裴仲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家皇帝勤奋的工作。
等丈夫批阅完文书,钱多多就指着原来摆放那些奇怪东西的地方道:“都去了哪里?您不玩了?前几天云花还抱怨说您要用雷电劈死她呢。”
云昭摇摇头道:“你们这些人太蠢,还没有法子理解我的所作所为,一个聪明人在傻子群里,那个聪明人看起来就是最傻,最疯的一个。
我准备给你们时间,等你们都聪明起来之后,再说那些你们无法理解的东西。”
面对丈夫的抱怨,钱多多自然不会在意,她更关心蓝田县县令的人选。
“听说,您准备等夏完淳毕业之后,就让他去担任蓝田县令?”
云昭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那么,彰儿,显儿呢?”
“等他们长大毕业之后。”
钱多多拍拍自己高耸的胸脯道:“吓死妾身了,还以为您会……”
云昭皱眉道:“以为我什么?”
钱多多吃吃笑道:“以为您准备跟妾身一起共浴呢。”
第一三二章悲怆的希望
第一三二章悲怆的希望
人才必须成阶梯状出现最好。
刘主簿这样的就属于断层。
是漏洞,也是云昭的弱点。
所以,需要弥补。
蓝田县几乎是整个关中最精华的地区,即便是繁华的长安也无法与蓝田县的商贸相比。
因为,几乎所有排的上号的大型商会,以及巨型作坊,都落户在蓝田。
十余年下来,区区一座蓝田县,常住人口已经达到了百万之众。
这里有九成以上的人不依靠土地吃饭,而是依靠自己的双手做工吃饭。
所以,整个蓝田县的产出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
这里出产全大明九成的钢铁,九成以上的军火,这里不是丝绸的产区,却汇聚了大明六成的丝绸,以及五成以上的棉布。
这里并非大明的粮食主产区,然而,这里的粮库,装了足够关中人食用两年的粮食。
至于那些普通的衍生货物,从马车,内河船只,农具,铁器,香料再到瓷器,印刷,纸张,乃至针头线脑,都占有非常大的比例。
至于新兴的毛呢产量更是为大明独有。
同时,这里也是好货物的代名词。
每年蓝田县收到的赋税,基本上占据了整个关中赋税的八成,即便是雄伟的长安也无法与蓝田县相比。
这就是云昭不愿意撒手蓝田县的原因所在。
权力必须是以经济为支撑,才能有真正的话语权。
而控制了蓝田县,就等于控制了关中,控制了富庶的关中,基本上就有了鹰扬天下的本钱。
刘主簿很谨慎,也很勤劳,可是呢,他终究太蠢了。
毕业考试结束了,夏完淳毕竟没有得到雏凤清声的奖励,同样的,金虎也没有拿到,与韩陵山与韩秀芬一样,他们两人最后打的难解难分,最后打出真火,双双判以犯规,被淘汰出局。
第三名黄伯涛兴奋地差点昏厥过去。
他的本事在前十二名里面并不算太出色,只是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勇气,上台挑战了金虎,然后被人家一记重拳砸在眼眶上昏厥过去后,被抬下去了。
醒来之后,他又极不甘心的去挑战了夏完淳,同样的,也是眼眶挨了一记重拳被打的昏过去了。
就是看到了他的惨状,其余的人面对金虎,或者夏完淳的时候都选择了认输。
直到金虎跟夏完淳两个打的两败俱伤之后,众人才猛然醒悟过来,只要作战,至少就有一分可拿……
于是甲申年的雏凤清声,花落黄伯涛,又名——黄国涛!
被金虎跟夏完淳殴打的如同熊猫一般的黄伯涛披红挂彩站在玉山书院山长徐元寿身边温顺的如同一只小狗,接过了雏凤清声的牌牌,想要跟往年的大人物一般怒吼一声以示雄壮。
看到夏完淳跟金虎两人愤怒的快要炸裂的眼睛,马上就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匆匆下了台子。
眼看别人风光,金虎,夏完淳两人也没有办法。
他们之间的战斗已经不是能用拳脚跟学问就能分出高下的。
“我要就职蓝田县令。你准备去哪里?”
夏完淳摇摇头暂时忘记了黄伯涛那张欠揍的嘴脸问金虎。
“我去西南就任参将。”
金虎也没有什么好失落的,只要夏完淳没有拿到雏凤清声,谁拿都无所谓。
“你兄长他们就要搬迁来长安了,你还去西南做什么?要知道做文职要比武职有前途一些。”
“我要立功,文职需要熬时间。”
“你家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你这么急着要军功做什么?”
