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可以说的人(求收藏,求推荐票)
车到市里要先在招待所住一晚,劳简没管束,任凭韩青禹趁这最后的时间出门陪父母逛街、吃饭,去照相馆。
隔天,新兵入伍送行的场面。
如同韩青禹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和儿时梦想的一样,条幅、人群,红花、新装……
“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好多东西都不懂,麻烦劳兄弟多照顾。”拥挤的送行的人群里,朴实的韩爸把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不知第几遍。
韩妈站在身穿新军装的儿子面前,替他整理衣领,提肩,摆正红花,一样一遍又一遍。
“妈,你放心,我去了一定努力出息,一定听话。”
“诶,妈知道。”
韩妈低头抹眼眶,抬头又笑起来。
新兵列队了。
韩青禹不经意一扭头才发现,温继飞也在,站在相隔不远的另一个队列里,正冲他挥手。
他爸妈也都来了,分开多年的两个人重新站在一起显得有些别扭,都不自在,倒是没看出来太多离别的情绪。
没一会儿,部队来的人开始唱名,被点到的人应声“到”,上去相应地车厢。
温继飞上车了,站台上的新兵不断减少。
没人唱韩青禹的名字。
劳简默默从侧边走过来,揽了他的肩膀,像个熟悉的老哥说:“走了,咱们上车。”
就他俩。
不过中途发生了一个意外,劳简遇着自己当年的熟人了,是一个调职过来锻炼的政府干部,今天也来送行。
对方见他实际没出国,而是当了军官,当即惊讶又热情地上前问东问西。
“这样,你自己先过去,14号车厢,有人拦你给他说我的名字就好……我这先应付一下。”
劳简给韩青禹交代了一句,转身上去跟故人编。这大概也是韩青禹以后的生活。
14号车厢也是普通车厢,唯一的区别是人少。
韩青禹进门意外并没有人拦着,找位置坐下的过程中,有那么四五个人分别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是都没说话。
其实整节车厢也就不到十个人,而且每个人都是孤立独坐的,不管他们脸上表情是激动、亢奋,或者忧虑、哀怨……
韩青禹甚至看到有人伏在座位上颤抖和抽泣。
顾自找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韩青禹透过车窗,在人群里找寻父母的身影,找到了,发现爸妈也在踮脚扭头,一节节车厢在找他。
互相看见了。
互相挥手。
互相努力让对方安心,所以红着眼眶也努力笑着。
直到火车缓缓开动,爸妈渐远的身影一直在站台上挥手,挥手。
还好,火车的弯拐得长,站台上爸妈的身影,就消失得慢。
但终于,还是在视线里消失了。
韩青禹的眼泪,也终于不用再忍着。
看不见了,他依然保持姿态望着车窗外,眼泪无声地一直往下淌。
“舍不得吧?唉……别哭了,去了又不是上战场。”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椅背后面说。
韩青禹整个人一下懵了,他连转头都不需要,因为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幻听吗?韩青禹转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你后面进来的啊”,温继飞理所当然说,“只不过看你在情绪点上,就忍着没打扰你。”
韩青禹满脑子混乱,没说话。
“我们那边坐不下,那不,我发扬风格嘛,出来在连接处站着,结果碰巧看见你了,就说过来打个招呼……话说你们这怎么这么空啊?”
温继飞一边继续解释,一边跟车厢内的人摆手打着招呼。
“你也是蔚蓝联军的吧?”其中一个有些激动地给了回应。
“啊?什么?”温继飞茫然一下。
韩青禹清醒了。
“走……走啊!”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拽了温继飞衣领,拖向车厢门口,想扔他出去。
劳简出现在那里,低头进门,再一抬头,先也是愣住了一下,跟着……就笑了起来。
一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车厢尾部的战士神情内疚不安地,走过去,在劳简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劳简听完扭头,看看韩青禹,又看一眼此时被他按在身后的温继飞。
“首长好。”温继飞挣扎着,还跟劳简打了个招呼。
“小同志你好啊,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劳简笑得很亲切,但在韩青禹的眼里,如同恶魔。
温继飞傻开心,“是啊,看来我跟首长您有缘……”
韩青禹:“闭嘴。”
这一声,好歹把温继飞喝住了,喝得他一脸懵逼后,韩青禹吼完连忙跑到劳简面前,近乎哀求说:“他什么都没听到,真的,他就……”
“是吗?”劳简小声说:“可是他人在这里了,而且我的人告诉我,他刚已经听到了蔚蓝联军四个字。”
“你的人……”
“他疏忽失职了,但这是另一个问题,现在先不论。”
“那,瘟鸡他”,韩青禹低头努力想了想,抬头,很认真说:“没事,以他的智商,理解不了的,他高考复读才考230 。”
劳简:“……”
韩青禹:“真的,他也不会怀疑什么……”
就这时候,温继飞的声音悠悠在身后响起,“首长,蔚蓝联军是什么东西啊?你们是不是秘密部队啊?”
劳简没答,嘴角微微勾起,看着韩青禹。
韩青禹仍不放弃,“没事,他……”
“有事的,别挣扎了。”劳简淡淡说着,这一刻,他又变回了封龙岙林地里的那个恶人。
“可是你招了他也没用啊,他就是个白痴。”韩青禹急了,说话同时用手朝后指了一下,意思就这表现,你还看不出来吗?!
“说什么呢?!青子。”温继飞当然不白痴,他只是知道的不够多,认为蔚蓝联军肯定是什么秘密特种部队,而韩青禹担心他去了有危险,“首长,你别听他的,我不怕危险。我这人天生就坚强勇敢,运动好……视力好……热情乐观。”
“热情乐观这一点,我看出来了,这个很重要。”劳简探头瞄一眼,问:“行李带着吗?”
“带着呢。”温继飞开心地转身展示他的背包。
劳简:“行,那你就这坐下吧。”
温继飞就近坐下了,不过很快又站起来,略微有些不安和不敢相信说:“那首长,我那边部队……”
劳简:“没事,咱部队序列级别高,我找人去给你办个调令就好,你不用管,就安心坐那。”
“哇~”温继飞安心坐下了,整了整军装,似乎立即有一种自豪感。
“咱部队真牛叉啊,青子。”他说。
韩青禹沉着脸不说话。
“你别介啊”,温继飞碰了碰他手臂,小声说:“不就特种部队,侦察兵什么的嘛,我猜得到……那是有点危险,可咱兄弟一起,总比你一个人好吧?再说现在又不打仗,怕什么啊?”
韩青禹还是没搭理他,虽然他说的某个部分或许有点道理,虽然这样的话,从此关山万里的前路,他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
可是,此时此刻,韩青禹一点都不想有人可说。
劳简从车厢另一头出去了,估计是去给温继飞弄调令。
韩青禹不甘心地跟了上去。
那名站在车厢尾部的战士赶过来想拦他。
劳简转头示意放行。
火车在铁轨上铿锵前进,空荡荡的车厢连接部,劳简点了一根烟,扭头看了看韩青禹。
“他知道你是去特殊部队,认识我,知道蔚蓝联军,认识这车厢里大部分人,就这些……就已经没办法了。”
第一句话他说。
“疏忽失职的战士我们会处分,但这件事,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希望你不要再为难我。”第二句。
第三句他说:
“其实,从坐上了这趟火车开始,生死,就是你们每天都要面对和思考的问题。
生死的事,有最好的朋友一起,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而且,他这种盲目,热情乐观的人,我们队伍其实挺需要的,应该说,是很需要。
你身上藏有估计你自己都不自知的匪气……而他身上,有生气,比一般人多得多的生气。”
他说完了,这一番话从头到尾都说得不重,甚至态度缓和,但却莫名的诚恳和坚决,让人无从反驳和挣扎。
韩青禹张了嘴,最后却一个字没说出来。
等他回到车厢的时候,温继飞已经换了一个位置,正跟那名犯了错误的蔚蓝联军战士聊天。
也没听清他到底说的什么。
总之看见那名战士在笑。
所以,韩青禹还不知道劳简说的自己身上藏的匪气,具体是什么,却大概知道,所谓温继飞身上拥有的,超出常人的生气,应该是一种“常常作死而丝毫不自知”的独特气息。
“回来了?青子。”看见韩青禹了,温继飞脸上有些不安,讨好地说道。
韩青禹略有些凄凉地苦笑一下,点头,“嗯。”
“唉你……放轻松点啊,这不挺好的嘛,放心,以后我还替你扛事。”
第一反应是想说“可别”,韩青禹想了想,说:“以后,还是我来吧。”
16.火车上
车窗外景物变换,火车在延伸的铁轨上带走的不止家乡,还有曾经平静的生活。
这中间大约有过那么一两秒钟,韩青禹有想过,跟温继飞说点什么,比如“我一定会努力带你活着回去”之类。
到最后没说出口,一是因为太生硬;二是因为他压根没有底气。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
事实,就算已经有推理结论,知道自己的体质在吸收融合源能方面有点儿特殊,韩青禹依然有自知:其实怎么都不过是一刀的事。
就普通的刀就够了,更别提黑甲机器人的那个柱剑。
那东西韩青禹是见过的,整体如同一把收束的特大号黑伞,只是握柄不带勾,伞尖如枪尖。
剑身上倒也有类似雨伞伞面一般的分格结构,只不过层叠的每一处褶子,都是翻卷朝外的锋刃……
高中学过的历史课本上有一种说法,会把某些惨烈的战役形容为绞肉机,但是数字、文字都太抽象了……韩青禹过去没体会,现在真切地觉得,那每一把柱剑,就都是一台绞肉机。
劳简后来有提过一次,说他那晚,像被踢飞的鸭子一样扑啦啦砸过来落地的那一幕,其实并不是被击中,而是用刀成功正面挡住一次柱剑横扫的结果。
挡住了……还这样!
那要是没挡住?
韩青禹心头有些发沉。
到他回过神来,另一边的温继飞已经跟车厢里的人聊上了。
“就我们高一那会儿啊,军训,人都在,拉歌呢……操场花坛里突然钻条蛇,你们知道吗?看到的说是三角尖尖的头,有手腕粗,学生老师全都慌了。”温继飞一摆手,绘声绘色说:“然后,我们就看见一个身影,默默走进花坛,扒拉了几下……把蛇拎出来了。”
“老师们都快吓哭了,说你赶紧放下。那人还微笑打招呼说,是蝮蛇,剧毒,我给弄走吧。我这就是这么认识青子的。”
“那天当场没人拦他,连学校门卫都没想着拦。”
“他就这么单手把蛇拎了上街,找了个餐馆卖了。”
“后来,到第二天,学校才终于回过神来,把青子拉去批评教育了一顿,记了一个警告处分……另外私下奖励了他二十块钱。”
“……”
韩青禹完全不知道他是具体是怎么开始,怎么聊上的,又为什么说到这么无趣的话题,但是眼前的情况,包括刚才趴座位上颤抖抽泣那位,都在听他说话。
这场景其实有些神奇。
因为全场只有一个人在兴高采烈,在滔滔不绝,也只有这一个人,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面对什么。
不过,很快就有人小声跟他说了。
车厢前后车门紧闭,在场都是自己人,而劳简也不在……那名蔚蓝联军战士没有阻止。
温继飞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说:“变形金刚吗?”
没人回答他。
“威震天那边的啊?那我们这边呢?”他是擅长玩笑的人,能说,也能接,说话意思,大概是问那么擎天柱一伙呢?
问完他自己大笑起来,笑啊,笑啊……脸色渐渐变换,热情冷却至麻木,至茫然,至荒唐,至难以置信的一抹忧虑。
因为身边,除了他没有一个人在笑,每个人都看着他,每个人的目光里,都裹着一股浓厚的能让人变得沉重的死寂。
温继飞迟疑了,把询问的目光依次投向面前的每个人,“我们……”
“我们”,在场唯一实际经历过战场的那名战士开口,回答他的问题,顿了顿后,认真而又有些无力说,“拿刀上去砍。”
温继飞扭头看着他。
“枪呢?”
“打不动。他们说火药推动不了死铁子弹,能量会被吸收,而普通的子弹打不动,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死铁,我不太懂。”
这家伙是不会开玩笑的,温继飞刚刚就已经有判断,而且他的样子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从座位上起身,转头找了一圈,温继飞改把目光投向坐在角落的韩青禹。
迎着他的目光,韩青禹缓缓点了一下头。
“……妈的。”温继飞一屁股坐下了,甩了甩脑袋,然后双手捂着脸,用力地揉了几下,陷入沉默。
他并不傻,他一早判断出来这部队特殊,有危险,也做了很多猜测,但是最终的结果,依然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有人试图安慰他几句。
被韩青禹摇头制止了。
“其实那些不是机器人,具体是什么,等你们到部队后自然有人给你们讲”,老实的战士补充一句,说,“总之我们的习惯,叫它们‘大尖’。”
…………
劳简回来了,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车厢内的氛围,被他带走了,重新回到之前每个人独自沉默的状况。
韩青禹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否都是被他逼迫,才乘上这趟列车,但就算不是他,大约也有另一个相似的人,也不会相差太多。
接下来的两天三夜,除了洗漱、吃喝、排泄和睡眠,韩青禹就只是平静而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的日升日落。
他甚至没有去开导和安慰温继飞。
因为不论感情多好,多担心,这第一步,接受的过程,都必须由瘟鸡自己来完成,否则将来,他会不得不经历更大的心理折磨。
韩青禹做了一个旁观者,在这两天三夜时间中,亲眼目睹了温继飞活过来的过程。
瘟鸡飞好强大。
当他渐渐活过来,渐渐变回原来的样子,开始找人说话,把好奇凌驾于对死亡的恐惧之上……
韩青禹不止松了一口气,他甚至有些佩服和羡慕。
不过,14号车厢并没有等到再一次的热闹场面,温继飞恢复后还没来得及重新全面发挥,大约是第三个夜过去后的凌晨四点,火车在一个西北偏僻的小车站缓缓停下,上来另一名军官。
劳简起身和他握手,然后说:“下车了。”
但是下车的并不包括车厢内每个人,劳简点了名,十个人里只有四个人跟着他下车,其中包括韩青禹和温继飞。
一辆带有车篷的军用卡车停在车站外,他们上了车。
“继续睡吧。”劳简说:“还很远。”
17.板擦和女兵
罩着墨绿色车篷的军用卡车凌晨四点从空荡荡的小站出发。
车大,车斗内空间充裕,足够让五个人舒展身体躺下,对于已经在火车上蜷缩了数个日夜的人而言,这无疑也是很大的幸福。
所以,就算是开始时最紧张睡不着的人,都在漫长路途的摇晃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至于另外那些人为什么没一起下车这个问题,他们大概是不能问的。
“醒醒,该醒了。”
韩青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推他的肩膀。
当他醒来时,汽车正在一片看起来漫无边际的荒原上行进。荒原上有路,草木和果露的石块,水洼边立着枯死的老树,黑色羽翼的鸟从枝杈上飞起来,去到不远处的小土包上停住,转身,继续投以目光。
地平线上红色的太阳正逐渐隐去它的身影,荒原落日,有一种凄凉如镜头全景笼罩一片昨日战场的美。
已经是傍晚了。
劳简叫醒了剩下的人,然后说:“快到了,按照蔚蓝联军的惯例,有一些基本的东西,需要由我在这个时候告诉你们。”
他清了清嗓子,曾经的大学物理老师或许太多年没上讲台了,讲述中有一种照本宣科的感觉,有些拙劣。
他讲述的起点,是1908年,发生在现熊占里联盟共和国西伯利亚通古斯河附近的一个著名事件。
“……也就是你们后来会在地摊杂志或课外读物上看到的,被称作通古斯大爆炸的神秘事件”,劳简说,“其实爆炸本身与天顶入侵无关,他们只是降落在那里,在一片广袤的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开始探索、杀戮、捕捉和扩张……爆炸的真相,是因为我们,人类,在那里投下了几乎所有我们认为可以尝试杀伤那些生物的火药爆破武器。”
他跳过了“关于危机最后如何解决”的部分,也是韩青禹其实最关心的部分,因为那里头可能涉及很多东西,比如那次梭形飞船降落的规模,以及源能的发现过程等等。
没给发问机会,劳简接着说:
“自那以后,单一目标的蔚蓝联盟,就开始以超脱国家范畴和大体独立于各国直接管理之外的存在方式,逐步建立起来。”
“我们,蔚蓝联盟华系亚方面军,最初建立是在1912年,当时只有一个军,也就是建制发端的第一军,属直接战斗部队。”
“而今,在长达70余年的发展战斗过程中,我们已经一共拥有十一个军。以成立时间排序命名,从1912年创立的第一军,到成立于20年前的,第十一军。”
“这其中,一、三、四、六、九、十一,6个军,皆属于直接战斗部队,6个军联结一致,以一个最初的戏称命名,合称,【唯一目击军团】。”
“为什么叫唯一目击军团?很简单,因为我们的使命。大尖的每次降落,我们都必须是唯一的目击人……我看到,我消灭。”
他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确实有一股使命感和自豪感。
“除唯一目击军团六个军外,另外还有五个军,其中二军例外,你们不必了解,如果实在感兴趣就自己猜,他们有个绰号,叫拒绝者。”
劳简在讲述过程中第一次露出笑容。
然后,他接着道:“剩下第五军为侦测预警部队,不过我们多数时候更习惯叫他们,‘乌鸦’,因为每次接到他们的通话请求,都意味着一次危机和战斗,每一个消息,都是坏消息。在蔚蓝联军,战士们有一句经常说的话,不管是高兴和郁闷,我们都会说……打死那只乌鸦。”
他大概试着说得生动些,但是车厢内的学生,保持沉默。
“然后,第七第八两个军,合称秩序军团,绰号:保安。”劳简只好更简明扼要的介绍,说:“第十军,绰号‘雏鸟’,属空战预备部队,建立已经超过三十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其实公开的秘密,我们,至今都还没有哪怕一艘可以升空直接与梭形飞行器对决作战的源能空舰。”
对于劳简的这部分讲述,韩青禹只在心底粗略地记忆了一下相关信息,并没太上心,因为这些东西既然劳简可以对新兵讲出来,就肯定不是秘密。
他在等他讲,关于源能和死铁的东西。
但是,并没有,伴随着卡车钻过一个山洞,劳简在车篷下站了起来,右手横胸,拳心向心,用目光示意渐渐在卡车尾部展开的大片房屋和营地,说:
“现在,由我代表部队首长,欢迎你们四位加入,蔚蓝联军华系亚方面军,唯一目击军团,第九军。
“从这一刻起,你们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成为第九军,一块合格的板擦。”
这大概是一个简单的仪式化步骤,并不很官方。
“入伍没有什么正式仪式,正式的仪式,要到你们穿甲那天才有。”劳简做完后坐下,换回原来的语气,解释说:“还有我刚说的板擦,是我们第九军的一个绰号。意思并不难理解,对吧?战士们自己也都挺喜欢的。”
“然后,按惯例,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引荐人了……我是蔚蓝联军上尉,现752小队队长,劳简。期待为你们感到自豪。”说完他简单做了一个拳心向心的动作,目光诚恳。
到此,现场第一次有人给出了反应,温继飞说:“你不是小队长吗?怎么就上尉啦?”
