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四回
可他居然什么也不说,像没事儿人一样,默默低头吃他的。
我甚至都不敢去看莫鸢,可若不看,似乎更心虚,明明我没做贼,为什么要心虚呢?
连越真的很讨厌!得出这个结论的我,居然鬼使神差般地夹了菜给韦青山。转移注意力,是主子哄夫人时常用的手段,让我给偷学来了。
韦青山很知礼地道了句多谢,众人这才又开始吃饭,不再瞎扯。
感觉到连越的目光瞟向我,可我不想回看他!给我找麻烦的人,我对你有意见!很有意见!
终于用罢了午饭,我收拾了碗筷刷碗时,莫鸢也在身边,我感觉她很想找我说话,我只好故意避开她的目光,大约是碍于她娘在这儿,她就一直没说什么。
刷过碗,我逃也似的离开了灶房。
真是的!明明不是情敌,怎么那么怕她呢?
然而她似乎不打算放过我,居然追上了我!
武馆后院里,她就立在一株栀子花下,挡住了我的去路,直白地问我,和连越到底怎么回事。
"就那么一回事啊!"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呢?
掐着手中刚摘的栀子花,我有些迷茫。
真的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为何会给我夹菜,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她现在的态度,有问题你可以直接问他啊!问我干嘛?我也还在懵好么!
"我总觉得你们之间非同一般,云霄,你最好说清楚,不然咱们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说什么?"我决定将问题推给她,"我又不喜欢连大哥,至于他为什么给我夹菜,也许只是顺手,你奇怪的话可以去问他。"
"你明知道他不会跟我多说什么。"
你们两人如何相处,我怎么知道?我根本不关心啊!
"你还记得你让我帮他做衣裳么?我若对他有什么,怎会同意帮你?莫鸢,你对自己太没自信了。两个人之间有问题,最好两人说清楚去解决,不要为难第三个人。"
"你……"她被我堵得哑口无言,红着脸还想反驳,忽听有声音自身后传来,
"莫鸢,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飞醋?"
回头一看,原是韦青山。但见他走向我们,在我身旁立定,又对莫鸢道:
"男人不喜欢胡乱猜疑的女人,连越也一样。"
说得好!我想给韦青山鼓掌!果然总舵主就是不一样,知道怎么说话更伤人!
"可她和连越眉来眼去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们有什么!"
韦青山兀自镇定道:
"我只瞧见连越给她夹菜,我也给她夹了,不过是感谢她为咱们做菜而已。再者说,云霄给我回夹了菜,却没有给连越。你到底是明眼人,还是糊涂人?"
莫鸢好似明白了什么,又不敢确定,"总舵主什么意思?"
"云霄是我的人,与你的连大哥无关。"
你的人?花瓣在一瞬间被我扯碎,我惊侧首,怔怔地看向韦青山,韦青山与我对望着,目光深情得让我有些恍然,我很想问一句,表哥,你是在帮我,还是害我?
怎么越扯越乱呢?
"真的么?"莫鸢一直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这还有假?"韦青山忽然就揽上了我的肩膀,我警惕地看向他,却感觉他握着我肩膀的手掌紧了一紧,
似乎在暗示我,只有配合他,才能解除莫鸢对我的误会。
我又看向莫鸢,莫鸢在等着我说话,我该说什么?是的,我是韦青山的女人?呸!这种谎话我真的说不出口!但是默认之类的,我还是会的,随即佯装尴尬一笑,低眸一派娇羞,默不作声。
说心里话,这种惺惺作态真的让人好不自在啊!
莫鸢看我这般情态,尴尬地说她误会了我,向我道歉。
"无妨,往后莫瞎想便是。"道罢,韦青山揽着我转身离开。
我暗中戳了戳他,想让他拿开手臂,他却低声道了句,"拐弯再说。"
直至拐弯后,他才松开我,我赶忙一退三步远,揉了揉肩膀。
"怎么?还捏痛了你?"
倒也不痛,我只是不习惯被人这样亲密的搂着,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点了点头,韦青山居然还说我矫情!
原本想谢他替我解围的话生生的被他憋了回去,不说了!
他却怕我误会,又解释道:"饭桌上他们说的那些话,你万莫当真。"
说得好似我多自负一般!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自然不会当真,总舵主英明神武,哪会看上一个丫头!"
看了我好一会儿,韦青山盯着我的眼睛说了句,"你可不是一般的丫头。"
我警惕地再退一步,"你不会……又想从我这儿探听什么秘密罢?我主子已经去世,他的一切,对你们都无用了!"
以往他接近我,我总感觉他在套我的话,也就不怎么愿意搭理他。可能他觉得我嘴太硬,渐渐的也就不问了。
这次突然对我示好,我又下意识的认为他图谋不轨。韦青山轻笑出声,
"你都说了,福康安已不在,我还能利用你什么?"
"那就好,"但愿他没有别的目的,"谁也不喜欢被利用。"
"当然,"韦青山不可置否,"女人应该被疼爱。"
废话!不过我没这个命,也不想和他多纠缠,虽说他才刚帮我解了围,这并不代表我就会把他当朋友。
韦青山这个人,看着他,我总会有种压迫感,总觉得他心机深沉,不会真诚待人。他临时放弃万守仁那一幕,我一直记在心里,是以对他始终无形防备着。
行至我的住处,我就向他告了辞,进屋去了。
本以为解释清楚之后我会清净一些,哪料晚上我就被人扇了耳光!
