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窃国大盗?
第一零四章窃国大盗?
“我盼着那一天呢。”
韩陵山叹一口气算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自从在书院知道这世上还有剑侠一说之后,他就对侠客的生活心向往之。
“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归……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我喜欢站在暗处观察这个世界……我喜欢斩断恶人头……我喜欢用一柄剑称量天下……也喜欢在醉酒时与红袖共舞,清醒时青山共存……
你师傅不一样,他天生就适合受万人敬仰,他很享受荣光……或许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我存在的意义不同——此生只求快意恩仇。”
夏完淳一直看着韩陵山,他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感染了他的心绪,他的一柄剑斩不尽京城里的恶人,也杀不光京城里的歹人。
眼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人一头栽倒在污泥里,眼看着昔日道德高士,为了求活不得不向贼人低下头颅,这是末世之像。
李弘基的大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了。
他并没有急着攻城,反而派了一个叫做杜勋的宦官进了京城跟皇帝谈判。
杜勋孤身进城,趾高气扬的向皇帝宣告了大顺闯王的要求。
事到如今,李弘基的要求并不算过份。
他要求皇帝割让已经被他实际攻打下来的山东,安徽一代分国而王。
他要求皇帝犒赏城外大军两百万两银子的军费。
他要求,日后要去辽东与建奴作战,但凡是从建奴手中夺回来的土地,皆为他所有。
他要求,他这个王与崇祯这个皇帝见面会很尴尬,就不来朝拜皇帝了。
杜勋宣读完毕李弘基的要求之后,便颇有深意的对首辅魏德藻道:“早做决断。”
于是,在李弘基不断轰鸣的火炮声中,崇祯再一次召开了早朝。
他希望群臣能够理解他不能投降的苦心,替他答应下来,或者逼迫他答应下来,可是,朝堂上只有微弱的哭泣声,没有这样一个人站出来。
崇祯的双手颤抖,不断地在桌案上写一些字,很快又让秉笔太监王之心擦拭掉,群臣没人知晓皇帝到底写了些什么,只有秉笔太监王之心一边流泪一边擦拭……
“魏卿以为此事如何?”
皇帝丢下手中的毛笔,毛笔从桌案上滚落,浓墨弄脏了他的龙袍,他的语音中已经有了哀求之意……
然而,魏德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一言不发。
他的为官经验告诉他,一旦替皇帝背了这口丧权辱国的黑锅,将来必然会永世不得翻身,轻则丢官弃爵,重则秋后算账,身首异处!
皇帝连问三次,魏德藻三次不发一言,不仅仅是魏德藻一言不发,成国公朱纯臣,保国公朱国弼,兵部尚书张缙彦也是低头不语。
其余官员更是噤若寒蝉,缩着头竟然没有一人愿意承担。
早朝从清晨开始,直到下午依旧没有人说话。
最终,绝望的皇帝亲自下旨——“朕有旨,另订计!”
当杜勋拿到皇帝旨意的时候,竟然哈哈大笑着离开了京城。
一个时辰之后,李弘基的炮弹雨点般的落在城头……
这一天为,甲申年三月十七日。
正阳门上的沐天涛火力全开,他正在竭力将城头的每一颗炮弹都打出去,并且随时准备出城作战。
朱媺娖骑着一匹快马在京城中快速的奔驰,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她一个孤身女子在奔跑,一袭红衣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绝望而孤独。
“城门就要被打开了。”
韩陵山转过头对抱头大睡的夏完淳道。
“沐天涛不会打开正阳门的。”
“没用的,大明京城有九个城门。”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行动了?”
“是的,你要开始联系郝摇旗带公主一行人出城了。”
“你呢?”
“我要进宫,去替你师傅拜会一下皇帝。”
“要不,我代替你去?你的气色不好。”
“我的气色哪里不好了?”
“在需要的时候就会不好。”
“不用你管。”
韩陵山说完话,就起身披上裘衣,握着自己的长刀迅速离开了房间。
按理说,大难临头的时候人们总会惊慌失措像一只没头的苍蝇乱跑乱撞,可是,京城不是这样,非常的安静。
就连平日里最凶狠的泼皮这时候也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那都不去。
虽说已经到了春天,京城里的寒风依旧吹得人遍体生寒,韩陵山裹一下披风,就踩着遍地的枯枝败叶沿着大街直奔承天门。
承天门依旧高大宏伟,在它的前边有一座t形广场,为大明举办重大庆典和向全国发布政令的重要场所,也代表着皇权的威严。
高大的望君出与同样高大的盼君归矗立在广场两侧。
在它们的背后便是红墙黄顶的承天门。
承天门上依旧飘拂着大明的黄龙旗,只是,旗帜上的金色已经褪色,变得灰蒙蒙的,有一些已经被寒风撕碎了,丝丝缕缕的旗帜在旗杆上无力的摇动着。
朱红色的正门紧闭,长长的宫门通道里堆满了枯枝败叶。
两侧的便道门肆意的敞开着,透过侧门,可以看见空荡荡的午门,那里同样的残破,同样的空无一人。
遥想大明兴盛的时候,像韩陵山这般人在宫门口停留时间稍微一长,就会有全身披挂的金甲武士前来驱赶,如若不从,就会人头落地。
几个夹带着包袱的宦官匆匆的跑出宫门,见韩陵山站在大门前,一个个避开韩陵山鹰隼一样的目光,贴着城墙根迅速溜走了。
韩陵山来到宫门前朗声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觐见陛下!”
承天门依旧冰冷的站在那里不做声。
韩陵山向前十步再次拱手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觐见陛下!”
寒风卷积着枯叶在他身边盘旋片刻,还是涌进了便道侧门,似乎是在代替使者去向皇帝禀报。
韩陵山走进了便道城门,再一次拱手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觐见陛下!”
这一次,他的声音沿着长长的甬道传进了皇宫,皇宫中传来几声惊叫,韩陵山便看见十几个宦官背着包袱亡命的向宫城里奔跑。
一边跑,一边喊:“闯贼进宫了……”
韩陵山拱手道:“如此,末将这就进宫觐见陛下。”
说罢,就走进了皇宫,走了一段路之后,韩陵山又叹口气,回身奋力将敞开的宫门掩上,落下千斤闸。
过了承天门,面前就是同样雄伟的午门……
午门的大门依旧敞开着,韩陵山再一次穿过午门,同样的,他也把午门的大门关上,同样落下千斤闸。
随着韩陵山不断地前进,宫门依次落下,重新恢复了昔日的神秘与威严。
过了金水桥,穿过皇极门,宏伟的皇极殿便出现在韩陵山的眼前。
望着高高在上的皇极殿,韩陵山再一次高声叫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奉蓝田之主云昭之命觐见陛下。”
他的声音刚刚离开太和门,就被寒风吹散了,大门距离皇极殿太远……
左边的武成阁空无一人,右边的文昭阁同样空无一人。
只是桌案上依旧留着笔墨纸砚,与散乱的文书。
看着左右往日代表尊荣的处所,韩陵山朗声吼道:“大明的名臣勇将都去了哪里?”
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一根柱子后面传来:“陛下先用杨鹤,后用洪承畴,再用曹文昭,再用陈奇谕,复用洪承畴,再用卢象升,再用杨嗣昌,再用熊文灿,再用杨嗣昌。
这其中除过熊文灿之外,都有很出色的表现,可惜功亏一篑,终于让李弘基坐大。
陛下已经很努力的在平贼,可惜,上苍不公。”
韩陵山转过梁柱,却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年迈的宦官。
老宦官并不在意韩陵山的到来,依旧在不紧不慢的往火堆里丢着文书。
“终究还是失败了不是吗?”
韩陵山终于看到了一个还在为大明干活的人,就想多说两句话。
老宦官回过头来看了韩陵山一眼道:“天启年间,王恭场炸了之后,天下就从未平安过,崇祯元年水,二年,陕西大旱,三年,山西大旱,四年水,五年冰雹,六年恒雨,七年蝗灾,八年地龙翻身,九年山东天赤如血。十年飞蝗遮天蔽日,民大饥,十一年河南大水人相食,不为奇闻……
十二年秋蝗、大饥,十三年九月水涝,两湖民舍全没。十四年旱蝗,秋禾全无,十五年夏黑鼠如潮铺天盖地……十六年大旱鼠疫横行,行人死于路,十七年……尚未有奏报”。
韩陵山皱眉道:“陕西灾害冠绝大明,然而,我关中并未因此穷蹙,反而号召百姓修建水利,开垦荒田,物阜民丰,如此,你怎么解释?”
老宦官嘿嘿笑道:“为祸大明天下最烈者,并非灾害,而是你蓝田云昭,老夫宁愿关中灾害不绝,百姓民不聊生,也不愿意看到云昭在关中行救国,救民之举。
若是没有云昭这个先例在前,大明百姓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大明朝廷,忘记了在这座紫禁城中,还有一个为他们节衣缩食的皇帝。”
韩陵山仰天大笑道:“荒谬!”
老宦官将最后一本文书丢进火堆,摇摇自己苍白的脑袋道:“不荒谬,是天要灭我大明,陛下无力回天。”
韩陵山笑道:“等你们都死了,会有一个新的大明重现人间。”
老宦官艰难的支起身子将满是皱纹的老脸对着韩陵山,努力弄出一口唾沫。吐向韩陵山道:“呸!你这窃国之贼!”
第一零五章地狱的模样
第一零五章地狱的模样
老宦官已经年迈无力,再加上顶着风,他无力的吐出来的口水,被风吹得黏在自己脸上,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慢慢地向韩陵山走来。
“杀陛下之前,先杀我。”
韩陵山摇摇头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杀皇帝,我只是来看看皇帝,不让他被贼人羞辱。”
老宦官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牵着韩陵山的衣袖道:“你是来救陛下的?”
韩陵山依旧摇摇头道:“我是来送陛下最后一程的。”
老宦官无力的松开韩陵山的衣袖,跌坐在地上道:“是我太天真了,你们只会来看陛下的笑话,不会拯救陛下,也不会拯救大明。”
韩陵山道:“大明已经烂透了,需要推倒重建。”
老宦官满怀希望的瞅着韩陵山道:“可以啊,可以啊,你们可以效法商鞅,可以效法李悝,可以效法王安石,更可以效法太岳先生变法大明啊。”
韩陵山叹口气道:“大明最大的问题就是陛下。”
老宦官絮絮叨叨的道:“怎么能是陛下呢,陛下自从驭极以来,不贪财,不好色,勤政爱民,地方上递来的每一封奏折,都亲眼过目,每日批阅奏章直到深夜……前朝皇帝舍不得用一碗羊肉汤都被传为美谈,却不知我大明皇帝为了向天帝赎罪,三年不知肉味……
为了给百姓减少负担,陛下的龙袍已经有八年未曾更换,宫中妃子的头面,也已经有多年未曾添置新的,皇后亲蚕,缫丝,织布,种菜,不见外客之时,布履荆钗。
这样的帝后,你们见过吗?”
老宦官等了片刻,等不到回答,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高大的披着黑披风的人已经走远了。
“你们,你们不能没良心,不能害了我可怜的陛下……”
老宦官匍匐在地上,努力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韩陵山远去的身影。
皇极殿的丹樨中间镶嵌着一块重达上万斤的白玉龙图,龙图上的龙面目狰狞可怖,威风凛凛而不可侵犯。
韩陵山停在丹樨上观赏了片刻,就径直登上了台阶,来到皇极殿门前。
还好这座雄伟的宫殿大门是关着的。
韩陵山推开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那座高高在上的龙椅。
龙椅被铜制丹鹤,荷花,以及宫灯包围着,这是万历皇帝的手笔,如果在往常的时候,尖嘴的铜鹤会喷出云雾一般的檀香烟雾,将铜荷笼罩在烟雾之中,同时,也把高高在上的皇帝宝座映衬的如同高居云彩之上。
“阿昭应该不喜欢这东西!”
韩陵山阔步向前,大喝一声,挥刀将铜鹤,铜荷,以及那座高高在上的龙椅从中劈断。
龙椅的椅背掉在地上,发出一阵轰鸣之音,而韩陵山手中的百炼长刀也随着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鸣响,在空旷的大殿上回响良久。
秉笔太监王之心就抱着拂尘站在帷幕边上,眼看着韩陵山斩断了大明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而不动神色。
斩断了铜荷,铜鹤,龙椅的韩陵山就对王之心道:“带我去见陛下。”
王之心睁开老迈昏花的眼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道:“再斩掉我这个秉笔太监的脑袋,你就把事情干全活了。”
韩陵山道:“我们要大明江山,至于人,迟早会被改变的。”
“包括我们这些阉人?”
韩陵山笑道:“现有的阉人应该是最后一批阉人。”
“不用阉人,皇家血统如何保证?”
“我蓝田陛下就两个老婆,没有后宫三千。”
“老夫依旧听说,蓝田的主人对女色有特殊的爱好。”
“不知道,至少蓝田陛下的老婆没对我说。”
“咦?你可以见到云昭的妻子?”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了,我干的事情跟我蓝田陛下的老婆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你刚才斩断了华仪!我想云昭不会高兴地。”
“到时候送他一张虎皮椅子,他就会满意,不要拖延时间,我要去见大明皇帝。”
韩陵山天生就不喜欢太监,他总觉得这些家伙身上有尿骚味,好好的身体器官被一刀斩掉,哎呀,就此糟糕,简直就是人间大悲剧。
王之心没有反对带路去见皇帝。
他们两人穿过皇极殿,来到了后面的中极殿。
这座宫殿以前叫做华盖殿,嘉靖年间失火之后就改名为中极殿。
王之心挥舞一下拂尘道:“这里是陛下大朝会之前休息的地方,有时候也在这里勘验农作物种子以及祭司上天之时祝文。
里面只有里外三间,金砖铺地,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没有需要将军挥刀的地方。”
韩陵山对王之心拖延时间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满的,直到现在,大明官员似乎还在要脸皮,没有打开京城大门,所以,他还是有些时间可以慢慢欣赏这座宫殿建筑中的瑰宝。
里面冷冷清清的,皇帝应该不在里面,所以,两人绕过中极殿,来到了建极殿。
这一次韩陵山主动停下脚步等着王之心给他介绍。
王之心叹口气道:“这里原本是陛下接见番邦使臣的地方,想当年,跪拜在这座殿外的番邦使臣能排到中极殿那边去,现在,没有了,你这个白身人物也能驱使我这个秉笔太监,为你讲古。
想当年,无数英杰就是在这里接受殿试,被陛下钦点之后,便有状元,榜眼,探花,从这里骑马沿着御道离开,最后接受万民欢呼……”
韩陵山拱手道:“多谢,不过你要感到庆幸,如果李弘基来了,我相信他一定有别的法子让你给他介绍皇宫中的景致。”
王之心点点头道:“文雅之贼与粗鄙之贼的区别就在这里,不过呢,身为宦官,文雅之贼,要比粗鄙之贼难以对付,粗鄙之贼可以欺骗,文雅之贼没法子糊弄。”
过了建极殿,韩陵山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高大暗红色宫墙。
王之心停下脚步道:“我是外殿之臣,将军如果想要进入内宫,就需要别人来带路了。”
韩陵山道:“门关着,我可能叫不开。”
王之心道:“我也叫不开。”
韩陵山大笑一声道:“那就翻墙进去。”
说罢,就在地上奔跑了起来,速度是如此之快,当他的双脚踩踏在宫墙上的时候,他居然倾斜着身子在墙面上奔跑三步,然后一探手,他就攀住了宫墙上的琉璃瓦,单臂稍微用力一下,就把身体提上宫墙。
然后,就消失在宫墙后边了。
王之心平静无波的面皮抽搐两下叹口气道:“天启年间就曾上书,希望加高内宫城墙,可惜,陛下不听……”
宫墙后边五百步远的地方,便是乾清宫。
韩陵山突然出现在宫墙上,引来无数宦官,宫娥的惊慌。
一些胆子大的宦官见韩陵山只是一个人,便拿出一些木棒,门杠一类的东西便要往前冲。
韩陵山无视这些人的存在,依旧昂首阔步的向前走。
宦官们虽然围住了韩陵山,却实际上是在跟着韩陵山一起走路。
韩陵山来到乾清宫的台阶之下,抱拳高声道:“蓝田密谍司首领韩陵山应蓝田主人云昭之命觐见陛下。”
声音传进了乾清宫,却长久的没有回应。
韩陵山并不着急,依旧背着手在宦官们组成的包围圈中安静的等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乾清宫的大门被打开了。
韩陵山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张龙椅上的崇祯。
他的衣衫穿的很整齐,头上的皇冠也戴的非常周正,就连衣服的下摆也是被宫娥们精心调整过的。
他的要背挺得很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像泥雕木塑的菩萨多过像一个活人。
一个熟悉的面庞出现在韩陵山面前,却是提督宦官王承恩,此人去过玉山三次,韩陵山见过他一次,只是,此时的王承恩没有了昔日的雍容华贵之态,整个个人显得老态龙钟的没有生气。
“陛下召蓝田特使韩陵山觐见——”
韩陵山才要迈步,王承恩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道:“韩将军,您的佩刀!”
