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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明天下txt下载     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七章文明从来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自从董仲舒积极推进“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获得汉武帝刘彻首肯之后,儒家的学问就已经彻底融入了汉族的血脉之中。

    在其中,最起作用的其实就是礼教。

    礼教是一个定人伦的东西。

    从亲族间的称谓,再到婚丧嫁娶的礼仪,都有着极为严格的界定。

    什么是文明?

    文明就是父亲去世了,你知道怀念,你知道把他安葬,而不是放在火上烤了吃掉!

    什么是文明?

    文明就是你知道你不能跟你的血亲成亲,交配,儿子不能娶母亲,娶自己的亲姐妹!

    什么是文明?

    文明就是你很清楚想要吃饱饭,就要自己去劳作,想要穿衣服就要自己去纺织,要把身体的隐私部位用东西遮盖起来,不能赤身裸.体的满世界遛鸟,要有羞耻感!

    所以说,礼教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一个界定人与野兽差别的分水岭。

    数千年来,礼教已经成了人们生活规范的指南。

    当然,这是最早的礼教,后来的礼教就很讨厌了,一群群的儒生,为了把所有的人都弄成儒家行为的典范,刻意在里面添加了更多的行为规范。

    然后,糟粕就出来了。

    这些内容填补的越多,对人的行为就多了更多的约束。

    直到朱熹,在将礼教彻底的发扬光大之后,礼教基本上也就变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云昭把朱熹的行为称之为画蛇添足。

    想想就明白,在明代以前,男人跟女人的行为虽然也收到一些约束,可是,这些约束总体上来说还算是对社会有用的。

    在那个时代,男子,女子,其实都是养家糊口的主力军,在宋代,女子甚至可以孤身旅行,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了,甚至可以和离。

    礼教甚至说的清清楚楚——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去。

    后来就不成了……

    儒教到了大明时代,其实已经发展到了他的尽头。

    任何事物一旦发展到了尽头,又不知道寻找新的支撑点,衰败几乎是一定的。

    儒家对人性的约束是很残忍的,也是很有效的。

    玉山新学最弱的一环便是对人性的约束。

    毕竟,在一个以成功论的学堂里,人们很容易变成一个个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因此上,在玉山皇廷,出台的政策尽管都是光明的,可是,官员们做事情的手段,却总是显得非常阴鸷,这就是为何到了今天,云昭还不能摘掉贼寇的帽子的原因。

    当年,举世八大寇,便是在大明天空翻腾的八条毒龙,就像是老天爷养在大明这个钵盂里八条蛊虫,现如今,云昭胜出,成了新的毒王。

    人们之所以对云昭有这种印象,这就跟文化有很大的关系了。

    因为,蓝田人做事像贼寇,说话像贼寇,就连模样也像贼寇,所以,在百姓眼中,他们就是贼寇。

    想要把贼寇这顶帽子去掉,绝对离不开打家耳熟能详的传统文化。

    既然离不开,那就主动接纳好了。

    因此,在云显的教育上,云昭采用了新的教育方式。

    或者说,这是一个大的风向,一个标志着蓝田皇廷开始不排斥旧有的学说了。

    虞山县,绛云楼。

    柳如是大清早就起身,先是从乳娘那里看过闺女之后,就亲自下厨煮了一锅白粥,配了一点细点跟酱菜送回了房间。

    钱谦益已经起床,坐在窗前用梳子梳着自己的头发,见柳如是进来了,就笑道:“冬瓜儿可曾安好?”

    柳如是笑道:“应该是冬瓜儿给老爷请安才好。”

    钱谦益摇头道:“柳儒士错了,这是一个颠倒的年月,也是一个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年月,阴阳不分,四时不定,贼寇高居庙堂之上,博士隐藏于贩夫走卒之间。

    人人以得为荣,以失为耻,却不知失比得其实更加的震撼人心。”

    柳如是笑道:“为何妾身从那些贩夫走卒身上看到了更多的笑脸呢?”

    钱谦益笑道:“这就是得在作怪了,不得不说,云昭施政,让百姓得到了更多,百姓脸上自然就多了笑容,他却不知道欲壑难填才是人的本质,当小小的得到满足不了人心的时候,他们就会化身为魔,张牙舞爪的向这个世界索取更多。”

    柳如是结果梳子帮钱谦益梳好了头发,别上玉簪之后道:“会不会是百姓们失去了太多的缘故,如今得到了,就是一种补偿呢?”

    钱谦益呵呵笑道:“柳儒士也相信蓝田皇廷宣传的那一套?”

    柳如是点点头道:“朱明之时百姓的日子过得太苦。”

    钱谦益叹口气道:“终究秩序才是第一位的。”

    柳如是道:“盘剥的烽烟四起,最终破船沉没,谁都没有逃脱惩罚,秩序也不复存在。”

    钱谦益道:“唯有中庸才能自守。”

    柳如是笑道:“老爷这是准备进关中,教授二皇子了吗?”

    钱谦益道:“面皮难看的紧。”

    柳如是又道:“老爷还是决定要去是吗?”

    钱谦益点点头道:“虞山春日潮湿,去关中走走也好。”

    柳如是笑道:“您又说世界颠倒了。”

    钱谦益大笑道:“没关系,给冬瓜儿请安问好,老夫心情舒畅!”

    第二天,钱谦益带着柳如是,冬瓜儿奔赴蓝田。

    《蓝田日报》对于此次皇后钱多多为儿子求先生的事情非常关心,在报纸上刊登了这条消息,并且写了评论员文章,大胆的猜测了皇子先生的人选。

    即便蓝田对于钱谦益的看法并不好,但是,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一次钱谦益成为皇子首席先生的可能性很大。

    早在云昭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不论是徐元寿,还是张贤亮对这个决策都非常的不满,徐元寿来找过云昭两次,发现不能让他改变这个做法。

    于是,张贤亮先生就再一次回到了宁夏镇,准备亲自教导云彰。

    对于这个结果,云昭还是很满意的。

    五月份的时候,韩陵山从乌斯藏高原上回来了。

    此时的韩陵山已经与乌斯藏人基本上没有任何分别,黧黑,健壮,粗野,且野蛮。

    根据韩陵山说,乌斯藏高原上的混乱还要维持一段时间,在蓝田将乌斯藏里的各路人马,军队清除掉之后,乌斯藏百姓们就自发的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

    成效很好,因为有莫日根活佛主持工作,每一个农奴都拥有了一份自己的土地。

    莫日根活佛还传达了云昭的旨意,从此,乌斯藏高原上将不再有奴隶存在,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的拥有自己土地,牛羊的自由人。

    这是一个如同草原着火的过程,先是拉萨,然后就从这个点向四面八方蔓延,参加起义军队伍的奴隶人数越来越多,他们的队伍也越发的雄壮了。

    因此,这些人强力推进奴隶改革,土地改革的进程也越发的快了。

    这些憨厚的奴隶们没有发现,在这个过程中,起作用的永远都是那几个像汉人的兄弟。

    而任何乌斯藏兄弟一旦拥有了一定的威望,他们总会在一场激烈或者不激烈的与奴隶主交战的战斗中死去。

    而这,就是云昭要求的控制度。

    “我准备在乌斯藏建立一支两万人左右的军团,这支军团将成为乌斯藏百姓们最强有力的保护者,不论是来自西域的敌人,还是来自尼泊尔的敌人,都会是这支乌斯藏军团的敌人。”

    听了韩陵山的话,云昭思忖片刻道:”也就是说,一个乌斯藏已经不能满足你了是吧?“

    韩陵山道:“乌斯藏是一个孤独的高原,在他的周边,却都是气候温和,水源充沛的鱼米之乡。我们既然已经占领了乌斯藏高原,那么,居高临下的优势地位,不能让他白白的浪费掉。

    而且,我还发现,乌斯藏周边的人,似乎普遍都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我认为,我们有责任告诉这些人,什么才是真正的文明生活。”

    云昭笑道:“用军队吗?”

    韩陵山点点头道:“这是跟他们最好的打交道方式。”

    云昭道:“那就等开会决定吧。”

    看得出来,韩陵山对于乌斯藏的善后工作主要有两条。

    一条就是从起义者中间挑选最强大的,最听话的战士,编练进蓝天军团。

    另一条就是准备行李代桃僵之策略。

    乌斯藏的烽火到了现在,已经是没有办法控制了。

    招收起义军中最强大的战士进入正规军,可以有效地瓦解,震慑一部分心存不轨者,同时也让一些野心家绝了自己的小心思。

    在乌斯藏的烽火停歇不下来的时候,将其余的起义者有意识指引到西域,或者尼泊尔都是很不错的一个选择。

    当这些乌斯藏人在品尝到真正劫掠带来的好处之后,乌斯藏人说不定就能重新变成骁勇善战的吐蕃人。

    而那些已经真正成为战士的乌斯藏人,则会成为这片土地的守卫者,当然,这个军团里的人,自然会以乌斯藏人为主,不过,军官就很难说了。

    “这就是我们失败的地方啊。”

    云昭看完了韩陵山的全盘计划之后,忍不住喟叹一声。

    “你是说不够光明正大?”

    “是啊,我总是觉得我们现在做事有些鬼鬼祟祟的,这不该是一个国家的样子。”

第一六八章舒展拳脚的最好时机

    傍晚的时候,云昭总是忍不住朝乌斯藏的方向看,他总觉得哪个方向的还有大火在熊熊燃烧。

    韩陵山说的跟他报告上的写的完全是两回事。

    这一次受到波及的不仅仅是官员,奴隶主,以及大地主,就连寺庙里的僧侣也难逃劫难。

    整个乌斯藏的贵族阶层,这一次基本上被奴隶起义给横扫一空了。

    根据文书上的数字来看,仅仅是昌都一地,就死了至少两万一千人。

    而整个昌都的人口还不到六万。

    贵族阶层没有这么多人,这就是说,任何拥有财产的人,基本上都被这股风潮给吞没了。

    就像张国柱以前说的那样,奴隶们遭受了多少苦难,现在爆发出来的怒火就有多么的癫狂。

    孙国信打开了奴隶们心头的枷锁,这让奴隶们不再有任何的顾忌,在佛光的照耀下,他们甚至认为这是一场真佛陀与假佛陀的一场战争,他们需要全身心的投入。

    想想也是啊,佛陀就该是慈悲的,不该让他们过着最苦难的生活,不该眼看着人间的悲苦而无动于衷,毕竟,佛陀见到老鹰饥饿都会割肉喂鹰呢……

    乌斯藏贵族们对农奴的统治,其实远比朱明对大明百姓的统治还要残暴十倍,假如没有精神上的枷锁,乌斯藏早就乱成一团了。

    现在,韩陵山从行动上解放了奴隶,而孙国信从精神上解放了奴隶,这些也知道吃饱穿暖才是人间美事的奴隶们自然会遵循自己的需求,一路烽烟滚滚的前进。

    也就是说,乌斯藏奴隶们不是不希望反抗,而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反抗,就这一点来说,韩陵山的经验非常的充足。

    一种手段被利用之后,发现很好用,在蓝田皇廷,立刻就会被推广开来。

    段国玉如今在西域,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麾下的十八个大阿訇,已经开始在西域传教了。

    要知道,在西域人们一般都信仰旧教,凡是想要加入教派,获得天神帮助的人,就一定要给寺庙缴纳大量的钱财。

    现在,西域的信众们有福了,有十八个来自东方玉山的大阿訇他们也开始在这里传播福音了,他们同样是要报酬的,只是,他们需要的不多。

    喝一口你奉上来的水,就算你已经奉献过了,吃一颗你奉上来的一颗青枣,也算你奉献过了,总之,只要你愿意信奉新教,就算捏一把土给他们,他们也会称你为兄弟……(并非杜撰,清朝末年,西北新教就是这么打败老教,只是,新教的先知,被老教勾结满清政府给割头了,每年到了新教先知遇难的日子,先知在兰州遇难地,会被人潮淹没)

    在云昭看来,免费的教义更加的容易传播,毕竟,满西域的人,还是以穷人居多。

    段国玉的大军进驻了伊犁,全副武装的大军保证了阿訇们传教顺利,同时,阿訇们也从侧面让西域的人们认可了这支军队,不再跟着巴依老爷敌视这支大军了。

    此时的西域大部分还处在蒙古人的统治之下,不过,这些蒙古人从来就不会统治地方,他们除过收税与抢劫之外,基本上不离开自己的城池。

    于是,这些已经有了一些追随者的阿訇们,就把目标转向城外的牧羊人,农夫,乃至强盗,马贼……

    段国玉对这些阿訇们的工作极为满意。

    想要这里的人彻底的抛弃信仰这是不可能的。

    西域之地地广人稀,人的生命在大自然面前宛若蜉蝣,在这种孤独而又恐怖的环境里,一个孤独的人如果没有了神灵的陪伴,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

    住在城里的人毕竟是少数,城外的牧人,农夫,强盗们才是主流人群,等这些阿訇们完成了农村包围城市的举动之后。

    段国玉就要考虑在西域发起一场驱逐老教的运动了。

    唯有这样,才能跟韩陵山一样,为大明弄到一块充满异域风情的土地,最重要的是,通过玉山阿拉神庙,蓝田皇廷可以彻彻底底的完成对西域的统治。

    在这个时候,宗教已经变成了云昭手里的武器,且是最锋利的一柄武器。

    愚昧的蒙古人是不会察觉这中微小的变化的。

    贪婪的老教阿訇们也不会发觉,毕竟,对他们来说,有钱的城里人才是他们主要的搜刮对象。

    西域处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之中,大明王朝与准噶尔汗的人马依旧在伊犁对峙,准噶尔汗没有彻底击败段国玉的信心。

    段国玉也没有做好一口气吞掉准噶尔汗的准备,在自己麾下的人民数量没有达到一个数量级之前,段国玉觉得和平对峙,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他需要时间,需要人民,需要来自本地百姓的支援。

    反正目前统治西域的是汉人与蒙古人,都是外来人,段国玉觉得自己跟蒙古人应该处在一个起跑线上。

    对于本地人来说,他们已经被无数人统治过,所以他们也不在乎新的统治者是谁,反正都是要缴税的,谁要的赋税少,谁就是一个好的仁慈的统治者。

    这方面,蒙古人是没有法子跟汉人比拼的。

    一方是经过统计计算之后按照一个平衡数值来收取税赋的,另一方,只是简单粗暴的要求缴税,很多赋税额度根本就是看官老爷高兴与否,根本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所以,在段国玉统治下的西域百姓,生活普遍要比蒙古人统治的地方要好。

    在中华元年到来的时候,段国玉已经开始接收从蒙古人手中逃出来的难民了。

    在西域,最不缺少的就是土地,人才是最大的财富来源。

    段国玉已经清楚无误的知晓,很多西域城邦里的人们都在期盼他能打败准噶尔汗,希望在大明的统治下生活。

    战争的乌云已经笼罩在西域的上空了,而那些愚蠢的蒙古人依旧在做梦,他们认为西域将永远都是蒙古人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的是,云昭已经派出了另外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在春天的时候离开了张掖,在秋天的时候将会抵达伊犁。

    如果能把周围的敌人全部弄死,云昭认为自己就不用理睬什么国防线了。

    只要国家强大,划定国界对自己来说是一件非常吃亏的事情。

    国界,对小国来说是一个可以向世界控诉喊冤的前置条件,对于一个强大的国家来说,则是一种羁縻,一种约束,而大国最讨厌的就是受到约束。

    洪承畴回到了西南,也在积极地推行新政,不过,他在西南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求那些躲在深山老林里的各族百姓从山林里先走出来。

    否则,一个村子,一个寨子相距百十里远,在这里根本就没法子进行真正的统治。

    所以,他使用的法子非常的残酷——断绝山民的食盐交易……

    只有来山下居住的人,才能买到食盐,而且价格低廉,质量上乘。

    下山的人收到的不仅仅是食盐,他们还能获得土地,在西南来说,土地比金子还要珍贵。

    为了加速山民们离开故土,搬下山,洪承畴不得不派出一支支的小型军队,冒充强盗进入山中摧毁山寨里那些头人的住宅,毁掉他们的寨子,必要的时候杀死头人,让整个山寨成为流民,不得不下山。

    西南连绵不绝的大山,对于蓝田皇廷来说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在洪承畴摧毁这些山寨的时候,他在山中甚至发现了绵延了上千年的古老王朝……尽管这些王朝的人数连五千人都不到,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自己的地方称王称霸。

    还有一些部族几乎还处在极为原始的刀耕火种之中,最夸张的一个种族居然还在吃生食,与野人一般无二,这些人在悬崖峭壁上,以捕捉岩羊为生,看着他们在悬崖上如履平地的样子。

    洪承畴立刻就下令,用食物将这些人全部招募进军营,他觉得金虎在交趾这些地方一定用的上这些人。

    在洪承畴不懈的努力下,近处山林里的人,已经慢慢地走出丛林,开始在城市周围生活。

    此时的西南,人口依旧严重不足,因此,洪承畴还是向云昭上书,希望能够继续沿用朱明的“改土归流”国策,一点点的同化西南的野人们。

    生存在大国周边的小国注定是不幸的,尤其当这个点大国有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君王之后,他们的灾难也就彻底降临了。