被打的那一瞬,很懵,以为自己在做梦,否则,莫鸢怎么会打我呢?
我自问没有得罪她,与她虽不像与夫人那般交心,但也不至于关系恶劣,平日相处还算和睦,白日里的误会,已经被韦青山圆了过去,她又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莫名的愤怒让我很想还她一巴掌,可我心知,她是练武之人,跟她对抗,我只会吃亏。
更何况,我真的对一个女人下不了手,因为我根本不明白她为何要打我,进来就动手,还骂我贱人!
我又没抢你男人!
"凭什么动手?"我质问,她冷哼!
"还好意思问我?亏我一直把你当姐妹,你居然暗地里跟我喜欢的男人混在一起!"
她喜欢的,不就是连越么?可我跟连越,再清白不过!"我说过,跟他没有关系。你为何还不相信?"
"你以为我那么傻,信你一面之词?我去问过他,他说他喜欢的人是你!"
开什么玩笑?"他真的这么说?"
恨恨地道了句"是",莫鸢的样子,像是要杀了我一般!"你是不是很得意?巴结着总舵主,还勾搭着连越!你怎么那么不知足,很缺男人么?"
绯红色的小口,明明那么可人,却吐出最恶毒粗鄙的话语,我不会武功,不代表我好欺负!
"请你注意言辞,不要污蔑我!"愤怒地直视于她,我想捍卫自己的尊严。
她却已经给我判了死刑,"装什么清高!哼!我这儿可容不下你,免得你把武馆的男人都勾搭个遍!明天你就给我搬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不用明天,我现在就走!"被人这般嫌弃,我还怎么待得下去,也不屑跟蛮不讲理的人再去浪费唇舌的解释,当下就转身去收拾包袱。
莫鸢不想多看我一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带了几件贴身衣物,我就抱着包袱准备离去。
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去哪儿,罢了,先去找家客栈住下再说罢!
没走几步,我就看到了连越正朝我这边走来。
看到我,他有些惊讶,问我背包袱做什么。
我不想理他,转了方向要走,他快走一步拦住了我,
"到底怎么了?你的脸,怎么回事?"
有指头印么?我也不晓得,着急走,也没去照镜子。
难道说你女人打了我么?太丢人了!我只好借口道:"自己拍蚊子拍的。"
"啊?"可能连越被我的理由震惊了,居然放肆大笑起来!
有那么好笑么?笑死你!
火冒三丈的我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他这才止了笑,追上我,"不会是莫鸢找你事儿了罢?"
"知道还问?"
"不知道,我猜的,我若能预知,早去拦她了!"
"说起来我就生气!即便你要拒绝她,也不必拿我做挡箭牌罢?"我突然停步回身质问他,正紧跟我步伐的他没料到我会停下,刚迈出一步,我的额头就撞上了他的胸膛!
好痛!
"痛的是我好罢!"揉了揉胸口,连越忍着疼解释道:"我没有拿你做挡箭牌。"
还不承认?"那她为何告诉我,说你告诉她,你喜欢的人是我?连越,大哥,大爷,你能不能不坑我?"
"我没坑你,她说的都是事实。"
事实?"什么是事实?"
"我喜欢你。"
第两百七十五回
"哦!"了一声,然后我走了。
"哎,"连越跟在我身后,"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听到了。"我又不是聋子。
"那怎么没反应?"
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你要什么反应?"
"我要……"顿了顿,他似乎无言以对,"我不知道啊!心是你的,我怎么晓得你什么反应?"
对天发誓,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反应,"哦,就是我的反应,表示我知道了。"
连越没有再说话,半晌才念叨了一句,"看来你真的喜欢总舵主。"
"什么?"我一脸惊讶地看向他,他在看到我的脸色后,更加不悦,
"一提到他你就反应这么大!"
"谁告诉你我喜欢韦青山?"这事儿也就莫鸢听到了罢?难道是她说的?
出乎意料的,连越竟说是他看到的。
"午饭过后,我本想去找你,却在后院看到总舵主搂着你。"
是么?这么巧?"我怎么没看到你?"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就躲了起来。他搂着你时你也没反抗,还笑得一脸幸福。"微抿唇,连越闭了闭眼,像是很不愿回想那个场景一般,
"我……我心里不好受,就独自回房喝酒去了。醉了就睡了,
半晌的时候,莫鸢突然跑来问我,为何对你那么好,是不是喜欢你,当时我酒劲儿没散,大概是承认了,迷迷糊糊的我又继续躺下,没想到她居然会去找你麻烦。
睡下一会儿,我才感觉到不对,瞬间清醒了,就赶紧过来找你……"
于是我就跟他耗在了这儿。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怪不得莫鸢会杀回来找我算账!
人都道,酒后吐真言……看着连越认真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他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你不会……真的喜欢我罢?"
"你这脑子慢得不止半拍儿啊!"连越看我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怜悯,"我才刚不是说过了嘛!你还哦!"
完全没当真啊!"我以为你在说笑。"
"敢情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没正形的人?"
听我这么说,连越很失望,我更无辜!"你开玩笑的时候也是很认真的样子,所以我不晓得你哪句真,哪句假。"
"唉!"仰天长叹一声,连越突然说让我留下,我不肯,"被人打一耳光再撵走,我还死皮赖脸的留下?我可没那么犯贱!"
看我执意要走,连越只好跟着我,帮我先找一家客栈。
我抢在他前头付了房钱。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不想占他便宜。
上楼时,他不悦地埋怨,"还把我当外人啊?"
