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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明天下txt下载     明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一章理所当然

    新华元年一月十六日,云昭正式加冕为帝。

    太后,云秦氏,皇后,云冯氏,云钱氏。

    皇子彰,皇子显,皇女琸。

    没有敕封云氏历代列祖列宗,也没有在登基的第一天就昭告太子人选。

    云氏皇族以前所未有的简单皇族家庭,第一次被世人所知。

    这里没有冗长的后宫三千的名单,也多如牛毛的皇亲人选,云氏,看起来就是大明国内一个简单的普通家庭。

    因为人数少,所以,这个名单上的每一个人对大明百姓来说都是贵不可言的人。

    也就是因为这个名单出来,大明人以后还想过妻妾成群的日子,就成了不可能。

    毕竟,你老婆的人数超过了陛下,那就大不敬,是僭越。

    对于这一点,张国柱一干人并没有做特定的个约束,也没有做特别的说明,百姓们只要看看蓝田皇廷的官员基本上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说明,也就意味着不允许,不赞成多妻妾。

    昨天晚上,云昭终于过上了后宫六千的美好日子……

    早上起床的时候,三个人都觉得尴尬,尤其是当三个人挤在一张被子里的时候,就显得更加难堪。

    其中最尴尬的人就是冯英,她躺在正中间,醒来的时候不论是云昭还是钱多多都搂着她。

    人真的很奇怪,当他处在一个尴尬场景的时候,只要发现别人比自己还要尴尬,那么,自己的那点尴尬就立刻不见了。

    祭天,敬祖,接受万民朝拜的礼仪已经走完了,云昭今天就不想早早起床。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话真的很有内涵,至少,云昭今天就一点没有起来召集群臣早朝的意思。

    二十五岁了,正是男人的黄金岁月,即便是昨夜已经精疲力竭,休憩了一晚上之后,早上重新来过之后,云昭觉得自己好像还成!

    这或许是云昭当了皇帝之后,收获的唯一一个让他喜欢的福利。

    下午跟云杨一起剥烤红薯吃的时候,云昭依旧提不起精神。

    “人家当了皇帝即便不是虎步龙行,气吞天下的,也是喜气冲天,志得意满的模样,像你这样病歪歪的样子的倒是很少见。”

    云昭瞅了云杨一眼道:“我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当云氏族长,八岁当县令,十岁已经名扬天下,十一岁力压关中群雄,十二岁喝令关中,无有敢不从者,十三岁被认为是天下少有之头角峥嵘之人物,十五岁便扬鞭塞上与马贼争雄,十六岁与建奴作战,一时间塞上河流为尸体填塞不能畅流,十七岁,即便是强悍如李弘基,张秉忠,黄台吉者见我关中也战战兢兢。

    二十岁之时,策驭天下,以大地为棋盘,星辰为棋子,梳理天下山川河流,如同玩物。

    二十四岁鼎定天下,这本就是应有之事,二十五岁登基为帝,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举,有什么好高兴地?”

    云杨听云昭这样说,连心爱的红薯都忘记吃了,仔细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族亲弟弟,又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个弟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然后把红薯塞嘴里,认真的点点头。

    觉得自家弟弟说的话很有道理。

    早在十年前,他就觉得自家弟弟能当上皇帝,五年前,他铁定认为自家弟弟一定会当皇帝,三年前,他已经把自家弟弟当皇帝看待了。

    现在想起这些事情,觉得目前这个弟弟登基为帝,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好激动的。

    毕竟,该激动地早就激动过了。

    只有破落户,暴发户突然起来了,才会高兴地忘乎所以呢。

    “为我云氏天下干一杯。”

    云杨提起酒杯跟云昭碰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对于云杨说的云氏天下,在外边的时候云昭一般是不这么认为的,自家兄弟吃点烤红薯,喝点酒的时候这么说气氛就会很好,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他已经好久没有跟人如此畅所欲言的吹牛了,锦衣夜行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云杨军团料理了淮南,淮北的叛逆之后,就在第一时间回防兵力空虚的关中,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明国内驻军,只会有云杨军团这支军队。

    他麾下的军队或许会轮番出击,但是,保持六成以上的兵力驻扎关中,这是必须的。

    “云卷,云舒这两个家伙算是已经练出来了,你不准备给他们再配置一支新军?”

    “他们两个当人家的副将当得不错,没必要换,论到作战,我们云氏子弟中并没有十分出色的人才。”

    “所以,我听说,沐天涛将会脱颖而出,是不是这样的?”

    云昭看一眼云杨道:“你有更好的人选?”

    “夏完淳应该进入军中,而不是当蓝田县令。”

    “你错了,夏完淳必须走文官的路子,沐天涛必须走武将的路子。”

    “我听说沐天涛此人不太可靠。”

    云昭瞅了云杨一眼,就对云杨道:把钱少少喊过来,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猥琐,连这样一句话都需要你来转达。”

    云杨嘿嘿笑道:“他是外戚。”

    云昭冷笑道:“云氏皇族的核心只有七个人,实力本身就薄弱,他这个外戚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前的时候,在我面前飞扬跋扈的钱少少去哪里了?”

    “年纪大,懂事了。”

    云杨吃一口软糯的红薯,多少有些感慨。

    云昭愣了一下,站起身对云杨道:“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云杨从善如流。

    如今的玉山城里的色彩非常的丰富。

    云氏的大宅子由于是青砖造成的,在白雪中显现出一种浸润的深灰色。

    人民宫那里的建筑都是石头垒成的,而关中不产白石头的原因,这里的石头也显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青灰色,与云氏大宅的颜色基本相近。

    不过,由于有高大的木制房顶,以及宏伟的飞檐,这些东西被涂成金色之后,从玉山往下看,很容易看到一片金碧辉煌的房顶,这些宫室绵延五里,有说不出的壮观。

    官府的办公场所,除过国相府的房顶用了与众不同的紫色之外,其余天,地,春,夏,秋,冬等官衙,各自按照自己官衙的属性,涂上了相应的颜色。

    人家的房顶的颜色都很好看,就连围墙的颜色看起来也让人神清气爽。

    到了监察部之后,就没人能高兴的起来,因为这里的颜色是清一色的乌漆墨黑。

    大门上有两个巨大的神兽门环,还是土黄色的,怎么看,这座大门像一个野兽的脑袋,那两颗金黄色的门环,就像是猛兽的两只黄色眼睛。

    别的部门大门口都会站着四个挎刀武士,一个个穿上甲胄之后显得威风凛凛的。

    只有这里,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在大门口上有一个小小的门洞,只要有人拍拍门环,门洞就会被打开,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

    “来着何人!”

    这人刚刚把话说出来,云杨狂暴的一拳就砸过去了,云昭听到门里面咕咚一声,就与云杨对视一笑,说实话,他也不喜欢这里的气氛。

    不过,监察部里是一个聪明人汇集的地方,门房被殴打了,里面的人却显的更加恭敬了,即便没有看到是陛下以及大将军部长来了,也立即打开大门,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官员满脸堆笑的走出来,拱手道:“哎呀,有失……陛下!”

    “钱少少在哪?”

    云昭没理会这个看门的官员,直接问道。

    不等官员回答,云杨就把他扒拉到一边,指着二进院子道:“钱少少这时候一定在公事房,韩陵山一般不肯待在这里,所以,这里的大事小情都是钱少少说了算。”

    云昭瞄了一眼监察部官员,见他脸上带着笑容,不惊不慌的,看样子,钱少少是一个很勤勉的官员,且没有在他的公事房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扬州府的通判赵德翠纳妾了?你确定这里面有违法乱纪的事情?”

    刚刚走到钱少少的门前,就听见钱少少低沉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监察,卑职可以肯定这里面是有问题的,那个小妾是扬州有名的扬州瘦马,赎身银子不会少于两万枚银元,赵德翠一年的俸禄全部加起来不过一千枚。

    而他刚刚从宁夏同心县令的位置上过来,不可能一下子就拿出两万枚银元,不仅仅如此,他去年的工作自述中并没有提到他纳妾以及,银钱来源问题。

    卑职以为,应当给予扬州府监察处调查的权力,先在暗中调查,调查出问题之后,再登门询问。”

    钱少少道:“赵德翠此人我还是知道的,在同心县任上,算是兢兢业业,离职审计的时候评级为一等,不至于在扬州刚刚上任半年就出这么大的纰漏吧。

    不过,该查的一定要查,现在查是在帮他,我可不想以后查出来砍他的脑袋。

    杀自己人,我是杀的够够的……”

    不大功夫,一个蒙面人从钱少少的房间里走出来,抬头就看到云昭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他不由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体似筛糠,他没法解释自己告同僚状的事情。

    眼看着这家伙就要查下蒙面布,却被云昭阻止了。

    “别让朕看到你的脸,免得留下对你不利的印象,你实际上没做错,快快去吧。”

    刚刚告了别人黑状的官员,叩头之后,就快快的离开了监察部。

    “这人叫周全度,是扬州粮道上的一个副县级官员。”

    云昭朝站在门口上的钱少少挥挥手元道:“那是你的工作,我今天跟云杨来找你,就是看看你有没有空,我们一起烤红薯喝酒!”

    钱少少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房披上裘衣就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

第一二二章朕心安

    人人都直到韩陵山位高权重,在监察部说一不二,却很少有人知道,监察部发出的诛杀令都是钱少少一个人签发的。

    蓝田皇廷远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干净整齐,也不是每一个官员都愿意心甘情愿为百姓谋福利的。

    人们之所以认为蓝田皇廷比起大明朝廷干净太多的原因,一方面是蓝田皇廷的官员血还没有冷,还有很多人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这样的人自然做事比较清廉,干净。

    再一方面,就是蓝田皇廷对于前一种人总是会昭告天下,希望全国的官吏们都向他们学习,希望百姓们知道蓝田官吏都是好样的。

    至于那些贪官污吏,蓝田麾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些人基本上被悄悄处理了,即便是造成风波,也是小范围的事情。

    就是因为有这种安排,才会给大明百姓一个蓝田官吏都是好人的感觉。

    不仅仅在官吏身上,云昭下了很大功夫,在军队的形象上,云昭下的功夫更大。

    基本上,只要蓝田军队在国内不是因为军务出动,一般做的都是对百姓有利的事情,关中的孤老院一直都是由军队来照顾的。

    这就给了军队一个仁孝,仁慈的名声,再加上他们每次出动都是为了抢险救灾,干的都是对百姓有益的事情,经过十几年坚持不懈的努力。

    关中人对于军中子弟的改观堪称天翻地覆,农夫,商贾,哪怕是妇孺都不再害怕昔日让他们避之不及的丘八。

    军队草创之初,云昭就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全盘照抄过来,用在了自家军队上。

    到如今,已经成了军队中人人都必须遵守的章程。

    国家不欠军队军饷,军队就没有了祸害百姓的理由,再加上云昭一再提高军人的地位,导致,军人开始发自内心的为自己军人的身份感到自豪。

    骄傲对一支军队来说太重要了。

    现在的军中,人人都把自己当做百姓安全的保护者,百姓利益的捍卫者,国家疆域的开拓者,将自己的行为严格的与百姓的行为切割开来,形成了另外一种充满了纪律美感的行为方式。

    即便是出门,他们也会严格按照两人一排,三人一列的制度进行。

    云昭,云杨,钱少少刚刚坐进云氏小酒馆,就有六个背着大背包,扛着鸟铳,全副武装前进的军队排成一列从小酒馆窗前走过。

    “他们刚刚搜索玉山后山回来,应该是应了玉山书院的要求,驱赶后山野兽的,现在啊,玉山书院学子进山的范围越来越大,有些地方还是藏有一些猛兽的。

    尤其是大猫熊,这东西力大无穷,以竹子为食,这些年,玉山书院在后山种植了好几千亩的竹园,原本是为了发展竹篾器具的,没想到却把这东西给招来了。

    好在这东西一般不轻易害人,徐父夫子的心善,不准军队射杀,只是鼓捣一些声响把这东西撵走了事。

    结果不太好,这些大猫熊见人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反而赖在竹园里不肯走了,大有在那里繁衍生息的意思,现如今,快要书院的竹园,当做自家的了。”

    听了云杨的介绍,云昭只是哈哈一笑了事,此时的大熊猫,在大明并不少见,秦岭中多得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大熊猫也有的是栖息地,没必要刻意去保护。

    这东西与人本来就很有缘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会跟云氏以前专心饲养的那头大母猪一般,活的无忧无虑,明明已经老的几乎走不动了,却还是有很多人去喂食。

    那头野猪跟云昭有很深的渊源,云昭愿意饲养它,并且愿意看到它活到老死。

    至于熊猫还是算了,这东西要是沾上,想要甩开就难了。

    还是让这些士兵把它们驱赶到深山里算了。

    钱少少羡慕的看着那些士兵排着队走远,云昭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色,就问道:“你现在干的事情不合你心意?”

    钱少少笑道:“小的时候我只想拼命的还你的恩情,想着将来跟姐姐可以过一种平静的可以自己说了算了日子。

    后来,你成了我姐夫,我就想着要努力干活,一定要你因为我也必须喜欢我姐姐一辈子。

    再后来,发现就算没有我,你跟我姐姐也能相爱一辈子,这时候,我之前的选择,之前的努力,方向好像都不怎么对了。

    所以啊,弄得我现在很痛苦。”

    云杨笑道:“这就过份了。”

    钱少少看一眼云杨道:“我之所以会逼着自己去干那些最龌龊,最卑鄙的事情,全是为了报恩,现在发现报恩的想法完全是我一厢情愿。

    我当初如果去干一些光明磊落的事情,现在一样骏马得骑,高官得作,我姐姐一样是皇后。

    现在好了,我因为以前干的那些事情,导致我现在想要光明起来都不可能。

    你云杨统领大军征战四方,何等的快意。

    我这个外戚却要躲在那个乌漆墨黑的地方,听着人世间最龌龊的故事,见着人世间最龌龊的人,处理着人世间最龌龊的事情,你觉得我很好受?”

    云杨呵呵笑了,拍拍钱少少的肩膀道:“你说,那个扬州同知赵德翠是个什么人?”

    钱少少对云昭道:“赵德翠没问题。”

    说完话见云昭还在看他,就继续道:“人有时候遭遇之奇,境遇之古怪,好像上天真的是存在的,当初造了什么孽,总有一天要还的。

    赵德翠做的事情就是还债。

    不说那个女人了,不管她是什么人,你只要知道,赵德翠这么做是正确的,至少在人品上,赵德翠还是靠得住的。

    一个被人转卖了四次的扬州瘦马,一个在扬州府艳帜高张的女人,赵德翠光明正大的花钱买下来,还正式上报了纳妾的事情。

    就说明这件事是经得起查证的。

    这些年我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处理起来也是个案处理,目前为止,效果不错,可能错怪了一些人,可能对一些人下手重了一些,不过,真正冤枉的却一个都没有。”

    对于自己的工作,钱多多还是有些骄傲资本的,他不会将自己还没有确定的案子全盘说出来,即便云昭是皇帝,云杨是大将军。

    “那就喝酒。”

    云昭端起酒杯又跟钱少少喝了一杯。

    “有没有想过离开监察部?”

    钱少少断然摇头道:“没有。”

    云杨笑道:“既然没有,你还抱怨什么。”

    钱少少端起酒杯跟姐夫碰了一杯道:“我总要有抱怨的权利吧。”

    听部下的抱怨,这其实也是云昭日常的工作之一。

    今天来找钱少少,就是来听他抱怨的,钱少少就像张国柱,韩陵山,韩秀芬,周国萍,段国仁一样,都属于云昭眼中的中流砥柱。

    安抚这些人的心,是他这个皇帝工作序列中很重要的一环。

    有时候需要他主动去靠近,主动去了解,主动去接纳他们的负面情绪。

    人有时候是需要亲近的,否则关系再好也会逐渐落寞。

    云昭认为,自己只需要管理好这些人,那么,就能管理好国家,至于具体的事情,本就不该他去做。

    三个人喝了一坛酒,钱少少的酒量不怎么好,多喝了一些,废话也就多了一些,所以,三人分开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钱少少走的时候心情很好,人在烛光下看起来也比花娇。

    这就对了,吐槽完毕之后,再拿出更大的力气去干活,就是云昭今天找他喝酒的目的。

    回家的时候路过国相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张国柱这时候还在办公。

    走过国相府,这里是库藏大使的衙门,一排排的装金银的铁车全部进了库藏衙门,这里也是灯火通明,不断地有官吏在喊号,颇有些人声鼎沸的意味。

    走过库藏大使的衙门,就是周国萍的刑部衙门,还以为这里或许会安静一些,没想到,刑部衙门前,跪着一大群身穿孝衣手捧灵位的人,这些人确实很安静,不过,看他们坚毅的表情,看样子,事情不解决,他们是不会离开刑部衙门的。

    一座巨大的石头天平底下,就是法部,獬豸这里也不安静,云昭站在树下看了片刻,就从里面进出了二十余人,这些人步履匆匆,很快就钻进别的衙门里去了。

    将作监的衙门最是宏伟不过,仅仅是巨大的门头,就比别的衙门显得更加有品味,他们的门外站着的人大部分都是商贾,即便天寒地冻的日子,他们也不肯离去,看样子,今天,将作监应该有一批能赚钱的工程放出来。

    最靠近云氏大宅的衙门是秘书监。

    今天,这里倒是冷冷清清的,云昭不在大书房,他们终于可以早早的下差了。

    云杨见云昭没有回家的意思,像是要回到大书房办公,就低声道:“放松几天吧。”

    云昭摇摇头道:“我已经有六天时间,没有处理过朝政了。”

    云杨喟叹一声道;“我们此生休想安静下来。”

    云昭笑道:“繁忙跟野心有关,我的野心很大。”

    云杨道:“那就一起忙碌吧。”

    云昭停下脚步瞅着云杨道:“阿杨,谢谢你,也谢谢大家,你们忙碌起来了,我才能有一个安稳觉睡。”

第一二四章破贼

    “正德十二年间,王阳明曾经凭自己的胆识与智慧,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荡平了湘粤闽赣四省为患数十年的贼寇,实为奇迹。

    而王阳明认为,“破山中贼易”,剪除山中的鼠窃,乃是举手之劳,轻而易举,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在他看来,还有比破山中贼难上百千万倍的事情,那就是——破心中贼!