韩陵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意的挥挥手,手里的长刀便箭一般飞了出去,正好插在一颗巨大的松柏的缝隙里。
王承恩这才道:“请将军随我来。”
韩陵山亦步亦趋的上了台阶,最终来到皇帝面前双手抱拳道:“韩陵山见过陛下。”
崇祯看了看韩陵山道:“为何不跪?”
韩陵山笑道:“按照我蓝田法制,我的膝盖除过苍天,后土,祖宗爹娘之外,不跪任何人。”
“尔见了云昭也不跪拜吗?”
韩陵山笑道:“末将见到我主云昭,如果跪拜,他会乘势坐在我的头上,所以,从来没有跪拜过,以后也不会跪拜!”
崇祯点点头道:“不跪就算了,反正礼法已经败坏,纲纪已经混乱,上下尊卑秩序已经没有了,这世间啊,阴不阴阳不阳的,鸷鸟横行,猛兽肆虐,鬼怪肆虐,那里还有什么人间正道。”
第一零六章皇帝的末日来了
第一零六章皇帝的末日来了
“云氏安人可好?”
皇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可能是茶水过于烫嘴,就努了努嘴巴。
听皇帝问候云娘,韩陵山拱手道:“安人安好。”
皇帝指指茶碗道:“兵荒马乱的,也只有安人还记挂朕是不是有茶水喝,回去告诉安人,蓝田产的茶叶不错,她要的赐名,朕也想好了,就叫——海棠春吧。”
韩陵山再次拱手道:“末将记下了。”
皇帝见韩陵山执礼甚恭,就松下了紧绷的身形,叹口气道:“云昭让你来看朕的笑话?”
韩陵山摇头道:“蓝田主人见天下崩坏,痛心疾首。”
皇帝点点头道:“这应该是真的,毕竟,云昭对百姓还是不错的,不过,对于朕就不怎么好了,多少年来,朕一直在期待云昭能够进京参拜朕,而后平天下。
我们齐心协力让大明中兴,朕等了十五年,他终究没有来。”
韩陵山皱眉道:“陛下,大明根基已经彻底腐朽,救无可救,就算云昭有挽天倾的本事,也只能救大明于一时,没办法挽救大明一世。”
崇祯笑道:“不就是皇族,世族,党争,贪官污吏,懦将怯兵,以及土地兼并这些弊端吗?他云昭连天灾都能应对,怎么就处理不了这些弊端呢?
皇族不检,除名就是,世族不从,屠刀可治,党争误国,名士可治,贪官污吏,严刑峻法可治,懦将怯兵,军纪严明,赏赐封侯可治。
你看看,朕都明白,可是,朕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才,所以,朕只好容忍……容忍了十七年,也把祖先留下来的大好江山白白的给忍让掉了。”
韩陵山瞅着有些变态的皇帝诧异的道:“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这些人堪称国士无双,陛下并没有好好地使用他们啊。”
崇祯有些悲伤地道:“他们死后我才明白他们是国士……”
韩陵山无话可说,只能看着皇帝不做声。
“死国者方才显明是忠谨之士,这是朕最后的可以肯定的一件事。”
韩陵山看着崇祯瞪大了眼睛道:“难道就不能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就确认他们是忠臣吗?”
崇祯摇摇头道:“不到盖棺之时,朕没有办法确定忠奸……对了,云昭是怎么确定忠奸的?曹化淳曾经想了很多办法,接触了很多蓝田官员,不论是高官厚禄,还是财帛美人,都不能让他们叛出蓝田,他是怎么笼络人心的?”
韩陵山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道:“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他就是买了一批快要饿死的穷孩子,然后给他们找了天下最好的老师,等他们长大之后,就能当驴子使唤了。”
崇祯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曹化淳可以策反李岩,策反盖天王,策反了李弘基,张秉忠麾下很多人,唯有蓝田他下的功夫最大,却毫无收获。”
韩陵山曾经演练过无数次自己见到崇祯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可是,面前这个滔滔不绝说话的皇帝,他实在是没有想到。
李弘基的大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进城了,皇帝却有闲心跟他唠嗑。
这也太诡异了。
于是,他就把目光投向王承恩。
王承恩笑眯眯的抱着拂尘站在边上,宠溺的看着他的皇帝。
见韩陵山在看自己,就双手合十为礼,请求韩陵山多担待一下。
果然,韩陵山凝神看向皇帝的时候,发现他在说话的时候,目光是呆滞的。
“韩将军,人人都说蓝田乃是人间天堂,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衣食无缺,真的是这样的吗?”
见皇帝兴奋地发问,一股子酸楚之意窜上韩陵山的鼻子,他强忍着就要流出来的泪水,带着笑意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玉山雪峰会露出难得意见的美景。
山顶白雪皑皑,山腰翠峦叠嶂,有士子在山间小路漫步,吟哦,有士子在山峦间纵横跳跃,有仕女在山下举着伞游玩,更有农夫在田间播种,劳作,还有商贾挑着担子赶路……
春日里雪化了,山间流水淙淙,大地逐渐披上绿装,一元复始,美之何极……”
崇祯坐在龙椅上,抬头看着乾清宫华丽的藻顶,片刻,才幽幽的道:“朕很想去看看……可是不成,朕不能离开京城,社稷就要没有了,朕要守在这里……”
就在韩陵山正要闻言劝诫皇帝两句的时候,崇祯似乎如梦中醒来,因为消瘦显得奇大的眼睛忽然恶狠狠地盯着韩陵山,且大吼一声道:“朕要杀了你这个恶贼!”
随即,从桌案后面,取出一只三眼火铳,对准韩陵山就开枪了。
韩陵山依旧站在原地,崇祯皇帝的三眼火铳并没有炸响,一连开了三枪,火铳都没有动静,崇祯不由得大急,连连呼喊“护驾,护驾。”然后第一个提着三眼火铳就从后门跑了。
没有点燃引线的三眼火铳自然是没法子打响的……
一群宦官跟着跑了出去。
王承恩停下脚步,邀请韩陵山坐下饮茶。
“陛下难得清醒了。”
韩陵山坐在椅子上道:“他其实已经疯了吗?”
王承恩拱手道:“陛下不想承认大明就要亡了这个现实,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韩陵山道:“我主云昭出于对大明皇帝的尊重,已经答应接纳大明直系皇族去我蓝田避难,并答应从国库中拨出一定的钱粮,来抚养大明皇帝留下的遗孤,以及宫妃等。
并表示,给这些人一定的尊敬与礼遇。
那么,我主需要的东西呢?”
王承恩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份诏书放在桌案上,韩陵山打开之后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抬头道:“你确定这是陛下的手书吗?”
王承恩苦笑道:“是老夫趁着陛下懵懂的时候请他亲笔写的,所以,每一个字都是陛下手书。”
韩陵山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这一份诏书不够!”
王承恩道:“韩将军说的是宝玺?”
韩陵山道:“正是此物。”
王承恩大笑一声道:“玉玺是亡国之物。秦朝拥有玉玺二世而亡,子婴把玉玺献与刘邦,而子婴被项羽杀掉。其他朝代自不用说,元朝虽有玉玺也亡命沙漠。
所以,大明太祖皇帝就不怎么看得起那枚玉玺,‘曰:老子天下都打下来了,还在乎小小的一方玺印?’
随后便命巧手匠人为他篆刻了十七方玺印。
其大者曰‘皇帝奉天之宝’,曰‘皇帝之宝’,曰‘皇帝行宝’,曰‘皇帝信宝’,曰‘天子之宝’,曰‘天子行宝’,曰‘天子信宝’,曰‘制诰之宝’,曰‘敕命之宝’,曰‘广运之宝’,曰‘皇帝尊亲之宝’,曰‘皇帝亲亲之宝’,曰‘敬天勤民之宝’。
又有‘御前之宝’、‘表章经史之宝’及‘钦文之玺’、‘丹符出验四方’。
将军应该明白太祖之所以篆刻十七方玉玺的苦衷。”
韩陵山道:“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也就不值钱了,不过,最初的那枚被蒙元带走的玺印,如今也有了下落,就在建奴手中。
假以时日,这枚玺印也会回归。”
王承恩道:“大明在淡化玺印的作用,你蓝田又开始注重这些物件了?”
韩陵山道:“蓝田注重传承,云昭曰:只要是我华夏的,都是我们的,也将是世界的,但是,终归是属于我们的。”
王承恩瞅着韩陵山道:“什么意思?”
韩陵山道:“意思是说,华夏是我们的,世界也终将以华夏之名属于我们。”
两人正谈话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剧烈的炮响。
听声音,居然就在城内。
王承恩并没有表现出惊慌的模样,起身抱来了一个大箱子放在韩陵山面前道:“这就是将军要的十七枚国玺。”
韩陵山打开箱子,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印痕,与这些国玺一一的对照,半个时辰之后,才道:“很好,一样不缺。”
说完话,就背着这只不算大的箱子朝皇帝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皇帝并没有走远,就待在承天门城楼之上焦急的观看已经乱成一锅粥的京城。
韩陵山背着箱子提着长刀走上承天门城楼之后,并不去打扰焦躁的如同蚂蚁一般的皇帝,就安静的靠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看着他。
王承恩也不点破,只是跟着皇帝一会窜到东边,一会再窜到西边。
一天时间就在焦躁中过去了。
甲申年三月十八日!
最坏的消息终于传来了。
大学士李建泰投降,京营提督吴襄投降。
监军太监王相尧开德胜、阜成二门。
兵部尚书张缙彦开宣武门。
成国公朱纯臣开朝阳门。
保国公朱国弼开广安门。
一股“奸民”打开德胜门……
绝望的沐天涛率领本部八千将士,打开正阳门之后,杀进了密密麻麻,见不到根底的贼军之中……
皇帝提着三眼火铳,在宫中疾走。
太监张殷劝皇帝投降,被学会使用火铳的皇帝一铳轰死。
当他来到皇后住所,却没有寻见皇后,又来到诸位妃子的住所,妃子也踪影全无,就连张太后的宫中也空空如也。
找不到三个儿子的皇帝愤怒至极,朝着乾清宫的藻顶连开两枪……丢弃了火铳之后,便带着几十个宦官,骑马直奔朝阳门。
只是才离开皇宫,就遇到大股的贼兵,不得不重新回到皇宫。
第一零七章皇帝死了
第一零七章皇帝死了
夏完淳嘴里嚼着一根洁白的糖藕,咬的卡里咔嚓的。
朱媺娖汗流浃背,无数次的怒视夏完淳,却没有办法阻拦他继续弄出响声。
将近七百余人躲在藏兵洞里,眼看着李闯的贼寇们急火流星一般的向城里冲。
就在藏兵洞外,站立着三百余身体强壮的精锐贼寇,他们身上穿着的灰色大褂上,写着一个硕大的闯字。
胸背上有这个字的贼寇,一般都是大顺军中的精锐,也是各个将军的亲卫。
夏完淳从袖子里又摸出一节糖藕,准备放进嘴里的时候,见朱媺娖哀求的看着他,就把糖藕递给朱媺娖道:“
尝尝,很不错,从我两个师弟嘴里抢东西很难。”
朱媺娖惊恐的看着狂欢呐喊的贼兵潮水般的从眼前经过,哪里敢发出半点声响,在她身后,就是自己的弟弟妹妹,母亲,以及一些娇弱的宫娥,宦官,一旦被贼兵们发现,她不敢想象回事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事情出了一点岔子,我们的人来的有些晚,所以呢,就没法子提前让你们出城,不过啊,现在也没有关系,等贼兵们都进城开始抢劫之后,我们就离开。
城外十五里的地方就有人接应,然后呢,你们就直接去蓝田见我师傅。”
朱媺娖愤怒的看着夏完淳一个字都不说,不仅仅是她紧紧地闭着嘴巴,藏兵洞里的所有人都是一个模样,就连最小的昭仁公主也把头藏在母亲袁妃的怀里安静的就像是一尊雕塑。
至于太子,永王,定王三个男子,则汗出如浆,永王甚至尿了出来,濡湿好大一片地面。
众人在藏兵洞里等待了足足两个时辰,从城外进来的兵马才稍微稀疏了下来。
夏完淳站在藏兵洞门口,对一个闯王麾下招招手道:“我们的车马呢?”
那个精壮的汉子就撇撇嘴道:“再等等,等贼寇全部都沉浸在烧杀抢掠的快乐中的时候,我们再离开。”
夏完淳惊讶的道:“咦?你不是闯王的人?”
精壮的汉子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受命在郝摇旗的麾下干活罢了。”
“郝摇旗呢?”
“去了皇宫,他们的大将全部都去了皇宫。”
夏完淳道:“把车马弄过来,我们现在就走。”
精壮的汉子见夏完淳执意要走,也就同意了,不一会,就牵来将近两百辆马车。
看的出来,朱媺娖在玉山书院没有白学,这些人上马车的时候非常的有秩序,只要有马车过来,他们就会自然地上去,并不用人指挥。
等蓝田密谍司的人坐上马车充当车夫离开京城之后,夏完淳就换上了一件很普通的衣衫,一边嚼着糖藕,一边大摇大摆的混进了欢呼闯王进京的人群里去了。
没错,当李弘基的大军远在天边的时候,这座城里的人对李弘基的称呼就是——流寇!
等李弘基的大军抵达保定的时候,这座城里的人对李弘基的称谓就变成了——闯贼!
等李弘基大军包围京城之后,这座城里的人对李弘基的称谓就变成了——义军!
现在,他们正箪食壶浆摆下香案,迎接闯王,欢庆闯王推翻腐朽的大明,给大家争来一个朗朗的天空。
说来也奇怪。
甲申年三月十八日的天气响晴响晴的。
原本会弥漫整个春天的风沙今天完全停止了。
因为要把朱媺娖送出去的缘故,夏完淳没有看见骑马进京的李弘基接受百姓欢呼的模样,随着人群来到了皇宫,只见宫门紧闭,只有几面破烂的旗帜在夕阳下飘拂。
李弘基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他同样没有着急进宫,而是派遣了几个宦官用梯子进了皇宫,看样子是去找皇帝下最后的命令了。
夏完淳看的很清楚,跟随在李弘基身边很多人,都是大明的官员……
他不想多看这群人谄媚的嘴脸,就从最前面的人群里挤出来,回到了自己在京城居住的地方。
此时,韩陵山还是没有回来。
他忍不住有些担心,毕竟,李弘基已经包围了皇宫,他不知道韩陵山到时候怎么从皇宫里出来。
一连派出去三波人去打探,直到天黑都没有回音。
天亮的时候,夏完淳实在是坐不住了,就准备亲自去找郝摇旗问问,是不是韩陵山出事了。
才要出门,韩陵山就夹带着一股寒风从外边走了进来。
“皇帝呢?”
“自尽了。”
说完这句话,韩陵山似乎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力气,丢下背上的箱子,径直倒在锦榻上开始睡觉。
夏完淳打开箱子,看到了一份诏书,以及一堆装着玺印的盒子。
他没有看诏书,而是熟练地打开玺印盒子,一枚枚的欣赏这些用天下最好的玉石雕刻的玺印。
皇帝死了,对夏完淳来说——一个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一个黑衣人推开房门看看夏完淳。
夏完淳头都不抬的道:“皇帝死了。”
黑衣人迅速离开了房间,不大功夫,在京城德胜门城楼上,就有一股狼烟冲天而起。
很快,在地平线上又升起一股狼烟,假如人如果能像苍鹰一般在高空翱翔,那么,他就会看到大地上不断地有狼烟升起,一道道烟柱从京城开始,直奔西安。
李定国看到狼烟升起,忍不住仰天长啸,他明白,从今日起,所有束缚在他身体上的锁链都会全部去除,从这一刻起,蓝田皇廷才是大明土地上唯一的主宰。
从密云到京城,也只有两百里之遥,全军奔行到京城之下,两天时间足够了。
张国凤瞅着狼烟长出了一口气,对李定国道:“我们要抢在云杨之前拿下京城。”
李定国摩挲一下自己的光头笑道:“云秃还在山东境内,他不可能比我们快。”
张国凤摇头道:“你忘记了云杨为了抢功,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为了下德州,他硬是下令炮火融城,将好端端的一座城池炸成了废墟。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大军前进的速度极快,小心他后发先至。”
李定国笑道:“李弘基的四十六万大军基本上全在京城,你说,他会向哪个方向逃窜?”