我看向他,失笑道:"难道当内人?"
愣了一瞬,连越笑眯眯道:"你愿意,我没意见。"
"我有意见,我还得养你!"我傻么?
收拾了床铺,我请他出去,毕竟天色已晚。
临走前,他忽然回头问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总舵主?不问清楚我心里难受!"
摆弄着枕头,我反问他,"你难受管我什么事?"
张了张口,又无话可说,连越被我呛得攥紧了拳头,客气不成,他决定耍赖,就着桌边坐了下来,"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真是服了他!为了让他快快离去,我只好把当时的情形与他复述一遍,他听后忽然就笑了,愉悦地看着我,
"不喜欢就好。差点儿以为我没机会了。"
傻样儿!"难道你现在有机会?"
"没有么?"他再次认真地凝视着我,我很不喜欢这样与他对望的感觉,只有尴尬,没有柔情。他瞪我一眼我也许还会开心些!真的!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听着旁人说喜欢时会害羞的情绪,我再也体会不到了,只想模棱两可的揭过去。
我不讨厌连越,即便他是天地会的人,我也不讨厌。我总觉得他和韦青山不一样,韦青山是带着雄心,或者私心,与利益挂钩的,又或许,是我小人之心罢,总之,我捉摸不透之人,我就会回避远离。
但连越不同,起初他待在天地会,也就是因为他师傅,后来,大概也就是个习惯罢!习惯了一种生活,便不想改变。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当初他救了我,护着我,是以我对他印象好一些。
在客栈住了两天后,我开始心疼我的银钱,连越便帮我找了一处屋子,让我在此安置。而我,真的找了一家裁缝铺子去做活。
随遇而安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连越跟我说,他回去后找过莫鸢,狠狠地训了她一顿,让她过来与我道歉,她犟着不肯来。
我并不在乎她道歉与否,在我看来,她就是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可理喻,道歉也不是真心,又何必听那些违心虚假话,毫无意义。
看我不计较,连越倒是不好意思了,"是我连累了你。她总认为,是你破坏了我和她的感情。"
"我也这么觉得。"我真这么认为,毕竟他们先认识的。
"可是从你过来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我对她无意,若是有意,早就成其好事了,至于等你来破坏?"
好似挺有道理,这是帮我澄清么?我很感激连越,望着他真诚地道:"谢谢你的安慰。"就差握住他的手了!
"唉!你总是能自然而然地避开我的表明心意,我很佩服你。"道罢,连越转了身出去,我以为他走了。没成想,过了会子,他又进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的包袱。
"你这是……?"闹哪样?
环视四周,连越笑道:"反正这屋子这么大,腾给我一间呗!"
理所当然的模样很欠揍!能不能给我个理由呢?"为何?"
摊开手,连越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无处可归,求收留。"
"她把你赶了出来?"不可能罢!莫鸢赶我走有情可原,她讨厌我,但是连越,可是她喜欢的人啊!
"我也和她吵翻了,我还能住下去?"看我有些愧疚,连越解释道:
"其实这些年,我住那儿,也是因为你在。以往我只是一年回去两三次,看看师娘而已。并不会常住。"
我应该感动一下么?可我还是只"哦"了一声以示回应。
连越配合地道了句,"我知道你知晓了。"
冲他笑了笑,我觉得默契的感觉挺好。
放好了包袱,连越走了出来,"我去买菜,做桌大宴,作为你收留我的回报。"
我当真了,想着终于不用我忙活,坐着等吃饭呢!谁知他买菜回来后,还是唤我去灶房。问我土豆怎么切,切成块行不行?
废话!"炒土豆丝,你说土豆块行不行?"
"太麻烦了!块儿省事儿啊!怎样都是炒土豆,计较那么多干嘛?"
说得轻巧!"那同样都是女人,你怎么不随便娶一个,还挑三拣四?"
连越被我噎得无可反驳,只好尝试切成丝。看他笨手笨脚的模样,我决定还是自己掌厨罢,"万一把你手指切断了,我还得伺候你,得不偿失!"
连越向我竖起了大拇指,"有道理!"
等等!为何最后又变成了我炒菜?"说好的报答我呢?"他挖了一个坑,我就跳进去了!
"我在看着你学啊!以后每天学一道,学会了做给你吃。"
"何时能学会?"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抱希望,弄剑他擅长,这菜刀铲子一类,他怕是生硬的很!
"你很想吃我做的菜么?"
想么?其实并不想,我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得对我的舌头负责,不能随便吃那些生的或是糊的食物。"
连越"嗤"了一声,"居然瞧不起我,你会为你说过的话后悔的!"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之前那个丈夫,"刚想说其他就没了,又想起还有一桩,"还有就是……"幸好我及时闭了嘴,差点忘了不能说。
"还有什么?"听我说一半,连越着急追问。我却不肯再说,他就问我可是还爱过旁人。
我说没有,他不信,我只好实话实说,"第二件,是对不起我家夫人。"
品味着我的话,连越的眸子越睁越大,"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福康安罢?"
掂着刀,我回头冲他晃了晃,"都说了不是,你还问!"
"那为何对不起夫人?你到底做了什么?"连越很好奇,我不交待,他就说我不把他当朋友之类的,罗里吧嗦的听得我很烦,我只好简单地说了下,
"有人暗恋我家夫人,想送她一串手镯,让我帮他,我一时心软,帮了他的忙。夫人不知来历,就戴了许多年,后来被我家主子知晓了……"
"所以你主子才对你有成见,不想救你?"