课外杂书看多了,他稍微懂一些军事编制方面的东西。
“……”劳简顿了顿,回答说:“因为蔚蓝联军的编制,没有连排,信息传递和管理都一直努力在避免太多层级,区域小队之上,即是团,而后,师,军。”
温继飞点头,“哦。那就是说队长可能是上尉,也可能是中尉,少尉,甚至可能是少校……那你们那待遇一样吗?”
“……不一样。”劳简转头不看他,“所以,你们还有什么有意义点的问题要问吗?很快就下车了。”
此时卡车已经行驶在第九军基地的营地里。
韩青禹习惯性的举了一下手,刚想趁机问一两个关于源能的问题。
“为什么咱们这有女兵啊?而且好像还不少。”温继飞看着车尾视线范围内穿梭的身影,困惑同时贼笑着问道。
仿佛这是一件很值得骄傲,同时说了能让人高兴的事,劳简笑起来,说:“对,算上医疗救护人员,女兵在蔚蓝联军的占比,大概接近四分之一。因为在源能立体机动装置的作用下,男女本身在身体条件方面的差距,会变得很小……”
“那干嘛不干脆一比一?”
“应该一比一的啊。”
瘟鸡飞说。
劳简有些可怜的看了韩青禹一眼。也不知道此刻他内心是否还为在火车上把瘟鸡飞招进来而得意。
“大概因为女孩子到处乱跑的比较少吧”,低头翻了个白眼,劳简勉强解释,说,“还有就是精神层面上,女孩子大多相对胆小一些。”
温继飞继续开口:“那……”
劳简及时打断,“时间不多,给别的同学一点发问的机会吧。”这位当年的大学物理老师错乱之下甚至说了“同学”。
同行四人中的另一名新兵开口,“上尉,你结婚了吗?”
劳简:“……没有。”
“那咱们部队可以结婚生子吗?既然我们很可能一辈子出不去。”那人很直接地问。
温继飞接话:“我也是想问这个。还有,劳队,咱女兵也喜欢被叫做板擦吗?不可能吧。”
劳简直接忽略了温继飞插话的部分,回答说:“士官以上,自由恋爱,双方自愿,可以。”
“那……”
“但”,劳简抢先一步,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但是,你们的孩子,也要永远留在这里。除了偶尔被允许跟随你们探亲,将在这里成长,受教育,一生效力蔚蓝,直到为这个星球上所有正在呼吸的……流尽最后一滴血。”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那在这里结婚,不用到民政局登记的吧?”温继飞说:“那要是这里娶一个,外面娶一个,算不算重婚?不算,对吧?”
惦记女兵的同时,他大概依然深情地想起来他那个在越大上学的姑娘了。
劳简:“……”
他看韩青禹。
韩青禹在他的目光里,灿烂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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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在进入营地后变得不再颠簸,但是放慢了速度,偶尔突然鸣笛,提醒走得太当中或者不看路的士兵避让。
士兵们匆忙跳开,但是在嘴里抱怨着,扭头投以愤怒的目光。
这种感觉很微妙,它在某一瞬间,让韩青禹感觉亲切。亦或者说,是一种真实感,突然间触碰了他的神经。
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跑到了车尾。
车尾是视线的方向,行进的卡车像是一个逐渐拉开视角的镜头,一点一点,向新人们展开,这个他们即将投入的世界。
脚下平整的路面不断延伸着,远处有楼房,高矮都有,墙面灰扑扑的,有些缺乏生气,但是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有各种色彩,尤其是其中比例不小的女士内衣。
成群或者单个的身影不断在视线里穿梭,去往不同的方向,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穿着军装,但也有人不是,一眼望去,连衣裙和白衬衫都有。
一条黄狗在路面上翘着尾巴奔跑,狸花猫从垃圾桶里冒出来耳朵和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温继飞趴着,看外面,突然木木地问道。
“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韩青禹一样看着外面说:“但具体什么感觉……我也说不清,不知道怎么形容。”
韩青禹说他道不清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因为在刚过去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他看到了生活的样子,以及同类,很多。
所以,走向未知的过程,其实才是最迷惘和最可怕的。
而当你已经身在其中,看见并触及真实,发现在这里早已经有人构建了一种生活,并形成了新的常态,你就会逐渐安定和适应下来。
一群女兵打闹嬉笑着走过。
其中一个蓦然扭头。
“喂,新来的,眼睛不许那么直哦”,她灿烂而顽皮地笑着,抬手扬了扬拳头,衬衫袖子滑下来,露出来小臂上一道恐怖的伤疤,但是似乎并没有影响什么,“还看?!小心姐姐把你拽下来,先赏一顿爆炒栗子。”
行进的卡车把距离拉远了,女兵们在原地笑作一团。
“好像有点野啊。”
“嗯。”韩青禹笑着嗯了一声,心里想说,要是读书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我大概还会有点怕吧,没事会尽量躲着点。
他应完才发现,这一句并不是温继飞说的。
刚问过劳简这里能不能结婚生子的那个家伙趴在车尾,啧一声继续嘀咕说:“看来不太好弄。”
“哈哈哈。”劳简在身后笑起来,笑着解释,“咱们这里的女孩子相比外面,性格确实外放些。”
“至于原因,相信你们也不难理解。”他又说了一句。
韩青禹:“嗯。”
“可不要惹到她们。”劳简看一眼那个想讨媳妇儿的家伙,笑着一并提醒,说:“小心挨揍,你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够刚才那一个打的……徒手。”
四个新兵小爷们同时扭头看他,眼神困惑不信。韩青禹相对慢一拍,但还是跟上了。
那姑娘明明看起来瘦瘦弱弱的。
“这是老兵轮换,回营地休养,你看她披长发,穿裙子是这样,没看过她扎马尾,穿装备,跟最强壮的男人一样上去扑砍大尖。”劳简说。
“……”大尖么?想到那玩意,四人就都不吭声了。
对着陷入沉默的四人,突然很贼的笑了一下,劳简幸灾乐祸接着说道:“而且无伤大雅的逗一逗新兵,是老兵休假时候的传统消遣。”
卡车继续前行。
“这里是酒吧,这两年新搞的,有些年轻人爱去。”
“这买衣服。”
“这里卖磁带,还有书。”
“杂货……”
劳简一路介绍着。
“卖吗?!”温继飞不解问。
“对啊,基础的生活必需品,无偿供应,比如军服你穿坏了,长胖了,到后勤去换就行,烟酒也有部分配额,但是再额外的东西,就要你们自己花钱买了。非盈利商店,绝对比外面便宜,而且连米特利和佛兰西这些国家的东西都有。”
“……”
“别担心,你们过了新兵期正式入伍后是有工资的,而且放在社会上,绝对不低。一般在这里的人都不会特意去省钱……”劳简看一眼韩青禹,说:“算了,生活方面的事,就让你们自己以后慢慢适应吧,总之先过得了新兵期再说。”
这么听下来,新兵期,似乎是没有人权的。
…………
韩青禹最终还是没问成关于源能的问题。
卡车在一个三面楼的空坪上停下,下车,有人在等候,不止他们,劳简也有人在等。
两名士兵很礼貌的上前,敬礼,然后说:“上尉……”
劳简点了一下头,转身说:“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失望。”
然后,他就跟着士兵走了,没有手铐,也没有收押的架势……韩青禹几乎都忘了,劳简本身这次其实是因为源能块失踪的事,来总部说明情况,接受审查的。
不过看起来,问题应该不大,只是条例和程序如此。
“唉,要是我以后忍不住,谁当我的队长,估计就住这了吧?好惨。”韩青禹突然这么想到。
“新兵跟我来。”旁边走出来另一名士兵,招呼说。
新兵入伍的程序显得简单而随意,或是劳简帮忙打了招呼,韩青禹和温继飞分在了一个宿舍,而另外两人没有。
“怎么,我们另外两个不在一块儿吗?”一路上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人,温继飞觉得有点可惜,就问负责引导的战士。
战士看看他,“一场相逢,一段同行……也许下次再见面,你们看见的就是他们的尸体了,当然也可能是他们,看见你们的尸体。这在这里很平常。”
温继飞和韩青禹:“……”
“开玩笑的,至少你们新兵训练,还是一起的。”战士恶趣味的笑起来,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新兵名单,顾自说:“这一期人不少啊,430多个,然后总教官是……嚯,你们有福了。”
当韩青禹和温继飞匆忙赶到集结点时,新兵方阵几乎已经列队完毕,两人匆匆报到,然后入列。
非主司令台,台上灯泡瓦数很高,站在灯罩下的一名光头蓄须的中年汉子被飞虫冲得满头满脸,但就像是毫无知觉似的,站在那里。
底下有胆大心大的偷笑,他也不在意。
“我叫张道安,是你们这次新兵训练的总教官,很高兴见到你们,也希望你们高兴见到我……好了,很晚了,吃面去吧,然后整理内务,安静休息,明天开始新兵训练。”
他就这么结束了作为总教官的第一次训话,很多人都有点茫然,但是饿了,也就顾不上了。
新兵们的第一顿饭是面,似乎不少正规部队也都有这样的传统。
吃完,回宿舍。
走前的温继飞扭头,“看着也不可怕啊,咱那个教官。”
韩青禹:“嗯。”
说完进门。
蔚蓝联军以区域小队为基础单位,没有“班”级建制,但是新兵训练期间还是有的,一个宿舍八个人,就是一个暂时的班。
宿舍里人都在,但是气氛,有些沉默,各自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铺床。
直到熄灯后,人一个个的躺在床上没睡,才终于有一位开口,“看咱班这气氛,应该都不是自愿来的吧?对了我叫杨清白,很高兴跟大家成为战友。”
“我叫刘世亨,非自愿。”
“韩青禹,非自愿。”
“……”
“温继飞……我应该算自愿的吧?青子。”
他这个,老实说还真不知道怎么算,但是人一个个报下来,11班除了他说不清,剩下还真全是被“强征入伍”的,没一个自愿。
“难怪”,最初开口的杨清白悠悠说,“我就说怎么我看他们好几个宿舍,都是全自愿的,氛围都很好,都很热血……敢情给咱们这些思想落后的,都扔一块了。”
黑暗中响起来低低的笑声。
19.第一夜就出事
笑声过后,11宿再次陷入沉寂。大概每个人都有些心事要想吧,在这个人生彻底落实改变的第一夜。
靠窗的上铺,韩青禹扭头安静地看着窗外。
荒野之上,星空如画,天幕如一片无垠的深海,远处的一些楼房并没有像新兵宿舍一样按时熄灯,依然亮着灯火。
按劳简的说法,那里面住的多数都是轮换回来休养的老兵。
他们解下装置,回来这里轻松肆意地过上两个月潇洒的日子,然后再回去,背上装置,拎上刀,在山林海岛隐居,等待下一场不知何时突然到来的搏命厮杀。
按规定他们每年都能回来至少一次,但实际,很多人后来没有再来。
“大概他们也都曾有过许多这样睡不着的夜晚吧?”韩青禹想着,收回视线准备数羊。
必须得睡了,不然明天训练怎么办?
见过了战场,韩青禹更确定要抓紧机会好好训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句话,平实但是一定正确……除非运气特别差。
“,那你们都是怎么来的啊?”
冷不丁的,靠门的上铺,温继飞突然在黑暗中翻身趴了起来,说:“我本身情况相当复杂,暂时就不跟你们说了,青子是走夜路碰上的……你们呢?”
这个问题,他猜想有许多故事。
猜想像这种大概率献身赴死的事,自愿的,大体都是差不多的一腔热血的好青年,而非自愿的,反而各有各的悲惨遭遇。
第一时间没人作声,大概都在回忆里暗自懊恼、骂街。
“说说啊,说说你们都是怎么一脚踏上这条不归路的。”
兴致很高,温继飞变着法子又问了一遍。
剩下的人再次笑起来,只不过这回的笑声里,大概苦楚和自嘲更多一些。
“我就,因为看老家有人挖古墓得了宝贝发了财……”终于有了第一个开口的,只不过话说的有点支吾不清。
温继飞忙说:“然后呢?”
“然后我看着眼馋,就也想去挖。”
“那你会吗?风水定穴什么的。”
“我,不会。”
“那你……”
“想着碰运气,我们那边以前老坟挺多的”,那人说,“我带了干粮,在山里头找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藏在地下,藏得很好的墓室。真的,我白天在上头走了五六遍,才凑巧看出来的。”
“真的是墓室?”
“我以为是。”
“结果呢?”
“结果我躲到晚上去挖,毕竟这事犯法嘛。”那人说:“然后,就好多手电照着我,一群人蹲着站着,围着,看着我,跟我说……”
“他们说什么?”
