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原来,不过如此
云纹站在高出,举着望远镜目送赖国饶舰队离开。
放下望远镜之后对老周,老常道:“现在,这里是我们爷们说了算。”
老周哭丧着脸道:“少爷,最晚到明天,这座岛将会被那些战舰团团围住,我们走不了了。”
云纹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不经受一次大战,我云氏亲卫如何再次在军中立足呢。”
老常瞅着最后一抹晚霞逐渐变黑,沉声道:“也不知岛上这五千八百人能有多少人活着回去。”
云纹淡淡的道:“活着回去一个,陛下就有一个可用的人才,回去两个就有两个人才,不能成才的,死了也就死了,我蓝田皇朝的富贵没有那么容易就享受到。
这座岛两面是高山,一处是悬崖,真正方便进攻的地方只有海港这一处,海滩守不住,我们就退守海港,海港守不住,我们就退守丛林,丛林守不住了,我们就上山。
总之,坚持到韩将军的舰队过来,我们就能活,如果不能,那就死球!”
云纹似乎对自己的生命不是那么太在意,老周听了这话,心头苦涩的厉害,云纹可以不在乎,他不能不在乎……可是,大家现在被困在岛上,就算是想要跑,也没有地方跑了。
云氏族人的赌性很重,从皇帝云昭,到云杨,再到云福,云猛,云虎,云豹,云蛟,云霄都是这个样子的,现在,到云纹开始豪赌了。
所谓富贵险中求,这放在云氏看似不合理,可是,正是因为云氏是皇族,他们才不愿意舍弃富贵,他们对于保留富贵特权的心思比谁都重。
他们知道,别的家族如果没落了,也就没落了,云氏皇族如果没落了,会死很多人。
云纹以为战事最早要等到天亮才开始,可是,英国人明显不这么想,在赖国饶舰队离开之后,英国的舰队就向海岛逼近。
虽然海上已经开始退潮,他们还是不肯放弃,运兵的舢板密密麻麻的下了海,趁着海上皎洁的月光向海岛扑了过来。
于此同时,那些巨大的战舰已经全部转过船身,炮窗不断地喷吐着火光,沉重的炮弹在月光下带着哨音铺天盖地般的砸了下来。
这仅仅是一种威慑,炮弹砸毁了海港上的木制建筑,更是将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在松软的海滩上,实心炮弹的杀伤力实在是很有限。
云纹取过一杆枪抗在肩膀上,往嘴里丢一支烟点燃,对云镇一群人道:“战争开始了。”
老周看到云纹的腿在发抖,可是,这家伙的手很稳,点烟的时候丝毫不抖,这个样子跟他老爹没法子比,不过,考虑到他的岁数之后老周心中有些暖和。
赖国饶并没有走远,除过受伤严重,航速很慢的邙山号带着运输船进入了马六甲海峡之后,他就重新带着麾下的两艘铁甲舰以及八艘三桅战舰重新回到了韦斯特海岛海域。
这里海岛众多,韦斯特岛并不是其中最大的一座,不过,因为这里太靠近孟加拉,从而被英国人当成了经略印度的一个跳板。
天亮的时候,赖国饶带着舰队悄悄地抵达了一座岛屿,这座岛屿上没有人烟,整座岛被浓密的森林所覆盖,清晨时分,能看到有无数的海鸟离开海岛去海里觅食。
舰队滑过略显发黄的海面,最后在海岛的背面下锚停了下来。
副将赵荣见赖国饶似乎很悠闲的样子,就担心的道:“也不知道云纹上校他们怎么样了,战事,这个时候一定已经开始了。”
赖国饶摇头道:“昨夜月光明亮,英国人不会等到天亮再动手的。”
“司令官,您觉得云纹他们这些人能成吗?”
“不成也要撑着。”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我在这里等葡萄牙人……”
“云纹上校他们……”
“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走完。”
“万一呢?”
“没有万一,战争是一个总体战略性的东西,有时候该舍弃的就一定要舍弃,不能因小失大,帝国的目标是印度,除掉英国人不过是总体战略的一环,法国人,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都是这个战略上的一环。
韩将军有意通过这一战,确定我大明帝国瓜分印度的权力,我们将来能占多少,完全要看我们这一战能否将欧洲列国打痛。
如果能少几个竞争者,对我们来说更加的有利。”
赵荣靠在船舷上低头看着船边游来游去的几条小鱼对赖国饶道:“我总觉得韩将军的图谋太大了,我们刚刚清了爪哇岛,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在岛上修建高级学堂。
不仅仅如此,她已经开始聚拢分散在南洋的大明人,准备吧爪哇建设成南洋中心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我担心如果对云纹上校的死活不闻不问,会影响到韩将军在南洋执行的千古大计。”
“这一点不用担心,大趋势下,个人的抵抗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建设爪哇的建议,已经通过了代表大会审核,陛下已经用印,国相也已经签字,已经进入了实施阶段,你看着,不出半年,大明东南那些没有土地的渔民们会蜂拥而至。
他们有下南洋的习俗,也知晓南洋之地是如何的富庶。
以前,他们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也愿意来到南洋讨生活,现在,在帝国的庇佑下,他们下南洋的心思一定会更加的活跃。
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给他们拓展更大的空间供他们施展才华。”
赵荣长出一口气道:“南下,北上,这是帝国如今正在积极推进的国策,而大明战后第一波婴儿潮已经降临,陛下这样做是在给那些新生的孩子腾出生存空间?”
赖国饶笑道:“在玉山书院的时候,就曾经听先生们讲述过,目前为止,大明的人口依旧太少了,书院的顾先生认为,大明还需要两万万人口,才能均衡的占有我们现在的土地。
如果没有这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土地将会浪费掉。
根据顾先生预测,大明想要拥有三万万以上的人口至少需要百年,可是,梁先生不这么认为,他认为随着帝国粮食产量的攀升,医药资源的普遍化,稳婆职业的国有化,大明人口从现在的一万万六千万,上升到三万万会在未来的三十年到四十年间成为现实。
因此,不论国内如何争论,我们这些军人的职责就是开疆拓土!尽量的抢占资源。”
赖国饶与赵荣的谈话随即便被海风给吹散了。
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不过,此时的云纹在击退了英国人又一轮的抢滩登陆之后,他的腿已经不再发抖,因为他发现,拥有了最新火枪的他们,杀死那些英国人并不难。
他已经离开了战争的最前线,坐在原本属于雷蒙德的总督府书房里,开始认真的查看自己手里的步枪,顺便听一听军械官是怎么说的。
他手中的步枪命名为中华二式步枪,这种步枪使用的铜壳子弹,而中华一式步枪使用的是纸壳弹。
这两种枪械虽然听起来像是姊妹枪械,可是,在效能上有着根本的差距,尤其是雷汞进步的研发之后,再配上长撞针,膛线,使得中华二式步枪的性能得到了显著地提高。
这不仅仅表现在射程,以及准确性上,而填装弹药的速度也大大的提高了。
与英国人的鸟嘴燧发前装枪比起来,中华二式步枪可以选择更多的战斗方式,其中,仅仅是各种姿势的战斗模式,就让一个步兵的存活率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百步距离,这是前装枪的射程而已,而中华二式步枪,在百步距离上已经展现了极高的杀伤性,而五十步这种燧发枪常用的对射距离,在中华二式枪下,简直就是屠杀距离。
听完军械官的话语,云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如此强大,军校里的教官说的全是骗人的……说什么敌人强大,说什么敌人狡猾,说什么……总之不能小看敌人。
云纹突然觉得浑身舒坦,把身体靠在椅子上,习惯性的将双脚搭在桌面上,对老周道:“这一战我们赢定了。”
老周冷冷的看着云纹道:“看你的样子老奴怎么觉得我们好像输定了呢?”
云纹大笑道:“老子的枪……”
“那是帝国的枪,少爷不过是一个拿枪的人……你看看我脸上的这条刀疤,就是在我们的武器碾压敌人的状况下,被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流寇给砍的。
如果不是老爷将配属给他的好药给我用了,我的骨头都朽了。
老爷在开战之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可是,作战的时候呢,即便面前的敌人非常的弱小,老爷也总是谨慎,谨慎,再谨慎,从来没有在仗没有打完的时候就说自己赢定了的话。
少爷,只有把最后一个敌人杀死,你才能说我们赢了的话,只要你的敌人还有一口气,就千万,千万莫要说胜利的话。
这件事,回到玉山之后,老奴会禀报老爷知晓的。”
云纹听了跳起来道:“周叔,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老周冷冷的道:“首先,少爷别害死我,我家中还有三个孩子呢,两个没成年,我不想他们没有爹。”
第五十章大英陆军的骄傲
一天一夜的进攻让英国远征舰队疲惫不堪。
海面上,海滩上满是红色的英军士兵的尸体,舰炮明明已经把这片海域上凸出地面的障碍物全部清扫干净,可是,不论他们如何努力,面对那支隐蔽在战壕里的大明军队却无可奈何。
海水,沙滩严重的迟滞了士兵们冲锋的速度,这让那些穿着红色军装的士兵们在站在浅水处,如同一个个红色的标靶。
陆战队指挥官欧文不明白那些身穿黑色军装的大明士兵们的射击速度会如此之快,更不明白这些士兵们为何能用任何姿势开枪射击。
他从望远镜里清楚的看到,那些士兵们不仅仅能站立着射击,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匍匐在地上开枪的,他们甚至没有使用标准的装弹姿势,就这么随意的开枪。
站在海水里的大英士兵却不能趴在海水里,因为,只要他们这样做了,海水就会浸湿他们的枪,弄湿他们的火药……因此,他们只能直挺挺的站在海水中迎接对方密集的枪弹。
战争爆发的太过突然,欧文对自己的敌人却一无所知。
“男爵,我认为我们也应该使用开花弹。”
再一次从望远镜中看到一颗炮弹在人群中爆炸后,欧文就来到无畏号旗舰上,向舰长纳尔逊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欧文上校,停止让你的部下去送死吧,那些勇敢的士兵是在他们的射程范围之外被杀死的,而我没有那个能力将炮弹准确的送进那几道窄窄的壕沟。”
“男爵,雷蒙德伯爵还在他们手中,我们应该拯救他,这事关大英的荣耀。”
纳尔逊男爵看看欧文上校,冷淡的道:“雷蒙德伯爵已经被明国人的战舰带走了,现在,岛上的明国军人在守卫他们的战利品。
而我从你身上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
至于雷蒙德伯爵算什么,我们的国王陛下现在也同样是一个阶下囚,白金汉公爵也在等待审判,你们拥护的护国公克伦威尔先生如今在伦敦俨然成了新的王。
这场仗打到现在,光荣的皇家海军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而陆地,不是我们的工作范畴,这应该是你们这些陆军的事情。
我想,克伦威尔先生会庇佑你们获得胜利,就像他在内兹比战役做的一样,你们总能获得胜利不是吗?”
欧文上校想了一下道:“我最后的请求,男爵,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我希望海军能够帮助我们尽量的靠近海滩,至少,在今天涨潮的时候准许我再试一次。”
纳尔逊男爵无声的笑了一下道:“您希望我们用沉重的战列舰将你们送到岸上吗?”
欧文咬着牙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您这样做。”
“然后呢?您即便是夺取了这座岛,夺回了克伦威尔先生急需的资金与物资,没了海军,您准备如何把这些东西运回去呢?
您应该知道,在这片海域到处都是海盗,明国人是海盗,西班牙人是海盗,荷兰人是海盗,葡萄牙人同样是海盗,即便是您打败了这些海盗,我又要问您,您该如何通过奥斯曼大帝的领海呢?”
欧文挺直了腰板道:“我相信,很快就有支援舰队抵达印度,男爵,如果您不能用把我们送到岸上,我相信,护国公一定会知道因为您的胆怯,使得大英失去了一大笔原本可以改善国内环境的金钱与物资。”
纳尔逊大笑一声道:“如你所愿,上校,战列舰吃水太深,不符合您的要求,安妮号,鱼人号会等潮水上涨的时候,送你们去岸上。”
欧文真挚的看着纳尔逊男爵道:“男爵,谢谢你,我们是军人,不是政客,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强大而凶残的敌人,我只希望能为大英帝国战斗,而不是仅仅为了某一个人,不论是国王,还是护国公。”
纳尔逊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已经觉察到了欧文上校身上浓重的死人气息。
“英国人的战舰上不可能有太多的陆军,两天下来,我们已经打死了至少一千个英国人,再这样战斗三天,我觉得就能把英国人的陆军全部干掉。
到时候,我们在岛上,有吃有喝,弹药不缺,他们拿我们没辙。”
云纹在半人高的战壕里边走边鼓舞士气。
“兄弟们,只要我们小心从事,不贪功,就躲在战壕里消耗他们的兵力,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们,我们只要再忍耐一下……”
仗已经打了两天一夜,此时,云氏族兵已经慢慢适应了战场,毕竟,这些人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而进入军中,必须要经受凤凰山军校的训练。
凤凰山军校或许会出混蛋,流氓,却绝对不会出现废物!
所有不适合军队的人,在凤凰山军校就会被淘汰出去。
海风从海上吹过来,海浪轻轻地亲吻着沙滩,也亲吻着那些战死的英军尸体,就像母亲的摇篮一样,晃动着那些尸体……
十五日已经过去两天了,中午时分潮水虽然也在上涨,却远不及十五日傍晚那一次。
老周瞅着一浪比一浪高的潮水,端起枪趴在战壕上,每到涨潮时分,英国人就会发起一场冲锋,每天都一样。
老周端起了枪,他身边的军兵们也同样端起了枪,从准星位置透过望山瞅着即将爬上来的敌人。
“两边没有状况吧?”
老周见老常过来了,就低声问道。
“没有问题,英国人没有选择爬悬崖,或者翻山,我已经在两边分派了狼烟,如果英国人从那边爬上来,会有消息传过来。”
“回去,我不放心那些小子,没有你帮我看着后路,我不安心正面有我呢,你也放心。”
老常点点头,就提着枪走了。
海浪卷着英国人的尸体不断地向岸上推,同时被海风吹上来的还有浓烈的尸臭。
这股味道老周很熟悉,在许昌,在徐州,在济南,在京城,他都闻到过,回头看看那些正在呕吐的小子们,老周大喊道:“用力吸气,把尸臭都吸进去,这样黑白无常就当你是一个死人,说不定就会放过你。”
海面上,安妮号,鱼人号已经挂起了满帆,在强劲的海风鼓荡下,所有的帆都吃满了风,沉重的力道将船头压进了海里,又猛地抬起头,笔直的向岸边冲了过来。
“开炮,开炮。”
一直在监视英军动向的云纹看到这两艘船不对劲的行为之后,立刻对传令兵大喊。
传令兵挥动旗子,炮兵阵地上的云镇,立刻就下令开炮。
于此同时,海面上也传来密集的火炮轰鸣之音,密密匝匝的各种炮弹雨点般的向海岸倾泻了下来,老周等人见大片炮弹落了下来,迅速贴着战壕边上的木板,一个个翻着白眼看炮弹的落点。
等死的感觉很不好受,眼看着暴雨般的炮弹砸在身边,岸边高大的椰子树被链弹拦腰折断,轰然倒塌,还有更多的炮弹从天而降,嗵的一声,砸进湿润的沙地,然后就冒起一股青烟。
亲眼看着倒霉的同伴被侥幸落进战壕的炮弹砸的尸骨无存,一个年轻的军卒,不知为何在密集的弹雨中站立起来,并且大喊一声就跳出战壕向后跑。
一颗拳头大小的炮弹穿过了他的胸膛,在哪一瞬间,他的胸口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尸体栽倒在地上,很快又被别的炮弹蹂躏的不成.人形。
老周大吼道:“别动,别动,炮弹打不着你,打不着你。”
他的声音在炮火的轰鸣中显的极其无力,好在,转身逃跑的蠢蛋只有一个,其余人无不将脸紧紧地贴在战壕上,尽量的缩小身形,希望这些炮弹莫要砸在他们的身上。
老周冒险抬起头,他立刻就惊恐的发现,两艘巨大的三桅战舰已经进入了浅海区,船底在浅海中犁开波浪笔直的向他冲了过来。
这一刻他甚至能听到三桅大船将要解体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高大的船首已经冲上了沙滩,随即,船上就传来密集的火枪发射声,还有更多的火药弹冒着火花向他们投掷过来。
老周果决的端着枪趴在战壕上,并且飞快的开枪。
火药将沙滩弄得一团糟,到处都是飞溅的沙子,黑色的硝烟几乎遮蔽了视线,而那两艘巨大的战舰也在最后一刻居然横过来了,成了两座高大的炮台。
居高临下,云氏族兵纷纷中弹,老周挥动着旗子向云镇讨要了一轮火炮掩护之后,就迅速带着剩余的云氏族兵撤离了第一道防线。
撤离的时候,尸体可以不带,枪却一定要带走,这是严令。
云纹紧紧的攥着左拳头,掌心湿漉漉的,他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望远镜,唯恐松懈片刻,就看到云氏族兵兵败如山倒的场面。
好在云芳,老周还是维持住了局面,趴在第二道防线上端着枪等着战舰后边的英国人出来。
由于脱离了燧发枪的射程,英国战舰上的枪声消失了,只有炮窗里还在不断地向外喷吐着黑乎乎的炮弹。
忽然,一阵悠扬的风笛声从战舰后边响起,很快,云纹,老周,云芳等人就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宏大场面……
一个个身着猩红色大氅,头戴用黄铜和羽毛装饰而成的高筒帽的英国士兵,在军官的命令和军乐队的伴奏下缓缓推进。
尽管老周等人已经开始射击,并且射杀了很多人,那些英国人却毫无感觉,不论是战友的倒下,还是开花弹在身旁的爆炸,都无法让这群战争机器的脸上出现任何的表情变化。
一路走,一路死人……
待到达交战距离之后,就整齐划一地举起滑膛抢齐射,然后在枪林弹雨中以淡定的姿态完成复杂的重装程序,再等待指挥官的下一次号令……
第五十一章粗粗的红线
“前进——”
欧文站在队列的最左侧,指挥刀向前,他身边这些举着枪刺的英军再次阔步向前。
在队伍的裂隙中,粗大的臼炮轰然作响,细密的铁弹,卵石暴雨般的倾泻在云氏族兵的阵地上,打的他们几乎抬不起头来。
欧文下令快步向前。
可惜他们的步伐再一次被云镇的虎蹲炮拖慢,炮弹在红色的人群中炸开,即便是英军想要保持整齐的队列,却被爆炸产生的碎片以及冲击波冲击的七零八落。
老周再一次下令后撤,他们已经敏锐的发现了英军急切的想要靠近他们然后发起白刃战的企图。
在凤凰山军校的时候,教官们早就说过,在可以有效杀伤敌军的状况下,可以主动放弃一些阵地。
这一次炮击,是云镇短时间内能给的最大帮助,因为炮管已经发红废掉了,想要再一次发起猛烈的炮击,就必须更换炮管,这需要时间。
英军在步步逼近,他们不怕死亡,不怕被炮弹炸碎,更不害怕那些不断后退的敌人,在他们看来,再追击一阵,敌人就会溃败。
这样的场面他们见过很多。
只是,他们没有发现,随着战线不断地向前移动,他们对面的敌人越来越多了,枪弹越发的密集,身边的伙伴在不断地减少。
纳尔逊男爵的望远镜里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红线……这道红线是战死的英军士兵身体组成的,从海滩一直延伸到了陆地上。
欧文上校还没有下令追击,这说明对面的敌人的抵抗还是很顽强,还需要进一步的压迫!