我点了点头,连越很惊讶,"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机密呢!你一直不肯说,原来就为这个啊?"
看了他一眼,我没有理他,他以为没什么,主子却是忌讳得很!
想了想,连越又问,"重要的不是手串,而是送手串那个人的身份罢?"
"算你聪明。"
为了不辜负我的夸赞,连越又继续猜测,"福康安那种人,一般人不可能让他动怒,能让他在乎的,必定是位份高于他的人。"
再猜下去,真怕他会猜出来!"好了,你机智,莫管闲事。"
第两百七十六回
"不想说便罢,"连越无所谓地帮我洗着青椒,"只要知道你没有惦念谁就好,我对你家夫人只有感恩,人嘛!我还真没兴致。"
"有兴致你就悲剧了!"我心道:夫人她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若是你,只怕连接近她的资格都没有!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虽然同住一个院子,但连越还算君子,从没有打过我什么主意。也就时常在一起吃饭,然后各忙各的。
转到中秋,这一天,我刚从街市上买了些月饼归来,以备佳节。连越突然跟我说,他又要出远门了。
又有任务,我笑笑,表示习以为常。
他默默在我身边坐下,帮我择菜,
"我突然有点儿害怕。"
他状似镇定地说着,但是我看向他的时候,轻易就察觉了他眼底的惶恐不安,以往他有任务时,都是莫名兴奋,眼中闪着期待光芒,于他而言,那是为民除害,可是今日,他居然说害怕?
"害怕什么?"
"上一回,有个兄弟牺牲了,我还活着,这一回,不晓得我还能否再幸运。"连越自嘲地笑了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贪生怕死。"
他不是在择菜,他是在掐我的白菜啊!我忍不住轻声提醒道:"白菜是无辜的。"
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摇摇头,似乎对我无可奈何,"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我很认真。"我只是想打破这沉重的气氛而已,"你说害怕,我懂,你怕一去不回,你还没娶妻呢!你觉得遗憾,对不对?"
笑了笑,他问我,"你要不要帮我弥补这个遗憾?"
"怎么弥补?不会让我嫁给你罢!"我打趣道:"万一你真的没了呢?我继续守寡?"
尴尬地笑了笑,连越道:"也是。我不能,那么自私。"
感受到他的伤感,我不好再开玩笑,遂正色道:
"才刚是玩笑话,莫当真,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择好了菜,我起了身,准备去冲洗,刚转身,手腕却被他拉住,我奇怪地回望着他,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黑亮的眸子凝着我,开口相问,
"云霄,倘若我平安归来,你嫁给我,好不好?"
嫁?他是认真的么?这不应该啊!"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不想娶妻,怕被感情牵绊。"
"你还跟我说过,我不想,只是因为没遇到爱的人,现在,我遇到了,所以我想成亲。"
没想到我的话他会记得那么清楚,一时间,我不知该怎么回应,端着菜篮子愣愣地立在那儿。他也没逼我给他答案,只说让我考虑一下。
我答应他会认真考虑,事实上我不知道该考虑什么。屋外秋高气爽,一阵清风吹来,枝叶哗哗作响,我看着树下,透过枝叶洒下来的碎碎的阳光,心中一片苍茫。
入夜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很想问一句:云霄,你究竟喜欢连越么?回答我的,只有无边的沉寂。
临行前一晚,他来见我,"昨日我和总舵主说,不想参与这次任务,他许诺我,这是最后一次,任务结束后,他放我自由。"
自由?一时间,我竟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你要退出天地会?"
"天地会一旦加入,不能退出,否则会被追杀。总舵主的意思是,可以不再让我做香主,做了闲散江湖人,无拘无束。"
"那也挺好。"我如实道。
他的面色含着无尽的期待,又有几分忐忑,"云霄,等我回来,我希望,你能答应嫁给我。"
"你回来再说罢!"我的确没有主意,好像失去了应对感情的能力,只是想着,也许给他些希望,他能更平安呢?
在他离去的第三天,我竟开始盼望着他的归期了。
一个人做饭太麻烦,做少了浪费功夫,做多了又吃不完,只能留着下一顿继续,可是剩菜吃多了也不好,胃不舒坦。
他在的话,饭菜一般不会剩,果然还是家里有个男人好一些,不然只能便宜隔壁大娘的猪了,我如是想着。
然而一个多月了,他还未归来,这好像是最长的一次,本以为他可能是在路上耽搁了,可买菜之时听到的风言风语,令我心惊胆战,好像有几个人在讨论,说哪里的一些天地会被官兵抓了。
他这次的任务是何处,我并晓得。放不下心的我只好寻到武馆,在武馆后门等着,希望能遇见熟人。
然后我就看到了大胡子,之前执行任务时,他的腿受了伤,这次就没去。
瞧见我,他有些惊讶,问我怎么不进去。
尴尬地笑笑,我没有多解释,只是问他,连越的近况。
看了看四周,他赶紧将我拉了进去,关上后门,才悄声告诉我,"连越他们……失败了……"
心,蓦地一紧,看来我猜中了,"真的被捕了?"
"嗯。"叹着气,大胡子惋惜道:"我才去打听过,正要押往京城。"
总是听说旁人失败,没想到这一次,他会失手,我愣在一旁,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大胡子让我回家去,这段时间不要来武馆。
我感觉他的神情很严肃,问他是不是又要劫人。
他点了点头,"我不能不管他。虽然他小子长得比我英俊,我看他不顺眼,但也是条好汉,不能就这么没了!"