    陛下心贼繁盛,不可抵挡,只能求助于自己的诸位兄弟,以自家兄弟之忠心,诚心,朝气为武,与自身心贼作战。

    陛下得诸位兄弟相助,击败心贼,然,此为一时之胜,当心贼卷土重来之日,便是陛下一败涂地之时。”

    徐元寿那颗硕大的脑袋里也不知道装了多少学问,一句句诛心的话从他被胡须包围的嘴巴里说出来,每一句,每一字都压迫的云昭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那么差吧?”

    “陛下不差,相反,陛下无比的强大,因为直到现在,你没有杀戮过一位功臣,没有废弃过自己的理想,直到现在你还相信你昔日的兄弟,这就是陛下强大的源泉。

    然,这是借助外物破心贼,心贼不死必有反噬之日。”

    云昭摇头道:“我与兄弟们生死与共,不会有差错。”

    徐元寿并不理睬云昭说的话,对于这个弟子他太熟悉了,只要自己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立刻就会有无数的让自己没有办法辩驳的歪理邪说堵嘴。

    “安心静坐,破焦虑之贼!”

    “静坐,打坐,入定,还是神游天外?”

    “事上磨练,破犹豫之贼!”

    “咦?我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做,这难道不是磨练?我觉得我每天都在磨练中。”

    “心怀感恩,破抱怨之贼!”

    “感恩之心我一直有啊,就像先生您这样的脾气,换一个皇帝早被砍头了,我对您还一如既往……”

    “闭嘴,精神极简,破贪欲之贼!”

    “先生,我只有两个老婆,我本人又不是一个贪财的,甚至对于权力我也不是那么太看重,您说的精神极简,我已经做到了。”

    “直通高我,破自私之贼!”

    “哈哈哈,学生我已经快要做到”天下为公“的至高境界了,自私之贼,如何能存我心。”

    “老夫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安心静坐,破焦虑之贼,此为一,事上磨练,破犹豫之贼,此为二,心怀感恩,破抱怨之贼,此为三,精神极简,破贪欲之贼,此为四,直通高我,破自私之贼,此为五。”

    徐元寿满意的点点头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你且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等云昭回应,就离开了大书房。

    云昭叹息一声,命裴仲铺好纸张,提笔将这五句箴言,誊写的纸上,让裴仲挂在他的大书房显眼的地方。

    关中关学,已经无法支撑庞大的玉山书院了,所以,徐元寿这些人又将心学,纳入到了关学体系之内,这是一种思想的延伸,继承,很难得。

    这说明庞大的玉山书院已经学会了自我成长,自我完善。

    现在是心学,关学,以后,还会从洋洋史册中挑选出更多的,可用的精华,这几乎是一定的。

    徐元寿之所以会给自己没学问的弟子补课,一来是为了让云昭坚决的向圣贤方面发展,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让云昭进入心学范畴。

    教谁进入心学范畴都不如教云昭进入这个领域。

    老家伙现在办事情总是一箭双雕的令人生气。

    关中的冬天很冷,却没有产生冻土,因此,工地上的工作并没有停滞。

    尤其是到了冬日之后,蓝田县的人手也充裕起来了,因此,铁路工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半年的功夫,铁路路基已经基本完工,农夫们挑着热气腾腾的生石灰水浇地,为的就是杀死铁路路基上草木种子,这是一个很仔细的工作,马虎不得。

    新的铁路已经从玉山城向凤凰山城,以及从玉山城向长安城延伸了,至于从凤凰山城到长安城则是这项铁路工程的收尾工程。

    所有的铁路都是双向两车道的铁路,因此,铁路占地很多。

    孙元达,杨文虎,冯通三人站在新修的铁路上,瞅着一辆辆铁车被工匠推着在铁路上跑的飞快,瞅着铁路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他们三人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他们三家都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扬州商贾们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家中的庶子的名声正在家族里如日初升,不仅仅独揽了家族在铁路上的生意,还有幸进入玉山书院就学。

    最让这些扬州商贾们忧虑的是——这些庶子已经结成了一个联盟。

    商人们结盟这本该是他们这些家主喜闻乐见的事情,然而,庶子结盟的后果对他们来说却没有那么乐观。

    蓝田县那个年轻的过分的县令,几乎是把他们的家族的钱,生生的挖出来一块给了那些庶子。

    孙元达叹口气道:“小财靠勤,大财靠命,古人诚不我欺。”

    杨文虎咬着牙道:“发的是我们的财。”

    孙元达摇摇头道:“不尽如此,这些天我审核了所有的账目,我们的钱虽然说在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可是,蓝田县衙的投入也从未断绝。

    不论是,土地,人力,器具,物资方面的投入,基本与我们投入的钱财是相等的。

    这就说明,蓝田县衙没有想着占我们的便宜,至少从目前看是公平的,如果等到铁路修建完毕之后,他们还能按照约定把我们应该拿的给到手,那么,这就是一笔好买卖。”

    冯通苦笑一声道:“我没有想好分家的事情,即便是分家,庶子也不能分走如此大的一块,毕竟,我们的庶子不止这一个幸运儿。”

    孙元达看着冯通道:“老夫的小女娥,已经通过了玉山书院下院的九月大考,在玉山书院就学四月之后,等到开春就要随玉山书院的先生们去宁夏镇游学。

    如果这个丫头争气,她可能将是我孙氏第一个入仕蓝田皇廷的人。”

    杨文虎皱眉道:“女子……”

    孙元达呵呵笑道:“女子穿上紫衣便不是女子了,而蓝田皇廷中女子官员甚多,老夫听说,仅仅是一品官的女子就有三位之多。

    更不要说,还有以为扬帆海外为我大明争天下的大将军了。

    文虎,冯兄,世道变了,我们还是顺应变化为妙。

    我观这蓝田皇廷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论是行政章法,律条法度,行事章程,都有条不紊,绝不是李弘基,张秉忠一流的贼寇所能比拟的。

    恐怕在很长时间内,我们都将是蓝田皇廷羽翼下的顺民。”

    冯通朝孙元达拱手道:“孙兄,我们干脆去问问蓝田县令,如果能将门下庶子撤回,换上嫡系子孙,那么,这件事我们将没有任何怨言,哪怕少分一些利润,冯氏也心甘情愿。”

    杨文虎也在一边连连拱手道:“是啊,孙兄,五个指头不一样长短,我们总要照顾一下嫡子的。”

    孙元达看着眼前的两个糊涂蛋,重重的挥挥袖子道:“糊涂!”

    不管孙元达他们是什么想法,夏完淳这里依旧按照计划在稳步进行。

    总长两百里的铁路,他预备在五月之前彻底完成。

    这中间还要经受春播的考验,无论如何不能说是一项轻松的任务。

    孙廷,杨华,冯冲三人匆匆来到县衙,见过老主簿之后,就急忙来到了公事房寻找到了夏完淳。

    夏完淳抬头看了看慌张的三人,就笑道:“慌什么。”

    孙廷连忙道:“扬州商贾正在劝说我父亲,要与县尊商讨更换我们的事情。”

    夏完淳闻言笑了,指指自己的胸口道:“只有本官有权利更换你们。”

    冯冲急忙道:“家父在家中已经呵斥了我一番,要我死了这条心,还告诉我,最好我自己请辞,否则,一旦被他将我抽回来,我会被赶出家门。”

    夏完淳笑道:“正好啊,我这个县衙空旷的紧,你如果愿意,可以直接搬来县衙居住。如果你父亲再这样威胁你,就告诉他,他好大的胆子。”

    三言两语之下,夏完淳就把这三个家伙的心安定了下来,马上会有更多的庶子会来,几个人干脆坐在花厅喝茶等他们来。

    刘主簿在边上阴测测的道:“县尊,这些人在关中居留是有时间限制的,老夫以为……”

    夏完淳瞅着不断往花厅跑的可怜庶子们,就点点头道:“那就清理。”

    刘主簿嘿嘿笑道:“那就交给我这个老不死的去做,都说了民不与官斗,他们连这点眼力价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

    这些天县尊给足了他们脸面,他们居然蹬鼻子上脸了,真是不知死活。”

    眼看着刘主簿杀气冲天的走出去了,夏完淳扫了一眼这些庶子的表情,他们的表情让夏完淳很是满意,基本上都是欢喜的,没有一个人担忧自己父兄会不会被这个阴损的老主簿弄死。

    这样薄情的人自然不是好人,不过,夏完淳的目标在于切割,在于培育一批新商人,他们的心性好不好的无所谓,有蓝田律约束,他们翻不了天。

第一二五章人就是靠一股气活着

    是狼就一定是要吃肉的。

    在很多时候,官府其实就是一匹狼,且是狼群中的狼王。

    狼王当然有义务带领狼群吃饱饭,也有义务吃掉羊群中病弱的羊,以保持羊群的健康成长。

    夏完淳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猪羊太肥硕了不利于生长,所以,就要选选择的让猪羊莫要太肥硕,这也是他的职权之一。

    单一的一两头猪羊肥硕了,对蓝田皇廷来说作用不大,只有将一两头猪羊变成一大群猪羊,对蓝田皇廷来说才有那么一点意义。

    早期,是一定要培育商业的,这是能让百姓快速致富的一个途径。

    就目前而言,蓝田皇廷还需要更多的商贾参与到经营当中,才能把贫苦的百姓从过往的灾难中拯救出来。

    所以,扬州府的商贾们分家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官府是同样需要官员们努力经营的,经营不好的地方,百姓们就没有好日子过,守着金山银山讨饭吃的景象也不稀奇。

    经营好的地方,哪怕在穷山恶水,也能让治下的百姓富得流油。

    玉山书院出来的官员,没有一个是纯粹做学问最后变成抚民官的,做学问的人全部去了相关的学问人待得机构,能当抚民官的人,全都是没法做好学问的人。

    所以,在蓝田皇廷,一等人似乎永远都是学问人,他们的地位最高,俸禄最丰厚,获得的照顾也是最多的。

    一个玉山书院教习的俸禄基本上与一个县令的俸禄是持平的。

    一个玉山书院的教授的俸禄,基本上与知府的俸禄是持平的。

    至于玉山武研院,玉山医学院,玉山农学院,玉山格物院里的研究员能拿多少钱,外人一般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操弄大茶壶的那些格物院的研究员,每个人在玉山城都有一座豪华的庭院,家里人的吃穿用度,绝非常人所能比拟的。

    崇祯十七年的蓝田皇廷,财政支出与收入是很不成比例的。

    六千九百万枚银元的财政支出,一致让人已经掏空了关中多年积累的财源。

    结果,在新华元年,经过代表大会审议之后,蓝田皇廷向穷蹙的大明天下,再一次注资八千七百六十五万银元,用来发展农业,水利,以及救赎那些处在绝望中的百姓。

    自古以来只有皇朝从百姓手里拿钱,何曾有过从国朝手中拿钱的道理。

    多年以来,人们认为种地缴纳皇粮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变成了皇粮补偿百姓的事情,这让大明天下百姓对于这个新生的皇朝就多了几分期待。

    里长,县令亲自出动教导农桑,里长,县令亲自出面鼓励百姓们经商,里长县令们出动鼓励百姓种桑养蚕,养猪,养羊,羊鸡鸭鹅,发动一切力量让百姓们从穷困中走出来。

    大明天下已经被蓝田皇廷下派的官员们用利益刺激的眼睛都红了,所以,那些刚刚拥有了自己土地的百姓们对土地焕发了新的热情。

    早春是从广州开始的,这里的早春与冬日的区别不是很大,只有率先进入水田的水牛们才知道春天与冬天的区别。

    当这里的稻田插满秧苗的时候,春天就会一路向北转移。

    每到一处便吹绿了杨柳,弄皱了春水。

    荒芜的原野上,终于出现了大群大群的农夫,他们驱赶着牲畜,开始将新华年的第一粒种子播洒进了泥土。

    说来也怪,连续肆虐大明二十余年的各种灾害,在新华元年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昔日,贵如油的春雨,这一次大面积的在大明国土上出现。

    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没了。

    徐五想想象中的鼠疫灾害并没有在渐渐变暖的北.京城里出现,这让他很想去天坛磕头,感谢上苍终于饶过了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

    左懋第背着手从正阳门走过,在他的头顶上,两只燕子吱吱喳喳的叫唤着,越过正阳门,离开了城市去了乡下。

    今日,在正阳门大街上,明显多了十一家商铺,虽然竹篾行就有六家,左懋第却还是非常的欢喜,春天到了,万象更新,人们总是会发生一些变化的。

    哪怕过去遭受了太多的灾难,该过去的终究会过去。

    耳听着学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左懋第非常确定,新的盛世很快就会到来。

    身为顺天府的同知,他自然知晓,蓝田皇廷为了让这座城市重新变得兴盛起来投入了多大的心力与钱财。

    顺天府衙就在正阳门大街上,每天,太阳从正阳门上升起,第一缕阳光必定会照耀在顺天府衙的正堂上,知府徐五想将之称为——除秽。

    他也希望这个多灾多难的城市能早早走出昔日的阴霾,回归正常。

    徐五想,左懋第这两个顺天府最重要的官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振兴顺天府的钥匙不在顺天府,而在于山海关!

    当李定国大军在一片石与吴三桂,李弘基对峙的时候,顺天府里了无生机,人们习惯性的认为,官兵是挡不住北方来的建奴,或者敌人的。

    当李定国拿下山海关之后,京城里的百姓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活力。

    当李定国大军一寸寸的将战线推进到摩天岭之后,顺天府里终于有人愿意站出来,真真正正的开始做事情了。

    建奴给顺天府的人带来了太多,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现在,都随着李定国隆隆的炮声远去,逐渐从人们的心头消失了。

    阳光落在徐五想那张满是麻子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不过,他非常的享受,左懋第走进来的时候,徐五想依旧没有动弹,指指摆摆手,示意左懋第跟他一起享受这难得阳光。

    “查过了,密云之地确实可以修建水库。”

    徐五想摆摆手道:“莫要说这些公务,你我兄弟还是多享受片刻吧,春播马上就要开始,京城能否从这一场劫难中走出来,春播实在是太重要了。”

    左懋第叹息一声,正襟危坐在左手第一张椅子上,阳光恰好可以照耀在他的脑袋上,这让他的脑袋显得充满了智慧而显得光芒万丈。

    “只有生机勃勃的田野,才能安抚那些受伤的人。”

    左懋第依旧絮絮叨叨的。

    徐五想道:“人的因素已经不重要了,再大的痛苦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最终化作回忆,活在当下很重要,活在明天很重要。”

    “顺天府的人终于想起来我们衙门申请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些天,仓曹忙碌的几乎没有休憩的时间,漕运终于发挥了作用,接下来,府尊准备如何应对漕帮的那些人呢?”

    徐五想冷笑一声道:“如果他们愿意老老实实的为国出力,本官不介意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如果,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一群人,那么,就休怪我心狠手懒。”

    左懋第皱眉道:“不可一味的施压,恩威并用才是王道,我们目前离不开漕运。”

    徐五想嗤的笑了一声道:“离不开?左兄在长安居住了不短的一些时日,难道就没有乘坐过玉山书院的火车吗?”

    “火车?”