“我们的枪声越来越稀疏了,等我们的枪声完全停止之后,你就带着我们所有的金子上岸,去吧欧文他们的尸体赎回来。”
纳尔逊男爵放下单筒望远镜,对自己的书记官轻声说了一句,就离开了前甲板。
欧文奋力投掷出一枚手雷,手雷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在了明军的阵地上,手雷上的引线还在嗤嗤燃烧,立刻就被一个明军捡起来丢了出来。
手雷最终在阵地前边爆炸了,腾起一片暗红色的火光。
与此同时,明军那边也丢过来很多手雷,或许是这些明军太害怕的缘故,手雷的引线都没有被点燃,一些好奇的英军士兵捡起手雷想要重复利用一下,手雷却在他们的手中爆炸了。
“自由突击!”
欧文大喊一声,从地上捡起一枝上了刺刀的火枪,率先向前狂奔。
随即,他的副官丢掉了残破的风笛,跟着自己的长官向前冲锋,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加入了冲锋的队伍。
“自由射击!三发之后白刃战!”
老周发出一声呐喊之后,将步枪抵在肩窝开枪,装弹,开枪,再装弹,再开枪,然后就举着已经上好刺刀的步枪跳出战壕居高临下的向扑上来的英军冲了过去。
老周的行为带动了其余云氏族兵,他们在射击完成之后,同样举着刺刀跟随老周一起向英军迎了上去,一时间,呐喊声震动四野。
站在指挥位置上的云纹觉得身体里的血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丢掉手里的望远镜,操起步枪就要离开指挥位置要跟敌人拼杀。
老常死命的抱住云纹的腰身道:“少爷,你是一军之主,不可上第一线直接作战。”
云纹的鼻子喷吐着灼热的肺气,嚎叫一声道:“老子不管……”
老常哀求道:“不能啊。”
云纹大喊道:“全军出击!”
老常听到云纹已经下达了正式的军令,不得不松开云纹,自己提着步枪率先冲出指挥所,大声吼道:“全军出击,全军出击!”
随即,呼喝全军出击的号令声传遍了整个阵地,马夫,厨子,文书,医务兵纷纷离开阵地向绞杀在一起的一线阵地狂奔,就连正在更换炮管的云镇等炮兵,也抛弃了火炮阵地,提着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向一线阵地聚拢。
欧文上校一枪捅穿了一个云氏族兵的胸膛,后退一步抽出枪刺,反手用枪托砸在另一个云氏族兵的脸上,再用枪刺挑开刺过来的一根枪刺,然后就用枪杆卡在一个云氏族兵的脖子上,将他狠狠地推了出去,再转过身将刺刀捅进正在围攻副官的一个云氏族兵的腰上,转动一下枪刺,将染血的枪刺抽回来。
顺势与副官背靠背站在一起。
“艾尔,发射信号弹,告诉纳尔逊男爵,我们这里需要一场密集的炮火覆盖。”
艾尔从腰上抽出一枚信号弹,正要点燃的时候,一柄血红的枪刺刺穿了他举着火绒的手臂,火绒掉在了地上,不等艾尔俯身,那柄枪刺就刺穿了他的太阳穴,贯穿了整个脑袋,让艾尔副官的动作凝固在临死前那一个动作。
“艾尔!”欧文大喊了一声,回过头看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狰狞的脸。
“杀!”
老周捅死艾尔之后,迅速向欧文刺出一枪,欧文闪身避开,却不防他背后的一个云氏族兵又挺着刺刀突刺过来,他再一次闪身避开,背靠半截粗大的枯木站定。
此时,仅剩下不足三百人的英军,终于被云氏族兵优势兵力给淹没了。
欧文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半分悲伤之色,而是严格按照步兵操典将他的火枪枪托落地,手抓着枪管,双脚分开与肩膀齐,目视着眼前的老周道:“上吧!”
老周看看牙齿被打掉了好几颗正在吐血的通译道:“告诉他,看在他是一个好汉的份上,老子准许他投降。”
通译再吐一口血,准备说话的时候,却听见欧文用别扭的大明话对老周道:“我的部下已经全部光荣牺牲,现在轮到我了。
你是这场战斗的指挥官吗?”
老周摇摇头道:“我不是,我是指挥官的随从,我们的指挥官是云纹上校,一个年轻人。”
欧文看到了明显是军官的云纹,不屑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他是贵族?”
老周点头道:”没错,他是皇族!“
欧文咧嘴笑道:“云氏皇族?老兵,你要小心贵族,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一群人,而皇族是这群人中罪不可信任者。”
老周摇摇头道:“你不用拖时间了,我看到你在发起冲锋的时候让几个人离开了。我应该拦下他们的,很可惜,你的攻击太猛烈了,成功的让他们逃回去了。
既然你想要光荣,那么,我就给你光荣,你自杀吧!”
欧文笑道:“自杀的人可上不了天堂,所以,我只能光荣战死,既然你们不愿意进攻,那么,我来进攻。”
说罢,就丢掉自己的大氅,双手端枪呐喊一声就向云纹扑了过去……
经过这些天来的战争,云纹已经学会了从容,见欧文扑上来了,并没有动弹,他信任自己的部下们会轻易的杀死欧文。
欧文战死了,哪怕全身插满了刺刀,最后被刺刀挑起来,丢上半空,再重重的落在地上,他还是执拗的抬起头瞅着云纹道:“我是不死的,我会回来的。”
云纹瞅着已经死去的欧文道:“等你再来的时候,我会亲手杀死你,不论你能活过来多少次,直到你不敢复活为止!”
等云纹说完话,老周就瞅着云纹道:“少爷,兵力聚集的时候要防备炮击,难道少爷不知道?”
云纹道:“我知道。”
老周道:“这件事我会上报老爷知晓。”
云纹哈哈大笑道:“随你的便,左右不过是一顿打罢了,总之,老子痛快了就成。”
老周不再说话,而是把目光落在兴奋的云镇脸上,云镇讪讪的低下头,迅速从人群里溜掉,他清楚,战争还没有结束,他这个炮兵指挥官离开炮兵阵地,按律当斩!
不过,他还是不怕的,喊出“全军出击”的云纹,才是那个最该被斩首的人。
在老周的指挥下,各部依旧回归了各自的阵地,只留下一些黑人负责收缴战利品。
战场彻底安静下来了。
纳尔逊男爵背对着战场,久久一言不发。
在他的面前站立着三个狼狈的英军,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把损坏的大明中华二式枪械,以及一枚没有爆炸的虎蹲炮炮弹。
“男爵,欧文上校说他把我们费尔法克斯第九步兵团的军旗留下来了,也把我这个后备军官留下来了,他希望费尔法克斯第九步兵团不死。
同时,他将自己的指挥刀留给了战胜他的明国军官,他希望我们将来能够把他的指挥刀拿回来。”
纳尔逊咳嗽一声道:“小伙子,你们的敌人很强大,极其的强大,据我所知,这支军队并非明国最精锐的军队,甚至是一支新组建的军队。
你们有信心夺回欧文的指挥刀吗?”
年轻的候补军官道:“我已经知道该如何与明军作战了,所以,我们能达成欧文上校的遗愿。”
纳尔逊挥挥手道:“那就随商船一起回到伦敦去吧,把欧文上校战死的消息告诉克伦威尔,告诉他,大英帝国在印度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敌人。”
第五十二章命运的尽头
英国人的步兵损失殆尽,即便纳尔逊男爵调集了印度洋上所有的大英帝国战舰,在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对韦斯特岛上面的明军造成太大的威胁。
海军就该在大海上作战,这回事纳尔逊男爵一贯的坚持。
在韩秀芬舰队没有到来之前,纳尔逊必须考虑大英帝国失去韦斯特岛之后该如何控制印度本土的王公们,这个时间段很短,他必须有所作为,否则,大英帝国在印度的十年布置就要付之东流了。
想要对抗强大的东方帝国,唯有将欧洲在印度洋上的多有力量联合起来,才能再一次达到一种微妙的力量平衡。
在这些人中,荷兰人无疑是最可信任的朋友。
而西班牙,葡萄牙人则是可以争取的对象,不过,葡萄牙人的实力太弱,而韦斯特岛的损失需要得到弥补……至于法国人,他们永远都是欧洲的异类,是不可信任的人,尤其对大英帝国而言更是如此。
书记官奥斯丁一个长着一头柔软褐色头发的年轻人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三千一百二十七具尸体。
欧文上校的遗容看起来很平静,身上盖着猩红色的披风。
“他们没有损坏欧文上校的遗体?”
奥斯丁掀开大氅,露出了欧文上校千疮百孔的尸体。
“这是欧文上校战死前的伤口,并非死后的羞辱。”
“是这样的,男爵,不仅仅是欧文上校的尸体是这样,其余士兵的尸体也是如此,明国人只拿走了他的武器。”
“哦?带去的金子他们收了吗?”
“没有,男爵,明国年轻的皇族上校说,他们不贩卖尸体。”
纳尔逊男爵将大氅重新盖在欧文上校的身上,对奥斯丁书记官道:“举行海葬吧。”
说罢就离开了满是尸体的运输船回到了无畏号战舰上。
舰队在印度洋蓝色的海面上航行,而舰队却被幽怨的风笛声笼罩,在几个黑袍牧师的引导下,一具具被白色麻布包裹的尸体,依次被投入了大海。
葬礼举行了整整一天,这一天,纳尔逊男爵没有吃饭,也没有喝水,就连心爱的烟斗都没有触碰。
晚上回到船舱,打开自己的航海日记,用鹅毛笔,在日记上写到。
“明国人来了,他们带着优良的武器,威力巨大的战舰,几乎无敌的陆军来了,这是一群骄傲的人,骄傲到了连我军战死士兵身上的银币都不屑拿走的地步。
他们作战很有谋略,且纪律严明,虽然仅仅是一支才组建的皇族玩物一样的军队,依旧在韦斯特岛战役中杀死了费尔法克斯第九步兵团自团长欧文·哈维尔上校以下三千一百二十六人。
毫无疑问,曾经参与内兹比战役并且立下赫赫战功的欧文·哈维尔上校之所以会全军覆没,这并非欧文·哈维尔上校的过错,也不是士兵们不够勇敢。
相反,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以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他们并非懦夫。
他们之所以失败,是败在了武器装备上,作战理念上……最让人难过的是勇猛的欧文上校面对的并非明国最强大的军团……
我不敢想象当他们最精锐的军团抵达印度洋之后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
假如,我们的护国公克伦威尔先生还不能重视起来,我以为,大英帝国将会失去在印度洋乃至阿拉伯海的所有利益。
明国地域庞大,人口众多,且高度文明,他们的新皇帝几年前刚刚平息了所有的战乱,是一个英明睿智且雄心勃勃的年轻君主。
这样的君主,他们的野心是没有边际的,而明国恰恰具备成为霸主的可能,他们有悠久的历史,庞大的人口,勤劳的百姓,勇猛的士兵,以及他们坚定探索未知的决心。
从这一刻起,大英帝国的重心应该投向美洲,全力以赴的开发美洲,在东方,容我悲观的想,我以为在这里我们只需要加强存在就可以了,不可在这里投入太多。”
纳尔逊男爵毫无疑问是英国真正的贵族,他的思想世界辽远,目光敏锐,嗅觉灵敏,韦斯特岛一战对大英帝国来说虽然是一个损失,却远远没有达到让大英帝国朝野重视的程度。
写完航海日志之后,他又给贵族院的坎贝尔公爵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然后,纳尔逊男爵就率领悲伤地英国舰队离开了韦斯特岛。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葡萄牙人在印度东海岸建立的本地治理等殖民据点,韦斯特岛上的损失一定要找到补偿。
如今的英国本土依旧战乱不休,保皇党与克伦威尔的新贵族们还在明争暗斗,如果不出纳尔逊男爵的预料,最晚在明年,公元1649年,就会真正决出胜负。
赖国饶的预料是准确的,在得知大明攻占了韦斯特岛之后,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法国人的战舰就如同鬣狗一般出现在了韦斯特岛海域。
只是纳尔逊男爵在集结了英国在印度洋的所有战舰之后,他的实力依旧强大,这让鬣狗们不敢轻易靠近,他们埋伏在印度洋的各个角落里,随时等候分食一点残羹剩炙。
实力越是强大的舰队就越是靠近韦斯特岛,像葡萄牙这种实力不济的舰队就只好停留在边缘地带,等待有利的时机。
所以,当赖国饶的舰队凶猛的出现在葡萄牙人视野中的时候,葡萄牙人第一反应居然是用旗语问候,直到赖国饶舰队已经横过船身,炮窗露出黑黝黝的炮口之后,他们才慌忙迎战。
十一艘三桅战舰,两艘三级战列舰的实力,在两只舰队擦肩而过之后就沉没了六艘,赖国饶的座舰巫山号铁甲舰更是凶猛无俦的冲进葡萄牙人的舰队中,拦腰将葡萄牙人的舰队拦腰截断,两侧炮窗全部开启,向外喷吐猛烈的炮火。
一次火力投射,葡萄牙战舰大天使号便被彻底打烂,在开花弹击中火药库之后,整艘巨舰猛地跃出海面,然后就碎裂开来,他身边的海神号战舰的主桅杆被迸飞的火炮拦腰砸断,高大的桅杆兜着风砸在宽大的甲板上,将那些水手砸的稀烂。
巫山号粗壮的撞角蛮横的撞碎了海神号的侧船舷,在海风的催动下,海神号的船身剧烈的向一侧面扬起,就在这个时候,巫山号甲板上粗大的火炮轰然作响,一颗巨大的炮弹钻进了船身,而后在船舱中炸开,一艘硕大的战舰顿时就像是被开膛一般,从中间猛烈的炸开。
再被巫山号蛮力撕扯一下,海神号也从中间断裂开来,赖国饶瞅着巫山号两边碎裂的即将沉没的高高竖起来的两半截船身冷笑一声松开自己衣领道:“又少一个敌人。”
只可惜,巫山号撞角上顶着半个残破的船舷,速度一下子就慢下来了,等到他清理干净之后,海面上只剩下抱着碎木板等着被俘虏的葡萄牙水手,而葡萄牙人还能行驶的战舰,则已经挂着满帆离开了这片海域。
大明的铁甲舰最大的毛病就在于太重,速度不及这些木制帆船。
幸好还有皮糙肉厚,火力凶猛的特点,否则,在茫茫的大海上,绝对不是灵活多变的欧洲战列舰的对手。
从一开始,赖国饶就没有想过全歼葡萄牙人的舰队,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只想把葡萄牙人的舰队打残,自己好去在葡萄牙人在印度东海岸建立了本地治理的殖民据点,如果能拿下那里,收获可能不如韦斯特岛的收获丰厚,想必也该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这是一场突袭,开始的猛烈,结束的也非常快,赖国饶下令救起那些水手之后,便离开了隐藏地,准备再靠近维斯特岛一点,看看有没有别的便宜可占。
韩秀芬对手里的葡萄酒很满意,酒色殷红,酒香浓郁,最重要的是坐在他对面的雷蒙德伯爵的一张脸苍白的就像是一个吸血鬼伯爵。
“我们是朋友!”
