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罗刹公主
“驾~”
一声响脆的声音贯穿草原自远方传来,随后奔腾的马蹄声随着草原的风隆隆地响起,乌赫方的视线越过起伏的草原脊背,看到一列悍猛的马队如鬼魅般驰骋而来。
发出引导声音的首领是一抹刺目的红色,相对比身后其他的人,她显得格外娇小,但半张脸都遮盖在铜盔之下,在灼日之下身着涂满巫红的鳞甲,手中持着巨大的青铜铁刃斧,浑身都闪动着非言语可比拟嗜血光芒。
这就是草原上最恶毒的罗刹女鬼,地狱来的恶魔,她来自魁隗氏部落,传说她自出身便带着诅咒的邪火,从她哭喊的那一瞬,便将自己的族人烧成灰烬。她天生神力,残忍而狠毒,只要听到她的名字,看到她血红的战袍,就意味着是死亡和失败,她所带的军队,也是带着天神的诅咒之军。
现在这支恶魔军队已经追了他的残军三日有余,不接受投降,不签订契约,除了屠灭他们,没有任何别的目的。除了拼死抵抗,乌赫方别无选择。
“准备……”
趴伏在杂乱的草地上,乌赫方手心有着细密的汗水,他紧紧盯着那抹红色,鹰隼般的双目发出嗜血的光芒,这是他最后的机会,杀掉她,他还有机会逃回部落东山再起,否则,必将灭亡。
他未想过自己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隗氏部落远远比不上乌氏强大,十年前他还率领着自己的勇士在窟野河神的见证下令魁隗氏那个老鬼匍匐在他脚下求饶,三年之后,他自己却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丫头逼到这般境地,落荒而逃,弹尽粮绝,他不甘心。
乌赫方看着渐渐缓下马蹄的马队,在那抹最鲜红的背影落入视线的瞬间,举起手来指挥着身后的射猎手们低喝一声:
“放箭!”
羽箭如毒蛇一般破空而出,微微的蓝光昭示着它带有的剧毒,带领部落的愤怒冲向远袭而来的敌人。
马背上的少女暮的转头,身形微侧,挥起巨斧,瞬时击落这致命的一击,她迅速调转马头,铜面罩上的微蓝的眸子冷厉的扫过四周,冷静地发出命令:
“举盾!”
“是!”
身后的将士们迅速地举起手中的铜盾,默契地形成巨大的盾阵,完美的抵挡了第一波不具威慑力的箭雨。
乌赫方一击不成,失去先机,部队全部暴露,他没了退路,被少女的部落团团围住,举着铁剑做最后的挣扎:
“玉罗刹,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已经答应投降,与你共享窟野河的水源,为何你还是不肯放过我,要将我置于死地,甚至还要灭我族人,我们同出北玄大帝的血脉,你这样赶尽杀绝,不怕受到天神的惩罚吗!”
玉隗没有因他的话有任何的动容,她微微扬起下巴,微蓝的眸子冷肃而无情:
“天神将干旱降落在乌伦木草原之上,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惩罚,你拒绝和议,截断上游河道侵略我鬼方村庄的时候就该料到今日的后果,赫拉、莫格十几个村庄都被你屠灭,连孩子与女人都没有被放过,只将你犯下罪行的部队屠灭,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仁慈。天神在上,你还不接受惩罚!”
“草原的儿女从来强者为王,谁赢谁就得到女人和牛羊,我攻占了你们的村庄就有权利得到这些胜利品,你魁隗氏若有本事抢回去就是。我乌氏是伟大的北玄大帝的子孙,永远不会向任何人屈服,但你今日灭了我的部队,我的儿女们也会记住这仇恨,总有一天会讨回公道,夺回我乌氏部落一切!”
乌赫方跳起来大叫,挥舞着大刀愤怒的咆哮。玉隗看着他冷冷的一笑,高高举起的青钺大声命令:
“杀无赦!”