    无数的大国之所以会成为大国,不是说他天生就有这么辽阔的土地,都是历代君王一点一滴慢慢扩张出来的。

    只要你的历史足够悠久,只要你能将对方融合掉,这些土地也就变成大国国土的一部分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中华的龙图腾就是这么产生的。

    据说最早的龙跟一条蛇没有什么差别,他的马脸,牛眼,鹿角,鱼须,鹰爪,鱼鳞,都是经过不断地吞噬得到的。

    所以说,扩张是一个国家的本能。

    之所以不扩张,仅仅是因为扩张的成本太高罢了。

    对于云昭来说,现在,正是扩张成本最低廉,最容易得手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再不能一展襟抱,他一定会被史书写成,史上最愚蠢的君王。

第一六九章孔秀的敛财之道

    云昭回到家里的时候,见云显正坐在小书房里写大字。

    书房的窗户开着,钱多多就站在他的身后,母子俩人看似都很认真。

    云昭来到窗前瞅了一眼,发现云显临摹的正是徐元寿的字。

    不得不说,徐元寿的字真的很有特点,虽然在大明算不上最好的,但是,他的字极为清秀挺拔,极具文人气,云昭很喜欢他的字。

    他的字体就是出自徐元寿,不过,写成之后,却没有徐元寿那股子清高气,被徐元寿耻笑为强盗字。

    所谓的强盗字,就是说,云昭的字与字之间连接过于紧密,往往会出现一个字侵占另一个字的地方,就像一个字在欺负另个一字一般。

    没办法,这个已经改不过来了,毕竟,云昭在练习毛笔字的时候是依靠数量堆上去的,没有时间仔细的推敲每一个字,事实上,不论是谁每天要抄写一千字,都会写成这个样子的。

    钱多多见丈夫来了,见他没有打扰儿子写字的意思,也就不做声,夫妻俩的目光都落在云显的身上。

    云显知道父亲过来了,却不敢停下手中的笔,他也知道,这时候要是表现的三心二意的,后果很严重。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这个孩子才张开缺少了一颗牙齿的嘴巴冲着父亲笑道:“我写完了。”

    云昭看看儿子的字,点点头道:“心还是有些乱,如果能安静下来,最后六个字还能写的更好一些。”

    云显笑道:“爹爹来了。”

    云昭笑着摸摸儿子的脑袋道:“好好,这一次赖爹爹,下一次记着莫要再找借口了。”

    云显点点头道:“您给我找了好多老师?”

    云昭道:“订了十六位。”

    云显皱眉道:“会不会太多了,这是爹爹在惩罚孩儿从宁夏镇逃回来这件事的一部分吗?”

    云昭道:“一事不二罚,是你爹爹我一向遵守的做事原则,给你找十六位先生,其实是想看看大明境内还有多少真正有本事的文人。

    你可以把这件事理解为科考。”

    云显听不懂父亲说的话,就把目光落在母亲身上。

    钱多多笑道:“你父皇要在大明设立科学院与文学院,给你选的先生,都必须纳入文学院,这已经是筹划很久的事情,给你选先生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云显抽抽鼻子道:“既然是这样,孩儿是不是能从中间挑选最喜欢的老师?”

    云昭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你也不能只学文课,算学,格物,化学,几何也要涉猎。”

    云显看着父亲的眼睛,不由得把目光挪开,低声道:“孩儿也知道私自从宁夏镇逃回来是错的,就是那个念头起来之后,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云昭摇头道:“爹爹可不认为这是你的一时冲动,我只会认为这是你做的选择,既然不肯按照爹爹的意愿去求学,那么,只好给你另外一种选择。

    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一旦选择好了,就没法子改变。”

    云显耷拉着脑袋道:“我知道,不管我喜欢不喜欢,做了选择之后都要坚持下去。”

    云昭笑道:“你知道就好,咱们家比较特殊,混吃等死这种事不能出现在我们家,一个人想要做点事情其实很难,如果没有足够的学识,做事情更难。”

    云显只是用力的点点头,就重新坐在椅子上看书。

    云昭却把目光落在钱多多身上道:“以后不要教我儿说话,我是他爹,不是他的皇帝,不喜欢奏对模样的谈话。

    钱多多道:“您不在乎,那些将要到来的先生们会在乎。”

    云昭冷哼一声道:“他们已经到了。”

    钱多多笑道:“最先到的是谁?”

    云昭强忍着怒火道:“一个混账!”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

    孔秀赤裸裸的躺在汤池里,怀里拥着两个**美人儿,一边哼哼唧唧的吟诵着卢照邻的《长安古意》,一边端着加了冰块的葡萄酒,不要钱一般的往肚子里灌。

    他的小童满面忧色的瞅着自己老公子,他刚刚打听过了,这里的花费远不是他怀里百十个银币能应付的。

    孔秀明显是不管这些的,在两个妓子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从汤池里出来,被人擦拭干净了身体之后,就裹上一条毛绒绒绒的纯白色大毛巾倒在一张竹床上,接受两个美人儿贴心的揉捏。

    “赏……”

    孔秀明显对两个妓子的服务非常满意,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个字。

    书童小青,只好从怀里掏出十个银币,分给了两个笑的很灿烂的妓子。

    好不容易等两个妓子退下之后,小青就把自家老公子的头抬起来道:“公子,我们的钱不够!”

    孔秀醉眼惺忪的瞅着自家的小童,手随便挥舞一下道:“长安有的是钱。”

    小青发急道:“长安有钱,我们没钱。”

    孔秀瞅着小青呵呵笑道:“长安有钱,我们就有钱。”

    小青怒道:“可是,我们连明日的饭钱都没有着落。”

    孔秀大笑道:“我好不容易离开了残破的山东,一头扎进了这盛世繁华之中,岂有不大醉一场的道理,傻孩子,在乱世,你家公子我一钱不值,到了这盛世,你家公子想要钱有何难?

    且给我招来这梅香阁最美的妓子,就说,老爷我要与美人月下谈心。”

    “要不,我去取点?”

    孔秀转过头瞅着小青笑道:“乱世的法子,就不要用到盛世了。”

    小青道:“公子不是说乱世的法子是最方便快捷的法子吗?”

    孔秀摇头道:“云昭用乱世的法子短短十五年就一统天下,你看看他现在,想要修复天下费了多少工夫?小子,最快的法子,未必就是最好的法子。

    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小青又道:“既然您不准我去偷抢,那么,咱们如何赚钱呢?”

    孔秀挣扎着站起来,小青连忙帮他围上大毛巾,就听他家的老公子对他道:“取笔墨纸砚来。”

    小青匆匆取来了笔墨纸砚,孔秀饱蘸浓墨,思忖一阵,就把毛笔落在白纸上,片刻之间,白纸上就出现了一丛竹子,想了想,又在空白处写了一个硕大的“竹”字,落了山东野人的款,就交给小青。

    “少于五百枚银币不卖!”

    小青捧着墨迹未干的画作,呆滞片刻道:“公子,还是我出去找钱吧,您以前从未售卖过书画,长安多俗人,恐怕不能察觉公子高才。”

    孔秀又喝了一杯酒大笑道:“如果这幅画卖不出去,我们就回山东。”

    “您不是来给二皇子当先生来的吗?这样回去怎么成?”

    孔秀叹口气道:“当年董仲舒要把儒家献给刘彻,曾经说过,儒家这样的绝色美人,嫁给刘彻这样的小子亏了。

    我儒门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弄坏了,所以只能卖五百个银币,不过,这也是我们的底线,如果儒门连五百个银币都不值,我们不回家更待何时呢?”

    小青极度不愿去,可是,自家老公子是个什么人他太清楚了,不得已,磨磨蹭蹭的向院子外边走去,出了院子,他还能听到自家老公子还在嚎叫。

    “我要最美的女人……”

    梅香阁的老鸨子春娘,听到这声嚎叫之后,就斥退了刚刚退下来的两个妓子,对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低声道:“看好了这个穷酸,要是让他逃掉,唯你是问。”

    壮汉嘿嘿笑道:“且放心吧,他逃不掉,如果拿不出钱,就卖给煤矿当苦工,也要把钱还给我们。”

    眼看着壮汉守在了院子外边,老鸨子春娘这才来到前院。

    才出了月亮门,就看到那个穷酸的童子挡在路中间,好似正在等她。

    老鸨子脸上立刻堆满笑容走上去道:“小公子可是要会账?”

    小青冷冷的道:“我们没有钱了。”

    老鸨子脸色立刻变了,尖声道:“莫非要白嫖?”

    小青哼了一声道:“放心,我家公子不会少你一文钱,现在,把最美的美人给我家公子送过去。”

    老鸨子摊开手道:“有钱才有好姑娘。”

    小青解开腰上的钱袋,也不数钱,连着袋子一起丢给了老鸨子,老鸨子探手捉住钱袋,掂量一下道:“不够!”

    小青道:“先给这么多,我这就去赚钱。”

    老鸨子上下瞅瞅这个十三四岁大的小子笑吟吟的道:“你要怎么赚钱呢?知道你是人家的**,可是,长安城里可不允许这门子生意开张。”

    小青眼中寒芒闪过,探手捏住老鸨子的脖子,他身材与老鸨子想当,却把肥硕的老鸨子单手就给提了起来,老鸨子只觉得眼前一黑,舌头吐出来老长,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小青又把她放在了地上。

    老鸨子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却不害怕这个看起来力气很大的孩子,好不容易回过气来了,就扯着嗓子大声吼叫:”杀人啦……“

第一七零章我是来帮你的你要领情

    “就是这个样子……”

    云昭把孔秀在长安做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之后,钱多多的面色已经成了铁青色。

    “这样的狗贼……”

    云昭制止了钱多多的怒骂,饶有兴趣的对她道:“你就不关注他的那张画到底卖出去了没有吗?”

    钱多多强忍着怒火道:“卖出去了?”

    云昭叹口气道:“在孔秀被拉去长安县县衙的过程中,那幅画被卖出去了。”

    “谁买走的?”

    钱多多极为惊诧。

    “想要那幅画的人很多,有我外祖,有杨雄的祖父,有很多以前的官员,甚至连朱存极都参与竞争,最后,那一幅画卖了六千个银元。”

    钱多多听丈夫这么说,立刻就安静了下来,瞅着丈夫道:“这么说,咱们的外祖家得到了那幅画?”

    云昭点点头道:“没错,外祖父拿到了那幅画,还邀请孔秀进家里居住,被孔秀给拒绝了。

    钱多多皱眉道:“他也太自大了,这是在等我们夫妇两个登门呢。”

    云昭微微一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钱多多小心的瞄了一眼丈夫,见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就小声道:“不管玉山新学如何打压,儒家依旧存在,夫君要收了儒家吗?”

    云昭笑道:“那就要看儒家有没有自我改良,自我改革的本事了,反正八股文,我这里是不要的。”

    钱多多道:“要不然,妾身诏孔秀过来看看?这一次他不惜自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妾身要看看,这人是不是一个真的有本事的,如果孔胤植胆敢随便找一个混账来应付妾身,妾身一定要他好看。”

    云昭摆摆手道:“别怀疑,孔秀是如今孔氏硕果仅存的高人!也就是性子疏狂一些,否则,孔胤植早就把他推荐过来了。”

    “疏狂?能有多狂?”

    “孔胤植上书説他这个族叔,视礼法如无物,一旦性子发了,做出什么样的龌龊勾当都有可能。”

    “这样的人很适合当显儿的老师吗?”

    “不知道,就看这个人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性子了,不过,我以为应该可以,此人进入长安之后,第一时间就明确的告诉我们,他这一次是带着儒家来投诚的。

    还通过一幅画,告诉朕,儒家至今还是有很大影响力的,还通过自己怪诞不经的行为告诉朕,关于他的传闻都是真的。

    把利弊都摆在朕的面前,就看朕如何选择了。

    通过这一件事来看,这个孔秀恐怕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物,这样做对孔氏来说伤害最小,还把孔氏完全从皇子夺嫡的泥潭中拖拽出来,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朕安排的。

    基本上做到了正大光明四个字,也很符合儒家传统教义。”

    钱多多瞅着丈夫笑道:“您从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出来这么多内容?”

    云昭摇摇头,从身边取过一份文书丢给钱多多道:“看看吧,这是秘书监整理出来的意见汇总。”

    钱多多瞅着厚厚的文书,迟疑片刻,终究没有打开。

    云昭直接打开塞进钱多多的手里道:“好好看,这一刻就当你夫君是一个昏君,你是我最宠幸的一个狐媚子。”

    钱多多其实对于‘狐媚子’这个称号很是有些自得的,她也觉得自己是一个‘狐媚子’,如果没有这个名号,自己岂不是白长这么美丽了。

    五月的长安热浪滚滚。

    孔秀背着手饶有兴趣的瞅着繁华的长安。

    经历了昨晚那一场闹剧之后,孔秀显得更加轻松自得。

    这里不是长安最繁华的朱雀街,可是,河岸边上的酒家却多如牛毛,夏日里,很多穿的极为清凉的女子挥舞着小扇子不断地用娇媚的声音召唤行人,希望他们能进入自家的小店里歇歇脚。

    如今的长安,不仅仅有汉家女子在揽客,也有戴着小帽,用白纱遮蔽了半边脸庞的回回女子也在揽客,她们家的小铺子里虽然没有酒,却多了很多煮的稀烂,烤的喷香的羊肉。

    戴着白帽子的精干小伙子见客人停下了脚步,就会抓一把孜然丢在烤的流油的羊肉串上,香气四溢。

    偶尔还能听到一阵轻快地手鼓声,穿着彩衣的西域女子,踩着轻快地古点翩翩起舞,跳到热烈处,就会端出一碗碗红艳艳的葡萄酒,半蹲在地上献给客人品尝。

    小青觉得跟着自家老公子非常丢人。

    因为,老公子在遇到人家邀请品尝的时候,来者不拒,因此,从进入这条街,直到走出这条街,他家的老公子已经撑得不断打嗝,且微微有了些醉意。

    “你知道个屁,你家老公子我品尝的不是酒肉,而是煌煌大唐气象,吃一口肉便有半分月光入怀,喝一杯酒,就有三分豪气顿生。

    酒足饭饱之后,便可长眠在这长安市上,等待天子召唤。”

    小青皱眉道:“到时候您就能告诉天子你不上船,你是酒中仙?”

    孔秀摇头道:“不成,天子若是召唤,我一定会上船,且一定展露出我平生所学。”

    小青奇怪的看着自家的老公子道:“您不装糊涂了?”

    孔秀呵呵笑道:“盛世的模样已经出来了,在这个时候,我儒家,孔氏一定要积极参与进去,只有与皇家一起推出一个盛世,不论是儒家,还是孔门,才有继续留存下去的必要。

    否则,光吃老本,最后一定会吃进棺材里去。”

    小青见老公子似乎起来了谈性,就把两头驴子交给了一个殷勤出迎的妇人,扶着公子进入了这家只有七八张桌子的小店。

    一杯清凉的果子露下肚,小青低声道:“您不是说家里的那些人都是废物吗?”

    孔秀笑道:“不用压低声音说这件事,他们本来就是废物,皓首穷经的钻故纸堆,能弄出什么样的新学问来呢?

    老祖宗的东西已经被人钻研了好几千年,老祖宗想到的,他们说了,老祖宗没有想到的他们也说了,然后就混杂在一起都说是老祖宗说的。

    哈哈哈,咱们家的老祖宗就是这样被人捧上神坛的。

    十年前,我就开始钻研玉山新学,开始的时候,你家公子我是看不起这些东西的,待我抱着找茬的态度苦读了三年之后,沃终于发现这门学问的了不起之处。

    待我苦读六年之后,终于将玉山新学融会贯通,我有用了两年时间,将玉山新学向前推进了一步,最后又用了三年时间,才将我儒家学问与玉山新学融会贯通。

    小青儿,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正好到了可以进入玉山书院上院进学的时候,待我们到了玉山,你就去参加今年六月的玉山大考,展露一下你的才学,拿不到第一,你就去死吧。”

    小青又喝了一口果子露道:“你要是拿不到二皇子太傅这样地职位,你是不是也该去死?”