张国凤道:“他只有一个方向可以走,也只有这一个方向能避开我蓝田的威压。”
李定国大笑道:“山海关!希望李弘基能拿下山海关。”
在李定国的大笑声中,狼烟继续向西北蔓延。
云昭看到狼烟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十九日的下午了。
狼烟出现在眼帘中的时候,玉山书院的巨钟开始疯狂地响动。
所有在玉山的大里长以上官员都在疯狂的向云昭的大书房聚集。
就连玉山书院里那些不轻易离开书院的老学究们也纷纷乘坐牛车下了玉山。
等他们齐聚大书房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云昭的影子。
云昭不在,众人又去了张国柱的国相府,同样的,张国柱也不在。
问过秘书,却没有人知道这两人带着侍卫去了哪里。
云昭垫着脚尖从一颗榆树上折下一个长满榆钱的树枝子,从上面捋下来一把榆钱放进嘴里,然后把树枝递给了张国柱。
张国柱摘下一朵翠绿的榆钱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道:“今年的榆钱格外的好吃。”
云昭笑道:“是啊,就是春天来的有些晚。”
张国柱道:“闰年罢了,是星象自我纠错的一个过程,明年,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崇祯皇帝死了……”
云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任何快意的表情,淡淡的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一般。
张国柱随手把树枝丢进溪水中叹口气道:“早死早超生,早死早结束痛苦,我想,他可能早就不想活了。我只希望不是韩陵山杀了他。”
云昭摇头道:“我给了韩陵山最后的权限,如果崇祯不想死,他可以活,看样子,崇祯还是选择了殉国。”
张国柱用脚踢走了一块碍事的石块,又用手搓搓脸道:“重担落在了我们的身上,以后啊,天下治理不好,没人再说是崇祯皇帝的不好,只会说我们蓝田无能。
以后啊,遇到天灾,没有人再会说崇祯德行有亏,只会说是我们蓝田弄得天怒恩怨。
以后呢,如果我们不能给百姓好的生活,好的秩序,等天下再次动乱起来,我们研制的所有杀人武器,只会让我们的世界死更多的人。”
云昭看了看张国柱道:“我们是不同的,除过我们之外,大明没有人有资格来统治我们的世界。李弘基,张秉忠,以及刚刚夺权胜利的多尔衮都不成。”
张国柱诧异的看着云昭道:“李弘基,张秉忠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多尔衮的事情?”
云昭冷笑一声道:“假如没有我蓝田,夺取大明天下者,必定是多尔衮。”
张国柱再次看看云昭那张严肃的脸道:“一百万建州人就能统治我大明?”
云昭蹲在溪水便将滚烫的手沉没在水中,淡淡的道:“统治一个被打断脊梁骨的民族,一百万人绰绰有余。”
张国柱不明白云昭为什么要在今天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说这些晦气的话,就听云昭继续道。
“我之所以会将权力归还给人民,就是想让他们挺起腰板做人,在这个世界上,骨气才是真正能让一个国家彻底站起来的根本。
一个人啊,不能先长肉,一定要先长筋骨,只有筋骨强健,我们才会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世界,与西方的野人们划分这个美丽的地球!”
第一零八章巨舟上的肥老鼠
第一零八章巨舟上的肥老鼠
“该干什么依旧按照计划去做什么,不庆祝,不缟素,大明皇帝死了,我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戒骄戒躁,步步为营!”
云昭跟张国柱从山里漫游归来之后,就由张国柱给等候在大书房里的蓝田官员下达了命令。
命令非常的平实,枯燥。
不过,也就是因为云昭以平常心面对崇祯自杀这件事,导致蓝田官方高涨的热情低沉了下来。
然而,在蓝田之外,随着皇帝的死,人们掀起了各种各样的波澜。
其中应天府的官员们在得知崇祯自戕身亡,且皇太子,永王,安王,下落不明,就本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想法,准备拥立新王。
李岩,黄得功,刘良佐,以及刘泽清之子刘达这四个手握兵马的军镇一致认为应该拥立已经故去福王长子朱由崧为帝。
然,南京留守朝廷认为,潞王朱常淓更加合适。
就在他们正在争执的时候突然发现,蓝田大军已经出关,尤其是雷恒的南下军团,已经威胁到了江南。
他们知道,一旦蓝田大军南下,不论是淮北四镇,还是史可法的南京军队,都没有办法抵挡。
为此,史可法,马士英,姜曰广,王铎,张慎言,刘宗周等人商议之后认为,可以与云昭进行谈判,以保证划江而治为最终目的。
原本,云昭对这样的议和半点兴趣都没有,当他听说前来议和的使者中间有左懋第,立刻就改变了主意,满口答应可以好好地商量。
对于左懋第这个人,云昭垂涎已久。
崇祯三年的时候,这家伙就是关中韩城县令,洪承畴之所以能在韩城大败李弘基,其中就有此人的功劳,此人在韩城被百姓奉为左青天,离职之时还被百姓们供奉进了先贤祠。
洪承畴曰;初知韩城县,流寇三薄韩城,再躏其境,懋第率士民而战,身当锋,辄大破走之。
关中保障,推懋第第一。
云昭也知道左懋第凭借忠勇谋略,力保一方平安,且全力救灾,拯救饥民,算得上是大明臣子中难得的干吏。
然而,此人最让云昭钦佩的是一身的骨头很硬。
他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出使满清,让多尔衮头疼,让无数大明降臣羞惭,却不知为何跑来了关中。
于是,云昭便在欢喜与忧虑中静候左懋第的到来。
蓝田各路大军的进展非常的顺利,尤其是云杨军团的行动力最让云昭欢喜,这一路军团自从离开了洛阳之后,便一路上猪突猛进,几乎以直线的方式从洛阳直抵保定。
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已经彻底将李弘基的地盘分割为两段,并且与李定**团对京城形成了上下夹击之势。
京城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拿下来,否则,李弘基会把这座城市毁掉。
事实就跟云昭想的一样。
以前的时候,云昭总以为农夫以为皇帝使用的是金扁担,金镰刀,用金碗吃饭,天天看戏,穿新衣服只是人们调侃农夫鼠目寸光的一种言辞。
可是,自从李弘基进入京城之后,他发现,这好像是真的。
京城的百姓们在衣服帽子上贴着顺民二字欢呼闯王进京之后的第十天就就开始后悔了。
李弘基住进皇宫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传召京城中最有名的戏子,裁缝进宫,为李弘基唱曲,裁衣,整日饮酒,听曲,似乎已经忘记了蓝田大军近在咫尺这件事,只想着尽量的享受,享受,再享受。
李弘基看戏,听曲,喝酒,忙的不亦乐乎。
他的部下们就更加的忙碌了。
自命为宰相的牛金星,才进入京城十天时间,就收了六百多个门生,并且在门生们的怂恿下,开始着手大顺朝的第一次科考。
事实证明,牛金星的文治是成功的。
他出题定格,举行大考,为新朝“求贤纳士”。
考题有三:《天下归仁焉》、《莅中国而抚四夷也》、《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一时间,顺天府儒生纷纷乞考,填拥于市,一时间,文昌星光华大冒!
至于刘宗敏这个家伙非常的丢蓝田人的脸。
他进城之后,仅仅忍耐了十天,也仅仅约束部下约束了十天,在这十天中,为了约束军纪,,士兵犯抢劫及强.奸罪的被钉死剐杀了数百人。
等他发现大明国库,皇宫中只有黄金十万,白银十二万两,以及皇帝宫殿中铺设的金砖并不是真的金子制成的,整个人就不太好了。
要知道李弘基之所以会抛弃淮南,山东的大部分基业,目的就在于京城,他们认为,只要打下京城,大顺军就会有数之不尽的金银。
现在搜遍皇宫,也仅仅这么一点金银,远不足以让李弘基犒赏这些跟随了他多年,一心只想着升官发财的的部众们。
禀报李弘基之后,李弘基自然也是非常的失望。
李弘基一生纵横天下,明朝官员的贪腐,他本人感触自然不浅,加上多年以来惯会打家劫舍得来的经验,既然皇帝没有钱,而钱这个东西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那么,钱财必定是被贪官污吏们勾结大商贾,豪族给吞没了。
于是,在刘宗敏,田虎,李遇等将的撺掇之下,将“拷饷”的重任交给了刘宗敏来执行。
没有钱,所以,刘宗敏第一个找上的人就是率京营三大营兵士在北.京城外最早投降的明朝国戚、襄城伯李国桢。
刘宗敏首先刑拷于他,小火燎烧,大板痛砸,折磨一夜,终于让这位襄城伯极痛而死。
眼见没有拷掠出钱财,刘宗敏一声令下,士兵闯入其家,数十人**了李国桢的老婆和宅子中所有的妇女,然后把李国桢老婆赤条条抱于马上,在大街上边走边喊:“都来瞧都来看,这就是襄城伯李国桢的夫人!”。
士兵们边呼边大笑,掐乳捅阴。
史书曰:“无辱甚于此者。”
大学士陈演为人一向机敏,早在刘宗敏下令:“以官第献银,一品必须献银累万,以下必须累千。痛快献银者,立刻放人;匿银不献者,大刑伺侯。”的时候,便主动献银四万两。
而在崇祯需要诸位臣子捐献银两御敌的时候,却以多年以来清廉为官,家无余财的借口,捐助皇帝纹银二百两……
就在刘宗敏准备放过陈演的时候,这位大学士的家仆却告发曰:大学士府邸地下,全是藏银。
刘宗敏大怒,派遣军卒去大学士府邸挖掘,果然遍院子土下全是白银。
暴怒的刘宗敏开始大刑伺侯,又刑求得黄金数百两,珠珍成斛……
至此,刘宗敏对大明官吏的深仇旧恨全部爆发,固执的认为,大明官吏没有一个是无辜之辈。
他在大门口立数十剐人柱,杀人无虚日,无论官员、富民、居民,只要看上去家中有钱,肯定会被请至此处挨刑。
大明的翰林、科臣这些清贫官员最倒霉,他们家中油水实在拿不出,多被刑掠而死。
即便是如此,京城中的拷掠之风依旧波及不大。
直到李弘基麾下军纪最为严明的”老营”也开始出动之后,京城顿时就成了人间地狱。
“老营”兵马开始肆虐人间纯粹是李弘基的错。
李弘基此人在吃饭方面极不讲究,惟吃少许米饭拌干辣椒,佐以烈酒送饭,不设盛馔。
器物方面,李自成皆用昔日营中的粗陋军器,对于宫中龙凤诸精致器皿,他眼神不好,总觉“栩栩如生”的艺术品龙腾凤跃,很感不祥,所以从来不用。
老营兵马屯驻皇宫,自然有样学样。
他们以皇宫中精美巨大的宫窑花缸做马槽,拆精木门窗烧火为炊。看见内库中有珍稀巧雕的犀牛角杯,士兵们把大点儿的用于捣蒜,小点儿的注入豆油当灯用,一无所惜。
见刘宗敏等诸营皆富,李自成的“老营”只得粗米马豆当粮食,这些追随李弘基时间最长,出力最多的部下们怨声载道,觉得“闯王”不公。
于是私下相率出宫淫掠,遍入民间房舍抢财奸淫。仅安福胡同一地,一夜间被**致死的妇女就有三百多人。
韩陵山与夏完淳依旧在呼呼大睡。
只不过,他们昏睡的地方从楼阁中搬到了地下。
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居住着六十余名大顺军卒,每天都能听到这些人谈论劫掠多少金银的声音。
人睡得时间长了,对身体自然是不怎么好的。
所以,有时候,他们也会坐起来聊聊天。
“叔叔,您说李弘基到底能弄到多少银子?”
韩陵山道:“应该有很多。”
“我看京城穷蹙,应该没有多少。”
“你错了,李弘基想的一点错误都没有,银钱不会自己长腿跑掉,皇帝是真的没钱,可是,官员们可是真的富裕啊。”
“为什么,我听到他们的惨状,心里面居然平静如水?”
“这是因为他们这些人今日的惨状,是他们自己求来的,一艘行驶在大海上的巨舟沉没了,船上的老鼠即便是长的再肥,也是死路一条。”
第一零九章双城记
第一零九章双城记
这些天,如果说夏完淳跟韩陵山尽睡觉了,确实是在冤枉他们。
首先,韩陵山亲眼看着皇帝跟王承恩主仆二人喝酒喝的七窍流血而亡之后,就先安置了他们的尸体,保证他们的尸身不会被人侮辱。
其二,按照蓝田传来的令谕,他们还要收敛那些为大明死国者的尸身。
所以,这些天以来,不论是韩陵山,还是夏完淳都非常的忙碌。
因为,死国的人很多,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相比朱棣纂位后建文帝诸臣的殉难,崇祯一朝不是太多,仅仅三十多位臣子,且多为文人士大夫。但这些人的殉节之烈,不愧前人。
世臣戚臣方面,宣武伯卫时春、新乐侯刘文炳、驸马巩永固,或阖门自.焚,或全家跳井。
文臣方面,首推大学士范景文,他在壁上大书“谁言信国(文天祥)非男子,延息移时何所为”后,毅然投井自杀。
户部尚书倪元璐,自缢殉国。
状元刘理顺,闻贼入城,书绝命辞云:“成仁取义,孔孟所传。文山践之,吾何不然!”一家十八口阖门自缢。
左都御史李邦华当初极力规劝皇帝南逃,被皇帝下旨呵斥为“鼠辈”。
然而,在城破之时,他在阁门上大书:“堂堂丈夫,圣贤为徒。忠孝大节,之死靡他”,仰药自尽。
太常寺少卿吴麟征,一直在城上指挥守卫,城陷后上吊自杀。
大顺军兵士久闻其名,过其门而不敢入内抢劫,叹赞:“好男子,真忠臣也!”
户部给事中吴甘来,题诗堂上:“到底谁遗四海忧,朱旗烈烈凤城头。君臣义命乾坤晓,狐鼠干戈风雨秋。极目山河空泪血,伤心萍浪一身愁。洵知世局难争讨,愿判忠肝万古留!”引佩带自缢于室。
兵部主事金铉,投河自尽。
其母、妻闻之,泣言曰:“我等为命妇,焉能辱于贼手!”相继投井而亡。
其弟殡敛母兄嫂尸之后,亦投井而死……。
可称的是,城破国亡之际,紫禁城内未曾随同公主出逃的宫女自杀者数百人,赫赫烈烈,直让成千上万降臣羞死!
这么多人殉节,就让夏完淳跟韩陵山非常的忙碌。
“京城的事情终于结束了,我想回家,回书院,路上顺便去看看我爹,我很担心他会被谭伯明,张峰等人活活气死。”
“就要结束了,李定国的兵马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
“李定国的军团明明就在密云,为何不快速进军京城呢?”
“因为有李弘基的大将李锦拦路,此人正在死战不退,就是要给李弘基留足在京城拷掠的时间。”
“这么说,刘宗敏的暴行,其实是我们逼出来的?”
“不是,是他们本身就残暴。”
“我现在开始怀念沐天涛了,他的军队被流寇击败,已经星散,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不要想了,好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蓝田从来都尊重别人的选择。”
“算了,大明亡了,我们就不要再说他们的坏话了。
这一次师傅派我来京师,我总算是明白了他的苦心,不管我们做什么样的事情,做什么样的斗争,国家的利益必须放在首位。
一定要记得私利必须服从大局!”
韩陵山点点头道:“这个道理不需要所有人都明白,只需要一些重点人物明白就好,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你将是你师傅培育的第四代或者第五代的国相人选,
你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我们蓝田皇廷就能至少安稳三十年。”
夏完淳道:“我将来也会刻意培育一个人出来,他也必须经历我经历的事情。”
韩陵山道:“大明已经完蛋了,你上哪里去找这种机会?”
夏完淳冷笑一声道:“没有这种机会,我就会创造出这样一个机会出来。”
韩陵山自觉已经是一个为了做大事不择手段的人,现在听了夏完淳的话,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很善良,质朴的人。
狡诈,阴险,毒辣,从来就不是什么贬义词。
这是政治家必备的高素质!
对于敌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但是,对于政治家所代表的百姓来说,遇到一个对外有这种特质的统治者,绝对是福气,而不是灾难。
遇到一个真正对外仁慈,善良,高贵的统治者,才是百姓们的大灾难。
衣衫褴褛的沐天涛走在京城的大街上目不斜视,无数大顺军卒呼啸着从他身边经过,他也毫不惊慌。
如今,京城的大街上满是他这种人。
很奇怪,大顺军对于那些身着绫罗绸缎者极度凶狠,对于他这种半大的流浪儿,却非常的友善,才走了不到半条街,他就获得了半只被人咬过的鸡,以及两个黑面馍馍。
他也不嫌弃,一边撕咬着手里的鸡,一边在大街上游荡。
八千大军,一朝星散,他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多少悲伤地意思,至少,薛秀才那些人终究还是跟着自己杀出了重围。
沐天涛将这些人安置在自己早就命薛秀才买下来的一个山庄里,自己便只身进了京城。
在京城经历了连番血战,沐天涛自认为已经还清除了沐王府所有的恩情,从现在起,他准备真正的为自己活一次。
蓝田他是没脸回去了。
所以,他觉得跟着李弘基混一阵子再看看风向。
他不是想要跟李弘基求什么高官厚禄,他清楚地知道,有云昭在,李弘基的下场不可能会太好,他只是想要知道李弘基在被蓝田大军从京城撵走之后,还能去哪里!