雷蒙德伯爵再一次强调了一下他与韩秀芬昔日的友谊。
韩秀芬转动一下高脚酒杯道:“所以,伯爵阁下,你可以活着回去。”
“攻击大英帝国这对韩伯爵来说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们可以联合起来瓜分印度,我们甚至还能一起消灭掉该死的荷兰人,从而成为这片海域乃至印度的主人。”
雷蒙德孜孜不倦的为自己的生命游说着眼前这个强壮而美丽的女人。
“谁说不是呢,这是一件令人悲伤地事件,不过,我皇平生最讨厌跟人合伙做生意,所以,男爵先生,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你们的克伦威尔护国公可不是一个原以为赎一个贵族愿意付出代价的人。”
雷蒙德连忙道:“伯爵,韦斯特岛上的财富足够交纳任何赎金了。”
韩秀芬喝了一口葡萄酒笑道:“那是我的,你不能那我的钱去付你的赎金。”
“伯爵,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候,我也没有下令烧毁岛上的棉花跟棉布,您应该感到满足。”
韩秀芬端着酒杯站起来笑道:“这些事情我已经全权交给了大明西印度公司的总督全权处理了,您应该多跟他沟通一下,放心,这一位,也是您的老朋友。”
雷蒙德眼睁睁的看着韩秀芬离开了船舱,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此时此刻,他希望纳尔逊男爵能够攻下维斯特岛,用俘虏的明国人来交换他。
就在雷蒙德思忖该如何渡过这一段难熬的时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走进了他的舱房。
“雷恩伯爵?”
身着大明青色丝绸长袍的雷恩摆摆手道:“我现在是大明西印度公司的总督,不是什么伯爵先生。”
第五十三章我们其实就是一个卖旧痰盂的
很多时候,韩秀芬总觉得自己还是不了解这些欧洲人,所以,她就找了一个熟悉欧洲人做事风格的人来代替自己做一些不了解的事情。
这样,大家才好真正的站在同一个思维线上交流,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果然,在傍晚的时候,韩秀芬邀请雷恩总督以及雷蒙德总督共进晚餐的时候,这顿饭大家就吃的很是满意。
雷蒙德脸上的苍白色终于有了一些红晕,雷恩那张死灰色吸血鬼伯爵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至于韩秀芬那张古铜色的大脸更是充满了笑意,频频举杯恭贺这件明显已经陷入了死局的事件又有了重见光明的可能。
张传礼在一边用动听的语言回忆当年与英国人交往的美好印象,刘明亮则一遍又一遍的描述自己对英吉利女郎交往的美好过程。
只有雷奥妮坐在边上,安静的一口口的吃着美味的牛排,不时地端起酒杯附和一下韩秀芬的邀请。
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尽欢而散,随着雷蒙德总督与雷恩总督相继离开之后,刘明亮就迫不及待的对韩秀芬道:”将军,我们为什么还要允许英国人留在印度呢,我们独吞不是很好嘛?”
韩秀芬拿起雪白的餐布沾沾嘴角道:“咦,你难道认为印度已经是我们的吗?”
刘明亮道:“难道不是我们的吗?”
韩秀芬瞅着刘明亮道:“你知道印度有多少人吗?你知道沿海的这些土王们有多少军队吗?”
刘明亮笑道:“一群土人而已,一战就能击溃他们。”
韩秀芬皱着眉头问道:“我们来到印度难道就是为了杀人?”
张传礼道:“财富才是我们需要的东西,而大多数财富都不是现成的,需要培育,需要等候才能拿到,将军的意思是说,我们大明人不是野蛮人,我们也不喜欢没事干就杀人。
把人都杀光了,谁去帮我们去赚钱呢?
这一点英国人就做的很好,他们跟印度人做了很多年生意之后发现,与其将印度人最后一条短裤拿走,不如跟印度人做生意得到的利润丰厚。
玉山商业学院的先生们认为,直接抢劫到的金银,对大明百姓的福祉提升很有限。
远不如拿国内多余的货物与印度人进行交换,比如说,用我们生产的痰盂换印度人的棉花,这样一来呢,印度人得到了痰盂,我们得到了棉花,都有所获,也不吃亏。
国内的百姓可以尽情的生产痰盂,也可以尽情的用换来的棉花生产棉布。
玉山书院的先生们认为,生产过程,远比结果重要,因为生产过程有大量的百姓可以参与其中,就有无数的百姓可以得到活计做,可以养家糊口,可以发家致富。
刘明亮不屑的道;“生产结果不重要?印度人也不是傻子肯用他们的棉花换取痰盂?我听说印度人就不用痰盂!
你想什么呢?还谈什么生产过程重要的话,没有结果,有过程有个屁用。”
刘明亮才把话说完,就发现韩秀芬,张传礼,以及雷奥妮三人看他的目光就像在关爱智障,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还是摊开手道:“欢迎辩驳。”
韩秀芬指指门口道:“滚出去,你以后专门负责处理俘虏,其余的事情就不要参与了。”
刘明亮跳起来叫道:“有话说清楚好吧,不能说不过我就恼羞成怒。”
张传礼叹口气道:“书院的先生们都是学问人,自然不能把话说的很透,先生们的意思是——国内的百姓只负责生产痰盂,至于怎么让印度人用棉花来换取痰盂是我们这些人的工作。”
刘明亮木讷的看看韩秀芬,再看看雷奥妮小声道:“你是说用大炮来劝说?”
韩秀芬叹口气道:“如果你能用一张嘴就能让印度人用棉花来换取痰盂,当然是最好的。你们知道吗?这些年陛下为了鼓励百姓积极生产,仅仅是土布,没错,就是每个大明妇人都会纺织的麻布,国朝积累了多少吗?
我告诉你,足足有四千三百万匹,而这个数字至今还在不断增加中,已经成为国相府每年补贴数额最大的项目,国相府的负担很重。”
刘明亮道:“可以不补贴,不收购啊。”
韩秀芬道:“你知道个屁,之所以会出现这个现象,完全是我大明的纺织技术正在日新月异的变化着。
集体化作业,加上技术的大规模改良,那些依靠古老的织布手段的农妇如何能与那些大作坊相比呢?
我中华历来讲究男耕女织,男耕女织的生活已经维持了数千年,这是我们大明的社会基础。一旦不让那些妇人织布,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最直面的结果就是普通百姓家中的收入减少,更深一层的意义在于,将纺织从家庭生产中剥离,会直接对农妇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会衍生出很多的社会问题。
当然,更新的技术,更好的棉布自然会取代麻布生产,这是一个迟早要经历的过程,我们的任务就是尽量的降低这种技术进程对本国百姓的影响。”
“把痰盂……不,麻布卖给印度人?”
韩秀芬转动一下自己粗壮的脖颈,然后又做了一个扩胸动作漫不经心的道:“卖给所有人,比如,雷蒙德伯爵认为他一个人就能吃下一千万匹。”
“他没有钱。”
“他的家族在印度经营着一个庞大的经营棉花的商行。”
“他要帮我们卖土布?”
“不,他把商行给我们了。”
“所以,以后我们不杀人,开始买东西了?”
“将大明生产的货物售卖到任何有人的地方,再把我们需要的东西从世界任何一个地方运回大明,这就是我们成立大明西印度公司的全部意义所在。
这对我们海军的职责来说是一个战略性的改变。”
韩秀芬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大明占领的土地已经足够多了,多的几乎超越了朝廷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大军开疆拓土说起来好听,写在史书上也好看。
可是呢,有谁知道云昭,张国柱两个人已经因为这件事愁得快要睡不着觉了。
在辽东,李定国的大军正在狂飙猛进,前锋已经抵达赫图阿拉,偏师金虎的大军已经正式踏上了朝鲜。
在西域,自从夏完淳抵达西域之后,不再是准噶尔汗国找汉人的麻烦,而是夏完淳麾下的将军们已经准备封闭准噶尔汗国,将这个以强悍著称的汗国困在准噶尔盆地之内,再给夏完淳两三年的时间,这个蒙古汗国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了。
在乌斯藏,一千四百名大明官员已经进驻了人烟稀少的乌斯藏,与孙国信的狂信徒们一起准备重新建立乌斯藏已经被韩陵山彻底摧毁的秩序。
在西南,洪承畴果然不负能臣之名,仅仅依靠手中的兵力,就已经将西南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仅仅如此,还修通了直抵马六甲的陆路。
在南洋,韩秀芬的胃口奇大无比,依托马六甲,硬是在关上马六甲海峡的大门,关上大门,就预示着马六甲海峡以东,都将是大明帝国的疆域。
还有背靠着大明这个强大的帝国,蓝田城辖区里面的牧民,因为羊毛,肉制品,奶制品在大明国内售火爆的原因,他们为了能拥有更多的牛羊,更多的草场,能生产更多的肉制品,奶制品,羊毛,终于自发的开始向北挺进。
牧民们既然要向北走,那么,作为身为保护这些牧民们的地方军队,也不得不跟着牧民们北迁……
所以,李定国要求的钱粮数字变成了一个天文数字,夏完淳要求支援的文书在西域到国内的路上从未断绝过。
至于乌斯藏,完全是一个填不满的大坑,孙国信在乌斯藏准备将这片土地上的残存的人的生活从农奴一瞬间提升到大明的平均水平。
韩秀芬,洪承畴统御的南洋倒是一直都是盈利单位,只可惜,这两个地方随着进入了治安绥靖过程之后,上缴国帑的能力也在不断下降。
因此,蓝田皇朝在中华五年的经济状况一团糟。
倒不是缺钱,蓝田皇朝早就过了缺钱的时代,银票的发行已经解除了这个问题,只要云昭想要钱,他就能有多少钱。
可是,这样做,对大明百姓来说用处不大,在一个高度自给自足的社会里,百姓的需求并不高,这就很容易产生生产过剩的状况。
云昭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开拓新的市场,培育旧有的市场,才能带着这个老大的帝国继续前进。
开拓市场的重任交给了韩秀芬,正好,印度也是一个老大的大陆,且人口众多,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商品倾销地。
有了这个倾销地,云昭觉得他就能通过扩大城市的方式来拉动国内百姓的需求,继而重新调整国内的生产结构,彻底完成对大明这个老大帝国的经济改造,让他重新焕发出足够的活力。
在他看来,目前这个时机非常的合适,只要大明率先走出这一步,那么,百年之内,大明都将处于不败之地。
第五十四章谈判,谈判总能有好消息
边寨的将军们的每一个行动都必须配合皇廷的政治指向。
就现在而言,对蓝田皇廷来说,快速的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才是当务之急,让百姓快速的享受到新皇朝带来的可以亲眼看见,亲自体验到的好处,才是所有工作的重心。
开疆拓土并非必须的事情,除非开疆拓土能帮助皇朝达成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目的。
过犹不及!
当开疆拓土成了百姓们的负担,并且对于国防没有帮助,仅仅是纯粹的开疆拓土,这样的征战就毫无意义,且显得格外的愚蠢。
很多时候领地的多寡,取决于需要,这个需要要看现在,也要看将来,这需要一定的眼光与胸襟。
对于这一点,云昭本人是有深切体验的,在他当公务员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很多传说,据说在困难时期,国家为了备战,准备将京城一些著名高校迁入陇中保护起来……结果,被当时的官员拒绝了……借口就是没有足够多的粮食养活这些高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还听说,著名的旅游地九寨沟原本是陇中的辖地,只是因为当时嫌弃那片地方穷困,硬是被强势的陇中官员塞给了四川,然后……
很多时候,眼光决定了未来,这一点眼光云昭是具备的,或者说,目前这个世界的人加起来也不如他眼光长远。
所以,云昭在尽全力开拓一阵子之后,立刻就停止了这种毫无节制的开拓,就目前而言,将军们开拓出来的土地已经足够大明百姓百年之用了。
要知道距离每远一百里,治理的成本就会增加一成以上。
至于云昭倾注了巨大心力的火车,电报……现在还顶不了事,马蹄子依旧是最快捷的传递消息的方式。
韦斯特岛上战火连天!
那些原本面对战争总是畏手畏脚的云氏族兵们,终于慢慢地进入了状态,在歼灭了英国费尔法克斯第九步兵团自团长欧文·哈维尔上校以下三千一百二十六人之后,他们的自信心得到了显著的提升,在这种状况下,再面对荷兰人的武装水手的时候,就显得游刃有余。
赖国饶舰队司令官又一次向云纹军团补充了弹药之后,又运走了一批黄金,然后,就把云纹丢在这座被火炮严重肆虐过得海岛,重新隐藏进了茫茫大海。
韩秀芬的大舰队依旧没有到来。
或者说,她已经遗忘了守卫这座岛的那些云氏族兵,即便有刘明亮不断地提醒,他也没有办法唤醒韩秀芬这个装睡的人。
于是,荷兰人,法国人,西班牙人开始联合起来进攻这座满是宝藏的海岛。
这样的行为是被允许的,按照海上的惯例,他们抢夺的是英国人不要的东西,至于大明人,因为不宣而战的原因,他们这时候就是一股海盗。
葡萄牙人的战舰忽然间就从印度洋上消失了,对这一点,赖国饶非常的诧异,当他匆匆的赶到印度东部沿海准备进攻葡萄牙人营地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
葡萄牙人的尸体被当地的土著吊在海边的椰子树上,臭气熏天……
而明国军舰袭击了英国人统治的韦斯特岛以及葡萄牙人舰队,并且无耻的谋杀了葡萄牙人领地的传言,正在大海上蔓延。
纳尔逊男爵利用其余欧洲诸国对大明的恐惧,轻易的在印度,组建了欧洲联盟。
等到中华六年一月,韩秀芬的大舰队依旧没有从马六甲海峡出来,而赖国饶的第一分舰队却频繁地开始骚扰那些围困韦斯特岛的欧洲战舰。
战争,在这一刻就形成了可怕的胶着状态。
在连续三个月的战争中,没有一个欧洲人能活着留在韦斯特岛上过夜,这就是云纹的战绩。
海岛攻打不下来,海战中又占不到便宜,加上雷蒙德伯爵活着从大明舰队中回来了,在他的提议下,谈判就成了最主要的话题。
张传礼参与了谈判,不过全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帮他说话的人是雷恩。
大家都刻意的忽略了韦斯特岛,也刻意的忽略了葡萄牙人。
一张硕大的英国人绘制印度地图,被四种颜色的线条划分的清清楚楚,这些线条都是横平竖直的,就像切蛋糕一样,怎么看怎么舒服。
在谈判结束之后,张传礼还发现,大明国内囤积的巨量麻布,已经在谈判桌上销售空了。
在大明卖不出去的麻布,在这场谈判中变成了棉花,香料,珍贵的木料,以及珍贵的海产品。
根据张传礼计算,可以收获六倍的利润。
不过,在这场谈判只,大明的瓷器,丝绸,纸张,中成药,也被捆绑在一起,只能经过这几家公司来售卖。
在这些事情谈妥之后,韩秀芬终于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喝了一场酒,每个人看起来都很高兴,一点都不像是曾经相互厮杀过得对手。
最让张传礼吃惊的是,这群在摒弃前嫌之后,一致认为奥斯曼大帝成为了大家新的敌人。
“我们总是需要一个共同敌人,才好让大家放弃分歧,最后拧成一股绳。这一场战争的好处就在于,把我大明从敌人的位置上抬下来了,把奥斯曼帝国抬上去了。
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人们会忘记我们曾经有过的惨烈战争,只会垂涎奥斯曼帝国的财富。
先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这就是欧洲人做事的习惯,假如没有一个明确的敌人,他们会坐卧不安的。”
韩秀芬跟张传礼解释了一番。
雷奥妮道:“我父亲说,这一次的谈判,看起来似乎是我大明损失了不少,可是,在他看来,我大明如果能把目前的局面维持十年以上。
东西方的沟通贸易就会成为现实。
而奥斯曼帝国,也将会陷入泥沼,等我们控制了印度之后,奥斯曼帝国也就该进入落日时分了。
这对大明来说意义重大,要知道东西方的贸易之所以不能扩大,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奥斯曼帝国的官方海盗控制了阿拉伯海。”
张传礼叹口气道:“这个法子陛下已经在一统天下的时候用烂了,吃一个,筷子夹一个,眼睛再看一个……”
韦斯特岛上看起来很干净,可惜沙滩上却臭气熏天。
荷兰人,法国人,西班牙人已经把自己战死的将士们的尸体执行了海葬,可是,这些天以来,这片海滩上因为曾经有过太多的尸体腐烂过,所以,想要清新的味道很难。
云纹得意洋洋的迎接了马六甲总督将军韩秀芬上岸,他特意将缴获的武器堆积在一起展览给韩秀芬看。
他很希望能从韩秀芬这里获得一个不错的评价,从而让他完成南洋的训练任务。
只是韩秀芬并没有理睬他,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一个面目黧黑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老南洋的军卒从军列中走出来,将一个本子交给韩秀芬之后就转身离开,没有再进入队列。
“慎刑司,还是密谍司?”
云纹笑嘻嘻的问老周。
老周脸色严峻,咬着牙从队列中站出来大声道:“启禀将军,所有的战事都是我周启良指挥的,若有不当之处,请将军责罚。”
听了老周的话,云纹郁闷的对站在身边的云镇道:“这老狗要抢功?”
云镇低声道:“回去收拾他,现在别吵吵,免得被韩将军看笑话。”
韩秀芬对老周大声说的话仿佛没有听见,而是认真的看着那个老南洋人交上来的本子。
看完本子之后朝老周道:“大明什么时候又有家奴了?”
老周被韩秀芬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抖,吞咽一口唾沫道:“我的命是部长救下来的。”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他救了你一命,你就把云杨当成了主人?”
老周挺起胸膛道:“属下没学问,只知道救命之恩只能结草衔环以报。”
韩秀芬看着老周道:“云杨居然胆敢蓄养私军,怎么,他准备造反吗?拖下去,重责四十军棍,逐出军营,再敢以平民身份进入军营,将严惩不贷!”
老周颤声道:“将军开恩,属下受部长之命护卫云纹上校,并非擅自进入军营。”
云纹见老周已经被军法官拖走了,就来到韩秀芬身边道:“韩姨,这老狗平日干活还算卖力气,您就看在小侄的份上饶了他这一遭。”
韩秀芬笑眯眯的看着云纹道:“你爹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这个人?”