    孔秀摇头道:“蓝田皇廷没有太傅这一说,不过,我正好可以借助给二皇子授课的机会,与天子做一次交易,让他发现我新学的好处。

    从而给我儒家续命。

    说真的,论到教书育人一道,他徐元寿虽然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与我孔氏数千年的教书育人经验相比,他算不得什么。”

    小青点点头道:“也好,我去拿一个第一,先证明公子教书育人的本事,然后您就能干掉其余想要给二皇子当老师的人,继而独占二皇子。”

    孔秀哈哈大笑道:“不用说的这么阴鸷,儒门君子温润如玉,光明正大,我们如果不能展露气象万千,博大精神的儒学精神,便不足以匹配蓝田皇廷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

    玉山新学在侵吞天下,雄霸大明的时候很管用,论到教化万民,润泽天下,玉山新学的劣势就彰显无遗了。

    而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蓝田皇廷要的是天下稳定,要的是让百姓生活,政治体制回归正路,强盗理论,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极为不合时宜。

    如今的大明,百姓们一个个野心勃勃的,每个人都想要好的生活,都想要更多的财富,这股子精神气实际上就是云昭他们这群人刻意培养出来的。

    短时间内,确实等让大明百姓变得富裕起来。

    可是,如果人人求利,人人争先,这对一个追求稳定,并且希望万世永存的皇朝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利益的追求是有一定限度的,我们不可能无限度的富裕下去,当富裕不再是天下人第一追求目标的时候,王朝的危急也就到来了。

    再加上蓝田皇廷四面出击,四处掠夺,不论是乌斯藏,还是西域,亦或是倭国,还是朝鲜,安南,罗刹,他们都不可能安稳的。

    云昭不仅仅在国内培养百姓的傲气,他甚至在用一个又一个胜利来喂养他强大的军队,说真的,这些军队在国内的时候,他们还算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可是,一旦离开了大明国境,他们立刻就变成了一支支盗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小青儿,你难道没有发现,如今的蓝田皇廷的大军,与铁木真麾下的军队有几分相识吗?”

    小青啜饮着果子露不回答了,因为他发现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面目黧黑的大汉,正竖起耳朵倾听他家老公子的话。

    他原本想要把这个看起来很阴森的人撵走,但是,他衡量了好久,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这个本事,所以,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听公子吹牛。

    同时,他也早就看出来了,他家的老公子说话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他。

第一七一章这是一场关于子孙根的谈话

    “自以为是!”

    韩陵山将酒杯在桌子上顿了一下,参加进了孔秀的话题。

    孔秀嘿嘿笑道:“怎么又出来一个孔胤植一般的废物,明明心里想要的要命,却还想着给自己裹一层皮,好让外人看不到你们的尴尬。

    裹皮的时候倒是把全身都裹上啊,露出个一个没有遮盖的光屁.股算怎么回事?”

    韩陵山喝了一口酒道:“千年道德文章,一朝颜面尽失,你就不觉得难堪?孔氏在山东这些年做的事情,莫说屁.股露出来了,恐怕连子孙根也露在外边了。”

    孔秀大笑道:“你既然见过我的子孙根,可曾自惭形秽?”

    韩陵山笑眯眯的道:“这么说,你就是孔氏的子孙根?”

    孔秀听了笑的更加大声。

    “没错,有了这东西就能传宗接代,就能成不死之身,你且看看我这根孔氏子孙根可否挺拔,高昂,雄壮?”

    韩陵山笑道:“不过如此。”

    孔秀又一把将坐在对面喝果子露装路人的小青一把提过来顿在韩陵山面前道:“你且看看这根如何?”

    韩陵山瞅瞅小青稚嫩的面庞道:“你准备用这根子孙根去参加玉山的子孙根大赛?”

    孔秀哈哈笑道:“有他在,技压群雄不算难事。”

    韩陵山摇着头道:“宁夏镇英才辈出,难,难,难。”

    孔秀看着韩陵山道:“孔氏有弟子去了宁夏镇,每隔三年省亲的时候,会经受族中严格的考核,出题人便是我,有时候也会用宁夏镇的题目。

    你知道结果如何吗?”

    韩陵山笑道:”看样子是这小子赢了?不过呢,你孔氏子弟不论是在宁夏镇还是在玉山,都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

    孔秀道:“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他们以前学的东西不对,现在,我已经把改良之后的学问交给了孔胤植,用不了多少年,你蓝田皇廷上还是会站满孔氏子弟,对于这一点我非常肯定。

    做学问,从来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贫家子求学之路有多艰难,我想不用我来说。

    孔氏子弟与贫家子在学业上争夺名次,天生就占了很大的便宜,他们的父母亲族每个人都识字,他们从小就知道求学上进是他们的责任,他们甚至可以完全不理会农事,也不用去做学徒,可以一心求学,而他们的父母亲族会全力以赴的供养他读书。

    这些,贫家子如何能做到呢?

    现如今,不仅仅是我孔氏开始研究玉山新学,其余的读书世家也在孜孜不倦的研究玉山新学,待他们研究透了之后,不出十年,他们还是会成为这片大地的统治阶层。

    这一点,不是天子能改变的,也不是你们建造几所玉山书院能改变的,这是儒家数千年来教化的成果所表现出来的威力。

    就像现在的大明天子说的那样,这天下终究是属于全大明百姓的,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

    可是呢,士大夫是杀不死的,虽然天子用了趋虎吞狼的国策,利用李弘基,张秉忠以及各路盗匪将大明国土清洗了一遍,减缓了,你们所谓的旧文人入侵你们内部的时间,暂时纯洁了你们的队伍,那又如何呢?

    那些盗匪可以毁灭士大夫们的财富与肉体,可是,蕴藏在他们胸中的那颗属于士大夫的心,无论如何是杀不死的。

    他们就像春草,大火烧掉了,来年,春风一吹,又是绿满天涯的景象。

    大明天子就是看到了这个现实,才借着给二皇子选老师的机会,开始慢慢,有限度的接触儒学,这是天子的一次尝试。

    对于这个尝试我欢喜至极。

    因为我终于有机会将我的新儒学交给这个世界。”

    韩陵山举杯跟孔秀碰了一下酒杯道:“在陛下面前,就不要提子孙根的事情了,说不定钱皇后会躲在屏风后面听。”

    孔秀冷笑一声道:“十年前,到底是谁在众人围观之下,解开腰带冲着我孔氏上下数百人坦然便溺的?所以,我即便不认识你的面目,却把你的子孙根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

    跟你在一起,不谈子孙根难道要跟你谈学问?”

    韩陵山低头瞅瞅自己的胯.下,点点头道:“当时我骂的很是痛快。”

    孔秀冷笑道:“既然十年前骂的痛快,为何今日却处处忍让?”

    韩陵山道:“没法子,如今的大明有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发现一个就要保护一个,我也没有想到能从粪堆里发现一棵良才。

    如果现在处处跟你针锋相对,会让人家认为我蓝田皇廷没有容人之量。”

    孔秀笑了,重新跟韩陵山碰了一杯酒道:“有那么一些意思了。”

    韩陵山道:“孔胤植如果在当面,老子还会喝骂。”

    孔秀伸了一个懒腰道:“他以后不会再出孔氏大门,你也没有机会再去羞辱他了。”

    韩陵山笑吟吟的瞅着孔秀道:“你以后是孔氏的家主了吗?”

    孔秀的神情黯然了下来,指着坐在两人中间气咻咻的小青道:“他以后会是孔氏族长,我不成,我的性格有缺陷,当不了族长。

    再加上这孩子本身就是孔胤植的小儿子,所以,成为家主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你呢?”

    孔秀叹口气道:“既然我已经出山要当二皇子的先生,那么,我这一生将会与二皇子绑在一起,以后,处处只为二皇子考虑,孔氏已经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顺便问一下,托你来找我的人是天子,还是钱皇后?”

    韩陵山道:“是钱皇后!”

    孔秀皱眉道:“皇后可以随意驱使你这样的重臣?”

    韩陵山道:“你别忘了,钱多多除过一个皇后身份之外,她还是我的同窗。”

    “所以说,你今天来找我并不代表官方审查是吗?”

    韩陵山陈恳的道:“对你的审查是监察部的事情,我个人不会参与这样的审查,就目前而言,这种审查是有规矩,有流程的,不是那一个人说了算,我说了不算,钱少少说了不算,全部要看对你的审查结果。”

    孔秀道:“我喜欢这种规矩,尽管很冗长,不过,效果应该是非常好的。”

    韩陵山将最后一杯酒喝完,朝孔秀拱拱手就走了,他已经从孔秀这里得到了太多的消息,现在,该是求证这些消息的时候了。

    “这就是韩陵山?”

    小青瞅着韩陵山远去的背影问孔秀。

    此时,孔秀身上的酒气似乎一下子就散尽了,额头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即便是他,在面对韩陵山这个凶名昭著的人,也感受到了极大地压力。

    他擦拭了一把汗水道:“没错,这就是蓝田皇廷的重臣韩陵山。”

    “他身上的血腥气很重。”小青想了一会低声的稿。

    孔秀淡淡的道:“死在他手里的人命,何止百万。”

    “百万是形容还是具体的数字?”

    孔秀道:“恐怕是具体的数字,据说此人走到哪里,那里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局面。”

    “这种人一般都不得好死。”

    孔秀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为私利杀过一个人,为公,为国杀人,是公器,就像律法杀人一般,你可曾见过有谁敢对抗律法呢?”

    “我不喜欢你那个子孙根的形容,说的我们三人的会面就像是三根……”

    孔秀已经精疲力竭了,今天跟韩陵山的对话,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每一句,每一字都是在心中斟酌之后才说出来的。

    一个人啊,说谎话的时候是一点力气都不费,张口就来,一旦到了说真话的时候,就显得非常吃力。

    毕竟,谎话是用来说的,真话是要用来实践的。

    孔秀喜欢梅香阁的气氛,尽管昨夜是被老鸨子送去县衙的,不过,结果还算不错,再加上今天他又有钱了,所以,他跟小青两个再次来到梅香阁的时候,老鸨子非常欢迎。

    小青不明白老公子为什么在目的达成之后还要来梅香阁这种地方,不过,在发现孔秀又开始喝酒了,且情绪非常的低落,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肉光致致的美人儿围着孔秀,将他伺候的非常舒坦,小青眼看着孔秀接受了一个又一个美人从口中度过来的美酒,笑的声音很大,两只手也变得放肆起来。

    场面看起来非常的欢愉,小青却感受到一阵阵极为悲伤的气息。

    他知道,父亲跟这位族爷之所以会闹翻,为的恐怕就是今天。

    而这个天性烂漫的族爷,从今往后,恐怕再也不能随意生活了,他就像是一匹被套上枷锁的野马,从今后,只能按照主人的吆喝声向左,或者向右。

    韩陵山是可怕的,而云昭更加的可怕,不论族爷如何的才华横溢,在云昭面前,他都没有骄傲的资格。

    只能献出自己的才华,卑微的恭维着云昭,希望他能看上这些才华,让这些才华在大明熠熠生辉。

    现在,是这位族叔最后的狂欢时刻,从明天起,或者下下一个明天起,族爷就要收起自己桀骜不驯的模样,穿上行李箱里那套他从来没有穿过的青色长衫,跟十六个同样才华横溢的人为一个小小的皇子服务。

    想到这里,担心族爷醉死的小青,就坐在这座妓院最奢华的地方,一边关注着醉生梦死的族爷,一边打开一本书,开始修习巩固自己的学识。

    毕竟,他能不能拿到六月玉山大考的第一名,对族叔以后的动向非常重要。

第一七二章孔秀死了

    学问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能在一瞬间将一个流氓变成令人生畏的道德饱学之士。

    孔秀穿上那一袭青衫,简单的在头顶扎了一个发髻之后,配上他那张显得古拙的脸,以及标准的丹凤眼,就没有人能把他与昨夜那个与众多妓子大被同眠的浪荡子联系在一起了。

    他的手掌很大,十指细长,白皙,尤其是当这双手抓起画笔的时候,简直能迷死一群人。

    尤其是那些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的妓子们,更是看的如痴如醉。

    “我看那隐隐的青山,那里必定有溪流涌动,有清泉在石板上作响,落叶飘零之处,便是我魂魄的归宿……”

    对美色视若无物的孔秀,很快就在画纸上绘制出来了一座青山,一道流泉,一个枯瘦的士子,躺在清水横溢的石板上,像是在安眠,又像是已经死去了……”

    昨夜癫狂带来的疲惫,此刻落在孔秀的脸上,却变成了落寞,深深地落寞。

    “就在昨天,我把自己的魂魄卖给了权贵,换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没了魂魄,就像一个没有穿衣服的人,不论是坦荡也好,羞耻也罢,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人世间的一个过客,蜉蝣一般生命的过客。

    我的肉体是发臭的,不过,我的魂魄是芬芳的。”

    孔秀低声吟哦,在画纸上的那个落魄世子的肩膀上绘制上了两只蝴蝶,一只落在身上久久不愿离去,另一只在半空飞舞,像是在寻找香气最稠密的所在。

    “公子一点都不臭。”

    一个大眼睛的妓子将头埋在孔秀的肩颈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娇笑着道。

    孔秀瞅着怀里这个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的妓子,轻轻地在她的红唇上亲了一下道:“这幅画送你了……”

    说着话,就拥抱了在座的所有妓子,然后就微笑着离开了。

    小青牵着两头驴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驴子也同样没有什么好耐心,一头烦躁的昻嘶一声,另一头则殷勤的将头凑到公驴子的屁.股后面。

    今天他们要去玉山城。

    “两位公子若是要去玉山城,何不搭乘火车,骑驴子去玉山城会被人笑话的,小的就能帮二位购买火车票。”

    龟奴谄媚的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想要打一巴掌的冲动。

    尽管小青知道这家伙是在觊觎自己的驴子,不过,他还是认可了这种变相的勒索,他虽然在族叔门下当了八年的童子,却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就比旁人低贱一些。

    在某些时候,他甚至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豪。

    两头驴子换了两张去玉山的火车票,虽然说有些吃亏,孔秀在进入到火车站之后,还是被这里宏大的场面给震惊了。

    不论是火车站高大的彩绘穹顶,还是正趴在铁路上吭哧,吭哧喘气的火车,都给了他别样的感受。

    “这就是格物发展到极致的产物?”

    豪华的火车站不能引起小青的赞叹,但是,趴在铁路上的那头喘气的钢铁怪物,还是让小青有一种近乎魂飞魄散的感觉。

    “不,这仅仅是格物的开始,是云昭从一个大茶壶演变过来的一个怪物,不过,也就是这个怪物,创造了人力所不能及的奇迹。

    有了这道明证,任何小看,算学,格物,几何,化学的人最终都会被这些学问踩在脚下,最终万世不得翻身。”

    “我喜欢格物。”

    “不,你不能喜欢格物,你应该喜欢云昭创立的《政治经济学》,你也必须喜欢《法学》,喜欢《社会学》,甚至《商科》也要涉猎。”

    “我也喜欢算学,几何,以及化学。”

    “你没资格喜欢这些东西,你爹当初把你送到我门下,可不是要你来当一个……额……科学家。”

    师徒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广场,进入了高大的火车站候车厅,等一个身着黑色上下两截衣衫衣衫的人吹响一个哨子之后,就按照火车票上的指示,进入了月台。

    火车就在眼前,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油脂味道,喷吐出来的白气,化作一阵阵细密的水雾,落在人的身上,不烫,清清凉凉的。

    “族爷,这就是火车!”

    孔秀瞅着激动地小青点点头道:“对,这就是传说中的火车。”

    “他真的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吗?”

    “当然,只要有专门为他铺设的铁路,就能!”

    一同看火车的人绝对不止孔秀爷孙两人,更多的人,惊恐的瞅着眼前这个像是活着的钢铁怪物,口里发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赞叹声。

    坐在火车头上的火车司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从一个看着很精致的罐头瓶子里大大喝了一口浓茶,然后就扯动了汽笛,催促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们快快上车,发车时间就要到了。

    “呜呜呜……”

    火车头很大,蒸汽很足,所以,发出的声音也足够大,胆大如小青者,也被吓得跳了起来,骑在族爷的身上,惊恐的到处看,他从来没有近距离听过这么大的声音。

    不过,跟别人比起来,他还算是镇定的,有些人被吓得哭爹喊娘,更有不堪者,甚至尿了。

    孔秀很镇定,抱着小青,瞅着惊慌的人群,脸色很难看。

    “这是一个下马威!”

    孔秀咬牙切齿的道。

    好在小青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从族爷的身上跳下来,狠狠的盯着火车头看了一阵子,就被族爷拖着找到了火车票上的火车厢号,上了火车,寻找到自己的座位之后坐了下来。

    火车很快就开起来了,很平稳,感受不到多少颠簸。

    坐在孔秀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黑袍传教士,现如今,这个黑袍传教士惊恐的看着窗外飞速向后奔跑的树木,一边在胸口划着十字。

    “先生,你是耶稣会的传教士吗?”

    一句字正腔圆的拉丁话在南怀仁的耳边上响起。

    南怀仁惊奇的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正冲着他微笑的孔秀身上。

    “先生,您居然会说拉丁语,这真是太让我感到幸福了,请多说两句,您知道,这对一个离开家乡的流浪者来说是何等的幸福。”

    南怀仁一张口却是一口流利的京城话。

    “玉山之上有一座光明殿,你是这座寺庙里的僧侣吗?”

    孔秀继续用拉丁语。

    南怀仁继续在胸口划着十字道:“是的,我是来汤若望神父这里当见习神父的,先生,您是玉山书院的博士吗?

    我听说玉山书院有专门教授拉丁文的老师,您是跟汤若望神父学的拉丁语吗?”