“说你怎么还回来了呢,都以为你走了……你在我们头上转一天了,知道吗?都说放过你,你还扛着锄头回来了。唉,对不起啊,这个地方不能给你挖,就只好带你走了。”
“唉~”那人一五一十说完,沉默一会儿,突然悠悠叹了一口大气。
哄笑声一下炸开来。
就连韩青禹都没忍住在黑暗中笑了一下,那个墓室,实际应该是一个隐蔽储备站吧,他猜想。
第一个说经历的把话匣子打开了,还是个犯法盗墓的……大伙儿心神放开,很快就有了第二个。
“我先说吧”,第二个,是之前最先说话的杨清白,他说,“我就开着车,带了个小姑娘旅游,夜里跑到很偏一个野路上,停着亲嘴……
“亲啊,亲啊,那玩意就下来了……
“然后呼啦啦冲过来一群人。
“老子开始还以为是民兵联防队抓道德败坏呢,他们就夸擦打起来了。”
他说完了。
再一次的笑声中,温继飞问:“那姑娘呢?她也……”
“她被飞过来的铁片,扎脑袋里了。”杨清白说。
沉默中。
刚说盗墓那人问了一句:“你这么年轻,你就开小轿车了啊?”他的关注点似乎有些不一样。
“啊……嗯。”杨清白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我是港城那边人。”第三个开口,刘世亨的普通话有些蹩脚,但是还能听懂。
“港城?!”温继飞惊讶一下,说:“那你怎么给逮到我们这边来的啊?”
“我跟几个朋友来内地打猎。”
“哦。”
“人在林子里走散了”,刘世亨说,“倒也没看见什么东西下来,就突然在叶子间看见三四十米外有一东西,黑乎乎的,我以为是什么野兽呢,我就给了它一枪……”
所以,最猛的在这里,韩青禹听出来了,这家伙给了大尖一枪。
一旁有人问:“打死了?”
“没,打不动。”刘世亨说:“然后就跟杨清白差不多,呼啦啦一群人飞一样冲过来,把我给吓傻了……就站那,不会动了。”
温继飞:“不会动还好,不然你给他们也来上一枪,你估计就没了。”
哄笑声嘎嘎嘎地又起来了,这回有人干脆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一群万里挑一的倒霉蛋,互相听着别人怎么倒的霉,听得挺乐呵。
“吵!”一声怒吼,在外面走廊上突然炸响,“老远我就听到你们11宿闹得跟菜市场一样……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昂?!”
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最后“砰”一声,门被踹开了。这门是不许反锁的。
11宿门口走进来两个身形彪悍的大汉,“妈的,老子还以为我听错了呢,想不到还真有这么不要命的。”
宿舍里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抱着被子装睡,不敢吭声。
直到,“那……”
温继飞的声音一出来,韩青禹就知道坏了,那家伙在学校作死无赖惯了,有些习惯性的东西,不警惕就会条件反射跑出来。
可是他阻拦不及。
“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首长您听错了呢?我们宿舍都睡……”温继飞问完。
首长那边,鸦雀无声。
“很好,我喜欢不怕死的。”张道安的光头在夜里也很显眼,人从旁边转出来,站在两名大汉身后,露出半个头。
这一对比,才发现他原来这么高大。
接下来的一幕,就是温继飞整个人,被其中一个大汉一把从床上抓起……然后扔在了地上。
“全体,主训练场集合”,张道安看了看表,说,“三分钟内,不到翻倍。”
…………
至少1000到1200米一圈的超大训练场跑道,大概是为那些吸收过源能的变态准备的吧。
十圈。
刘世亨迟了半只脚入列,半秒钟……大概其实并没有,但是张道安这么说,那就是迟了。
二十圈。
集体角度,这个任务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韩青禹很清楚,所以也没有逞强,当11宿的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呕吐着瘫倒,或停下,甚至晕倒,他也软趴趴坐在地上。
负责监督的大汉踢了他一脚,让他继续跑,他没动。
张道安走过来,看了看,弯腰,伸出一只手,揪着温继飞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提起来,悬空,目光逼视。
“你是什么?”他声音低沉。
温继飞不吭声。
“你是什么?!”张道安再问,目光凌厉,声音虽不暴戾却充满压迫感。
温继飞:“我是新兵。”
“不,你是废物,一个到第九军来耍嘴皮子,将来几乎肯定会害死队友的废物。”
温继飞整个神情僵住一下,跟着猛地挣扎,“我不会。”
“你会,因为你是一个废物,你连十圈都跑不下来。”张道安突然整个眼神变得暴戾起来,“来,说,说你自己是废物,只要你说十遍,我就放你回去睡觉。”
温继飞不吭声。
“废物。”说话的同时,张道安松手。
早已经力竭的温继飞瘫在地上。
“你呢?”张道安看向刘世亨。
“我……无所谓。”刘世亨说。
“哈哈哈”,张道安笑起来,转向杨清白,“你呢?”
“我不是。”这一句是吼出来的,杨清白似乎对这个词无比反感,第一时间的反应,有些激烈。
张道安返身指了指跑道,“跑完。”
“我……”杨清白挣扎了一下,站起来,身形踉跄。
张道安走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了吗?不管你多嘴硬,你仍然是一个废物,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将来做我的队友,一定会害死我……你一定会害死很多人,包括你自己。”
说完他站起来,看了看韩青禹。
“你们是不是很不服气?”
没人吱声。
“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八个一起上,只要有一个能打中我一下,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
张道安说完双手往身后一背,站在那里。
距离训练场不算很远的几栋楼上,一部分老兵正津津有味的站在阳台上围观。
“老张又来了。”
“是啊,这么多年还是这一套,高压再高压,先往屎里打击人……再给你看到高手的样子,让你看到希望。”
“嗯,对了,你们那批,有人打中过他吗?”
“怎么可能,老张源能融合度c+好不好,砍了十几年大尖,你以为当几年教官就落下了啊?”
“……”
“怎么,不敢吗?!”训练场上,张道安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视一圈,然后说:“给这群废物一根棍子,他们怕手疼。”
“咔嗒。”圆木棍丢在了地上。
“拣起来,打中我,回去睡觉。”
没人动。
“……废物、懦夫、垃圾。”张道安说完,俯身捡起棍子,先给了11宿站着或坐着的每个人一下,骂了一句,然后随便选了一个人,把棍子强行往他手里塞,“拿着,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你能站到大尖面前吗?”
盗墓哥抱着双手,死活不敢拿,棍子掉在地上。
“不敢拿,就承认,你是废物。”
“我,我是废物。”
那一瞬,没有人看清张道安脸上的失落和痛楚。
“我来。”
杨清白走过去,捡起棍子握在手里,看着张道安。
“来。”张道安在他面前站好。
“啊~”杨清白嘶吼着,拿着棍子疯狂朝张道安砸去,“去你妈的废物,老子不是废物。”
错身,错身,再错身。张道安完全没有大幅度的移动。
几乎每一次,都以为会中,但是每一次,棍子都擦着身体落空。
杨清白满身大汗,弓着身喘息。
张道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还谁来?”
“我试一下。”
刘世亨似乎是学过一点西方击剑的,他的攻击,以刺为主,但是结果还是一样,一次没中。
最后被不耐烦的张道安一脚踹翻。
“你看,他们因为你的多嘴,现在被害成这样。”重新拿了棍子在手里,张道安走到温继飞面前,“你不愧疚吗?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呼!”
温继飞快速抄起棍子,直接反手撂过去。
张道安背负双手,后仰让过。
“再来。”
不中。
“废物。”
不中。
“累了吗?废物。”
不中。
“去跟大尖说你累了,跪下,求它,看有没有用。”
不中。
“废物,你会害死你将来的队友,你会,知道了吗?你肯定会,因为像你这种废物,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不中。
“……”
温继飞已经累到不能几乎不能动弹,但是张道安还在一遍又一遍的激他,一遍又一遍的羞辱他。
直到倒在地上的瘟鸡,连一个指头都不能动弹。
远处的楼房响起来老兵们的口哨声和哄笑声……
“下一个……”
张道安一把把棍子从温继飞手里夺过来,反手扔给站一旁的韩青禹。
“来。”
“砰。”
全场,远处,近处,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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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故事和早餐
手握在木棍约五分之二处,棍子的前端刚离开一块光亮的头皮,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这一下敲的是额头骨。
想想,想想,刚刚是什么情况……
刚刚,现场本就对立气氛严重,压迫感很足,然后张总教官又一直在用言语激温继飞出手,一直在羞辱他,过程有一个节奏和程度上的不断递进,使得现场的整个氛围和情绪继续不断叠加。
再然后,张道安弯腰从倒在地上的瘟鸡手里抽木棍,甩手扔给站在侧后方的韩青禹,转身同时说,“来”。
砰。就打中了。
这一下确定没有动用体内残余的那点源能,摆臂幅度也不足以完全发力,但是金属块不断改进的身体素质作用下,出手力量肯定还是不小的,不然不会那么快,也不会这么响。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棍子,韩青禹神情略微有些局促。
另一边,张道安也试着把整个过程回忆了一边,然后缓慢地抬手,小心摸了摸头皮,嘶,有点肿了。
当然,十几年战斗生涯,源能温养的身体,受伤还不至于。
“这么快吗?还是我太放松了?”
张道安抬头,看了韩青禹一眼,目光冷冽里也有几分困惑。
一片沉默中。
“keykeykey…咳,咳咳…咯咯咯咯咯……”
一种大约包含“虚弱”、“压抑”、“忍不住”、“痛快”等各种情绪的怪异笑声从地上面趴着的瘟鸡飞嘴里传来,打破了现场的平静。
然后是远处楼房阳台上翁文响起的议论声。
“打中了?”
“嗯,好快。”
“……”
训练场上,张道安说:“再来。”
呼。
韩青禹出手,没有动用源能,也没有过分多的保留,比之刚刚,他最多减了一层力。他怕保留太多,漏洞会太明显。
张道安集中精神,闪过了,心说,还行,还真不算慢。
“再来。”
呼。
“再来。”
呼。
大概很多人都在心底默默期待再中一次,包括温继飞几个,也包括楼房阳台上的老兵,甚至是站在张道安身后不远的那两名蔚蓝联军战士,因为那样,今天似乎就会更荒唐,更有趣。
但是没有……
“啪。”又一下,韩青禹手中落空的棍子被张道安伸手握住了。
接着,一股拉拽的力道突然爆发,从棍子上传来。
韩青禹果断撒手。
但是几乎同时,张道安的左手,已经抓向他的衣领。
韩青禹尽力朝旁闪了。
但是没用。
与其说什么像武侠小说电视剧里的那样,张道安的手在半途变换了轨迹,乃至出现虚影,不如简单点说,就是快,快到惊人的速度,避无可避。
快速移动的手臂在横向,精准地一把揪住了韩青禹的衣领。
然后一扯,一放,同时左拳像强力伸缩的鞭子一样弹过来……
砰,因为被拉扯而暂时失去重心的韩青禹左侧肩膀上挨了一拳。
张教官肯定是收着力的,但是他依然一个趔趄。
紧跟着,几乎没给任何反应的时间,“呼”,身高肯定超过一米九的张道安张总教官,竟然对一名新兵,直接,提右腿横扫。
韩青禹在匆忙和错愕间只来得及把双臂架起来。
“扑。”
一脚扫中。
他整个人被扫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再一次的满场沉默中,韩青禹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抬头,目光有些无法理解地看着刚刚悍然出手的张总教官。
跟他一样反应的,还有11宿的其他人,他们都有些难以置信:总教官,这么没有风度吗?当场直接报复。
“看什么看?!”张道安突然开口,吼道:“我是说你们打中我今天的事就算完,我有说我不会还手吗?!”
“……滚回去睡觉。”
说完,张道安转身,沉着脸先行离开了训练场。
两名士兵连忙跟上。
训练场上,韩青禹甩了甩手臂,如果张道安今天真的是敌人,要杀我,我动用源能,有没有反抗或者逃生的可能?
他把刚刚的过程仔细回顾了一遍,答案是:没有。
…………
与此同时。
训练场围墙外,已经走在幽暗小道上的张道安突然站住,问:“那个新兵叫什么名字?”
“韩青禹……非自愿。”
“嗯,另外那个呢?”
“温继飞。然后还有杨清白,刘世亨,11宿都是非自愿新兵。”战士看着手中带一寸照片的名单,把刚刚动过手的人名都报了一遍。
“嗯……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刚才有点过?”张道安问,然后顿了顿,说:“过就对了。”
“你们也回去休息吧,不用跟着我了。”
说完低头点了一根烟,张道安独自沿着长长的小道向前走去。
两名战士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掏烟,发了一根给对方,给点上,然后自己也低头点了一根。跟着,两人挪了几步,靠角落,缓缓抽起来。
“你今年第一次跟张上尉吧?是不是觉得他很怪?”其中一个开口,说:“我跟了很多年了……我是九军子弟,在这里长大的。”
另一个摘了嘴里的烟,“嗯,他……”
“他当教官,是因为被他的小队队友踢出来了,七年前。”
“啊?”
“惊讶吧?还有更让你惊讶的,因为张教官以前在的小队,你肯定听说过,第九军不叫编号的小队,历史下来总共也就那么几只,他那支,叫红色板擦。”
这一句,对面那个眼神顿时夸张,嘴里刁的烟抖了抖,烟灰飘落。
因为在第九军近五十年历史中,所有能不叫编号,而以“颜色加板擦”代称的小队,几乎都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战功、实力都被公认的最强小队,满打满算,至今也不过四支而已。
“那张教官为什么会被踢出来啊?”他小声问。
“这个我也是我爸还在的时候跟我说的。”九军子弟犹豫了一下,很小声说:“你有没有注意过,张教官在骂人的时候,最喜欢说的是什么?”
“……废物。”
“嗯,还有?”
“你会害死你的队友。”
“对,听说,张教官以前害死过他的队友,还有队长。具体什么情况我爸不清楚,反正结果是这样,张教官被踢出来,回到基地,开始做新兵培训,也变了一个人。”
“……”
“小队死了一些人,没了老队长,踢了他后,不久也散了……九军从此再没有红色板擦。”子弟兵神情有些感慨,“大概,张教官现在还活着的战友,已经不太多了,但是剩下的人,一样至今都还没原谅他。”
…………
隔天,韩青禹醒来时身体酸痛,手臂有些肿痛,不过也还好,并不影响训练。
他昨晚的那一下,虽然从后续看来有凑巧的成分,但是在老兵中得到的传播和评价,依然很高。这巧,不是谁都能凑的。
这样的情况下,老兵们会不会对这个看起来似乎颇有成长空间和前途的新兵稍微照顾一些?
答案是,不会。放在社会上也许会,但是放在这里,蔚蓝联军里,绝不可能。
与其将来有命去说,自己和某某最近出名的家伙关系很好,老兵们更乐于在预定伏击的等待中默默点一根烟,装作不经意,和新来的小队员提起,那谁啊,以前整天给我跑腿买烟。
所以,韩青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
新兵也不知道,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只要11宿自己不说,他们短时间内就不会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敢传。
列队,早餐,新兵们进入餐厅。
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白瓷碗,但是碗里不是面条,也不是粥或包子,是一人一块,带血水的生牛肉。
21.吃肉
430名新兵,不论男女,端正站立在餐桌前。
桌面上,白瓷碗和带血的大块生牛肉造成强烈的视觉反差,让一部分人的胃开始难受起来,呕吐反应,眉头紧皱。
这个时候的国人大多都还不习惯肉类生食,何况面前还是带血的生肉。
“其实牛肉是可以生吃的,低温处理过的话,也很安全,偶尔吃几次,味道还不错。”
来自港城的刘世亨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皱眉望了望白瓷碗两边摆放的一对匕首,觉得若是换成西餐刀叉,大概更像样些。
“那我觉得还是煮一下,做成牛肉面比较好,或者牛肉粉丝……”温继飞说。
怕他说完直接现场点菜,韩青禹连忙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声。
新兵营对他们这些人采取的是绝对高压政策。这一点,韩青禹昨晚后来就已经想通了,一个无法承受暴戾和高压的人,是绝没有办法站在大尖面前的。
那种心理压迫和恐惧,那种厮杀环境的暴戾感,实在太大太可怕了。
“这怎么吃啊?!狗都不吃生的吧?”隔了几排,有个大概平时比较娇生惯养的新兵抱怨了一句,声音稍有些大。
四周围抱有同样怨念的新兵顿时纷纷点头赞同。
议论声刚要起来……
“那就你他娘的不要吃。”后厨门口,一个看起来约有六十岁的老头,短平头白发苍苍,穿着部队厨师服,一下冲出来。
他右腿是瘸的,但是走的很急,很快。
以一种很愤怒的姿态,老头走到那名新兵面前,抓起他碗里的肉直接咬掉一块,放在嘴里激烈的咀嚼,咽下,而后端起碗,把碗底的血水咕咚一口喝干。
再然后,老头朝门外喊:“34473。”
一条黄色的土狗应声嗷嗷叫着跑进来。
老头把手里剩下的牛肉丢过去。
34473张口接住,摇摇尾巴,嗷嗷嗷转头走了。
“喂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如喂条狗。”老头嘀咕着,瘸腿往回走,半途突然抬头甩胳膊喊了一声,“爱吃吃,不吃滚!”