云纹笑道:“那是自然,爹爹总说韩姨乃是我大明的无双统帅,是他平生最敬佩的人。”
韩秀芬笑道:“这个谎话说的贴心啊。说起来,我跟你爹已经快三年没见过了,上一次见面,还是他这个兵部部长准备减少我海军拨款的会议上。
我当时就告诉他,别被我抓到把柄,一旦捉到了,休要跟我将半分情谊。”
韩秀芬的脸上带着笑意,牙齿很白,可是她的眼睛里却是冰冷的,瞅着云纹就像是瞅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云纹转身就跑,后背上却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让他的身体飞了起来。
啃了一嘴的沙子,正要求饶,却听韩秀芬用冷的掉渣的声音道:“你身为军中主官,一连犯下二十七处错误,其中致命错误有三,导致军中同袍无辜战死十六人。
云纹,今天莫说你那个没用的老爹来,就算是你那个至高无上的叔父来了,你也休想让我饶了你!”
第五十五章他们不过是一副药
在南洋有一种刑罚叫做晒鱼干。
就是把人绑在一根杆子上,泼好海水之后曝晒。
渔民们处理咸鱼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韩秀芬认为云纹就是一个又臭又硬的咸鱼,所以,就给他准备了这样的刑罚。
韦斯特岛一战中,云纹属下的军官们都获得了这样的礼遇,而那些士兵们却获得了韩秀芬的赞扬。
在这支军队中,官职越高的人,就表示着他们家在玉山的地位就越高。
让无能者占据高位,这是对军队的最大的不负责任。
而在云氏族群中,却不是这样看的,他们认为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是对云氏忠心,至少,云纹就是这样认为的,同时,云纹的助手张绣也是这么看的。
韩秀芬自从离开玉山书院之后,就一直在带兵,他亲手卓拔的军官数不胜数,甚至可以这样说,大明海军中有超过六成的人手是她一手提拔的。
所以,她对军队的构成有自己的看法。
对于别人经常担忧的坐大问题,韩秀芬是不担心的,她就是一个准备把自己嫁给大明的女人。
没错,三年前回到玉山的时候,她已经正式当众发过誓言,准备一生不婚,不生子,将自己完全彻底的先给自己的事业,自己挚爱的大明。
怀疑这样一个纯粹的人没有任何意义。
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韩秀芬在南洋才能担任最高长官这么多年,而朝廷原先制定的第一舰队,与第二舰队轮换防区的准备,也就此作罢。
从玉山离开的时候,韩秀芬偷走了韩陵山的小儿子准备由她来抚养,可惜,在邙山被韩陵山追上,两人翻翻滚滚的恶战了两天,最后,如果不是见韩陵山娶得云氏女哭的太过凄惨,韩秀芬是不会答应把孩子还给韩陵山的。
云昭倒是很希望韩秀芬能领养一个云氏子弟,可惜韩秀芬看不上,还说龙窝里面养出鸡雏,乃是云氏之耻。
云昭听到这个回应的时候暴跳如雷,准备质问一下什么叫做龙窝里面养鸡雏,此时,韩秀芬的座驾已经离开了广州回马六甲了。
为此,云昭特意写了一封信,将韩秀芬臭骂了一通。
现在,云纹与其说是在为他犯下的过错赎罪,不如说在为他叔父说过的话受苦。
海水刚刚泼到身上的时候,清清凉凉的很舒服,当烈日将水蒸发掉之后,他们的身上就有一层白花花的盐,皮肤也被曝晒的起了皮,只要触碰一下就痛不可当,连声求饶。
痛的厉害的时候,云纹一度认为,韩秀芬真的想要杀了他们。
到了这个时候,云纹却不求饶了,跟一个长辈求饶不寒颤,可是,跟一个要杀他的人求饶,云纹还做不到。
就在他们被晒得昏厥过去之后,守在边上的军医,就把这些人送回了树荫,用清水帮他们清洗掉身上的盐巴,开始治疗他们被晒伤的皮肤。
云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无力的瞅着眼前这个还算漂亮的护士,瞅着人家鼓腾腾的胸口细弱的道:“我想吃奶。”
军中护士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冷笑一声道:“九蒸九晒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水手。”
云纹对护士的话充耳不闻,只是贪婪的看着护士的胸口道:“我想吃奶。”
护士仔细看了看云纹,发现这个家伙现在还处在迷茫状态中,可能真的是想吃奶,而没有什么猥亵的意思,就用扇子扇着云纹红色的皮肤,希望能早点结痂。
云镇的身体明显要比云纹好很多,同样的症状,他已经可以坐起来呲牙咧嘴了,当他也想学云纹说那样的话的时候,却被护士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于是,云镇的惨叫声震耳欲聋。
韩秀芬来了,亲自检查了云纹的伤势之后对军医道:“快点治好,陛下既然肯把他的小鸡雏交到我的手里,等我还给他的时候,他就该知晓什么是鸡雏什么是蛟龙了。”
军医道:“还来?”
韩秀芬道:“你以为九蒸九晒是怎么来的?这是我亲自经历过的,只要能扛过这一关,他们即便是在海水里泡两天,也毫发无损。”
云纹艰难的转过头用无神的眼睛瞅着韩秀芬道:“韩姨,你就饶了我吧,我不是那块料。”
韩秀芬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是那块料,不过,在我手里,废铁老子也会把他锻炼成精钢!”
云纹痛苦的用脑袋撞着床板,可惜他的床板是棕绳编织出来的,撞不死自己。
“小子,你的地位来的太容易,你的一切都来的太容易,没有吃苦却能成为大明军队序列中的实权上校,这是不对的。
咱们大明军队不能出现废物,我不知道你爹是怎么想的,在我这里行不通,我们有权力剥夺你的上校军衔,可是,我一定要把你锻炼成一个合格的上校。
也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成为我大明军队的耻辱。”
云纹瞅着韩秀芬那张坚毅的大脸,喉头抽搐两下,呴喽一声就昏迷过去了。
在大明军中,只要是一个团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当这些军官被太阳跟盐水一层层剥皮的时候,那些受到优待的士兵们,也纷纷离开了凉爽的树荫,陪着自己的长官一起受罚。
看到这一幕,韩秀芬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将军,您真的不在意云杨将军吗?”
孙传庭轻声问道。
韩秀芬苦笑一声道:“在军中,简单一点最好。”
“将军,您与云杨部长之间的关系在上次海军拨款事宜上已经有了裂隙,如果云纹抗不过去,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您的训练中,我想,后果会非常的严重。”
听了孙传庭的话,韩秀芬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先生可曾听说陛下病倒一事?”
孙传庭道:“听说了,不过后来痊愈了。”
韩秀峰苦笑一声道:“心病,那里有那么容易痊愈,云纹这些人就是韩陵山给陛下开的一副治疗心病的药,老的黑衣人被各种因素给搞垮了。
如果云纹这些人还不能成长起来,我担心陛下会动用别的手段来增加自己的安全感。
有时候当被人的部下真的好难啊,就连训练这些人也不能让这些人对我们有好感,可是,不把这些人训练出来,会有更加严重的后果。
既然别人都不愿意当恶人,那么,这个恶人我来当。”
孙传庭点点头道:“也是,一个新生的王朝,就该多一些有担当的人,如果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这个王朝是没有前途的。
陛下昔日给我写了一副字,我把它送给你。”
说着话,就从勤务兵手里取过一个盒子,掏出一个卷轴,摊开之后韩秀芬轻声念道:“*******,*******。”
孙传庭笑道:“这是我诈死之时,心中百感交集,陛下看出我心中的恐惧,就特意写了这一副字送给我,每当我心中感到彷徨的时候,就拿出这幅字,心中总会觉得安泰。”
韩秀芬将这幅字卷起来放在孙传庭手里道:“我不用,我更加相信陛下,陛下不过是一时误入歧途,他会走出来的,等他走出来,他依旧是那个身着白衣,站在月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英雄好汉!
如果我用这幅字才能安心,不断羞辱了我,也羞辱了陛下。”
苏传庭呵呵笑道:“很好,这才是新一代中流砥柱该说的话,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如果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就推到老夫身上。”
韩秀芬用事实证明了——人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种贱皮子生物!
云纹第一次被曝晒了两个个时辰就差点没命,可是,当他第二次被绑到杆子上并且浇上海水之后,他一直坚持到了日落,才真的昏迷过去,虽然在这当中他每隔半个时辰就自我昏迷一次也没有用,在军医的帮助下他还是坚持了一天。
这一次,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三天之后再一次被绑上了杆子,这一次这家伙似乎认命了,不喊叫,也不求饶,而是开始认真思考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多抗一阵子。
这一次他坚持了两天,不是被晒得昏迷过去了,而是累的。
被清水清洗一遍之后,他的身体上就出现了一层白色的薄膜,用手轻轻一撕,就能扯下来老大一片,他是这样,别人也是如此。
第四次的时候,他们获得了解脱,这一次没有人绑住他们,而是站在烈日下端着枪,枪口上绑好石头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练习瞄准。
随着训练次数的增加,他们的训练科目也在不断地增加,第九次训练结束的时候,云纹忽然发现,自己又把凤凰山军营的所有训练科目重复了一遍。
只不过,跟这里的训练比起来,凤凰山军营的训练就像是在郊游。
一天激烈的训练结束之后,云纹抱着自己的步枪背靠在一棵椰子树叼着烟对云镇道:“早知道在凤凰山的时候就好好训练了。”
黑乎乎的环境里,云纹只能看见云镇一嘴的大白牙,云镇的声音从两排白牙中间传出来。
“奶奶的,老子原本是长安市上的白脸小郎君,现在只有一排牙齿跟屁.股缝是白的,就连老二也黑的没法看了,这让老子回到长安之后如何会那些小娘子呢?”
云纹吐一口烟懒懒的道:“别想你的长安小娘子了,我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已经定了。”
云镇闻言立刻爬起来道:“去哪里?长安?”
云纹淡淡的道:“林邑,南洋的原始森林里。”
云镇跳起来大叫道:“去喂蚊子跟蛇虫吗?”
云纹哼了一声道:“去丛林里捉张秉忠。”
第五十六章两难
云昭看过云彰的文书之后,长叹一声,合上文书对张绣道:“归档吧。”
张绣取过文书,没有说话,就把文书放进了巨大的书架最高一层。
在云昭的大书房里,有十六排巨大的书架,这些架子上摆满了文书,只有最高的一层只有不多的一些文书存在。
这些文书有张国柱的,有韩陵山的,有李定国的,有雷恒的,有韩秀芬的,也有杨雄,徐五想这些人的,当然,还有更多人的,无不是大明重臣……现在,多了一个云彰的。
张国柱在蓝田城虐杀蒙古牧民的文书在这里……
韩陵山蹂躏乌斯藏的文书在这里……
徐五想清理汉中的文书在这里……
杨雄镇压长沙乱民的文书在这里……
现在,又有了云彰驱使奴隶开凿蜀中道路的文书也被放在了这里……
大明没有奴隶,或者说,大明人不可能成为奴隶,那么,这些奴隶来自于那里就很值得思索一下了。
云彰说这些奴隶中没有一个大明人,这一点云昭还是相信的……问题在于,大明不允许国内出现奴隶,这条禁令不仅仅是针对大明人,也基本上适用于任何人。
这个决定是云彰在考察完毕宝鸡到成都之间修建铁路的路线之后作出的一个决定。
看来这个孩子已经明白了修建这条铁路的难度。
难度不在资金上,也不在技术上,现如今,大明国内对铁路建设的投资很是狂热,如果云彰愿意以他皇长子的身份筹集资本,这几乎没有难度。
可是呢,修建铁路的人员呢?
不说别的,仅仅是在三百里长的悬崖峭壁上开凿铁路,想平平安安的修建过去纯属做梦。
通往蜀中的道路都是人的尸体铺就的。
这句话不是云昭猜测的,而是有历史记录的。
战国时,秦国为打通陕西到四川的道路,秦昭襄王于公元前267年开始修筑褒斜栈道。
这条起自秦岭北麓眉县西南三十里的斜水谷,到达秦岭南麓褒城县北十里的褒水河谷,全长大约四百里的栈道,是在峭崖陡壁上开山破石,钻孔架木并在其上铺板而成。
当时火药还没有发明,在上为绝壁、下为激流的自然条件下,先民们先是采用“火焚水激”的方法开山破石,然后再岩壁上凿成一尺见方、两尺深的孔洞,分上、中、下三排,均插上木桩。
接着在上排木桩上搭遮雨棚,中排木桩上铺板成路,下排木桩上支木为架,最终于公元前259年完成,历时八年之久。
史书对这一段惊心动魄的筑路过程给了极高的赞扬,文人也纷纷写文章赞颂修路的功绩。
可惜,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对于筑路过程中死掉的一万六千名奴隶只字不提,他们就像是一群工具,在修路的过程中被消耗了,如果不是悬崖峭壁之上隐约留下来的一些石刻记录,他们的生死不会有人知晓。
蓄养奴隶会彻底的败坏人心,弄乱国家的秩序,这一点,云昭以前跟很多人说过,他不管国外是个什么样子,在大明国内绝对不允许。
今天可以蓄养外族奴隶,当蓄养奴隶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总有一天奴隶主会出把自己族人也当成奴隶。
傍晚的时候,云昭回到家中,云琸已经被送去了玉山书院,所以,家中只有夫妻三人安静的用着晚餐。
云昭的晚餐历来不太丰盛,两荤两素的菜肴加上一份汤面条,就是他们三个人的晚餐。
云昭吃完一碗面条之后,觉得没有吃饱,冯英就给他添了半碗,云昭吃完了面条,就把饭碗推到一边,瞅着冯英道:“我儿子带回来了两万四千个奴隶。”
冯英愣了一下道:“从哪里来的奴隶?”
云昭道:“哪里来的都有,有欧洲人,有黑人,有交趾人,有南洋人,还有乌斯藏人,蒙古人,可以这么说,只要是我们能见到的人种,他那里都有。”
“没有大明人?”
云昭叹口气道:“如果有大明人,这事就不会对你说了。”
冯英的身体抖动一下,然后低声道:“彰儿要这么些奴隶做什么?”
“开凿入蜀铁路。”
钱多多端着饭碗两只眼珠子躲在饭碗后边咕噜噜的在丈夫及冯英脸上转悠。
冯英叹口气道:“那孩子想要干您没有干成的事情。”
云昭道:“动用奴隶修建国内铁路的动议不绝于耳,这件事眼看着就要经过代表大会讨论之后执行了,这孩子不该这时候率先行动。
所以说,他被人利用了。”
钱多多见丈夫的语气软下来了就笑道:“把利用阿彰的人除掉就是了。”
云昭摇摇头道:“没有那么蠢的人,现如今,大明国土过度膨胀,国内这些人手明显不足,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趋势就是人力的价值在不断地增长中。
所以就有很多人把目光盯在奴隶身上了。
这不是某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一个阶层的事情。
现在,很多人都富裕起来了,就觉得自己不用劳作了,可以舒舒服服的接受别人的伺候了,雇佣一个大明人的价钱足够他们购买五个奴隶。
这就是彰儿使用奴隶修路的原因。”
冯英慢慢地道:“夫君,既然使用奴隶对我们大明是有利的,那么,夫君为何还要如此小心谨慎呢?”
云昭似笑非笑的瞅着冯英道:“这种事情一定会有报应的,你信吗?”
钱多多笑道:“夫君连满天神佛都不相信,这时候怎么又相信报应这一说了呢?”
云昭摇头道:“我是不相信满天神佛,但是我相信老天有眼。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当我们觉得一件事对我们只有好处没坏处的时候,坏处就慢慢滋生出来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国家自己建设这条道路是没有错的,只有生活在我们自己建设的国家,我们才能安享他带给我们的所有便利,并懂得珍惜。
这些年,在我的纵容下,大明的人力价格在不断地上涨,这就是我要的一个结果。
也就是说,我想通过这个方式让没有多少生产资料的百姓富裕起来,同时也限制一下商业,工业带给人们的暴利,继而达到全民共同富裕的目的。
我中华一族之所以能在这个世界上屹立千万年,依靠的就是勤劳,这是我们的根本,如果把这个看家本事丢掉了,我们以后恐怕要真的沦为强盗了。
强大都是一时的,就像我们现在,可以尽情的在四海劫掠,等到我们没法子继续劫掠的时候呢?当我们将剥削当成一种正常的谋生手段之后,却没有剥削别人的能力的时候,我们该何去何从?
最重要的是,一旦奴隶被引进了,富裕的永远是一部分人,不可能惠及大明全民百姓。
到了那个时候,富裕者因为拥有奴隶的帮助,他们就能迅速的变得更加富裕,而那些穷困者呢?那些依靠出卖自己的劳力谋生的人在工价一步步降低的时候,又该如何生存呢?
与那些奴隶们竞争?
最后他们也会沦落为奴隶的,这是一定的。”
冯英摇头道:“不会的,我们有代表大会。”
云昭哈哈大笑一阵后道:“你以为几千人真的就能代表全大明一万万六千万人?你再去看看这些代表的履历,看过之后你就会发现——引进奴隶这件事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有利的!
因为,他们是大明一万万六千万人口中的最强者!
你指望这些利益既得者会过多的考虑那些受损的百姓的利益吗?
就算这些代表中有道德高尚,怜悯弱者的人存在,你敢保证他们能在代表大会上占据绝对优势吗?