我说要参与,他问我会武功么?我说不会,大胡子呵呵一笑,"洗洗睡罢!睡醒了胡子哥哥还给你一个连越!"
他要进去与众人商议,我执意跟了过去,反对他们的劫狱!
莫鸢看到我,脸色很不善,"亏连越那么维护你,如今他出了事,你就不管了,准备再勾搭你表哥么?"
我这才注意到,韦青山坐在上座。他正抬眸看向莫鸢,眼神阴了一阴。
一旁有人听不下去,警告莫鸢,"总舵主的事,就不劳莫姑娘费心,少牵扯这些儿女情长,我们总舵主可是要立大业的人,会被私情牵绊么?"
莫鸢冷哼一声,表示她一定要救连越,就算死也要救。
"人当然是要救的,"我冷静地说着,"救出来大伙儿平安,岂不皆大欢喜,为什么一定要搭上人命?"
"两全其美当然更好,"韦青山自上座走了下来,立定在我身侧,探究地看着我,"难道云霄姑娘有主意?"
"有!"说着,我自颈间取下一块玉佩,悬于手中。其他人嗤笑一声,认为我在开玩笑。
尤其是莫鸢,笑得最刺耳,"一块玉佩?再珍贵又如何?卖了换银子,贿赂当官的?呵!干脆你去**罢,兴许能成事呢!"
未等我发火,韦青山已经将她狠狠地训了一顿,"云霄是我表妹,你这样侮辱她,怕是对我也有意见罢?"
"鸢儿不敢!"被训斥的莫鸢只得低头,忿忿地坐在一边。
韦青山又问我,这玉佩有何来历。
我如实道:"此乃嘉庆帝登基之前的随身之物。"为了救连越,我只能将自己隐瞒了许久的身份暴露,不然他们不会相信我的话。
"别告诉我,你还认识皇帝?"莫鸢觉得自个儿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韦青山没有理会她,让我继续说下去。
顿了顿,我又道:"他还是王爷的时候,曾经许诺过,这块玉佩,可以兑现我一个请求。"
韦青山已经明白了,"相当于免死金牌?"
我点了点头,"对。"
"你怎么不许愿当皇后啊?"
又是来自莫鸢的讽刺,我实在懒得理她,事实上也没人理会她,旁人更关注的,是我的身份,"云霄,你究竟是什么人?朝廷之人?混进天地会?"
有几人看向我的目光异常警惕,幸好韦青山替我解了围,说出我的来历。
总舵主的话,他们自然深信不疑,"既然是福康安的丫头,那认识王爷什么的,也不奇怪。"
至于如何结识,他们江湖人,也不关心这些,只关心这玉佩是否真的有用。
"如今嘉庆已经做了狗皇帝,他还会兑现承诺么?"
"我相信他会。"其实我并不确信,但还是得给自己,给他们希望,否则,大胡子肯定会劫狱,那就是白白送命了!
有了韦青山的安排,他们不再轻举妄动,决定跟着官兵去往京城。人不能太多,否则容易暴露。莫鸢定要跟去,她也会武功,韦青山就同意了。加上我和大胡子,还有另外三个天地会高手,一行六个人。
我们几人只能跟着他们押解的队伍,又不敢跟太紧,怕被发现,左右他们也不会丢,我们就慢了一日的路程,这么跟到了京城。
京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啊!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即便有玉佩,也入不了皇宫,这玉佩,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得是嘉庆之物,宫门侍卫一定不许我进去,我只能,另做打算。
去一趟嘉勇郡王府,似乎是我唯一可走的路。
莫鸢还说,我一个人去,会不会带官兵来将他们一网打尽,大胡子笑了,"她若真是朝廷的奸细,你家那武馆还能开到现在?"
我第一次觉得大胡子原来并不蠢,关键时刻还是很机灵的嘛!不由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随后将他们安排在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而我,则一个人去往王府。
第两百七十七回
那是我曾待了许多年的地儿,我甚至都把它当成了家!如今,竟有种回家时,近乡情更怯的忐忑。
还好,有一个守卫认出了我,他定是听说我已不在人世,惊恐地看了我半晌,幸得这是白日,否则他一定会喊有鬼!
不意废话,我道明来意,"我没死,被人救了,现在回来,想见夫人。"
"哦!"他可能不知该如何反应,应了一声,带我进了府。
府里有许多下人,都是新来的,我竟认不得,还有一些旧识,瞧见我,都惊慌的指指点点,被人当作鬼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呢!
"福晋就在里面。"守卫道了句,随即立在院外,没有进去。
我险些忘了,夫人不是夫人,已经是福晋了啊!
她还住在原来的院子,是留恋主子么?
我就这么傻傻地立在院门口,想起了许多往事。
守卫问我怎么不进去,我这才回过神来,刚抬步走进去,只见里头的屋门开了,门口立着一个人,牵着一个女孩,是苏果,那女孩,应该是长大了的小冬阳。
我俩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对方,落叶飘飞,也浑不在意。好半晌,苏果才喃喃地冲着屋里喊了声,
"福晋,福晋,你瞧,那是……谁!"
片刻,我听到了脚步声,是花盆鞋的声音,那么清脆又熟悉!
果不其然,紧接着,门口就又出现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正是福晋无疑!
我的主子,我侍奉了半辈子的主子!她还是那么美,美得令人心生敬仰!
当她那无意的目光转向我时,我分明瞧见了,她的惊诧,疑惑,以及喜极而泣!