    “没错,就是火车,一旦我们联通了东南到顺天府的铁路,这条铁路就会风雨无阻的向顺天府运送各种物资,区区漕运,已经不在话下了。”

    左懋第摇摇头道:“铁路太远,漕运太近,由不得我们选择。”

    徐五想大笑道:“昔日漕运之所以重要,是因为顺天府乃是京畿重地,又是国门重地,因此,对粮秣的需求几乎没有止境。

    现在的顺天府可不再是京畿重地了,李定国将军的粮秣后勤来自于山西,与我们顺天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今呢,顺天府的人口骤减了四成,加上京畿周围多良田,如果顺天府连自己都养不活,我徐五想也就没有什么脸面再见陛下了。”

    左懋第听了徐五想的话之后,轻叹一声,站起身离开了府衙正堂。

    没有一天的时间是可以浪费的,而他负责的清狱公事还没有完结,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晒太阳上。

    一群从吏自侧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打春牛”需要的所有物事。

    徐五想从座位上下来,张开双臂任由从吏们将一些花花绿绿的布条绑在他的身上。

    一头由麦草扎成的春牛已经安置在大堂之下。

    徐五想出了府衙,衙役们就扛起了春牛,徐五想一边舞蹈,一边呼喝着向正阳门外的农田走去。

    春日的田野里刚被一场春雨浇灌过,土地湿润,散发着浓郁的泥土气息,一头五彩斑斓的春牛从正阳门出来,围拢在城门口的农夫们立刻就兴奋起来。

    一个面色黝黑的农夫甩一下扎在头发上的彩带高喝一声道:“春牛出城喽!”

    旋即就有更多的人开始吆喝同样的一句话。

    徐五想手中的皮鞭一次次的落在春牛的臀部上,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勤牛喽!”

    他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催动了在场百姓的心。

    “勤牛喽!”

    这个声音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这里了,这一声声的喊叫,最终投入到云层里面去了,似乎上苍真的听到了百姓的呼喝。

    在云彩遮蔽了朝阳之后,天空中又飘起了雨雾,就在田野的远处,一棵黝黑似铁老杏树,缓缓绽放了今春的第一朵杏花。

第一二六章被压迫者的心思

    张家成拖着犁在田野上一步步的行走,嘴里喘着粗气,青色的血管如同老树的虬根一般缠绕在脖颈上,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滚滚而下。

    在他身后,一个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子努力的扶着犁,看得出来,她已经很努力的在把犁头向下压。

    即便如此将人当牲口用,张家成犁出来的犁沟依旧很浅。

    对于这一点,张家成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朝廷给他们父女分了十二亩地,其中三亩是水浇地,旱田六亩,山坡地三亩。

    水田是他用铁锹一点点翻好的,现在正在透气中,再过两日,等翻出来的草根都被太阳晒死之后,就能用竹磨把地磨平,然后开始播种。

    旱田太多,没法子用铁锹翻地,只好借来一架犁头,用人拉着翻地。

    一个人种九亩地,这分明是要人命的行当。

    可是,张家成就不觉得累,他觉得要是不把这些地都种上粮食,他活着才没有任何意义。

    很多,很多年来,张家成家里就没有地,从他记事起,他们家种的都是别人家的地,他是一个喜欢种地的人,他的父亲,爷爷,都是种庄稼的好把式……只是,他们家没有地。

    现在突然间就有地了,张家成就不觉得累。

    从日出时分到炎炎烈日,张家成拖着犁头才耕了半亩地,回头看看汗水把女儿头发弄得一绺一绺的贴在大脑门上,张家成忍不住心疼起来。

    “闺女,歇歇。”

    “爹,俺不累。”

    “干苦活咋能不累呢。”

    张家成努力将犁头拉到地边,就放下绳子,跟闺女两人坐在树下休息。

    菜团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父女两人目前唯一的食物,吃的很香甜。

    ”这一块地都种满玉米,等到秋里,爹给你煮玉米吃。”

    闺女却没有听父亲说话,只是羡慕的瞅着旁边地里正在耕作的大牲口。

    有大牲口耕地可就太好了,犁沟又深又整齐,不像她家的地,只有一些凌乱的浅浅犁沟。

    这一幕落在梁英这个大里长的眼中,她只是叹息一声就离开了。

    府衙规定,三口方为一家,张家成一家只有两口,府衙又规定,三口之家方能从朝廷贷取一头牲畜,张家成一家只有两口。

    其实,只要张家成在这段时间里娶个老婆,什么事情都就解决了,张家成不肯!

    京城里面有很多孤苦无依的女子,张家成一个都不要,因为,这些女子都是被李弘基所部糟蹋过……她们明明是受害者,却没有人愿意接纳她们……一个都没有。

    因为同为女子的缘故,徐五想很自然的就把如何安置这些女子的事情丢给了梁英。

    她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完成的任务,毕竟,京城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劫难之后,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大家相互安慰,相互抱团,然后再继续扶持着活下去是一个很美好的事情,可惜,京城里的人不这么看。

    就像张家成一样,宁愿自己拖着犁头耕地,也不愿意从梁英主持的孤老院里找一个合适的女子重新成家。

    他们拒绝的非常坚定,几乎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梁英从张家成的田地另一头走了过来。

    这个憨厚的农家汉子知道梁英的身份,弯着腰陪着笑脸问好。

    梁英俯身从地里捏了一把泥土,在手里揉散了,看看土质,然后丢掉泥土对张家成道:“不错的地,虽然是旱地,种玉米还是可行的,如果在玉米地里套种一些花生,这几亩旱地的产出不一定就比那三亩水浇地差。”

    张家成嘿嘿笑道:“劳力不够呢,干不了这种精细活。”

    梁英笑道:“家里就你跟丫头两个人,就没有想过娶一个回来?孤老院里有不少好人家的女儿,娶回来一家三口过日子多好,更不要说,娶回来了,你家的人口就够三口了,还能从官府领回来一头大牲口。

    好好养两年,等大牲口下了崽子,把崽子给官府一还,白白落下一个大牲口不好吗?”

    张家成原本带着笑意的黑脸彻底黑下来了,瞅着梁英道:“我婆娘在那些畜生要祸害她的时候,用一把剪刀桶在自己胸口上,丢下我们父女两个走了。

    我婆娘能做到的事情,孤老院里的那些女人为什么做不到?

    我张家成就算一辈子带着闺女过活,也不会要那些辱没祖宗的女人。”

    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很难说下去了。

    梁英叹口气道:“她们也是可怜的……”

    张家成怒目圆睁吼道:“她们怎么不去死?”

    梁英怒道:“闭嘴,你老婆当初遭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上去跟贼寇拼命?”

    张家成一把扯开衣衫,指着自己瘦弱的胸膛上的一道恐怖的刀疤道:“我拼命了,娃他娘也拼命了,是老天爷可怜我娃没了爹娘活不下去,这才让我从死人堆里爬回来。

    官爷,张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却是一个要脸的人家,娶一个烂女人回来,我娃将来还能说上好人家?

    没有大牲口无非就是日子过得艰难些,只要我肯下力气在地里,日子会好起来,以后我自己会赚钱买大牲口回来,这样更提气。”

    梁英长叹一声,府尊说的没错,现在的京城是一片蕴含着怒火的场所。

    人人心头都蓄满了怒火,这些怒火无处发泄,就造成了目前这种人人刻薄的场面。

    其实这件事情就少一个带头人,只要有一个人带头,马上就会有别人跟进,事情也就好办了。

    其实想要娶孤老院里的女子的人还是有的,且很多,不过,在梁英派人调查了他们的背景之后便怒不可遏。

    这些人大多是京城里的泼皮,这些混账居然打着讨老婆的旗号,想要把那些可怜的女人弄出来,拿走朝廷给的好处,再让这些女子当半掩门的娼妓来养活他们。

    这些混账不仅仅想从孤老院弄到那些女子,他们还在朝廷大军没有进城的时候便收集了不少这样的可怜女子来牟利。

    梁英当初进城的时候,是以一个良善的女官员进的北.京城,她相信凭借自己女子官员的特殊身份,可以更好地开展工作。

    当她带着衙役们找到那些被泼皮们控制的女子之后,亲眼目睹了一番地狱般的惨状。

    那些泼皮们还抱团威胁梁英,如果不把孤老院的女人给他们,连梁英自己都保不住。

    然后,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官员一怒拔刀。

    在京城人惊恐的目光中,梁英一个人一把刀从藏污纳垢的笸箩街的前端一直杀到了后端。

    她以平乱的名头,一气斩杀了十六个泼皮。

    当她满身浴血的从笸箩街走出来的时候,围观这件事的京城人无不双股惴惴,来不及逃跑被衙役们控制住的泼皮无不跪地求饶。

    即便是如此,出身密谍司的老牌密谍梁英深深地知道,如果不能一次将这些泼皮一次杀怕,杀服,杀的吓破胆,以后,还会有这种恶事发生。

    于是,梁英又当街亲自枭首六级,一举奠定了她“活阎罗”的美称,至此,梁英在京城自己的辖区内说一不二,侥幸活下来的泼皮,也纷纷逃离了她的辖区。

    只是,这么一来,暂时安置在孤老院的女子,人数又多了一倍……

    “想要在本乡本土安置这些女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再见到徐五想跟左懋第的时候,梁英多少有些丧气,她做了很多工作,甚至专门为那些残缺的家庭设置了领取福利的门槛,依旧没有达成目标。

    左懋第无声的笑了一声道:“京城,京城,这里的人活的就是一张脸皮,他们自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认为自己乃是天下人的表率。

    虽然在贼寇来临的时候表现不佳,这依旧不能让他们放下高人一等的想法。

    大里长如果动用你“活阎罗”的威势,这件事还是能推行下去的,不过,这样一来,当京城里的这些人在你这里受到了多少委屈,就会从那些可怜的妇人身上找回来。

    所以,这是下下策。”

    徐五想皱眉道:“梁英,这是你的事情,做不好我唯你是问,多想想办法,总会有解决之道的,不要总把自己的工作推给你的上官。

    我看你的样子,你似乎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要拉我跟老左来当你的垫背的,这不行,你的想法你自己负责。

    老左,你也别看梁英可怜,你是她的上官,你应该看过她的履历,哼,身为密谍司出身的人,如果在杀人镇暴之前还没有想好对策,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蓝田官员。”

    左懋第狐疑的瞅着梁英,他也觉得奇怪,蓝田门下的官员可没有随随便便把自己的公务上缴给上官的习惯,这些人做官,做的又独,又狠,如果真的要把公务上缴,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办法可能会涉及违规,她们需要找一个头大的来背锅。

    “说说吧,你到底要怎么做?”

    “京城周边的妇人官配到京城,京城的官配到京城周边。”

    徐五想听了以后大吃一惊,指着梁英道:“异地官配只能维持一时,不能保密一世,这样做会后患无穷的。”

    梁英冷笑道:“这里的人连买婚,走婚这样的腌臜事都能干的出来,我就不信他们真的一个个都是要脸面的清白人家。

    现在之所以不肯接纳她们,纯粹是在欺负人,两位上官既然不同意我异地婚配的法子,那就再给我一些支持,我要改造这些女子,让那些今日看不起她们的混账东西们,来日高攀不起!”

第一二七章因果之道

    当梁英回到自己的官衙,并且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之后,她才开始庆幸,两位上官都没有发现她真正的心思。

    这些女子对梁英来说不重要,如果真的是官配,也就官配了,没有把这些女人安排不下去的问题。

    官配这个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其中以唐时最为盛行。

    连绵十几数十年的战乱终于结束了,男人也死的差不多了,民间留下无数孤单的妇人。

    这个时候,新生的王朝需要增加人口,需要向百姓征收赋税,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往往就会把那些可怜的妇人用麻袋装起来,有些拿来卖钱,有些拿来官配。

    官配到的老婆,是官家承认的老婆,抛弃将是重罪。

    这个时候一般就要看运气了,五十岁的老汉抗一个麻袋回去,里面和可能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扛回去的很可能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

    不管扛回去了什么东西,他们都必须从一而终……

    官配就是这么没道理的事情。

    说到仁慈手软,这是一般女子的天性,不过,这个天性绝对不能用在梁英这种密谍司出身的官员身上。

    她这一次之所以会表现的心慈手软,甚至把自己的屁.股彻底坐在这群可怜女子一方,完全是因为——钱多多!

    这种问题最早出在湖南。

    长沙大知府杨雄按照那些女子的意愿,开天辟地的准许那些可怜的女子结城自居,自己梳妆了头发,算是把自己嫁给了这座可以保护他们的城堡。

    这东西从玉山书院的角度来看,是不符合人性的,但是,这样做却是那些女子们共同的意愿。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可是,这些自梳女最终引起了大明皇后——钱多多的注意。

    然后,这位富甲天下的大明两皇后之一的钱皇后亲自抵达了长沙,巡视了那些可怜的自梳女,最重要的是——钱皇后在长沙,肯定了自梳女的存在!!!

    不仅仅如此,钱皇后甚至将她庞大的关中商业网络延伸到了自梳女群体中,并且昭告天下,这些自梳女就是她的姐妹,若有任何自梳女遇到问题,就是她遇到了问题,必定会提出申诉,一追到底。

    也就是说,自梳女群体现在最大的首领就是大明的威名赫赫的——钱皇后!

    大明皇帝自称坐拥后宫六千,其实就两个老婆,每个老婆在皇帝眼中都代表了后宫三千。

    而云昭皇帝喜爱钱皇后的传闻,早就传遍了黄河两岸,大江南北。

    因此,梁英觉得自己既然有女官员这个一个便利的身份,为何不投效在钱皇后麾下,为她四处奔走呢?

    她相信,投效在钱皇后麾下,才能让自己走上依靠能力走不到的位置上。

    鉴于此,在处理京城无家可归的女子问题上,就大有商榷的余地。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抛弃自己在京城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通情达理的形象,改用彪悍的一面面对世人,一个女官员提一柄长刀杀透长街,只是为了一些可怜的姐妹们出一口气,这等壮举一定会出现在钱多多的案头。

    梁英甚至相信,钱多多正在寻找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女官员来帮她处理自梳女这件事,要知道,身为皇家,她做事必定会有始有终,绝对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

    躲在漆黑的棉被里,梁英在黑漆漆的环境里睁大了眼睛,低声道:“应该已经进入了钱皇后的法眼了吧?”

    钱多多伸了一个懒腰,美好的身段暴露无遗。

    随手把手中的《蓝田日报》放在锦榻上,懒懒的喊了一声“花花“,云花立刻就走了进来。

    “捏腿!”

    云花就坐在锦榻上,卖力的帮钱多多捏腿。

    “云春呢?”

    钱多多嫌弃云花一次只能捏一只腿,以前都是云花,云春一次性捏两条腿的。

    “云春去伺候冯英了。”

    “她有什么好伺候的,壮的跟牛一样,抱着她睡觉就像抱着一块牛皮,硬梆梆的,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忍耐到现在的。”

    “是啊,是啊,皇后这样的身体才让人欢喜呢,您看看,奴婢都不敢用力,就怕用力气了会捏出水。”

    “那是,哎呀,你手上的老茧弄疼我了。”

    “哎呀,奴婢不由自主的就用力了……”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相互吹捧着,直到云昭进来,钱多多才让云花去准备洗漱用的水,等云昭洗漱完毕,换上里衣,钱多多见云昭没有出门的意思了,就拿过那份《蓝田日报》递给云昭道:“看看!”

    云昭扫了一眼版面笑道:“剿匪还是需要豹子叔跟蛟叔两个去才好,啧啧,两个月的时间湖南境内的土匪就已经剿灭了大半,剩下的逃窜去了湘西的大山,嗯嗯,用不了多久,他们也会被剿灭的。”

    钱多多闻言愣了一下,马上取过报纸,翻出梁英当街杀人的报导点点道:“这个女官给我吧。”

    云昭一目十行的看过报导,回头瞅着钱多多道:“据实吗?“

    钱多多立刻道:”看过这个消息之后我就问了少少,少少说确有其事。“

    云昭挨着钱多多坐下来,皱眉道:“人家已经是大里长的职位,你觉得她能来你这里帮你管理那些自梳女?”

    钱多多笑道:“我能给她更多。”

    云昭瞅着钱多多道:“据我所知,就算是我要提拔一个人,在张国柱那里也要再三审验,如果资格,能力没有问题才能提拔。

    我不觉得你的话人家张国柱肯听。”

    钱多多懒懒的将头靠在丈夫的肩膀上,用力嗅嗅他的脖颈,没有闻到冯英身上的骚味,这才笑嘻嘻的道:“谁要他出面提拔了。”

    云昭摊摊手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提拔某一个人。”

    钱多多笑道:“也不用糟蹋您的名声。”

    云昭想了一下道:“咦?你居然要提人大议案?”

    钱多多捧捧自己的胸膛,且长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胸看起来更加的雄伟,然后得意的对云昭道:“妾身,韩秀芬,周国萍,张国莹,苏国秀再加上冯英那个骚狐狸,我们六个人,可是有权力发起一场议案的哟。

    如果是牵涉到军国大事,别的委员未必会支持我们,现在,我们六个提出来的是关于女人的议案,我就不信那个老爷们有脸反对!”

    云昭瞅着自己的大胸脯老婆道:“你要干什么?”

    钱多多哈哈大笑,站在锦榻上挥舞着双手道:“我要为全天下的女子出一口气!”

    云昭笑道:“不准男人上床?”