“只有军功才能让我有机会向陛下提出一些不合规矩的条件。”
夏完淳立刻就明白了金虎的心思,叹口气道:“很难,非常难,蓝田重臣与朱明皇室结亲,基本上没有可能。”
金虎掏出一根烟点上之后道:“那只能说明我立下的功劳不够大。”
夏完淳皱眉道:“你这人一定要跟我师傅拧着干是吧?”
金虎一口气将半根烟吸的只剩一点烟蒂,喷出一口浓烟道:“她太可怜了,就这样吧,我走了。”
夏完淳在他身后道:“没获得同意之前,莫要相见!”
金虎停下脚步,解下那条绑在手腕上的丝巾,从中间扯开,递给夏完淳一半道:“我不能去,你能去,告诉那个可怜的女人,此心不移。”
望着金虎远去的背影,夏完淳很想丢掉这片烂布,想了想,最终还是塞进袖子里,等有机会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再送给她,至于那句——此心不移,他权当耳朵不好没听见。
“女人都是害人精!”
夏完淳重重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就下了玉山。
毕业生在毕业考试过后,所有人的都有了去处,没时间让他们跨马游街,大明到处都缺人手,最后一场打比结束之后,就被撵出了玉山书院。
夏完淳觉得自己可能要在蓝田县令这个职位上干好长时间,时间的长短应该取决于两个师弟的成长快慢。
不过,两个师弟傻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成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云彰已经长得有模有样了,趴在地上做伏地挺身的时候,哪怕背上坐着一个胖孩子,他也做的毫不费力。
云显就不一样了,他的两条胳膊已经开始颤抖了,不过,看起来很坚强,明明已经受不了了,还是在咬着牙坚持。
当然,如果监督他们练武的人不是冯英母亲的话,他一般不会这么卖力。
母亲那里可以撒娇,父亲那里可以耍无赖,唯独冯英母亲这里不成,她会真的打人……
当云琸被冯英母亲提着放在云显背上之后,云显就吧唧一声趴在地上不动弹了,不论他如何的努力想要把妹子扛起来,他的两只胳膊就是不听话。
云琸骑在哥哥背上很开心,不断地喊着“驾,驾。”小屁.股还扭来扭去的,像是真的在骑马。
“松开双臂,休憩片刻,要懂得调动全身筋骨,腰要硬,腿上要发力,双臂只起支撑作用……”
夏完淳见云显真的很狼狈,而冯英站在一边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就连忙教云显发力的要领。
“啊——”云显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一张小脸涨的通红,终于学会了运用自己的筋肉,勉强把妹子胖胖的身体支撑起来,不过,也只有这么一下……
“去吧,你师傅在书房等你呢。”
冯英不满夏完淳临时指导云显,她今天就是要找茬揍云显一顿的。
夏完淳给了可怜的云显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走了。
这让满怀希望的云显立刻就陷入了绝望之中。
今天早上的兵法背的不好,现在练武又练得不好,今天,这顿揍看样子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
夏完淳进了书房,见师傅正在跟裴仲说话,就安静的守在一边等他们把话说完。
“李定国决定攻击山海关的要求,已经获得了批准,山海关一定要拿下来,至少在冬日来临之前一定要拿下来。
告诉李定国,拿下山海关之后,就留在山海关,不着急向前推进,只要守好山海关,建奴,李弘基,吴三桂三方必定会出现摩擦。
同时,蓝田城方向的军队也会从草原方向开始挤压建奴的生存空间。
就目前而言,围困建奴,才是大方向。”
裴仲领命离开,走的时候还小声恭贺了夏完淳一下。
云昭喝了口水道:“怎么,雏凤清声被别人拿走了?”
夏完淳道:“两虎相争,看热闹的捡了一个大便宜。”
云昭道:“那还是你的实力不够出类拔萃,这个时候你千万别给我生出什么狗屁的‘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出来,那是失败者的哀鸣,没有任何意义。”
夏完淳道:“弟子已经把这事忘记了。”
夏完淳很想跟师傅说一下沐天涛的事情,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自己不帮沐天涛,至少不能坏了这家伙的事情。
“你上任蓝田县令是我争取回来的,朝堂上争议颇多,所以呢,你要给我当好这个县令,遇见事情多与刘主簿商议。
刘主簿这个人虽然愚蠢一些,不过,忠心不容质疑。
你去了要多尊敬一下他,一起把即将开始的铁路事宜办好。
对商贾不能太过苛刻,又不能太放纵,恩威并施才是王道,中间这个度你自己把握。”
夏完淳点头答应之后,又低声道:“要不然,弟子就任蓝田县丞这个职位也可以。”
云昭摇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在那里,不过呢,该跟你说的已经全说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件事就这样了,你不用担心,直接去上任就好了。”
夏完淳又道:“师傅,很多人对我们要如此大规模的修建铁路很不理解,您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云昭想了一下道:“修铁路是正确的。”
“正确在什么地方?”