这一路上,还是有很多大顺军卒看中了这个身材高大的半大小子,很希望他能加入大顺军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只是沐天涛看不上这些胡子拉碴,肮脏丑陋的军卒们,只是不断地推脱,说是想要找到自己在大顺军中的叔叔。
沐天涛一嘴的陕西话,立刻就让别的军卒没了招揽的心思,一般情况下,只要是陕西人,都会被闯王老营,或者刘宗敏的亲卫们招揽掉。
还送给了他半只吃了一小半的烤鸡跟两个馍馍,还给他指点了去老营以及刘宗敏府邸的去路。
这些人知道,这种明显带着关中人高大魁梧身形的半大小子,是李弘基跟刘宗敏两人的心头好。
这些年来,想从关中征召敢战之士已经非常的艰难了,富裕的关中人如今全是云昭的狗腿子,没人愿意抛家舍业的跟着他们这群流寇胡乱混。
思前想后之下,沐天涛还是觉得混进刘宗敏的军队中比较好。
而要进入刘宗敏的军队,光靠满嘴的陕西话还是不成的,必须要有功劳才成。
看到刘宗敏安置在大门口的剐人桩子,以及桩子上血肉模糊的尸体,沐天涛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当朝首辅魏德藻的身影。
然后,他就找来了一张麻纸,用左手七扭八歪的写下了魏德藻的名字,以及曹公宝藏四个字,陪着笑脸操着一嘴标准的关中话递给了看门的大顺军卒。
听闻是关中娃子流落到了京城,同为陕西人的大顺军卒自然就显得亲近几分。
不大功夫,沐天涛这个早就被京城寒风消磨掉贵公子气质的黑脸落魄小子,就被送到了刘宗敏面前。
“什么意思?”
刘宗敏怀抱着一个妖艳的**妇人,用粗大的手指点点他送来的那张麻纸。
沐天涛连忙道:“我听说当朝首辅魏德藻得到了曹化淳的宝库密图。”
刘宗敏皱眉道:“就是那个东厂提督太监?”
沐天涛连连点头。
刘宗敏点点头,推开怀里的妇人,指着沐天涛道:“关中娃子?”
沐天涛挺起胸膛道:“关中刀客!”
刘宗敏闻言哈哈大笑,然后就抽出身边的长刀匹练一般的斩了过来。
沐天涛纵身避开,在地上翻滚两下,躲得远远地,身子刚刚站起来,就重重的一拳砸在一个侍卫的腰眼上,侍卫痛的弯下腰,他乘机拔出侍卫的长刀,横在侍卫的脖子上道:“让我走。”
刘宗敏的长刀不知何时已经入鞘,那个美艳的妇人回到了他的怀里,刘宗敏的大手一边在妇人的怀里揣摩,一边对妇人道:“关中娃子就这点不好,脾气暴,却脑袋不好。”
妇人娇笑着道:“将军可以收他当义子,慢慢地教他聪明就是了。”
沐天涛怒道:“想要儿子你给他生,爷爷有爹娘!”
刘宗敏听了更是笑的开怀,重重的在妇人臀上拍了一巴掌道:“倒是一个好生养的,等老子有空就生他十七八个儿子跟着老子一起打天下。”
抬头见沐天涛挟持着侍卫正慢慢向外走,就狞笑一声道:“进了爷爷的门,这么容易就想跑?”
“我给了你发财的门路,你不讲究,还要杀我灭口,了不起一命换一命!”
刘宗敏笑的越发厉害了,指着沐天涛道:“爷爷要是想杀你,你以为你能躲得开?”
被沐天涛挟持的侍卫呲牙咧嘴的道:“浑小子,还不松开,给将军叩头,还他娘的刀客呢,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沐天涛回首看看其余抱着手在一边看热闹的侍卫们,忍不住老脸一红,慢慢松开侍卫,把人家的长刀还人家,然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过顶,大声道:“黑狻猊柳云龙愿为将军效力,请将军收留。”
刘宗敏笑的越发的开心,一嘴的大黄牙暴露无疑,重重的在妇人脸蛋上亲一口道:“听听,黑狻猊,娘的,比爷爷当年闯荡的名声还要好听些!”
第一一零章天子姓朱不姓云
第一一零章天子姓朱不姓云
初步鉴别完毕,刘宗敏就带着妇人走了,一群关中老贼寇却围着沐天涛问东问西。
准确的说,蓝田也是一个大贼窝。
沐天涛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沾染上了很多的匪气,不论是跟这些老贼寇们谈论江湖掌故,还是谈论陕北风土人情,都难不住沐天涛。
只不过,他说的东西大多是听来的传闻,有些颇为不实,这恰恰证明他没有长时间的在蓝田关中生活过,只是跟一群出外讨生活的关中刀客在一起生活过。
蒙骗这群人,对于沐天涛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因为,更难的是在玉山书院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关中人。
所以,半个时辰之后,沐天涛就跟这群思念关中的汉子们一起端着大盆蹲着吃面了。
很快,他就知道魏德藻被关在一间狭小的黑漆漆的屋子里,将军还没有开始对他拷饷。
现在有曹公宝藏这个说法之后就可以了。
沐天涛很想去看看,却被这些善良的关中前辈们给喝止了。
于是,他在隔壁就听到了魏德藻惨烈的吼叫声。
也听到了魏德藻要把女儿献给刘宗敏当小妾的哀告声。
第二天,沐天涛就看到一个**着身子如同破烂的布娃娃一般的女子被那些大汉们给丢了出去——听说,大将军享用过后就分给了那些上了年纪的亲卫……
魏德藻也死了,沐天涛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变形了,这是夹板夹脑袋留下的后遗症,他很英勇,硬抗了六天六夜才被夹板将脑浆夹出来死掉的。
至于钱在那里,他一个字都没说,包括沐天涛知道的曹公宝藏!
据说,魏德藻在临死前曾经说过:“早知会有今日之苦,不如在京城与李弘基死战!”
堂堂首辅家里居然没有钱,刘宗敏是不相信的……
所以,就抓来了魏德藻的儿子魏长缨。
魏长缨曰:“我家里确实没有银子了,如果我父亲活着,还可以向门生故旧借银,现在他死了,哪里去找银子?”
或许是看到了魏德藻的英勇,刘宗敏的侍卫们就绝了继续拷问魏长缨的心思,一刀砍下了魏长缨的脑袋,然后就带着一大群兵卒,去魏德藻家中狂欢三日。
这是标准的强盗行径,沐天涛对这一套非常的熟悉。
如果一个人把钱看的比命重要,对于强盗来说,只有杀他这一条路好走了,这就是强盗的逻辑。
沐天涛是一个很有学问的关中人——因为他会写名字,也会一点算术,所以,他就被打发去了银库,清点那些拷掠来的银子。
沐天涛才进到银库,就凶恶的扑进金银堆里去了,亡命的往口袋里装金子,银子。
随他一起来的关中大汉们一个个哈哈大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痴迷在金银堆里的沐天涛抓出来,从他身上搜出所有的银锭,丢回银库。
为了教育沐天涛,还特意带他看了竖立在银库外边的十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没有人皮的。
当初那个被沐天涛擒拿住的老侍卫指着其中一具没皮的尸体对他道:“这是张老三,偷拿了一锭金子,将军让他拿出来,就饶了他,他辩称没有,被搜出来之后剥皮了。
小子,没入库的银子随便你去抢,可是,入了库的银子,谁动谁死,这是将军的军令。”
这些没皮的尸体终于把沐天涛从对金银的痴迷中拖拽回来了。
还哀告这个相熟的侍卫,每天等他下差的时候,记得搜一搜他的身,免得自己鬼迷心窍拿了金银,最后被将军拿去剥皮。
沐天涛的工作就是称量银子。
有时候还是会愣神……主要是金银实在是太多了……
当初自己拷掠勋贵们的时候,已经察觉京城这座城池很富裕,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富裕到这个地步——七千万两!
倘若大明还有七千万两白银,就不可能这么快亡国。
倘若大明还有七千万两白银,皇帝就不会崩于寿宁宫。
财物记录上说的很清楚,其中王侯勋贵之家贡献了十之三四,文武百官以及大商贾贡献了十之三四,剩余的都是宦官们贡献的。
对于大明亡国,沐天涛是不怎么在乎的,毕竟,在玉山读书的时候,无数的先生们早就把大明研究的透透的,他们注定就要灭亡。
有这七千万两银子,只不过是能多苟延残喘片刻罢了。
顾炎武先生曾经在课堂上道: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谓之亡天下!
崇祯皇帝以及他的臣子们所干的事情不过是亡国而已。
就目前李弘基派遣刘宗敏,李过,李牟所干的拷饷事宜,就是——率兽食人,亡天下。
一个读过书的人,且学会正常思考的人,很快就能从事态的发展中看清楚这些事情对将来的影响。
所以,沐天涛仅仅通过李弘基,牛金星,刘宗敏这这人正在干的事情中就能看的出来,李弘基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气吞天下的雄心壮志。
云昭是不一样的。
在蓝田,有人害怕獬豸,有人害怕韩陵山,有人害怕钱少少,有人害怕云杨,就是没有人害怕云昭!
哪怕是犯罪的人,也把云昭当做自己最后的救星,希望能通过忏悔,赎罪等行为获得云昭的赦免。
有些人真的获得了赦免……然而,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死了。
不管是活下来的,还是被处死的人都不埋怨云昭,他们觉得那个男人已经尽力了,毕竟,每赦免一次人犯,云昭都会被指责许久。
云昭是一个无害的人,这是蓝田,乃至关中所有人下的一个定论。
同时,云昭又是所有人的保护者,这也是关中人的一个共识。
只要云昭每天还悠哉,悠哉的在玉山城里闲逛,与人闲聊,关中人就觉得天下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哪怕李弘基攻破京城,张秉忠逃进了大山,在关中人的眼中,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很多银号的人每天就待在玉山城里等着看云昭出门呢,只要看见云昭还在,银号明日的银元与银子铜钱的汇率就能继续保持平稳。
如今的关中,可谓空虚到了极点。
凤凰山军营里面只有一些新兵在接受训练,关中所有的城市里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捕快跟税吏。
城头负责守卫的人是周边乡村里的团练。
不过,即便是这样,整个关中依旧风平浪静,百姓们已经学会了如何自己管理自己。
市场里的税吏依旧闭着眼睛在一张大伞下的椅子上打盹,只有铜钱掉进竹篓的时候,他的耳朵才会动弹一下,只要银钱稍有差池,他的眼睛就会立刻睁开,虎视眈眈的盯着缴纳零时税款的家伙。
看到这一幕的左懋第心头一片冰凉。
他是县令出身,曾经执掌韩城一县,他又是御史出身,曾经用自己的一双腿跑遍了大江南北。
这样的人看一地是否平安,繁盛,只要看看税吏身边的竹筐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自从他们踏进了河南地界,就受到了蓝田驿站官员的热情招待,不仅仅在吃食,住所,车马方面安排的极为贴心,就连礼遇也是一等一的。
这种待遇让左懋第的副使陈洪范、马绍榆有些受宠若惊。
久经贼寇蹂躏的河南如今正在慢慢地恢复,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开春时分,田野里众多的牛马在农夫的驱赶下正在耕作。
牛马数量之多,为左懋第等人仅见。
他们一行人是从荒凉逐渐走进繁华之地的,而繁华之地的繁华程度似乎没有尽头,当他们发现开封城开始重新修整城池,无数的百姓在河堤上修缮河道颇为感慨的时候,安稳的洛阳已经进入了他们的眼帘。
当他们认为洛阳已经开始活过来的时候,却见到了人群熙熙攘攘的潼关。
潼关之繁盛不亚于刚刚驱逐了白莲教的南京,这是陈洪范的感慨。
左懋第却深深地知晓,潼关不过是关中最偏远的一座关隘,这里的军事意义大于民生意义。
使者大队走进潼关,世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
不仅仅是景致有所不同,就连人也与关外的人完全不同。
关内的人普遍要比关外人有气势的多。
哪怕是一般的升斗小民,见到他们这支明显是官员的队伍,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谦卑之色来。
左懋第很喜欢跟农夫,商贩们交谈。
他们明明交谈的非常愉快,可是,等农夫商贩们离开之后,左懋第脸上的阴云却浓厚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仲及兄,为何惆怅呢?”
站在长安集市上,左懋第只觉得吸一口气都艰难,然而,喜欢说话的陈洪范却觉有些不以为然,他认为此次觐见云昭,就算没有一个好结果,也能全身而退。
“划江而治不可能了!”
左懋第瞅着一个明显是学童的孩子正在呵斥一个随地吐痰的老农,眼看着学童捧来一捧土将那口浓痰掩盖住,就喟叹出声。
陈洪范犹豫一下道:“蓝田也不错啊,他们依旧在用我大明国号。”
左懋第瞪了一眼陈洪范道:“大明天子姓朱,不姓云!”
第一一一章且活着吧
第一一一章且活着吧
陈洪范道:“不管是福王还是潞王,他们也非大明正溯。”
左懋第看看陈洪范道:“人总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吧。”
说完话,就率先走进了长安驿站。
他的心里也极为迷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京城陷落于李弘基之手,帝王惨死在京城中,尸骨恐怕都无人料理。
左懋第当时极力向史可法进言,尽起应天府大军为君父报仇,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赞同。
不仅仅阻拦住了,他们还主动放弃了江北。
左懋第不知道自己此次来蓝田能跟云昭商量出一个什么样地结果。
如今的蓝田大军正在席卷天下,左懋第不相信蓝田会放过江南,容忍他们偏安一隅。
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左懋第等人来到了蓝田,云昭并没有着急见他们,他很相信关中对一个喜欢追求美好生活人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越是靠近玉山,吸引力就越是强大。
关中目前的样子,正是左懋第一生追求的目标。
与其费尽口舌的劝说这些人,不如让他们慢慢地融化在蓝田县。
当然,他们想要离开,这是不可能的。
来的时候有车马,有护卫,回去的话……就很难说了,说不定会碰见一两支没有被关中团练绞杀干净的盗匪。
“雷恒的前锋已经抵达南昌,他开始分兵了,准备一路兵马沿着张秉忠大队离去的方向追击,另一路兵马准备过鄱阳湖,正式进入江浙。”
裴仲带着磁性的男音听起来很顺耳。
自从云昭开始改组秘书监之后,裴仲就成了云昭的机要秘书,不再统管秘书监,只为云昭一个人服务。
“与原计划有出入吗?”
云昭抬起头,瞅瞅捧着文书的裴仲。
裴仲道:“没有,他分兵的军略是出自您制定的南下计划——击穿江西,勾连两湖与福建,如今此目标已经完成,雷恒将军预备经略江南,在军报中要求与江南密谍司对接。”
云昭点点头道:“蓝田想要的土地,终究需要咱们的大军用双脚丈量出来,武略在前,文治在后,这是一个根本顺序,不能偏差。
告诉雷恒,进入西南的军队,一旦与他的本部脱离,就只能交付青龙先生指挥。
再告诉雷恒,我同意他与江南密谍司接触。
但是,密谍司地位特殊,不同意他用西南偏师的指挥权交换江南密谍司的指挥权。”
裴仲迅速做了记录,等云昭叙述完毕,他的记录已经做完。
打开第二份文书道:“韩陵山曰:李弘基在京城搜刮金银超过七千万两,且正在将银锭铸造成便于驮马运送的银板,这些银子为大明百姓之民脂民膏,不容李弘基染指,希望陛下能够同意图之。”
云昭闻言呆滞了片刻,叹口气道:“京城此时必定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裴仲道:“顺天府之地朱明流毒最重,首相府汇合各部意见之后认为,打破之后才能大立,顺天府以后将会成为我蓝田北都,李定国部,云杨部应该展缓进攻京城。”
云昭摇头道:“李弘基流寇的贼性已经发作了,我想,短短时间,已经对京城造成了重创,再让京城继续糜烂下去,对我们以后建设没有太大的好处。
既然首相府已经形成了决议,那么,我这里给一个期限,从现在起的十天之后,李定国,云杨,即可展开对顺天府的军事动作,记着,如果贼寇抵抗并不激烈,能不用重炮,就不要用重炮。”
裴仲见云昭对韩陵山的建议没有批复,同时也没有拒绝,就把韩陵山的建议放在最底下,这种不被肯定又不被拒绝的文书,最后只能归档。
至于韩陵山所求自然需要韩陵山自己决断。
云昭一口气批复了两件最高等级的文书,裴仲就从文书中抽出一份标注了红色的文书朗声道:“三百宫娥,珍珠五斗,玉璧十对,黄金二十万,白银百万,是李弘基收买山海关守将吴三桂的价码。”
云昭抽抽鼻子道:“吴三桂是什么动向?”