将犹如野兽般待命良久的勇士们脱缰放出,士兵们挥起利刃兴奋的嚎叫,将所有的乌氏残兵如猎物一般围起来,在他们胡砍乱跑之中将他们全部宰杀。乌赫方惊恐的看着身边的族人毫无反抗的死去,疯一般的扑向玉隗,被她身前的士兵一刀砍中,在哀嚎的诅咒中缓缓倒下。
玉隗坐在马背上,听着他的毒咒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她相信天神的惩罚,却不相信没有代价的公道。天降大旱,乌赫方的部队趁火打劫,拦截窟野河流的水源,残暴横行,在鬼方土地上肆虐杀掠,他们杀死的鬼方的妇孺和战斗的勇士甚至超过鬼方民众的一半,掠走无数牛羊与女人,她做不到也同样残忍的对待乌氏的老弱妇孺,便只能屠灭所有能战的士兵,为她的同胞和战友们报仇,让他们起码百年之内,再无法兴风作浪。
屠杀很快就告一段落,哀嚎声也渐渐地衰落,鲜血慢慢染红整篇枯黄的草地,在炽热的太阳下发出恶心的腥味.玉隗闭上眼睛,伸开双臂,为这最后的牺牲的人默念巫词……
002胜军归都
一月之后,鬼方都城,城门之内,数万百姓夹道而战,手持鲜花彩缎,神情兴奋。城门之上披缎挂彩,鬼旗烈烈,鸣号乐手站在高处,远远看到那炽烈的火红鬼旗,热烈挥手,呼喊道:
“胜军归来,胜军归来了!”
吹响了号角,打开了城门。
一支雄壮的队伍便缓缓映入眼前,百姓们立时兴奋起来,大声呼喊着胜军喝彩,抛出手中的鲜花彩缎,向他们的英雄致敬。
队伍十分冗长,除了几十车的财宝与几千人奴隶,还有数不清的牛羊与战马。由精悍的卫兵驱赶,一点点驶入都城。领在在前的是一队黑甲军队,对比身后的普通士兵,他们个个都十分高大,所骑的马也都是悍勇高大的好马,在他们的身前,却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她身骑一匹精壮的黑马,一身红色的鳞甲,半边的脸庞都遮挡在铜面之中,只有一双微蓝的眸子,带着严肃的冷厉,带领着队伍进入城内。
面对百姓热烈的欢迎,玉隗的蓝眸也露出了笑意,她伸手接过身后小兵鬼方黑色鬼旗,一个旋身跃上马背,手摇大旗,为队伍开路,使得人们瞬时疯狂,大声呼喊着:
“罗刹公主,罗刹公主!”
蜂拥着挤向他们的英雄,看着他们的英雄在太阳之下,犹如神传的九天玄女,风姿超然,凌厉耀眼。
这个立于吉尔莫斯草原上的百年古城,纵使已受到殷商王朝汉人文明的不小影响,却依旧无法泯灭骨子中对强者与武力的彪悍尊崇。人们为胜利喝彩,为强者疯狂,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甚至于不管他是什么年龄,什么性别。只要他足够强悍,便能成为这个民族的英雄。
长街的尽头,隗伯带领着众位臣属,身着**朝服立于郊台之上迎接着玉隗。他身材微胖,脸孔慈祥,一双与玉隗同色眸子时刻带着敦厚的笑意,正看着玉隗缓缓走来。他也看到她立马举旗的飒爽影子了,看她意气风的模样,浑浊的眼睛流露时光的沧桑,对身后的人说:
“玉儿如今也成了本王的骄傲了,看着她如今意气风发的样子,正是在这草原上振翅的苍鹰,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快成无牙的老狼了,时间过得真快,赫连察汗,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他身侧站着的赫连察汗,是他曾经的战友,更是如今鬼方备受尊敬的大鬼师,是隗伯最为信任的人,面对他这样的感慨,却知保持臣子该有的谨慎,笑笑道:
“老狼可生不出苍鹰,有怎样的父亲才有怎样的女儿。我看到今天的玉公主,想到的却是以前的大王,也只我隗氏的儿女才能将乌氏那老头的脑袋摘下来。这是血脉的力量啊。”
隗伯点点头,因为他的话露出了一些笑意,却又有了更深的遗憾,只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另一个儿子隗呈,露出不满:
“可惜她是个女儿。否则我所有的儿子也比不上她一个。呈儿,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的本事,也让父王少操些心。多像你姐姐学学,啊?”