    孔秀摇摇头道:“不,我不是玉山书院的人,我的拉丁文是跟马尔蒂尼神父学习的,他曾经在我家居住了两年。”

    南怀仁听到马尔蒂尼的名字之后,眼睛立刻睁的好大,激动地拉住孔秀的手道:“我的基督啊,我也是马尔蒂尼神父从意大利带过来的,这必定是圣子显灵,才能让我们相遇。”

    孔秀笑道:“来大明的传教士很多吗?”

    南怀仁激动地道:“这里是一片文明之地,也必定是一片被基督庇佑之地,这里人口众多,人民慈善,是最好的传教地。

    我们这些基督的追随者,怎能不将基督的荣光播洒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呢?”

    孔秀笑道:“但愿你能如愿以偿。”

    南怀仁也笑道:“有基督在,必定如愿以偿。”

    一个时辰之后,火车停在了玉山城火车站。

    孔秀礼貌的跟南怀仁告辞,在一个青衣仆人的带领下径直走向了一辆黑色的马车。

    云旗站在马车边上,恭敬的邀请孔秀两人上车。

    能直接站台上的马车几乎没有,只要出现一次,迎接的一定是大人物,南怀仁的目的地是玉山站,所以,他需要更换火车继续自己的旅行。

    他站在月台上亲眼看着孔秀两人被马车接走,非常的感慨。

    “这一定是一位尊贵的爵爷。”

    云氏内宅里,云昭依旧躺在一张躺椅上,云琸骑坐在他的肚皮上,父女挤眉弄眼的说着小话,钱多多急躁的在窗户前边走来走去的。

    “你应该放心,孔秀这一次就是来给我们家当奴仆的。”

    云昭将云琸的手从嘴里吐出来,见钱多多如此焦躁,就出言安慰她。

    “你确定这个孔秀这一次来我们家不会摆架子?”

    “不会,孔秀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了。”

    “既然如此,他先前跟陵山说话的时候,怎么还那么傲气?”

    云昭撇嘴笑道:“你从那里听出来的傲气?怎么,我跟陵山两人只从他的口中听到了无尽的哀求?”

    “哀求?”

    “没错,就是哀求,这也是一向牙尖嘴利的陵山不跟他一般见识的原因,他的一番话将孔氏的处境说的清清楚楚,也把自己的用处说的清清楚楚。

    之所以要说的这么干净,就是担心我们会有别的忧虑。

    孔秀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是他们孔氏最后的机会,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孔氏门楣将会迅速衰落。”

    “他真的有资格教授显儿吗?”

    云昭叹口气,亲了闺女一口道:“这一点你放心,这个孔秀是一个难得的学贯中西的饱学之士!”

第一七三章有教无类才是大事

    钱多多停下脚步,看着丈夫道:“我怎么觉得味道不对?”

    云昭瞅瞅闺女白嫩的小手道:“没什么问题,很干净。”

    钱多多靠着云昭坐下来,将眼睛几乎抵在丈夫眼睛上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人家要干什么,你就答应人家干什么?

    另外,你那么多的爪牙都去了那里?

    韩陵山真的那么容易被人说动?

    还有,我们现在的体制,对孔氏来说其实是有利的。

    就像孔秀所说,这几年还不明显,等到孔氏子弟真正熟悉了新学之后,他们的一心向学的能力,远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可比的。”

    云琸嫉妒的分开爹娘,将自己的小脸放在爹娘之间,冲着他们一阵傻笑。

    云昭想了一下,取过一份文书递给钱多多道:“看看这个。”

    钱多多打开文书瞅了一眼就奇怪的道:“六年义务教育法?”

    云昭点点头道:“本来应该是九年的,可惜,一般人家根本就养不起一个吃闲饭吃到十六岁的娃子,没法子,只好改成六年义务教育。

    这是我大明,第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强制性法令。

    也就是说,从明年起,凡是大明国土上七岁的孩子都必须全部彻底的进入学堂,必须学满六年。”

    钱多多惊叫道:“我们根本就做不到。”

    云昭瞅着钱多多笑道:“不劳而获者在大明没有立足之地。”

    “不劳而获?你是说……”

    钱多多猜到了丈夫到底要干什么,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云显会有四十个同窗,还会有一百六十个同校同窗。”

    “我儿子只是这十六个先生要教授的两百个学生中的一个?”

    “没错啊,这个学校的科目与玉山书院下院要教授的科目完全一样,如果这些先生有本事,他们就可以把这两百个孩子一路从蒙童教授到大学。

    如果这些孩子的成就能达到玉山书院教授的成就,再立一家皇家书院有何不可?”

    钱多多瞅着自己一脸平静的夫君,身子软软的倒在床上呻吟一声道:“天啊,你不是要逼死这些儒生,而是要逼死徐先生他们。”

    云昭将闺女云琸放在钱多多怀里让她抱着,然后才淡淡的道:“儒家对统治者的态度是一贯的服从,即便我们已经对他们进行了残酷的压迫,他们依旧一如既往的温顺。

    无数代的王朝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只是到了我这里,我有些看不上,他们如果不改良,我是不会用的。

    现在,机会来了,我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必须证明自己在教书一道上有所建树,然后才能进入蓝田皇廷。

    只有让他们全体加入了,我才能完成我全民开启明智的计划。

    如今之大明的弊病,不在于缺衣少食,这个我们可以在两年内解决,不在于外敌入侵,所有的敌人已经被我们赶走了,不出两年,大明国境之内,将看不到一个敌人的影子。

    这两项重任,我们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八成。

    现在,未雨绸缪之下,开启民智就成了首要的重任。

    我已经给了徐先生他们三年的时间,他们却固守着一个玉山书院,多年以来,从教育上向外扩张这件事,他们毫无兴趣。

    我拆分玉山书院去了宁夏镇,拆分玉山书院的先生去了各个大城市,这本该是新学急速扩张的一个最好的时机,可是呢?

    他们依旧沉湎于教导精英,沉湎于守着玉山书院这一亩三分地不思进取。

    这让我何等的失望……

    大明需要精英,可是,我更需要开启全民的民智。

    由少数精英统治的国家,贵族,阶级这东西迟早会降临,他不会因为这些人出身于玉山书院就有什么改变。

    我相信,在我活着的时候,他们翻不了天,可是,我死之后呢?

    多多,该来还是会来,这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你莫要忘记,徐元寿先生一群人,他们其实也是旧文人。

    这么些年以来,我们不断地改革社会,可是,我们所有人都忽视了一个黑点——那就是玉山书院!

    如今的玉山书院已经成了培育官员以及特殊阶层的温床。

    这是不成的。

    老子来到大明,要的可不是当皇帝这么简单,老子要的是从根本上解决华夏一族长久以来的弊病!

    从秦始皇统一华夏开始,我们就在一个怪圈中不断的旋转,秦与汉没有差别,就连律法都几乎是相同的,所以灭亡的模样也差不多。

    以后的皇朝也是如此,唐皇朝已经极为强盛了,可惜,仅仅一场叛乱,就把这辉煌的时代给彻底埋葬了……

    华夏皇朝越是强大,他灭亡的时候就越是惨烈,带来的后果就越发的酷毒。

    三国战乱,五胡乱华,战乱南北朝,蒙古入侵,若大明没有我,最有可能侵占这片大地的人将是——多尔衮!

    这片土地又会迎来一个黑铁时代。

    现在,我并没有受旧文人的影响,韩陵山,钱少少,徐五想,段国仁,张国柱,韩秀芬,以及我们那些最亲密的兄弟姐妹们心中还只有我们华夏一族,只有天下百姓。

    这个时候,你夫君我是最强大的时候。

    这件事一定要尽早来处理,处理的晚了,我会担心我没有了这样的魄力。”

    钱多多哆嗦着道:“这会引起大乱的。”

    云昭瞅着钱多多平静的道:“能乱到那里去呢?”

    钱多多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钱少少,韩陵山,徐五想,杨雄……这些人了。

    “他们去做准备了?”

    “已经准备了一年了。”

    “夫君,不会出事吧?”

    “不会,徐先生他们必须接受这个结果。”

    “能不能缓缓,妾身去找徐先生他们谈谈。”

    “没时间了,明日的《蓝田日报》上就会刊登这份文书,秘书监也已经刊印了足够的教材,且已经分发到了各个县,很快就有无数的学堂拔地而起。

    徐先生他们能接受要接受,不能接受也必须接受。”

    钱多多抱起云琸,颤抖着对云昭道:“夫君,再想想,今晚我去跟冯英睡,您自己一个人多想想。”

    云昭瞅着狼狈逃窜的老婆,笑着自言自语的道:“皇帝还真他娘的无情啊——”

    清晨下了一场小雨,太阳出来的时候显得冷冷清清的。

    玉山城跟以往一样开始了他新的一天。

    无数人打着哈欠从家里走出来,该去官府上班的上班,该去做生意的做生意,一些不大的孩子从人群里挤出来,一路狂奔着散向四面八方。

    一边跑一边喊:“看报了,看报了,好消息,好消息,从明年起,将施行六年全民义务教育啦。”

    一些正在匆匆行走的官员纷纷停下脚步,从报童手中买到了报纸之后,就迅速打开了看了一下,只见头版头条上用最大的字体印着——关于施行六年全民义务教育的若干规定。

    看完这个消息之后,很多人第一时间先是转头看向了白雪皑皑的玉山,然后叹口气,继续去上班。

    得到这个消息的平民百姓却显得喜气洋洋的,有了这条律法之后,自家的孩子不论愚蠢还是聪慧都必须走一遭学堂,且必须在里面待够六年。

    孩子上学这件事,对于关中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必须的事情,最聪明的孩子会进入玉山书院,次一等的孩子会进入各个大作坊开的学徒学校。

    不管是哪一个学校,都必须保证傻孩子进入了,能识文断字的孩子出来。

    徐元寿大清早就拿到了这份报纸,看过之后沉默良久,最后长叹一声,对仆人道:“去告诉校委会,我们马上召开全校教师会议。”

    仆人去了不长时间,玉山书院的钟声就响了起来,凡是看过报纸的先生们,一个个阴冷着脸,纷纷离开了办公室,向书院最大的会议室走去。

    没有看过报纸的先生,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原本欢愉的脸色也立刻变得阴冷,不再说话,跟着众人去了大会议室。

    今天的《蓝田日报》秘书监特意多刊印了十万份,即便是早有准备,不到中午时分,所有的报纸已经被抢购一空了。

    居住在一家旅馆的孔秀自然也拿到了一份。

    看过报纸标题之后,脸色大变,一双手死死地捏住桌子,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道。

    桌子被他在不知不觉中抬了起来,等胸中翻腾的这股气消散之后,他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面向云昭大书房所在地,连连叩首,每一下都极为虔诚。

    张国柱的桌面上也出现了一份这样的报纸,他看了一眼就对秘书道:“拿下去吧,把今天要批阅的文书拿来,趁着没有人来我这里之前,我要把这些文书都批阅完。”

    黄宗羲人在玉山书院,也听到了钟声,他踌躇再三,最终没有进入会议室,而是来到火车站,买了最早一班的火车票下了玉山。

    “看看吧,这是陛下与国相府做出的最新决策!”

    徐元寿的声音还是那么清越,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坐在座位上开始闭目沉思。

    小青看着族叔血迹斑斑的额头,不解的道:“云昭说了什么?”

    孔秀看着小青哽咽着道:“陛下,想不到陛下的心胸宽阔至此。”

    小青重新看了一眼报纸道:“这与我们何干?”

    孔秀眼眸中蓄满泪水,仰头看着天道:“老祖宗,您一生追求的”有教无类“将要真正实现了。”

第一七四章比预想中要好

    云昭的基本盘在关中。

    只有关中百姓在这个时候才诚心诚意的认为云昭是他们的皇帝。

    离开关中,大明百姓对云昭的感觉就是恐惧大于尊敬,更谈不到爱戴。

    这跟蓝田皇廷与历朝历代在开国时候的做法不同有关。

    任何一个朝代在开国之初,都会施行轻徭薄赋,大赦天下,与民休息的策略。

    云昭没有这样做。

    关在监狱里的罪囚他并没有一股脑的都放出来,除过少部分被冤枉的案子得到更正之外,其余的罪囚还是罪囚,并不会因为改朝换代了,就有什么变化。

    即便是在朱明王朝极为腐朽的年代里,监牢里的坏人也远远比好人多。

    没有想象中全监牢里全是好人的景象。

    土地重新分配之后,税赋却没有变化,甚至比朱明时期还要多一些。

    实际上,崇祯皇帝末期,他已经接连下发了好多份减免税赋的文书,也下达了多次罪己诏,他想用这种方法让百姓们重新爱戴他这个君王。

    可惜,即便他已经把税赋减免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天下百姓依旧不喜欢他这个皇帝。

    因为,土地全在大地主,士人,以及宗亲,官员手中,这些人本来就不纳税,所以,他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较高的税赋有助于土地开垦,有利于百姓们开垦,种植更多的土地。

    所以,蓝田皇朝的恩典对于百姓也是非常有限的。

    只不过,官府对他们的帮助多了,比如兴修农田水利,提供良种,提供耕牛,农具……当然,这些东西都要钱,虽然到了秋里才收,可是,这样做了之后,就没办法收揽人心了。

    普通百姓的心上层人一般没办法理解,即便他们知晓,借用官府的耕牛农具,远比租用同乡人家的便宜,他们还是坚持认为,只要你收钱了,那就不欠人情。

    如今的蓝田官府,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最大的地主,因为他们干的事情就是地主老爷才能干的事情,敬而远之是常态。

    而蓝田官府,也没有爱民如子的心态,张国柱带着人用了两年时间,制定了一套严密的办事流程,没有留给地方官府太大的自由发挥的余地。

    云昭一直认为,华夏社会其实就是一个人情社会,而在一个人情社会里面,就绝对做不到绝对公平。

    事实上,任何社会也做到绝对公平,只能说一个由条例,法规组成的社会,能相对公平一点。

    “云昭操之过急了。”

    钱谦益看过报纸之后,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而是有些忧愁的看着柳如是,还哀叹一声。

    柳如是道:“这对老爷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钱谦益皱眉道:“我们还是被云昭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从今天起,我们与徐元寿一干人就成了生死仇敌。”

    柳如是道:“老爷难道准备抽身回虞山?”

    钱谦益摇头道:“这一次没退路了,这很可能是云昭给儒家最后一次出仕的机会,如果退缩了,那就真的会万劫不复!”

    柳如是道:“没有和解的可能吗?”

    钱谦益摇头道:“这是云昭的平衡之道,即便是我们与徐元寿想要和解,云昭也不会允许我们和解的,只有我们与徐元寿争斗起来,云昭才能左右平衡,占到最大的便宜。

    呵呵,帝王的平衡之术,想不到云昭也玩弄的如此纯熟。”

    “既然如此,老爷以为云昭为何会这样做?妾身不相信,他一个强盗,能真的理解什么叫做有教无类。“

    听柳如是这样说,钱谦益摇摇头道:“云昭这个强盗与你想象中的强盗不同,他们家当了上千年的强盗,那么,也就能被称之为世族大家了。

    当强盗上千年,也当了上千年的强盗头子,再愚笨的家族,也能从上千年的经历中间悟到几分道理。”

    说到这里钱谦益又呵呵笑了一声道:“乐羊子妻都说志士渴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一个妇人都能明白的道理,我却没有办法做到,大是惭愧啊。”

    柳如是叹口气道:“云昭这股子盗泉太大了,嗟来之食也给的霸道,容不得老爷拒绝。”

    钱谦益哈哈大笑道:“所以,识时务者为俊杰!”

    柳如是瞅着干笑的钱谦益一言不发,将自己的冬瓜儿抱在怀中,轻轻地摇晃着,她觉得自家老爷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好选择的。

    昔日江南的各个学社,已经被云昭打击的七零八落了,在江南,蓝田依旧执行的是军管政策,只要是文人,就没有喜欢军人打交道的。

    不是因为道理说不通,而是,这两种人的思考路径根本就不一样。

    蓝田军人在江南的风评还好,没有表现出贼寇的本性,却也不是人们希望中的那种可以欢迎的秋毫无犯的军队。

    总体上,不论是蓝田官员,还是蓝田军队,对江南人的态度多少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在里面。

    这样的场面就很恐怖了。

    从根源上来说,这很可能也是蓝田皇廷对江南人的看法。

    不阴不晴的天气才是最让人感到压抑的天气,因为,它既能落下瓢泼大雨,也能瞬间晴空万里。

    这样的环境快要把江南士子逼疯了。

    而江南的百姓们却似乎对这种氛围没有什么感受,在他们看来,不论皇朝如何更替,他们都是要缴税的。

    徐元寿再次来到云昭的书房里。

    他的表情很是平静,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如丧考妣,只是平静的将一份文书放在云昭的桌案上道:“陛下的宏愿实现起来有很大的困难。”

    云昭吩咐张绣给徐元寿端来的茶水,示意先生自便,然后就拿起那份文书仔细的研读起来。

    他整整看了一柱香的时间,才看完了这份薄薄的文书,然后将文书放在桌案上,捏着睛明穴揉搓了两下道:“先生把这件事看的太轻松了。”

    徐元寿瞅着云昭“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陛下有教无类的愿景比老臣在文书中所列的更加宏大不成?”