    钱多多哈哈笑道:“应该多上床,不过呢,我提的是关于女子的财产权的问题。”

    云昭摇头道:“你想多了,就目前的盛会风气而言,除过嫁妆是实打实属于女子的,之外,她们如果也有分配财产的权力,会闹出很大乱子的。

    除非这个女子跟刘茹一样,不嫁,自立门户,自己当户主,才有这个可能,否则,女子持有家财不符合大部分人的意愿。

    我们的委员们看似开明,我估计他们还没有开明到与全国男人作对的程度,你要小心。”

    钱多多一头扑进云昭怀里,嘻嘻笑道:“至少夫君这里就不反对。”

    云昭笑道:“我是皇帝,很多时候,在委员会投票我都会持支持态度。”

    钱多多奇怪的道:“为何?”

    云昭叹口气道:“反对别人意见的事情我要少做,张国柱要多做。”

    “如此,陛下威望如何体现呢?”

    云昭笑道:“我的威望就在于我支持他……”

    从头到尾,云昭都没有提及梁英,钱多多也没有提及梁英,云昭知道,即便是要用梁英,也要用梁英这样的人,而不是梁英本人。

    钱多多指着梁英要的人,也并非是梁英本人,而是类似梁英,且更加知根知底的人。

    这些话听起来很别扭,其实他是真理。

    梁英想要真正进入钱多多的眼帘,她还要多加努力,什么时候变得没有存在感了,那个时候大概就到了启用一下梁英的时候了。

    关中的春天到了,云氏大宅的屋檐下住进来很多的燕子,云娘翻着白眼看了一下屋檐下的燕子,对伺候在身边的秦婆婆道:“家里只有三个孩子,少了。”

    秦婆婆张开没牙的嘴道:“是少了,您看那一窝小燕子,足足有六个呢。”

    云娘叹口气道:“告诉我父亲,以后没事不要常来大宅子,他想要进玉山书院当教授,直接去找徐元寿先生,也比找我这个没用的女儿更加有效。”

    秦婆婆咕哝着嘴巴道:“您是不愿意,要是愿意去说,徐元寿先生一定会听您的话。”

    云娘道:“当年他对我这个女儿何其的冷漠,现在,他总该知晓,他不能因为是我的父亲,就可以让我做那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以前嫁给云郎,他反对,以前昭儿在他门下求学他反对,以前我要拿走娘留给我的嫁妆,他反对,现在,他当年反对了我多少次,那么,我现在就会反对他多少次。

    他总说儿子有用,那就依靠他的儿子们去吧,我身为闺女,只保证他吃饱穿暖,至于别的,他没有种下那个因,我不会给他这个果的。”

第一二八章假的就是假的

    自从云昭登基之后,整个云氏家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叶落而知秋,云氏这种极为恒定的家族都开始发生了变化,那么,大明天下在这个多事之秋发生一些变化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少,在面对周边小国的朝觐事情上,云昭就远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欢喜。

    万邦来朝,对一个帝王来说,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被万邦敬奉为“天可汗”之后,即便是现在,依旧有文人墨客将这一时代奉为汉人皇朝历史上最最荣耀的时刻。

    当年,三宝太监乘坐艨艟巨舟出海,不是为了财富,也不是为了宣示大明的威严,根据史书记载,三宝太监的远洋舰队,每次回国的时候,携带的最多的不是金银财宝,也不是海外奇珍。

    在他的舰队上,数量最多的是那些土头土脑的土王。

    三宝太监之所以愿意让出舰队上珍贵的仓位给这些土王,不是这些土王有多么的值钱,而是这些土王的到来,能让皇帝的威严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看到这些黑乎乎的土王们在无数汉人的注视下跪拜在皇帝面前,山呼万岁的时候,皇帝得到的快乐,绝对不是一点点金银财宝所能比拟的。

    云昭不这样看,他看到跪了一地的黑乎乎的土王,觉得这些人被送错地方了,这些肥壮的奴隶应该出现在甘蔗园或者别的什么种植园,哪怕是海港码头背货物也是好的。

    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自己坐落在人民宫后边的皇宫里,期望送上一些鸟毛,一些鱼骨,以及一些粗糙的宝石之后,就期望云昭能赏赐他们更多的东西。

    从他们跪拜的礼仪来看,他们似乎很精通此道,就算是守在一边的云杨也没有办法将这一套繁琐的礼仪做到如此运转自如的地步。

    朱存极抱着双手宠溺的瞅着这些黑乎乎的土王们手舞足蹈的跪拜君王,他也没有想到这些家伙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张国柱的脸漆黑如墨,韩陵山笑眯眯的,钱少少低头瞅着光滑的地板一声不吭,周国萍瞅着这些小黑人正在研究,也不知道研究出来了什么东西。

    云昭数了半天,终于数清楚了向他朝拜的异国土王人数,数字很不错,十八个,很是吉利。

    等这些人贡献完了礼物,朱存极就带着这些不断回头,恋恋不舍地土王们离开。

    等这些人才出了大殿,韩陵山就笑着问道:“送到北方前线挖土可能不合适,不如送给韩秀芬?”

    周国萍道:“应该给我。”

    “你要这些骗子做什么?”

    云昭奇怪的问道。

    周国萍笑道:“天下衙役统统归我统管,缉拿骗子也是我的职责。”

    云昭皱眉道:“朱存极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相信这些人的鬼话?”

    张国柱道:“不怪朱存极,以前的皇帝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人是骗子,只是为了场面好看,就默许了这种行为,左右就是出一点钱,鸿胪寺没必要在真假上动脑筋。

    我回去告诉朱存极,他就不会再做这些事情了。”

    钱少少低声道:“这些骗子其实是有情可原的,那些带着这些骗子来玉山城的商贾们,才是罪魁祸首。”

    张国柱看着云昭道:“要不要骗国内百姓,陛下自己拿主意,如果要骗,那就走以前的流程,召开大典,让这些人按照商贾们教的那样走一遍过程。

    给百姓一个万国来朝的假象,再给这些骗子一些东西打发掉,我们就当这事没有发生。

    如果陛下觉得这是对您的羞辱,那就把这些骗子交给周国萍,那些商贾交给钱少少。”

    云昭摊开手笑了,对张国柱道:“大明帝国的荣耀来自于一群骗子吗?”

    张国柱道:“手段而已,有宋一代就已经这样做了,到了大明,虽然皇帝不缺少恭敬地属国,数量毕竟很少,不符合万国来朝的泱泱大国气度。

    在中间掺一点沙子,能涨百姓的心气,如果按照效果来看,付出一点钱财并没有什么不妥。”

    云昭道:“朕的功业全在秃山纪念堂里,哪里有很多朕的敌人,把他们请出来,让那些属国看看违抗朕的命令是什么下场。”

    张国柱道:“内王外圣这个做法,陛下看样子不喜欢。”

    云昭瞅着韩陵山道:“你觉得我应该苛刻的对待自家百姓,然后对待外人如春风般和煦?”

    韩陵山道:“陛下要是这么做了,我会看你不起。”

    钱少少瞅着在座的诸位咳嗽一声道:“商贾已经被我捉拿了,如果拿不出一万枚银元,恐怕还离不开玉山城的监牢。

    至于那些黑土人,周国萍看样子有些用处,那就交给她。

    陛下,微臣公事房还有诸多琐事,这就告辞。”

    钱少少告罪一声,就率先离开了大殿,他觉得在座的几个人像一群傻子一样试探来,试探去的说话,傻透了。每个人都是大忙人,这样浪费时间那就是罪过了。

    这里的那一个人不明白,蓝田皇庭用得着搞这些东西?

    以前的王朝需要万国来朝增加帝王的威势,蓝田皇庭不需要这些威势,如果说这些人真的是土王,云昭不会满意他们送来的那点破烂,他更在乎这些土王的土地够不够肥沃。

    这已经是这个朝堂上所有人的共识。

    钱少少走了,这里的几个人立刻默契的不再提起那些骗子跟商贾。

    青龙先生统领的大军已经平定了西南,现在,云猛已经带着一部分西南籍贯的大军踏上了交趾的土地,借口就是——追击大明流寇。

    可是张秉忠明明去了南边的阮氏地盘,云猛麾下的大将金虎却盘踞在北边的郑氏地盘里久久不愿意南下。

    此时的交趾,正处在一个南北分治的微妙时刻。

    交趾后黎朝的郑主和阮主两大军事集团发生冲突,并分别割据了交趾的北部和南部。

    为了获取占城的支持以对抗北方的郑主,阮主试图与占城修好。

    阮福源将其女玉姱公主嫁给占城君主。

    而占城亦趁交趾内战之机起兵自立。

    占城国王婆阿曾出兵马六甲,支持柔佛苏丹国以对抗葡萄牙殖民者的势力。

    而在当时广南阮主主要通过与葡萄牙人合作来与北方郑主对抗。

    自从葡萄牙人在远东的总督被韩秀芬丢进火山之后,葡萄牙人逐渐成了英国人的附庸,而英国人与韩秀芬商议之后,主动放弃了在交趾的所有存在,作为交换,韩秀芬的舰队也不再离开马六甲海峡,不再对正在经营印度的英国人形成威胁。

    这是一个对手双方都有很大好处的办法。

    韩秀芬认为,在蓝田大军没有经略好交趾之前,没有将领土扩张到马六甲之前,蓝田舰队不宜与英国人在印度起纠纷。

    只有等蓝田大军彻底控制了西南诸国,那个时候,才是蓝田舰队离开马六甲海峡真正走向世界的时候。

    因此,这一次,金虎的作战目标不在北方的郑氏,也不是南方的阮氏,而是那个由一群卷发黑肤,信仰婆罗门教或佛教,是在汉代日南郡象林县造反独立的林邑国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占城国。

    交趾的状况很麻烦,如果金虎进攻阮氏,那么,北方的郑氏就会放下成见,与阮氏一起哪怕联合张秉忠也要先打退金虎,云猛,然后自己三个再分出一个高下。

    作为一个没事干就被汉人攻击,或者自己处于某种目的攻击汉人的交趾人,他们对自己强大的邻居有着天然的恐惧之心。

    张秉忠虽然在交趾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是,很明显,这群人就是一群流寇,不会长久的占据交趾。

    金虎,云猛他们是不一样的,只要他们进来,就没打算再离开。

    对于抵抗汉人,交趾人有着非常充足的经验,这些经验是从两千年前就积累下来的。

    一般情况下,在跟汉人战斗的时候,交趾人都不会抱什么幻想。

    因此,交趾人拿来防备金虎,云猛的军队,远远超过了对张秉忠的防范。

    如此一来,云猛,金虎替张秉忠吸引了大量的交趾军队,然后,在交趾境内,张秉忠几乎就没有遇到几场像样的抵抗,烧杀劫掠的不亦乐乎。

    “那就先拿下占城吧!”

    云昭几人仔细的衡量过交趾的情形之后,果断地放弃了对交趾用兵,而是将矛头指向了与交趾人完全不同的占城人。

    “要积累与战象作战的经验,占城国的战象群听说不小。”

    韩陵山在地图上指点一下,就算是总结了几个人的想法。

    “施琅在爪哇的战斗并没有我们预料的那样顺遂,多变的气候,崎岖的道路,对施琅的行军形成了严重的考验。

    韩秀芬的上一份军报说的很清楚,离开了重武器,我们的军队在丛林中与野人交战,并没有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我不建议在爪哇岛上与荷兰人慢慢的磨,金虎他们必须尽快打通陆地通道,同时构建好海岸线上的堡垒,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将荷兰人活活的困死在爪哇岛上。”

    张国柱永远都不赞同用关中子弟的性命去换取一点没有多少价值的丛林,因此,在战略上,张国柱要比云昭等人保守的多。

    云昭最后点头道:“那就让金虎,进军占城,告诉他,我们需要一些战象,帮助我们在丛林中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路来。”

第一二九章假道伐虢的二次应用

    在交趾,绝龙岭,灭龙岭,死龙山,困龙谷这样的地方数不胜数。

    着些地名其实都是有说法的,每出现这样一个地名,就证明交趾人在跟汉人作战的时候,取得了一场胜利。

    自从汉朝以来,交趾人与汉人作战无数,被殴打了两千多年,也抵抗力两千多年,也被统治了上千年。

    不论是汉唐还是大明,对交趾人的统治都比较粗糙。

    从来都没有派遣过真正的官员来治理过这片土地,对这片土地那些皇朝唯一的要求便是掠夺。

    宋代以前,交趾一直是中原王朝领土的一部分,在交趾脱离南汉王朝独立之后,中原王朝一直试图重新夺回越南。

    宋朝和元朝都对交趾动用了大规模的军事力量,但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大明时代,伟大的成祖皇帝朱棣派出五十万士兵,最终征服了越南。

    并且在交趾南方成立了交趾布政司,以使交趾重新融入中原领土。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仅二十多年后,大明朝割让交趾,自愿放弃,从交趾撤军并返回,让他独自生存。

    感谢韩陵山与夏完淳在京城做的一切。

    云昭现在有机会翻看大明朝历朝历代的机密文书。

    从一份张玉的儿子张辅给成祖皇帝的奏折上云昭发现,大明之所以放弃交趾,完全是因为——交趾的土地太贫瘠了、百姓太贫穷、环境恶劣。

    在很久以前,交趾就是一个被排斥的土地,土地产出收益不高,但是占领和发展的成本却很高。

    大明朝的交趾驻军每年耗资数百万白银,而最多只能收缴七万白银的税收,占领交趾显然是一项亏损交易。因此大明朝不仅在交趾每年没有收到很多税,而且还不得不倒贴钱。

    虽然大明朝是当时最有钱的国家,但他们负担不起这些懒惰的人。

    对于奉行功利主义的大明朝来说,放弃交趾符合国家利益。

    在放弃交趾之前,大明自然要尽量收回付出的军费,然后,就派出了很多宦官在交趾收税……然后,交趾人就变得更加可恶了。

    然后,大明军队也就变得更加残暴了。

    最后,大家就没办法在一起相处了。

    因为这些缘故,金虎进入交趾之后一点百姓基础都没有,在四面八方全是敌人的情况下,金虎能做的只有强力镇压。

    身着半截皮甲,脚踩牛皮编制的凉鞋,肩膀上扛着一杆新式鸟铳脑袋上顶着一顶大檐帽,吐掉嘴里的烟屁.股,金虎就大踏步的下了山坡。

    天气太热,其余的军卒也是一般模样,一个个满脸胡须,显得有些邋遢,就他们现在的模样,如果在凤凰山军营,铁定是要挨鞭子的。

    在这里却没有人讲究着些,甚至有一些家伙光着屁.股蛋在军营里晃来晃去。

    金虎走进了草棚子,将鸟铳丢在桌子上,往自己的竹杯里倒了一杯茶,瞅着自己的副将马光远道:“交趾迟早要打,为何要先进攻占城国?”

    马光远将自己披散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用簪子固定之后懒懒的道:“陛下需要一些战象,在丛林里开路。”

    金虎皱眉道:“用人开路要比用战象开路来的好。”

    马光远瞪了金虎一眼道:“发发慈悲吧,人进了丛林,能活着出来几个?”

    金虎道:“我只要道路,要那么多的人做什么?”

    马光远闻言闭上嘴巴,还摇摇头。

    金虎说的法子,大家其实一直都在用,自从离开镇南关之后,大家就在用这个法子,否则,他们如何能抵达顺化。

    刚开始的时候,金虎也想用雇佣当地人开路的法子,可是,这些交趾人拿了钱之后就跑,至于修路纯粹属于做梦。

    后来就用俘虏来修路,可惜这些俘虏们在拿到工具之后,就琢磨着怎么逃跑,怎么暴动,而不是怎么修路。

    当金虎发现这片土地全是敌人之后,就开始不分军民,无差别抓捕……

    直到现在,金虎进军交趾的名头是追击张秉忠,且行军路线是在郑氏,阮氏两家势力的中间路线,所以,直到现在,郑氏,阮氏都没有主动进攻金虎所部,他们非常的克制。

    参与抵抗的唯有大明军队路过的那些已经被张秉忠蹂躏过的州府,抵抗力可以忽略不计。

    “我们的援军已经到了,我们就该继续前进,不过,顺化这个地方一定要拿下来,充当我们的后勤补给基地,这应该是可行的。”

    金虎想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按照云猛大将军发来的行军路线前进。

    青龙先生如今刚刚荡平了西南的土司,正在镇南关主持残酷的改土归流计划,一时半会还没法子进军交趾,云猛大将军率领三万大军紧紧的跟在金虎的后面。

    每当金虎前进一百里,云猛大将军也会继续跟进一百里,金虎不急不慢的在前面开辟道路,云猛大军就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进。

    他们的活动范围仅仅限于道路两边,对近在咫尺的交趾州府表现的毫无兴趣,目标坚定的向张秉忠缓慢追击。

    尽管交趾人中深知大汉文化的人高呼这是危险的“假道伐虢”之策,鉴于大明强大的军队实力,不论是阮氏,还是郑氏,都期望大明人之所以来到交趾,目的就在于张秉忠。

    现在,金虎开发的道路马上就要分叉了,一路继续追赶张秉忠,另一路则直奔占城国。

    金虎在地图上标出来了一个Y字形状的标记,对马光远道:“如果我们把郑氏,与阮氏分成南北两个国度,你觉得如何?”