王子呈面上不太好看,对隗伯这样的说法很不高兴,粗声粗气的道:
“阿姐是个女人,我学她做什么。”
“你……”
隗伯大气,看着他这壮硕的身材却遮不住他的愚笨,只觉得心累,又看向赫连察汗:
“你看看,你看看。你们还一直提议我封他做储君,你看他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的下!他连阿玉的一半都比不上。”
赫连察汗笑道:
“大王子是最勇敢直爽的人,又骁勇善战。和玉公主虽然不同,但也继承了大王悍勇果断的性格,已能担当大任。只是现在还年轻,难免说话不太得当,您何必当真。马队快到了,您还是快准备迎接玉公主吧。”
隗伯点了点头,暂时放下对王子呈的不满,整理了一下精神,摆手道:
“好,那就鸣乐吧。”
小巫应了一声,遵从命令,大声宣布:
“鸣乐列队,祭祀应军~”
便奏响了号角与战鼓,等待着迎接胜利的归军。
003万民相迎
奏乐结束,马队也缓缓驶近郊台,王子呈跟在隗伯身后,迎上玉隗。见到那只比他大不了几天的女人,却如此神气的模样,冷哼一声,低声对赫连察汗埋怨:
“父王现在眼中就只有那个玉隗,一个黄毛丫头,他都恨不得捧到天上去。”
赫连察汗知道他心里的嫉妒,但并不觉得这时候流露出不满是明智的选择,低声劝他:
“公主刚刚立了大功,大王正是高兴的时候,来日方长,王子不必非争这一时之功。”
王子呈心中虽然郁闷,也知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母妃虽然对他总是频频惹怒隗伯发火,但还是嘱咐他要暂且忍耐,多与首领司命们来往,便暂时压下心中的不满:
“就听大鬼师的一次,不过父王如今看我处处不顺眼,迟迟不肯立我为储,母亲因为此事日日不安。大鬼师最得母亲信任,要是有什么法子解开母亲的心结,还请多多赐教。”
赫连察汗素来还给他母亲几分面子,自然也知道这话是他母亲教给他拉拢自己的,但他跟随隗伯多年,在鬼方王庭位高权重多年,已经是个老狐狸,不到有万分把握是不会轻易答应什么的,何况事关王位,更是谨慎:
“王子孝心难得,老臣十分感动。王妃对老臣的赏识让老臣实在惶恐,老臣配药还是可以,王妃若总是不舒服,老臣可派人送些入王庭。”
王子呈微微皱眉,没听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似是而非,只能道:
“鬼师有心,要是缺了什么,只管找本王子。”
赫连察汗低声应是,王子呈点点头不再多言。
奏乐已经结束,玉隗的队伍已经行到面前,众大臣军士,随隗伯走下郊台,行叩拜之九祀大礼,迎接胜军。
这是最高的迎接仪式,隗伯为了等这一场胜利一年有余,如今大胜归来,他若不以此礼彰显他的地位,实在对不起这么多年的隐忍等待。
“我的女儿,让我以最高的礼仪,为你的胜利加冕。”
玉隗神采奕奕走下郊台,双手张开哈哈大笑迎上玉隗马队,玉隗轻快跳下马来,跪到了他的身前,双拳抱住朗声道:
“儿臣玉隗,幸不辱命,破斩乌赫方。”
隗伯伸手将玉隗扶起来,脸上全是欣慰的笑意,在看到她越发坚毅的眼神时,心中的遗憾更是深了一分。手上使力拍拍她的肩膀,连声道:
“好,好,好。玉儿,你又为父王立了一大功,父王真的为你感到骄傲。”
玉隗抬起头来,蓝色的眸子带着忠诚和骄傲的灼灼光芒,大声道:
“只要父王需要,玉儿可随时为我鬼方征战,不论代价,保卫父王与鬼方。”
隗伯更是赞赏,只使劲握住她的肩膀连又连说了好几声好。
不怪他越发觉得这个女儿合心意,光是这一片赤诚之心,便是他所有的儿子和臣子都不能比拟的,更何况她是如此的优秀。他庆幸当年没有完全将她丢弃,也庆幸将她放在了一个朴实的人家教养,让她懂得感恩。
王子呈看隗伯如此,知道玉隗这句话今后又要成为教训他的模板之一,冷笑道:
“阿姐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说出来的话都处处好听,难怪父王这么喜欢你,我这张笨嘴,可从来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玉隗转头看向他,却是笑得欣慰和善:
“王弟这是笑话阿姐,多日不见,你又强壮了不少。听傅大哥说前两个月众方国竞猎,你夺得头筹,令其他方国的王族世子们望尘莫及,真是好样的。”
王子呈冷哼了一声,倒是露出些许得意,两个月前的竞猎他确实出尽风头,拔得头筹震慑住了各个方国,便是第戎等王,也赞赏他的勇猛非常,是草原第一儿郎:
“对付那帮软骨头,我还不在话下。”
玉隗笑笑,不置可否。一旁的赫连察汗笑眯眯看向隗伯:
“首领当真好福气,王子与公主一个刚猛勇健,一个铁骨柔肠,又都这般孝顺,堪称天下儿女典范。”
隗伯哈哈大笑,对这奉承十分受用:
“虽然这般言语怕张狂了些,但我魁隗氏的儿女确实都是铁骨铮铮,从没有出过孬种。”
赫连察汗笑道:
“自然是的,但虽然刚硬,也很仁慈。此次窟野河畔的惊世之战,玉公主便宽容了乌氏族人,不但没有将他们杀尽,还将粮食留在那里显示我们的恩赐,这样的心胸也是其他部落的首领都不具有的。”
004第一将军
“恩,这是什么意思?”