偌大的餐厅内,没有人敢作声。
只有餐厅外围观的老兵们在小声的议论:
“今个儿第一餐啊,难怪……好玩了。”
“耿爷还是一样那么招人恨,哈哈。”
“是啊,记得我以前也恨过他。”
“又是34473,唉,只是黑狗变黄狗……对了,我听人说,耿爷好像养过三条狗,三条都叫这个奇怪的数字名字。”
“嘘”,旁边人拉他一把,小声说,“说话小心点,没听出来吗?这其实是一个编号……你们知道这是谁的编号吗?”
一群人扭头看他。
那人左右看看,说:
“我们那期后来有人碰巧看到过,这串数字,其实是……张道安张教官当年入伍穿甲时候的正式编号。
“想不到吧?还有,你别看耿爷和张教官他俩年纪差得不小,他们当年呆过一个小队的……嘘。”
老兵们其实有自己的食堂,但还是有一部分没事就爱往新兵这凑。大概因为实在闲得慌吧,来这能找些乐趣,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一切能让他们多回忆起一些当年过往的事情,和后来路上弄丢的人。
“耿爷,耿爷等等。”
老兵们挤挤攘攘从门外走进来,龇牙笑着,经过新兵们队列,走到瘸腿老头面前。
“耿爷,牛肉还有剩吗?给我做碗牛肉汤吧。”
“耿爷我想吃你做的牛肉面了。”
“我也想了,耿爷。”
他们像是一群长大出门后再回来,顽皮的孙子,围着老人笑着,闹着,任性地提着请求。
“吃吃吃,吃你们娘的奶,一群混蛋玩意。”老头还是骂,骂完也没好气,转身同时说:“等着。”
说完,老头进了厨房。
老兵们嘻嘻哈哈坐下了。
“这要是正规部队,绝不可能这样,死老头在老兵面前跟奴才一样,跟我们这,就知道作威作福。”后一排有人不满地嘀咕,说:“他们全都没把咱们当人。”
听他说话,似乎有种马上就要委屈流眼泪的感觉。
温继飞还是有点想点菜……
不过转过头,发现身边的韩青禹已经坐下了,左右手各一把匕首,切下来一块生牛肉,用刀尖挑进嘴里。
认真咀嚼了几下,他抬头说:“还不错,吃吧,不然没力气训练。”
说完,韩青禹低头继续切肉,放进嘴里,咀嚼,咽下,不急也不慢,但就这么一直重复。
“你不恶心吗?青子。”温继飞试着吃了一块后问。
他问话的时候,餐厅里的干呕或真切的呕吐声,尤其是女兵的呕吐声,此起彼伏……毕竟是不习惯啊。有人问,能不能要点热水,没人搭理。
“有点。”韩青禹应了一句,立即闭紧嘴巴。
“我吃不下。”
“不行,必须吃。”
事实生肉和血水混合,确实是有点恶心的,但是至少韩青禹相信,部队这么做肯定有它的用意,只不过为了折磨新兵的神经,他们都不愿意解释罢了。
最终,这顿早餐绝大多数人都做出了尝试,也有不少人像韩青禹和温继飞一样吃掉了整块生牛肉。
当然,最终没吃,或者只吃了一点的,或者吃下又吐掉了的,还是占了多数,他们想着挺一挺,等午饭。
反正上午的训练通知也不是去训练场,而是去部队礼堂,应该没什么大的消耗。
去礼堂的路上,温继飞突然凑过来,示意韩青禹拍一下他的口袋。
韩青禹拍了,猜出来,那是半块牛肉。
原来他还是没吃完,偷偷切了大板块,藏起来了,韩青禹有些茫然问:“你这是干嘛?”
“反正8月天,太阳大,一会儿我找地搁石头上烤一烤。”温继飞说。
部队是不让新兵有火的,昨天吃完迎新面,就再三警告,把该收的都收缴了。
你要有烟瘾,想抽烟……可以,去找老兵借火。
…………
“借个屁。”礼堂里,温继飞捏着烟盒说,“刚看见两个去借火的,被老兵耍得跟狗一样。老子还是不抽了,反正也没什么瘾。”
430人的礼堂里,嘻哄吵闹。
然后,一个身影走进来。
瞬间安静。
张道安魁梧的身体坐在第一排,突出得,像一颗椭圆的大理石球摆在那里。
上台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军官。
22.历史影像和爱情故事(上)(求收藏求票)
自我介绍说是新兵训练辅教员的年轻军官笑容和煦,说话语气平和。
对于刚经历过张道安和食堂老耿的新兵们来说,他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叫胡海朋,是你们这次的辅教员,也是第九军下辖第77师,426团的心理辅导员。很高兴见到大家,也很高兴和大家一起开始我的第五次新兵辅教经历……
“不过有一点颇为可惜,我能为大家服务的时间,并不会太长。
“因为,我的申请刚被审批通过,等到你们这期新兵训练结束,开启征程的那天,我也将人生第一次,去到目击作战一线。”
胡海朋说到这,由衷开心地笑了笑,然后转身,打开了一套并不复杂的电影录像放映设备。
但是,出现在荧幕上的影像,却并不是任何一部电影。
“这些,都是你们作为普通人时,绝不可能看到的……真实的历史影像。”胡海朋像是历史记录片的旁白,郑重说道。
下一秒,惊呼声在偌大个礼堂内炸响。就算是对张道安的恐惧,都压抑不了这种惊骇。
包括11宿的盗墓哥、温继飞等人在内,现场有许多人,不管自愿还是非自愿的,都是第一次真正“目击大尖”。
黑白模糊的画面,雪花星点,两具黑甲机器人手持巨大而狰狞的柱剑,弹出梭形飞行器,持剑轰击地面。
镜头里土石飞溅。
长着西方面孔的士兵从战壕里站起来,闭着或者睁着眼睛,骂着脏话,或者只是疯狂的喊叫。
十几个人,十几挺重机枪,疯狂的扫射。以至于几乎整个画面都被枪火和子弹打击升腾的尘雾覆盖。
但是,当尘雾散开。
黑甲机器人安然无恙,悠然转身,以一种极为不屑地姿态,横提柱剑,顶着倾泻的弹雨正面冲锋而来。
太快了,它们太快了。
转瞬之间,剑和甲,已经杀到战壕前。
下一幕,机枪和人体一起破碎,战士们的残肢,像被收割时候散落的稻穗,洒进地里。
再下一幕,更多的士兵在疯狂地撤退。
但是,徒劳。
黑甲机器人横着柱剑俯身冲锋,不断折返,每次冲击,都会在人群中犁出一条铺满血肉的路,很快,这片原野上就已经满地都是碎尸残躯,死亡的人已经死了,伤缺的人还在哀嚎……
这场景,或许用炼狱都不足以形容。
“很抱歉,带给你们这些。”胡海朋说。
满场无声,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发出了第一声哽咽,然后,是更多的哭号,从几乎一排,每一块区域爆发出来。这里有许多人自愿而来,一腔热血,但是实际面对,无力承受。
满场的哭号声中,胡海朋声音清朗而坚定,“很抱歉很抱歉,但是真的,这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至今仍不够了解的敌人,一个正在不断刺探蔚蓝,搜索蔚蓝,不知何时会大规模入侵的异类文明……按照历史传承的叫法,我们叫他们,大尖。”
韩青禹身边,温继飞在抖,但是逞强,拼命努力掩饰,以至于不自觉满嘴脏话。这完全可以理解,韩青禹自然也不会去制止。
“青子你当时尿了没?”冷不丁他转头问道。
韩青禹无奈一下,“……没,怕到忘了怕。”
“怎么可能?你,脑子有病吧?这都没尿。”朋友间说话,温继飞没有什么顾忌,倒是有些结巴。
“可能当时正好没尿吧。”
韩青禹试着开了个玩笑。
不过温继飞没笑,也不搭理,依然自说自话,“枪打不动,这玩意,这玩意劳简他们就真的,就……拎刀上去砍吗?!”
“嗯。”韩青禹想了想,说,“所以大概不是我正好没尿,也不是我脑子有病……而是因为当时,还有他们在。
两人简单对话了几句。
同时间,台上的胡海朋也开启了下一段画面,并且介绍说:
“在漫长的生存和发展历史中,人类一直孜孜不倦地研究各种科学,比如物理,化学,数学,医学……并享受相关科学突破和进步带来的成果。
“这无疑是我们人类所做过的,并且正在做的,最伟大的事业。
“但是,某一天,我们发现,最容易带来断裂式变化和跨越性突破的,以至于让我们感觉无法追逐的,其实是:某些突然出现,全新的物质。
“比如,绝对意义上的新能源和新材料。”
接下来要讲什么,韩青禹知道了,抬手阻住还想继续说话的温继飞,他坐直身体,开始专注。
很快,荧幕画面出现定格,图示和文字同步展现。
【绝对意义上的新能源:源能。】
【绝对意义上的新材料:死铁。】
影片并没有深入介绍和说明,想来,它并不以科普为目的,短暂的停顿后,画面切换,出现了一个全身披着古怪铁皮,并且插满连接管道的,拿刀的“人”。
他看起来行动笨拙艰难,滑稽可笑。
但却,一刀斩断了一辆坦克的主炮。
“初代的源能立体机动装置,诞生于20世纪10年代,由三位当时的杰出科学家携手创造,荣耀蔚蓝,救赎人类……但却从未被全世界知晓。”胡海朋神情郑重,顿了顿,如发表檄文般激昂继续道:“自此,我们可以将源能作用于人体,可以用死铁武装自己……可以,劈开大尖……可以,有战的资格。”
沉默,感慨,茫然,期待。
胡海朋没有再说话,影片开始继续播放。
变换的画面中,源能立体装置一代一代改进,依次展示威力。
画面的色彩,也逐渐从黑白过度到彩色。
至第7代,韩青禹看见了那天被他背后突袭杀死的那两个洗刷派成员身上背的,圆盘加正三角形的构造。
至第8代,韩青禹看到了劳简等人身上穿的那套装备。
“这么看来,洗刷派,至少我见过的洗刷派,在装备上还是落后于蔚蓝联盟的,但是两代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很大的鸿沟,不然对方也不可能杀死那名蔚蓝联军战士。”
“对了,劳简说新的装置可能很快出来,第9代源能立体装置,会展示出来吗?”
“不出意外的话,那将会是我的第一套装置啊,我的身家性命所系……”
韩青禹紧张又期待的注视着屏幕。
但是,并没有,影片展示至第8代而止。
接下来的画面,像是一部战争宣传片。它是第8代装置的战斗混剪,而且只剪战士们击杀大尖的胜利瞬间和精彩时刻。
画面第一幕,是几乎静止的,除了风……那是战士们身穿灰蓝色衬衫,长裤和战靴,背负战匣,身系金属带,背对画面的四十八人群像。
或是从动作灵活性、流畅性的角度考虑,这身衣服在保证了弹性的基础上相对修身,加上衬衫塞在了腰带里,让不论男兵、女兵,每个人的身形看起来都十分挺拔。
“不对啊,明明劳简队里就高矮胖瘦一堆……这,是专门挑人摆拍的吧?”韩青禹突然想到。
“草,这么帅。”旁边温继飞已经不自觉脱口而出。
跟他一样反应的,还有很多人,很多人在这一刻都忽略了自己的身材长相,觉得穿上那套装备,自己就是画面上那样。
紧跟而来的下一幕,更使得他们直接惊叫出声。
画面切换,出来的是战士们身穿灰黑色外套,最后戴上兜帽的一瞬间……这是秋冬季作战服。
在下一幕,袭杀启动。
“这么过分么?”作为一个旁观过整场实战的人,韩青禹不得不承认,画面上正在播放这一幕,战士们手持直刀快速冲锋,背后幽兰晶光闪动的画面,是真的,也真的有点帅。
可是问题,后面的战斗画面,太假了。
大尖是这么容易被闪开吗?喔,一个,膝弯,喔,一个,腰后……颈侧、胸膛、踝关节、手腕……大尖真这么容易切吗?当切菜呢?
画面里,战士们一次次突击,一次次切开大尖的护甲,热血而豪迈的战斗场面和一次次的胜利,振奋着全场的热情和热血。
“太假了,这,蔚蓝诈骗部队吧?”欢呼声中,韩青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悠悠嘀咕了一句。
但是正准备找他说话的温继飞听到了,他特别小声问:“假,你是说,画面里的大尖是假的吗?”
“那倒不是,只是实际的战斗,根本不是这样子的,实际我们处于绝对下风,你懂吗?绝对数量压制,依然大部分时间处于绝对下风,像画面里这些动作,这样的切割,根本就很难得,这些怕都是千辛万苦才找出来的……”他说着,说着。
“可那不也说明,确实有人做到了吗?”温继飞冷不丁插了一句。
韩青禹整个人一下愣住,心里开始想:“是啊,就算是千辛万苦找出来的画面,就算是剪辑,那也说明……确实有人做出来这样的闪避,这样的攻击,这样子,切开大尖了啊。”
有一种思维冲击感,沉默过后,韩青禹转头,认真而有些感慨地对温继飞说:“你说得对。”
此时,影片已经播放完毕,满场热血沸腾,燃尽恐惧。
…………
后半场,等到喧闹的新兵们终于安静。
胡海朋一改站姿,有些随意地,在舞台边缘坐下来,然后以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开口,笑着说:“接下来,我们聊另一个话题……爱情。”
这转的……场下一时间各种反应,有人笑,有人冷漠,有人害羞,也有人故作一脸正经。
“一日蔚蓝,一生蔚蓝,这是我们的命运,所以,首先我想说,蔚蓝联军……并不反对爱情。”
“其次,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们,在这里,因为某些客观原因,爱情,其实往往更容易发生。”
一片低笑和交头接耳声中,胡海朋脸色暗淡,语气沉重,提高嗓门:
“而最后,我要郑重告诉你们的是……它也很容易失去。甚至比发生更容易……突然,就失去。”
23.历史影像和爱情故事(下)
“你们有过邻家姐姐吗?”用一种朋友聊天的语气,坐在舞台边上的胡海朋突然说:“就那种,比你大个三四岁的,她跳皮筋的年纪,你蹲一边看,她背起书包上学的时候,你看着眼馋,她长高了,你还只是小小个的……你跟随过,羡慕过的姐姐。”
“我有一个,跟我一个村子的。我看着她跳皮筋,跟着她摘蕨菜,看着她上学校……直到有一天,她先长大了,变成了大姑娘,不再经常带着我玩。我们变得不再那么亲近了,只偶尔碰上了打个招呼,问说几句。”
“但是那也没关系,因为我也不知不觉在习惯,慢慢有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她读完初中就没再继续上学,跟亲戚去了听说很远的工厂上班……把她十六岁扎马尾穿衬衫的样子,停在我的记忆里……然后渐渐模糊。”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来到蔚蓝联军。”
“那是五年多前的这个时候了,我的新兵期,和你们一样,很惨。担着恐惧,吃着生肉,挨着骂,训练繁重,还要三天两头被老兵欺负,整个人压抑痛苦……”
“就是那个时候,突然有一天,我又遇到她了。”
“当时我正帮一位老兵洗衣服,她经过又回头,停住,站那里,迟疑地叫了我的名字……她是那个夏天轮换回来休养的老兵。”
“我们就这样,又遇见了,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在这里相遇,那种亲切。我当时几乎哭出来……姐姐也很激动。”
“姐姐是目击一线的战士,身上很多伤,甚至左边面颊都有破片划伤,一道浅浅的疤,但还是很漂亮,有可能更漂亮了,性格也变得更爽朗。”
“我说原来你不是去打工啊。她哈哈笑起来,说原来是……说你个胆小鬼,读书郎,你怎么也来了啊?”