    云昭笑道:“有教无类的意思就是说,只要是我大明子民,一个都不该落下。”

    徐元寿摇头道:“这不可能。”

    云昭笑道:“生而为人,凭什么别人有的权力,他们就不能有呢?”

    徐元寿叹口气道:“老臣知晓,你对我们很失望,可是,你也要明白量力而行的重要性,就大明目前的状况,我们只能因材施教,挑选一些聪慧者重点进行教育。

    必须要拔高大明人才的高度,然后才能考虑人才的广度。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你该明白,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太着急了。”

    云昭瞅着徐元寿笑了,然后道:“听说昔日女娲抟土造人的时候,最先用手捏出来的人便是帝王,接着捏成的土人便是王侯将相,后来,女娲娘娘嫌弃这样造人的速度很慢,就不再细致的捏造泥人了,而是用一根树枝饱蘸泥浆,用力的甩……

    这些被甩出来的泥点最终成了庶人。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到底是谁编造的,用心何其的恶毒。

    这些年来,玉山书院在源源不断的教授学生,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做到有教无类,后来,当玉山书院的先生们开始向大明的州府下令,要求他们推荐地方上最好学,最聪慧的孩子进玉山书院的时候,事情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先生觉得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变化吗?”

    徐元寿叹口气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云昭哈哈大笑道:“便是这个道理,先生想过没有,如果朕容忍这种局面继续下去,会是一个什么后果吗?”

    徐元寿道:“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强者拥有所有,弱者一无所有。”

    云昭瞅着徐元寿道:“既然先生什么都懂,那么,为何还会对我开启全民民智的旨意如此反对呢?”

    徐元寿皱眉道:“不是反对陛下的旨意,而是陛下的旨意根本就行不通,大明原有一千四百二十七个县,陛下驭极以来,大明又增添县治一百二十三个,如今共有一千五百五十个县。

    为完成陛下愿景,不多说,在现有的基础上每个县增加十座学堂不算多吧?

    陛下可曾算过,要增加多少国帑支出吗?”

    云昭笑吟吟的瞅着徐元寿道:“不多,大概需要一万万三千七百万银币。”

    徐元寿瞅着云昭的眼睛道:“陛下,真的不多吗?”

    云昭笑着摇摇头道:“不多,真的不多。不仅仅如此,朕还要在同时设立同样数目的施药局。”

    “陛下有这么多钱吗?”

    “有!”

    徐元寿长吸了一口气道:“中华元年,蓝田皇廷共收到税赋两万万八千万银币,其中实物税赋占据了三成,陛下要拿出国帑的一半来做到有教无类吗?”

    云昭点点头道:“这方面其实无须先生多虑,张国柱那里有详细的拨款计划,与建设计划,各级官员也有非常详实的布局。

    这是他们要关心的事情。

    我只问先生,玉山书院能否走出目前志得意满的局面,参与到这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大业中来呢?”

第一七五章稳定就是胜利,其余不足论

    徐元寿走了,走的时候身体有些佝偻,出门的时候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虽然没有摔倒,却弄乱了发髻,他也不收拾,就这么顶着一头乱发走了。

    这一次,云昭没有送。

    既然已经把这个老人家的心伤透了,这时候再假惺惺的去送别,只会让人更看不起。

    独木不成林的道理云昭还是知晓的,徐元寿也是知晓的。

    云昭这一次的作为本身就不是什么太深奥的事情。

    皇帝想要更多的学堂,想要更多能识字的人,而玉山书院没有做到。

    或者说,徐元寿这些人更趋向于培养高级人才,他们认为知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对于国家的统治似乎更加有利。

    事实上不仅仅是徐元寿这么想,全天下的读书人其实都是这个想法,从大儒到落魄书生,他们虽然地位不同,但是,目标是一致的。

    那就是维持自己的特权。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只有这一种解释,后世人胡乱断句,强行改变这句话的含义,认为读书人的心不会这么恶毒,那才是在给读书人脸上贴金呢。

    比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添加了两个标点之后,这句话的含义立刻就从恶毒变成了慈悲心肠。

    云昭来到大明之后,对读书人最终的看法就是——他们其实都不算什么好人。

    不论他们表现的如何仁慈,悲悯,使用起那些不识字的奴仆来,同样顺手,压榨起那些不识字的农夫来,同样恶毒。

    要知道朱明王朝初期,朱元璋制定的国策对农夫是有利的,就是这群读书人,在漫长的执政过程中,将朱元璋这个乞丐,农夫,盗贼制定的国策修改成了为他们服务的一种工具。

    站在谁的立场就为什么立场说话,这是人的本性。

    脱离了自己阶级为底层阶级服务的人,在云昭看来都是圣人,是一个个超脱了低级趣味的人。

    云昭没有办法让这种圣人层出不群的出现在自己的朝堂,那么,干脆,全大明人都变成一种阶级算了。

    这个方式最早起自于云昭当驻村书记的时候,在那里,他发现,想要在农民中间扶持先进,然后希望先进带动后进一起发展,纯属扯淡。

    总有无数双手只想着把先进从高出拉下来,而那些先进人物,在爬到高处之后,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脱离现有的环境。

    所以,云昭的很多工作,就是从整体发展这个思路出发的,这样会很慢,但是,很公平。

    尤其是在国家公器刻意向某一类人群倾斜之后,对其余的种类的人群来说,就是不公平,是最大的伤害。

    云昭知道,在现在这个时刻,他不关心屁民的话,就没人在乎他们的未来。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从云氏大宅看过去,再配上美酒佳肴之后,月亮的嫦娥似乎都在翩翩起舞,这该是一个完美惬意的初夏傍晚,但是,从湖北沔阳府景陵县上洼村看上去就很不妙了。

    一个个肚皮如鼓的人绝望的躺在大月亮底下,晒月亮,据说,这样可以赶走他们身上的病魔。

    这些人除过肚皮高高鼓起之外,四肢瘦弱如柴,从粪门处不断地有黄水流淌出来……

    云昭举杯邀月饮酒,酒色殷虹如血。

    “《易经》上说的是对的,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循环方能生生不息,对我来说,玉山书院就阴,改良之后并且按照我们制定的课本去教书的儒家弟子便是阳。

    没有了玉山书院,儒家子弟就会生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来,没有了这些儒家弟子,玉山书院就会变得很懒惰。

    如今,他们两个相辅相成,才能成就我期望的大业。”

    钱多多抱着云琸笑道:“就是徐先生可怜了一些。”

    冯英摇头道:“帝王无亲。”

    钱多多不满的道:“你喜欢抱着一个对你无情无义的人睡觉?”

    冯英道:“你这是不讲理啊。”

    钱多多怒道:“我要是跟你们都讲理,我待在这个家里做什么?早毒死你一千遍了。”

    冯英探手捏住钱多多的脖子道:“我如果不讲理,你早就被我打死了一千遍了。”

    云昭将冯英的手从钱多多的脖子上拿下来,无奈的道:“还能不能好好地混日子了?”

    冯英松开了钱多多干脆豪横的坐在云昭的腿上,对钱多多道:“夫君是皇帝,要尽量不跟别人讲理才对。”

    钱多多瞅着冯英冷笑一声道:“不在大书房,他就是我的夫君,被窝里有情有义才是好的。”

    眼看着两个婆娘越说越不像话,云昭就抱着云琸去了书房,让这么小的孩子跟这两个疯婆子待在一起,后果堪忧。

    桌案上还摆放着赵国秀呈上来的文书。

    湖北沔阳府景陵县爆发了急性大肚子病,两个月的时间内死亡一千三百余人,前期奔赴景陵县防疫的赵国秀通过显微镜发现了一个让云昭心惊胆战的东西——血吸虫。

    对于血吸虫病,云昭是清楚地,当初,他在乡下的时候,这个病已经从记录上消失了几十年,可是,在现实中,这个病依旧时有发现。

    在西北这个没有血吸虫病生存的土壤上,云昭也被拉去好好地学习了一下这种病,预防,比什么治疗都管用。

    以前,如果关中一次性的非正常死亡一千多人,云昭一定会痛彻肝肺,一定会全力以赴。

    现在不一样了,尽管已经中华一年了,大明各地的非正常死亡人数依旧是一个让人很无语的数字。

    仅仅被老虎吃掉,咬死的就有上千人,被熊猫抓死,咬死的人也在百人左右。

    所以,死于血吸虫病,在云昭桌案上厚厚的一摞子文书中,并不显眼。

    出了事情,解决事情就是了,这是云昭能做的唯一的事。

    所以,云昭叹息了一声,就把文书放回去了,赵国秀已经去了……

    徐元寿离开他的大书房之后就去找了钱谦益。

    这是文书最上面的报告上说的事情。

    张绣知道皇帝目前最在意什么,所以,这份白色的手抄文书,放在其余颜色的文书上就很显眼了,保证云昭能第一时间看到。

    云昭看到了,却没有理会,随手揉成一团丢纸篓里去了,到了明天,他纸篓里的废纸,就会被秘书监派专人送去焚化炉烧掉。

    云昭不想猜疑徐元寿,一点都不想。

    因为只要猜疑了一个人,那么,他将会猜疑无数人,最后弄得任何人都不相信,跟朱元璋一样把自己生生的逼成一个窥探大臣隐私的变态。

    天上的月亮白晃晃的,坐在外边不用点灯,也能把对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既然陛下已经这么决定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你该做的事情,没必要再来找我报备一次。”

    徐元寿喝了一口酒,没有看钱谦益,而是瞅着抱着一个婴儿坐在石榴树下的柳如是。

    “那是我的妾室,徐公如此目不转睛的看,多少有些失礼吧?”

    钱谦益并不生气,只是嘴上不饶人罢了。

    徐元寿瞅着钱谦益道:“这不是你最骄傲的一件事吗?现如今怎么由矫情起来了呢?”

    钱谦益呵呵笑道:“我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的大度,开明,更没有想到你徐元寿会如此轻易的同意陛下的主张。”

    徐元寿冷笑一声道:“你都说他是陛下了,我为何要反对?”

    钱谦益轻声道:“从那份诏书刊发之后,世界将从此变得不同,以后读书人会去耕田,会去经商,会去做工,会去赶车,会去干世上有的任何事情。

    如果这个场面真的出现了,徐公以为如何?”

    徐元寿笑道:”这就是陛下想要的结果,会耕田的农夫到底会容易接受那些农学官员研究出来的好东西,读书人去经商,说不定就会改良一下商贾贪婪无耻,这个局面。

    读书人去做工,就能看懂更多的图样,做出更好的东西来,至于读书人赶大车,他一定是最早熟悉大明道路法规的人,没什么不好。“

    钱谦益大笑道:”我就拍以后那句——你家都是读书人,会从恭维变成一句骂人的话。”

    徐元寿道:“这是你要极力避免的事情,如果你教出来的学生还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到时候莫要怪老夫这个总学政对你下黑手。”

    钱谦益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推到徐元寿面前道:“这是孔秀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教学之法,老夫以为已经很周全了,徐公可以推荐给陛下观瞧。”

    徐元寿摇头道:“课本已经确定了,虽然是实验性质的课本,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你们就莫要费心去更正陛下的意图。”

    钱谦益收回那本书,叹口气道:“我们只能在螺蛳壳里做当场了,束手束脚的不好啊。”

    徐元寿喝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道:“你的小妾不错,很美,看样子你没有把她送给我的打算,这就走,不过,临走前,再对你说一句。

    不要忤逆陛下,千万不要忤逆陛下,陛下此人,一旦下定了决心,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障碍,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清理掉。

    你不要认为这是一次你施展政治报复的机会。

    记住了,你给陛下的一定要是陛下想要的,别给陛下惊喜,陛下最讨厌的就是他妈的惊喜。”

第一七六章财富?负担?

    徐元寿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云昭最讨厌,最恨的就是他妈的惊喜!

    作为皇帝,就该万事了然于心,不论别人做了天大的事情,到了皇帝这里都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不是被臣子做的事情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还傻了吧唧的夸赞。

    这表示事情已经脱开了皇帝的掌握,这非常不好~。

    不过,这指的是一般情况下,毕竟,大明人太多,一年下来总能给云昭制造那么几件让他吃惊的事情。

    比如孔秀,与孔胤植。

    “儒孔氏开放孔丘,孔林是什么意思?”

    今日,是云昭第一次接见孔秀,他还以为这该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没想到,此人自从进入了大书房之后,一举一动都非常符合礼的规范。

    并且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回禀陛下,孔丘非孔氏一族之孔丘,虽为孔氏之祖,也是天下学宗,数千年来,孔氏独占孔丘,以孔丘之名享尽荣华富贵,现如今,到了该把孔丘还给天下人的时候了。”

    “这是你孔氏全族的想法?”

    “回禀陛下,陛下若要施行有教无类的全民教育,离不开孔丘!”

    孔秀的话虽然说的有些骄傲。

    但是,这个属于孔氏的骄傲,云昭是认的,孔圣人之名,不是云昭这个帝王可以随意褒贬的,甚至于,他的功过在天,在地,且已经深入人心。

    在皇朝,也只有大成至圣文宣王可以与皇帝平起平坐。

    对于这个元朝皇帝加封给孔夫子的封号,云昭也必须认。

    因为,这个封号所宣示的功劳,与他如今想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

    《史记·孔子世家》曰:“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又提到:“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

    所以,真正将孔夫子推到这个高位的最主要原因是——教育上首倡有教无类及因材施教,打破贵族垄断知识之局面,故后人尊为万世师表及至圣先师。

    面对不卑不亢的孔秀,云昭也没有立刻对孔胤植要把孔夫子变成国家教育体系的一部分的建议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这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

    即便是要接收,也是一向极为浩繁的工程,绝对不是两人随便说两句,就完成交接,这是对孔夫子的不尊敬,也是对云昭这个自称是读书人的皇帝的不尊敬。

    “朕听闻,先生胸中的学问浩若繁星,乃是人中之龙,不知此次屈就二皇子云显的先生,先生可否感到屈才?”

    孔秀拱手道:“如果只教育二皇子一人,屈才是一定的,如果教导天下人,孔秀可以勉为一试。”

    云昭瞅着大言不惭的孔秀道:“很多时候朕都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好的皇帝,可是朕的先生,与大臣们总是觉得这么说不妥,先生以为如何?”

    孔秀再次拱手道:“如果陛下能把比您好的皇帝全部杀掉,您就是最好的一位皇帝,若有后来的皇帝依旧比您好,一同杀之,杀五百,陛下必定是千古一帝。”

    云昭点点道:“看来,在你眼中,比朕好的皇帝还有好多,甚至有五百之多,不过,你说全杀掉?这与孔福宗的仁恕之道相去甚远啊。”

    孔秀皱眉道:“夫子只说“仁”,何时说过“仁恕”?尤其是‘恕,’陛下读书还是有些不求甚解。“

    听孔秀这么说,云昭就不由自主的把身子向前倾一下,饶有兴趣的道:“先生说的很对,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确实没有说过什么“仁恕”。”

    孔秀再次拱手道:“孔曰成仁,仁必有前提,孟曰取义,义必定有后缀。不明这两点者,不足以说”仁义”。

    云昭鼓掌大笑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这一番话是出自孔夫子之口,还是出于先生之口。”

    孔秀皱眉道:“《论语》出自孔夫子之口,却是他的弟子们整理出来的,不足以还夫子原意,陛下当知晓邹忌当年讽齐王纳谏之言,那么就该知晓,夫子的语言被弟子整理之后就会出一些偏差。

    后来又经过后人无数次编纂之后,与夫子原意的偏差有多大,陛下应当明白,孔丘并非完人,经过人们数千年来顶礼膜拜之后,就成了圣人。

    既然圣人金身已成,那么,该如何做,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云昭点点头道:“圣人,神人,礼敬而已,孔夫子也说过敬鬼神而远之。”

    孔秀松了一口气道:“既然陛下决心已定,那么,微臣要做的有教无类,从哪里下手呢?”

    云昭回头瞅瞅屏风,很快,一个戴着金冠的小少年就从后面跑了出来。

    云昭捉住儿子,将他推到孔秀面前道:“有教无类就从他开始,从现在起,他在你面前不是皇子,只是一个一心求学的孩子。”

    说罢,又对儿子道:“云显,见过先生吧。”

    云显这孩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生疏,刚才跟母亲躲在屏风后面虽然听不懂爹爹跟这个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并不妨碍他知晓眼前这人,将会成为他的先生。

    云家的教育很好,钱多多再宠爱云显,也没有把这个孩子给培养成一个混账。

    所以,云显很规矩的向先生行礼,做的倒也有板有眼。

    云昭用宠溺的眼神瞅着云显道:“以后好生跟着先生求学,莫要再胡闹了。”

    云显瞅着父亲不服气的道:“孩儿从不胡闹。”

    云昭笑道:“你不胡闹的话,这时候就该跟着你大哥在宁夏镇求学,而不是留在家里。”

    云显看着孔秀道:“只要这位先生可以让我服气,我就会很老实。”

    云昭就把目光落在孔秀身上道:“先生以为如何?”