隗伯却并没有笑出来,反是挑眉看向玉隗,除了女人和珠宝,被打败的部落不应该再存在任何的东西,斩草不除根,可是草原部落生存的大忌。
王子呈早便由密探回报得知此事,本还在想怎么告诉他此事,没想到赫连察汗给先一步戳出来了,顿时看起了好戏,幸灾乐祸:
“王姐一向善良,想来不忍心看那些乌氏的臣民受苦,就索性替那乌赫方养活了他们。”
隗伯的脸色沉了下来,玉隗自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深深看了一眼赫连察汗与王子呈,随后跪下请罪:
“是,但请父王允许儿臣解释一二。”
隗伯冷着脸看她:
“说吧。”
玉隗跪在地上,丝毫不慌,只淡淡申述道:
“父王可还记得,儿臣曾说我军一直无法打败乌赫方,其实并非战力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兵器和战马不如他们的好。”
“确实如此,这是天神对我们的不公,但现在我们终归还是用坚毅的精神战胜了他们。”
隗伯道,对这件事并不否认,玉隗笑笑道:
“父王错了,这不是天神的不公,而是乌氏一直以来都隐藏的巨大的秘密,乌氏部落的好马和好刀,都来源与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一直在他们城中最隐秘的地方,是生产他们强悍军队的秘密基地。”
隗伯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你是说……”
玉隗点点头,继续道:
“这地方正是他们的西北牧场,在那处儿臣发现一处巨大造器场。那里不但有大量罕见的精铁矿石,还养着成千上万只上品的良马,儿臣去的时候,他们的族长坚守在那里,提出与儿臣交换的条件。用一直为我们提供兵器和马匹换取全族妇孺的性命,儿臣觉得这笔生意十分划得来。”
隗伯震惊的看着她,却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打算,他的这个女儿总是出乎他的意料,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是男子,那么鬼方如何能不崛起?
王子呈看到隗伯的神情,便知他又要被玉隗哄骗,急道:
“就算如此,将牧场夺过来就是了,那些该死的乌氏人,杀了我们那么多的族人,难道不应该全部处死,以祭亡灵么!”
“杀死我们族人的是乌赫方的部落,和那些老弱妇孺没有什么关系,而且,锻造兵器和养殖良马的技术只有乌氏人知道,将他们全部杀了,和烧掉牧场又有什么区别。”
玉隗冷冷道,对他今日的表现已经容忍到底,她不责怪他轻狂无礼,却对他的残忍愚蠢感到厌烦。王子呈瞪大眼睛想要反驳,被赫连察汗扯住,赫连察汗已意识到今日失算,赶紧阻止王子呈再说什么,跪下贺道:
“恭喜我王,获得宝地,玉公主雄才大略,我王统一草原,指日可待。”
隗伯哈哈大笑,也忘记了那一点的不悦:
“说的好,我儿不但勇猛,更加聪明,为父当真为你骄傲。来啊,将本王打造的那顶黄金桂冠呈上来,本王要亲自为我儿戴上。”
赫连察汗应了一声是,掀开手中的罗帐,将那黄金桂冠呈了上来。王子呈看到那耀眼桂冠,恨恨咬了咬牙。
玉隗素来不爱打扮,看到那东西是眼神也不免流露惊叹,只因这桂冠不单色泽纯粹,雕工精细,而且上面环绕镶嵌着竟有十八颗色泽不一,大小相同的圆润玉石,当真夺人眼球,美轮美奂。
隗伯看她神情,知道她喜欢,笑道:
“我知玉儿平素很是喜欢商朝的一些东西,就找了一个商朝的工匠,为我儿打造这黄金桂冠,我儿征战一年,终获此役,乌赫方被斩杀在塔拉莫河流,除去的不单是魁隗氏的宿敌,更是为整个天山除去一大害。这桂冠上镶嵌着十八颗宝石,分别是十八方国的方伯送来,他们递交庆贺国书,推举我儿为草原第一将军。玉隗,上前接冠吧。”
玉隗抬起头,面上有些犹豫,“第一将军”这样的荣耀,是否太过重了一些。却见身后的赫连察汗对她笑笑,点了点头。玉隗便也不再多想,笑着应了一声是,低下头来由隗伯为她戴上了王冠。
隗伯哈哈大笑,执起她的手又上郊台,面向众人大声道:
“第一将军威武!”