“她说,走,我请你……喝啤酒,你给我讲讲咱们村里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想去,可是害怕,说我帮老兵洗衣服呢。”
“她说,就扔那……谁找你麻烦,我就找他麻烦。姐姐说有她在就别怕,说她可厉害了,现在是副队长。”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彼此都没有顾忌。我们聊过去的事情,她告诉我,其实那时候她也遗憾过我们不再亲近。我告诉她村里后来的情况,小伙伴谁做了什么,谁嫁了谁……突然我想到一个问题,就问,对了,姐姐,你结婚了吗?听说这里可以结婚。”
“她笑起来说,你没吃喜糖吗?前几年,我回去办过酒的啊……预备请你,可是婶子说你那几天马上要高考,不能来。我还多给你留了喜糖呢。”
“我说哦,想起来了……我吃了你的喜糖。”
“姐姐说嗯,然后笑起来,说,其实是探亲假,为了让爸妈安心,我就找了一个战友扮外地新郎,把我娶走了。”
“我说那你们……”
“姐姐笑着说没,就演的,我看不上他。”
“后来的那段时间,姐姐经常来找我,我训练后也经常壮起胆子去找她……她给我买衣服,带我熟悉这里,护着我。”
“姐姐为了护着我和找我麻烦的男兵比武,背着源能装置但是用普通的刀……只一次对冲,她就赢了。姐姐真的很强,她说,要不是为了借机会给你上一课,教你姐姐实战里得出来的东西,我才舍不得浪费源能呢。”
“有一天聊天的时候,姐姐的战友突然说,要不,你们俩就凑一对吧,在这里遇见一个亲近的人,多不容易。”
“这要是在外面,姑娘一定会害羞,对吧?可是在这里,姐姐没有,她笑起来看着我,说胆小鬼,大学生,你还看得上姐姐吗?”
“我用力点头。”
“……”
“没太久,姐姐休假结束,要回目击作战一线。她走那天,我要训练,不能送她……她来训练场边,跟我招了招手,就走了。”
“我在等她的信啊,五天,十天,半个月……直到有一天,教官突然说团参谋长找我,我去了,在办公室里,他们告诉我……姐姐牺牲了。”
“他们说,骨灰不久后会通过咱们的特别渠道送回来,她的战友都不在……九军山,英灵壁,你送你姐姐上去吧。”
“九军山英灵壁,几万个小格子,照片和姓名都不在外面……可是这五年多,我任何时间,都依然能清楚地想起,姐姐她在的地方,不用数,就知道。”
“送完骨灰后的第二天,我才收到姐姐的信,她说要不我们生一个孩子。”
胡海朋的讲述结束了。
没有补充任何道理和建议,就只是给新兵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关于他刚刚说起的,蔚蓝的爱情。
这一刻,全场沉默。台下的人看着胡海朋,突然间才想起来,在今天刚开始的时候,他上台很开心地说,“我的申请刚被审批通过……将去目击作战一线。”
原来他是真的开心。
大概作为团里紧缺的心理辅导员,他已经申请了五年,而今才终于可以……去姐姐战斗过的地方。
胡海朋先退场了。
张道安走上台,按流程,他将解答新兵们的疑问。
好一会儿,新兵们的心绪也终于平静下来了。
有人问“为什么蔚蓝联军不直接从华系亚的部队里转化?从世界各国最精锐的部队里转化?”有人问“关于大尖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全世界,联合所有国家一起抵抗?”有人问“……”
张道安说:
“因为我们不知道大尖什么时候会来……准确地说,是不知道来自那个文明的大规模入侵到底何时会到来。
“如果知道是明天,是明年,甚至是三年,十年后,你们的疑问都成立。但是已经八十多年了,如果再一个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它们都不来呢?
“而我们的源能和死铁,很缺乏,也没找到替代科技……所以更多的人力、物力,目前看并没有实际意义。”
台下还有人想发问。
“好了”,张道安不耐烦地直接打断,说,“所有问题和困惑的逻辑核心,就是这个,大尖的大规模入侵,不知何时会来,而源能和死铁,极度缺乏。想通了这一点,你就能解答自己的疑问,想不通,就算了。”
“吃饭。”最后他说。
…………
午饭依然是生的,生菜叶,生鱼片,生肉,生瓜……种类倒是变得很丰富,可以提供选择。
新兵们依然不解,依然有人恶心嫌弃,但或许是因为早饭没吃饿了,也可能是这一上午洗脑的成果,大家不再反抗,大多努力吃了一些,毕竟下午就要开始正式训练了。
韩青禹和温继飞几个回到宿舍的时候,11宿有几个已经提前回来了,都站着,看着阳台的方向。
宿舍阳台上有三个水槽,其中中间那个位置,现在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有一头金色里带点儿棕色感觉的短发,长到脖子,自然卷曲,背身,穿着蓝灰色的短袖和宽松的长裤……
她正弯腰在水槽里洗头,在一个男兵宿舍。
自来水哗哗淋在她的金发上,顺着脸颊流进水槽,阳光打在她的头顶。
就这样低着头,任自来水冲刷着,她稍微侧了侧身体,扭头朝后看,看见11宿的人了,灿烂地笑了笑。
两排牙齿很白,很整齐,她有着一双灰蓝色的眸子,鼻梁很高,脸上有一些雀斑,还有烈日灼伤的两道红和一些斑驳……
大伙儿傻了一会儿,才开始小声的议论。
温继飞喃喃说:“爱情故事。”
杨清白:“外国人啊。”
温继飞:“那有什么关系,漂亮啊。”
刘世亨:“站起来至少得有一米七七,身上稍一用力,估计肌肉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多,应该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温继飞:“什么意思?”
韩青禹:“老兵。”
大伙不说话了,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老兵,是一个很吓人的词。
“那她听得懂普通话吗?”隔一会儿,温继飞小声谨慎地问。
“我听得懂,而且,可能比你们很多人说的都好。”回答他的是阳台上的金发老兵。
她洗好了,站直身体的同时把头扬起来,短发甩动,水珠在阳光里飞溅,光线打在她的侧脸,鼻尖和雀斑上。
“赶了一天路,都是尘土。”她继续说,同时把短发拢成一把,抓在脑后。
水珠顺着脖子滑进衣领,同时不断滴落在蓝灰色的短袖上,胸前和后背。
“你们,有不臭的毛巾吗?”她转身问,很自然,很熟悉的样子。
“啊……有。”
顿时至少一半人去找了自己的毛巾出来,拿在,或者干脆说,捧在手里。
金发老兵抓着头发走过来,低头仔细看了看,发现都是用过的,抬头有些为难地看了大家,然后笑了一下……
笑的同时,她松了抓头发的手,两手一起,从下往上……干脆利落地,把短袖,脱了。
然后顾自,用短袖衫的反面,开始擦起头发来。
11宿鸦雀无声,11宿已经炸了。
其实她现在身上穿的那件黑色的东西,大约跟运动员比赛穿的短背心差不多,大概是部队给女兵发的战斗背心。
但是,毕竟露了大片的肚子啊,而且包裹的部分,撑得很满。
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这冲击太大了。
擦干头发,把短袖捏在手里,金发老兵毫不扭捏地,看了看眼前傻乎乎发愣的新兵们,突然狡黠地一笑。
“想看更多吗?”她眨了眨眼睛,说:“可以,你们拿新兵班级竞赛总分第一,就可以看更多。”
她说完伸手指了指贴在门后的竞赛表,然后爽朗地笑起来。
大伙儿都愣着呢,一脸茫然。
隔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新兵期确实是存在以宿舍班级为单位的竞赛的,包含很多项目的考核,日常减分,但是立功或者表现好,也会加分。
“那玩意儿啊,那估计是没戏。”11宿的人想着,单是昨晚到现在,纪律和内务,他们就已经排名倒数第一了。
而更可怕的还是,这拨人压根不在意,没有任何荣誉感。
“好了,很高兴见到大家,不过我要先走了。”
她这么说着,却不是朝外走,而是先回到阳台上,从侧边视线外,洗衣服的水泥台子上,拎了一样东西,然后回来,自然潇洒地从大伙面前走过。
刘世亨先前说对了,金发姑娘的肌肉确实比在场这些人都要多,至少现在确定她的右手臂如此。
大概因为她手上的东西有点重吧。
那是一台,乍看会以为自己看错了的东西,黝黑铮亮的金属器械,有一个把手,可以拎起来,有子弹带卡上去的槽口,有扳机,有枪管……五根,很大很粗很长。
温继飞:“这是……机枪啊?”
杨清白:“机枪……机炮吧?!这家伙。”
“对。”金发老兵一边走,一边解答说,“我的特制机枪,米拉11……不过他们都更喜欢叫它机炮。”
“可是,不是说子弹打不死大尖吗?”
“是打不死,但是在我手里,能做到很多事情。”她在门口回头,说:“对了,我叫米拉.乔,是你们的直属教官……你们以后可以称呼我,队长,或者米拉……最好是队长。”
米拉走了,下楼,离开。
11宿稀里糊涂。
楼下。
“那不是米拉吗?”有老兵远远地看见了,说,“堂堂副队长,怎么屈尊跑下来当直属教官了?”
旁边的老兵们都笑起来,因为“副队长”这个词,在米拉的身上,就是一个玩笑。她已经当过四个小队的副队长了,但是按道理早该当上的队长,一直没当上,被戏称为“第九军永远的副队长”。
姑娘自己,做梦都想当队长。
“你们没听说吗?好像今年有风声,终于要提队长了。”老兵堆里,另一个人说:“估计是下来挑新兵的吧。”
“哦……抢苗子。明白了。”
蔚蓝联军的“小队组建和补充制度”是双向选择。新兵选择小队,队长可以拒绝;而队长要人,新兵也可以拒绝,选择去更向往的小队。
另一边,先前等在楼下,现在走在一起的,米拉的女战友,刚听完米拉说11宿的反应,整个笑得不行。
而后调侃说:“你这也太拼了吧,米拉,你这何止是选人,拉拢啊……你简直就是在色诱好么?”
米拉忍着得意,瞪了她一眼,“嘘。”
“那要是他们真拿了第一,你真的会……”
“怎么可能?!就他们,出两三个好兵以后跟我还有可能,竞赛就算了吧。”米拉轻松说,“用你们的古话说,我就只是画了一个饼而已。”
24.牛肉,炖的
米拉能说一口很棒的普通话,但是大概……对于这个国家语言中某些“意味”可以延伸和衍化的东西,依然缺乏足够的了解。
她“画”的那个,又怎么可能用一张饼来形容呢?
明明说这话的时候,她就只穿了一件没上没下的小背心……鼓鼓囊囊,中有天堑。
而且她日常没晒太阳的部分,好白……饼哪来那么白?
11宿刚从沉默中活过来,口干舌燥,互相看了看。
“别藏啊,你一定想看”,温继飞先指着盗墓哥说,“你们挖坟包的,最想看不就是山包里藏的东西……”
不等盗墓哥开口否认,他又转向韩青禹,“别装,这种事你最会装了,以前塞给你看写真图册,你都说没兴趣……但是后来我书里偷偷折的页角都没了。”
韩青禹张嘴想分辩,最后笑了,没说话。
“key嘻,咯咯,咯咯咯咯咯……”一群人渐渐笑出来,不得不承认,是有那么点儿猥琐。
军装金发尤物啊,还是上司。
无法否认,米拉一头湿发站在阳光里的样子很美,穿着军裤和小背心专心擦头发的样子更迷人,然后,当她那样拎着黝黑铮亮的重型机炮走过,那种强烈的反差冲击,能让小伙子们血冲到脑子里去。
至于她为什么选择11宿……是因为她的特制机炮刚好叫做米拉11么?又或者因为打听到这里有人敲了张道安的头?想不清楚,就不想了。
事实上,从这天下午新兵进入正式训练开始,人们就发现,每个新兵班都分配了一名直属教官。
这些人都是老兵,或因为有日后提拔的考虑,就趁休假期间先领点儿充实生活的小任务,顺便过过瘾,锻炼管理能力。
其中当然也有一些女兵,漂亮的也有。
但是米拉依然是特殊的,因为她的金发,她的西方面孔……还因为她先后服役四只小队,担任副队长的实战经历,少尉军衔,等级和实力,都是碾压性的。
至于她屈尊下新兵营的意图,老兵也都心知肚明……偶有爱闹的,还会凑上来提前喊几声“米拉队长”,米拉也不介意,每次都开心甚至雀跃地回应。
“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家米拉好像是个憨的。”训后休息时间,温继飞坐在地上,说了自己观察半天后的结论。
众人都沉默,大约都有点认同。
韩青禹想了想,善良说:“也不能这么说,她大概只是不通我们国人的思维习惯和人情世故而已。”
事实如此,几千年的传统,换做是一个国人要被提拔,事情落实之前肯定都小心低调,自己不说,更不许人提。
“也是。”温继飞想了想,说:“无所谓,反正好看就行。”
他不说还好,一说,11宿每个人都瞪他。
因为就在刚刚,瘟鸡趁训练间隙去烤牛肉……被抓了。现在11宿作为综合竞赛倒数第一,“领先”倒数第二的优势,已经高达两位数。
“我真是挖了你家祖坟哦,你个瘟鸡。”盗墓哥赖石头怨愤地嘀咕骂街。
11宿毕竟是一起患难过的,互相熟悉地很快,也就没什么顾忌。
大伙都笑起来。
“喂,新兵蛋子,过来。”不远处的树杈下,一群老兵蹲着,招手说:“别躲,就你,还有你……”
他们指的韩青禹,还有温继飞。
避不过了,温继飞站起来敬礼,笑着说:“什么事啊?班长。”
见着老兵都叫班长这个习惯,说起来还是正规部队传过来的。
“有钱吗?给班长买包烟去。”说话的老兵把一块肩章扔过来。
不知道什么逻辑,营区商店是不卖新兵东西的,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是帮老兵购买,而且买的什么,件数多少,也都要登记。
“去啊,愣着干嘛?”话是对温继飞说的,说完老兵倒是没赖,把钱也扔给了他。
然后他们转向韩青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后说:“哎,你……班长们带你玩个游戏,我们拿木棍互相打头,怎么样?”
韩青禹不吭声,他内心是想玩的……
问题这游戏对象,输赢他怕都要吃亏。
部队在一定限度内似乎在纵容老兵不讲理,“欺负”新兵,这一点基本可以确定了,就如总教官打人骂人羞辱刺激都被允许,甚至食堂老头,都嚣张野蛮到让人心里难受。
这种粗暴而压抑,总是让人感觉濒临崩溃的氛围,就像是粗粝的石子,在一遍遍摩搓新兵们的神经。
“喂,你俩哑巴啊?”老兵们等得不耐烦了。
韩青禹和温继飞互相看了看,要不干脆直接打一架?听说如果你能打得过老兵……打了,不出大事,部队一样允许。
正准备呢,等对方先上手。
“什么游戏啊,不如我来啊?”米拉穿着一身军装,右手掌心里转着一把匕首,走过来,“互相打头是吧,行……这样,你打我,他打你。”
她说着回头指了一下韩青禹。
韩青禹觉得这个建议相当不错。
可惜,老兵们最后选择不玩,走了,嘴里嘀咕着“没意思”,起身离开了训练场。
“看,我这个队长,对你们够意思吧?做我的队员吃不了亏。”米拉的心理引导有些过度明显,说完转身,拍了拍手,热情道:“来,我们继续训练。”
继续你头啊,训练明明刚结束……温继飞揉了揉酸痛不堪的身体,当没听到,同时在心里说。
“不想练啊?那,玩游戏?”米拉嘴角勾着,看着他说,“我们两个互相打头吧?”