    马光远瞅着金虎道:“我们之所以能留到出现在,就是因为郑氏,阮氏不合,如果陛下肯下诏分封阮氏,郑氏为安南王,交趾王,在我们已经把他们分隔开来的情况下,说不定会同意。

    如今,张秉忠在阮氏地盘里,阮氏已经低档的很艰难了,这个时候如果陛下肯分封,阮氏一定会答应,这时候,就看郑氏有没有同仇敌忾之心了。”

    金虎长吸一口气,淡淡的对马光远道:“你觉得郑氏,阮氏真的是在为交趾国考虑吗?你认为他们会把交趾国的大一统看的比自己的利益还重要吗?

    说白了,这两家就是两个军阀,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没有什么家国天下。

    这种人,只要给足利益,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马光远点点头道:“进入交趾的军略是你一手安排的,猛爷一向对你青眼有加,言听计从,既然已经把军略执行到了这个份上,你这就要开始分裂交趾的大计了吗?”

    金虎点着一支烟吸一口道:“我们只要还有重兵留在交趾,不论是郑氏,还是阮氏就不会放心,只有我们离开了,分裂计划才能执行。

    这就是朝廷为什么会给我们下令攻取占城国的原因。

    陛下要的不是什么大象,陛下要的是交趾国,当然,占城国这个出产稻米的地方,也是我们粮秣重要的来源地,不能轻忽。”

    “我们没有陛下的分封诏书,即便是现在向玉山城上奏,一来一回,战机就不存在了。”

    “我们可以写两封……”

    金虎的话音才落,马光远就从凳子掉到了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如同核桃一般大。

    “矫诏?你疯了?”

    金虎叹口气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再说了,我觉得以陛下浩如烟海的心胸一定不会在意这件事,拿下交趾,才是陛下需要的。”

    马光远冷笑道:“我就怕玉山一道旨意下来,你我人头落地!”

    金虎呲着牙摸摸自己的脖颈道:“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砍头很痛啊。”

    听金虎这么说,马光远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红润,从地上站起来道:“这就对了,陛下一向宽大为怀这是真的,可是,矫诏这件事依旧是捅破天的大事情。

    就算陛下原谅我们,你觉得相国府,监察部会放过我们?

    张国柱,韩陵山是什么人?

    这两位可曾有一个是眼睛里可以揉沙子的主?”

    金虎大马金刀的坐下来,嘴里喷吐着青烟道:“可是,这样的好机会太难得了,张秉忠如今正在祸害阮氏,压迫的阮氏透不过气来。

    可是呢,张秉忠并没有在交趾停留的意思,他的目的就在于劫掠,一旦让这个家伙劫掠到了足够的军资,说不定就会进入南掌国(老挝),或者暹罗国,不对,暹罗过于强大,他一定会进入南掌国,那里虽然穷蹙,却是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如果,我是张秉忠,就一定会进入南掌国,彻底摧毁这个摇摇欲坠的王国取而代之。

    如果不能尽快拿到陛下的旨意安抚交趾的郑氏,阮氏,张秉忠就会脱离我们的控制。”

    马光远面无表情的道:“矫诏一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金虎在凳子上伸了一个懒腰道:“我们当然不会矫诏,毕竟,我们兄弟的脖子太细,经不起韩陵山用刀子砍,不过呢,我觉得有人脖子够粗,可以经受的住。”

    马光远摇摇头道:“矫诏的事情我不想沾染一星半点。”

    金虎叹口气道:“麻烦啊,只好把这个建议上交,看看咱们猛爷的脖子够不够粗!”

第一三零章酒壮怂人胆

    胡须花白的云猛,现在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亲眼看着下一代强盗茁壮成长。

    他不怎么喜欢夏完淳,总觉得这个小子逐渐变得不像一个强盗了,变成了他最讨厌的读书人。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金虎,也就是沐天涛,这个王侯子弟终于脱掉了身上的锦袍,变成了一个满口粗话,嘴里喷吐着烟卷臭味的强盗了。

    他彪悍,他嗜杀,他无视礼法,如同一头犀牛一般在战场上纵横,且能多次不死,这在云猛看来,就是一个强盗中的强盗。

    可惜,他唯一的闺女已经嫁给了高杰,否则,一定会让这个很好的强盗苗子呼喊自己一声“岳父。”

    他麾下的军队也继承了他的性格特点,因为大部分都是矿工,因此,这支军队也是蓝田治下军纪最差的一支军队,同时,他们也是装备最差的一支军队。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西南之地,地无三尺平,就算云昭将一些重装备分配给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带着这些重装备翻山越岭。

    新式鸟铳就很好,这种可以发射独子的枪械,不但摒弃了需要点火的缺陷,因为有了火帽装置,即便是在大雨中也同样可以发射。

    且准确率大大的提高了。

    就因为如此,在云猛军中,人人以成为神枪手自豪。

    金虎见到云猛的时候,这位老牌强盗正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举着一支火铳试验枪支。

    只是他的标靶是人。

    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云猛基本上可以做到弹无虚发,眼看着又一个俘虏的脑袋被铅弹打的炸开,云猛满意的放下枪对身边的副将云舒道:“好东西啊,玉山书院里的那些娃子们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已经完全长成的云舒也提起一杆枪,几乎不用瞄准,就射杀了另外一个俘虏,然后将枪放在桌子上道:“猛叔,风湿病发作了,就该回关中,让关中的大太阳好好地晒晒,您的风湿病就会不药而愈。”

    云猛大笑道:“腿要是不成了就锯掉,总是影响老夫喝酒,这算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金虎就捧着一个硕大的酒坛子放在桌案上,谄媚道:“孝敬爷爷的,里面有六条虎鞭!泡了两个月了。”

    云猛哈哈大笑,蒲扇大的手拍在金虎的肩头道:“好小子,知道爷爷好这口。”

    说着话,就一巴掌拍开了泥封,捧起酒坛子就狂饮好几口,只是见云舒面色不善,这才没有想着把这一坛子药酒一饮而尽。

    酒坛子放下了,人却变得有些落寞,拍着酒坛子对云舒道:“你总是不让你猛叔痛快一下。”

    云舒叹口气道:“您要是痛快了,小侄就要倒霉了。”

    云猛笑道:“强盗老了,就要听晚辈的话了,不痛快,如果不是底下的小辈还算孝顺,不如死了算了。”

    金虎取过桌案上的枪,熟练地上了弹药,抬手一枪击碎了一个俘虏的脑袋之后对云猛道:“大丈夫活的开心快活才是第一要是!”

    云舒瞪了金虎一眼道:“你的将军批文,没有通过。”

    金虎眼中寒光一闪,然后快速的上弹药,快速的扣发扳机,轻易的击碎了三颗俘虏脑袋之后,这才放下枪道:“还是监察部通不过是吗?”

    云舒道:“清吏司,考功司,兵部,秘书监,畅通无阻,就是卡在监察部,人家发文告知曰——还需磨勘!你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事情,立下如此军功,却依旧被监察部所不容。”

    金虎笑了,露出一嘴的白牙道:“没法子,睡了一个不该睡的女人。”

    云猛看了云舒一眼道:“把那个女人除掉,不能因为一个妇人,就害了老夫麾下一员大将的前程。”

    云舒苦笑道:“猛叔,国内不同于国外,在国内,无辜杀平民,獬豸会不死不休的。”

    云猛抓抓脑袋有些烦躁的道:“老夫忘了我们已经不是强盗了,是该死的官兵。”

    金虎摇摇头道:“没有晋升,就没有晋升吧,我认了。”

    云猛笑道:“还是一个长情的。”

    金虎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之后塞到云猛嘴里,自己再点上一支烟对云猛道:“猛爷,我们可能要干一件犯禁的事情。”

    云猛笑道:“该犯就犯,你要犯什么禁令?”

    金虎低声道:“给阮天成,与郑维勇一人一份分封诏书,一个是安南王,一个是交趾王。”

    云猛狠狠地抽了一口烟道:“说说道理。”

    金虎将自己的设想重新跟云猛,云舒说了一遍,然后就坐在一边等云猛,云舒的回答。

    “小昭现在是皇帝了啊……”

    云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云舒道:“监察司有快捷通道,即便如此,一来回也至少需要两个月,而两个月的时间交趾这里的局面又会不同了。

    能不能告诉阮天成,郑维勇我们正在设法促成此事?

    然后慢慢图之?”

    云猛摇头道:“都是九头鸟,一颗玲珑心肝,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想要骗他们,只有小昭有这个本事,不过,你们也别忘了,这件事我们如果做了,小昭后来又认了。

    那么,这件事就不再是假的,而是变成了真的。

    你们要明白,小昭一旦承认,不论是安南,还是交趾,都将变成我们大明的不征之地。

    到时候你的计划要是有错误,会给小昭的脸上抹黑。

    老虎啊,如果只是往你猛爷脸上抹黑,这无关紧要,你猛爷就是一个强盗,无所谓名声,小昭不同,他不能丢脸,老汉就是不要命,也要维护小昭的脸面。”

    金虎蹲在地上丢掉烟蒂道:“那就算了,我去进军占城,拿下占城之后再堵死张秉忠前往南掌国的道路。”

    云猛摇摇头道:“不成,交趾分成南北两国,由张秉忠先祸害一国,然后减少我们占领交趾的一半障碍,再回过头来收拾另一国。”

    金虎低声道:“不要消灭他们,我们也不是要占领交趾,而是要让这片地方所有的国家都陷入战乱,暹罗要乱,南掌要乱,柬埔寨要乱,庇固国要乱,阿瓦国要乱,西方的阿拉干国也要乱。

    只有在这些国家全部陷入战乱,我们的存在才会被人们忽视。

    韩秀芬大将军已经占据了马六甲,我们也已经兵进交趾,这些国家其实都处在我们的包围之中,我们如果此时不取,以后就更难插手。

    我大明如今百废待兴,国内百姓刚刚开始安定下来,我相信,在陛下的带领下,我大明必将日趋强盛。

    如今,在我大明最衰弱的时候,敌人就必须比我们更加的衰弱,才符合大明的利益。

    不仅仅如此,我们还要做到南财北移才能真正的帮助到大明,让我大明早日从衰弱走向强盛。

    我们要吸干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滴血,然后再把这片土地当成我大明的备用土地,待我国内人口不满足我疆域内的土地之时,就到了开发这片土地的时候了。

    我相信,随着海上贸易的兴盛,这些土地,对我们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我甚至相信,我们的陛下也必定是如此想的。”

    云猛提起酒坛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虎鞭酒之后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仅要交趾,还要别的地方?”

    金虎也喝了一口虎鞭酒道:“猛爷,如果我们不要这片地,陛下就不至于将韩秀芬大将军这等人物派驻马六甲,如果不拿下这些地方,马六甲将孤悬海外,现在能守住,将来,就很难说了。”

    云舒点点头道:“阿昭以前也说过,北方的降水正在逐年减少,当年我们开发蓝田城,开发宁夏镇这都是无奈之举。

    这些年不断地在蓝田城开垦土地,在宁夏镇开垦土地,并不是一件好事,随着地下水逐年下降,我们收获的粮食会越来越少。

    百年之后,那些开垦出来的良田,很可能会被沙漠吞没。

    所以,自从崇祯十五年后,阿昭就不再允许蓝田城,宁夏镇继续开垦新土地了,还颁发了《种树令》,这些都是未雨绸缪之举。

    南边的土地就不一样了,这里看似贫瘠,如果落在我大明那些勤劳的农夫手里,必定会变成膏腴之地。

    所以,我以为金虎之言不虚。”

    云猛瞅瞅金虎道:“你说南财北移,这里有什么财?”

    金虎低声道:“人!”

    “哦——”

    云猛瞅瞅刚刚被自己用枪打死的俘虏点点头道:“可惜了。”

    云舒又道:“阿昭已经把他的大茶壶变成了可以拖拉百万斤货物的火车,我们开辟出来的道路,也可以修建火车道,如果修建好了,这里的财富就会没日没夜的向大明转移。

    我觉得这里的财富足够我们拉上几百年的……”

    云猛沉默片刻,最后又提起虎鞭酒喝了一大口,吐一口浓郁的酒气对云舒跟金虎道:“这事是我这个老糊涂干的,跟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就算是矫诏引得小昭大怒,估计也不会拿我这条老命怎么样。

    你们弄这件事情搞不好就是谋反,老子来弄,就算是谋反,小昭他们也要小心掩饰。

    嗯嗯,这件事就这么办,老夫亲自去办!”

第一三一章老子是强盗

    金虎终于离开了交趾国。

    这个已经给交趾人留下严重心理创伤的屠夫终于离开了交趾。

    交趾人的第一表现就是分走了一半的兵力去对付正在交趾境内横冲直闯的张秉忠。

    就在金虎开始与占城国的国王婆阿苏统领的大军缓缓靠近的时候,云猛,以云氏亲王身份在红棉山召见了阮天成,与郑维勇。

    对于云猛自号的亲王身份,不论是阮天成,还是郑维勇他们都没有怀疑这个身份的真实性。

    毕竟,身为大明皇帝云昭的亲叔叔,拥有一个亲王身份在他们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身份,不由阮天成与郑维勇不重视。

    因此,在云猛规定的时间里,这两人分别带着大军抵达了红棉山。

    此时正是交趾的春日,漫山遍野都盛开着红色的木棉花,尤其是红棉山一带,木棉花更是开的如火如荼。

    须发花白的云猛一身紫色袍服,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厚毯子上恭候阮天成与郑维勇的到来。

    他的身材本身就高大,加上关中人特有的洪亮嗓门,即便是阮天成与郑维勇还在十丈开外,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个老人的善意。

    阮天成与郑维勇虽然是敌对的,可是,多年的争斗过程中,两人其实都已经摸清了对方的脾性,如果不是因为两股势力的利益实在是没有办法调和,他们很可能会成为好友。

    云猛一个人坐在一览无余的木棉树底下,正远远地朝慢慢走过来的阮天成,与郑维勇招手,在他身边,除过一个烹茶的少年人之外,一个护卫都都没有带。

    阮天成从战马上跳下来,瞅着距离自己不过十丈的郑维勇吼道:“郑兄,请近前一叙。”

    骑在马上的郑维勇道:“阮兄何不上前一叙呢?”

    阮天成张开双臂向郑维勇显示自己并无武装,还主动向前走了两丈远,就目前的局面而言,张秉忠正在交趾北方也就是阮氏地盘里肆虐,阮天成与大明的求和之心远比郑维勇来的迫切,因此,他率先展现了自己的诚意。

    尽管在来木棉山之前,两人的使臣已经磋商过无数次,可是,兹事体大,由不得阮天成不慎重,在没有获得郑维勇亲口承诺之前,他的心兵不安定。

    郑维勇见阮天成离开了自己的大队人马,也就下了战马,先是朝十丈外的云猛拱手表示歉意,然后才向阮天成靠近了两丈。

    “以木棉山为界,我们各自立国,郑兄以为如何?”

    郑维勇瞅瞅自斟自饮的云猛一眼道:“阮兄准备遵从明国亲王的建议吗?”

    阮天成摇摇头道:“我们两人此时莫要说什么利益不利益的话了,明国人不离开,我们就谈不到利益。”

    郑维勇道:“你是说,我们先把明国人赶出交趾国,然后再论我们各自的利益?”

    阮天成道:“明国皇帝的分封诏书我们必须拿到,只有拿到分封诏书,我们才能名正言顺的取代黎朝,如果没有明国这个宗主国的认定,我们与明国的关系就不可能正常。

    这一次,有明国悍匪张秉忠来祸乱我交趾,紧接着又有明国大军追击而至,不论是张秉忠,还是这位明国亲王,他们都来意不善。

    此时此刻,我们若是还不能同心协力,我阮氏的现在,就是你郑氏的前车之鉴。”

    不论是阮天成,还是郑维勇都是久经沙场的枭雄,决断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郑维勇明白,张秉忠在交趾北部的劫掠已经到了尾声,如果这个大明悍贼想要离开交趾,一是从北方直奔兵强马壮的暹罗,这个难度很高,另一个方向就是贫弱的南掌国。

    已经在交趾北方获得了充足补给的张秉忠部,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拥有大量战象的暹罗作战,那么,靠近交趾南方的南掌国将是最好的安身立命之所。

    也就是说,张秉忠会来交织南方,继续劫掠一番之后再进南掌国。

    想到这里,郑维勇道:“好,我们继续合作,先把明国人弄走,然后在合力对付张秉忠。”

    阮天成从怀里掏出一颗晶莹璀璨的珠子托在手心对郑维勇道:“明国人贪婪无度,想要把他们弄走,不出大价钱恐怕达不到目的。”

    郑维勇贪婪的看这阮天成手中的‘南天珠’,也从怀里掏出一方绿莹莹的方形翠玉也托在手心道:“本来是要拿这一方翠玉雕琢玉玺的,现在看来留不住了。”

    阮天成苦笑一声道:“先捱过眼前这一关吧!”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就一起迈步向云猛所在的木棉树下走来,同时,他们带领的两支大军,分别向后退了百丈,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的远远地监视着木棉树下的云猛,只要稍有不对,他们就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

    郑维勇,阮天成来到云猛面前,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是恭敬的将手中的‘南天珠’以及‘翠芳’两样宝物献在云猛的面前。

    云猛喝了一口茶水,瞅瞅眼前的两个宝物,淡淡的道:“礼物薄了。”

    阮天成笑道:“这是献给亲王的心意,至于大明皇帝陛下,阮氏愿意进献黄金十万两以酬谢大明军队来我交趾剿匪。”

    郑维勇也跟着道:“郑氏不仅有黄金十万两,还有美人五队,充盈陛下后宫。”

    云猛让童子给阮天成,郑维勇倒了一杯茶道:“坐下谈吧,希望两位拿到分封诏书之后,为交趾百姓计,莫要再争斗了。

    既然都是英雄,都需要一块基业,那就平分了交趾,各自为主岂不是更好?