众人瞬时沸腾了,百姓与军士们高举手臂,随声高呼:
“第一将军威武,第一将军威武!”
声势之浩大,响彻九霄。玉隗单臂被执起,站在郊台之上,听着如雷呼声,眼神中也露出些许骄傲,浑身油然生出一股豪气,眼中的光彩更加明亮。
隗伯苍老的眼眸在此时无比的明亮,紧紧握着玉隗的手,如同握着一把无比锋利的宝剑,跟随百姓更大声的高呼:
“第一将军威武……”
已然是意气风发,似乎天下在握。
005红鸾星动
公元前一千二百七十二年秋,黄河支流窟野河岸,发生了一场惊世之战。乌伦木草原之上,一支不足三千的铁骑纵横百里,将达万人的乌氏部落大军,全部歼灭。曾经驰骋草原,自封乌伦木第一勇士的乌赫方被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女斩于马下。乌氏部落彻底灭亡,魁隗氏统一乌伦木草原,成为塞北高原,又一崛起的强健方国。
此事震惊九州,各国得知此事,震惊有余,都及时作出应对之策。尤其乌伦木草原毗邻之国,皆将此事当做头等大事,只怕应对不当,引起边境局势变化。商朝帝国之王乙也为此事急召大臣,在兹事殿商议应对之策。
“今窟野河之战,突有奇变,乌氏部落已被魁隗歼灭,乌赫方竟被魁隗氏一总角小女斩于马下,为此,诸爱卿可有见解?”
小乙端坐高台,一言道清今日之事,看向众臣,神情莫测。大马亚赢中越镇守塞北多年,此事最早知晓,便是他的部下将消息带回殷都,率先回道:
“魁隗与乌氏皆为毗邻我商朝边境的大部,多年来争斗不断,却从未分过胜负。如今乌氏部落骤灭,魁隗氏自此一家独大,怕会影响边境局势。且而今已近冬日,臣怕魁隗氏会趁士气大盛之时大举骚扰,臣以为,应当加派守军,以防有变。”
小乙沉吟,觉得有些道理。大史却站出来反对,肃言:
“臣以为不可,西北边塞不只有乌氏与魁隗氏毗邻,还有第戎及羌方等方国。他们分居于我西北边塞多斯高原之上,民生彪悍,却所处环境贫乏,一直对我朝觊觎良久,之所以一直还能保持相安无事。其一是因内部争斗使其任何一国都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单一对付我国。其二则是因为我朝曾与西北边疆诸方国一起结下过不战的盟约。若我军骤增守军,却容易引起周边其他部落与方国的骚乱,反倒得不偿失。魁隗氏到底不过一游牧小部,就算统一了乌木伦草原,也不过成一小方国,与第戎及羌方相比,还不构成威胁。故臣以为不应大动干戈,若想防止其趁胜侵扰,倒不妨以和为贵,派使臣带重礼前去恭贺,让其感受到我商朝的诚意,或更为合适。”
“诚意?”
赢中越冷笑一声,看着那酸吏不屑道:
“大史,看来您这是不太了解草原蛮夷们的秉性,他们从不欣赏低头认输的诚意,永远只相信强者才是尊者。恭贺大史此举只怕不能让其感受到诚意,倒是会以为我大商无人,是怕了他们。更加助长他们气焰,坚定了几分侵扰决心。这才真是养虎为患,自取其辱。”
“臣绝不是这个意思……马亚不要断章取义。”
大史争辩,有些不满赢中越态度。赢中越性子是急的,见他说话慢吞吞的,不耐道:
“那大史是什么意思,且是说清楚,你这法子总之太过冒险,要是找不出完全的理由,我是绝不能同意的。西北边境几十万百姓和士兵,赢中越不可贸然。”
“这……这,臣是说……臣……”
大史被他此话一说,本要说的话却也不知如何开口了,几十万百姓与士兵,他也不敢轻易担待。小乙见他如此,出言转圜道:
“好了,两位爱卿所言皆有道理,但边境之事,过于强势和软弱都不合宜,诸位爱卿还有何良策,可保万全?”