她慌着要出来,苏果松开了小冬阳,扶着福晋往外走,我赶忙迎了上去,再次重逢,主仆都泪流满面,
福晋握住我的手,看了我许久,连声音都是颤抖,"云霄,真的是你么?你……你还活着?"
苏果递上了手帕,含泪道:"真的是云霄姐,福晋您没看错!"
福晋无语凝噎,直叹活着就好!
苏果劝福晋先莫感慨,进屋再说。福晋这才擦了擦泪,拉着我进屋。
主仆三人又重聚,坐在一起,这感觉,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当年,顿生无限感慨!
进屋后,苏果亲自泡了茶,我便与她们讲述了我后来的情况。
福晋感谢上天保佑了我,"你没事就好,否则我一辈子都不得安心。"
她的忧心,我一直都明白,"福晋千万宽心,云霄很理解,主子和福晋的为难,从未怨怪什么。"
而苏果,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奇心重,"所以说,云霄姐是嫁给了那个连越么?"
"没有。"提起他,我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黯然道:"他……下狱了!"
听我这么说,福晋问,"最近听闻有天地会的人被押往京城,当中有他?"
"嗯,"我点了点头,神色落寞。被捕的他,一定吃了许多的苦头罢?也不知此刻的他,会不会有一丝后悔,加入天地会。没得娶妻就死去,太遗憾!
福晋又问我,"那你回京,是想救他?"
见我点头,福晋忧色重重,
"若是其他罪犯还好说,可他是天地会的人啊!朝廷最是忌讳。"
"我有法子,只是需要福晋帮忙。"
福晋忙问我,"什么法子,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将皇上许诺玉佩之事说与福晋,求她带我入宫。
福晋的面色变了一变,似乎有顾忌,"带你入宫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也晓得,皇上曾经待你的心思,如今你为了另一个男人去求皇上开恩,你认为他会怎样想?"
原来福晋还以为皇上对我有意,我方才只说皇上曾给了我玉佩,倒没说他是因为歉疚才给,
我很想跟夫人解释清楚,但如今紧要关头,若是将此事抖出,万一皇上恼羞成怒,我只怕救不了连越啊!
主子已去世两年,也许,皇上并不没有捅破秘密的意思,我也该让它腐化才好。
遂道无妨,"我相信,皇上不是那种公报私仇之人,他既然许诺过我,就应该会遵守。"
"好罢!事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
随后福晋换了装扮,带我入了宫。
皇上看到我,只是惊了一瞬,倒没有太多的情绪,毕竟,我不是他在乎的女人,这反应很正常。
听闻我的目的,皇上因为看到福晋而喜悦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云霄,你胆敢为天地会之人求情?"
自知逾越,我即刻跪了下去,"民女自知斗胆,但皇上可还记得这玉佩?"说着,我松开了手心。
看到我手上之物,皇上有一瞬的惊恐,下意识地看了福晋一眼,他可能以为我将当年的真相告诉了福晋,但看福晋面色如常,他便明白,我应该没有说破。
默了默,他还是有些愤怒,"我给你玉佩,只是让你为自己打算,你怎能为旁人求情?"
"都是一个请求,为谁也没差别。"我坚定地请求着,"求皇上成全。"
"你怎么能和天地会的人有来往?他究竟是你什么人?朋友么?天地会的人奸诈狡猾,你就不怕他利用你?"
皇上问这个,大约是因为警惕,怕我也加入了天地会。而在福晋听来,却成了皇上在嫉妒。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是朋友,皇上必然觉得他不值得我如此,不得已,我只好回答,说他是我丈夫,
"我相信他,他是个好人,我们成亲之后,他已经打算为了我而离开天地会,这是他最后一次行动,往后他一定会改邪归正!"
这时,立在一旁的福晋帮腔道:"皇上,您曾经也说过,只要云霄幸福就好,既然云霄遇见了对的人,您应该成全才是。"
"我……"皇上百口莫辩,似乎他不答应,就成了嫉妒小气的男人。也许是不想让福晋误会什么,最终,皇上居然真的答应放了连越!
那一刻,我如释负重!
但皇上又道:"有一个条件!放了他之后,你们立即离开,终生不得踏入京城半步!否则,杀无赦!"
只要连越有救,不入京城又算的了什么呢?天下之大,总有他容身之处。
叩谢圣恩后,福晋带着我离开了皇宫。
十月底的京城已开始冷了,一路上,福晋紧握着我的手,让我感觉很温暖。她是我的主子,我的姐妹,我的朋友!是我此生最信任之人!
若不是皇上不许我再留在京城,我真想继续留在王府陪伴她!福晋安慰我道:"我虽然也很想让你留下,但更希望你能幸福,只要你好好的,在哪里我都祝福你。"
真为一个人好,不是只想着霸占,而是为他考虑。
皇上让我在王府等着,说傍晚时会将连越送过去。
我便安心在那儿候着。
为了连越的事,我一整天未进食。福晋让我吃些糕点,我竟是没心情,一心只等着连越回来,生怕出什么变故。
当我终于再次见到他时,看到他被鞭子抽破的衣衫,我居然很想哭,那是心疼的感觉么?为何那么难受?
低着头的我张不开口,连越却笑了,纵然没抬头,我也听到了他的笑声,
"你是在我为我担心么?"
"才没有。"我倔强地抬起头,侧着脸不肯与他对视。
一旁的福晋命人备了件新衣,让他去换。换好后出来的他,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我还没说什么,福晋竟笑道:"瞧着不错,配得上我家云霄。"
而连越,居然也不害臊!直赞福晋好眼光!