温继飞:“这个,你跟青子玩吧……你怎么不跟青子玩啊?”
“因为青子他……愿意训练啊。”米拉扭头,眨眨眼睛,目光恳切而可怜,看着韩青禹。
她自忖反应不可能超过张道安,被打中的几率不小,倒也想试试,但是只能等私下里。
教官的面子,怎么都还是要的。
“青子你愿意吗?”青子是自家兄弟,温继飞对此很自信。
韩青禹说:“我愿意。”
他是真的愿意,因为米拉开小灶,教的是大场训练现在还远没有涉及的,格斗技巧……而且都是她战场上实战出来,最实用的技巧,不花哨,但是有用。
对于韩青禹而言,目前这方面正是他缺乏的。
“去你大爷”,温继飞气愤骂说,“你不会是听成结婚了吧?青子……我不是神父啊,青子,你他娘的清醒点啊。”
韩青禹被说得一阵窘迫。
倒是米拉没顾忌,听着有趣,还跟旁边哈哈大笑。
这漂亮货,大概真的是憨的。
…………
训练一天天继续。可能因为立体机动装置的存在,部队对于新兵神经和抗压能力的磨练,几乎要超出身体体能训练本身,或开始阶段大运动量的训练,更多也是为了锻炼新兵们的意志力。
伴随着进程的深入,关于身体灵活性和各种状态下反应速度的训练,开始逐渐占据主导地位。
相比其他人,韩青禹能更轻松和坦然地接受很多东西,比如大运动量的训练,比如教官、老兵、厨师长等人的粗暴不讲理,以及绝对高压的精神折磨……
因为他有源能改造过的身体,还有亲历战斗现场的经历,这让他可以承受和理解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东西。
唯一让他也感觉难以继续忍耐的,是对热食、熟食的渴望。十几天了,生菜,生肉,生瓜果……除了自己训练时候流进嘴里的汗是烫的,他们甚至没有喝过一口热水。
全是生、冷。
这种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想象的,韩青禹十九年的身体习惯在反抗,他想吃一口饭,一块煮熟的肉,或者哪怕只是一片煮熟的菜叶,一杯热茶都好,都会幸福到想哭。
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甚至更甚。
“听说了吗?今天在食堂,有人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去,只因为想喝一口老兵吃牛肉面剩下的面汤……”
“听说了,可惜最后还是没喝上。”
“,别说了,正常,我那天在食堂后面看见泔水桶里刚倒的泔水,我都馋,那白气冒的……肯定还是热的。”
“就是啊,就是泔水都喝不上,抓太严了,就算不怕扣分,也来不及进嘴。”
夜半的11宿,大家用一很低的嗓音说着悄悄话,一般不严重的话,扣点纪律分什么的,他们都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分数实在没救……看更多的梦想,基本已经碎了。
“嗅,吸吸……”靠窗另一边的刘世亨嗅了几下,猛一下坐起来,“什么味道?”
“是……牛肉,炖的。”接着,他定定地说。
每个人都闻到了,都坐起来了,在黑暗中神魂颠倒,说话像呓语。
“大锅,炖牛肉啊。”
“嗯,肯定放了很多香料,八角、桂皮……”
“大骨头一起炖,汤一定浓。”
“那什么,你们试过,把熟了的肉,从骨头上剥下来吗?很好剥的,一扯就是一大片。”
“……”
突然,“笃,笃笃……”轻声的敲门声传来。
“开下门,兄弟……放心,教官们不在。”门外小声说。
盗墓哥问了大家的意思,开了一条门缝,问:“什么事啊?”
外面人往里挤,说:“我们五楼的,借个道,下楼……放心,出事绝不说是从你们这下的。”
11宿在二楼。
进门的人没等同意迫不及待上阳台,反身吊挂一下,就下去了。数一数人头,这是整个宿舍一起出动啊。
“兄弟,你们这干嘛啊?”终于反应过来了,温继飞抓住了最后一个问。
“没事。”对方说。
“你不说我们不会放的。”韩青禹也上了一只手,抓着人不放。
身后11宿的兄弟们集体点头。
“得,那你们别往外说啊……”对方喉结滚动一下,说:“厨房,在炖牛肉……十几口大铁锅,一起炖着……我们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耿老头下完料就走了,然后就俩小厨师守了会儿火,这会儿也跟旁边房间眯觉去了。懂了吧?”
“……懂了。”
韩青禹和温继飞木木地撒了手。
“弄一口就走,出不了事的。”对方说完麻溜下了阳台。
除了这一声轻响,11宿安静得跟个坟一样。
韩青禹和温继飞各自低头沉默了一下,再转头,差点吓一跳……
身后六双绿幽幽的眼睛,跟狼似的,正看着他俩。
25.传统夜(求票呀求票)
“青子……”杨清白说话舌头乱跑,但是意思,已经都用表情语气表达完了。
“青子你看”,刘世亨犹豫了一下,也说,“那些人,他们都不怕,咱们,反正倒数第一。”
反正倒数第一这一条,听起来真的相当硬气。
这家伙最初是说过生牛肉好吃的,只不过现在已经提都不能给他提了。尤其最近两天,他已经进化到连生鱼片都不吃,只吃叶子。
最后,就连同宿舍印象里最懦弱的盗墓哥赖石头都梗了梗脖子,上前两步看着韩青禹,表决心说:“这回就算张光头打死我,我也认了。”
不知不觉间,11宿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由韩青禹来拿主意,做决定。
这一方面可能因为他最强,毕竟这么些年了,用棍子打过张道安头的新兵,大概不会太多。
而另外一个原因,大概是某种潜意识印象的缘故。对此,温继飞的看法是:“因为青子能装。”
“就他这个人吧,哪怕心里已经慌得要尿了,表面上也能装出很稳的样子。”
“总之,是一个连害怕了或激动了身体颤抖,大部分时候都能控制的人啊……不愧是祖宗十八代抓蛇出身。”
当场,韩青禹还在思考。
他一直都相信部队让新兵们吃生食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一直也没有结论。
难道是为了培养我们的兽性?他想着。
因为有一天训话的时候,张道安曾指着满场新兵说过这么一句,他说:“你,他,还有我,我们这些人,被选择了,去做野兽。”
再要么,就是纯粹的精神高压,锻炼我们的忍耐度……
“不管了。”这句原本是搁心底想的话,他不自觉直接说了出来。
短短三个字,现场效果跟难民听到官府说要开仓放粮差不多,11宿每个人顿时都精神了,甚至是亢奋。
“那啥,要不咱们蒙个面吧?”下楼前,盗墓哥热心建议说。
韩青禹想了想,点头,“不愧是盗墓的……好主意。”
大家各自找毛巾把脸蒙好了。
转头,吓一跳。
因为有个真的,全场蓝白毛巾,只有盗墓哥例外,他有专业的黑色蒙面巾……想当初,他就是戴着这块蒙面巾,夜里去挖蔚蓝联军储备站的。
由阳台外下楼,落地。
“不对,咱们这样子,万一被逮住,会不会被当成外敌入侵……直接打死啊?”盗墓哥抬头看了看天,又说:“今晚也没个月亮。”
“不会,咱们身上有新兵服呢,毛巾也是部队发……总之你自己注意点就好。”
韩青禹说罢一挥手,一群人猫着腰,在黑暗中朝厨房方向摸去。得抓紧,要是去晚了,先前那拨人惊动了看厨房的人,他们就连喝汤的机会都没了。
“谁?”
“谁?”
黑暗中,两拨人几乎撞在一起。
“肉。”
“自己人。”
“走。”
这场景大约跟古时候闹饥荒然后农民起义差不多,饿得不行的人揭竿而起,一路汇合。
接下来的一路,11宿又先后遭遇了五六拨人。
再到后门口一看……
“厉害了,这至少十几个宿舍。”温继飞感慨完抓住先前第一拨下那个哥们,小声问,“你们怎么还趴这呢?”
那人转头往里指了指,嘘声说:“你自己看。”
厨房里,连绵的长灶台,红红的火光旁边,不太安稳地睡着一个小厨师,偶尔吧唧嘴,挠个痒,翻个身。
肉在锅里的咕咚声掩盖着后门外轻微的声响,也使劲把人往里诱。
“怎么办啊?青子。”温继飞扭头问。
“进呗,这么多人呢,被发现了黑灯瞎火抢了就跑……就算被抓着两个,总有大部分人吃上肉。”
韩青禹轻描淡写说完这一句后,自己都懵一下……这是我吗?难道,这就是劳简说的我身上藏的匪气?
但他说的似乎是对的……所有人都这么想,也都觉得倒霉的那两个,不会包括自己。
“不管了。”
第一拨人冲了出去。
接着就所有人都冲了进去。
“哎哟。”
“不对。”
“跑啊。”
“啪。”
…………
厨房里灯被打开了,十几拨人,全被堵在靠墙的一边。
耿老头带着一群老兵,分别守住了灶台和前后门。
这他娘的竟然是个陷阱。
这是有多贱,多无聊啊。
“低头……低头。”韩青禹提醒身边11宿的人,不要抬头,不要被注意到,同时偷偷在人群后挪动。
另一边,有人已经开始一边愤怒的流泪,一边在和耿老头争辩。
“吃生的,喝冷的,不当人……你当我们是野兽吗?!”那人咆哮,然后满脸眼泪,牙关颤抖,似乎终于把一直承受的委屈和痛苦,喊了出来。
一时间,新兵里许多人动容,因为他们也一样,一样憋屈压抑,一样愤怒。
但是耿老头只是轻蔑的笑了一下,“野兽……你配吗?知道在第九军,野兽是多高的评价吗?你们这些废……”
“我们不是!我们不是废物。”
突然间整一大群人和耿老头对吼。
同一时间,厨房墙壁上某扇黑乎乎的玻璃窗后面,张道安扭回头,对着身后一同观察的辅教员和几名团里的领导……欣慰地笑了一下。
培养服从而守纪的军人,是部队天然的使命,这一点在蔚蓝联军当然也成立。
只不过他们同时欣赏着,那些在长时间高压养成的惯性恐惧中,在一直被残酷折磨和摧残的状态下,爆发出来的,抗争的勇气。
这样的勇气还远远不够,但是是很好的开端,发展下去,终有一天,能让他们可以一边骂着“去你玛的”,一边悍然拎刀扑向大尖。
正是因此,张道安和耿老头等人从一开始,就一直都在建立他们在新兵心目中,野蛮、权威、肆意、强大……可怕的反面形象。
他们一直都是不讲理的可怕、可恨的存在。
当然,这一点团领导例外,但凡不是直接参与新兵训练的干部,都绝不会这样做,他们是需要被服从的,可以被信赖的,有理而可靠的部队领导,士兵们最坚实的后盾……永远都是,也必须是。
“啧。”
其实可视的黝黑窗户前,张道安突然啧了一声,听起来情绪有些复杂。
因为此时,他视线里好不容易才捕捉和确定的某个人,正死死低着头,带着他宿舍的队友们,在人群后面缓缓挪蹭,挪向墙边角落。
“狡猾过头,就会连勇气都失去。”
张道安心里想着,有些失落。
他还是更喜欢那天那个,什么都不犹豫,直接就给自己当头一棍子的新兵。
…………
“第九军的规矩很简单”,一名肩上背着铜星肩章的老兵走出来,目光扫视一圈,然后举起拳头说,“用你的拳头,赢得你要的,不管是肉,还是尊重。”
新兵们安静下来,看着他。
“四对八,老兵四个,你们一个宿舍一拨上……打赢了吃肉,打输了去医务室……我们不穿甲,全力。”
老兵说完,全场暂时沉默。
四对八不是均势,不是老兵相让,四对八,依然是碾压。就算是韩青禹,在不动用液态源能而只凭身体的情况下,带着11宿剩下七个人,也不可能赢。
它只是给了新兵们一个站着死的机会。
“不敢吗?……那就自己抱头排队,去训练场蹲着。”老兵又说了一句,然后回头和身后的老兵们交换了一下眼神。
哄笑,老兵们吊儿郎当地站着,坐着,目光中满是鄙视。
“我们来。”
“好。”
第一个站出来的宿舍什么都没多说,就冲了上去,八人一致,先扑一个。
但是结果,他们只撑了不到20秒……
绝对的碾压。老兵们是真的下手,除了不致命,不致残,地上躺着的八名新兵一时间全都爬不起来。
他们痛苦的呻吟摧残着每个新兵的神经。
“还有人来吗?”老兵甩甩手,转身站定,然后微笑问。
人群里答:“来。”
这个快速给出的答案以及答案后面站出来的人,让铜章老兵有些错愕,他扭头看着领头的新兵,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困惑。
“我们觉得受伤去医务室,比没事抱着头离开要好。”
那个新兵说。
黑窗后,张道安身后的人群在这一刻,都有些激动,而他本人,右拳横胸,拳心向心,眼眸有光。
蔚蓝联军日常敬礼和很多国家的军礼一样,都是常规的帽檐敬礼,而张道安现在做的这个军礼,一般只出现在有一定仪式感的场合,或者特别郑重的情况,用于表达忠诚或者敬意。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人群后的韩青禹……那家伙依然在贴墙挪蹭。
“唉……”
厨房现场,赢得张道安和老兵内心敬意的那拨新兵,最终并没有赢过拳头,他们很快也倒下了……从场面上来看,老兵们的表达敬意的方式很特别他们下手比刚刚更狠。
再一场结束,意犹未竟的老兵们开始直接指人,“下一组,来。”
第三组上去了,11宿的人挤在角落,一边看着现场惨状,一边小声议论。
“怎么说,青子,咱们?”温继飞挪到韩青禹身边,小声问道。
“刚盗墓他们跟我提议,说到咱们就投降,你觉得怎么样”,韩青禹转头问,“同意吗?”
“同意……投降就是我提的。”温继飞认真说。
韩青禹忍着不出声,整个人抖肩膀笑起来。
而后笑容突然收住,整个身体在瞬间,弓、起……从贴墙的角落往侧边墙一个健步纵身。
“啪。”
灯灭了。
厨房里除了灶台后侧墙根的一排红光,全部人都陷入黑暗。
“愣着干嘛?!”韩青禹粗着嗓子喊,“吃肉。”
两秒钟,十几个宿舍的人,一起嚎叫着向前扑去。是啊,反正都是挨揍,一起上,吃肉。
“守着灶台。”老兵喊,他们有二十多人。
“一起上。”
近百名新兵扑过来……
拳脚声,锅盖的哐当声,惨叫声。
黑窗后,张道安等人已经看不清楚现场情况了,一群人尝试后收回视线,都没说话,只纷纷扭头,互相交换着自己或茫然或错愕的眼神……
第九军传统的“炖肉夜”,几十年来有过很多意外,有过死伤,有过全来,有过无人来……甚至有过三个宿舍,干翻了老兵。
但是眼前这种情况,至少在他们负责的这些年……还是第一次出现。
一位团领导嘴角抽了抽,“这个思路,是不是应该叫做,土匪打劫?”
26.科学家笔记
黑暗中的乱战,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双方实力差距的影响。摸黑,四倍数以上人多打人少,且人少的一方,还要守着锅里的肉。
群胆是人类的天性,而对食物的渴望,大概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之一。就这样,新兵们裹挟着本能和野性,尽情宣泄着长时间积压的憋屈和愤怒,发疯似的,一窝蜂冲了上去。
前方十几口大铁锅里,炖牛肉的香气,呼唤着他们。
老兵们守着灶台。因为怕伤人命,在黑暗中出手很难把握致命部位,顾忌更多。
终于,“草!”