道德,在利益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钱多多不解的道:“可是,蜀中铁路是一定要开凿的,就算现在不开凿,以后也一定是要开凿的,如果只用大明工匠,费钱不说,死伤一定不会少。”
云昭叹口气道:“这就是我犹豫的原因,我比谁都希望早日开通从宝鸡到成都的铁路,这样一来,蜀中,关中就会彻底的连接成一体。
再用关中,蜀中的财富带动贫瘠的中原,以及西部边陲。”
冯英想了一下道:“夫君,为何不是先发展容易发展的地方呢?比如,富庶的东南以及海商繁荣的广州呢?”
云昭瞅着冯英笑了。
长出一口气道:“也是一个全民富裕的问题,如果朝廷这时候将大量的资本,政策向这些地方倾斜,这些原本就富裕的地方会更加的富裕。
最终的结果就是贫富不均,依旧与我们共同富裕的目标背道而驰。
经过我们这些年的土地改革之后,大明百姓已经初步解决了吃饭穿衣的问题,所以,对于财富的追求没有那么急迫。
关中,蜀中,以及西北之地没有太多的资源,所以我们只有先通过政策把短板培育的高高的,等这个短板足够高了之后,在发展有富裕基础的地方,如此,才能解决贫富不均的问题。
自古以来,王朝的动乱的原因莫不是出自贫富不均。”
钱多多眨巴着眼睛道:“夫君,您怎么知晓东南以及广州那些地方一定会后发先至呢?”
云昭再次叹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文书放在冯英的面前道:“这是韩秀芬的八百里加急,知道吗?属于大明的大航海时代就要来临了。”
第五十七章软弱的张国柱
这份文书是云昭特意拿回来的,而且仅仅是韩秀芬冗长文书中的总纲以及简略介绍。
根据云昭计算,韩秀芬将马六甲海峡关闭之后,大明好像又多了一倍的国土。
尽管这些国土上森林多了一些,不过,只要是平地,就一定是肥沃的土地。
再加上那里气候暖和,植物在那里疯长,不仅仅是植物喜欢这种热带气候,就连海里的鱼虾,也比北方海域里面的长的大一些。
就现在而言,因为生存容易,向南洋移民的成本是最小的。
而韩秀芬几乎是用最急迫的语气告诉国内的所有大佬,迁徙南洋一定是最正确的一个国策,尽早不宜迟,只要大明人在那里打上百年的根基,哪里的粮食产出一定会超越大明本土。
这话其实不假,关中,蜀中,中原地带的土地已经被耕作了数千年,土地早就不堪重负了,应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适当进行轮耕作业。
但是呢,韩秀芬的大规模移民的奏折,在张国柱那里就被枪毙了。
无他,还是一个贫富不均的问题。
在张国柱看来,南洋乃是帝国新开辟的土地,如果再从国内向那里进行大规模的移民,将会出现一个可怕的结果——分裂!
南洋太远了,山高皇帝远的不好统治,一个韩秀芬在那边还好些,至少对于她的忠诚,皇朝中没人怀疑。
可是呢,造反很多时候跟本就不是一个人能控制的,如果那里的大部分都对拿他们的产出来支援国内产生了不满情绪,分裂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然后,帝国再派出大量的军队在那里平叛,然后……哪里的百姓对朝廷会更加的不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国柱眼中最重要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大明本土,哪怕南洋已经成了大明的属地,张国柱的潜意识里,那里依旧是大明的殖民地,而不是真正的大明土地。
一艘三桅快帆船即便是顺风顺水,走一遭马六甲也需要两个月,这样远的地方,对张国柱以及很多国内官员来说就是天边。
天边的东西再好,也不如眼前的东西,这就是大部分大明官员的看法,他们对抢劫一把的兴趣很高,对于控制马六甲海峡收税兴趣很高,至于彻底治理那里却兴趣缺缺。
对于这件事,云昭保持了沉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也没有发表支持意见,他很想看看这件事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地结局。
韩秀芬集团正在积极的游说代表大会,张国柱集团也在表明自己不支持移民的态度之后,还有官员出面斥责韩秀芬以军人的身份干政,是不务正业,当然,他们主动忽略了韩秀芬除过是第一舰队指挥官外还是南洋总督这个文官的事实。
就在双方喋喋不休的进行口水战的时候,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洪水骤然而至。
黄河中游地区大雨滂沱,汇流如注,暴雨范围覆盖三门峡至花园口区间的河南嵩县、渑池、新安、偃师、巩县、陕县、垣曲、济源、孟县、博爱、武陟、修武、沁阳以及汾河中下游山西汾阳、介休、孝义、临汾、襄陵、岳阳、虞乡、夏县、绛川等二十多个县。
暴雨中心区位于伊河龙门镇至嵩县、洛河白马寺至长水、三门峡至垣曲一带。
自从云昭拿下河南,山东之后,他在这里倾注心血最多的地方就是河工!
不论是哪一个官员就任黄河沿岸州府,云昭必定跟他谈及河工!
所以说,蓝田官员就任沿黄地方官员之后,也确实将河工放在了自己的工作重心里。
不论是云昭派出的特使,还是监察部派去的官员,或者是张国柱派去的督察官员回来之后都禀报说沿黄河工已经得到了治理,很多地方的堤坝已经加高了一倍有余,在某些地方,不仅仅只有一道堤坝,他们甚至修建了第二道,乃至第三道河堤,以至于有些官员骄傲的说,黄河大堤固若金汤。
他们修建的河堤确实经受住了官员们的检查。
在暴雨下了两天之后,云昭下旨,命令暴雨地带的州府检查河工,不得懈怠,如发现危局,不惜一切代价堵住缺口。
在暴雨转成大雨之后又连续下了第五天之后,云昭在得知黄河已经出现了两处缺口,而这两处缺口又被官员们带着百姓拼死给堵住的消息之后,见大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遂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命张国柱带领关中团练出发,帮助当地官员必须将属地内的百姓迁徙出低洼地带,以保护百姓生命为第一,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村庄,城池。
同时,命河南,山西团练军团,星夜向灾区进发。
第七天的时候,当暴雨降临关中的时候,云昭再一次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命沿黄州府官员,放弃保护黄河大堤,将全部力量转向迁徙百姓,务必不遗漏一人。
同时,他自己亲自率领驻守潼关的云杨军团大部军队,星夜向灾区挺进。
在潼关见识了浊浪滔天的黄河之后,云昭再一次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撤出沿黄边地的所有百姓,他已经不再指望那些号称固若金汤的堤坝能保护百姓了。
云昭才出函谷关,噩耗就已经传来了……
偃师、巩义、沁阳、武陟、修武等县大水灌城,河南五十二个州县受灾,荥泽、阳武、祥符、兰阳决口达十五处。
其中,中牟杨桥决口伊始宽十六丈,随着激流猛烈冲击,很快溃决坍塌至宽两百六十多丈,中牟县城及附近村镇顿成泽国。
中牟杨桥黄河决口后,主流直趋贾鲁河,由涡河入于淮河,沿途淹没河南开封、陈州、商丘、安徽颍州、泗州等地民宅无数,良田数十万顷,灾民哭号连天。
当云昭抵达中牟的时候,看着浊浪滔天的决口处,心都凉了,他已经分不清那里是主河道那里是溃口,放眼望去,如在大海。
等他与头发乱糟糟,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的张国柱的时候,这个坚强的如同石头一样的汉子,等云昭斥退众人单独见面的时候,他哭的泣不成声。
“千年一遇,陛下,千年一遇啊,黄河大水陡涨两丈,伊河,洛水,沁河及干流同时涨水,水量为往年十倍,水流最高时,没过龙门半数石窟。
陛下……”
云昭此时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张国柱把心中的悲痛全部发泄出来。
良久之后,张国柱终于平静下来了,洗过脸之后对云昭道:“陛下,受灾百姓超过一百七十万,初步统计死亡一万三千余,这个数字还不是最后数字,三天后还会统计一次,恐怕死亡人数会翻倍。”
云昭背过身去,淡淡的道:“雨停了,那就开始堵上缺口吧。”
张国柱道:“已经在做了,陛下,此时不宜处置那些官员。”
云昭苦笑一声道:“朕处理谁去?仅仅是朕亲自培育出来的大里长以上官员就损失了九个,里长一类的官员更是没了八十余人,你让朕处理谁去?
这是天灾,如果朕不是清楚的知道贼老天没有用,否则,朕也会下罪己诏。”
张国柱摇摇头道:“陛下,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地方官员也确实下了力气,如果没有陛下先前的警示,死亡人数绝对不会只有两万余人,至少会死五十万人以上。”
云昭惨笑一声道:“没有死够五十万人难道就是我们的胜利?国柱,什么都不要说了,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堵上缺口,让黄河重回故道。”
张国柱叹口气道:“陛下,微臣同意韩秀芬所言,迁徙国内百姓去南洋。”
云昭奇怪的看着张国柱道:“你怎么转变的?”
张国柱道:“陛下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云昭与张国柱一起离开了帐篷来到了河堤上,张国柱指着水中那些完全被蜘蛛网覆盖的树木道:“陛下,那是一棵棵蜘蛛树。”
又指着一棵棵没有半点蜘蛛网的青翠树木道:“陛下,那是一棵蛇树。”
又指着在脚下乱窜的老鼠道:“灾区的老鼠估计全部在这里了。”
“百姓呢?”
“全在高处,团练们正在用筏子把他们一一的从高处接出来,估计要十天以上……”
张国柱没有说别的,可是,云昭从张国柱的话语中知晓,灾后救治的难度是如何之高。
“这就是你同意韩秀芬迁徙百姓去更好的土地生活的缘故?”
张国柱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道:“这里的人过得太苦了,该过一些轻快日子了。”
云昭从张国柱嘴上取过烟,抽了两口道:“你怎么想的?”
张国柱忽然张开双臂道:“我们的国土足够大,可以让百姓离开危险的地方去更好的地方生活,至于这条黄河,就随他去吧。”
云昭拍拍张国柱的肩膀道:“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懦弱的你,怎么,想逃?”
张国柱又从云昭嘴上拿走烟,狠狠地抽了两口道:“这话只能在你这里说,别说出去。”
云昭干笑两声道:“去干活吧,我相信你能带着这些人让黄河重回故道。”
这份文书是云昭特意拿回来的,而且仅仅是韩秀芬冗长文书中的总纲以及简略介绍。
根据云昭计算,韩秀芬将马六甲海峡关闭之后,大明好像又多了一倍的国土。
尽管这些国土上森林多了一些,不过,只要是平地,就一定是肥沃的土地。
再加上那里气候暖和,植物在那里疯长,不仅仅是植物喜欢这种热带气候,就连海里的鱼虾,也比北方海域里面的长的大一些。
就现在而言,因为生存容易,向南洋移民的成本是最小的。
而韩秀芬几乎是用最急迫的语气告诉国内的所有大佬,迁徙南洋一定是最正确的一个国策,尽早不宜迟,只要大明人在那里打上百年的根基,哪里的粮食产出一定会超越大明本土。
这话其实不假,关中,蜀中,中原地带的土地已经被耕作了数千年,土地早就不堪重负了,应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适当进行轮耕作业。
但是呢,韩秀芬的大规模移民的奏折,在张国柱那里就被枪毙了。
无他,还是一个贫富不均的问题。
在张国柱看来,南洋乃是帝国新开辟的土地,如果再从国内向那里进行大规模的移民,将会出现一个可怕的结果——分裂!
南洋太远了,山高皇帝远的不好统治,一个韩秀芬在那边还好些,至少对于她的忠诚,皇朝中没人怀疑。
可是呢,造反很多时候跟本就不是一个人能控制的,如果那里的大部分都对拿他们的产出来支援国内产生了不满情绪,分裂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然后,帝国再派出大量的军队在那里平叛,然后……哪里的百姓对朝廷会更加的不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国柱眼中最重要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大明本土,哪怕南洋已经成了大明的属地,张国柱的潜意识里,那里依旧是大明的殖民地,而不是真正的大明土地。
一艘三桅快帆船即便是顺风顺水,走一遭马六甲也需要两个月,这样远的地方,对张国柱以及很多国内官员来说就是天边。
天边的东西再好,也不如眼前的东西,这就是大部分大明官员的看法,他们对抢劫一把的兴趣很高,对于控制马六甲海峡收税兴趣很高,至于彻底治理那里却兴趣缺缺。
对于这件事,云昭保持了沉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也没有发表支持意见,他很想看看这件事最终会是一个什么样地结局。
韩秀芬集团正在积极的游说代表大会,张国柱集团也在表明自己不支持移民的态度之后,还有官员出面斥责韩秀芬以军人的身份干政,是不务正业,当然,他们主动忽略了韩秀芬除过是第一舰队指挥官外还是南洋总督这个文官的事实。
就在双方喋喋不休的进行口水战的时候,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洪水骤然而至。
黄河中游地区大雨滂沱,汇流如注,暴雨范围覆盖三门峡至花园口区间的河南嵩县、渑池、新安、偃师、巩县、陕县、垣曲、济源、孟县、博爱、武陟、修武、沁阳以及汾河中下游山西汾阳、介休、孝义、临汾、襄陵、岳阳、虞乡、夏县、绛川等二十多个县。
暴雨中心区位于伊河龙门镇至嵩县、洛河白马寺至长水、三门峡至垣曲一带。
自从云昭拿下河南,山东之后,他在这里倾注心血最多的地方就是河工!
不论是哪一个官员就任黄河沿岸州府,云昭必定跟他谈及河工!
所以说,蓝田官员就任沿黄地方官员之后,也确实将河工放在了自己的工作重心里。
不论是云昭派出的特使,还是监察部派去的官员,或者是张国柱派去的督察官员回来之后都禀报说沿黄河工已经得到了治理,很多地方的堤坝已经加高了一倍有余,在某些地方,不仅仅只有一道堤坝,他们甚至修建了第二道,乃至第三道河堤,以至于有些官员骄傲的说,黄河大堤固若金汤。
他们修建的河堤确实经受住了官员们的检查。
在暴雨下了两天之后,云昭下旨,命令暴雨地带的州府检查河工,不得懈怠,如发现危局,不惜一切代价堵住缺口。
在暴雨转成大雨之后又连续下了第五天之后,云昭在得知黄河已经出现了两处缺口,而这两处缺口又被官员们带着百姓拼死给堵住的消息之后,见大雨依旧没有停止的迹象,遂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命张国柱带领关中团练出发,帮助当地官员必须将属地内的百姓迁徙出低洼地带,以保护百姓生命为第一,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村庄,城池。
同时,命河南,山西团练军团,星夜向灾区进发。
第七天的时候,当暴雨降临关中的时候,云昭再一次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命沿黄州府官员,放弃保护黄河大堤,将全部力量转向迁徙百姓,务必不遗漏一人。
同时,他自己亲自率领驻守潼关的云杨军团大部军队,星夜向灾区挺进。
在潼关见识了浊浪滔天的黄河之后,云昭再一次下达了十万火急的命令——撤出沿黄边地的所有百姓,他已经不再指望那些号称固若金汤的堤坝能保护百姓了。
云昭才出函谷关,噩耗就已经传来了……
偃师、巩义、沁阳、武陟、修武等县大水灌城,河南五十二个州县受灾,荥泽、阳武、祥符、兰阳决口达十五处。
其中,中牟杨桥决口伊始宽十六丈,随着激流猛烈冲击,很快溃决坍塌至宽两百六十多丈,中牟县城及附近村镇顿成泽国。
中牟杨桥黄河决口后,主流直趋贾鲁河,由涡河入于淮河,沿途淹没河南开封、陈州、商丘、安徽颍州、泗州等地民宅无数,良田数十万顷,灾民哭号连天。
当云昭抵达中牟的时候,看着浊浪滔天的决口处,心都凉了,他已经分不清那里是主河道那里是溃口,放眼望去,如在大海。
等他与头发乱糟糟,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的张国柱的时候,这个坚强的如同石头一样的汉子,等云昭斥退众人单独见面的时候,他哭的泣不成声。
“千年一遇,陛下,千年一遇啊,黄河大水陡涨两丈,伊河,洛水,沁河及干流同时涨水,水量为往年十倍,水流最高时,没过龙门半数石窟。
陛下……”
云昭此时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张国柱把心中的悲痛全部发泄出来。
良久之后,张国柱终于平静下来了,洗过脸之后对云昭道:“陛下,受灾百姓超过一百七十万,初步统计死亡一万三千余,这个数字还不是最后数字,三天后还会统计一次,恐怕死亡人数会翻倍。”
云昭背过身去,淡淡的道:“雨停了,那就开始堵上缺口吧。”
张国柱道:“已经在做了,陛下,此时不宜处置那些官员。”
云昭苦笑一声道:“朕处理谁去?仅仅是朕亲自培育出来的大里长以上官员就损失了九个,里长一类的官员更是没了八十余人,你让朕处理谁去?
这是天灾,如果朕不是清楚的知道贼老天没有用,否则,朕也会下罪己诏。”
张国柱摇摇头道:“陛下,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地方官员也确实下了力气,如果没有陛下先前的警示,死亡人数绝对不会只有两万余人,至少会死五十万人以上。”
云昭惨笑一声道:“没有死够五十万人难道就是我们的胜利?国柱,什么都不要说了,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堵上缺口,让黄河重回故道。”
张国柱叹口气道:“陛下,微臣同意韩秀芬所言,迁徙国内百姓去南洋。”
云昭奇怪的看着张国柱道:“你怎么转变的?”
张国柱道:“陛下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云昭与张国柱一起离开了帐篷来到了河堤上,张国柱指着水中那些完全被蜘蛛网覆盖的树木道:“陛下,那是一棵棵蜘蛛树。”
又指着一棵棵没有半点蜘蛛网的青翠树木道:“陛下,那是一棵蛇树。”
又指着在脚下乱窜的老鼠道:“灾区的老鼠估计全部在这里了。”
“百姓呢?”