“李弘基的使者是吴三桂的父亲吴襄,目前已经达成初步交易。”
云昭的手指轻叩桌面道:“李弘基果然是枭雄本性,深知送礼之道,小水浸润,那里比得上大水漫灌,他给出来的价码,吴三桂恐怕无法拒绝。
既然吴三桂是这个价格,那么,曹变蛟这些人的价格又是多少呢?”
裴仲翻翻文书摇头道:“文书上没有说明。”
云昭把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玩味的道:“没有说明,那就是没有喽?看样子李弘基还是用了一些小手段,吴三桂想要拿这一大笔钱财富,就必须拿曹变蛟他们当投名状。
同时,李弘基要山海关做什么,这一头是我们,背后便是建奴,做别人的肉垫子真的很舒服吗?
命密谍司去查一下,我总觉得李弘基很可能跟建奴有密约。”
裴仲点点头,立刻记下了云昭的指令。
剩余的文书都是国相府,以及代表大会主席团呈递过来,需要云昭用印的文书,大部分是一些法律条文的施行文件,以及少量的鸿胪寺送来的番邦交往文书。
这些文书都是早就商议好的,裴仲在获得云昭首肯之后便用了蓝田印玺。
雕刻蓝田印玺的玉山是一方搜寻来的上古遗留下来的蓝田玉,上面撰文曰——万民钦命,皇帝之宝。
韩陵山从大明皇宫弄来的十七方皇帝玉玺,已经被云昭摆放在了玉山人民宫中,用厚厚的玻璃罩子罩起来,每一月对外开放三天,供百姓观看。
对于朱明的宝物,云昭没有拿走任何一件,与权力有关的全部进了人民宫,与历史有关的全部进了长安荷花园博物馆。
四库全书进了新修好的四库全书图书馆中,如今,刊印所正在日夜刊印,云昭准备把这东西刊印出来十套,然后就把正本全部封存起来。
这些工作进展的很顺利,韩陵山,夏完淳从京城弄回来的那些工匠,以及技术官僚们很好用,在新的环境里爆发出了极大地工作热情,这是云昭所没有预料到的。
五天前的时候,朱媺娖带着全家来到了蓝田,披头散发赤足而行的朱媺娖与同样打扮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在大鸿胪朱存极的带领下,手捧着崇祯遗旨步行三里最后来到了人民宫,向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献上了,崇祯皇帝亲笔诏书——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与蓝田君云昭共勉。
这份诏书,同样被人民宫所收藏,并且以鎏金大字镌刻在人民宫屋檐之下,远在一里之外,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因为有了这份诏书,人民代表大会准许朱媺娖带领全家入籍长安。
剥夺朱明皇室所有特权。
剥夺朱明皇室所有称号。
准许朱明皇室保留随身财货。
准许朱明皇室享有蓝田百姓的所有权力。
保证朱明皇室的人身财产安全。
朱媺娖在得到这个保证之后,便出巨资在长安购置得一座富商府邸,并且在朱存极的帮助下,购置得若干商铺。
而长安县也按照入籍惯例,在终南山脚下,按照朱媺娖所报之人口,分配口粮田七百六十五亩。
蓝田一方并没有刻意的宣传这件事,于是,朱媺娖在短短五天时间,便安置好了全家。
安置好全家的朱媺娖并未轻松下来,这个家庭的十七口人,现如今病了八口之多,尤其是周后,病的尤其厉害。
从京城到长安,这一路上,所有人对自己的未来并不看好,甚至对带她们来长安的朱媺娖多有怨言,在她们看来,离开了京城,全家就该匿影潜踪,隐姓埋名在这个乱世中苟活下来。
岂能离开李弘基这个饿狼又把自己送到云昭这头猛虎的嘴里。
一家人胆战心惊的在长安城里居住了五天之后,没有人登门勒索,官吏除过正常的登门调配户口之外,并无骚扰之处。
只有那些战战兢兢负责出门采买的宦官们,会召来百姓们的围观,不过,也远不如第一天那般轰动,估计,等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以平常心来对待了。
第六天的时候,朱媺娖大着胆子在府邸里升起一顶引魂幡,希望她的父皇的阴魂可以随着这顶引魂幡来到长安,接受他们这些不孝子孙的祭祀。
引魂幡在长安飘荡了三天,并无人登门打扰,于是,长安朱府全府缟素。
朱媺娖不知道的是,长安府官吏对朱明皇室在长安升起引魂幡是极为反感的,长安府知府曾经上报国相府,希望能够允许他们阻止朱媺娖这样做。
国相府批文曰:活人尚且不惧,岂能惧怕死人?
就是因为有了这一道批文,长安府这才刻意的对这家人的举动采取了漠视的态度。
朱媺娖很聪明,在长安立足之后,便闭门不出,谢绝任何访客,只是邀请了一些长安府的大夫为家里的病人调养身体,对大门外的事情充耳不闻。
有时候,半夜会在哭泣中醒来,抱着枕头蜷缩在床铺最里面瑟瑟发抖。
只是,到了天明时分,朱媺娖又会变成一个冷峻的一家之主。
第一一二章奸人是不论年纪的
第一一二章奸人是不论年纪的
劳累一天的沐天涛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只能放得下一张床跟一个矮几。
以前是杂物间,被沐天涛收拾出来独自居住。
每天从虎狼群里回到这个小房间,是沐天涛最享受的事情,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彻底的把自己恢复成昔日的模样。
今天不成,有一个人躺在他的床上咯吱咯吱的吃着东西。
沐天涛用铜盆里的清水洗了脸,就对床上的那个人道:“滚出去!”
夏完淳将手里的糖藕沫子一股脑的丢嘴里,然后看着沐天涛道:“怎么才能把这七千万两银子弄回长安?”
沐天涛撇撇嘴道:“请李定国,云杨两位大将军即刻攻城,将李弘基所部斩尽杀绝,就可以了。”
夏完淳摇摇头道:“不成,李弘基要去辽东,这是一件好事。”
沐天涛摇摇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夏完淳挪动一下屁.股,靠近沐天涛道:“所以,我们只要银子,不要李弘基的人头。”
沐天涛嗤的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
夏完淳道:“我们想要的东西,一般都会成功,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沐天涛笑道:“大话都被你说了,陛下可能不这么想。”
夏完淳道:“我师傅给我的回函中一个字都没有,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沐天涛笑道:“代表着可以放弃。”
夏完淳道:“你错了,代表着京城一定要完好无损的拿下来,京城里的人不能死伤太多,代表着李弘基一定要去辽东,代表着七千万民脂民膏一定要分毫不差的送去长安,更代表着你沐天涛一定要听话,否则,等我回去就会折磨朱媺娖,以及你沐王府一族。”
沐天涛抽抽鼻子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师傅是皇帝了,他就不能沾染半点坏名声,韩陵山师傅如今也是手握重权,声名显赫之人,所以啊,坏事情就要我来干。
既然我都开始干坏事情了。
你沐天涛怎么可能逃得掉,快点想办法,事情办成了,你也好早点去玉山,把你没上完的课业补上,听说,贤亮先生对你没完成学业就乱跑的行为非常的愤怒。”
“我能回玉山继续就读?”
“朱媺娖都能在长安拥有一间六进的大宅子,以及终南山下七百多亩地,你为什么不成?”
沐天涛低低咆哮一声,身体纵起,泰山压顶一般的向夏完淳砸过去,夏完淳抬手抓住沐天涛砸下的胳膊肘子,抬腿跟沐天涛地腿碰在一起,掀翻沐天涛之后就下了床。
重重摔在墙上的沐天涛最终掉在床上,身体凌空盘旋一下就稳稳的坐在床头瞅着夏完淳道:“你一定要捏着我的把柄才肯跟我好好说话是吗?”
夏完淳道:“捏的把柄威胁你是看的起你,因为这表示我没有十成的把握捏死你,只好借助一些外力,那些我一开头就对他们信任十足的人,不是他们没有把柄可捏,也不是老子对他们有十分的信任,而是,老子懒得去找把柄。
我相信,他们坏不了我的事情。”
沐天涛道:“这么说,我兄长,母亲他们已经落入了蓝田手中?”
夏完淳笑道:“云氏在云南十一年,建立了一支十万人的虎贲,青龙先生才到云南,云彪就尽起十万大军横扫云南,擒拿云南土司,头人,不下八百余,这其中就有你沐王府。
哦,说明一点,你兄长没有抵抗。”
沐天涛沉默片刻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置我兄长以及我的家人?”
夏完淳道:“云南回不去了。”
沐天涛叹口气点点头道:“还有呢?”
夏完淳道:“长安正在扩建坊市,唐时的旧长安有两座叫做永安,兴安的坊市,就在皇城边上,他们的功能你应该知道吧?”
“八王……”
“对啊,你们家里的人除过你可以拿出来用一下,其余的人能用吗?又不能杀,只好弄两座坊市把你们都搬迁进去享福。密谍司监视起来也方便。”
“你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你希望我骗你?不过啊,你也放心,等天下平安上百八十年,你兄长他们也就彻底自由了。”
“朱媺娖全家已经进驻了?”
夏完淳点点头道:“要不然你以为就凭朱媺娖自己的本事能在几天之内就弄到那么大的一座宅子?放心,你兄长他们想要在长安购置宅邸,也只有那两片地方可选。”
沐天涛道:“也就是说,他们看似有选择,其实没得选择是吧?”
夏完淳道:“不仅仅如此,家中的子弟还可以进玉山书院读书,不过,能选的科目不多,文韬,武略,这两条是没有机会学的。”
沐天涛怒道:“不学文韬,武略学什么?”
“能学的多了,比如农学,水利,天文,地理,人文,医术,绘画,音乐,舞蹈,戏曲,建筑,机关等等等等。学出来了不照样是一个个饱学之士?”
沐天涛有些悲伤地道:“沐王府是军伍世家。”
夏完淳不耐烦的道:“那就改改,以后是音乐绘画世家听起来也很好,等我回去就想办法把崇祯的几个孩子给培养成戏剧名家,让他们的名字响彻大明国土,蜚声海外!”
“这是羞辱……”
“屁的羞辱,看看李弘基的所作所为,且活着吧!”
“七千万银子……”
“那是你交的玉山书院的学费!”
沐天涛仰面朝天喟叹一声道:“好贵的学费啊。”
夏完淳鄙视的道:“没有玉山书院这些年教你,养你,育你,你现在还不是只能乖乖的被青龙先生押送来长安,跟这七千万两银子有个屁的关系。
说好了,就这么办,你当内奸,我们负责外围,说说你的想法,我们怎么才能把这七千万两银子弄走?实在是太多了。”
沐天涛想了一下道:“必须先把银子熔化掉重新铸造成我们需要的样子。”
夏完淳眨巴一下眼睛道:“没奈何?”
沐天涛摇头道:“我的意见是全部弄成银板,银板的模样应该跟驮马背部的形状相似,一块银板最好有五十斤重,这样呢,一匹驮马正好驮三块银板。
还需要在银板上铸造几个孔洞,便于绑缚,捉拿,驮马不够的话,也能用人力迅速转移。
怂恿刘宗敏熔化银子的事情我去做,怎么把银板弄走是你的事情。
夏完淳道:“工匠用我们的人。”
沐天涛道:“我还会建议给这些银板刷上黑漆,以遮人耳目。”
夏完淳道:“我们还可以在铸造过程中挖地道用假的银板换掉一些真正的银板,好减少我们最终行动时期的工作量。”
沐天涛道:“冶炼用的高炉最好修造得大一些,一旦事情不成,就毁掉炉子,让融化的银水留在炉子里,这样也能留下来一些。”
两个少年奸人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谋划怎么偷银子的时候,李弘基终于发现,刘宗敏,李过,李牟这些人这样做是在彻底的毁坏他的皇帝根基。
此时,刘宗敏依旧不满足,不断地扩大拷掠范围,京城内四处响起大明朝官员的惨嚎之声。
同时,城中富民不少人也被当作恶人加以拷掠。
等到李定国大军抵达密云的消息传到京城之时,平民的薪米尽被贼寇军抢掠以供军用。
城内饿尸遍地。
李弘基闻报,也觉有些过份,趁集会时对刘宗敏等人讲:“你们为何不帮助孤王作个好皇帝?”
刘宗敏马上顶他一句:“皇帝之权归你,拷掠之威归我,你别说废话!”
李弘基默然……
就连刘宗敏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京城中弄到这么多的银子。
就在沐天涛用算盘不断地换算,如何才能将这些银子弄成最合适搬运的银板的时候,刘宗敏也终于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李定国的大军就在距离京城不到一百里的地方扎营,之所以没有着急进攻京城,是在等从山东方向过来的云杨,毕竟,闯王大军足足有六十七万,就算李定国的大军装备精良,也不能同时面对数量如此众多的闯王大军。
这是刘宗敏对局面的认识。
他是见识过蓝田军队作战方式的,所以,他一点都不愿意在自己富贵至极的时候跟蓝田军队的钢铁与火焰碰撞,现如今,如何保住手中的富贵,就成了刘宗敏目前最为紧迫的事情。
再次巡视银库的时候,刘宗敏再次见到了那个聪慧的关中小子。
这一次,这个小子在一群亲卫的包围下,正在往一匹马背上安置一个马鞍状的东西,而一众亲卫们也是啧啧赞叹,看样子不像是在偷银子。
在那个小子将马鞍状的东西绑缚在马背上之后,一个亲卫就跳上战马,坐在马背上,催动战马来回踱步。
“干啥呢?”
刘宗敏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断喝一声,众人回头见是自家将军,亲卫头子就笑嘻嘻的来到刘宗敏面前指着那个马鞍子一样的东西道:”将军,您来看看这东西。”
刘宗敏来到战马跟前,探手一模眼前这个黑乎乎的马鞍状的东西道:“这是啥?咦?银子?”
亲卫头子笑的眼睛都眯缝起来了,将躲在一边的沐天涛抓到刘宗敏跟前道:“跟将军好好说说,你小子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
第一一三章生死一念之间
第一一三章生死一念之间
“将银锭铸造成马鞍状之后,一个骑兵就能携带八百两银子,而我们有四万三千多骑兵,仅仅是骑兵们,就能带走这里一半的银子。
一匹驮马可以携带这重五十斤的银板三枚,就是一百五十斤,攻击两千四百两银子,再来一万五千匹驮马,我们就能把剩下的银板全部带走。
且不影响我们大军行军。”
沐天涛将战马背上的银板卸下来,抱到刘宗敏面前,滔滔不绝的诉说着将银锭铸造成银板的好处。
刘宗敏单手提了一下银板,发现这枚银板足重五十斤,再把银板放在马背上,用手按一下马背,发现战马岿然不动,就满意的点点头。
“看样子你是念过书的,这件事怎么个章程?”
沐天涛指着京城西边的将作监道:“我问过人了,那里有六座炼金炉子,每座炉子一次可以冶炼银子一千斤,日夜冶炼的话……”
刘宗敏本身就是冶铁匠人出身,听沐天涛这样说,就立刻道:“一日夜可得六万斤。”
沐天涛点点头道:“还有各大银号的炼金炉子加上,小的以为不出十天,就能完成冶炼的重任。”
刘宗敏冷笑道:“我们不冶炼那么多,先保证我们的人马有这样的马鞍子……不妨再重些。”
刘宗敏大笑着离开了银库,在他走的时候,沐天涛已经从一个小卒,变成了统领一千人的把总。
等刘宗敏走了,亲卫头子就把沐天涛喊进自己的房间道:“我们兄弟的……”
沐天涛立刻道:“全在火耗里折损了。”
亲卫头子又道:“兄弟们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沐天涛立即道:“太多了没办法拿。”
亲卫头子又道:“有了这么多的银子……”
沐天涛冷笑道:“这些天京城死了这么多人,找一些家里男人死绝的人家,就这么充任人家的男人,给妇人娃娃一口饱饭吃然后……”
“不能是大户吗?”
“不能,等云昭的兵马进城了,大户人家还是会……嘿嘿嘿。”
亲卫头子大笑道:“已经搜刮的干干净净了。”
笑着笑着,也就笑不起来了。
这些人随着刘宗敏转战天下,曾经吃过无数的苦,无数次的死里逃生让他们对作战已经厌烦到了极点。
如今,他们逼死了皇帝,可是,他们的处境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崇祯死了,马上就要面对比崇祯强大一百倍的蓝田军。
现在,银子有了,就有很多人不再愿意给闯王卖命了。
毕竟,一无所有的时候,只有一条烂命不值钱,为一口吃的这条烂命谁愿意拿就拿走,活着就拼命的吃喝玩乐,奸淫掳掠……
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跟一个怀里揣着大把银子的人对生命的看法孑然不同。
前者是在熬命,后者是在享受生命。
只要是正常人,谁不愿意享受享受生命呢?