    就是不知以木棉山为界,郑氏同意吗?我听说你们为了争夺木棉山,可是死伤累累啊。”

    刚刚坐下的郑维勇看看阮天成,咬着牙道:“木棉山原本是我郑氏的祖地,岂有轻易让与他人的道理……”

    云猛欢喜的道:“呀,原来你不同意啊,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商谈,放心,有我大明为你们调停,总会有一个万全之策的。”

    郑维勇咬咬牙道:“既然上国亲王大人已经拟定了以木棉山为界,郑氏即便是再舍不得,也会遵从上国亲王大人的意见,就以木棉山为界!”

    云猛不高兴的道:“你同意了,这可是你的祖地啊。”

    郑维勇痛苦的闭上眼睛道:“同意。”

    云猛还想再说话,准备挑动一下心怀不满的郑维勇,却听坐在边上的阮天成道:“就以木棉山为界,不过,我阮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郑氏祖地阮氏万万不敢侵犯,阮氏愿意后退三十里,将这些土地划归郑氏,用来奉养郑氏祖地。”

    云猛不解的瞅着阮天成道:“你愿意后退三十里?木棉关不要了?”

    阮天成瞅着云猛道:“亲王大人说的极是,为了交趾百姓可以安居乐业,阮氏愿意作出一些退让,好让郑氏,与阮氏的争斗彻底平息。”

    云猛抬头看着难得出现的青天,微微叹口气道:“那就把礼物献上来,准备接旨吧。”

    郑维勇,与阮天成再次对视一眼,同时扬起手臂,百丈外的军队看到各自主君给了讯号,很快二十辆牛车就从军队中走出,同时走出的还有十队戴着幕篱身着纱衣的女子。

    云猛瞅了一眼牛车跟美女,叹口气道:“亏了啊。”

    阮天成道:“从今年起,每逢大明皇帝陛下的千秋寿诞,交趾必定有贡献奉上。”

    郑维勇也跟着道:“从今年起,每逢大明皇帝陛下千秋寿诞,安南也必定有贡献奉上。”

    云猛哈哈笑道:“每年十万两黄金,这么多美人儿?”

    阮天成面无表情的瞅着云猛道:“黄金千两,美人一对,玉璧一双。”

    郑维勇也冷冰冰的道:“安南同样。”

    云猛怒道:“你们当我大明是讨饭的叫花子吗?”

    郑维勇抬起头看着云猛道:“安南大部为烟瘴之地,一千两黄金,已经是安南在皆心尽力的在侍奉大明皇帝陛下。”

    在郑维勇说话的同时,阮天成也抬头盯着云猛,目光很是不善,看样子这真的是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云猛端起茶杯道:“那好,老夫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郑维勇,阮天成两人并没有动弹,对面前的茶杯视若无睹。

    云猛怒道:“老夫堂堂的大明亲王,难道会行宵小之辈暗算你们不成?”

    说完话,就拿过阮天成,郑维勇面前的茶杯一一喝的干干净净,然后将喝过的茶杯顿在两人面前,亲自给三个杯子倒满茶水道:“你们便宜占大了,别像死了爹一样哭丧着脸,喝了这杯茶,你们交趾就这样了。”

    眼看着云猛提起面前的茶杯又一饮而尽之后,阮天成,与郑维勇也咬着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二十辆牛车,以及十队美女已经来到了红棉树下,负责运送这些军卒也缓缓归队了,郑维勇,阮天成两人坐在原地等待云猛宣读诏书。

    云猛笑呵呵的看着这两人道:“有两个人他们很想见见你们,两位如果此时不见,估计就见不着了。”

    一群鸟雀突然从背后红艳似火的木棉树林中扑棱棱的飞起,阮天成惊骇的看向木棉树林,指着云猛道:“你要干什么?”

    云猛狰狞的笑道:“老夫不是什么亲王,是一个强盗,哈哈哈,今天你们既然来了,还想活着离开吗?”

    郑维勇霍然站起,拼命的挥动手臂,才要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就被一阵闷雷一般的巨响彻底给淹没了……

第一三二章阴谋家的可怕之处

    浓烟,火光在木棉林中陡然升起,在这之前,就有密密匝匝的黑色炮弹离开了木棉树林,眨眼间就落在了两支等候在平原,随时准备冲锋的平原上。

    阮天成反身抽刀,刀子还没有离开刀鞘,他的身体却如同一截僵硬的木头,栽倒在地毯上。

    身体倒了下去,他的脸贴在地毯上,眼睛还能看到自己的旗帜在炮弹造成的火光中正在倾倒。

    郑维勇就倒在他的身边,阮天成从郑维勇眼中看到了深深地绝望。

    烧火煮茶的童子走了过来,将这两个人拖到一边,从童子身上传来一阵阵暗香,阮天成这才明白,这个身材矮小的童子其实是一个女人。

    云猛依旧在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似乎对眼前的场景司空见惯,哪怕如此剧烈的爆炸场面也不能让他稍微皱皱眉头。

    炮弹落处,地动山摇。

    一排排穿着青绿色衣衫的大明军队挺着带刺刀的火铳从木棉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们的队列很是整齐,越过云猛,越过地毯,越过那些黄金以及惊恐的美人,脚步坚定的向那些冒着炮火还要向前冲锋的交趾人。

    火炮终于停止了轰炸,枪声却密集的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少尉们吹响的尖利的哨子。

    交趾人的冲锋还在继续,不过,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卒,基本上都倒在了冲锋的路途上,就在此时,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又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这道黑线正排山倒海一般的向前滚动。

    木棉树林在高出,所以,阮天成,张维勇看的很清楚,那是一支黑色的骑兵。

    “为什么?”

    阮天成艰难的问云猛。

    云猛叹口气道:“原本我真的准备了两份诏书,后来呢,有一个老朋友来了,他说我是一个糊涂蛋,哪怕老子在皇族中位高权重,也不能干矫诏的事情。

    你们交趾人习惯给我们大明添麻烦,原本可以不理会你们,可是,你们的海疆太重要了,大明的远洋舰队要在这里停靠,补给,虽说问你们借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我那个老朋友说——太麻烦了,干脆把你们两个权臣干掉,重新扶持黎朝,让他一统交趾,统一交趾之后呢,黎朝可以把王位禅让给我大明的小皇子,这样,交趾就成了我们小皇子的封地。

    我觉得老朋友的话很在理。

    只要小皇子有了封地,你猜我们这些为大明拼死拼活的忠臣会不会也在海外捞一块封地养老?

    他这样说,我就觉得更加有道理了,正好,他还带来了重炮,我就觉得可以在这里轰你们一家伙。”

    郑维勇吃力的翻过身冲着云猛道:“你们已经占据了天下最好的土地,为什么还要侵占我们的?”

    云猛摇头道:“饭总是别人家的香,媳妇呢,总是别人家的漂亮,这个道理你们两个应该明白吧?再说了,我们家小昭想要你们的地方,真的是看得起你们。”

    就在云猛絮絮叨叨的跟阮天成,郑维勇解说的时候,一个青袍文士,背着手从木棉树林里走了出来,他还在一块岩石上眺望了一下战场,然后做了一个舒展身体的动作,就施施然的来到云猛的面前坐下,扒拉开那个茶壶,命那个女子从黝黑的铜壶里给他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之后对云猛道:“交趾这地方别的东西都缺,唯独不缺少义士!黎文灿振臂一呼,追随他的人还不少,看样子这两个交趾的权臣好像也不怎么得人心啊。”

    云猛呵呵笑道:“权臣嘛,都是大白脸奸臣。”

    青衣人低头瞅瞅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阮天成与郑维勇道:“利令智昏啊,为了一纸诏书就敢亲自来木棉山,老夫真的不明白,你们这是勇敢呢,还是愚蠢。”

    云猛怒道:“青龙,别以为你身在交趾,就可以对小昭不敬,他的圣旨难道不值得这两个憨大冒险吗?”

    洪承畴摊摊手道:“你要是硬着给老夫栽赃,我也无话可说。”

    云猛道:“老夫此时心里边难过的紧,明明是至亲,老夫还在算计小昭,都觉得没脸回去见弟妹。”

    洪承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道:“你就不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越来越招人讨厌了吗?”

    云猛摇头道:“没有,招人讨厌的是你。”

    洪承畴道:“我要捞一点土地留作养老的资本,你难道就没有这个想法?”

    云猛道:“老夫死了,披麻戴孝的还是小昭,就算是有家产,也是要留给侄儿的,只要老夫还活着一天,小昭就要来请安,没意思啊,说真的,老夫这是被你骗了。”

    就在云猛,洪承畴两人吵架的功夫,阮天成,郑维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们死的没有任何痛苦,就是感觉很瞌睡,很想睡觉……

    枪炮声越来越远,几个军卒走过来扛走了郑维勇跟阮天成的尸体,在那个童子装束的女子的呵斥下,那五十个白衣女子开始在草地上舞蹈。

    她们的舞蹈很不错,其中有两个白衣女子的歌声很动听,就是听不懂她们唱的是什么。

    洪承畴是一个懂音律的,所以,他可以用手在大腿上和着音律打着节拍,很是享受。

    而须发白了一半的云猛则抓过来一个白衣美人,让她坐在自己怀中,两只大手已经不见了踪影,白衣女子不敢抵抗,只是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哭叫声……

    “砰”

    金虎击发了手中的火铳,一个黑乎乎脸上绘着白色图案的壮汉就无力的从高大的榕树上掉下来倒在地上,就在他掉下来之前,还有更多这样的人随时暴起准备刺杀大明将士。

    这些人很麻烦,在他们没有发起攻击之前,大明军卒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身影,他们似乎与丛林已经混为一体,哪怕是最机敏的战士,也休想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只可惜他们的武器过于简陋,不论是木矛还是竹箭,在全副武装的大明军卒面前,都没有多少杀伤力,只有一些带着毒液的武器,才能对大明战士带来一些麻烦。

    原本应该快速行军的地方,在遇到这些偷袭者之后,行军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大军搜索前进,好不容易穿过一片森林,金虎这才长出一口气,解开脑袋上的头盔,随手放在屁.股底下,警惕的瞅着不远处的那个小小湖泊。

    这个湖泊的水质清澈,不论是谁,刚刚经过了一片闷热的森林,见到这片湖水之后都会放松一下,最好跳进湖泊里痛快的洗个澡。

    大明战士们没有,他们甚至都没有靠近那个湖泊。

    在这个鬼地方,不是每一个湖泊都是无害的。

    即便是无害的,自从金虎进入占城领地,并且屠戮了两个敢于抵抗的木头城寨之后,这里几乎所有的小溪,湖泊就对他们不再友好了。

    随手砍断一段树藤,很快就有清凉的水从树藤的断裂处流淌下来,金虎仰脖子喝了一个饱,然后,问刚刚查验湖水的医务兵。

    “水被污染了吗?”

    医务兵摊开手无奈的道:“里面有腐烂的尸骨,不过,湖泊上游的小河是安全的。”

    金虎四面看看,见部下们一个个显得有些疲惫,就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安营扎寨。

    在这个只有七八亩地大小的湖泊边上,原本应该是有一个寨子的,不过,这个寨子早就成了一片灰烬,好在这里植物生长的不那么茂盛,湖泊边上更是还有原住民开辟出来的大片稻田,稻田里的稻子虽然没有成熟,却已经被人祸害的差不多了。

    在这里修建一座寨子,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金虎用了两天时间才修建好一座可以容纳他们四千人的一个寨子,他还贴心的在自己的寨子边上,给随后跟进的云舒修建了一个更大的寨子。

    傍晚时分,云舒率领的六千大军缓缓走出森林,排头兵一看到干爽的寨子就欢呼一声,扑了上来。

    在湿漉漉的森林里连续走了七天,不管是谁,见到干爽的地面,都想扑上去。

    篝火舔着铜壶,不一会就烧开了水,金虎泡好了茶水,递给云舒一杯道:“这么说,青龙先生来了,就把我们的计划全部给打乱了?”

    云舒连连点头道:“黑啊,真黑啊,总以为我们就已经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了,没想到青龙先生来了,他不仅仅想要交趾的地,他连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命都想要啊。

    你看看人家的大手笔,一上来就弄死了阮天成跟郑维勇,我们总担心把这两个人弄死了会引起交趾大乱的,会死伤太多人的。

    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把交趾人当人看,一上来就把交趾人往死了整治啊。

    扶持了早就被郑氏,阮氏架空的黎文灿,现在,黎文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大明的帮助下重新掌握了朝政,听说,仅仅是第一天,就在升龙府把郑维勇全家老小杀了一个干净。

    听说连八十岁的老妇,不满月的婴孩都没有放过。

    不仅仅是郑氏全族,那些依附郑氏的人也没人能逃脱厄运。”

    金虎抬起头瞅着星空道:“京城的旧事又要重演了……”

    云舒不解的道:“什么意思?”

    “现在是黎文灿杀郑氏,阮氏,你看着,用不了多久,郑氏,阮氏在外领兵的将军们就会去杀黎氏,然后青龙先生会把杀了黎氏的郑氏,阮氏将领全部杀光。

    这么杀上一两次,交趾应该就可以安定了。”

    云舒笑道:“有我大明撑腰,就郑氏,阮氏那点残兵败将,威胁不到黎文灿。”

    金虎瞅着云舒笑道:“你觉得青龙先生会这么支持黎文灿,他又不是黎文灿的爹。”

    “不支持?”云舒还是有些想不通。

    “不支持!”金虎斩钉截铁的道。

第一三三章他们的要求简单的难以置信

    占城国最出名的就是占城稻!

    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从福建推广于江淮、两浙等路。

    相传其种来自占城国而得名。性早莳、早熟、耐旱、粒细,宜于高仰之田,对防止东南各地的旱害有一定效果。

    南宋时种植范围进一步扩大,江南东、西路和两浙路尤为盛行。占城稻与晚稻配合成为双季稻,使谷物产量大为增加。

    这让南宋王朝以很少的土地养活了很多人。

    占城稻有很多特点。一是“耐旱”。二是适应性强,“不择地而生”。三是生长期短,自种至收仅五十余日。

    这东西在占城人看来很普通,在大明人眼中这东西就是无价之宝。

    宋朝运到国内的稻种,经过数百年的播种,已经脱离了占城稻的最初模样。

    让大明人发疯的是——他们精心培育的稻子,居然比不过占城野人们随意抛洒到地里的稻子长得好。

    占城人种稻子的方式非常简单,抛洒种子之后,然就就等着五十多天之后收割呢。

    所以,金虎这一次来占城国,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重新拿到占城稻的原种。

    小小湖泊边上的占城稻虽然被破坏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有一些稻子顽强的活了下来,因此,在看到这些稻子成熟之后,金虎就下令手下收割这些稻子。

    玉山农学的张春,把这些稻子看的跟眼珠子一般珍贵。

    如果这些稻子在大明南方,也能展现占城一般的强悍的生命力,那么,他就算是死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这片居住地。

    孟氏贤就是一个不愿意离开故土的妇人。

    她没有丈夫,离开了这片湖泊之后,她就没法子生存了,因此,她一直带着一个两岁大小的小男孩继续耕作自家不多的一点田地。

    明军来的时候,她没有跑,也没有躲开,当那些明军瞅着他裸露在衣服外边的皮肤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现的太惊慌。

    她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就把孩子送进了屋子,自己留在外边等候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孟氏贤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不过,她的相貌却是很不错的,一个又一个明军从她面前走过,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军卒眼睛里欲望的火焰在燃烧。

    但是,这些明军虽然一个个都在赞叹她的身材,赞叹她的美丽,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队伍,捉住她,然后把她拖到浓密的树林里。

    一个低级军官模样的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银元在她眼前晃一晃,意思很明显,不等孟氏贤答应这个买春要求,这个低级军官就被他的上官,一脚,一脚的踢着继续前进。

    “我只想问她买一点吃的!”

    被踢得恼羞成怒的田成文怒吼道。

    踢他的人是一个中尉。

    “你他娘的是要买春,还是要买东西,你以为老子是瞎子?”

    “真的是要买吃的。”

    “军中没有吃的?”