“全在高处,团练们正在用筏子把他们一一的从高处接出来,估计要十天以上……”
张国柱没有说别的,可是,云昭从张国柱的话语中知晓,灾后救治的难度是如何之高。
“这就是你同意韩秀芬迁徙百姓去更好的土地生活的缘故?”
张国柱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道:“这里的人过得太苦了,该过一些轻快日子了。”
云昭从张国柱嘴上取过烟,抽了两口道:“你怎么想的?”
张国柱忽然张开双臂道:“我们的国土足够大,可以让百姓离开危险的地方去更好的地方生活,至于这条黄河,就随他去吧。”
云昭拍拍张国柱的肩膀道:“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懦弱的你,怎么,想逃?”
张国柱又从云昭嘴上拿走烟,狠狠地抽了两口道:“这话只能在你这里说,别说出去。”
云昭干笑两声道:“去干活吧,我相信你能带着这些人让黄河重回故道。”
第五十八章权力就是这么一点点丢掉的
河南被淹了五十二个州县,损失惨重。
一百七十万人受灾,死亡一万九千六百余人,失踪七百二十一人,失踪的人估计是找不回来了,即便是能活着,也是小概率的事情。
人们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悼念死去的亲人,就全员上了堤坝,如果不能把洪水堵住,家园就彻底完蛋了,这一点,农夫们远比官员来的坚强。
水灾发生以后,燃料的重要性甚至比粮食还要大。
人两天不吃饭,还饿不死,但是,不喝水是不成的,虽然遍地都是水,官府却不允许百姓们喝,话说的很明白,水,已经全部被污染了,喝了会得疫病,除非将水烧开了喝。
也就在这个时候,火车的威力终于显现出来了,从潼关出发的火车,四个时辰就跨越了五百里的路途,拖着上百万斤的物资就抵达了洛阳。
当然,第一批物资基本上都是燃料跟药品。
至于粮食,那些被修建在高处的粮库里还有一些,加上夏粮刚刚收割,官府通知大家撤离的时候多少都带了一些,目前而言,还能支撑。
云昭一直留在中牟杨桥这道足足有两里地宽的大溃口处,他准备亲眼看着这道溃口被堵住之后,再离开。
黄河的第一道堤坝已经完蛋了,不具有恢复的必要了,但是,第二道河道保留的相对完整,且有铁路从堤坝边上经过,在派人探查过铁路路基还算完整,于是,云昭下令,命一辆火车满载石料,方笼趟着水开进了溃口处。
至于火车,他是不打算要了。
眼看着火车沿着损毁严重后,被简单支撑过得铁路缓缓在水中向前,站在堤坝上的人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每个人都希望最前边的火车厢能走的更远一些。
只可惜,在走出数十丈之后,最前边装满石料的火车车厢却一头扎进了水里,看来,哪里的铁路已经被冲毁了。
傍晚的时候,将近四十丈宽的溃口已经被堵上了,同样的,对面的河堤也采用了同样的法子,正在逐渐延伸堤坝。
同时,堤坝上也修建了矿山用的简易铁路,一矿车一矿车的石料被投进水里,根据水利官员说,不出十天,就能把这道溃口给堵上。
将这里的事情全部交给张国柱之后,云昭就退进了洛阳城。
河南的灾情虽然严重,却不是大明政务的全部,所以不能占用云昭所有的精力跟时间。
有各地调过来的军队,大量的水利官员以及着急重建家乡的百姓们的努力,水灾迟早都会过去。
也就是在这一刻,云昭辛苦多年的布置,终于发挥了定海神针一般的作用。
河南地里的一百一十六处粮仓,虽然受损了七座,但是在云昭一声令下之后,剩余的粮仓就在短时间里筹办出八十万担粮食,而今,正在全力以赴的向灾区运送。
与此同时,医疗部的赵国秀已经就近调集了两千余名医生赶赴河南灾区,在救治伤者的同时,也开始了防止瘟疫发生的工作。
一时之间,洛阳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仓库。
死掉的人没法子再活过来,这是唯一令人感到伤痛的地方,至于这次天灾造成的财产损失,在被广袤的大明均摊之后,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在听到官府宣布的补助条例之后,受灾的百姓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在官府的组织下,老弱妇孺开始离开黄泛区,去干燥的地方生活,只留下壮劳力,全力参加河堤修建的事情。
人们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这很重要,天灾是不可预知的事情,朝廷在灾难发生之后的行为,让百姓们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才能保证受灾地能平和的进行重建。
云昭到底还是批准了云彰启用奴隶修建通往蜀中铁路的计划,不过,却把云彰从执行者的位置上揪下来,呵斥了他这一不误正业的做法,治理好蓝田县才是他的本职工作。
云昭在潮湿闷热的洛阳停留到了八月份,此时,河堤已经完全合拢,水灾给广袤的河南大地上留下了一座又一座的水塘……想要开始重建,至少要等到一年之后。
旧有的河南地貌完全被打破了,倒塌的房子超过了三十万间,损毁的水利工程超过两百多出,水渠被填埋了六千多里,损失牲畜三十余万头只。
实际上洪水带给河南百姓的不仅仅是伤害,从某些角度上看,这场灭顶之灾的洪灾,对河南百姓未来的生活却有着极大地好处。
暴虐的洪水强劲的冲刷着黄河河道,致使河道生生的被洪水向下切割了一丈多深,而原本淤积在河道里的泥沙,被溃口带走,铺在了河南这片被过度开垦的土地上,再加上被强迫休耕一年,土地会变得更加肥沃。
千年一遇的洪灾,也彻底的将不适合修建住宅的地方清晰地标注出来了,这让河南本地的官员们在重新筹建城池,乡镇,村庄的时候会变得更加容易,更加的有目标。
这场洪灾对河南百姓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可是,在长安,在蓝田,却有更多的商人们在弹冠相庆。
虽然他们一个个说起河南水灾表现的如丧考妣,等到外人离开之后,他们就立刻铺开地图,开始在黄泛区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意。
国家重建黄泛区这是一定的。
重建黄泛区一定会有海量的资金拨下来。
不论是道路,桥梁,城市,乡镇,村庄的任何一处重建,都需要海量的物资支持,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场场的商业盛宴。
在收获之前,这些聪明的商贾们,首先就派出最精干的人手,带着最便宜,最优良的物资烟尘滚滚的奔赴黄泛区,他们不求这些物资能赚钱,只希望自己一心为灾民的考虑的心思能被当地官员们看在眼里,继而参与到重建黄泛区的工作中来。
“两千七百万银元的总价!”
张国柱在黄河溃口全部被堵上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懒懒的倒在一张躺椅上对身边的云昭漫不经心的道。
“这点钱不够!”
云昭翻阅了重建计划之后摇摇头道。
“国库中能拿出来的钱都在这里了,再拿,就会影响大明今年的总体发展。”
“能不能从银行里借一些钱呢?”
“可以啊,如果库藏不问我要利息,我准备先借他一个亿。”
“侯国玉可能不干。”
“陛下要是出马想必侯国玉会给您几分薄面,我听说侯国玉对陛下后宫的库藏已经垂涎很久了。”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国家的事情需要我动用老婆的体己银子吗?没这个道理。”
“陛下既然不同意从银行借钱,不如就把广州市舶司开放如何,我以为,一张海上行商证,弄他一百万银元不算难事,不多,您给我一百个名额就成。
然后,河南的事情陛下就不用再操心了,出了任何事情都可以唯我是问。”
“不成,海贸如今还不宜全面展开,需要再等两年,等韩秀芬在印度站稳脚跟之后,我们才能有来有往的做生意,这样,才能赚大钱,免得那些黑了心的商贾把我大明的宝物给贱卖了。”
“也有道理,现在开放海贸确实吃亏,要不然,陛下准许微臣在澳门开放永久雇佣权如何?如果永久雇佣权不妥,三十年雇佣权陛下以为如何?”
云昭摇头道:“不成,国门一旦打开,异族人就会蜂拥而入,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难,会弄出更大的麻烦的。”
张国柱沉吟片刻道:“陛下,我听说您拿掉了皇长子云彰的铁路总管的职位?”
云昭点点头道:“修建入蜀铁路要用到大量的奴隶,云彰参与此事不妥。”
张国柱点点头道:“没错,皇朝的继承人不能坏了名声,不如,我们这样做,在澳门成立一些人力公司,由异族人来管理这些公司。
人的来源他们自己处理,等到这些人没有了劳动价值,再由这些公司负责把人弄出大明国境,陛下以为如何呢?”
云昭见张国柱这个混蛋对自己已经用上了话术,就有些不满的道:“你以前不用话套我。”
张国柱笑道:“那是因为您以前做事总是以百姓为先,动用钱多多宝库的事情多了去了,以前您怎么不说那是您私人的,现在却要把它跟国家切割的如此清楚呢?”
“家国一体不好。”
“既然家国一体不好,您为何又要把所有的权力都攥在您的手心呢?”
“朕是皇帝,本身就是权力的集中点。”
“我不得提醒陛下知晓,代表大会已经开始研究三十年雇佣权,您要是再不松口,恐怕会成为代表大会上的少数派。”
云昭瞅着张国柱道:“不可能!”
张国柱点点头道:“您只要在当然不可能,就怕您不在了,积压了很多年的意见会在那个时候统一爆发,就像目前的黄河泛滥一般,虽然我们的官员很用心,陛下更是千叮咛万嘱咐,百姓也算给力,可是,黄河水泛滥的时候,不管我们做了多少准备,他想溃堤的时候可是没半点法子的。”
第五十九章缝隙开了,狂风不止
听了张国柱的话,云昭心里暖洋洋的。
张国柱还是钱多多口中的那个大牲口,不但忠心,还贴心。
奴仆制度,在大明还是有极高市场的,大家生活好了,谁不愿意躺在床上让别人帮自己赚钱,并且服侍自己呢?
以前是没有那个条件,现在,这个条件已经充足的不能再充足了,因此,所有人对云昭要求所有人继续戒骄戒躁,保持艰苦奋斗的生活很不满。
尤其是商人,以及一些拥有数百亩,乃至上千亩土地的地主们就对项规定很是有些怨言。
就像杭州的张德邦张老爷便是如此,他做梦都想着让朝廷准许自家购买异族奴隶。
明明家中已经不缺吃穿,老婆挂金戴银,浑身绫罗绸缎的却要下厨做饭,给全家洗衣裳,这样不好,老爷我明明月入上千个银币,家中的老婆却只生了一个闺女,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生产,眼看着万贯家财就要便宜别人,这如何是好呢?
雇佣大明人?
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工坊里雇佣伙计,织娘都必须在薪水之外,再给官府交老大一笔钱,据说这笔钱是等这些伙计,织娘们没了力气干活之后领的俸禄。
没错,就是俸禄,凡是官府发的钱都叫俸禄。
如果不交,假如让官府发现……秦老爷那么体面地人就因为这事,被自家雇佣的奴仆给告了,结果,罚钱十倍不说,还被重责二十大板,屁.股被打的血糊刺啦的还要游街示众。
遭受了如此奇耻大辱的秦老爷,回到家里一个想不通,就上吊了。
结果,官府在查验秦老爷是自戕身亡之后,就不理不睬,还严令秦老爷的家人,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里把罚款交上去,如果不交,就继续捉拿秦老爷的大儿子过堂。
钱交了,秦老爷的大儿子又把状纸递进了慎刑司,希望就这件事情跟官府讨一个公道,讲出一个明白的道理出来。
结果,慎刑司给了明确的答复——官府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法度的地方,地方族老控制的乡约民规才是讲理的地方。
慎刑司认为秦老爷触犯的是官府的规定,官府对秦老爷的处罚也在规定之内并无逾越,且量刑适当,至于秦老爷自杀了,这是秦老爷自己的事情,官府不管。
爱民如子?在蓝田皇朝是不存在的。
百姓遭灾,朝廷救助是他的义务,就像百姓一定要给朝廷缴纳钱粮赋税一样,官府如果没有做到这个义务,百姓就有权力告状。
谁的责任就是谁的,在律法上已经被分的清清楚楚。
每天清晨,张德邦老爷都要吃一顿响油鳝丝面,这面必须是邱老头亲自做的才好,最好是清晨的第一道面,吃起来才舒坦。
只是今天早上跟老婆吵了一架之后来的晚了,头道面没吃到,这让张老爷更加的生气。
杭州人习惯早上喝点早酒,所以,张老爷今天脾气不顺,早酒喝的有点多,吃了一碗面之后就准备再去洗个澡,好吧这个无聊的上午混过去。
自从朝廷推行什么卫生运动以来,澡堂子就成了每个城市乃至每个街道不可获缺的存在,这种原本在北方盛行的东西,传到南方之后,虽然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害臊,觉得赤身裸.体的站在旁人面前有失体面。
可是,在试用了几次之后,就会彻底的爱上这东西,被热汤煮一下,然后再被人用毛巾把沟沟坎坎的地方那么一搓洗,弄下一堆死皮之后,再去莲蓬头底下打上肥皂美美的冲洗一边,浑身都能轻好几斤。
最后找一个床榻倒下,抽点烟,喝点茶,吃点干果跟老客们聊聊天,一上午的时间就打发出去了。
“张老爷,小的又弄了几个扬州瘦马,您要不要看看?”
张老爷不用抬头都知道说话的是谁。
“方三,现在还有扬州瘦马?”
“张老爷需要,那是必须要有啊。”
张老爷哼了一声道:“上一次你给我看的扬州瘦马能叫瘦马?看起来比牛都壮实,另外,你敢牵着大明闺女当牲口卖,就不怕官府把你抓住送到西域或者马六甲去?”
方三嘿嘿笑道:“看您说的,就算是您借给方三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贩卖大明闺女的事情,是那个闺女自己找上门来的,就想找个富裕人家把自己嫁掉,做小妾都无所谓。”
张老爷叹口气道:“长得跟狗熊一样的丫头都敢要价三千个银币,老爷我钱多,也不是这种花法,不过,你把那个丫头卖掉了?”
方三瞪大了眼珠子道:“后长街上的梁老爷买走了,您也知道,梁老爷跟您一个模样,家里只有三个闺女,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家婆娘的肚皮了,就花钱卖走了,昨天还听梁老爷说已经种上了。
这次说不得要一举得男。”
张老爷用指头挠挠下巴,最终还是叹口气道:“下不去嘴啊。”
方三笑嘻嘻的给张老爷的茶碗里蓄满了水,小声道:“朝鲜那边过来的闺女张老爷不去看看?就一个字,便宜,两个字,好看!”
听方三这样说,张老爷翻身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毛巾遮住私.处小声道:“你的胆子好大啊。”
方三小声道:“以前是不敢,不过,听说朝廷马上就放开异族人进入国内的政策了,前段时间,咱们的太子殿下为了开凿关中到蜀中的铁路,特意弄了好几万个奴隶,准备用呢。
您想想啊,蜀中的道路是人能修建的?即便是要修建,那也是那人命一点点填出来的,这种活计,陛下哪里肯让大明人上去送死,可铁路不修不成,所以,就在异族人进大明的国策上开了一条口子。
您也知道,这口子一开,再想堵住那就难比登天了。
这不,官府对于异族人进大明想出来了一个办法,叫什么三十年雇佣规定,就是说,一个异族人在大明国内最多能停留三十年,一旦年限足够了,就必须离开。
张老爷,三十年啊……您想想,仔细想想。”
张德邦并不担心方三骗他,像他这种人之所以能在杭州城里混,靠的就是一个信誉,如果自己把招牌给砸了,在杭州他可就成过街老鼠了。
迅速穿好衣裳之后,方三就用一辆马车拉着张老爷离开了杭州城,这种事虽然官府已经不太管了,可是,你要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么做,后果还是非常严重的。
杭城边上就是钱塘江,只要不是钱塘江返潮的时候,这条大江是可以通航海船的,而方三要带张老爷去的那艘船根本就没有靠岸,或者说不敢靠岸。
方三带着张老爷坐着舢板上了一艘巨大的三桅大海船,这不是一艘武装商船,因为张老爷没看见火炮。
招待他们的是一个面目阴鸷的男子,也不答话,随手指指船舱道:“第一层的一百个银元,只能买一个,必须是我大明的银元,第二层的八十个银元,最多买两个,底舱的人三十个银元,随便买。”
方三笑嘻嘻的带着张老爷就进了散发着恶臭气息的船舱。
“第一层是朝鲜女人,会说一点咱们的话,第二层的是倭国女人,特点是温顺,至于舱底的那些人,就说不上来了,男女老少都有,随张老爷的心意。”
才走进第一层船舱,张德邦张老爷就被一双忧愁的大眼睛给迷住了。
他没有再看别的女人,或者说,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已经被那双大眼睛给迷住了。
方三何等伶俐的人,见张老爷愣愣的瞅着那个已经有一点年岁的女人,就在张老爷的耳边道:“张老爷,这个女人漂亮,可就是很麻烦,价钱还贵,咱们再看看别的。”
“多少钱!”
张德邦没走,直接问价钱,在他看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在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两百!”明明说好的是一百个银元,方三这一刻毫不犹豫的加了一倍的价钱,卖人跟卖货不同,只要看对了眼,就有涨价的资格。
张德邦连讨价还价的兴致都没有,从怀里掏出一张两百两的银行票据,拍在方三的胸口上道:“快把她放出来,这他娘的就是一个狗笼子,不是人待得地方。”
方三收起银行票据,看都不看,就让水手把那个女人从笼子里放出来。
“求求你,求求你……”
这个朝鲜女人被放出来之后,立刻就跪在张德邦的脚下不断地哀求他。
方三见张老爷跟这个朝鲜女人说不清楚,就笑嘻嘻的道:“这个女人带着一个女娃子,跟两个老女人,看样子在朝鲜也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妇人,她想让您把另外三个一起买下来,还说,您要是买了,让她们不要分开,给您做牛做马都成。”
张德邦见这个女人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头一阵阵的发疼,回头看着奸笑不已的方三道:“让你得逞一次,说说价钱。”
“五百!”