尤其是最早一批追随刘宗敏转战天下的关中人更是如此。
如今的关中早就成了人间福地,从那些跟义军打交道的蓝田商贾口中就能轻易知晓家乡的事情。
此时的家乡,没有饿殍遍地,没有漫天飞舞的蝗虫,没有如麻的盗贼,没有尖刻的地主,更没有喜欢摊派,喜欢掠夺,喜欢跟富人沆瀣一气的官府。
延安府的人都被搬迁去了宁夏镇种稻子去了,靖边县的人,如今早就不种地了,他们开始放牧了,绥德的汉子们都去口外做生意了,想娶一个米脂的漂亮婆姨,要花不少钱。
昔日漂泊在外的关中人纷纷在回流,有些逃命去了外地的关中盗匪,如今都愿意回乡去坐牢,坐上三五年的监牢,出来就能活一辈子的人。
但是,能回乡的人中间,绝对不包括他们。
多年征战下来,这双手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杀人的时候是没法子考虑对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因此,回到蓝田,是经不起审讯的。
回不了家乡是个大问题。
不能埋骨桑梓地更是一个大问题。
最可怕的是,大军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前往辽东了……听说,那里是一片能冻死人的地方。
这些人的颓废念头就是沐天涛激发的。
其中,辽东是一个什么地方,沐天涛更是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年六个月的寒冬,雪原,森林,凶残的建奴,恐怖的野兽……
沐天涛相信,堆积如山的七千万两银子如果放在老鼠洞里,是一点都不多的,他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这些银子留在京城。
只要银子留在京城,那么,银子就飞不掉。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沐天涛就轻易的组织起来了一个贪污,偷盗集团,上下一心之下,上百万两银子就凭空消失了,而沐天涛负责的账目却清清楚楚,似乎那上百万两银子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这就是上下都贪污的结果。
刘宗敏在贪污,李过在贪污,李牟在贪污,他们一边贪污还要监管不许别人贪污,这自然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所以,大家一起贪污最好了。
李定国大军进攻的炮声越来越近,城里的人就越发的疯狂,刘宗敏倒在床榻上三日三夜,纵情淫乐,而京城将作以及银号里的炼金炉子却日夜火光熊熊。
刘宗敏做梦都想不到,他眼看着银水灌进了模子,却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模子里居然能一次灌进去数百斤银水。
他不知道的是无数的纯银板,已经被替换成了铁胎银子,那些手艺高超的早就被蓝田收揽的京城将作们,将他们昔日的作弊手艺发挥到了极致,在夏完淳亡命的催促下,假银板的产量已经快要达到真银板的三成了。
李过,李牟这两农夫出身的将领对于沐天涛指挥下的铸造速度非常的满意。
假如出身冶铁行的刘宗敏但凡能少糟蹋几个妇人,以他的本事,他能轻易的发现其中的猫腻。
可惜,他没有来,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李过,李牟,以及——沐天涛。
就在李定国的开花弹已经砸到城墙上的时候,高炉里的浓烟终于消失了,一部分骑兵已经带着一批银板,或者铁胎银板离开了京城,目标——山海关!
多日不曾出现的刘宗敏终于出现在了沐天涛的视线中。
此时的沐天涛正在处理两个炸炉事故,有将近三千斤银水与炉子融为一体了,想要拿到这些银子,是一件非常繁琐的事情。
面对战战兢兢的沐天涛,刘宗敏看过炉子之后,皱眉道:“炉温太高了炸膛了。”
沐天涛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一定在撤离之前,将炉子里的银子全部抠出来。”
刘宗敏淡淡的扫视了一眼自己的亲卫首领,首领点点头随即道:“我留下来,最后撤离京城。”
刘宗敏将手按在弄得跟黑人一般的沐天涛头顶温言安慰道:“尽量的取,能取多少就取多少,李锦可能不能给你们争取太多的时间。”
说罢就离开了灰尘漫天的冶金炉子,这一次,他也要撤离了。
目送刘宗敏离开,亲卫首领看都每看带着一大群工匠还在努力抠炉子的沐天涛,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此时,城外的火炮声,似乎就在耳畔炸响。
两个黑乎乎的少年,并排坐在巨大的钟楼上,瞅着正阳门那边正在溃散的李锦所部,也瞅着北门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北上队伍。
至于京城,显得越发破烂,凄凉了。
“十天以来,我们不眠不休,也只能有这点成绩了。”
“两千一百多万两,可以了。”
“搜城还能搜出多少银子?”
“不会少于八百万两。”
夏完淳擦一把脸上的黑灰道:“可以了,也尽力了。”
沐天涛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夏完淳道:“我真的可以再回书院?”
夏完淳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银酒壶喝了一口酒后递给沐天涛道:“贤亮先生为了你的事情,恳求陛下不下三次,还愿意用身家性命为你担保,陛下终于答应了。
还把你这一年的过往经历全部归档,不予追究。”
沐天涛猛猛的喝了一口酒,也不知道是被酒呛到了,还是怎么了,一连串眼泪流淌下来,很快就擦干眼泪道:“我其实可以继续混在刘宗敏的军队中,为蓝田再干一些事情。”
夏完淳摇头道:“不成的,后来咱们来不及做铁胎银,我就把很多铸造出来的铁板刷上黑漆送上去了,不出今晚,刘宗敏一定会发现的。
你现在去了,是找死。”
“我可以再换一个身份去李弘基的老营。”
“不用了,李弘基队伍中咱们的人可能超乎你想象的多,你以为咱们两干的这件事情真的这么容易成功?只不过是有很多人在替我们打掩护。
另外,沐天涛已经在京城战死了,你兄长沐天波知道的消息就是这个。”
“也就是说,我从今往后就要隐姓埋名了?”
夏完淳点点头道:“你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雏虎。说句大实话,你可能是旧贵族之中,唯一一个可以参与蓝田,政治,军事事宜中的人。
你如果答应,从今后,雏虎与沐王府,朱媺娖不得有任何联系,如果不答应,你依然叫做沐天涛,可以回到长安城唐时八王被幽禁的坊市子里面,做一个富贵闲人,逍遥一生。”
沐天涛瞅着落日下凄凉的皇宫道:“明日日出之后,世上只有雏虎,没有沐天涛。”
夏完淳长出了一口气把一个药包打开,自己吞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药粉递给沐天涛道:“快点吞。”
第一一四章这样做梦就很过份了
第一一四章这样做梦就很过份了
再一次从茅厕里待了半个时辰的沐天涛从茅厕出来之后就发誓,从此与夏完淳绝交。
不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感动的事情,沐天涛都决定不再跟夏完淳再有半分的交集。
就在他上吐下泻的三天里,李定国的大军进入了京城。
他们进入京城的第一件事不是忙着奸淫掳掠,而是展开了大扫除……
三天的时间里,他们从京城里清理出六千多具尸体,而后,泼上油,一把火就把一座由六千多具尸体组成的尸山烧成了灰烬。
直到很多年以后,那块土地依旧在往外冒油……成了京城周围少见的几个死地之一。
清理完毕尸体之后,这些带着口罩的军卒们就开始全城泼洒石灰。
等京城都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之后,他们就下令,命京城的百姓们开始清理自家的宅院,尤其是有尸体的水井。
只要发现水井里有尸体,这眼井就会被填埋掉,不得使用。
市场是第四天才开的,一开市场,首先供应的便是海量的粗粮,这批粗粮是按照京城的“鱼鳞册”免费发放的,那些奇怪的蓝田官员接手这座城池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号召每个领到免费粮食的人家,要清理自家的宅院,而且,重中之重就在于灭鼠,灭跳蚤。
很多被闯王大军撵出家宅的富裕人家,惊奇的发现,这些蓝田官员居然把他们已经被闯王没收的宅子又还给他们家了。
那些失去了自己店铺的商家们也发现,他们失去的商铺也重新按照鱼鳞册上的记载,回到了他们手中。
此时的百姓,与昔日的富户们还不敢感激蓝田大军。
上一次,他们欢迎了闯王大军,结果,十天后,京城就成了人间地狱。
这一次,他们准备多看看。
不过,蓝田官吏们的命令他们还是遵从的。
开始清理自家的宅子。
至于官员们依旧不敢回家,哪怕蓝田官员申明,他们的家宅已经回归,他们依旧不敢回去,刘宗敏酷毒的拷掠,已经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春天到来了,京城里的河流开始涨水,多年未曾疏浚的北运河,在蓝田官员的指挥下,数十万人忙碌了半个月,堪堪将京城的河流做了初步的疏浚。
不论是自京西玉泉山起,从西北角西直门入城,经过后三海、前三海,通皇城的护城河的金水河。
还是再东南流,通内城的护城河的北运河水系,都得到了疏浚。
做这些事情的指挥官员,恰恰就是那些被蓝田密谍接走的京城技术官员。
城里的河流可以通航了,一船船的垃圾就被载运出了京城。
蓝田官员们,还雇佣了所有的残存宦官,让这些人彻底的将紫禁城清理了一遍。
这是一项很大的工程,李闯大军不仅仅给紫禁城带来了伤害,还留下了很多东西——粪便!
好好地一座紫禁城硬是被这些人弄成了一座巨大的猪圈。
与此同时,修缮紫禁城的工作也同时展开,那些没有饭吃的工匠们全部被蓝田官员雇佣,开始重新修缮这座饱经沧桑的皇城。
在最前面的两个月里,蓝田官员并没有做什么亲善之举,仅仅是花钱雇佣百姓做事,仅仅是高高在上的发号施令。
活计做的好的有赏赐,活计做的不好的会受到惩罚。
赏赐是钱粮,惩罚就很简单——板子!
明生廉,廉生威,通过这种赏罚机制,蓝田官府的威严很快就被树立起来了。
于是,蓝田法务部进驻京城。
然后,无数的军卒开始按照蓝田密谍提供的名单捉人,于是,在京城百姓惊恐的目光中,无数隐藏在京城的流寇被一一抓获。
那些身着黑色长袍的法务官员,当着众人的面,面无表情的念完这些人的罪状,然后,就看到一排排的流寇被活活吊死在空地上。
行刑到了第二天,才有一个妇人发疯一般的冲上去抓挠一个将要被明正典刑的贼寇,有了一个发疯的妇人,很快就有了更多发疯的人。
他们恨不得将这些贼寇生吞活剥,不过,身穿黑色法袍的法务官员并不允许他们杀掉这些贼寇泄愤,而是按部就班的继续把这些贼寇挂到绞索上一个个吊死。
看到了公正的百姓,立刻就想获得更多的公正。
于是,无数百姓涌到法务官员身边,急急地告发那些曾经在贼乱时期伤害过他们的泼皮与无赖。
在得到法务官员再三审核之后,人们惊喜的发现,自己告的状子有了结果,一些明显罪大恶极的泼皮无赖被送上了绞刑架。
从处理那些隐藏的贼寇,再到处理了那些手上沾血的泼皮无赖后,京城开始正式进入了一个有冤情可以倾诉的地方。
随着民事案件不断地增多,京城的人们又发现,这一次,坏蛋们并没有被送上绞索架,而是按照罪责的轻重,分别叛处,坐监,劳役,打板子等刑罚。
京城第一座名叫凤鸣楼的馆子开业了,一些蓝田官吏,以及军卒们去了馆子吃饭,在万众瞩目之下,这些人吃完饭付了帐之后,就离开了。
没有勒索,没有吃霸王餐,只不过,他们付的都是蓝田铜圆或者银元。
京城的商贾们并不是没有鼠目寸光之辈,蓝田的铜圆,跟银元他们还是见过的。
只不过,这是他们第一次从商业交易中获得这些铜圆,与银元。
通过凤鸣楼的掌柜的,京城的人们终于明白了,以后,京城的钱,将会变成这个样子。
有了第一家开业的商铺,就会有第二家,第三家,不到一个月,京城遭受了毁灭性破坏的商业,终于在一场春雨后,艰难的开始了。
上吐下泻了三天的夏完淳脸上的婴儿肥完全消失了,显得有些尖嘴猴腮。
在喝完一大碗白粥之后,又有些想要呕吐的意思。
他的父亲夏允彝此时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尽管他看起来非常的威严,但是,藏在桌子底下的一只手却在微微颤抖。
眼前的这个少年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个儿子他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
不是说这孩子的面貌有了什么变化,而是整个个人身上的气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面对着儿子,儿子给他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你在蓝田都干了些什么?”
夏完淳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笑脸道:“上学!”
“胡说,你母亲说两年时间就见了你三次!”
“学业繁忙啊,爹。”
“你真的一直在玉山书院读书?”
“是啊,孩儿到现在都没有毕业呢。”
“你为何来了应天府?”
夏完淳笑道:“好久不见爹爹,想念的紧。”
夏允彝悲怆的摆摆手道:“蓝田云昭的大弟子亲临应天府,不可能仅仅是思念你没用的爹爹,看过之后就走吧,你这样的大鱼在应天府,这座小小的池塘容不下你。”
夏完淳给自己老爹倒了一杯酒道:“爹爹,回蓝田吧,娘跟弟弟很想你。”
夏允彝颤抖着手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戚声道:“你们要对南京下手了吗?”
夏完淳接过父亲手中的酒杯皱眉道:“我不知道应天府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居然能想到划江而治,您自己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父亲,朱明已经亡了。”
夏允彝道:“留一枝活命也不成吗?”
“爹爹,留了,留了五个之多,不仅仅是朱明的太子,就连朱明的定王,永王,包括长公主,皇后,以及太皇太后,宫妃都活的好好的。
人家都已经捧着朱明皇帝的遗诏投诚蓝田,你们还在江南想着怎么恢复朱明大统呢,您让孩儿怎么说您呢。”
“什么?这些人都活着?”
“当然活着,人家正在长安城享受人家的太平岁月呢。”
“云昭给太子的封号是什么?太平候,还是违命侯?”
“没有封爵,从一个月前起,他就是一介平民,不再享有任何特权,想要吃饱肚子,需要自己去种地,或者做工,经商。”
夏允彝指着儿子道;“你们欺人太甚。”
夏完淳无奈的叹口气道:“爹,好好的活着不好吗?非要把自己的脑袋往刀口上碰?”
夏允彝一把抓住儿子的手道:“不会杀?”
夏完淳看着父亲的脸道:“只要是蓝田治下百姓,只要他不作奸犯科,不每天想着恢复朱明王朝,他就能活到老死为止。”
夏允彝闻言叹口气道:“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夏完淳笑道:“您还是离开这个烂泥坑,早早与母亲团聚为好,在凤凰山庄园里每日写写字,做些文章,闲暇之时帮助母亲侍弄一下庄稼,牲畜,挺好的。
要是您闲不住,以您的学识,去玉山书院谋一个教师的职位,给士子们讲讲《易经》不也是人间美事吗?”
夏允彝死死地盯着儿子的眼睛道:“你是我儿子,我也不怕你笑话,你来告诉你爹我,如果江南自立,能成功吗?”
夏完淳吧嗒一下嘴巴道:“爹,你就别吓唬孩儿了,我们还是一同回关中吧。”
夏允彝不死心的道:“我们还有三十万大军,李岩,黄的功,左良玉,这些人也都算是名将……放手一搏,应该还有几分胜算。”
夏完淳将父亲搀扶起来笑道:“爹爹,我们回关中,等您到了关中,那些人的人头说不定会比我们先一步抵达蓝田。”
第一一五章那怎么成呢?
第一一五章那怎么成呢?
夏允彝自然是不肯跟儿子去关中避灾享福的。
他固执的认为,史可法,陈子龙,这两位同僚还在为大明存续努力的人不走,他自然是不会走的,哪怕掉脑袋他也不会走的。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第二天,钱谦益来访,大清早就来了。
开始以为钱谦益是来拜访自己的,夏允彝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可是,当钱谦益提出要见见夏氏麒麟儿的时候,夏允彝终于明白,人家是来见自己儿子的。
正在酣睡的夏完淳被老爹从床上揪起来之后,满肚子的起床气,在老爹的呵斥声中迅速洗了把脸,然后就去了前厅拜见钱谦益。
有老爹在的时候,夏完淳完全就是惫赖小子,笑嘻嘻的伺候在老爹身边,钱谦益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不问就一句话都不说,充分的表现了夏氏良好的家教。
钱谦益见状长叹一声,就对夏允彝道:“彝仲贤弟,能否让老夫与令郎私下里说几句?”
坐在那里如同泥雕木塑一般的夏允彝点点头,在离开的时候看了儿子一眼道:“莫要失礼。”
夏完淳笑道:“孩儿岂敢失礼。”
待得夏允彝离开了前厅,原本一直半弯着腰,缩着脖子的夏完淳立刻就把腰板挺得笔直,用老虎看狐狸一般的眼神瞅着钱谦益道:“牧斋先生有何指教?”
钱谦益捋着胡须笑道:“这就对了,如此方是跨马西征杀人无数的少年豪杰模样。”
夏完淳道:“小子此次前来南京,并非因为公务,而是来看家父的,先生如果有什么谋算,还是去找应该找的人才对。”
钱谦益苦涩的道:“马士英,阮大钺等人以为可以跟蓝田皇廷划江而治,这是完全不可行的。”
夏完淳冷笑一声道:“就算我师傅答应,蓝田麾下的百万铁甲也不会同意。”
钱谦益拱手道:“既然如此,少兄能否看在江南百姓的份上,莫要将蓝田之法在江南施行,毕竟,江南与北方不同,故有自己的民情在。”
夏完淳阴森森的看着钱谦益道:“你知道蓝田近些年来以来,政事上出的最大一桩纰漏是什么?”