    “我不想吃罐头,我只想吃新鲜的东西。”

    中尉闻言,重新来到孟氏贤跟前道;“你有食物吗?如果有,我用银元买。”

    说着话,将一摞子银元拍进了孟氏贤的手中。

    交趾国用的是银子,占城国也是如此,久居交趾与占城国边境的孟氏贤自然知晓银子的作用,尤其是这种印制者图案的银币,价值更是超过了粗糙的银锭。

    孟氏贤家中从来就不缺少稻米,所以她大着胆子接过了银币,带着中尉去了一颗大榕树的后边。

    或许可以这样说,这里的一棵大榕树其实就是一片树林,密密匝匝的气根从榕树上垂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一根根气根,很快就能成长为一棵新的榕树。

    这些榕树相互纠缠着生长,相互依偎着生长,最终,一棵榕树就变成了一片榕树林,再也分不清彼此。

    榕树林的后边,就有一座完整的竹楼,孟氏贤用竹篙在竹楼的第一层用力的捅一下,便有很多干燥的稻谷落进早就放好的竹筐里。

    中尉很是激动,这些稻谷干燥而新鲜,一看就是收割了不久的新稻谷,他的手已经握在刀柄上,不过,他很快就松开了刀柄,指着箩筐里的稻谷问孟氏贤。

    “这些稻谷都是你的?”

    孟氏贤点点头,虽然听不懂中尉说了些什么,不过,她很聪明,明白中尉在问她什么话。

    中尉从自己的背囊里取出两罐肉罐头递给孟氏贤道:“这是给你的奖励,如果你能帮助我们找到更多的新稻谷,我还有更多的银子给你。”

    中尉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一摞银元指指稻谷,然后再指指孟氏贤。

    中尉看见了孟氏贤的那个两岁大小的儿子,他当场打开了肉罐头,示意孟氏贤母子可以立刻进食。

    吃饭是所有人都必须拥有的技能,在这一点上,甚至不用多少,大家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美味的肉罐头,彻底征服了孟氏贤母子,她把银元还给了中尉,指着刚刚吃光的罐头叽里咕噜的向中尉发出了自己的要求。

    然后,中尉就用十个肉罐头换到了孟氏贤家的谷子。

    中尉非常内疚,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骗子,十个罐头就换到了人家足足五千斤稻谷……不,稻种!

    通过这件事之后,中尉好像是发现了一个新的可以征服占城人的办法,他甚至觉得肉罐头的威力似乎要比火炮的威力更加强悍一些。

    于是,他就拿着肉罐头做了很多实验……从收服俘虏,栽倒收买人心,再到用肉罐头雇佣雇佣兵向导,直至用肉罐头换取了大量的稻谷。

    “一个肉罐头就能换一个小女孩子,或者一头猪!”

    ”老子用一个肉罐头换了一担稻谷。

    “这算个屁,老子用一个肉罐头睡了一个女人三天。”

    当金虎发现自己的部下用一把糖果就收买了一个寨子之后,他就开始重新思考大明人在占城,以及交趾的残暴统治是否有这个必要。

    “国家观念的形成是一个很高级的概念,在我大明国家概念这才真正开始执行,我不相信这些野人一样的国度会如此快的形成国家概念。

    我更愿意相信,占城国王婆阿苏统治国家的基础其实就是——武力镇压!让别人害怕他,从而不敢反抗。”

    “这是国家恐怖主义,阿昭很早以前就说过这种统治方式,想要破除这种统治方式很容易,那就是——击败婆阿苏,让占城国的百姓看到他们昔日害怕的人,其实就是一滩烂泥。

    打破他身上所有的光环,什么神灵光环,什么无敌光环,什么巫毒光环,什么神授光环。

    当这些光环彻底被剥夺之后,婆阿苏会立刻卑微到尘埃里。“

    金虎与云舒商讨清楚之后,就决定放弃镇压附近的百姓,开始执着的应对与婆阿苏将要到来的大战。

    装饰精美的战象从树林里排山倒海一般冲出来的时候,金虎没有跑。

    这在婆阿苏看来就非常奇怪了,他甚至认为自己的无敌战象已经把明国人吓坏了。

    手握长戟的婆阿苏坐在一头巨大的亚洲公象的背上,一边”哈拉拉“的喊叫着,一边手舞足蹈的在大象背上跳来跳去。

    金虎放下手中的火铳……距离太远了,火铳打不到婆阿苏。

    云舒哈哈笑道:“这个土王不会认为,战象真的就是无敌的吧?”

    金虎道:“在跟暹罗,南掌,交趾人的战斗中,战象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所以,你要允许婆阿苏这样想。”

    在两人闲聊的功夫,战象排成一排已经即将来到明军的挖掘的壕沟跟前。

    这道壕沟很宽,战象不可能跨过去。

    壕沟也很深,战象一旦掉进了壕沟,基本上就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爬上来。

    “哈拉拉……”

    头戴羽毛冠的婆阿苏,脚踩着大象的脖子站在大象的脑门上,张开双臂,像极了神灵的模样。

    不仅仅婆阿苏是这个模样,那些骑在大象身上的贵族们,也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亚洲象硕大的脑袋上,挥舞着长戟,有的还拉弓射箭,将羽箭送到全副武装的大明火铳兵的军阵前。

    云舒丢掉手里的烟蒂,拿起火铳对金虎道:“留下大象,早点结束战斗,我们也好尽快进入占城,希望,这个土王的家里能有一些值得一顾的东西。

    ”砰!“

    金虎扣动了扳机,一个衣衫最华丽,动作最夸张,座下大象奔驰最快的占城国贵族,如同一只花蝴蝶一般从大象身上掉了下来,随即,便被狂暴的大象群踩踏成了肉泥。

    大明军中的火铳击发的声音并不算密集,不过,因为都是优中选优的缘故,每一个有资格开枪的火铳手,都是神枪手。

    一头大象背上背着的平台上有四个人,一个将军,三个扈从,三个扈从中,有两个背着弓箭的弓弩手,主将手持三丈长的大戟负责近战收割敌人的生命。

    ”哈拉拉……“

    在战象群后面,还跟着一群奇装异服,将脸用白色颜料绘制成各种各样的凶恶模样,他们载歌载舞,无畏的跟在战象后面,一边舞蹈一边向明军发起进攻。

第一三四章突如其来的死亡

    战场上非常的嘈杂。

    相比占城国王婆阿苏军中发出的各种奇怪的噪音,金虎军中发生的响动就要有韵律的多。

    火枪不紧不慢的响起,战象背上就有人不紧不慢的跌落。

    战象对于背上少了一两个人是纯粹没有感觉的,它们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

    眼看着战象群已经到了壕沟前不足十米的距离,金虎就带着守卫在第一线壕沟的大明军卒撤离。

    就在刚才那一场火枪与弓箭的较量中,金虎的部属由于有壕沟作掩护,几乎没有伤亡。

    他们迅速的跟着长官撤离了第一道壕沟,眼看着那些无人控制的战象滑落壕沟。

    有人控制的战象则停在了壕沟前边,等后边的神棍加油队伍给战象用木板铺好道路之后,战象队伍再一次雄赳赳的出发了。

    这一次,从战象背后冲出来了很多衣衫褴褛的军队,他们冲在战象前边,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挤成一团向金虎的战线拥挤过来。

    小口径的火炮,不紧不慢的喷吐着火焰,一颗颗不大的炮弹落进敌人群中,绽放出橘红色的火花,久经战阵的蓝田火枪手,依旧无视那些黑乎乎的战奴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站在战象上大呼小叫的占城国贵族。

    距离太近了,而战象又过于高大,以至于这些身着彩衣的贵族们成了最好的靶子。

    他们身上的藤制铠甲,以及那些五颜六色的衣衫挡不住铅弹,一个个纷纷中弹,就像被打中的小鸟,相继从战象上栽下来。

    占城国的贵族们总体上来说还是勇敢的,这么多人已经战死了,他们还是不断地催动战象向大明军队的战线碾压过来。

    婆阿苏的战象上竖起来了一圈巨盾。

    这些沉重的巨盾不像是占城国的出产,尤其是巨盾上明显的饕餮纹证明,这些巨盾来自于大明,或者大元,亦或是大宋。

    霰弹炮在阵地上肆虐战场之后,那些屋里哇啦乱叫的战奴们暂时躲到了战象后面,这样就很方便,神枪手们一个个继续清除占城国数目繁多的贵族。

    金虎很快就放弃了第二道战壕,第三道战壕,乃至于第四道战壕也被他毫不犹豫的给放弃了。

    此时,占城国的战象群已经变得孤零零的,死伤惨重的战奴们紧紧靠着战象,在战场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紧密的战团。

    这一次,金虎不再退让,一声令下,一群群身着蓝绿色的衣衫的大明军卒就从隐蔽处跳了出来,在少尉的指挥下,他们迅速在平地上列阵。

    以三段击的阵势迎接以及用刀子割破脸皮,发誓要踩死所有大明人的占城国王婆阿苏。

    一把把黄色,红色的粉末在战场上蔓延开来,这是占城军队不断抛洒两种颜色东西的结果。

    战象在黄红色的烟雾中若隐若现,真的如同神迹一般。

    火枪再一次被证明是战士最可以依赖的伙伴。

    尽管占城国王催动大军不断地前进,火枪还是可以让占城国王刚刚组建起来的冲锋队形一次又一次的溃散开来。

    ”呜“。

    一声嘹亮的战象的哀鸣声传来,一块巨大的石头落进了金虎的军阵中,刚刚还大呼小叫的开枪的两个战士,一瞬间就变成了肉泥。

    “散开,投石机!”

    原本整齐的队伍迅速变成了散兵线,那些手握火枪的大明军兵们警惕的瞅着半空。

    果然,就在众人散开不长时间,黄红相间的浓雾中再次飞出来了十几块巨大的石头,这些石头没有经过雕琢,还是原始的样子,威势十足的从半空落下来,“嗵’的一声就落在占城柔软的土地里,然后一动不动。

    ”云舒怎么搞得,到现在都没有清理掉投石机。“

    金虎嘟囔一声,就再一次下令部下撤退,继续拉开与占城王的距离。

    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农学的张春却在明军少尉田成文的帮助下,已经在周边村寨里收到了足够多的占城稻稻种。

    也就是通过收集占城稻的种子,田成文才对占城人的富裕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所谓的富裕,其实,就是家里的稻米多……

    实际上有很多稻米的人本身就是富人,可是,就连一个寡妇手头也有五千斤稻种的时候,这就让张春很是怀疑蓝田县的富裕程度。

    就蓝田县目前而言,一个寡妇家里也没有可能一口气拿出五千斤稻谷。

    尤其是拿这五千斤稻谷换了十个肉罐头。

    果然如金虎预料的一样,在面对富裕的占城人的时候,罐头,糖果,果然要比炮弹,枪子好用的太多了。

    这些人果然没有形成国家概念,他们更认同自己的村寨。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婆阿苏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大,让他们没有办法抵挡,世上就不会有什么占城国。

    这里的百姓,更希望把自己的族长当做皇帝来看。

    收买百姓,打击贵族,以及国王,就是金虎制定的平占城国的策略。

    就目前而言,两方面进展的都很不错。

    傍晚的时候,婆阿苏离开了金利原,在被金虎消灭了他多达八十七名重要贵族之后,他决定回到占城去,依靠城池来打击这些胆子很大的明国人。

    金虎其实很不明白,不明白这些该死的占城贵族哪来的自信心,认为自己可以对付,打败强大的大明国猛士。

    刚刚离开金利原的婆阿苏就听到了一个巨大的噩耗——有一支明国军队趁着他作战的功夫,绕过金利原,利用当人骗开了占城城门,现在,彻底的占领了占城。

    狡猾的婆阿苏,并没有像金虎想象的那样立刻回师占城,夺回自己的老巢。

    而是带着剩余的大军,扭头就冲进了近在咫尺的南掌国。

    “这里的土人其实并没有太强的家国概念,占城丢失了,对婆阿苏来说确实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可是,这样的打击并非是致命的。

    他只要拿下南掌国,一样继续当他的国王,至于别的,真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云舒见到金虎的时候很是有些惭愧,他一心在准备防御的工作,没想到,婆阿苏不但没有回头夺回自己京城的行为,甚至都没有仔细想过,就一头钻进了南掌国。

    “别自责了,能拿下一个完整的占城,对我们来说就是很好的结果了,我这里也捕捉到了一百二十一头战象,也不知道符合不符合陛下的要求。”

    两人都没有什么兴趣继续谈什么占城国,自从云舒进入了占城之后,占城国这个国家就自动从蓝田皇廷的地图上消失了。

    云猛进入占城之后,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看起来好像更加糟糕了,面色灰白,说两句话就有些气喘吁吁的。

    如今的交趾国正处在一种极为微妙的环境当中,云猛觉得自己是一个粗人,没办法经营这么复杂的局面,就把交趾的事情丢给洪承畴之后,自己便匆匆来到了占城国。

    “陛下命我返京述职,看样子老夫终究是要离开军队了,你们两个以后好好地混,万万不敢折损了我天南军的名头。”

    听云猛这样说,金虎,云舒第一次发现这个从不服输的老强盗似乎真的老了。

    “从今往后,老夫将会享受醇酒美人,快快活活的将剩余的寿数活完……”

    云猛坐在占城王的宝库里,转动着脑袋四处观望,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子糜烂的意味,一双虎视眈眈的贼眼,却暴露了他对占城王宝库的满意程度。

    这里的宝石太多了,再就是金沙,珍珠,玳瑁,珊瑚,以及各种形状的银饼子。

    云猛手里握着一株两尺高血一样艳红的珊瑚,瞅着金虎,云舒道:“把这东西放进我的棺材里去,我要用这东西陪葬。”

    这话说出来就很晦气了。

    金虎笑道:“您现在强壮的能打死老虎,莫要说这些晦气话,想要红珊瑚,我跟云舒两个就当没看见,您尽管拿。”

    云猛黝黑的面庞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从背后那个小女人手里接过一碗温热的汤药,一口喝干之后,就往嘴里塞了一把糖霜,对金虎道:“我前些日子受了风寒,风毒入骨,已经快没救了。

    临死前就想给自己找点值钱的东西陪葬。

    看来看去,只有这一株珊瑚能入眼。

    你们两个自然不会盯着老夫的,可是,韩陵山,钱少少两个却不会让老夫如愿,古城小妞妞,这一次你就当没看见如何?”

    刚刚接过药碗的古城手猛地一抖,那只漂亮的青花瓷碗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云猛摆摆手道:“别害怕,不是你工作失误被老夫看出来了,你的身份是老夫特意去信问了小昭,是小昭告诉我的,这天下说到底是我云氏的。

    我是小昭的亲叔叔,他不会怀疑我的,只有韩陵山,钱少少这两头怎么都养不熟的恶犬,才会把一视同仁的派人监视老夫。

    我就要死了,我知道,大限就要到了。

    老夫干了一辈子强盗的事情,怎么死都不算夭折,吃亏。

    金虎小子,不管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一次老夫还会帮你成为将军,我就不信,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谁敢让老夫闭不上眼睛!”

    金虎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云猛脚下,泣不成声。

    在每个统帅都嫌弃他的时候,只有云猛一力收留他,且给了他所有能给的权力,给了他力所能及的帮助,即便是眼前,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心头还惦念着他没有当上将军的事情。

    “天南军,小昭不会交给洪承畴的,这几乎是一定的,洪承畴已经开始为自己经营退路了,你们要把他看的紧一点,别让他在这个时候犯错……不值当的。”

    云猛交代完了后事,就心满意做的抱着那座珊瑚,被几个云氏老贼抬着回到了房间。

    当夜,一代贼王云猛在占城国国王的皇宫中去世,据说,那一夜,有五十个美人陪伴着他,在他的床头,还放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天南珠”以及一株超过两尺高通体血红的红珊瑚。

第一三五章信息差很麻烦

    云猛在睡梦中去世了。

    没有影响到蓝田大军下一步的行动。

    在这方面,蓝田军队有着严格而缜密的流程。

    副将云舒在第一时间接过了军权,军法处长官,第一时间就任副将职位。

    云舒在接过军权的第一时间,就向全军发布了进攻的命令。

    因此,随着云猛的去世,天南军的攻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得到了加强。

    这就是蓝田军与以往所有大明军队不同的地方,不论是君主死了,还是大将死了,不是蓝田军队虚弱的时候,恰恰是蓝田军队最好斗,最残忍,最危险,最不讲道理的时候。

    金虎怀着巨大的悲痛,带着部属来到了交趾与占城国交界的地方,开始执行逼迫张秉忠进入暹罗的大计。

    一队快马快速的穿越了整个交趾来到了镇南关,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镇南关头的狼烟就冲天而起,一连起来了三道狼烟……预示着蓝田大军大将亡故。

    狼烟一路向北移动……

    第二天的时候,玉山城头三股狼烟腾起,玉山书院的铜钟,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只要是听到玉山书院铜钟声响的团练,在第一时间披上甲胄,挎上长刀,提起自己的长矛向里长公廨所汇集。

    玉山书院的学子们也纷纷离开学堂,直奔武器库,按照班级开始领取武装。

    凤凰山大营同样有钟声响起,正在操演的新军,立刻换上了作战时才能用到的武装,一个个排着队在校场盘膝坐下,将长刀横在膝盖上,默默地等待着兵部的召唤。

    钟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云昭已经来到了大书房,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他的大书房里已经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人。

    “三柱狼烟,有大将战死,狼烟来自于镇南关,死的不是云猛便是洪承畴!”