众臣皆默,却没有人出来说话。
小乙不满轻哼一声:
“平日说要封官封地你们倒都积极,今天说点正事倒都哑巴了。巫,你平日主意最多,你且说说,有何良策?”
巫袖中早就暗暗卜了一小卦,略有所得,便站出来笑道:
“边防之事,从来不可懈怠。但若与友邦和睦共处,也为仁德施布必行之事。臣以为对魁隗氏之威胁,既不可过于紧张,也不可过于松懈。震慑之意要有,抚慰友邦之意也不可少,但派兵镇守容易引起误会,而只派使臣前去又有示弱嫌疑。唯有一法,可做两全。”
“什么办法?”
“臣夜观天象,见近日西北之道有红鸾星动,实为吉兆,臣知魁隗氏有两位公主,都正为适龄,我大商亦有许多未婚王孙,如此时提出联姻之事,倒不失为迎合天意,美事一桩。”
“贞人是说以提亲之名携礼带兵,前去魁隗氏部落?”
小乙眼睛亮了一下,看向他道,巫只笑笑道:
“大王英明。携兵之时也可带去封侯之旨,九州以我大商为尊,魁隗氏得我王封禅,可称方国,必定十分高兴。至于其他方国,也可送去些粮食,只当抚恤友邦。”
小乙哈哈大笑,大赞妙哉:
“贞人果真聪明,以此策略,既显示了我大商威仪,又不致于宽纵了那魁隗氏的胜焰。便如贞人所言,寡人便封那魁隗氏为隗伯侯,同意其将乌伦木草原窟野河西岸划为国土,命为鬼方。由赢爱卿调动无定关三邑兵力,再合寡人在殷都调去两千禁军,做提亲队伍!”
众臣高呼:“大王英明!”
小乙端坐大殿满意的摸了摸胡须,就此决断了此事。
006天之骄子
三日后,殷都城外皇家猎原
“吁~”
一声咴咴的马叫声划过长空,黑色的骏马得得的踢踏着,停在了草地之上。紧随而来则是一匹白马,伏着她的骑者,带领一令随从,抖了抖鬓毛,从容优雅的停在了黑马之后。
“昭王子,姜小王子,你们来的晚了。”
伊荇笑了一声,驱马上前,对这来人笑道。他声音脆亮,面若桃花,一双桃花眼眯着,闪着狡黠的笑意,身着金银线云纹锦缎华服,外罩红铜软甲,后披黑色长风,越发倜傥。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有超过年龄的风采和睿智。
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三名少年,小的不过十一二岁岁,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各个锦缎华服,软甲在身,气质不凡。听到他的声音,齐齐转过头去,向来人看去。
武丁一身利落的白服黑甲,红色的璎珞挂在胸前,和头上的嵌着紫红宝石的赤色皮弁相映成辉,活泼张扬,却又尊贵非凡。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之人埋怨道:
“还不是又怪阿焱,一大早就派人叫我去找他一起来,没想到到了他家才发现他正被青玉那丫头缠着,我要从她手里挖出人来可不容易,平白无故遭了顿埋怨不说,还被她要走一对好佩,真是冤枉的很。”
“接到伊侯爷的邀请时公主却来到府中,实在脱不开身,只好求助七王子了,让诸位久等了。”
白马上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一身银色细甲,披着锦缎白风,有这与他坐下白马一般优雅雍容的面容,他声音如春雨温润,深蓝眼眸深邃细长,挺直的鼻梁下是略显单薄的嘴唇,满头黑色的卷发用一个紫玉束发绑在颈边,具有在场众人不一样的异域风情,却又显得毫不粗犷,只从容优雅。
但他这话引得另外几人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着松绿缎袍的小公子上前来,声音稚嫩软糯,模样也可爱,一双小狐狸眼笑得弯弯:
“看来近日果然是红鸾星动,不止是王子昭喜事将近,便是王子焱也是佳约不断,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姚小侯爷这是笑话我,前月国宴上,若不是侯爷的匕首挂破了公主的裙子,推到了我的身上,也不会有这般飞来的艳福。说起来,这缘分该是小侯爷得来的,你若羡慕,我也乐的去说个清楚。”