钱谦益拱手道:“请教了。”
夏完淳哼了一声道:“那就是让张秉忠脱离了我们的控制,在我蓝田看来,张秉忠应该从江西进浙江的,可惜,这个家伙居然跑去了广西,贵州。
这让我蓝田不能从白地上重建江南,甚撼!”
钱谦益吃了已经,霍然站起指着夏完淳道:“率兽食人……”
夏完淳坐在父亲的座位上,端起父亲喝了一半的茶水轻啜一口道:“你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看着张秉忠跑了,才有胆量坐在我的面前,跟我商量让江南保持不动,让你们可以继续鱼肉江南百姓自肥。
牧斋先生,谁给你的胆量可以跟我蓝田讨价还价的?
莫非,你以为雷恒将军一路上对百姓秋毫无犯,就代表着蓝田惧怕江南士绅?
就认为我蓝田的本性是软弱的?
百姓代表大会你也参加了,你应该看到了百姓们对蓝田统治者的要求是什么,你应该知晓,我蓝田一统大明的时间,取决于我蓝田大军步卒前进的脚步!
对于任何地方,首先到来的必定是我蓝田大军,而后才会有吏治!
我劝你放弃任何幻想,莫要与我蓝田律法有任何触碰,相信我,任何触碰我蓝田铁律的人,最终都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钱谦益额头微微出了一层油汗,闭着眼睛长叹一声道:“江南士绅甚多,有以盘剥百姓取利之辈,也有耕读传家的良善人家,蓝田不能一概而论。”
夏完淳瞅着钱谦益道:“这里的百姓被压迫的太久了,以至于让他们忘记了自己生而为人,应该享有的权力。
吃一些你们这些大家豪族施舍下来的一口剩饭,就算是好年月了?
你们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钱谦益看着夏完淳道:“从你的话语中,老夫只听到你对士绅们刻骨的仇恨,没有半分宽容之心。”
夏完淳笑道:“士绅豪族们对普通百姓可曾有过半分怜悯之心?”
钱谦益沉默片刻道:“是清算吗?”
夏完淳叹口气道:“我希望是清算,这样能彻底改变江南百姓的社会地位,以及人口结构,这样能让江南多繁荣一些年月……”
钱谦益握着颤抖的双手道:“江南士绅对于蓝田来说,并非是治下之民吗?想我江南,有无数的大家豪族的财富并非全部来自于掠夺百姓,更多的还是,数十年上百年的省吃俭用才积攒下这么大的一片家业。
你蓝田怎么能说夺走,就夺走呢?”
夏完淳玩味的瞅着钱谦益道:“你的话很具有煽动性,加上你声望,我觉得这种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万莫要在士绅中间说,否则……哈哈哈。”
钱谦益身体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夏完淳道:“你们不讲理吗?”
夏完淳嘿嘿笑道:“怎么,现在开始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讲理这么一个说法了?你们鱼肉百姓的时候可曾想起跟他们讲理?
蓝田的政治属性就是代表百姓。
你们当初在位的时候制定了无数有利于你们的律条,比如,通过科举为官者,死罪至三宥。士绅与百姓产生纠纷时,地方无权进行拘审。
官绅不纳粮,不交税,不服劳役,可以见官不拜,百姓告官,先要三十脊杖,就连衣着,婚丧嫁娶的法度都与百姓不同,那一条,那一例考虑过百姓的死活?
怎么,现在,就不允许我们这个代表百姓利益的政权,制定一些对百姓有利的律条?
牧斋先生,别想了,能把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与百姓一视同仁,就是我蓝田皇廷能释放的最大善意!
当然,有些前罪必然是要追究的,如此,江南的百姓才能重新挺起腰板做人。”
钱谦益从夏完淳有些暴虐的话语中感受了一股恐怖的危险。
他甚至从这些充满仇恨的话语中,感受到蓝田皇廷对江南士绅极大地怨愤之气。
京城的惨状传到江南之后,江南士绅全体噤若寒蝉,也就是因为李弘基在京城的暴行,让软弱的江南士绅们开始有了浓重的危机感。
基于此,江南士绅们纷纷将保全身家性命的希望投注在史可法,马士英,阮大钺,乃至李岩,黄得功,左良玉等人的身上。
他们纷纷出钱,出人,希望史可法能带领他们迅速积攒足够的力量,好与蓝田云昭讨价还价。
钱谦益很希望能从夏完淳这个云昭唯一的弟子身上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好为江南的未来筹措一些可以与蓝田讨价还价的本钱。
现在,没希望了。
夏完淳没有隐瞒蓝田对江南士绅的看法,他们甚至对江南士绅有些蔑视。
钱谦益知晓,在蓝田的士人中间,他们将大明的**,破落,乃是灭亡都归罪于江南士绅。
“你们不能这样!
我江南也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也有为百姓呕心沥血之辈,更有为大明兴旺奔走,乃至身死,乃至家破,乃至断子绝孙之人。
你们不能因为一部分人的罪恶,就认为江南无好人。”
夏完淳瞅着有些声嘶力竭的钱谦益道:“对百姓好的人,我们会把他们请进先贤祠,为百姓舍命的人,我们会把他记在心里,为百姓断子绝孙之人,我们会在四时八节供奉血食,不敢忘记。
至于你们……”
钱谦益踉踉跄跄的离开了夏允彝家的前厅,此时,他心乱如麻,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就要降临在江南,而他发现自己居然毫无应对之力,只能等着乌云笼罩在头顶,然后被电闪雷鸣击打成齑粉。
“牧斋先生,身体不适?”
夏允彝连忙搀扶住钱谦益,关心的问道。
钱谦益看着夏允彝那张透着虚伪的面孔,轻轻推开夏允彝道:“只求彝仲贤弟日后能多存良善之心,为我江南保存几分文脉,老朽就感激不尽了。”
说罢,就在老仆的搀扶下,匆匆的离开了夏府。
“你把牧斋先生怎么样了?”
夏允彝匆匆的回到厅堂,见儿子又在咯吱咯吱的在那里咬着糖藕,就大声问道。
夏完淳拿了一节糖藕放在父亲手里道:“没有啊,我们谈的很是愉快,就是后来我告诉他,江南土地兼并严重,等蓝田征服江南之后,希望牧斋先生能给江南士绅们做个榜样,一户之家只能保留五百亩的田地。
然后,他就生气走了。”
夏允彝惊疑不定的看着儿子瘦峭的小脸道:“蓝田律不是说,一家之土,不得超过一千亩吗?”
夏完淳笑道:“那是北地的政策,江南土地肥沃,大多数是水田,如何能这样做呢?”
夏允彝点点头,学儿子的模样咬一口糖藕道:“江南之痹政,就在土地兼并,其实土地兼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土地兼并者不纳粮,不缴税,损公肥私。
长此以往,百姓自然会越来越穷,士绅们就越来越富,这是不合理的,我与你史可法伯父,陈子龙伯父这些年来,一直想促成官绅百姓一体纳粮,一体缴税,结果,这么些年下来一无所成。”
夏完淳笑眯眯的看着父亲道:“很快,他们就会主动纳粮,主动缴税。”
夏允彝呆滞的停下正要往嘴里送的糖藕,问儿子道:“如果他们不愿意呢?”
夏完淳笑着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齿道:“那怎么成呢?”
第一一六章蓝田皇廷的用人之道
第一一六章蓝田皇廷的用人之道
夏完淳忙碌了一整天。
夏允彝吃惊了一整天。
因为自从钱谦益走后,夏府的访客就络绎不绝。
有提着一封点心装作无意中前来拜访老友的马士英。
也有带着一个庞大美女群前来跟夏完淳谈论戏剧人生的阮大钺。
当然,也有很早就收到消息,早就想跟夏完淳谈论一下的史可法跟陈子龙等人。
夏完淳见了马士英仅仅告诉了他朱明太子,定王,永王,以及长公主,太后,皇后,宫妃都已经落户长安的消息。
马士英就立刻告辞,不知道去忙什么事情了。
跟阮大钺谈论的时间长了一些,主要是有一个叫做邢沅的漂亮女人非常出色,似乎有几分师娘钱多多的影子,夏完淳难免会多留阮大钺一阵子,大家愉快的谈论着戏剧,舞蹈,音乐。
不过,中间有人把夏完淳喊出去了一段时间,被人踢了好几脚之后,夏完淳就对这个叫做邢沅,字圆圆的女人不假辞色了。
阮大钺见状,也就带着大群美人告辞回家了。
回到房间,夏完淳又被人狠狠地踢了好几脚,虽然觉得自己很冤枉,却求告无门,只好忍住了。
听到窗外父亲正在叫他,只好对屋子里的人拱拱手,就匆匆的跑了。
这一次来的人很多,不但有史可法,陈子龙,还有应天府的名将张峰,以及应天府的干吏谭伯明,再加上他老子夏允彝,就凑成了一桌。
这一桌人里面,夏完淳不得不喜欢他爹之外,就是喜欢张峰跟谭伯明,这两个人站在那里岳峙渊渟的一看就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这些人来了,夏允彝就命厨子做了很多酒菜端了上来,准备以家宴的形式边吃边聊。
只是史可法,陈子龙上了饭桌看夏完淳的目光就很不友善。
“太子,定王,永王真的落户关中了吗?”
夏完淳笑道:“还有朱明的太后,皇后,长公主,宫妃,以及六百七十二个宦官宫娥。”
“有谁可以作证?”
听陈子龙这样问,夏完淳就皱起眉头道:“难道我蓝田皇廷的公告没有可信度吗?”
陈子龙正要发怒,被史可法拦住重新问道:“你是读过书的,你该知晓亡国之君的后人会是一个什么下场,我们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
夏完淳正色道:“你们认为可虑的地方,在我蓝田皇廷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只有那些得国不正的政权,才会担心亡国之君的后人,担心他们会起兵谋反,担心他们会一呼百应。
史伯伯,陈伯伯,崇祯皇帝在位的时候,他都没有做到一呼百应,凭什么我们会担心他三个豢养在深宫里的儿子能做到一呼百应?
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局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蓝田施政不当,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有没有朱明太子以及后裔又有什么区别呢。”
史可法擦拭一把眼角的泪水指着张峰跟谭伯明道:“你们,是你们,为了区区南京的一点利益,就让我三军不得出发去勤王,张峰,谭伯明,你们是罪人。”
张峰阴郁的看着史可法道:“如果不关南京百姓生死存亡,你要勤王,我一定跟随你,哪怕战死在京城之下,我张峰也不会多说一个不字。
我们这些为政者,在很多时候其实是没有多少选择权的,京城里有百万贼寇,百万贼寇之后又有蓝田三十万铁甲虎贲,你来告诉我如何救驾?
我们又拿什么去救驾?
难道就靠应天府刚刚组建起来的六万团练吗?”
史可法怒道:“天子死国,大明已经亡了,此时南京就算再安稳又能如何?”
谭伯明冷声道:“我们即便是去了京城,全体战死京城,除过拿南京六万团练的性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之外,还能获得什么?
李岩,黄的功,左良玉,二刘这些饿狼环视在侧,一旦我们离开,这些人就会趁机进占应天府,我们这些年心血就会付诸东流。
宪之兄,张峰说的没错,如果要尽忠,我们几个以死报之是应有之意。
只是南京百姓何辜要遭受如此劫难?”
陈子龙阴测测的道:“大明天下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想法的人太多,才会一败涂地至此。”
夏允彝见张峰,谭伯明脸色都很难看,就连忙道:“此事已经过去了,就莫要为此伤了和气,我们现在更应该多想想以后。”
史可法惨笑一声道:“哪来的以后,太子,定王,永王都在蓝田,且已经投诚,福王,潞王对重新组建皇廷都百般推脱,说什么只求以普通百姓的模样苟活下去,没人想着大明国祚的延续问题。
朱明子孙都是这般模样,我们又能如何呢?”
张峰道:“不管以后如何,我们只要给百姓创造一个好的活命环境就成,我以为,不要等蓝田皇廷派人过来,我们自己就需要率先在江南按照蓝田律法施行平田,分地,废除勋贵特权,废除旧有的不合理的规矩。”
陈子龙怒道:“你要投靠云昭?”
谭伯明都:“子龙兄,难不成你要与云昭作战不成?”
激昂的陈子龙默默地坐了下来,现在,普天之下,没有人敢说要跟云昭作战的话,放眼整个大明,委实一个都没有。
“与其蓝田皇廷派人下来平田,分土,不如我们率先开始,如此一来呢,我们就能帮助那些良善人家免受蓝田酷吏的折磨。”
夏允彝喝了一口酒之后,终于代表史可法,陈子龙说出来他们最殷切的希望。
夏完淳给父亲的酒杯里填满酒之后有些不愉快道:“我师傅说过,阶级改革一定要进行的干净,彻底,哪怕在短时间内,会伤害到一些不该伤害的人,也必须要进行的干净彻底。
否则,就失去了土改的本来目的。”
史可法闻言吃了一惊,颤声问道:“还要怎么个改变法?”
夏完淳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道:“诸位伯父不用担心,你们本就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干才,又一心扑在百姓的事情上,就算我师傅想要干净彻底的改革,也波及不到诸位伯伯身上。
余者,管他那么多作甚?”
史可法摇头道:“老夫宁愿云昭将所有的手段都用在老夫一人的身上,也莫要伤害这如画江南。”
陈子龙眼角泛泪道:“梦里水乡,旧时江南,从今往后,如画江南只能在梦里寻找,旧时江南也只能进入图画了。”
夏完淳呲着一嘴得大白牙笑道:“江南陌上烟柳依旧,人间已经换了新天。”
刚刚说完,就看见父亲以及史可法,陈子龙都恶狠狠的看着他,就拱手告罪,离开了这个不被欢迎的地方。
回到自己卧房门口,他小心的打开门,贴着墙慢慢走了进去,见钱少少正一个人烹茶,喝茶,很安静,没有继续殴打他的意思,就坐到钱少少的面前,取了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今天没有做错事,您却踢了我两顿。”
钱少少懒得接夏完淳的废话,直接问道:“他们商量好开始如何对接蓝田律法了没有?”
“我看张峰,谭伯明两人很强硬啊,史可法,陈子龙以及我爹估计没有拒绝的余地。”
“这不成,给了他们这么多的时间,如果还扭转不过来,就让张峰跟谭伯明两人接手,为他们好,一个个还不知死活的抗拒。”
夏完淳道:“我爹我准备带走,这个坑不能拿我爹去填。”
钱少少道:“不为你爹的仕途考虑了?”
夏完淳道:“您老人家在南京,随便把蓝田的律法要求缩减一半,丢给史可法他们施行,等他们费尽心机的把律法贯彻下去之后,等我蓝田官员正式接手之后,再把苛刻的部分修改过来,他们留下万世骂名,蓝田官员到时候深得人心。
咱们蓝田用人,喜欢把人往死里用,不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血是不会罢休的。
我爹这人面皮薄,经不起这么折腾,我还是带回去跟我娘团聚,好好地在玉山书院教书他不好吗?
就我爹这个样子的官员进了蓝田官场,我很担心他会被人卖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至于仕途,家里有我在,还会缺什么仕途吗?”
钱少少道:“想要真正做恶人,马士英,阮大钺,钱谦益比史可法他们更好用,我已经派人去联系这三个人了,马上就会有回音。
希望他们三个能带着南京这些旧官员,能把我蓝田国策完全彻底的在江南执行下去。”
夏完淳有些不忍的道:“钱谦益,马士英,阮大钺也就罢了,史可法,陈子龙这些人能不能不要被这场浪涛吞没……”
钱少少看了夏完淳一眼道:“你以为改革是请客吃饭?”