张德邦瞅着方三道:“你在欺负你家张老爷是吗?一个丫头片子跟两个老女人能卖五百个银元?还是他娘的大明银元?”
方三二话不说就走进了舱房深处,不一会拖着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闺女从里面走出来,捏着小姑娘的脸蛋冲着张德邦道:“张老爷,您看看值不值?”
张德邦瞅着方三道:“我不是畜生,我闺女也就这个岁数,买这个女人就是为了给我张家留个后,小闺女长得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看在她母亲求我的份上,我不会要。”
第六十章爱情?不见得吧?
“人贩子都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当张德邦再次掏出一张四百个银元的银行票据拍在方三的胸口,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方三不在乎,他们祖辈就是干这个营生的,要说像他这样的人家生孩子应该没有***,但是,他觉得自己的谷道长得很好,连痔疮都没有。
所以,对于张德邦说的那些话,他权当耳旁风,只要有钱赚,被人说几句,权当是赠品。
他不在乎,船上的人却怒了,一个个提着刀子挡住了张德邦的去路,几个朝鲜女人吓得缩成一团,张德邦却用手指戳着那个面目阴鸷的男子的胸口道:“在朝鲜,你们可能是王,看清楚,这里是大明,老子买人花过钱了,现在,给你家张老爷收起你的刀子。
割破张老爷一根手指,你这种海盗,拿命都赔不上。”
方三见张德邦真的怒了,就连忙插进来冲着那个海盗一样的男子摆摆手,推开围堵张德邦的那些人,给张德邦让出一条路出来。
张德邦见那个小闺女光着上身,就解下自己的衣衫裹住那个孩子,交给她的母亲,然后哼了一声就带着她们从人群里走了出去。
目送张德邦走远了,方三用阴冷的目光看着那个海盗模样的男子道:“谢老船,你给老子听清楚了,记清楚你的身份,这里是大明,我们是做买卖的人,不是海盗,更不是山贼。
官府之所以对我们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这么做对官府有好处,可是,你要是敢在大明胡作非为,就算逃掉了,杭州慎刑司也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面目阴鸷的谢老船愤怒的看着方三这个下三滥的人,喉咙间发出沉闷的咆哮声。
方三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元拍在谢老船的胸口道:“别多想,赚钱才是天下第一等的事情。”
银元叮叮当当的从方三的指头缝里掉在甲板上,被其余的人捡起来,装进一个布袋子,最后揣进谢老船的怀里,簇拥着他离开了。
巨大的海船依旧在钱塘江宽阔的江面上游弋,方三却坐着舢板上了岸,今天的买卖算是做成了一笔,开头不错,接下来,他还要联络更多的有钱人家,希望能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把这一船人都处理干净。
张德邦没有别的营生,就是专门吃瓦片的主。
托祖先的福,他家在杭州有六间铺面,四座宅子,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
朝鲜女人自然是不能带回家的,否则,那个臭婆娘一定会哭天抹泪的上吊,放在外边就没事了,那婆娘生不出儿子来本身就理亏。
正好,张邦德在运河边上有一座小小的宅院还空着,宅子不大,因为靠近运河,风景不错,还算繁华,他将朴氏安置在了这里。
自从来到这座宅子里,朴氏就战战兢兢的。
张邦德递给朴氏一个不大的钱袋,然后对她道:“我的要求不高,给我生一个儿子,然后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孩子我会交给我老婆抚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明白吗?
另外,你这个朴氏的姓在大明不好听,换一个,以后就叫郑氏吧”
郑氏连连点头,张邦德回头看看那个被他上衣包裹的女孩子叹口气道:“看你们也不容易,朝鲜人在大明是活不下去的,你们又没有户籍。
回朝鲜估计也是死路一条,我老家的里长是我亲舅舅,看看能不能给你们上一个船民的户籍,以后,要好好的学汉话,朝鲜话可是不敢再说一句了。”
吩咐完这些话之后,张德邦就关上宅子的门,独自出去了。
他刚刚走,郑氏就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闺女哭的凄惨。
不过,在哭了一阵之后,她就对闺女道:“你是大院君之后,虽然是一个女子,你也一定要记住,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皇族血脉。
从今后,我不准你说一句朝鲜话,除非你已经强大到了可以说朝鲜话而让大明人拱服的地步,你如果能做到,那就回到朝鲜去。
在这之前,我会用尽所有的力气帮助你!”
小女子对于郑氏的话没有听得很明白,只是抬头瞅着院子里那棵柚子树上结着的累累果实。
郑氏带着两个侍女收拾干净了宅子之后,大门开了,张邦德扛着一袋米提着一篓子菜油,走了进来,交给了郑氏之后,又转身出去,提进来不少菜蛋肉,把一条鱼交给郑氏之后,就红着脸从外面拿进来一些布匹,对郑氏道:“先好好地养养身子,做几身衣裳。”
郑氏蹲礼谢过,张邦德就笑眯眯的对郑氏道:“你以前是一个享过福的女人,跟了我,不会让你吃苦,既然已经逃离了朝鲜那个人间地狱,就好好的在大明过活。
女人嘛,平安过一生也是福气。”
郑氏犹豫一下道:“妾身以前也是“两班人家”出来的妇人,希望夫君怜惜。”
“两班人家?”
“读书人。”
张邦德连猜带蒙的终于弄明白了这个女人是朝鲜读书人家的女人,立刻就笑的非常开心,也终于觉得自己的六百个银元花的不冤枉。
聪明女人生出来的孩子总会聪明一些,不像自己的那个黄脸婆,整日里除过打扮,打马吊之外再没什么用处。
至于郑氏的其它身份张邦德一点都不在意,早就听方三跟他吹嘘过,在澳门的大栅栏里面,朝鲜皇家的女子都不稀罕。
处理完这些事情,眼看着天色已经晚了,郑氏在等孩子吃饱睡着之后,就默默地去铺床,张邦德却起身道:“你们吃的苦太多了,这些天就好好地调养身子,明天我再过来看你们。”
说着话,就冲着郑氏笑了一下,关好门,离开了。
“老爷是个好人。”
一个朝鲜匍匐跪坐在郑氏的身边,看着摆了满满一床的新东西,忍不住低声道。
“比不得大院君!”
郑氏冷冷的道。
“大院君逃跑的时候没有带上夫人。”
另一个仆妇满含怨念的道。
郑氏瞅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道:“只要他活着就好,我们夫妻总有相见的一天,到了那一天,我会死在他的怀里。”
夜风浮动,柚子树婆娑的影子落在窗户上似乎有化不尽的哀怨。
离开了宅子的张邦德觉得自己必须要去一遭青楼,他其实很痛恨自己刚才做出来的选择,走到青楼门口,他甚至已经听到了那些女子的娇笑声,犹豫片刻,转身回家了。
云昭此时也回家了。
心情一点都不好。
他听了张国柱的谏言,同意有限度的开放异族人进入大明,明天,《蓝田日报》就会把这个消息传遍大明。
至于那些人建议,准许大明商贾,工坊主雇佣异族人做工的事情,被他一口否决了。
这些人进入大明,能做的事情不多,开放程度最高的只有矿工,以及农工,牧工,至于女子,主要就是以服务业为主。
那些人没有想到皇帝会真的开这个口子,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就向云昭保证,会把他们弄到的大部分奴隶送去煤矿,铁矿,钨矿,铜矿,朱砂矿等等矿场作业。
剩下的用在修铁路的工地上,以及在西北的农场里。
第一批进入大明的异族人不会太多,以五十万为上限。
这个规矩是云昭定下的,可是,云昭自己都清楚,只要这个口子开了,在利益的驱动下,最终进入大明的人绝对不会只有五十万人。
这是一个大势所趋的事情。
大明在南洋使用奴隶的事情百姓们可能不清楚,这里的官员如何会不明白呢?
南洋的那些奴隶,每年都能给大明创造丰厚的财富,不论是蔗糖,还是橡胶,香料,甚至是米粒狭长的稻米,在大明都是炙手可热的好货物。
回到卧室就看见钱多多撅着屁.股在翻箱倒柜,而他的二儿子就守在母亲身边,两人的脑袋都钻进了木头箱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云昭咳嗽一声,钱多多就把头从箱子里抬起来笑吟吟的对云昭道:“夫君,您还记得段国仁送给妾身的那一盒子蓝宝石去了哪里?”
云昭想了一下道:“我不喜欢别的男人送你礼物,所以,被我丢给赵国秀拿去变卖,修建医院了。”
云显对父亲的回答简直难以相信,他很想离开,可惜母亲已经低头瞅着他道:“你看,如果你对一个女子的爱恋没有达到你父皇的标准,就老老实实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云昭看着儿子道:“怎么,开始对女孩子感兴趣了?”
云显摇头道:“我师傅认为我应该接触女人了,还说我接触的越早越好。”
云昭笑道:“为什么呢?”
云显烦躁的丢下木头箱子的盖子,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对父亲道:“女人很麻烦,师傅认为我需要找几块宝石拿给他,他好带着我去看看那些女子的本来面目。”
云昭瞅瞅钱多多然后对儿子道:“你就没想过是你师傅这个混账想要骗你的宝石?”
云显大声道:“自然是知道的,我就是想看看师傅怎么用那些破石头来告诉我一些他认为我应该明白的道理。”
第六十一章关上门,打开门
云显很大气。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做穷困!
跟着父亲去终南山打猎吃一顿野菜,在他看来已经是他人生中最难受的事情了。
他天生就不喜欢吃苦,否则当年也不会因为受不了苦从宁夏镇跑回来。
事实上就是这一次逃跑,就把他的皇储位置给跑没了。
当时云昭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还很宽容的原谅了儿子,钱多多虽然知道儿子那一次任性后果有多么的严重,她还是没有跟儿子说过。
很多的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一旦说出来了就很伤人心。
不过这样也不错,云显的心本来就不在政治上,他喜欢满世界的乱跑,这一次去寻找黄河源头,他终究还是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有心跟他竞争的人没有一个能竞争的过他,仅仅是去一趟黄河源,云显就带了六百多人,其中全副武装的战士就有五百多人。
所以,别人是去探险,而他纯粹是去远足,毕竟,他远行的时候还携带了三个厨子。
因此,当儿子跟他讲述绿草如茵的黄河源,给他讲述野牦牛跟野驴在白云低垂的黄河源上漫步的场面,云昭也听得心向往之。
出去了一遭,云显的学问长进很大,对于西北的地理山川说不上了然于胸,也算是清楚明白了,至于西北的民情风俗,他也知道的清清楚楚,还亲自帮着高原上的一个牧民去抢了亲,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就是路过他云豹爷爷的烟叶庄子的时候行为不太好,把云豹爷爷安置在陇中的农庄管事给一刀砍死了。
这个管事的也没有犯下什么太大的罪恶,就是喜欢在一群赌徒中间放一些烂账,然后收取高额利息,要账的时候手段狠辣了一些,还把赌徒的老婆弄回自己房间顶账。
那个婆娘在陪了管事几天之后说是把账目还清楚了要回家,还说想孩子了,结果那个赌徒的孩子就不小心掉井里淹死了,然后,那个婆娘不知怎么想的,也就投井自杀了。
赌徒什么都没了,就把管事告进了慎刑司,慎刑司查验之后发现,那个孩子真的是没人照看自己掉井的,而那个婆娘投井确实是自杀。
这么算下来,那个管事确实没有太大的罪,罚没了一些银钱给赌徒烧埋自己妻儿之后就被放出来了。
然后,云显就来了,那个赌徒在得知是二皇子驾到之后,把心一横,当着云显的面哭诉完冤情之后,就一头撞死在路边的石头上了。
云显从小到大一直长在蜜罐子里,总觉得自己老爹英明神武睿智天成,将天下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物阜民丰四海升平的,那里听说过这么悲惨的事情,现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着他的面把脑袋撞得跟烂西瓜一样,这该有多大的冤屈啊……这简直是太没有天理了。
找到那个管事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人一刀给砍死了。
然后,他云豹爷爷在陇中的名声就臭了……
他的老师孔秀全程跟在边上,没有给谏言,也没有阻止云显的行为。
不作为就是怂恿,支持,以至于云显回来之后还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丰功伟绩在父亲面前吹嘘。
等儿子义愤填膺的把这件事情说完,云昭看看钱多多,就对云显道:“儿子,你明天还是去法院投案自首吧。”
云显梗着脖子道:“我又没有做错!”
云昭笑道:“做错了,不过也好,考虑到你的年纪跟见识,还是去法院一遭比较好。”
云显不敢反对父亲的决定,就点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去法院投案自首,不过,孩儿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我没有做错。”
云昭笑道:“那就要看獬豸先生怎么看了。”
云显走了,云昭就瞅着钱多多道:“可是咱们敦伦的时候姿势不对,怎么生下来的孩子会这么傻?”
钱多多道:“敦伦的时候我大半时间都睡了,都是你在忙,我怎么知道。”
“所以说,这都是我的错?”
“子不教父之过,圣人说的话不会错。”
“圣人没说过。”
“《三字经》里的,孩童都知道的道理,你就莫要怪我了。”
钱多多不说这些话还好,等她把这些话说出来了,云昭就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连豹子叔的财产都惦记呢?”
钱多多道:“是豹子叔给的,不要都不成,他家里又没有男娃,偌大的财产怎么可能留给外人呢,陇中烟叶这些年下来,是一笔很大的买卖,尤其是制做成烤烟烟卷,水烟烟丝之后,利润丰厚的让豹子叔都不敢继续拿。
就干脆把陇中的烟叶产业给了显儿,他老人家就给自己闺女留了三成的份子,皆大欢喜。
至于那个管事,本就是新主人拿来杀鸡儆猴的。”
云昭再瞅瞅钱多多道:“以后啊,我儿子傻归傻,但是,你记住了,他老爹是我,不管我的傻儿子干了什么样地事情,都有他爹给他兜底。
我儿子的本性不坏,也干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所以啊,我儿子要干的事情必须是他自己愿意干的事情,你们要是敢在背后呼风唤雨,就别怪我无情了。”
“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云昭看看钱多多细长的脖颈道:“这事干不出来。”
钱多多见丈夫不高兴了,就连忙服软道:“好好,我以后不插手了,你儿子就算是干出天大的错事,也别埋怨我。”
云昭道:“你要是不掺和,我儿子干不出那种事情,一个破烂烟叶产业而已,老子要是不高兴了,一句话就禁止了。
这一点上,你可没有人家孔秀看的长远,人家看的出来,我对显儿是一个什么态度,人家也知道只要是显儿自己的态度,他就会在一旁看着,只要不出大事,就任由显儿自己做主。
你要是喜欢控制男人,不妨控制我,别祸害我儿子。”
“我不敢!”
“这就对了,女人喜欢控制最亲近的男子这是本性,说白了就是从茹毛饮血的时期从祖先身上遗传下来的坏毛病,以前却以少吃的时候担心被打猎的男人抛弃,担心自己被饿死,现在一个个要是在做这种事情,就是吃饱了撑得。”
钱多多的性格是有缺陷的,很早以前云昭就明白,相比之下,冯英身上就没有这些坏毛病。
都是自幼就经历过艰苦生活的人,只不过冯英一直是自由的,身份也一直是高贵的,哪怕是吃糠咽菜,她的人格也没有出现任何不好的变化,算是一个茁壮成长出来的一个女子。
钱多多不一样,幼年时期她没有一天是安稳的,年纪幼小的她还要时时保护弟弟钱少少,所以,她的不安全感就来自那个时候,除非把自己的东西紧紧地抱在怀里,否则,她就不会安稳。
这一点从两个女人拥有的财富就能看的出来,本来是同样的份额,冯英只要手头有钱,就会毫不犹豫的花用出去,钱多多则相反,她喜欢存东西,也就是这个原因,钱多多的宝库比冯英的宝库大了十倍不止。
听闻云显明天要去法部投案自首,难得留在家里的云彰就匆匆赶来了,要为弟弟求情。
他有办法将弟弟造成的影响降低到最低。
还说,这件事的重点不是弟弟杀人,而是弟弟这么做影响了司法公正,如果法部想要明正视听,他可以当众受刑,来阐释皇家对司法的尊重。
云昭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对钱多多跟一同过来的冯英道:“把门关上!”
钱多多立刻就关好了房门。
云昭就对云彰道:“关上门的时候,有很多话就可以说了,皇家的威严需要维护,而不是降低皇家的存在而去附和司法,立法,以及行政。
你父亲手中有赦免权!
这本身就是证明你父亲的权力高于司法的一个实际例子。
云显这一次做的事情从法部的角度来看是错的,但是,站在皇家立场上来看并没有大错,自古以来皇家就是高高在上,掌握雷霆的神。
我们一般不出手,一旦出手了,后果就一定非常严重。
我们不但要这么做,还要给百姓留下这样一个印象,那就是——皇族无所不能!
任何时候,权力是相对的,法律也是如此,如果全部都依靠法律,那么,就一定会有人拿着法律的武器来攻击皇族,到时候,会掀起更大的波澜。
这一次不管云显是怎么做的,那么,错误的一方一定是法部,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在社会没有发展到真正文明的时候,我们的权力不能松手。
事实上,即便是我们不松手,皇族掌握的权力也一定会慢慢地流逝。
我的意见是能容忍慢慢流逝,却不允许大面积塌方,这一点,儿子,你明白吗?”