    孔秀瞅着云显冷漠的道:“他若能学我三成本事,也算是一代天骄了。”

    云显不服气的道:“敢问先生都会什么?”

    孔秀拍拍肚子道:“你想要学的东西都在这里装着。”

    云显道:“既然如此,你知道极北之地有白熊吗?”

    孔秀瞅了云显一眼道:“白熊之事出自《蓝田日报》今年第五十八期《域外见闻》栏目里的一段记述,言说有罗刹人在极北之地见到了体型壮硕,通体白毫的巨熊,这些熊以冰雪为食,偶尔捕鱼,猎获海兽,长居于冰山之上,擅长游水。”

    云显愣了一下道:“报纸上的内容你也记得?”

    孔秀冷声道:“学问就靠日积月累,这一点你必须记住,虽微小之学问只要初见,也要牢记,所谓的博闻强记便是如此。”

    云显笑嘻嘻的又道:“你知道企鹅吗?”

    孔秀白了云显一眼,并不做解释,而是看着云昭拱手道:“陛下,二皇子还没有建立必须的学习心态,微臣准备用一月时间来给他建立向学之心,不知可否?”

    云昭摊摊手道:“如今你是他的先生。”

    孔秀又道:“听闻陛下给二皇子准备了十六位先生,不知其余十五位在何方,孔秀准备驳倒他们之后,再单独教授二皇子。”

    云昭笑道:“你会见到他们,不过,是在朕的新学建立之后。”

    孔秀起身施礼道:“既然如此,请给孔秀一处书房。”

    云昭笑道:“教授云显之前,你还要过他母亲这一关。”

    孔秀摇头道:“皇后陛下就在屏风后边,已经算是见过了。”

    说完话,他居然就拖着云显告辞云昭,离开了大书房。

    而云显似乎对这先生很满意,居然不反抗,乖乖的跟着走了。

    孔秀刚走,钱多多就出来了。

    “你看看,人家看不起你。”

    云昭发现钱多多瞅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似乎很欣慰,就不免有些吃醋,出言挑拨。

    钱多多道:“人家确实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好人。”

    云昭道:“关于这位孔秀先生的文书你也看了,就不拍他把你儿子带坏了?”

    钱多多背着手来到丈夫面前嘿嘿笑道:“你是一个强盗,还是一个匪号野猪精的强盗,强盗的儿子有先生肯教,我就谢天谢地了,不论先生把我儿子教成什么样子,都比当一个强盗来的要好。”

    云昭疑惑的瞅着钱多多道:“咦,你怎么比我对这个孔秀还有信心?”

    钱多多叹口气道:“他教出来的那个叫孔青的孩子,我已经见过了,确实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在我印象中,与这个孩子比肩的好孩子中,也就夏完淳,沐天涛。”

    云昭点点头,重新回到桌案后边处理文书,钱多多见状,也就离开了。

    云昭处理文书一直处理到了傍晚,停下手中笔,习惯性的捏捏自己的睛明穴,然后低声道:“来人。”

    张绣迅速来到皇帝身边。

    “传令济南大知府张峰,启动孔丘归公事宜,同时命大鸿胪朱存极,总学监徐元寿,筹备对等的礼仪事项,传孔氏族长孔胤植进京。”

    张绣答应一声,迅速去拟定旨意去了,不一会就把拟定好的旨意拿来请云昭过目,云昭看完之后,微微叹息一声道:“中华的历史太长,阴谋太重,遭遇太惨。

    我们有过无比辉煌的时刻,也有过极度悲惨的时刻,辉煌时刻给了我们无比的自信,悲惨遭遇又让我们产生了很多的自馁情绪。

    这些既是我们的财富,也是我们的负担。

    而我们必须背负着这些精神财富努力向前,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我们民族的财富,还是我们民族的负担。

    不过,今天就这样吧。”

第一七七章不做魔鬼

    跟云昭的沉重心态不同的是,韩陵山此时非常的快活。

    乌斯藏之行,最大的收获不是收获了多少金钱,而是处理掉了乌斯藏数量庞大的各个部落。

    那些起义的奴隶们,在乌斯藏干了李弘基在大明干的同样的事情。

    不同于大明的富庶,博大,穷困,人口稀疏的乌斯藏根本就没有资格经受这样的叛乱。

    想想都可怕,一群又一群狂热的乌斯藏新教奴隶们拿着相比乌斯藏人更加强大的武器在乌斯藏高原上游荡。

    他们不种地,不放牧,不劳作,一心只想通过手中的武器来获得足够的食物与财物。

    瘠薄的乌斯藏经济,如同他的环境一般薄弱,被这些蝗虫肆虐之后,便寸草不生了。

    可是,人还是要活下去的,所以,为了活着,人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减少人口。

    对乌斯藏来说,一些大的部族消失了,一些依靠大部族生活的小的部族也就大自然自然而然的给湮没了。

    总体上来说,越是繁华的地方消失的人口就越多,比如拉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不过呢,高原上没有人还是不成的。

    而汉人在乌斯藏高原上根本就待不住,也没有必要把汉人迁徙上去,大明自己的人口还不足呢。

    藏人本身就是由羌人逐渐演变出来的,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的将靠近汉地的羌人,藏人向高原上迁徙。

    整体换一茬人口,这本身就是韩陵山发起这场运动的根本目的。

    “昔我帝王之治中国,以至德要道,民用和睦推及四夷,莫不安靖。

    向者朱明驱逐胡人恢复汉家江山,本乃仁义之师,然,后人不肖,施行暴政,民不聊生,凡百有心孰不兴愤。

    比岁以来,君王失政,四方云扰,群雄纷争,生灵涂炭。

    朕乃命将率师,悉平海内,臣民推戴为天下主,国号大明,建元中华。式我前王之道,用康黎庶。惟尔吐蕃,邦居西土,今中国一统,恐尚未闻,故兹诏示。”

    韩陵山再看了一遍云昭亲笔写的诏书,然后卷起来放在桌案上,闭目沉思。

    如今,乌斯藏的事情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了,该如何收尾,韩陵山有自己的看法。

    在他的心中本来隐藏着一个极度恶毒的计划。

    这个计划,他仅仅向云昭提起过,却被云昭一口否决。

    既然皇帝不允许他动用这条恶毒至极的计谋,那么,乌斯藏的事情就不是那么好办了,收尾也变成了一个让人头疼的事情。

    想了良久,想出来了很多条办法,却没有一条可以与第一个计谋相媲美。

    所以,他就准备把这个问题丢给云昭,看他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今天,来见云昭的人很多,大多数是文臣。

    韩陵山进大书房的时候,众人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韩陵山瞅着眼前的这些文官淡淡的道:“都散了吧,别给陛下找麻烦,既然已经是人民大会的决议,遵照就是了,难道你们还有推翻《全民教育法》的想法吗?

    这本身就是违法的。”

    库藏副使钱元模拱手道:“国帑不足以支持陛下的新政。”

    韩陵山看了一眼这个玉山书院出来的技术官僚道:“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钱元模拱手道:“若是部长阁下能够变出银币来,我库藏绝对没有二话,今年的各部需要的钱粮,已经尽数拨付完毕,库藏之中所剩钱粮不多,这是用来维持朝堂运转,以及预防突然灾害的,而陛下这个时候突然发布了新政,且要马上执行,我想不通。”

    韩陵山皱眉道:“有些事不是你这个级别的官员所能知晓的,回去吧。”

    钱元模看这韩陵山道:“下官这就回去,只是有一句话下官必须说,我不是反对陛下的新政,是没钱执行陛下的新政。

    国库中的钱粮,除过正常开支可以拨付之外,任何额外的开销,库藏这里会停止拨付的,待钱粮充足之后才会拨付,这一点,希望部长阁下考虑到。”

    钱元模说完拱拱手就走了。

    韩陵山瞅着其余的官员们道:“你们又有什么问题?”

    学政官赵汉秋拱手道:“《全民教育法》已经出台了,为何我们学政部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既然我们也是大明的臣子,为何不问问我们的意见?”

    韩陵山抬头悠悠的道:“因为你们惰政。”

    赵汉秋怒道:“自从学政部成立以来,我们这些人就算是废物了一些,但是,这两年时间里,我们总共建立起来了一千三百余间学校,收纳学生达到了百万之众。

    这个时候说我们惰政,我不服。”

    韩陵山道:“不服就多干点活。”

    赵汉秋惊愕的看着韩陵山道:“这是什么话?”

    韩陵山道:“人话。”

    赵汉秋大怒道:“你这是不讲理!”

    韩陵山淡淡的道:“我们跟你讲理,谁跟我们讲过道理?

    西方的战舰强大到了什么地步你们知道吗?

    你们知晓韩秀芬守着马六甲海峡守得有多辛苦吗?

    你知晓罗刹人沿着北方的河流正在一步步的向东侵袭吗?

    你们知晓每年沿着北海向东的战船有多少吗?

    你们知晓建奴与罗刹人的密约吗?

    你们知晓准噶尔王已经联合了极北之地的蒙古人准备南下了吗?

    你们知晓逃离了台湾的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为了拯救爪哇岛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人正在频频袭扰我大明海疆吗?

    你们知晓,在大明国土之上,还有很多野心勃勃的人正在等着我们犯错,然后揭竿而起吗?”

    赵汉秋皱眉道:“既然我们危机重重,这个时候就该放弃一些不合理的决策,全力应付这些危机,为何陛下还要一意孤行呢?”

    韩陵山摇头道:“陛下不是一意孤行,不论是人代会,国相府,还是监察部,都支持陛下的决议。”

    赵汉秋叹口气道:“陛下一向英明,为何这一次在教育,医疗这两件事情上如此执着呢?完全可以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再处理这些事情。

    我想,如果在那个时候执行新政,我赵汉秋绝对不会有半分不满。”

    韩陵山斜睨了赵汉秋一眼道:“等到什么时候?

    等我们这些人的子女遍布天下各个重要职位之后?等我们这些人品尝了权力的好处之后?

    还是说,等我们这些人忘记了当初全心全意为百姓这个理念之后?

    陛下与我们不是不能等,而是不敢等,现在执行这样的国策,在你们这里都阻碍重重,再过一些年,品尝到权力好处的你们会全力推行新政?

    赵汉秋,别觉得我说话难听,你自己想想你的经历,再想想自己当初在月下的誓言,我们把这些人之所以跟着陛下造反,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不让天下再出现我们这种轻易被人家四十斤糜子就买走的孩子。

    我们的时代结束了,那么,我们就该离开,换新的英雄好汉上来。

    至于目前时机不对?

    我觉得很对啊,钱粮少有钱粮少的干法,钱粮多有钱粮多的干法,难道说,现在,因为没有钱粮,时机不对我们就不做那些真正该做的大事了吗?

    陛下说这一百年,是奠定以后五百年格局的大时代,每一时,每一刻都不能放松,能往前走的就莫要落后。”

    赵汉秋低下头思考了一阵对韩陵山道:“我还是要见陛下。”

    韩陵山正要接着说话,却看见张绣从大书房里走了出来,对前院这些等候觐见的官员们道:“陛下说了,韩陵山进来,其余的人滚。”

    赵汉秋皱眉怒道:“我要进谏。”

    张绣道:“你的本章陛下看过了,给你批了“一派胡言”四个字,你确定还要见陛下?“

    赵汉秋跺跺脚道:“好,陛下在狂怒中,不是进谏的好时候,等陛下心情平复了,我再来。”

    说罢,挥挥手,就带走了一大半的青衣官员。

    剩下的几个官员相互瞅瞅,其中一个大胡子官员道:“我们几个是来办事的。”

    张绣对韩陵山道:“陛下正在等您。”

    韩陵山进了大书房之后,发现云昭正把脚搭在桌子上看文书,好像没有生气,就来到云昭的桌前道:“想好怎么处理那些乌斯藏残余了吗?”

    云昭抬头看看韩陵山道:“一口气毒死三十多万人你真的以为可行?”

    韩陵山耸耸肩膀道:“这是最可行,最没有后患的法子。”

    云昭手抖了一下道:“你做好一口气弄死这么多人的心理建设了?”

    韩陵山道:“只要大明需要,我个人无所谓。”

    云昭摇摇头道:“钱少少跟你的意见一致,甚至……算了,虽然你们的法子可能真的是最有效的法子,我却不能采用。

    慢慢来,我们是人,不是魔鬼。

    这样做已经超越了人的界限。”

    韩陵山道:“我可以做魔鬼。”

    云昭坚决的摇头道:“你韩陵山不是周兴,钱少少也不是来俊臣,你们是大明的官员。”

    韩陵山点点头道:“既然陛下一定要当仁慈的皇帝,我没话说,只是,陛下此时推行六年义务教育真的是为了有教无类吗?”

    云昭摇摇头道:“没法子啊,跟有教无类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们的军队如果想要更高的战斗力,军人就该读书识字。

    我们的工坊想要进一步的发展,工匠就一定要读书识字。

    我们的农夫如果要知晓最新式,最有效的种田方式,他们就一定要读书识字。

    现如今,不客气的说,中华民族的发展已经陷入一个停滞不前的瓶颈很长时间了,想要跳出这个坑,就要开启民智。

    只有开启民智了,我们才能有层出不群的各种各样的人才。

    我受够了什么事情都要我们这些人来推动,什么事情都要我们这些人来引领的做事方式了,中华民族应该到了自己努力前行的时候了。

    要培养一种就算我们这些人都没有了,他还能自己前行的能力。”

第一章第一滴血

    张建良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抬头就看到了嘉峪关的城关。

    随即,他的状的满满当当的双肩包也被车夫从马车顶上的货架上给丢了下来。

    双肩包非常沉重,他用力抱住才没有让双肩包落地,为此,他瞪了一眼那个态度很恶劣的车夫。

    车夫露出一嘴的黄牙笑了一下,对于张建良的愤怒毫无感觉,跳回车夫位置,抖一抖缰绳,马车就缓缓地开始行驶,很快,就跑了起来。

    长途马车是不进城的。

    嘉峪关城墙非常的高大,不过,城墙上却没有守卫的兵丁。

    只有一群税吏正在检查进入城关的商队。

    张建良背好这只几乎跟自己一样高大的背囊,用手掸掸臂章,就朝嘉峪关城门走去。

    一个身穿黑色军装,戴着一顶黑色镶嵌着银色装饰物的军官出现在准备进城的队伍中,很是显眼,税吏们早就发现了他,只是忙着手头的活计,这才没有理睬他。

    坐在一张躺椅上的税官头头看到了张建良之后,就慢慢起身,来到张建良面前拱手道:“探亲?”

    张建良看了税官一眼道:“回家。”

    税官有些难为情的道:“要检查的……”

    张建良道:“那就检查。”

    税官笑道:“如果兄弟不小心带了玉器,玛瑙,金子一类的东西,现在可以往身上装了,按照规矩,对兄弟这样的军人,只查行李,不查人。”

    张建良笑道:“我出塞外的时候,两手空空,如今回来了,也没有长物。”

    税官笑道:“这就好,这就好,不是兄弟不给面子,而是上峰追查的紧,有些兄弟出塞一趟,回来的时候背着两百两金沙,这不像话。”

    张建良笑道:“我从托云牧场来……”

    税官闻言愣了一下道:“我听说那里……”

    张建良道:“我们赢了。”

    税官紧绷着的脸一瞬间就笑开了花,连连道:“我就说嘛,段将军在呢,怎么能允许那些蒙古鞑子嚣张。”

    说罢,就让开路邀请张建良进关。

    “不查了?”

    “不查了,莫说上尉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功臣,只要您是从托云牧场那种地方来的,就不该在这里受委屈。”

    “我的背囊里有金子,有玉器。”

    “想必一定是上尉的战利品。”

    张建良探手拍拍税官的胳膊道:“谢了,兄弟。”

    说罢,就径直向近在咫尺的城关走去。

    “兄弟,杀了多少?”

    税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建良停下脚步回头对税官道:“这一次没有杀多少人。”

    税官皱眉道:“怎么就没杀呢?咱大明的使者都被人家割了耳朵。”

    张建良哈哈大笑道:“割掉使者耳朵的蒙古王的人头,已经被大将军制作成了酒碗,蒙古王以下三万六千余名俘虏,正式进驻托云牧场给我们种树,放牧,耕作。”

    税官也跟着笑道:“如此说来,来年,西域之地就不用再从关内调运粮食了?”