听钱少少这么说,夏完淳就知道这个计划已经获得了国相府,以及自己皇帝师傅的批准,一个字都是没法子更改的。
就在夏完淳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轻轻地敲了窗棂一下,钱少少推开窗,就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窗外拱手道:“左良玉在雷恒将军的打击之下,已经全军覆没,雷恒将军阵斩左良玉,左梦庚……”
第一一七章顺利的杀戮催生野心
第一一七章顺利的杀戮催生野心
自从与蓝田云昭发生纠纷以来,左良玉一直在逃,从河南逃到两湖,再从两湖逃到川中,再从川中逃到两湖,然后又从两湖逃去了东南,又从两湖逃去了淮南,最后在安庆府落脚。
以前的时候,左良玉根本就不是蓝田政事堂商议的主要目的,所以,不管他怎么逃遁,蓝田都不是怎么关心的。
他的颠沛流离只是这个大时代风云变幻的一个缩影,与蓝田没有太大的关系。
不过,当他被李岩,黄得功以及二刘,钳制在安庆府之后,他终于逃无可逃了。
面对雷恒那支武装到牙齿的全火器军队,为了活命,他只能硬着头皮硬顶上去。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投降……
投降书送去了不下三封,可惜,全部都石沉大海了。
三年前,左良玉就已经向大明的所有人宣布,他金盆洗手,从此不再关心军伍,国策,将所有军队交付儿子左梦庚,只想当一个老农,了此残生。
可惜,他的话没有人听,也没有人相信。
哪怕是传出他的死讯之后,人们依旧固执的认为,左梦庚率领的军队,依旧是左良玉的。
这几年,左梦庚除过跑路,劫掠之外就没有干过别的事情。
虽然在两湖之地与张秉忠作战曾经有过几场胜利,但是,好不容易求来的胜利,又被大明朝廷无声无息的给葬送了。
所以,左梦庚带着自己的老子,跑的更加的快了。
当雷恒的大军从江西一路扫荡到安庆府的时候,左梦庚再也无路可逃了。
勇猛的左梦庚想要为自己以及父亲争夺一条活路,在傍晚时分率先向雷恒所部发起最猛烈的冲锋。
他知道,等到蓝田军队大炮开始轰鸣之后,就万事皆休了。
左梦庚甚至不指望第二波冲锋,所以,将自己的家眷,以及最勇猛的心腹全部安排在第一波冲锋队伍里,还把自己的其余部下安排进另外两支队伍里,告诉他们,只要被蓝田军队抓住,他们统统都是死路一条。
左良玉的军队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跟贼寇唯一的差别就是有一个官方的名字。
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一旦被蓝田军队活捉,想要活着难比登天。
所以,在清晨时分,三路大军共计八万人马抱着悲壮的决心向雷恒的半圆形军阵发起进攻。
天上的炮弹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地上,而后炸开,掀起一股股气浪,轻松地就把原本还有几分严整的军队打散了。
八万人,在长达五里的战线上分左中右三个方向突进,即便是被打散了,依旧哭喊着向蓝田军队的阵地进攻,他们期望,只要与蓝田军队混战在一起,战局一定会有所改观,会有一条活路的。
短短三里长的军阵距离,就仿佛是在天边。
左良玉身着一身普通的战甲,没有骑马,混在军卒群中,急突猛进。
虽然天上不时的有炮弹落下来,他总能在第一时间避开炸点,他甚至在进攻的路途中发现,只要是炸过的地方,就不会再有炮弹落下来。
战场被黑烟笼罩,左良玉相信,这样的烟雾对攻击一方是有利的。
只是那些被炸的破破烂烂的尸体,让左良玉很难说出这样的结论。
开始有枪弹在黑烟中咻咻作响,左良玉明锐的知道,蓝田军就在眼前,他小心地趴伏在一个弹坑里,抓过一具破烂的尸体覆盖在身上,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死人。
那些在匆忙中冲出浓烟的军卒们,眼前才开始发亮,身体就抖动的如同筛子一般,就在一瞬间,他们的身体就被枪弹打成了真正的筛子。
有时候风会把浓烟吹散,这让左良玉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军阵,军阵距离左良玉隐藏的地方并不远,按照左良玉测度,按照蓝田军卒激发火铳的速度来看,自己如果避开火铳射击三次,就能冲到蓝田军阵上。
他极目望去,蓝田军阵果然与他猜想的一样,左右两边的军阵看起来非常的厚实,唯有中间看起来薄弱得多。
一队骑兵从浓烟中冲了出来,在骑兵身后,跟着大约三百余人,为首的骑兵左良玉看的很清楚,是自己麾下的悍将刘楚。
左良玉强忍着没有从坑里跳出来,他想再看看,这里是不是还有埋伏。
事情与他预料的差不多,就在刘楚带领着二十余骑快要冲到军阵前边的时候,他对面的蓝田军卒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放着火铳。
就在这些人身前,忽然升起一排粗粗的炮筒。
“躲避啊。”
左良玉忍不住大叫出声,可惜,为时已晚,那些粗粗的炮筒里忽然喷出大股的火焰,火焰中夹杂着数不清的黑色铁球,这些铁球甚至在那些手持火铳的蓝田军卒面前形成了一堵墙,这堵会移动的墙很快就横推了出去,将堪堪靠近的刘楚以及以他的骑兵生生撕成了一堆碎肉。
至于那些已经跟着冲锋出来的步卒,也被这些霰弹打的死伤累累。
“继续冲啊……”
左良玉焦急的大喊,可惜,那些已经冲过中线的军卒们却纷纷往回逃,然后被那些蓝田火枪手们一一击杀在路上。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左良玉看了无数次这种没有头脑的进攻,直到攻击变得稀稀疏疏的,左良玉也没有找到比刘楚创造的更好的可以逃出生天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对面蓝田军中吹起了声音非常刺耳的哨子,那些手持火铳的军卒,正排着队一步步的向前逼迫过来。
左良玉哀叹一声,缓缓地想后爬……他没有愚蠢的待在原地假扮尸体,他见过蓝田军队打扫战场的方式,每一个被杀死的敌人,都要用刺刀再捅一遍。
安庆府的城头响起火炮声,一颗颗黑乎乎的炮弹划过天空,最终落在地上,在江南柔软的土地上跳动几下之后,就停在原地不动了,更多的炮弹,直接砸在泥地里,就岿然不动了。
满身泥水的左良玉继续向前爬,他不敢站起身,那些站起身逃跑的人都被步步逼近的蓝田军卒枪杀了。
一双满是泥水的靴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随即他就看到一柄闪亮的刺刀向他的脑袋扎了下来。
左良玉嚎叫一声,翻滚着避开,随即又有更多的枪刺向他扎了下来。
没有人大喊大叫,众人只是像打地鼠一般的一次次的将刺刀刺下来,每个人都在在心里数数,很想看看眼前这个老贼能避开多少下。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怒吼了一声,这些抱着戏弄心态的军卒们,这才齐心协力的将刺刀一同刺下来,避无可避的左良玉双臂,双腿被刺穿,忍不住大叫道:“我是左良玉。”
众军兵愣了一下,却看见自己的长官大踏步的走过来,举起火铳,重重的一刺刀将左良玉的咽喉刺穿,然后对部下吼道:“前进!”
左良玉的嘴里涌出大股大股的血,不一会,就缓缓闭上眼睛,他觉得这个时候死,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安庆府一战,左良玉,左梦庚当场战死,几万人规模的军队,终究还是有人逃了出去,只是,附近的百姓被左良玉大军糟践的实在是太惨。
那些侥幸逃出去的军卒,也未能挣得性命,杀他们的不仅仅是蓝田大军,还有那些遭受了极度苦难的百姓。
云昭从人民宫出来,看到长长的台阶上站立了很多人。
正在迷惑的时候,就听裴仲道:“陛下,今日是人民宫的开放日,关中人听说这里放置了十七方大明国玺,都想来开开眼界。”
云昭点点头,见自己已经被一些百姓认出来了,就朝那些人招招手,然后就重新走进了人民宫,很明显,今天,前边的门是没法子走了。
从人民宫的后边出去,就到了张国柱的国相府。
云昭没心情跟张国柱打交到,因为夏完淳他们偷出来的银子的去向问题,张国柱已经烦了他好几天了。
军队弄到的银子一半要充作军饷,这是一定的,没有什么好通融通的。
至于将所有的银子都用在修缮京城上,云昭是不同意的,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千疮百孔的民生,至于被李弘基弄了很多大便的皇宫,完全可以放一放再说。
反正他他是不打算住到那里去的。
既然已经把顺天府的那座城定成了北都,每年或者几年去一遭就成了,着急修缮皇宫做什么。
在云昭的规划中,未来的大明不可能只有一座都城,应该在东南西北都安置一座京城,工作重点在那个方向,就常驻那个方向的都城好了,
至于玉山城,当做日常的工作地就好。
之所以要如此设立,完全是出于对未来的考虑。
云昭坚持认为,大明的国土将来会变得非常大,蓝田的界碑也会扩散到任何蓝田大军踏足的地方。
就像韩秀芬做的那样,将蓝田界碑布置在了马六甲河口。
人的信心源自于源源不断的胜利,就目前而言,云昭每天都能收到蓝田大军奋勇向前的消息,这些消息反过来也催生了云昭强烈的自信心。
回到家里,云昭拨动一下玉山书院刚刚只做好的地球仪,对钱多多道:“你昨天说想要一大块草原骑马,你想要哪里?”
第一一八章半路夭折的发明创造
第一一八章半路夭折的发明创造
滚圆的地球仪在缓缓地旋转,云昭用一只手就按住了这颗地球,钱多多奇怪的看着丈夫道:“怎么,咱家可以继续拥有私产了?”
云昭点头道:“是的,可以,不过,长安方圆三千里之内不成。”
钱多多看看丈夫,给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就继续忙着编织自己的彩色带子去了。
长安方圆三千里,且是直线距离,钱多多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机会去三千里地以外去骑马,有这些功夫,不如把闺女的彩色发带编制好。
“我们商量过,功臣不能没有赏赐,一味的要求他们奉献,这不是一个好事情,但是呢,国内的土地必须先紧着我们自己的百姓来。
所以,他们的封地只能去三千里以外了。”
钱多多从嘴里吐出半截丝线道:“韩秀芬,施琅可能会马上变得热门起来。”
云昭看了钱多多一眼道:“你是想说朱存极他们吧?”
钱多多点头道:“是啊,不光是朱存极,还有大明残余的皇族,他们也一定想着离你这个人远远地。”
云昭笑道:“他们如果这样想很好啊,我总觉得大明百姓没有一个好的开拓精神,如果,这些人愿意泛舟出海,我没有意见。”
“咦,夫君,您真的允许他们去域外开拓?”
云昭再次点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策略,我就担心他们过惯了舒适的生活,没了进取的决心。”
钱多多往云昭跟前凑凑低声道:“韩秀芬说,如果在南海那边种植甘蔗榨糖。不少赚钱,比现在的盐巴价格要好的多。”
云昭笑道:“自从蓝田接手大明盐政之后,我就不允许官府利用食盐的必须性来赚钱,将盐政利润维持在一成的利上,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至于蔗糖这东西则属于奢侈品,穷苦人家吃不吃糖的无关紧要,有人愿意吃点甜食,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一个高价,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谁愿意抛家舍业的去种甘蔗呢?”
话说完,云昭的脸色突然就变了,怔怔的瞅着自己的老婆,他很害怕那个恐怖的答案从老婆嘴里说出来。
果然……
“夫君这就不明白了吧,听韩秀芬说,海岛上,以及北海,东海,南海的那些岛上其实不怎么缺人,更不要说西南交趾一代的林子里满是蹲在树上吃野果子的野人。
韩秀芬说,这些人只要从林子里抓出来就能用,种甘蔗而已,简单。”
对于钱多多的体贴云昭还是很满意的,至少,这个婆娘把从朝鲜,倭国弄农奴的事情说的那么直白,只说愿意抓林子里的野人……
云昭明白,一旦西南开始种甘蔗了,并获得了大量的利益,那么,许许多多黑的不见天日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且发生的如火如荼。
不说别的,仅仅是蓝田开始纺织羊毛之后,草原上的牧羊人就在两年内增加了六十万人。
至于羊群增加了多少,云昭还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数字,不过,从文书中经常提到的阿只里海子附近发生的牧场纠纷来看,蓝田人已经把羊群快要放到贝加尔湖了。
蓝田商人作为一个新兴阶层,在被云昭解开了绑缚在他们身上的绳索之后,他们的野心就像野火一样在满世界的蔓延。
就在如今的国相府里,一大群商贾正在跟张国柱商议,能否将蓝田边军向北推移两千里,以保卫他们的财产,当然,戊边军人的军费他们愿意承担一半。
张国柱不同意拿帝国的军人去换钱,云昭却认为这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以先实验性的同意,等暴露出问题之后再完善,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不论是蔗糖,还是羊毛,在云昭看来,这都是帝**队向外扩张的动力,没有动力的扩张是完全不可取的。
比如汉武帝刘彻为了几匹马就派大军西征这种事一定要严厉禁止。
云昭觉得自己的心态如今非常的稳定,假如没有必要发生战争,或者不值得发生战争,即便是被敌人羞辱,云昭也能做到唾面自干。
假如战争对蓝田很有利,或者能让蓝田站在一个很有利的位置上,哪怕作战的对象是云昭最喜欢的人,对不起,战争也一定会迅速降临。
什么狗屁的帝王一怒血流漂杵,伏尸百万,如果云昭一怒,需要流自家百姓或者战士的血,且非常的不值得,云昭一定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发泄掉自己的怒火之后,再回来好好地过日子。
操弄不好,羊会吃人,蔗糖也能甜死人。
而云昭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出一个不要出现羊吃人,或者糖甜死人的办法,资本有自己的运作规律,想要丰厚的利润,那么,流血就不可避免。
因此,在羊毛与蔗糖的事情上,云昭决定装傻,全权交付张国柱去处理。
毕竟,以张国柱的眼光,他不可能看不到这两样东西对帝国的扩张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现如今,蓝田大军已经空群出动,正在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大明疆域,正在用自己的火炮跟火铳牢牢地将庞大的大明焊接成一个整体。
蓝田的士子们正星散在大明的国土上,建立自己的政权,
而蓝田的商人们,已经四面出击,满世界的去寻找能给他们带来丰厚利润的货物,与地方。
很好,这就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家,虽然全国大部分地区依旧残破不堪,云昭相信,随着大明土地上的硝烟逐渐散去之后,一个明媚的春天一定会降临在这片经历了无数苦难的土地上。
第二天,云昭接到了左良玉,左梦庚的人头,看了一阵子之后,云昭就决定拿拿其中一颗人头做酒碗,一颗人头用来做茶盏,至于怎么选,是蓝田黑暗工匠的事情。
帝国必须彰显自己的武力与威严,而左良玉,左梦庚父子的人头就是立威的工具。
“呜呜呜……”
火车拖着浓烟鸣叫着将云昭拖上了玉山。
现如今,火车已经取代了牛车,成为了玉山书院连接玉山城的交通工具。
眼看着渐渐变得眼熟的火车头,云昭心头非常的愉快。
玉山书院的火车头还不够大,虽然一次性的能把几十万斤货物送上玉山,这在云昭看来,还是远远不够的,在他看来,一次运送百万斤货物才是开始,上千万斤才是正道。
玉山的山坡很陡,今天的货物满载了,加上前半截的客舱也坐满了人,于是,在来到最陡的马面坡的时候,从这条人字形的铁路另一端,就开过来一个火车头,顶在火车后面,前面的用力拖,后面的用力推,很容易就把沉重的货物跟人送上了玉山。
“这是我设计的,精妙吧?”
云昭严肃的对身边的国相张国柱道。
张国柱面无表情的道:“陛下如果肯帮我分担一些国务,微臣一定会彻底的体会透这条火车道的精妙之处,也会组织最精妙的语言来恭贺陛下的智计无双。”
云昭摇摇头道:“不可越权,军务是我的,政务是你的,我们最好从现在就养成这个好习惯。”
张国柱抓着火车栏杆出口气道:“陛下既然在处理军务,不如连军队的后勤供应也一并处理掉吧,这是您的公务,并非是是我的。”
云昭皱眉道:“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张国柱咬咬牙道:“陛下今日还是要去研究您的二十六个带电铁片?”
云昭认真的点点头道:“没错,如果弄好了,就能千里传音。”
张国柱道:“好,既然陛下对这个千里传音的东西如此的执着,那么,陛下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从玉山书院到玉山城不过十五里的距离,陛下为了传递一段简短的话,就设置了发电机,电报机,还在两地之间架设了电线,耗费银元一万六千三百枚。
而您传递的这句话,却错误百出,词义更是南辕北辙。
难道陛下认为,您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方面,确实是在为帝国的未来考虑吗?”
云昭认真的看着张国柱道:“我真的不是在玩……再说了,我只是偶尔去看看。”
两人说话的时候,一架滑翔机从火车上方掠过,云昭起身朝滑翔机上的人挥挥手,然后才坐了下来,对张国柱道:“难道我们的国家没有表现出欣欣向荣的样子吗?”
张国柱无言以对,他真的没有办法评判云昭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如果说是对的,那么,大明的木匠皇帝已经用自己的行为证明自己是一个昏聩的皇帝。
如果是错的,在云昭关心下投入了巨资才研究成功的火车,已经证明了它的实用性。
火车很快就到了玉山书院站,云昭,张国柱两人从火车上下来,目送火车继续向研究院方向奔驰而去,这才在一大群侍卫的保护下进了书院。
徐元寿如今终于有了一方大佬的自觉,站在书院门口仅仅抱拳道:“恭迎陛下。”
云昭看着胡须花白的徐元寿道:“先生今日要说什么,不妨快些,一会我还有事。”
徐元寿重新施礼道:“陛下一会没有事情要做了,老臣已经把您的玩具统统收回仓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