云彰想了一下道:“明白,父亲,明天我会带着弟弟一起去法部投案自首!压迫一下獬豸先生!”
云昭哈哈哈笑道:“现在可以把门打开了,我云氏就是如此的光明伟岸,不留半点阴私,是阳光下最光明的存在,却不容侵犯与亵渎。”
第六十二章情谊变利益
对于云彰引进两万五千名异族劳工的事情,云昭从来都没有说过云彰,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够自己领会其中的意义所在。
他总要学会长大,不能像自己一样,在一个幼小的身体里装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好。
河南的灾情彻底过去了。
剩下来的就是大规模的重建。
关中人对于重建是有着绝对的话语权的。
仅仅是云昭就把关中重建了两遍,一次是洪灾,一次是地龙翻身。
云昭看的是河南重建的总纲,对于细节张国柱不跟他说,也没必要提。
原本只能拿出两千七百万银元的张国柱,这一次显得有些财大气粗,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亿的追加投资。
虽然这些钱是分三年才下拨的,数量依旧很大。
这就算是把丧事当喜事办了。
一个破旧的中原地,被洪水横扫了一遍之后,不出三年,一个经过严格规划的新中原就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云昭之所以会这样做,就是在收买民心,让百姓们知晓自己的国家不但强大,富裕,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更不会只收税不干人事。
追加的一个亿的投资,不仅仅是要重建费用,还要对中原百姓的生存状态来一次彻底的改头换面,从关中淘汰的大量工坊,将会落户在中原,以后,这里不仅仅只有农业,工商业也将发展起来,最后达到辐射全国的目的。
看完总纲,云昭对张国柱他们这些人的能力再一次夸奖了一遍,就把监督这笔钱使用的工作交给了库藏跟监察部。
用印之后,这份总纲就被送去《蓝田日报》刊发。
报纸出来之后云昭瞅着报纸上自己的印鉴,不满的抖抖报纸,对张绣道:“不清楚。”
张绣摊摊手道:“这就没法子了,他们特意做了模糊处理,免得被骗子有机可乘。”
云昭愣了一下道:“有人用我的印鉴骗人?”
张绣道:“有的,出现了三宗,都被砍头了。”
“有人信?”
张绣瞅着皇帝道:“凭什么会没人信呢?”
云昭点点头道:‘确实该杀。”
“陛下,李定国将军建议重建赫图阿拉城,并且重新起名曰:镇远。”
云昭头都不抬的道:“不念书就是这个下场,我们要什么镇远城,难道说城池以北的地方不要了?告诉他,朕不要什么镇北只要望北!”
张绣笑道:“镇远二字寓意不足,不如望北,这就给他回信。”
“等等,云彰,云显今天去法部投案自首怎么样了?”
张绣愣了一下道:“自然是要先走手续。”
“走手续?”云昭放下手里的毛笔看着张绣等他解释。
张绣苦笑道:“獬豸能把二皇子怎么样呢,可是,又不能不理会,所以,只好走手续了,微臣估计,这个手续不走个三五年不算完,很有可能会走的没完没了。
这样,万一代表大会上有人提起来,他就能用正在办理的借口搪塞。
微臣看来,二皇子杀的是云氏家臣,而这个家臣也并非是没有取死之道,造不出一个大的民怨,在代表会上被人提起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最后一定会以过了追诉期而不了了之。”
云昭瞅着媚笑的张绣淡淡的道:“不能不了了之,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结果,还需要将案子办成铁案!”
张绣呆滞了片刻道:“陛下,这有些欺负人。”
云昭道:“不欺负,我会命《蓝田日报》全程跟进!”
张绣叹口气,就匆匆的去找獬豸先生去了,这件事太棘手,从法理上来讲,云显明显是错的,从人情上来讲,云显的行为却是符合人们期望的,起码,在底层百姓看来这样的行为是对的。
按理说,法理之外才是人情,皇帝却明显的站在了人情一方,也就是说皇帝选择了百姓,以一种蛮横的方式开始与蓝田王朝越来越严苛,越来越细致的由他制定的律法对抗。
所以,皇帝这一次做事绝对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简单的想要了结此事。
这些年来,皇帝总共动用了六次赦免权,前三次都是大规模的赦免某一个特定的群体,可是后面的三次赦免的对象却非常的具体。
第一件便是庞姚氏杀夫案!
庞姚氏原本是徐州沛县庞氏的童养媳,自幼便生活在庞氏,年满十四之后就嫁给了庞升,庞升此人嗜酒,嗜赌,每每酒醉或者赌输之后就会把全部的脾性发在庞姚氏身上。
可怜庞姚氏为了两个年幼的子女,咬着牙强行忍耐,直到庞升赌输之后,将自家孩子也押上了赌桌,赌输之后回家强行要把六岁的长女给债主。
庞姚氏不从,死命与庞升抢夺孩子,却被庞升用棍子殴打的昏迷过去……闺女终究给了别人抵债。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一次庞姚氏在得知庞升把自己的儿子也输给了别人之后,又联合母亲将她欧打一顿,这一次,彻底的绝望了,在庞升喝醉酒睡着之后,用斧头剁死了庞升。
剁死了庞升之后,庞姚氏又把庞升的母亲一并杀死,然后就准备带着自己三岁的儿子逃跑,最后被官府捉住。
地方族老,以及慎刑司认为庞姚氏有预谋的连杀两人,虽然其情可悯,然连杀两人罪在不赦,遂判决庞姚氏秋后处决,孩子交付悯孤院抚养。
这个案子在沛县掀起了轩然大波,当地百姓纷纷上书慎刑司,请求对庞姚氏轻判。
庞姚氏的案子经过县,州,府三级核定之后维持原来的判决,将卷宗交付法部存档封存。
每年秋决之前,法部都会选择一些死囚的卷宗拿给云昭审核,云昭在看到庞姚氏的案子之后,第一时间就下达了赦免令。
不仅仅赦免了庞姚氏,还直接命令监察部查明庞姚氏女儿的下落,将孩子交付庞姚氏,将参赌的那群人全部发配西域军前效命十年。
设计赌赢庞升,拿到人家闺女的那个赌徒,更是直接没收全部家产补偿给了庞姚氏,并发配马六甲遇赦不赦。
就这一个案例,就足矣说明,云昭制定的律法虽然严苛,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讲人情,更多的时候,这一次判决,就是云昭个人意志的体现。
云昭先是准许了慎刑司的判断标准,但是,他又用自己的意志打破了律法的约束,判断的过程中完全没有遵守律法,完全以自己的心情出发,从而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既然两次同样的案例,皇族用了同样粗暴的手段去解决,那就说明,皇帝对目前律法的执行是有意见的,律法需要进一步考虑到人性。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张绣甚至认为,这是云昭对百姓施恩的一种手段。
张绣离开法部之后,大门上悬挂着一头用独角挑着一面天平的法部就彻底陷入了混乱状态。
只有云彰跟弟弟两人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对这里的混乱不闻不问。
这件事应该在短时间内是处理不了的。
云彰就回到了蓝田县继续安静的处理自己的政务,而云显则回到了玉山大学堂跟着孔秀继续读书,哪里都不去,就等着法部唤他过去。
獬豸坚持了足足半个月,最后,他还是踏进了云昭的大书房,这让正在跟云昭讨论河南重建事宜的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卢象升进门之后淡淡的道:“陛下的混账儿子罚钱一万赔给死者家属,禁足玉山大学堂半年,至于怎么说是我们法部的事情,陛下不得过问,这是我们最后的判决。
否则,就按照杀人处理,陛下再动用赦免权把你儿子捞出来。”
云昭笑道:“您是獬豸,又是最高大法官,您的审判我接受,不过,我皇家也有我们的说法,同样的,法部不得干涉。”
卢象升叹口气道:“法,就是法,是我们拿来维持国朝秩序用的,陛下不能总是这样抛出一个又一个的事件来让法部难堪。
另外,此次准许异族人在大明国土居住的政策老夫认为也有问题,不能是三十年,这个年限跟永久居留有什么区别?
别看奴隶现在使用起来很顺手,过些年之后,老夫敢肯定,这些人一定会成为大明的动乱之源。”
云昭淡淡的道:“怎么拿我儿子跟这件事情作交换呢?”
卢象升继续叹口气道:“看不习惯的总要说一声,等我年纪过了七十岁,你求我说话我都不会说了,好不容易活到高寿,少一天都不愿意。”
云昭道:“那就加强管理就是了。”
“管理哪里比得上事先预防?”
“那就预防!”
“好,这件差事法部接了。”
卢象升说罢看看张国柱,韩陵山,钱少少三人冷哼一声道:“你们今天看老夫的笑话,来日有你们叫苦连天的时候。”
说罢,就背着手走了。
张国柱叹口气对韩陵山道:“看来一个亿的利益,触动了这个老家伙的心思。”
韩陵山道:“不插手,哪来的利益啊,老家伙这些年变得让人不认识了。”
钱少少笑道:“别的部门不停地发钱,发补贴,就法部冷冷清清的,这个老家伙麾下也有十来万人要张嘴吃饭呢。”
云昭笑而不语,他觉得这样挺好的。
第六十三章金钱其实就是砝码
“律法是用来保护弱者不受强者欺负的一种保护装置。
尤其是在由一群强盗建立起来的蓝田大明更是如此!
在强盗们建立起来的政权中生活一定要小心,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属于自己的权力万万不敢放松,更不可苟且,万万不可行六国贿强秦之举,今日割一城,明日让一地,这样做喂不饱云昭这头野猪,只会让他的胃口变得更大,最后化身猪刚鬣将这天下一口侵吞!
目前而言,是大明百姓最好的时间,也是最坏的时刻。
好的一面是,云昭过于自信,他认为自己过于强大,可以放一部分权力给百姓,并不能影响他的统治!同时,如今的大明刚刚渡过灾荒,到了百废待兴的时候,正是我辈子民努力奋发积极向上的时刻。
我们要从权贵手中取过属于我们的权力,并且牢牢地守住,然后再将这些权利具体化,实际化,成为一个坚实的实体存在,权力才能有效的保护我们的生活不被影响,我们的劳动成果不会被剥夺。
不好的一面便是如云昭预料的那样,皇权过于强大,想要在这样以为强权皇帝麾下拿到属于我们的权力,就需要我们万众一心,让皇帝看到我们的强大才成。
否则,以云昭这种枭雄心态,他不会给我们任何可以威胁到他的权力的权力。
团结,团结才是我们唯一能让云昭低头的法宝,除此之外我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可能。”
傅山那张被胡须围绕的嘴巴在不断地翕动着,一段又一段慷慨激昂的文字从他的硕大的头颅中酝酿成熟之后,再从那张善于雄辩的嘴巴里喷吐出来,让座中的士子们听得心潮澎湃又如坐针毡。
一方面,天下人中,敢如此批驳云昭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堪称凤毛麟角,而傅山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一段时间里,皇帝与法部斗得如火如荼,最终以皇帝的胜利告终。
傅山已经从云昭这些细微的动作中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云昭准备收权!
这家伙夺了天下一次,买了一次,还准备在用手段把天下再收复一次。
第一次,他用强大的军队收复了大明,获得了大明的土地!
第二次,他用关中强大的经济实力,布恩天下,强行推行土地改革制度,算是将天下买下来了,这一次,他获得了最基础的执政基础,以及正义性。
这一次,看的出来,云昭还想从思想上收割一次大明,这一次如果让他获得了成功,云氏的江山就真的成了万世一系,不管到了任何时候,百姓们的脑袋上永远坐着一个皇帝,而且这个皇帝必定会姓云。
“獬豸名为獬豸,实际上已经变成了皇族的忠狗,制定律法而不用,只会在云昭划定的圈子里的兜兜转转,他们已经腐朽了,已经被皇权浸染成了一块足以遮住天地光明的黑幕。
如果不能打破云昭制定的律法,那么,不论我们如何兜转,都像一头拉磨的老驴,一辈子休想走出这个驴圈,去感受驴圈外边的朗朗晴空。
“立法严而用意宽!”
这才是律法筹建之初的指导意见,我们不能只能律法的表象,要看到律法的实际意义,总体上来说,如果一部律法不能将所有人都囊括进来,这样的律法本身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所以,打破牢笼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律法才能真正起到约束所有人这个意义。
从而让律法真正的成为保护我们生命财产,生活的最坚实的一堵墙!
这堵墙应该帮我们挡住所有的不法侵害,所有的悲伤,所有的苦难,还要给我们所有人继续在光明下活下去的希望。
我们的未来只能由我们来创造,我们的幸福也必将牢牢地握在我们的手中。
云昭说过——生而为人,我必将天生幸运,天生幸福,有吃饱穿暖的权力,当然,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对于这句话我无比的赞成,可是,你们一定要牢牢地记住,说这句话的云昭与现在的皇帝云昭根本就是两个人。
时局变了,什么都变了,当云昭从一个反抗者变成一个既得利益者之后,他变了,他背叛了他昔日的誓言,权力的温床让他变得腐朽,变得恶毒,也变得自私!
他不再是那个白衣飘飘指斥方遒激扬文字的云昭,他在后悔……他在蜕变……他在腐朽……”
傅山的声音很大,以至于正在教室外边扫落叶的云显也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到这个混账正在贬斥父亲,这让他非常的愤怒。
可是,父亲曾经向天下人许诺过,刑罚不入课堂,这让他又没有了冲进去殴打傅山的理由。
孔秀躺在一张躺椅上,手里举着一个酒壶,双眼却看着白雪皑皑的玉山,看样子好像已经喝醉了。
云显丢掉扫把,来到师傅跟前道:“师傅,你不准备为你孔氏立一点功劳吗?”
孔秀转过头看着弟子道:“你是说要我去殴打正在口吐莲花的傅青主一顿?”
云显点点头道:“是啊,是啊,我父皇听说先生这样做了,一定会很喜欢。”
“你要我去拍你父皇的马屁?”
“天下人都拍我父皇的马屁,先生不是常说从众者最佳吗?”
孔秀摸着自己的脸皮牙疼一般的吸一口凉气道:“不成啊,你师傅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这个地步,再说了,傅青主使得一手好剑,你师傅要是因为拍你父皇马屁去殴打傅青主,胜利了还好说,要是失败了,那就惨了。”
“要不然让孔青师兄去?”云显明显的有些不甘心。
“不成,你孔青师兄刚刚任命了蒲城县令,半个月后就要走马上任,这种不要脸的事情他怎么能干呢,要干也是我这种不要脸的人去干,小子,你可以自己上啊。”
云显想想傅青主的身手摇摇头道:“我打不过。”
孔秀笑道:“你有你那个便宜大伯送的武库呢,只要拿出武库中的任何一种利器,都能干掉傅青主,顺便把那些被他蛊惑的学生一起干掉。”
云显叹口气道:“师傅说的是,只要把一枚大号的撼天雷丢进教室,这个世界就会立刻安静下来。不过,我好像还不敢。”
孔秀笑道:“你看,这就是你父亲立下的规矩在起作用了,你有没有想过傅青主为何要在你面前说这些话呢?”
“可能是为了让我把这些话传达到我父亲的耳中。”
“他为什么要把这些在以前算来是大逆不道的话传到你父亲耳中呢?”
云显不屑的道:“说不定是想要求官!”
“傅青主为人一向逍遥,这时候却主动求官,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以前弟子会认为他求官是为了为大明百姓服务,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是。”
孔秀喝了一口酒道:“不做官,他说的任何话都是屁话,没有任何作用你明白吗?”
“他说的挺开心的。”
“你信不信,他这一番言论,离开了教室,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想变革,可惜,教室里的学生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求官,所以,他这一番话终究只能落一个对牛弹琴的下场。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求官的原因。”
云显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扫落叶,该死的獬豸判决他在玉山大学堂里执役半年,这半年他就必须干苦力,还不能有半分怨言,否则,獬豸那个狗日的会延长刑罚期。
至于傅山在课堂上说的那一番话,云显打定了主意不理不睬,让他一番苦心付之东流,比什么惩罚都严重。
如今的大明,各种思潮纷杂,一些咒骂父亲的文章,父亲读过之后觉得很不错,会特意准许《蓝田日报》用粗大的字体刊登一下。
就现在而言,报纸不仅仅只有一份《蓝田日报》,虽然全国性质的报纸只有这一份,可是地方报纸,行业性报纸却非常的多,去年冉冉升起的报业明星便是《江南日报》,这份报纸的发起人便是——钱谦益!
这份报纸与略次于他的《南洋日报》正在努力的争夺读书人市场。
报纸多了,一种政策或者事件爆发之后,往往就会有好几种不同侧面的报道,让人们对政策或者事件了解的更加透彻。
一袋子红艳艳的宝石落在了孔秀的手中。
孔秀对于这些宝石的成色非常满意,抛一抛宝石袋子对一身粗布衣裳的云显道:“你以前不是总说那些美人们只看你孔青师兄不看你吗?
今天,我就带着你孔青师兄跟你,咱们师徒三人一起去长安城,让你好好看看,美色,金钱,权力之间的顺序排行。
书上得来终觉浅,实际看看,实际把握称量一下,对你来说非常的重要。”
云显点点头,他对师傅的教学方式很是欢喜。
“师傅,看完这三种之后,我们还要看什么,称量什么呢?”
孔秀瞅着玉山雪峰低声道:“接下来,我们称量金钱与道德。”
“再然后呢?”
“金钱与理想!”
“再然后呢?”
“金钱与坚持。”
“为什么一定要用金钱来衡量这些事物呢?”
孔秀摸摸云显得脑袋道:“在铜臭的熏陶下,美好的事物总是不堪一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