    张建良摇头道:“明年不成,看三五年后吧,蒙古鞑子不怎么会种地。”

    告别了税官,张建良进入了关内。

    嘉峪关是一道重要的关隘没错,只是这里的军事地位已经下降了很多,这里之所以还存留了官署,最重要的意义便是上税,而非防御。

    哈密一地才是大军云集的地方。

    在巴扎上吃了一大碗烤羊肉拌面,张建良就去了这里的驿站投宿。

    驿站里住满了人,即便是院子里,也坐着,躺着很多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妇人,西域的妇人,当张建良穿着一身军装出现在驿站中时候,那些妇人立刻就骚动起来,不由自主的缩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张建良。

    正在喝茶的驿丞见进来了一位军官,就连忙迎上来拱手道:“上尉从哪里来?”

    张建良从上衣口袋摸出一面铜牌丢给驿丞道:“给我一件上房。”

    驿丞看看手里这面代表校官的住宿凭证铜牌,再看看张建良的肩章道:“上尉,不是不给你办上房,如果宪兵来了,你不好交代。”

    张建良道:“已经授勋,官升少校了。”

    驿丞瞅瞅张建良的肩章道:“没有银星。”

    张建良转过身露出臂章给驿丞看。

    驿丞仔细看了臂章之后苦笑道:“肩章与臂章不符的状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建议上尉还是弄整齐了,否则被宪兵看到又是一件麻烦事。”

    张建良看了驿丞一眼道:“你该不会是把上房都给了那些奴隶贩子了吧?”

    驿丞摇头道:“知道你会这么问,给你的答案就是——没有!”

    张建良放下背囊,从背囊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抱在怀里道:“这是刘国民刘中校,我的背囊里还装着六个尉官,三个校官,加上我一共有五个校官,不知道能不能住在上房?”

    驿丞仔细看了一眼那个镶嵌了两颗银星的骨灰盒,郑重其事的朝骨灰盒施礼道:“怠慢了,这就安排,少校请随我来。”

    张建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间上房。

    说是上房,其实也不大,一床,一椅,一桌而已。

    张建良把十个骨灰盒小心的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点了三根烟,放在桌子上祭奠一下战死的同伴,就拿上木盆去洗澡。

    驿站里的澡堂都是一个模样,张建良看看已经发黑的池水,就绝了泡澡的想法,站在淋浴管子下面,扭开阀门,一股清凉的水就从管子里倾泻而下。

    片刻之后,水就变得滚烫,他站在水柱下面,任凭热水从头上浇下来,再覆盖了他的全身。

    水流打在他的身上哗哗作响,这种声音很容易把张建良的思维引领到那场残酷的战斗中去……

    “挡住,挡住,先消灭骑兵……”

    “队长,我中箭了,我中箭了,医务兵,医务兵……”

    “跟着我冲啊……”

    “上刺刀,上刺刀,先把手雷丢出去……”

    “轰轰轰……我杀……”

    张建良猛地睁开眼睛,手已经握在微微发烫的水管上,驿丞推门进来的,搓着手瞅着张建良满是伤痕的身体道:“少校,要不要女人服侍。有几个干净的。”

    “滚出去——”

    驿丞愣了一下道:“也好,也好,有需要的时候再告诉我,都是好汉子,万万不敢亏了。”

    思绪被打断了,就很难再进入到那种令张建良浑身发抖的情绪里去了。

    他匆匆的给全身打了肥皂,冲干净之后,就抱着木盆从澡堂里走了出来。

    院子里依旧是那些女人,不过,这个时候,她们正在吃饭,所谓吃饭,也不过是一块馕饼而已。

    站在院子里的驿丞见张建良出来了,就走过来道:“少校,你的饭食已经准备好了。”

    张建良摇摇头,就抱着木盆重新回到了那间上房。

    桌子上的那支烟已经烧的只剩下一段烟灰,打开门的时候,烟灰就被风给吹散乱了。

    张建良放下木盆,重新点了一根烟放在桌子上,刘国民的烟瘾很重,一刻都离不开这东西。

    张建良又看看放在地上的背囊,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床上。

    就像他跟税官说的一样,里面装了十包金沙,还有很多看着就很值钱的玉石,玛瑙。

    他准备把金子全部去银行换成银票,否则,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回关中太难了。

    最只要的是,嘉峪关的税吏可能会放他们这些大头兵一马,而后面遇到的税卡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放他过去了。

    自从中华三年开始,大明的黄金就已经退出了钱币市场,禁止民间交易黄金,能交易的只能是黄金产品,比如说金首饰。

    张建良将黄金收拢了起来,装在一个小包里,离开房间去了驿站隔壁的银行。

    大明的驿站遍布天下,肩负的责任很多,比如,传递信件,一些不大的物品,迎来送往那些官员,以及出公差的人。

    后来又慢慢增加了银行,马车行,最后让驿站成了大明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听说关中的驿站里甚至还有电报,而嘉峪关这种小地方,还没有通这个东西。

    张建良其实可以骑快马回关中的,他很思念家中的妻子孩子以及父母兄弟,可是经过了托云牧场一战之后,他就不想快快的回家了。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他晚一点回家,那么,那十个生死兄弟的家人,是不是就能少受一些折磨呢?

    他推开了银行的大门,这家银行很小,只有一个高高的柜台,柜台上面还竖着铁栅栏,一个留着小山羊胡的中年人面无表情的坐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冷漠的瞅着他。

    “兑换金沙两百两。”

    张建良把十个装了金沙的袋子举得高高的放在柜台上。

    柜台后边的中年人对这一幕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了,打开袋子,开始查验金沙的成色。

    “一两金沙九个半银币。”

    中年人查验完毕金沙之后,就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不是说一两金沙可以兑换十三个银币吗?”

    中年人冷笑一声道:“那是在武威,在嘉峪关,只有九个半,不兑换就拿走。”

    张建良咬咬牙道:“这是我十个兄弟的抚恤金,我也不是贩金子的,这些金子都是兄弟们在托云牧场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中年人看了看张建良,叹口气道:“十枚银币,再高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兄弟,这些金子你带不到武威的,酒泉府的知府,最近正在开展打击倒运黄金的运动,你没办法过关卡的。”

    张建良抬头瞅着这个中年人道:“有没有法子绕开他们?”

    中年人摇摇头道:“这是最安全的法子,少一个银币就少一个银币,你是军官,以后前程远大,实在是没有必要犯走私这个罪。”

    张建良将桌面的十袋金沙装回口袋,默默地走出了银行。

    一两金沙兑换十个银币,实在是太亏了,他没法跟那些已经战死的兄弟交代。

第二章第一滴血(2)

    从银行出来之后,银行就关门了,那个中年人上好门板之后,朝张建良拱拱手,就走了。

    没有再问张建良如何处置他的那些金子。

    张建良没有离开,继续站在银行门前,他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来问他关于金子的事情。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大夏天还穿着羊皮袄的汉子就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一两金子,十一个银币。”

    张建良道:“我要十三个。”

    汉子嗤的笑了一声道:“十一个总比被官府没收了要好。”

    张建良道:“你不像是能兑换我金子的人。”

    汉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西北汉子有没有钱不是看穿着,要看本事,你不卖给我们,就没地卖了,最后这些金子还是我的。”

    张建良无声的笑了。

    ”这么说你准备抢劫,你有没有想过抢劫帝国军人是一个什么后果?”

    汉子笑道:“这里是大戈壁。”

    张建良左右看看道:“你准备在这里抢劫?你一个人可能不成吧?”

    汉子抬手要拍张建良的肩膀,却被张建良躲开了,拍空之后,汉子就瞅着张建良道:“你这样的军人刀爷已经弄死一个了,听说尸体丢戈壁上,天亮就剩下只鞋……那个惨哟,有本事就别离开嘉峪关。”

    目送这个羊皮袄汉子离开之后,张建良就蹲在原地,继续等待。

    又过了一炷香之后,那个羊皮袄汉子又回来了,对张建良道:“刀爷要见你。”

    张建良终于笑了,他的牙齿很白,笑起来很是灿烂,但是,羊皮袄汉子却莫名的有些心悸。

    很快,他就知道那里不对了,因为张建良已经掐住了他的咽喉,生生的将他举了起来。

    他很想大叫,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然后被张建良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听到自己骨折的声音,喉咙刚刚变轻松,他就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

    张建良眼神阴冷,抬脚就把羊皮袄汉子的另一条腿给踩断了。

    双重的剧痛让羊皮袄汉子哼了一声,就昏过去了。

    张建良用背包里取出一根身子拴在羊皮袄汉子的一只脚上,拖着他向左边的巴扎走去。

    断腿被绳子硬扯,羊皮袄汉子痛的又清醒过来,来不及求饶,又被剧痛折磨的昏厥过去了,短短的百来步道路,他已经昏厥又醒过来三次之多。

    嘉峪关是边塞之地。

    这里的人对于这种场面并不感到惊讶。

    一个月前,嘉峪关的巴扎上,曾经就有一个手腿都被打断的人,也被人用绳子拖着在巴扎上游街示众。

    张建良拖着羊皮袄汉子最终来到一个卖羊肉的摊子上,抓过明晃晃的肉钩子,轻易的穿过羊皮袄汉子的下巴,然后用力提起,羊皮袄汉子就被挂在羊肉摊子上,与身边的两只剥皮的肥羊将将把挂钩占满。

    羊皮袄汉子再一次从剧痛中醒来,哼哼着抓住横杆,要把自己从挂钩上解脱出来。

    可惜,他的手才抬起来,就被张建良用砍羊肉的厚背砍刀斩断了双手。

    众人看看跌落尘埃的两只手,再看张建良的时候,就像是在看死人。

    羊皮袄汉子的身子如同一尾被捞上岸的鱼在努力的翻腾着,创口处的血嗤嗤的向外冒着。

    张建良把砍刀在羊皮袄汉子身上擦拭干净了,重新放在肉案子上。

    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然后,就像一个真正卖肉的屠夫一般,蹲在羊肉摊子上笑眯眯的瞅着围观的人群,好像在等这些人跟他买肉一般。

    看肉的人很多,买肉的一个都没有。

    直到新鲜的肉变得不新鲜了,也没有一个人购买。

    税官就站在人群里,有些惋惜的瞅着张建良,转身想走,最终还是转过身对张建良道:“走吧,这里的治安官不是那么好当的。”

    张建良摇头笑道:“我不是来当治安官的,就是单纯的想要报个仇。”

    税官叹口气道:“我家后院有匹马,不是什么好马,我不想养了。”

    张建良笑道:“你可以继续养着,在戈壁滩上,没有马就等于没有脚。”

    税官听张建良这样活,也就不答话了,转身离开。

    在他看来,这个上尉军官,其实就是来这里充当治安官的。

    今天,在巴扎上杀人立威,应该是他充当治安官之前做的第一件事。

    而这一套,是每一个治安官上任之前都要做的事情。

    日头渐渐偏西。

    下午的时候,西北地一般就会起风,巴扎也会在这个时候散去。

    卖羊肉的生意被张建良给搅合了,没有卖掉一只羊,这让他觉得非常晦气,从钩子上取下自己的两只羊往肩膀上一丢,抓着自己的厚背砍刀就走了。

    只剩下一个穿着羊皮袄的人孤零零的挂在横杆上。

    自从大明开始施行《西部自治法规》以来,张掖以北的地方施行居民自治,每一个千人聚居点都应该有一个治安官。

    这些治安官一般都是由退役军人来担任,军队也把这个职务当成一种奖励。

    蓝田皇朝的第一批退伍兵,基本上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主,让他们回到内地充任里长,这是不现实的,毕竟,在这两年任命的官员中,读书识字是第一条件。

    最早追随云昭造反的这一批军人,他们除过练就了一身杀人的本领之外,再没有别的长出。

    毕竟,这些治安官,就是这些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集行政,执法大权于一身,算是一个不错的差事。

    而那些被派来西部戈壁滩上担任官员的读书人,很难在这里存过一年时间……

    死了官员,这无疑就是造反,军队就要过来平叛,可是,军队过来之后,这里的人立刻又成了善良的百姓,等军队走了,重新派过来的官员又会无缘无故的死掉。

    不论是十一抽杀令,还是在地图上画圈展开屠杀,在这里都不怎么合适,因为,在这几年,离开战乱的人内地,来到西部的大明人很多。

    这样的拉锯战拉的时间长了,蓝田皇廷忽然发现,治理西部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

    而吏部,也不愿意再派国内的精英来西部送死了。

    在官员不能到位的情况下,唯有仓曹不愿意放弃,在派出军队杀的血流成河之后,终于在西北确定了税官神圣不可侵犯的共识,

    而帝国,对这些地方唯一的要求便是征税。

    为了能收到税,这些地方的税官,作为帝国真正委派的官员,只有为帝国收税的权力。

    执行这样的法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西部——实在是太大了。

    皇朝不可能让一个偌大的西北长久的处在一种无政府状态,在这种局面下《西部自治法规》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既然西北地民风彪悍,且冥顽不灵,那么,除过文治,之外,就只有武力治理这一条路好走了。

    在张掖以北,任何想要耕种的大明人都有权力去西部给自己圈一块土地,只要在这块土地上耕种超过三年,这块土地就属于这个大明人。

    在张掖以北,个人发现的矿藏即为个人所有。

    在张掖以北,个人捕捉到的野人,即归个人所有。

    在张掖以北,百姓除过必须缴税这一条之外,施行积极意义上的自治。

    张掖以北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不欢欣鼓舞,然后,混战也就开始了,这里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就变成了一块法外之地。

    就在这些混血的西部大明人为自己的成就欢呼鼓舞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从内地来了太多的大明人。

    而这些大明人看起来似乎比他们还要凶恶。

    导致这个结果出现的原因有两个。

    凡是被判决服刑三年以上,死囚以下的罪囚,只要提出申请,就能离开监牢,去荒芜的西部去闯一闯。

    凡是因为参与李弘基,张秉忠,等等流寇造反,从而失去了分配内地土地的流寇,可以去西部拥有自己的土地。

    很多人都清楚,真正吸引这些人去西部的原因不是土地,而是金子。

    离开内地的人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更多的还是跟西部的金子有很大的关系。

    金子的消息是回内地的军人们带回来的,他们在作战行军的过程中,经过很多无人区的时候发现了大量的金矿,也带回来了很多一夜暴富的传说。

    这些昔日的流寇,昔日的盗贼们,到了西北之后,很快就自动占领了所有能看到好处的地方……且很快重新集结成了无数股贼寇。

    他们在西北之地抢劫,杀戮,横行无忌,有一些贼寇头目已经过上了锦衣玉食堪比王侯的生活……就在这个时候,军队又来了……

    每一次,军队都会准确的找上最富庶的贼寇,找上实力最庞大的贼寇,杀掉贼寇头目,抢走贼寇聚集的财富,然后留下一穷二白的小贼寇们,任由他们继续在西部繁衍生息。

    一连三次这样做了之后,贼寇们也就不再聚集成大股强盗,而是以零星存在的方式,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他们缴税,他们耕作,他们放牧,他们也淘金,偶尔也干一点抢劫,杀人的小事。

    总体上来说,他们已经温顺了很多,没有了愿意真正提着脑袋当老大的人,这些人已经从可以横行天下的贼寇变成了地痞流氓。

    这一点,就连这些人也没有发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建良依旧蹲在那具尸体边上抽烟,周围黑乎乎的,只有他的烟头在黑夜中明灭不定,如同一粒鬼火。

第一滴血(3)

    张建良在尸体边上等待了一晚上,没有人来。

    只有一只小小的流浪狗陪在他的身边,他没走,狗也没走。

    天亮的时候,这只狗除过在张建良身边待着之外,没有去舔舐地上的血,也没有去碰掉在地上的两只手掌。

    这是一条好狗!

    张建良就抱起这只狗,离开了巴扎,回到了驿站。

    在外边待了整整一夜,他身上全是尘土。

    洗澡是必须的,因为,这是军中最强硬的一个条例,大军云集西域的时候,哪怕喝的水都不充足,每天每个军卒也能拥有一茶缸子清水用来洗脸,刷牙,以及洗澡!

    人洗干净了,狗自然也是要干净的,在大明,最干净的一群人就是军人,也包括跟军人有关的所有事物。

    狗很瘦,毛皮沾水之后就显得更瘦了,堪称皮包骨头。

    找了一根旧牙刷给狗刷牙之后,张建良就抱着狗来到了驿站的饭堂。

    今天,院子里的没有女奴。

    只有几个驿站的驿丁零散站在院子里,一个个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张建良,不过,当张建良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把身子转过去了。

    驿站里的饭堂,其实没有什么好吃的,好在,羊肉还是管够的。

    就着馕饼张建良与狗吃的很饱。

    驿丞见仆妇收走了餐盘,就坐在张建良面前道:“兄台是治安官?”

    张建良摇头道:“我就是单纯的报个仇。”

    驿丞笑道:“不管你是来报仇的,还是来当治安官的,现在都没问题,就在昨夜,刀爷离开了嘉峪关,他不愿意招惹你,临行前,还托我给你留下了两百两金子。”

    说着话,一个沉重的背囊被驿丞放在桌面上。

    张建良瞅着驿丞道:“你是蓝田皇廷麾下官员的耻辱!”

    驿丞摊开手道:“我可曾怠慢大明驿递事?”