“它能让整个世界活起来。也能让整个世界变得快起来,无数年来,我们想要去遥远的地方,需要经历无数的时间与艰难困苦。
我们想要把天下的货物调配起来基本不可能,我们想要得到远方亲友的消息,需要耐心的等待。
小子,假如火车道能把大明各地连接起来,我们大明,将会进入一个新的历程,一个新的世界。
火车会让大明人过上另外一种生活,一种更加像人的生活。
我甚至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做到‘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第一三三章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第一三三章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扬州盐商的力量很大,大到了出乎云昭预料的程度。
六百万枚银元如果堆积在一起,就能像一座小山一般雄伟。
这都是现钱,也是扬州盐商们向蓝田缴纳的一份投诚书。
出乎这些盐商们预料的是,接收这些银元的蓝田钱庄的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喜悦之意。
孙元达也没有想到,自己把钱送进蓝田钱庄的手续会如此繁杂。
仅仅是清点银元,辨别银元的工作就进行了整整九天,清点银元,辨别银元的人并非是来自一方,而是三方。
加上孙元达自己,就是四方。
“多出来了一千枚银元。”
一个脸上没有二两肉,面色枯黄,长着一双似乎永远都没有睡醒眼睛的家伙,冷冷的将三盘子银元推到孙元达的面前。
孙元达苦笑一声道:“看来是我们的账房数错了。”
精瘦的蓝田钱庄库藏使田受冷声道:“孙掌柜是要把这一千枚银元添加在账上呢,还是要带回去?”
孙元达道:“添加在账上。”
田受重新拿走了银元,过了很久才给孙元达拿来了一份已经加盖了密密麻麻十余个印章的文书,让他过目,用印。
等孙元达用印完毕之后,田受便道:“以后这个账户但凡有入账,出账,孙掌柜会在第一时间知晓,而所有的账目变动,都需要孙掌柜亲手画押,用印。
每月,孙掌柜有三次查账的机会,希望孙掌柜晓得。”
孙元达犹豫一下道:“如果是现银支出呢?”
田受道:“与账目出入相同。”
眼看着所有银元全部被人运走了,自己手上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纸张,孙元达心头的失落感非常的严重。
陪同孙元达一起来钱庄的杨文虎,冯通也有同样的感觉。
毕竟,这是六百万枚银元,不是六个,六百个……
“既然上了船,就莫要后悔。”
孙元达咬着牙根对杨文虎,冯通道。
杨文华叹口气道:“接下来便是花钱如流水啊……只希望他们能节省些。”
冯通也跟着道:“我们还是要找刘主簿将花钱的事情说清楚,该花的我们不节省,可是……”
孙元达点点头道:“就算杀人也要给个杀人的理由吧,不能只让我们给钱,却不让我们知晓钱是怎么花的。”
三人商议定了,就联袂去了蓝田县衙。
被人带进县衙之后,他们三个就看见满头白发的刘主簿正殷勤的给坐在正堂上的一个年轻的过份的小子倒茶水。
三人心头一凛,连忙上前报名见礼。
夏完淳先是看了三人一阵子,马上就堆起了笑脸,从主位上下来之后,亲热的以晚辈礼见过孙元达与杨文虎,冯通三人。
夏完淳这种刻意堆起来的笑容,让孙元达三人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与官府打交道,不怕官员发怒,不怕官员给冷脸,就怕这种先是冷漠,然后再挂上笑脸的。
从刘主簿絮絮叨叨的话语里,孙元达三人算是了解了眼前这个少年的根底。
不论是新任的蓝田县令也好,还是云昭唯一的弟子也罢,这两个身份没有一个是他们这些人能惹得起的。
从听到刘主簿介绍了夏完淳身份起,孙元达等三人就面如土色,每个人都在心里哀叹,一群人凑的那笔巨款应该恐怕会凶多吉少。
就在三人绝望的时候,夏完淳却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厢房,刘主簿掀开一块蒙布之后,一个栩栩如生的蓝田火车道模型图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个微缩地理模型,从那座白雪皑皑的山峰就能看出这里是蓝田县。
这是一个三角形结构的火车道模型,从玉山城到长安城,从玉山城到凤凰山城,再从凤凰山城到长安城。
上面不仅仅有火车道,还有模拟的小火车以及车厢,铁路两边的地理山川,河流也表现的清清楚楚。
夏完淳见三人都在仔细看这座模型,就淡淡的道:“几位恐怕只想着修建火车道,恐怕没有想过如何修建火车道路吧?”