铜章老兵骂了个脏字,而后,带着愤怒和失措的声音,继续在黑暗中炸响,“这,还有一点规矩吗?这是部队……”
没人理他。
“快,去人开灯。”他改口朝自己人喊道,同时背靠灶台一脚蹬飞两名扑上来的新兵,借势后摆腿又扫倒三个后,立即回守灶台。
“是。”
当场立即就有好几名老兵联手,结成了一个三角箭头队形,摸黑朝开关的方向杀过去。新兵们虽然努力阻挡,但是个体实力和配合都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很快抵挡不住。
“不管吗?”跟在韩青禹身后,温继飞简短地问。
“没事。”韩青禹扭头把一样东西拍在他手里。
下一秒,墙那边,“啊~”
一声高昂、曲折的尖叫,而后,一名老兵用抖动的声线骂道:“你娘的,谁,谁把开关拔掉了?!”
“……妈,电死老子了。”
黑暗中满场哄笑。
能这样叫……就说明死不了,嗯,他们可是源能怪,青子有数的。温继飞想罢捏了捏手里那玩意,连忙一把扔掉。
乱战还在继续,11宿的人都明智地都跟着韩青禹,以他为箭头,同时帮他抵挡来自侧面和背后的威胁。
整个场子,现在已经彻底打乱了。
“火把……手电!弄手电。”
灯,短时间已经确定开不了了……铜章老兵只好另想办法。
而他这一声指令发出,就意味着留给新兵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青子。”乱窜中,温继飞有些着急,刚开口。
“走。”前方的韩青禹已经回头。
回身同时,他手臂抡了一个半圆,把一块硕大的大腿肉,裹进了刚带来包肉的衣服里,抱着说,“冲出去。”
人往外走。
剩下还有多少新兵能抢到肉,不知道,管不着。
但是,“唔。”身后,盗墓哥的声音突然传来。
这家伙因为是全场唯一专业人士,黑巾蒙面,被火光随便映着一下都特别显眼……被一名老兵扣住了。
“怎么办?”
“回头给他留点?”
“求菩萨保佑他吧……”
当11宿的其他人,还一边在人群中挣扎,一边讨论的时候,韩青禹早已经回头,借助红光的偶然跳动看清楚位置,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趁人不备,直接一脚把扣着盗墓哥的老兵踹开,说,“走。”
“走啊。”韩青禹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木的盗墓哥,返身朝门外冲去。
下一秒,在嘈杂纷乱中。
“啊……草,谁?!谁踢老子?!”一名老兵一边惨叫,一边从一口没了锅盖的铁锅里呼啦啦跳起来,热汤哗啦,人站在灶台上呜啦啦拍着屁股乱跳乱叫,“他玛谁干的啊?老子煮了你。”
摸黑,劲使大了……韩青禹连忙加快脚步。
没一会儿,现场手电就来了……新兵们开始退缩,老兵们的镇压迅速展开。
而11宿,此时已经奔跑在回宿舍的路上,在黑暗中。
讲道理他们现在往或不往宿舍跑,似乎都不合理,都很容易被查到,但是,他们已经顾不上思考了。
韩青禹一边跑,一边闻着怀里炖牛肉的香气,没忍住,伸手直接抓下来一块,边跑边往嘴里塞。
……幸福。
热烫的,熟肉的味道,被香料浸透的炖牛肉在嘴里碾开,这口感,好幸福。
“喂我一口,青子,喂我一口。”
温继飞从后面死命追他,伸着脖子,张着嘴,恳求着。
“没法喂啊。”两人根本不是一个速度,韩青禹边跑边说:“回去再说。”
“那你手伸后面先给我舔一下吧。”
堂堂港城富家公子出身的刘世亨,突然提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要求。
杨清白:“给我也舔一下。”
盗墓哥:“还有我。”
“……”韩青禹跑得更快了,顺手还拿袖子仔细擦了几下嘴。
这时间,厨房内的镇压工作已经完成。黑窗后面的一群人纷纷上前,看了几眼狼藉一片的现场,然后哭笑不得地转回来。
“板擦九军,几十年的传统夜了,以后会不会多出来一个……新兵太饿,所以炖了一个老兵的故事?”
团参谋长沉吟了一下,笑着说。
“还电了一个。”旁边人说。
笑声中。
“啪啪啪……”张道安在鼓掌,为他这一期的新兵们鼓掌。
而后,铜章老兵出现在门口,“报告。”
“嗯”,团长李王强点点头,淡定地笑着,问,“情况怎么样?”
“还好,没有出现死伤,抢着肉的基本也都当场截住了,没让吃上……但是”,铜章老兵神情里有些惊惶不安,说,“跑了一个,少了一块大肉。”
“啊?!”全场,所有在场的部队领导,顿时都紧张地围过来。
“已经让人去追了,去了四个弟兄。”
铜章老兵仿佛犯了巨大的错误,着急解释。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很可能叫韩青禹,11宿的……赶紧。”尽管一样没看到黑暗现场的情况,张道安仍笃定而快速地在旁说道……至少他知道是谁关的灯,看见了。
这意思很明显了,尖兵。至少在他做源能融合度检测之前……是尖兵。
“快,抓紧。”团长也开口催促,神情郑重甚至有些焦虑。
老兵连忙应“是。”然后迅速转身,飞奔离开。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刚才还特别紧张的张道安,突然悠悠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说实话,我是真想把抢到的肉奖励给他们,传统夜要是能这样改一改就好了。”
事情就是这么残忍,就算是抢到手的肉,其实也不给,过往有打赢的,一样不给……会由团领导出面强压一段时间再解释。
团长李王强点点头,“道理是对的,可是……”
“可是,那个笔记上的话,说实话,咱们其实也不知道到底对不对。”张道安说这句话的状态有些忐忑。
团长倒是没有太在意,他只是说:“可是写下笔记的那个人,一直是对的。蔚蓝八十年历史,都在追随他们的脚步。”
那个人是谁?他们是谁?
在遥远的1908年,人类在通古斯用长时间的鏖战,尸山血海,各国最先进的武器,以及超过2000万吨的tnt炸药,换来了最初的一点外星球“遗物”。
而后,秘密汇集世界顶尖科学家着手研究。
最终,其中的三位,以他们天才的智慧和开创性的思维,或还有一定的幸运成分,携手创造了“源能立体机动装置”。
也由此改变了人类与大尖之间的基本战争态势。自此,尽管人类依然处于巨大的劣势,但是原本双方之间那道几乎无法逾越的“天堑”,被抹掉了。
他们就是蔚蓝联盟第一代的神,而且在当时的科学文化环境下,在一定范围和人群内,确实做到了几乎被当作神一样信仰和信任。
想想,若不是那般幸运,三人都一致拥有良好的个人品质和一颗只执迷科研的心,那种情况,其实十分危险。
三位科学家死后,他们所留下的一切,都被视为珍宝。
比如“大尖”这个称呼。
再比如,其中一位科学家在他至死未公开的实验笔记里,留下的一句话:
【越原始,你就越靠近源能?】(其实据说这句话原本是个句号,但是句号后来被划掉了,改成了问号。)
所以这句话本身,其实应该算作那位的一个自问。并没有最终答案。且科学家本人终其一生,也从未公开谈论过这个问题。
然而,从几十年前开始,后来的蔚蓝联盟的科学精英们,依然在这上面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做了很多猜测和研究。
甚至有人因此推论,源能是宇宙原生力量,就是它,曾经缔造了蔚蓝……属于“兽”统治的漫长时代。
再比如,在新兵期的前一个半月,源能融合度测试之前,只许新兵“茹毛饮血”,将会提高测试结果……这也是这种猜测或者说研究的推论之一。
这种推论与蔚蓝战士本身要求的“野性”、“兽性”、以及“超乎常人的承受力”,取得了惊人的一致。
于是它被履行,一直延续……
是被敬畏的古老规则。
也是不知不觉形成和丰富的传统。
没有人觉得它有什么不对,或有必要去质疑它。因为它本身,其实发展到现在,已经是一个综合项目,除了依循那种猜测的必要,它还是对新兵野性和承受力的磨练手段之一。
部队之所以不提前告诉战士,就是因为这个综合性。
而传统夜这种看似玩火的情况的存在,从几十年前的偶然到后来成为传统,再到如今,早也已经被习惯。因为蔚蓝联军的特殊性,事情一直可以轻松掌控,经过长期源能洗练的老兵哪怕不穿甲,也远不是新兵可比。历史确实有新兵宿舍干翻过老兵,但那是八对四……后面还有二十多个老兵压场呢。
这么想一想,在科技方面一直努力寻求进步的蔚蓝,在某种程度上,大概其实是有些封闭和守旧的。
可是那又怎样?
难得一次而且耗费巨大的源能场的建设和开放,加上新兵一生只一次,不可逆转的融合度测试。
相比这下,这些都太重要了,哪怕它最终所能影响的测试结果其实微乎其微,但是每一线微小的差距,到了战场,就都可能变成生与死的差别啊。
所以,炖肉……肯定还是要先追回来的。
27.蔚蓝代有人才出
张道安刚才之所以那么紧张,原因就是这个。原本一直当作传统乐趣和训练项目,几十年来都手拿把攥的稳当操作,这次乱套了,真有人把炖肉带走了。
要知道就连以前那三拨干翻了老兵的家伙,实际都没碰过锅里的炖肉。而且以前也发生过哄抢,但是有20多名老兵护着灶台,完全足够,绝对碾压。
问题在于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还有就是那个灯,当时灯要是能开起来,肯定就没这事了……要不考虑以后给立体机动装置安个灯?
源能场下一次的开放,只剩十几天时间了……巨大的焦虑。
张道安和李王强现在都在担心,怕那个叫做韩青禹的新兵吃了熟肉……他不可能被例外对待,因为其实团里根本没办法保证他是天才,或者是b级以上,有太多实例已经证明:各方面卓越的品质和才华,并不代表一个人能拥有优秀,甚至只是合格的源能融合度。
他们只是希望他能优秀一些而已,并不是要给他供起来。同样的,他们也没办法让他等下一年再进源能场,因为也许下一年,就只有战场。这是谁都没办法保证的……尤其从今年的梭形飞船降落频率看。
所以,要是那孩子真的吃了,不久后的源能融合度测试,哪怕他测出来是b+,a-,甚至是a,团长和张道安等人都会纠结难受,会想着:说不定他原本应该是a+的融合度。
至于a+以上,他们是老兵了,倒不至于再有那么不切实际地幻想。
而如果韩青禹没有吃……那么,只要他实际测出来有个b级以上,他们都会欢欣鼓舞地接受。
因为这就很好很好了。
别看蔚蓝最终能通过源能融合度测试的人一直占据绝对多数,但其实,其中绝大部分的人,都停留在d级和e级……这两个等级,囊括了蔚蓝联军现在最大量的战士。
至于f,其实说起来也可以穿甲,但是太浪费了,通常都会被放弃。
韩青禹已经吃过肉了。
不过他也早就已经亲近过源能,在刚吃完酒席后……而且是未经提炼的暗沉金属块,超级吸收。
那么,要是他的情况公开,是不是就可以证明,科学笔记上那句话是错的?
大概还是不能。因为他是个例,而且是极端特殊的个例……所以传统还会继续,以后的新兵们,还得经历这一切,还有传统日。
当然,也可能后人的这种理解,本就是完全错误的,方向错了,就全错。不重要了,至少对于韩青禹来说,这不重要。
…………
这一晚,韩青禹最终并没能把肉带回宿舍。
11宿的人,在路上被堵住了……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老兵,一个穿着立体机动装置追过来的老兵。甚至在他的背后,与斜背的战匣平行,还背了一把直刀,刀柄从肩头露出来。
“这,不至于吧?”温继飞低眉顺眼,但是委屈不甘地问。
面对质疑,刚刚还急得火急火燎的老兵,意外只是亲切地笑了笑,这回竟然没有任何暴戾和歧视,反而像是有几分赞赏的,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这拨新兵。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抱着牛肉的韩青禹,伸手温和说:“给我吧。”
韩青禹低头看一眼,抱紧,不动。
11宿的人集体往前顶。
老兵依然笑着,也不做别的,只听他背后的源能立体机动“嗡”地一震,蓝光闪动,背上直刀“唰”一声从肩头冲出来……
然后,他也不伸手去接,就这么站着,任凭黑刀在身前坠地,像切割豆腐一般透进地面,直至刀柄。
所以,终于,牛肉还是离开了韩青禹的指尖……
一寸,一寸,被扯了过去。
他趁这个过程,隔着衣服偷摸在肉上揉了几把。
老兵打开衣服检查,没问题,又仔细看了看韩青禹,“吃过没有?”
韩青禹摇头。
“其他人碰过吗?”老兵一边问,一边观察。
韩青禹继续摇头。
“衣服没收了……你,洗手。”老兵把刀踢起来,“挟持”韩青禹找到一处水龙头,看着他用肥皂把双手仔细洗了三遍。
而后,老兵才把人放回宿舍,并且还偷偷跟了一段。
等老兵彻底离开,韩青禹第一时间重新刷了一遍牙……
至于剩下的七个,他们先是十分哀怨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才记起来值得疑惑的点。
“这事,就这么完了?没事吗?他们不处理我们?”
没有答案。
另一边,老兵拎着大块牛肉回到厨房。
进门说:“没事,没吃过……我盯着他把手洗了三遍。”
放下牛肉,老兵找地坐下,洗手好像有点没必要,不过做了也没什么不对。
黑窗后的领导们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然后,正准备下楼一起吃肉呢。
“炖肉,哪呢?炖肉……”声音从后门外传来,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只穿背心短裤,迷迷糊糊地冲了进来。
人一路冲到老兵们面前才停住,然后看了看灶台、牛肉,又看了看老兵,“怎么……已经没人了么?
老兵都懵了,隔一会儿才问:“所以你来抢肉吃的?”
大个也不否认,尴尬笑一下,“啊,我睡太死,睡过头了。”
“……那你宿舍其他人呢?”
“他们都不敢来。”大个有点郁闷,说,“不过就是他们告诉我,说今晚很多宿舍出来食堂厨房抢肉吃,我才跑来的……”
说着,他看了看地上的战斗痕迹。
“哦,是这样。那要不……我们再专门伺候你一场?”
憋着笑,吃着肉,老兵们起身,把大个团团围住。
大个想了想,不甘但是无奈说,“那还是算了。”
“行……那就算了。”今晚心情不错,玩兴尽了,肉也香,老兵们没有为难大个,哄笑一阵后转身散去,一边说笑着一边准备重新坐下……
大个冷不丁抓了灶台上的一块牛肉转身就跑。
手脚那个快啊。
“我去……这期新兵疯了是吧?!”
铜章老兵觉得自己快疯了。
好在刚才出去追韩青禹的几个战士,身上立体装置都还没解除呢,当即启动,瞬发而至,一手夺肉同时一脚把人踹飞。
“洗手!”老兵怒喝。
大个洗手的时候被踢了两脚屁股,没反抗,老老实实拿肥皂洗了三遍,洗干净了,主动转身把双手摊开,说:“班长,你检查一下?”
老兵走近。
大个双手悄悄慢慢往下放。
老兵不自觉跟着俯身。
大个冷不丁一口咬向他手上拿着的牛肉。
“我……”老兵摆手加跳闪,险险避过,“草!”
……最终的距离,大概就差了不到一厘米。
“老子嫩死你啊。”老兵骂这一句的语气里,哀怨愤怒都有,但大体还是心累更多。
因为差点犯下错误,老兵气疯了,然后又气笑了,“真他妈蔚蓝代有人才出,你们这期……算了,滚!”
这一晚老兵们的和蔼宽容,超出很多人的意料。
因为是传统夜啊。
那是几年前了?好多年了,当初一起抢肉,一起挨揍的同宿舍的弟兄,如今早都已经缺了好几个了,更有的,只剩他自己一个。
下半场是属于老兵们自己的,今晚不睡,他们都急着就牛肉喝上几杯,等醉了,再好好把人都忆一忆,把故事聊一聊。
哭也不丢人。
…………
夜半,喝醉的人搭肩唱着他们都会的歌,那首已经传唱了近70年的,蔚蓝联军华系亚方面军军歌:
“我有锋刃,解旧袍从戎,
击楫中流,挽泱泱大同。
古今兆数男儿,其中多少丈夫?