    韩陵山刚刚进入大书房,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一半。

    “镇南关无战事,云猛进入了交趾,青龙还在镇南关,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的情况下,这一次死伤的恐怕是——猛叔。”

    随后赶来的钱少少,再一次提供了更加确切的消息。

    云昭面沉如水,瞅着面前的文武百官低声道:“谁能告诉我,在我军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猛叔为何会战死在交趾?

    如果八万天南军连自家主帅的安危都无法保证,这支军队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张国柱在众人的怂恿中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下以为,云猛将军为敌人所趁的机会不大,就算是交趾的的实权派,郑维勇,阮天成两人也明白,一旦伤害了猛叔,交趾必定会被陛下的怒火焚烧成灰烬。

    因此,臣下以为,最大的可能是猛叔的寿数到了。”

    云昭低低的怒吼道:“猛叔上一份奏折上还说的很清楚,他至今还能上马杀敌,每顿饭肉食不绝,怎么就有了寿数到了这么可笑的事情?”

    云昭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正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此时此刻,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明,关中已经集结起来的大军,很可能会在下一刻开往交趾。

    作为复仇的军队,蓝田就没有留活口的习惯,只要这支军队进入了交趾,说不定连天南军都是他们问罪的对象。

    钱少少拱手道:“启奏陛下,崇祯十三年秋,猛叔腿疾在云南发作,腿疾发作之时痛不可当,关中派遣名医前往,用了半年时间,方才让猛叔可以正常行走,然,此时猛叔的双腿,已经不能过度操劳。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猛叔腿疾再次发作,这一次,猛叔的腿关节已经肿大,军医以炙烤法去处风疾,并以玻璃管穿透皮肤,直插关节处,取脓水两杯,猛叔修养至来年五月方才能下地行走。

    而后,猛叔已经不良于行。

    崇祯十六年中,猛叔自知腿疾严重,自忖不能担任平定西南的大任,于九月上书陛下,希望朝中可以派遣干臣前往云南接替他,完成陛下托付的千秋大业。

    到了十七年,猛叔基本上已经不能行走,行军作战,都需要亲卫们抬着才能上战场,即便如此,猛叔,在平定西南之后,并未止步于镇南关,而是带着大军进入了更加潮湿的交趾。

    鉴于以上情报支持,臣下认可国相之言,猛叔的寿数到了。”

    云昭呆滞的坐在椅子上,瞅着钱少少道:“为何不早报?”

    钱少少摇头道:“猛叔不许。”

    云昭很想冲着钱少少大吼大叫一阵,突然想起猛叔的音容笑貌,两道泪水就从眼角滑落,让猛叔离开他一手组建的军队,他可能死得更快。

    他从七岁的时候就进入了强盗窝里当了一名快乐的强盗,直到现在,他一直以强盗的身份愉快的活着。从来没有想过改变这个身份。

    即便云氏已经完成了从强盗到官兵的华丽转身,他依旧认为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强盗。

    他喜欢过打家劫舍的生活,喜欢过与官兵游戏的生活,他甚至偏执的认为,只要不是抢来的东西,就不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哪怕在云氏已经统治了关中,他断然拒绝了过平静的无聊生活,甘愿带着一些云氏老贼去云南重新开辟一片可以当强盗的地方。

    可以说,强盗生活,才是他希望过的生活,他最希望的死法是被官兵捉住,然后在闹市区被凌迟处死,这样,他就可以高歌一曲,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被千刀万剐。

    他讨厌平静的死去……现在他的目标达成了。

    既然是病死的,关中再召集军队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云昭痛苦的挥挥手,这时候没有必要执行什么复仇计划了,即便是云昭贵为皇帝,他也无法向死神复仇。

    此时的云昭,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他只能抱着最微弱的一线希望等待,在他的心里,他更希望死去的人是洪承畴。

    云昭回到了家里,冯英已经披挂好了,钱多多也少见的换上了戎装,就连云娘今天也没有穿她喜欢的裙子,而是换上了一套猎装。

    “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娘见儿子面色惨白,特意提高了声音问儿子。

    云昭抬头看了母亲一眼道:“有八成的可能是猛叔去世了。”

    “当啷”一声响,云娘用来保持镇定的道具,一个精美的茶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怎么可能,你猛叔的身子一向强壮。”

    云昭拍着脑门道:“是孩儿疏忽了,一个在干燥的地方生活大半辈子的人突然到了潮湿的云南……自然是有些不合适的。

    而猛叔刚去云南的时候,那里的条件不好,整日里在潮湿的树林子里的钻来钻去,就这样落下来病根。”

    “如此说来,猛叔是病故?”

    钱多多见婆婆跟丈夫的心情都不好,冯英在这个时候历来是不会多嘴的,因此,只有她大着胆子把心中所想问出来。

    “什么病故,你猛叔是为我云氏活活累死的!”

    云娘的身体颤抖的厉害,钱多多的话刚刚问出来,她就冲着钱多多咆哮呵斥。

    钱多多连忙跪在一边,见婆婆眼珠子乱转着找东西,像是要砸她,就特意跪在丈夫身后一点。

    “准确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最快也应该是在十天之后了,母亲,您说家里应不应该起灵棚?”

    云娘面色苍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你猛叔身体壮着呢,死的一定是洪承畴,不可能是你猛叔!”

    她嘴上这样说着,却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金簪子抽了出来,同时也摘掉了耳环,以及手腕上的一些饰物。

    将这些东西胡乱丢在地上,就匆匆的回到了后堂,不大功夫,后堂就响起了急迫的诵经声。

    “通知虎叔,豹子叔,蛟叔,霄叔,命云卷前往交趾接猛叔回来。”

    云昭跟秘书裴仲吩咐了一声,就懒洋洋的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悲痛劲在大书房的时候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此时,云昭只是觉得自己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就想一个人在书房呆一会。

    冯英陪着云昭回到了书房,只留下孤零零跪在地上的钱多多,钱多多见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就迅速站起来,快步跑进了云昭的书房。

    “洪承畴还在镇南关,没有入交趾,猛叔是带着云舒,沐天涛进了交趾的,交趾那片地方自古以来就民风彪悍,且对我大明仇恨深重。

    在我大明所有的羁縻国中,以交趾人最为多变,猛叔是一个一根筋的人,他一向认为,别人之所以不服从我们,完全是我们自己做事不够狠,下手不够毒。

    如果做事足够狠毒,人都是惜命的,而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条,为了活下去,那些不服从我们的人,迟早会服从的。

    我很担心猛叔的所作所为,会在交趾激起民变,一直在文书中告诫猛叔,收拢一下嗜杀的性子,缓缓图之,没想到,还是把猛叔的性命葬送在了交趾。”

    钱多多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云昭跟冯英絮絮叨叨的说话。

    左右瞅瞅,没看见外人,就大着胆子道:“现在谁统领着天南军?云舒?他可没有统领一支大军的才能。”

    云昭闭上眼睛道:“应该是沐天涛,猛叔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洪承畴,分兵给洪承畴是在遵从我的旨意,如果我没有旨意下达,猛叔宁愿把军权交给云舒,沐天涛,也不会交给洪承畴的。”

第一三六章帝王术

    在很久以前的传说中,一个王朝中重要的人去世了,相对应的,大海中就会有一头巨鲸陨落。

    巨鲸陨落被人传的无比神奇。

    它庞大的身体来自于海洋的供养,那么,在它死去之后,它从海洋那里得到的所有,都会还给海洋。

    据说,每一头巨鲸的尸体,都将让原本就繁盛的海洋族群,变得更加繁盛。

    对蓝田皇廷来说,随着云猛的去世,他所拥有的‘天南军团’就是他的身体,现在,这具巨大的身体同样面临着被分解的命运。

    这件事要迅速处理,否则,就会有难以言说的事情发生。

    云猛死了,云昭心痛如刀绞,在满怀最后一份希望等待的日子里,身为皇帝的云昭,已经决定了‘天南军团’的命运。

    云舒资质平庸,难以担当大任,而洪承畴,沐天涛两人都不是云昭心目中“天南军团”的主帅人选。

    在这种状况下,云霄第一时间离开玉山,直奔交趾接手‘天南军团’已经成了一个事实。

    陪同云霄一并前往交趾的还有钱少少。

    云霄接掌天南军团大将军的印信,钱少少需要认真细致的调查云猛去世的原因,不能因为云舒说云猛是病逝,云昭就会根据这个结果了结这件大事。

    同时,云霄到了交趾,不论云猛之死出于什么原因,交趾上下都必须接受大明帝国对他们的惩罚。

    二十天后,云昭接到了交趾云舒,以及洪承畴联名送来的奏折。

    过世的果然是云猛!

    云昭看到奏折之后,颤抖着对裴仲道:“起灵堂吧。”

    云氏大宅里的丧葬事宜已经尽数准备好了,随着云昭一声令下,云氏大宅立刻就成了白色的海洋,家中女眷哭声震天。

    裴仲帮助云昭穿好麻衣,戴上重孝之后,云昭就回到家中,跪坐在灵棚内,面无表情的接受所有人的吊唁。

    有资格跪坐在灵棚里的人,只有云昭,云彰,云显,这父子三人,即便是云猛的女儿云彩,这时候也只能在后堂为父亲守灵,却没有资格来到前边。

    对于大明人来说,守孝多少天都不为过,所以,云昭必须带着两个儿子为云猛守灵,一直守到云猛的灵柩从交趾运送来玉山,最后埋进祖坟为止。

    云虎,云豹,云蛟已经哭的发软了,暴怒的云蛟极力向云昭进言,希望能派他去交趾。

    云昭当然知道派云蛟去了交趾之后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洪承畴在奏章中,已经把他跟云猛商量好的计划合盘托出,计划很好,也很有效,不过,该有的惩罚一定会有,不能派云蛟去,他去了,交趾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云霄去正好。

    自从成为皇帝之后,云昭就发现自己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是非观了,只有应该,不应该这两种选择。

    大明皇帝就是在大地上行走的神灵,至少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他可以为所欲为。

    历史上的英明的君主们,只不过把自己的心控制的比较好的人,如果控制不好,皇帝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悲惨事件的源泉。

    孝子很难当,尽管十二月的玉山早就冰冷刺骨了,云氏父子三人却只能跪坐在冰冷的灵棚里,不断地往火盆里添加冥纸。

    见大儿子抱着小儿子冻得小脸发青,云昭就让裴仲给两个孩子取来了貂裘,并且给他们生了一盆火,至于云昭自己,依旧跪坐在最前面,为两个孩子挡风。

    “陛下有丧,当以一日替换百日,不可荒废朝政,埋首于哀思。“

    云昭瞅了一眼进言的徐元寿道:“猛叔为我云氏出生入死一生,平日里没有什么好孝敬的,他老人家一辈子最害怕的就是担心没人替他披麻戴孝。

    我如果连他老人家的这点心愿都完不成,那也太不是人了。”

    徐元寿就是大家伙选出来劝谏云昭的人,众人见皇帝回答的斩钉截铁,也就绝了劝谏的心思,以张国柱为首的一群人,也就离开了云氏大宅,既然皇帝不能理政,他们就要把责任承担起来。

    朱存极,裴仲,以及鸿胪寺的官员进驻云氏大宅,负责操持一切丧仪。

    天逐渐黑下来了,灵棚里越发的寒冷,云彰解下自己的裘衣披在父亲身上,云昭回头看看儿子,还是把裘衣给他穿好,把两兄弟安置在火盆边上,这才低声道:“儿子,猛爷爷去世了,爹爹心里难受,受一些皮肉之苦,心里边还好受些。”

    云显瞅着父亲道:“爹爹,猛爷爷去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云昭抬头看看漫天的繁星道:“记住了,爹爹这样自苦,不是为了你猛爷爷,其实是为了爹爹,这么多年以来,爹爹亏欠你猛爷爷良多,咱们父子其实都亏欠你猛爷爷的。

    这样做了,爹爹心里舒服,可以骗自己还了你猛爷爷的一些恩情。

    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世上,恩情最难还,如果我们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还好说,可是,我们不是,心里总念着你猛爷爷对我们的好,这个时候,恩情就变成了一座山。”

    云显道:“可是,徐先生说,我们应该表现的无情无义一点才好。”

    云彰反驳弟弟道:“母亲说了,我们应该学爹爹,不该什么都跟先生学,先生没有当过皇帝,他怎么知道皇帝该怎么做呢?”

    云显撇着嘴道:“我又不想当皇帝,我更不想跟爹爹一样被皇帝这个位子困在玉山城里,哪里都不能去,每日里还有处理不完的政务。

    我注定是要遨游四海的,我要去看人们从来没有看过的天,去品尝人类从来没有品尝过的食物,我要去看人类从来没有看过的景色。

    我这一辈子既然是爹爹的儿子,我注定就能实现别人无法实现的愿望。

    当皇帝是一种理想,不过呢,我更想完成我的的理想。”

    云彰怒道:“我还想带领大军纵横四海,横扫天下成为无敌猛降呢。”

    听着两个儿子相互吹嘘的话,云昭脸上的阴云变得更加浓重了。

    一身素白孝衣的钱多多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灵棚,她很聪明,知道丈夫这里冷的厉害,准备的食物虽然都是素食,却都是滚烫的汤锅子。

    素丸子,豆腐,粉条,白菜炖成的锅子看样子刚刚离开火,这时候,就着白米饭热热的吃一顿,寒气一定会消散不少。

    眼看着父子三人狼吞虎咽的吃饭,钱多多忍不住叹口气道:“一天只吃这一顿饭,神仙都顶不住,夫君不是一个看中老礼的人,这一次为何一定要把老礼遵守到底呢?”

    云昭边吃边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尽管我们改造了大明天下,但是,云昭是一个遵守基本规矩的人,云昭做事是有脉络可循的。不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

    钱多多低头道:“知道您心里苦,可是,您也要爱惜身体,咱们的孩子还小。”

    正在吃饭的云昭忽然停下手里的筷子,低着头对钱多多道:“等守孝结束,云彰,云显,不再接受徐先生的单独教导,把他们放进普通班级里求学。”

    钱多多吃了一惊道:“如果放在普通班级求学,明年,彰儿,显儿就要去宁夏镇下院接受磨砺了。”

    云昭重新装了一碗饭一边吃一边道:“就这么办!”

    云彰,云显听父亲这样说,两个人没心没肺笑的呲牙咧嘴的,觉得终于可以逃离徐先生严苛的教导了。

    钱多多却是知道丈夫是什么人的,对这两个孩子,云昭甚至比她跟冯英这两个做母亲的人还要疼爱一些。

    现在,丈夫却宁愿让孩子去宁夏镇吃沙子受苦,也不愿意让他们接受徐先生的单独教导,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小声问道:“徐先生这里不妥?”

    云昭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吃的香甜,并不回答钱多多的问话。

    钱多多也就不再问,只是守着丈夫跟孩子,等他们吃饱。

    一锅菜很快就吃完了,那两个小的,却因为吃了一天的苦头,这时候浑身暖和,立刻就裹着裘衣相互簇拥着睡着了。

    钱多多一边慢慢地收拾东西,一边低声问丈夫:“您觉得徐先生把孩子教的不好?”

    云昭点点头道:“最不该学帝王术的人,就是帝王。帝王之术本无成法,是帝王在成长过程中自动生成的谋略,气度,以及见识。

    如果仅仅学帝王术就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史书上那么多死的凄惨的帝王,也就不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了。

    当年,李世民自以为千古一帝,写下了煌煌巨著《帝范》,认为李氏子孙只要按照他书写的这本书,就自然会成为一个个英明的帝王。

    结果,李氏皇朝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

    每一个帝王都有属于自己的特点,这些特点学不来,教不会,只能依靠他们自己在成长中一点一滴的积累,凭借自己的感悟最后把人间的道理变成了自己的道理,才能去治理属于他的天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夫妻三人只能有三个孩子,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只要把这三个孩子教导成.人,也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继续交给徐先生,不出两百年,云氏就一定会迎来末世,这不是我希望的,同时,也不是徐先生愿意看见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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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介绍:
明末的历史纷乱混杂,堪称是一段由一些有着强大个人魅力的人书写成的历史。不论是李自成,还是张献忠这些叛逆者,还是崇祯,袁崇焕,这些当权者,亦或是吴三桂,耿精忠这些背叛者,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的故事,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精彩的故事,明末的历史才变得大气起磅礴,波澜起伏。想要把这一段历史写好,自然要描绘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不论他的立场如何,我们站在历史长河的边缘上旁观,他们不过是这条长河里的一朵浪花。冷眼看世界,就是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冷眼看历史也是我们目前生活的一种追求。历史长河已经流淌到了我们的脚下,我们大可站在河边,准备迎接我们的历史。明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