    张建良皱眉道:“这倒是没有听说。”

    驿丞又道:“这就是了,我是驿丞,首先保证的是驿递来往的大事,只要这一项没有出毛病,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官员中的败类?

    至于我跟这些败类一起做生意的事情,放在别处,自然是杀头的大罪,放在这里却是受到嘉奖的好事,不信,你去卧室看看,老子是蝉联三年的最佳驿丞!”

    张建良大笑道:“开窑子的最佳驿丞,老子第一次见。”

    驿丞哼了一声道:“这是生存之道。”

    张建良瞅着驿丞道:“是你劝走了老刀?”

    驿丞道:“老刀还算是一个讲理的人。”

    张建良道:“我要剥他的皮。”

    驿丞叹口气道:“驿站外边全是老刀一样的人物,每一个都是该杀的家伙,我不知道你要给谁报仇,反正你随便弄死一个剥皮,就当是给你兄弟报仇了。”

    “我孤身一人,老刀既然是这里的扛把子,他跑什么跑?”

    “这几年死的最快的人都是扛把子,老刀也不过是一个年岁比较大的贼寇,这才被众人捧上去当了头,嘉峪关有的是比老刀狠,比老刀强的贼寇,老刀不过是明面上的老大,真正把持嘉峪关的是他们。”

    张建良冷笑道:“既然你跟他们这么熟悉,那就告诉他们,以后这里的老大就是老子,老子要他们追狗,他们就不能撵鸡。”

    驿丞不解的瞅着张建良道:“凭什么?”

    张建良大笑一声道:“不从者——死!”

    驿丞张大了嘴巴再次对张建良道:“凭什么?咦——大军要来了?这倒是可以好好安排一下,可以让这些人往西再走一些。”

    张建良不再做声,俯身抱起趴在脚下啃骨头的小狗离开了驿站。

    这一次他来到了嘉峪关高大的城楼上。

    自从嘉峪关兵城地位被放弃之后,这座城池迟早会被湮灭,张建良有些不愿意,他还记得大军当初来到嘉峪关前的时候,那些衣衫褴褛的大明军兵是何等的欢喜。

    尽管来接受嘉峪关的是叛贼,是新的皇朝,那些戌卒还是把一座完整的嘉峪关交给了大军,一座城池,一座瓮城,以及延伸出去足足一百六十里的黄土长城。

    乱世的时候,那些面黄肌肉的戌卒都能守住手中的城池,没理由在盛世已经到来的时候,就放弃掉这座功勋累累的城关。

    帝国大军在西域确实强悍,三年时间里已经占据了西域七成的地盘,可是,西域的军队再强大,张建良也不觉得应该将嘉峪关废弃掉。

    他知道,如今,帝国传统国境已经推行到了哈密一代,那里土地肥美,水量充沛,比起嘉峪关来说,更适合发展成唯一个城市。

    现如今,大明旧有的印记正在迅速的消褪,新的东西正在迅速填充大明人的视野,以及心胸,嘉峪关迟早也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就像他们这些老兵,也会慢慢的腐朽。

    记得陛下在蓝田整军的时候,他本是一个强悍的刀盾手,在剿灭关中强盗的时候,他奋勇作战,关中平定的时候,他已经是十人长。

    可就在这个时候,蓝田军队再一次整编,他不得不放弃他早就熟悉的刀与盾,重新成了一个新兵,在凤凰山大营与很多同伴一起第一次拿起了不熟悉的火铳。

    火铳刚刚熟悉,他又要开始理解手雷这种单兵武器,当他背负手雷,手持火铳在塞上草原与建奴,与蒙古鞑子作战之后,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小队长了。

    就在他认为自己这样可以在军中战斗到死的时候,大军离开了塞上,回到蓝田凤凰山大营,再一次开始了整编!

    张建良自忖枪法不错,手雷投掷也是上上等,这一次整编之后,自己无论何可以在新军中有一席之地。

    可惜,他落选了。

    他记不住教官教授的那么多条例,听不懂步兵与火炮之间的关系,看不懂那些满是线条与数字的地图,更加不懂如何才能把火炮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他没有办法写出漂亮的作战计划,不懂得如何才能正确分配好自己部下的火力,从而将火力优势发挥到最大……

    他重新成了一个大头兵……不久之后,他与很多人一起离开了凤凰山军营,充实进了蓝田团练。

    那一次,张建良痛哭失声,他喜欢自己全黑的军服,喜欢礼服上金黄色的绶带,这一且,在团练里都没有。

    团练里只有松垮垮的军常服……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段大将军开始在团练中招募远征军。

    张建良毫不犹豫的参加进了这支军队。

    尽管他知晓,段大将军的军队在蓝田诸多军团中只能算作乌合之众。

    可就是这群乌合之众,离开蓝田之后,打通了河西四郡,收复了青海,并且离开了敦煌,阳关,时隔两百年之后,大明的铁骑再一次踏上了西域的土地。

    为了证明自己这些人并非是废物,张建良记得,在西域的这几年,自己早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

    为了这口气,刘国民战死了……两百个人迎战人家八千余人,弹药用尽之后,被人家的骑兵踩踏的尸骨无存,背回来的十个骨灰盒中,就数刘国民的骨灰盒最轻,因为,战后,张建良在战场上只找到了他的一只手,如果不是那只手上握着的战刀张建良认识的话,刘国民真的要尸骨无存了。

    为了这口气,赵大壮战死了,他是被人家的投石车丢出来的巨型石头给砸死的……张建良为他收尸的时候是用铲子一点点铲起来的,一条一百八十斤重的汉子烧掉之后也没剩下多少骨灰。

    田玉林战死了,死于蒙古骑兵射出来的铺天盖地的羽箭……他爹田富当时趴在他的身上,可是,就田富那矮小的身材怎么可能护得住比他高一头,壮一圈的田玉林哟……

    烧埋这父子的时候,这父子两的尸体被羽箭穿在一起不好分开,就那么堆在一起烧掉的。

    张建良从骨灰里面先挑拣出来了四五斤带倒钩的箭头,然后才把这父子两的骨灰收起来,至于哪一个父亲,哪一个是儿子,张建良实在是分不清,实际上,也不用分清楚。

    其余几个人是怎么死的张建良其实是不清楚的,反正一场恶战下来之后,他们的尸体就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放在一起,身上盖着麻布。

    副将侯如意讲话,缅怀,敬礼,鸣枪之后,就一一烧掉了。

    托云牧场一战,准噶尔汗巴图尔珲台吉的大儿子卓特巴巴图尔被大将军给活捉了,他麾下的三万八千人全军覆没,卓特巴巴图尔终究被大将军给砍掉了脑袋,还请匠人把这个家伙的脑袋制作成了酒碗,上面镶嵌了非常多的黄金与宝石,听说是准备献给陛下当做年礼。

    这一战,升官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轮到张建良的时候,军中的校官银星居然不够用了,副将侯如意这个混蛋居然给他发了一副臂章,就这么凑合了。

    还说什么他是老兵,一定要让这那些年轻的……

    张建良明白,不是因为他老,而是因为他在将军们的眼中,比不上那些年轻,长得好看,还能识文断字的凤凰山军校的毕业生。

    风从远方吹来,即便是炎炎夏日,张建良还是觉得全身发冷,抱住脚下没多少肉的小狗……秋天的时候,军队又要开始整编了……

    或许是风带来的沙子迷了眼睛,张建良的眼睛扑簌簌的往下掉眼泪,最后忍不住一抽,一抽的饮泣起来。

    “全都是读书人,老子没活路了……”

第一滴血(4)

    张建良喜欢留在军队里。

    他愿意死在军队里。

    只是,军队现在不愿意要他了。

    每一次军队整编,对他们这些大老粗都极为不友好,孙玉明已经被调整到了后勤,可怜他一个大老粗那里懂得那些表格。

    听说已经被上官训斥过很多次了。

    亏先人哟,堂堂的英雄好汉,被一个跟他儿子一般年纪的人训斥的像一条狗。

    张建良觉得自己没办法忍受……

    他是蓝田县人,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尤其还是在为国戍边,开疆拓土,国家该给他的待遇一定不会差,回家之后捕快营里当一个捕头是十拿九稳的。

    就算不当捕头,在监狱里当一个牢头也是一个油水很丰厚的活计,再不济,去某个国朝的作坊当一个管事也是一桩好事。

    问题就出在,张建良自己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不论是当捕头,还是当牢头,亦或是当管事,他都不喜欢,他总觉得自己是堂堂军人,操持这些事情没得辱没了自己多年征战在外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他也觉得很丢人,就干脆站了起来,对怀里的小狗道:“风大的很,迷眼睛。”

    之所以站起身,不仅仅是因为他因为流泪而羞愧,主要原因是有几个人包抄过来了。

    张建良的羞辱感再一次让他感到了愤怒!

    老子堂堂的帝国少校,杀一个该死的傻批,居然还有人敢报复。

    小狗很精明,眼看着局面不对,就从他怀里逃出去,站在一边冲着那些人狂吠。

    张建良先把军帽上的带子系在下巴上,然后缓缓抽出长刀,掏出手帕,将刀柄绑在手上,迎着一个最强壮的家伙走了过去。

    壮汉停止逼近,对张建良道:“要死要活?”

    张建良怒吼道:“这话该是老子说的。”

    说罢,小步向前,人没有到,手里的长刀已经率先斩了出去,壮汉抬刀架住,急忙道:“我有话说。”

    张建良狞笑一声道:“说你娘啊。”

    嘴里说着话,身体却没有停顿,长刀在壮汉的长刀上划出一溜火星,长刀离开,他握刀的手却继续向前,直到胳膊揽住壮汉的脖子,身体迅速扭转一圈,刚刚离开的长刀就绕着壮汉的脖子转了一圈。

    松开壮汉的时候,壮汉的脖子已经被环切了一遍,血如同瀑布一般从割开的皮肉里倾泻而下,壮汉才倒地,整个人就像是被血泡过一般。

    杀死了最强壮的一个家伙,张建良没有片刻停歇,朝他围拢过来的几个汉子却有些呆滞,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如此的不讲理,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张建良的长刀已经劈在一个看起来最瘦弱的汉子脖颈上,力道用的恰恰好,长刀劈开了皮肉,刀锋却堪堪停在骨头上。

    张建良顺手抽回长刀,锋利的刀锋立刻将那个汉子的脖颈割开了好大一道口子。

    转身避开砍过来的长刀,张建良显得更加疯狂,扑进袭击他的壮汉怀里,张开大嘴狠狠地咬在他的脖子上,壮汉连忙后退,老大一块皮肉被张建良的嘴扯的老长,不等壮汉回来,张建良的长刀就从下自上挥过,被嘴咬住的那一块皮肉立刻就离开了壮汉的身体。

    小狗吠叫的越发厉害了,还勇猛的扑上来,咬住了另一个壮汉的裤腿。

    壮汉才要抬腿踢死这只小狗,他的面前却突然多了一张血糊糊的脸,只听对面的人“呸”了一声,他的眼睛就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

    张建良左手揽住他的腰,稍微一用力,就把他从城墙上给丢了出去。

    顾不得管这个家伙的死活,久经征战的张建良很清楚,没有把这里的人都杀光,战斗就不算结束。

    当他推开那个死命捂住脖子的家伙,想要去找寻另外几个人的时候,却发现那几个人已经从嘉峪关城头的马道上一路滚下去了。

    城头还有预防敌人登城的滚木,张建良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来一根滚木,狠狠地朝马道上丢了下去。

    滚木在马道上跳弹几下,就追上了其中一个壮汉,只可惜滚木眼看就要砸到壮汉的时候却再次跳弹起来,越过最后的这个人,却狠狠地砸在两个刚刚滚到马道下面的两个人身上。

    沉重的滚木雷霆万钧般的落下,刚刚起身的两人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就被滚木砸在身上,惨叫一声,被滚木撞出去足足两丈远,趴在瓮城的沙地上大口的吐血。

    张建良也从马道上滑了下去,屁.股火辣辣的痛,这时候却不是理睬这点小事的时候,直到向前探出的长刀刺穿了最后一个壮汉的身体,他才抬起衣袖擦拭了一把糊在脸上的血肉。

    小狗跑的很快,他才停下来,小狗已经沿着马道边上的台阶跑到他的身边,冲着那个被他长刀刺穿的家伙大声的吠叫。

    张建良探手把小狗抱在怀里,这才从尸体上抽回长刀,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一步一挨的重新回到了城头。

    从丢在城头的背囊里找出来了一个银壶,扭开盖子,狠狠地吞了两口烈酒,喝的太急,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一阵。

    等咳嗽声停了,就把酒壶转到背后,冰凉的酒水落在赤裸的屁.股上,很快就变成了火烧一般。

    张建良忍着疼痛,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就朝着嘉峪关以西大吼道:“痛快!”

    直到屁.股上的痛感稍微去了一些,他就坐在一具稍微干净一些的尸体上,忍着痛楚来回蹭蹭,好清除掉落在伤口上的砂石……(这是作者的亲身经历,从嘉峪关城墙马道上没站稳,滑下来的……)

    又用酒水洗刷两遍之后,张建良这才继续站在城头等屁.股上的伤口风干。

    战利品还是必须要收缴的。

    收获不错,三十五个银币,以及不多的一些铜币,最让张建良惊喜的是,他居然从那个被血浸泡过的大汉的羊皮钱袋里找到了一张面值一百枚银币的银票。

    翁城里其实有很多人。

    只是在战斗的时候,张建良权当他们不存在。

    因此,这些人就眼看着张建良带着一只小狗一口气杀了七条壮汉。

    不仅仅是看着他杀人,劫财,还看着他将那七个壮汉的人头一一的切割下来,在人头腮帮子上穿一个口子,用绳子从口子上穿过,拖着人头来到这群人跟前,将人头甩在他们的脚下道:“以后,老子就是这里的治安官,你们有没有意见?”

    驿丞瞅着光屁.股站在人前的张建良道:“回蓝田县去吧,那里才是福窝窝,以你少校军衔,回去了最少是一个捕头,干几年说不定能升官。”

    税官也劝告道:“查验你身份的文书从敦煌过来了,你现在还是现役军官,没必要留在这个地方,不论留在军中,还是回到蓝田,都比你留在嘉峪关强一百倍。”

    张建良擦拭一下脸上的血痂道:“不回去了,也不去军中,从今往后,老子就是这里的老大,你们有意见吗?”

    驿丞耸耸肩膀瞅瞅税官,税官再看看周围那些不敢看张建良目光的人群,就大声道:“可以啊,你要是想当治安官,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张建良也不管那些人的意见,就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那群人道:好,既然你们没意见,从现在起,嘉峪关所有人都是老子的部下。

    从今日起,嘉峪关施行军事管制!”

    驿丞哈哈大笑道:“不管你在嘉峪关要干什么,至少你要先找一条裤子穿上,光屁.股的治安官可丢了你一大半的威风。”

    张建良笑了,不顾自己的屁.股显露在人前,亲自将七颗人头摆在瓮城最中心位置上,对围观的众人道:“你们要以这七颗人头为戒!

    不过,你们也放心,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老子不会抢你们的金子,不会抢你们的女人,不会抢你们的粮食,牛羊,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弄死你们。

    老子要的是重新整治嘉峪关城关,一切都按照团练的规矩来,只要你们老实听话了,老子就保证你们可以有一个不错的日子过。

    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比一个军官当你们的老大最好的消息了,因为,大军来了,有老子去应付,这样,不管你们积累了多少财富,他们都会把你们当良民对待,不会把对付西域人的法子用在你们身上。

    老子是大明的正规军官,说到做到。”

    这些人听了张建良的话终于抬起头来看眼前这个裤子破了露出屁.股的汉子。

    看了片刻之后,就纷纷散去了,看样子已经承认了张建良的老大地位。

    见众人散去了,驿丞就来到张建良的身边道:“你真的要留下来?”

    张建良道:“我觉得这里可能是我建功立业的地方,很适合我这个大老粗。”

    税官笑道:“就你刚才说的这一套话,说你是一个大老粗,我是不信的。”

    张建良看了税官道:“老子只是读不了书,不代表老子是傻子。”

    税官抬手掸掉张建良臂章上的灰尘,瞅着上面的盾牌跟宝剑道:“国有志士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张建良瞅着嘉峪关高大的城关嘿嘿笑道:“军队不要老子了,老子手下的兵也没有了,既然如此,老子就给自己弄一群兵,来守卫这座荒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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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介绍:
明末的历史纷乱混杂,堪称是一段由一些有着强大个人魅力的人书写成的历史。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叛逆者,还是崇祯,袁崇焕,这些当权者,亦或是吴三桂,耿精忠这些背叛者,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彩的故事,明末的历史才变得大气起磅礴,波澜起伏。想要把这一段历史写好,自然要描绘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不论他的立场如何,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边缘上旁观,他们不过是这条长河里的一朵浪花。冷眼看世界,就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冷眼看历史也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一种追求。历史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我们的脚下,我们大可站在河边,准备迎接我们的历史。明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