碎首黄尘,于天穹勒功,
自死至今,热血犹殷红。”
“我有红缨,可以缚苍龙,
……”
28.不可能啊
425团,干部楼上。劳简站在房间窗台前,远远地听了一会儿这飘荡在夜空中的熟悉的歌声,甚至还不自觉地跟着唱了几句。
传统夜啊,原来今天是……我都给折腾忘了。
突然间,劳简听见有同样的歌声从侧边近处传来,只是声音很低。
转头才发现,原来旁边房间的窗台前,一位老相识,现在的团参谋,也站在那里。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笑着,互相点了点头。
“传统夜,你没去?”劳简微笑着问。
“去了,不过比他们早一点回来”,团参谋扭头示意一眼身后,屋里,眼神温暖说,“这不,老三才两个月……我再一个多月,又要轮换去一线了,就……想多看着点她长大。”
劳简缓缓点了几下头。
“你呢,算时间你差不多应该轮换回团部了吧?”
“啊我……”劳简支吾一下,接着岔开话题,问:“对了,今年的传统夜怎么样?我带来的那四个孩子去了没啊?表现怎么样?”
“是?”团参谋想了想,说,“你带来的人里,是不是有个姓韩的……韩青禹?”
“对,他去了吗?“劳简有些惊喜和迫切,问,“他表现怎么样?”
“他……说不清。”团参谋的意思,其实是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
但是劳简关心则乱,会错意了,以为韩青禹出了什么问题,忙帮着说:“不会吧?那可是个好孩子啊,老实、孝顺……”
团参谋:“是……吗?”
“笃笃。”敲门声传来。
劳简摆手跟参谋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窗台,过去开门。
他其实不算被囚禁审问,除了最开始的两三天时间,被带着做了各种询问和测试,后面的十多天,他就都住在干部楼的这间套房里,等待结果。
门没上锁,也没人看守,只不过他自己,也没有申请出去而已。
“团长?”开门,看见团长李王强了,劳简假装没看到他手上的牛肉和黄酒,假装不知道是传统夜,跟老上级委屈说,“怎么还你亲自来审啊?事情真的就那样,就不知道哪去了……同样的话,我都已经不知道说了几遍了,你们总不能让我瞎编一个吧?”
九年的老部下了,李王强知道劳简装蒜,顾自进屋,先放下牛肉和酒。
正好他今天还有件别的事要“审”呢,干脆就坡下驴,说:“不是源能块的事,那事国外有先例,你和小队那边分头把程序走完,基本就算了,上面也说不了什么。”
战士们拿了金属块是没用的,反而上交提炼后,有少量奖励可以见回头。这一点是共识。
劳简点了点头,倒也说不上放轻松了什么的。对于425团,他一直都充满信任。
“边吃边聊?”李王强挑眉问。
“你还是先说吧。”劳简看一眼牛肉,笑着说,“不然我这心揪着,不知道又摊上什么事了,我也吃不下。”
“那也行。”李王强一边开酒,一边平淡说:“你来之前那天晚上,去援救过700储备站,是吧?”
事情已经过去好一阵了,怎么突然又提?劳简说:“是啊,怎么了?”
李王强:“出了点事。”
“哦,知道……是说当时好像有洗刷派活动痕迹的事吧?”劳简严肃起来,说:“事情后来查到了吗?情况怎么样?”
“嗯,查好了,是清白炼狱的人。”
“哦,是那帮傻x啊。”劳简鄙夷了一句,对于清白炼狱这个洗刷派组织,怎么说呢,因为相对实在太低级,太粗糙了,蔚蓝联军内部一直都不怎么看得上。
真正可怕和让蔚蓝的人忧虑的,是洗刷派的另一个组织。
“对,所以这个问题不麻烦”,李王强低头倒酒,“麻烦的是……我问你,你当时除了帮忙砍大尖,是不是还杀过别的人?!”
其实是调查那件功劳的归属来的,但是李王强按规则,不能直接先说,所以他低头倒酒,语气严肃。
冷不丁的一句,天大的大帽子扣头上了,劳简一下激动起来,“怎么可能啊?!我,团长……”
他甚至有些委屈,“我当时帮忙砍大尖,逞强顶正面,我后来还吐了好几斤血呢,不信你问……问医疗点的人?”
“没有就没有,你激动个屁啊?!有伤还逞强顶正面,还好意思说后来吐血……你是想我夸你还是骂你啊?”
本就是排除法,不是就算了,李王强以老队长的身份先教训了几句,而后看着劳简,问:“那你有没有见着,当时有别的人出没啊?”
“当时,我……没有。”劳简在老领导面前摸了摸鼻子,思索着坐下了,谨慎问:“是不是有战友意外牺牲了啊?”
团长:“战士牺牲,是战至源能块耗尽,死在清白炼狱的两个人手里,这事已经查清楚了。”
劳简沉重地点一下头:“那,然后呢?”
李王强嘬一口酒,嘶,说:“然后清白炼狱的两个人,也被人干掉了……不是700储备站的人,也不是764区域小队,现在你说也不是你……”
原来不是扣头的大帽子……是大功。
劳简整个人愣一下,快速思索反应,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随即不自觉脱口而出,“不可能,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李王强其实早就捕捉到了他的不对劲,加上这一句,更加确定,“别给我说谎啊,咱俩老关系了,你骗不过我的……再说这是功,又不是坏事。”
“我知道……”劳简闷了一口酒,歪着脑袋,皱着眉头说,“可是,就,不可能啊。”
“别管可不可能,你先说。”
劳简把当晚的情况说了,包括他带韩青禹去,让孩子趴坑的部分。
李王强听完,也一样脱口而出,“不可能,怎么可能?!”
劳简:“就是啊。”
一个普通人,十九岁的孩子,弄死了两个清白炼狱七代装置的战斗人员这个推论他们怎都没法理解和接受。
“那,放着慢慢再调查好了。先喝酒,话说咱俩也有好几年,没好好聊过了。”
李王强,现在425团的团长,也是当年劳简初入战场时候的队长,帮他把酒满上了,磕一下,说:“先走三个,没问题吧?”
“行啊”,劳简嚣张笑起来,说,“话说队长你现在未必喝得过我。”
有一种很特别的现象在军人身上,就是他们哪怕自己后来当了班长、排长、甚至连长,在士兵们面前变得成熟稳重……只要回到自己新兵时代的老班长面前,总还会有几分孩子气。
两人从过去的事聊到各自这些年,再聊到目前的情况。
“这期新兵好像人挺多的。”劳简说,“记得以前,一期也就200来个,现在400多。”
“嗯,其他团有的更多。”李王强沉默了一下,抬头,“没办法,前线牺牲太多了……这次轮换休假本应该回来的人,很多都没来。”
劳简沉默着点了下头。
关于这一点,作为目击一线作战队长的他,自然是了解的,他的小队在过往几年,一年最多也就一到两次出击,而今年,前八个月就已经出击四次,牺牲接近四分之一。
梭形飞行器来得越来越频繁了。
“你的752是我们团目前并列最多的,不过别的团,还有更多的……今年到现在已经出了6次任务。”李王强说。
劳简压低声音,“那上面,有什么判断或说法出来吗??”
“还没有。”李王强摇头,说:“哦,对了,上面最近在号召目前不在一线作战的军官捐源能块……”
“干嘛?”
“弄这次新兵测试的源能场。”
“已经……这么穷了吗?”
“大概吧,也可能只是老头抠。”
两人嘴上说的像玩笑话,但其实表情都有些沉重,这要是真的因为穷,就目前的局面,就已经打到只剩裤衩了,那万一大尖的大规模入侵真的在未来几年到来……
“话说北边熊占里的那个地洞,打多深了?有没有打出东西啊?”
劳简突然问道,他说的那个地洞,即公开名义上的“科拉超深钻孔”。
“12000多米……听说是没东西。”
李王强说的没东西,自然不是指在公开的层面上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在公开层面上它至少已经发现了黄金层和钻石层的存在,只是暂时没办法大规模开采而已。
他所指的是被隐藏于公开层面下,“科拉超深钻孔”真正的目的,即蔚蓝联盟方面向地底甚至地心寻找死铁和源能的尝试,依然没有收获。
总之都是听说,李王强很快也表示,这个话题其实超出他的职务了解范围太多了。
所以喝到最后,两人又重新绕回了刚刚的话题上。
“假设啊,我们现在先假设,就是那孩子干掉清白炼狱那两个人的……”李王强趴在桌上,偏头看了看劳简,“你能不能给我想出一种可能性来?”
“这……”劳简拖着长音,想了好一会儿,“他很擅长趴坑。”
“有多擅长?”
“我们在旁边跟大尖砍得血肉横飞,他都趴得住……还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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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老实孩子(补更七点的)
“我有锋刃……碎首黄尘……热血犹殷红。我有红缨,可以缚苍龙……”
在传统夜一直飘荡了许久的悠远歌声里,韩青禹做了一个梦。他本不该有关于传统夜别的记忆,却在梦里和几张模糊的脸一起,揍翻了四名老兵。
然后他被那几张模糊的脸抛向空中,接住,再抛起……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队伍,还有许多带着笑容的面庞,在黑暗和火光中为他鼓掌呐喊,然而他却一张都看不清。
再一次从空中落下,感觉似乎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韩青禹转头往下看,发现下方突然之间已经变得空无一人,更再没有那些会接住他的手臂。
他在坠落感中惊醒,一身冷汗。
天已经蒙蒙亮了,韩青禹坐起来,想了想,觉得大概是“怨气”导致的梦境,然后下床,洗漱。
韩青禹没有去过军营,但是也能猜想,那些正规部队的宿舍大概和蔚蓝联军不太一样。这里的床上下铺,房间阳台有三个水槽,这让早起的洗漱多数时候都并不很拥挤。
放置衣服杂物的铁柜子很旧很旧了,内壁有铁钩和横斜的铁杠残留的痕迹。
从那天在劳简车上得到的经验看,这些设计,本来应该是整理收纳“立体机动装置”用的,但不知是因为后来腾给新兵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被拆除了。
没太久,其他人也陆续起床,看见韩青禹已经洗漱完毕,就小声说,吃了肉的果然比较有精神。
捧着毛巾的杨清白站在门口,突然扭头喊:“你们快过来看。”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喜和不解。
“什么啊?”大伙围上去,看了一眼,当场都有些茫然。
门口的考评表格有了新的填写,11宿自组建至今,第一次,加分了。
而且是一次性加了13分,这样,他们目前“领先”倒数第二的优势,就只剩下6分。
每个人都努力回忆了一遍,看自己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正面的事情……
答案是没有。
同楼层有一些宿舍的人经过议论,说昨晚站出来和老兵打的那几个宿舍今早都加了分,每个宿舍3分。
“所以”,刘世亨看一眼门上的考评表说:“难道说,是因为我们抢肉的时候表现好的关系?”
大伙讨论过后都觉得是,因为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道理。
抢肉夜唯一抢到的肉的韩青禹,也是关灯的韩青禹,据传说,还是打中过张总教官头的韩青禹。韩青禹在新兵里出名了。
“那又为什么会是13分啊?这数字,也不凑整,也不是另外那几个宿舍加分的倍数。”杨清白一边挂毛巾,一边表达着不解。
这就有点难了,大伙一直议论到出晨练,依然没有结果,直到温继飞走着走着,突然扭头把目光投向韩青禹。
“这,该不会是……那块肉的分量吧?13,斤。”温继飞犹豫着说,“青子,你估摸下?”
韩青禹回忆了一下当时手感,说:“十几斤可能是有的。”
“……”
答案揭开了,很荒唐,然后,就再没有哪怕一丝关于“第一次被加分”的喜悦和激动,“我们要肉啊,要肉啊,分数想要多少你们尽管拿去……13分,拿来有屁用,还不是倒数第一?”
“要肉啊……”
晨练,早饭。
饭后距离训练开始还有一点时间,韩青禹抓紧去寄一封信,这是他到部队后第一次写信给家里,他刚得到这个允许。
信封上只写了家里的地址,且没有封口。
他把信交给专项负责的管理人员,今天是一名女兵。女兵看了看封口处,示意一下,然后抬头说:“抱歉。”
韩青禹点头,这规矩既然有,这样公开来做,远比偷偷摸摸私下去拆看要好。
然后女兵看信,看完抬头,刻板地微笑,不发表任何自以为是的感想或体会或同情,问:“寄信机会有限制,但是不限制量和物品种类,你还有别的东西要一起寄吗?比如……”
韩青禹说:“我还是新兵。”
“对哦,我没注意。”女兵说罢,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本子,翻开其中一页,转过来递到韩青禹面前,说:“你把这个发信地址抄一下,照抄,一个字不要差……这是笔。”
韩青禹抄好了,也封了口。在一个寄信人员统计表上签了名。
女兵接过去核对了一遍,确认地址无误,也没有多出不必要的字和标点,就把信夹在用大口夹子分类归纳的其中一摞信件里,说:“可以了,去信回信我们都会转寄,这样可能会迟几天,回信到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韩青禹道谢,出门。
辅教员胡海朋站在门口等他,见人出来,直接搭肩膀,把他带到一间办公室前。
这是一间陈设很简单的办公室,充满华系亚老式军人的气息。
团长李王强坐在桌后的椅子上,身后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是这间办公室唯一的装饰。
李王强没说话,就就这么看着韩青禹,像是要用二十年军旅生涯的杀气锐利,给这个孩子压力。
然后,韩青禹背后的门被关上了。
从门外进来的一男一女两名三十岁左右军官向团长行礼,然后神情严肃地在木质沙发上坐下。
“韩青禹?”女的问。
白痴问题,韩青禹倒是想说自己是温继飞,可是他是点名被带过来的,只好说:“是。”
“1990年8月13日,傍晚至晚上,你在哪里?”女的低头,再抬头,直接问题。
“……”韩青禹乱了,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而已,他以为是昨晚肉的事,却想不到,竟然是那件事,他说:“山上。”
“山上哪里?”男军官接着问。
韩青禹:“坑里。”
“……”两名军官有些无措的把目光投向此时位置在韩青禹身后的团长,团长嘴角在轻微抽动,努力保持着威严,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继续。
女军官清了清嗓子,“你在坑里做什么?”
“趴着。”
“……”两名军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取得了一致,然后转头说,“这样,干脆你自己先把当晚全部情形讲一遍。”
这种问法是最无赖的,也是最危险的,自我陈述,尤其是在这种状态下做自我陈述,很容易暴露对方本不知道的点和细节,也很容易被捕捉漏洞。
心理素质差的,甚至会直接爆出内心最担心的点和问题。
韩青禹认真想了想,说:“当时我先尿了个尿,后来觉得尿有痕迹,而且说不定有味道,可能会被发现,而且我自己也不想在尿过的地方旁边趴着,就……”
男兵作势似乎想拍桌子,但是犹豫一下,忍住了,只是嗓门变大说:“这些不用说,你讲重点就好。”
还好他制止了,不然韩青禹会在这部分陈述很长时间。
“好的。”他说:“重点……我当时太紧张,很多东西记不清楚了,还是你们问,我答吧。”
“记不清楚?”女军官抬眼看他,目有精光,“杀人!也记不清楚?!”
韩青禹:“那个记得。”
“……”短暂的停顿后,两名军官的审问,陡然提速,“几个?”
“两个。”
“怎么杀的?”
“背后偷袭。”
“武器从哪来?”
“死人掉的。”
“几件?”
“两件。”
“分别是什么?”
“锥子和刀。”
“致命伤在哪里?”
“一个脑后,一个后颈。”
“……”
两名军官同时停止,互相看了一眼。
审问至此,答案其实已经出来了。
韩青禹身后,团长李王强内心同时夹杂茫然和激动,明明已经确定,却还在心里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隔间里“听审”的劳简也是差不多情况,只是他的惊喜和震撼都更大些,同时,也更多茫然……或还多出来几分不开心。
现场,两名临时被找来帮助“审问”军官大约都知道一些事情实际的情况,也知道这次事实上并不是一场审问……他们此时其实已经有冲动,想起身给面前的这个新兵敬礼。
但是,还得先继续,事情还有更多难以理解的细节和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