我白了他一眼,他却依旧笑嘻嘻,只当没看到。
福晋忽然对他嘱咐道:"既然娶了云霄,可得好好照顾她,若是让他受委屈,我可饶不了你!"
连越不明白福晋为何会这样说,"我们没有成亲啊!"
"是么?那会子当着皇上的面儿,云霄可说你是她的丈夫呢!"
"福晋!"我急得直跺脚,"那是权宜之计!怎么能当真?"
"哦,这样啊!"福晋与苏果对视一眼,两人一副看笑话的神色,我忽然觉得她是故意的。
连越却欢喜的像个孩子,看向我柔柔道:"夫人的心意我明白了,回头咱们就办酒席。"
不想理会他,我坚决否认,"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连越急道:"你说我若是活着回去,你就嫁给我!"
胡说!"我没答应,只说考虑。"
"还没考虑好?"连越似乎很失望,"非得等我死了,你才明白自个儿的心意?"
"连越说的对,有缘当惜,这人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福晋定是想到了主子,红了眼眶,看得我心里难受得紧,福晋那么深爱着主子,主子离开后,她必定痛不欲生,可惜那个时候,我竟没在她身旁陪着她。
我走过去好言安慰她,她只道无妨,"已经习惯了,现在好多了。你能觅得如意郎君,便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连越倒好,忽然拱手道:"求福晋赐婚!"
我真想踹他一脚,"你倒是很有眼色啊!"
"没眼色你瞧得上我?"
自信的模样令我又羞又恼,"谁瞧上你了?不害臊!"
福晋却笑道:"这婚必须赐,连越不要求我也会赐。"
福晋本打算让我和连越在府里将婚事办了,我没同意,一则是想起皇上的要求,不让连越呆在京城,我实不想再给福晋添麻烦,以免连累她,
二则是,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连越,总觉得突然被赐婚,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依依不舍地拜别了福晋,我和连越离开了王府。
路上,连越看我没笑容,问我是不是还没考虑好,"倘若你还不确定,我可以等你。"
他的神色很认真,小心翼翼。我知道他的想法,他其实也可以借着福晋的赐婚让我跟他成亲,但是他没有逼我,我明白,他希望我是自愿的。
"我确定了。"
"真的?答案是什么?"他很期待,又忐忑。停下脚步,挡在我身前,等待着我回答。
"自从知道你出事后,我就很希望你能平安无事,离开天地会,开始新的生活。"
我有点不知所措,开始胡说八道,他也感觉到我的语无伦次,忍不住提醒我,
"说重点!"
"呃……隔壁大娘的猪被我的剩饭喂肥了,我临走前看到她把猪卖了,换了银钱呢!我觉得养头猪还不如养你来的实在。"
听罢我的话,连越目瞪口呆,很受伤,"你居然把我跟猪比?"
"是啊!"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我突然很开心,好想笑。
然而刚抿唇,忽然就被人按到了拐角的墙壁上,一丝温暖,骤然掠过我的唇。
我被他的举动震惊了!就那么惊吓地瞪眼看着他。双手被他牵制着,动弹不得,事实上,我也没有去反抗的意识,只顾愣怔了!
好一会儿,他才抬眸,看着我,坏笑道:"猪会吻你么?"
狭窄的巷道里,夕阳拉长了我和他的影子,余晖下的他,闪着耀眼的光芒,就这么温柔的走进了我心里。
第两百七十八回
送明珠离去那天,是秋高气爽的九月,我才被封为固山贝子,虽是荣宠无限,然而并不是很开怀。
五六岁时便被皇上接入宫中亲自教养的我,一路平步青云,太过顺畅,是以官场上的荣耀,并不能让我的心情有太大起伏,唯一让我有起伏的,是明珠的一嗔一笑。
因晴蕙在京作乱,不得已之下,明珠得回京着手打理家族之事。除却打仗时我不会将她带在身边,其他时候,从不想与她分离。
奈何母亲已逝,家族的重担便落在了我们肩上,不能再只顾自己团聚,放任家族不管,所以明珠只能先回京。
临上马车前,她的手帕被风吹落,恍若初见那天,一向怕水的我居然在初冬十月,鬼使神差地下了河为她捡手帕!
当时对她很好奇,本着不怕死且不要脸的精神,小爷一直对她死缠烂打,才如愿将她娶回家!
孰料洞房当晚,她居然动了将我灌醉的心思!什么叫不自量力啊!说的就是她!
她可能以为札兰泰成亲那天,我醉了酒,在她院中睡了会子,便是酒量不好的表现,殊不知,爷只是装醉想赖在她那儿而已!
我的明珠还是太嫩!无妨,爷乐意**!
说起札兰泰,我还得感谢他,若不是他,只怕明珠还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说实话,永琰对明珠的感情我实在无法理解,并且很厌恶!
但是札兰泰,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待明珠。
当年若不是他被迫娶了公主,只怕就该娶明珠了,两家门当户对,明珠纵然性子冷淡,想来也不会排斥札兰泰,毕竟那个时候的她,心还上着锁,嫁与谁都一样。若真如此,只怕我连认识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庆幸我有着显赫的地位,才能在她不爱我时,执意娶了她。
还好,我是她的钥匙,温柔又霸道地打开了她的心锁。这是我福康安此生,最荣幸之事!