孙元达连连点头。
夏完淳背着手在模型周围走了两步,然后看着孙元达道:“你们可知道,修建一条火车道其实是一个众多门类学问糅合之后出来的一门新鲜事物。
除过我玉山书院有这方面的研究之外,普天之下,再无人知晓,也无人明白。
这东西是我玉山书院智慧的结晶,也是我大明国国家的绝密技术。
因此,很多东西对你们们会有所保留,这一点我希望你们能理解。”
孙元达三人对于夏完淳说的话听得很清楚,心中明白,接下来,自己这些人很可能会被踢出铁道修建的核心圈子,只能一味的出钱,而得不到任何收获。
“接下来,我要说的很多关于铁道修建的东西你们是无法理解的,所以,我也就不说了,这样吧,请三位回去,派家中嫡系年轻子弟来吧。”
孙元达愣了一下道:“县尊是说老朽的儿子们?”
夏完淳点点头道:“火车道路的修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不可能只修建这两百多里的火车路,所以,与其费尽力气给你们解说,不如给你们家中的年轻人解说,这样更容易一些,也算是一劳永逸吧。”
孙元达瞅着夏完淳的脸道:“犬子愚钝……”
夏完淳道:“如果诸位不放心,也可以自己上,只要你们几位老先生能过了玉山书院关于铁路学问的专门考核,你们就能亲自参与铁路建设了。”
“做个生意还要进学?”
夏完淳笑道:“修建铁路,不算是生意,这是一桩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事,我们不可不谨慎从事。”
孙元达三人并没有从夏完淳这里获得自己想要的钱财监管权,反而有被抛弃的危险,因此,三人离开县衙之后就忧心忡忡的。
这三人走后,刘主簿就有些忧虑的对夏完淳道:“小少爷,一味的压榨不好吧?”
夏完淳抬头看看刘主簿道:“我做的没错,这些老财主当初来我蓝田的时候,其实就没想着能赚钱,只想着如何个在蓝田立足,从而避过历朝历代都有的开国之祸。
我师傅在按照规矩做事,给足了这些人利益跟地位之后,这些商人贪婪的本性又爆发了,在完成最初目标之后,有开始想着如何牟利了。
得寸进尺是商人的本性,不敲打他们一下,以后会更加的麻烦。
连我们可以随时随地砍他们脑袋的事情都忘记了。”
刘主簿吞咽了一口口水道:“不会真的砍了他们的脑袋吧?咱们家已经很多年不当强盗了。”
夏完淳点点头道:“这就是麻烦的地方,赚钱,修路,都要按照规矩来了,不过,我说的让他们的子孙参与进来,那就是真正的参与,绝对不是走过场,是真正的为他们好。
不过据我算计,这些人不会把家里真正的嫡子派来的,只会把家中不起眼的庶生子派来顶缸。
一旦送来了,我就不允许他们更换,会慢慢地将这些庶生子培育成真正的厉害人物,也会培育他们的野心,慢慢扶持他们变得强大,最后将这些该死的盐商取而代之。
如此,也就完成了对盐商的改造。
说起来,咱们蓝田如今正在给天下立规矩,自己怎么可能带头破坏规矩呢。
不光是我们在立规矩,玉山书院也在立规矩,他们正在借着我师傅造成的大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呢。”
刘主簿听了夏完淳的计划之后,那是钦佩的五体投地,这种一箭八雕的事情,也只有少爷跟小少爷这种人物才能干的出来。
至于夏完淳话语中关于玉山书院深一层的意思,刘主簿连想都不愿意想,这里边的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不是他一个乡村落魄书生能想明白的。
他想不明白,夏完淳却想的极为清楚。
即便是进步如玉山书院,也没能跟得上师傅前进的脚步。
很多年前,师傅就说过,他希望所有人都能跟上他的脚步,如果跟不上,他不会等。
现在的玉山书院就是这样的,以前规模小的时候,还能跟上师傅的脚步,现在变成庞然大物之后,他们前进的步伐就很慢了。
不仅仅如此,随着书院变得越来越庞大之后,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师傅明显对书院的这种行为是极为不满的。
可是,这时候再动玉山书院,掀起的波澜太大,也是师傅非常不愿意做的事情。
所以,玉山书院只能这样继续发展下去,而师傅却很想借助,铁路修建,以及大量新式作坊的建立,来培养出另外一批合他心意的社会精英出来。
玉山书院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期,短时间内想要更进一步这基本上很难了。
这正好是师傅可以大显身手的好机会,通过最能适应新世界的商贾们,来倒逼玉山书院重新走上正规。
一个国家只有一种学术思想是非常危险的。
一旦这些学术思想开始近.亲繁殖,很容易缔造出董仲舒,朱熹这种人物来。
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坏人,反而是两个非常伟大的人,可就是这种伟大的人,才是对云昭梦想威胁最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