从一开始,我就晓得,明珠是个心灵脆弱的女子,很荣幸,我能成为她的堡垒,所以我与她夫妻多年,从来不想惹她生气,偶尔有不愉快,我也会很快低头去讨好她,不是被迫,是乐意。
对错如果能分得清晰,那就不是爱了!
只因我心里很清楚,明珠不爱永琰,他只是痴心妄想。而明珠,不过是被云霄的谎言欺骗了,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她对云霄,绝对信任,但如今,云霄已逝,此事便算罢了,我也不想因为她而与明珠疏远。
一生那么长,又那么短,恩爱都来不及,何必浪费光阴去置气?
但今时今日,手帕掉落这一幕,不知为何,竟让我心下微痛,忽然好想不顾一切留下她,不舍让她离开。
但她还是理智的选择回京,我看得出来,她也不舍,但她明知我太过任性,不能由着我胡来,所以只能由她来狠心拒绝。
看着她坐上马车,我心里明白,她是非走不可了!
既然无能为力,我也不再纠结,争取早些凯旋,回京陪她。她其实并不想管这个家,不喜热闹与繁琐,我已经决定,等打完了这场仗,就留在京城,帮她打理家业,她便不必劳累。
而我心里也十分清楚,年后,永琰会登基为帝,一旦他上位,必不愿再如皇上一般重用我,而我,也不会愿意再为永琰的江山拼命。
有个闲散爵位,陪着明珠,安度余生即可。明珠应该与我不谋而合,她从来都不要求我怎样去努力升官发财,她曾说过,只要每日能瞧见我,即便我在忙公务,她便觉心安。
这样恬静的一个女子,只有我体会过她的温热,在我怀中的她,被我**得热情似火,而我,爱极了她的呢喃,她的紧拥,她的情不自禁,于我而言,那是最大的鼓励与诱惑。
夫妻多年的契合,不是厌倦腻烦,而是愈加贪恋彼此。
"等我。"
别离的风中飘荡着我对她的承诺,马车刚走,我便开始期待重逢的那一天,料想她也如是。
只是没想到,夺了阿玛之命的瘴气,会在某一天缠上我!
台湾归来的海上,我侥幸生还,西藏归来,我依旧无恙,这一回,老天依旧会保佑我罢?
毕竟,明珠还在京等我,我可不能食言,否则,她该怨怪我了,即便是病,我也得坚持到此战结束,回京见一见明珠。
杨芳他们劝我上报病况,回京调养,然而关键时刻,军中怎能易帅?影响士气之事,我绝不能做!英雄可情长,不可气短!我是明珠的丈夫,亦是大清的将帅和脊梁!
拖着病体的我继续督军,坚持到五月十三这一日,我竟然开始有些精神恍惚,那是生平第一次,我被对死亡的恐惧笼罩,无法喘息,
随即不顾众人拦阻,下了床,想趁着清醒之际跟明珠说几句话。
杨芳立在一旁,脸色比墨汁还沉,看着他磨墨,我交待道:
"待我写罢这封信,你收好,我若躲过这劫,就没必要给明珠看,若躲不过……"
他可能意识到,这封信,有种遗书的意味,忽然就红了眼,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只是说说,又不是真要死,男子汉大丈夫,莫掉眼泪,晦气!"
"是,福爷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
我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在不自信地颤抖着,我已顾不得其他,只想给明珠留下只言片语,留个念想……
当写到誓约两字时,我的手,已无力气,说好了让她等我,难道这一回,我真的要失信于她?她若落泪,谁能替她擦拭?
生怕她糊涂殉情,我只能尽着最后的力气,写下"为字爱身,千万保重……"
但愿,她能明白,她好好的活着,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霎时间,营帐外,天边似乎有亮光突现,是什么……在陨落?
明珠的笑容,是我此生铭记的最后一个画面……
明珠,我还是希望你能……等我……来生……
后记
2016年10月16,
帝都一家内衣**店。
同事好像又成了一笔大单,笑呵呵夸赞道:"这位先生对你女朋友实在太好了,买买买最有杀伤力!"
只听那女孩笑了笑,"想让我当他女朋友?下辈子吧!"
男人语带嫌弃,却又透着宠溺,"做兄妹坑我二十年就算了,做老婆得坑一辈子!"
"哦"同事尴尬一笑,"原来是兄妹啊!真不好意思,结账这边请!"
收银的宝珠扫完条码,看向客人微微一笑,
"你好,一共一千六百八,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
"刷卡。"说着,男人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信用卡递向她。
操作完毕,宝珠等待客人签字时,男人突然抬眸,好奇地打量着她脖颈之处。
宝珠笑容顿僵,她也没穿v领吧?这样肆无忌惮的目光不觉得很不礼貌吗?微怒之际,却听那人开了口,满目狐疑,
"月薪三千的女人,却戴着价值六十万的碧玺项链?冒昧问一句,你的项链怎么得来的?"
呵呵哒!开什么玩笑?她这条五颜六色像糖果一样的项链值六十万?他不是装逼唬人吧?
不管怎样,这语气问得人心里很不舒坦,看不起人吗?宝珠当即收了应对客人时该展现的笑意,不客气地回了句,"祖传的可以吗?"
"哦"他还以为,是她的金主所赠呢!现在的女孩子,为了金钱,可是不惜出卖一切。
签好了字,男人将单子递给她,临走前又看了一眼她的项链,意味深长。
宝珠莫名其妙地收下单子,瞥了一眼,只见上面签着三个字,
福泽玺……
福康安番外完2016-12-16
[安得明珠福无泪]大结局,谢大家相伴,新文[穿越夫君要从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