武丁上来帮腔:
“就是,就你小子不地道,害了阿焱不说还害了我,你知道青玉那丫头有多难缠,我看和你倒正好般配。要是你喜欢,改天我就告诉了姑姑,让她给你提亲。”
小公子立刻苦了脸,转头对着身后另外一名苍色风衣的小公子装作委屈道:
“巫言,你快看看,他们两个居然合起来欺负我,我说的哪里不是实话了,前几日朝堂之上,大贞人不是才说西北红鸾星动,要和那鬼方结亲,子昭适龄未婚,不正捡个便宜。”
身后的小公子年纪略大,却比姚纤瘦一些,长得虽不比他们出众,却自有一股出尘气质,只是冷着脸,不太爱笑,听到他的话,也只淡淡道:
“适婚的不止子昭一人,鬼方公主也不止一位。”
姚对他不帮自己反而拆台的态度早就习惯,笑嘻嘻的道:
“说的也是,鬼方的这两位公主也确实有趣,据说是一文一武,各有所长。一个威震草原,一个艳动天下,无论哪个娶回家也足够天下人羡慕一番。”
武丁对这话嗤笑一声,不屑道:
“本殿在意她几个劳什子公主,西北蛮地能出什么好货色,不过烛火一吹,被子一盖,女人罢了。”
引得众人笑了起来,几人正玩笑这,突然听到一个傲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么女人不女人的聊得这么起劲,可还玩不玩了,要是聊天不如回去。”
说话的是一个身披绘玄鸟暗红长风的少年,他说话傲慢,模样也矜贵,一双微微上挑的眸子隐含着艳煞之色,手中拿着一只金色蛇皮软鞭,正带领着随从走上前来。
姜焱却似乎这才注意到他来,却立刻跳下马对他恭敬行了一礼:
“旭小世子。”
王子旭看了他一眼,只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径自看向武丁和伊荇:
“你们在这里絮絮叨叨,我在那边都等的烦心。武丁,今儿傍晚叔父还要考验我们功课,你倒还来晚。”
武丁几乎在看到他的时候立刻便露出不高兴了,成甲与他是连襟兄弟,却素来不和。但他为先王遗孤,又素来得父王偏宠,所以虽是不和,他也少招惹他,此时听他说完只嗤笑一声道:
“考验就考验,反正有我在,你怎么也显出好来。”
成甲哼了一声,矜贵道:
“你稍微用心一些,也不会差那么多。”
武丁嗤笑一声,不愿见他那得意嘴脸。
伊荇只笑道: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姚拍手笑道:
“太好了,伊荇你又找了什么新鲜玩意,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巫言依旧板着一张脸,表现的也兴致缺缺:
“要是太无聊我就回去了。”
伊荇眨眨眼笑道:
“这次我可是花了一番功夫,你们可看好吧。”
007射人比赛
宽阔的猎原上,响起伊荇清脆的两下拍掌,远远的回荡起来,不急不缓的命令,随之迎合的是远处呜呜的号角。
一个个车笼被缓缓推进猎原,笼中有许多的奴隶,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身上都穿着褐色的单薄衣衫,全部都瑟缩着蜷曲在里面,眼神惊恐不已,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伊荇让人将特质箭拿了上来,分发给每个人,笑道:
“这是前些阵子一队塞北的羌任商队教我的新游戏,叫做射人。这箭囊里的每支箭上都分别刻了我们的名字,一会儿我会让人将这些都放出笼子,一炷香之后,我们用这些箭做武器,谁射中的猎物多,谁就赢了。”
姜焱看着手中有些发蓝的铜箭,却微微皱起了眉:
“射猎也就罢了,为何这箭上还染了毒。”
“不过一些麻药,以防被射中的奴隶还乱跑,扰乱了我们的比赛。”
伊荇解释道,看着他笑了笑:
“姜小王爷放心,这些奴隶都是羌奴,并非狄戎人。”
姜焱微微皱眉,面上却不太好看。虽然不是狄戎人,但羌人与狄戎本是同宗,便是联姻也有许多。在殷都做质子多年,他虽然早就见惯了王室贵族子弟肆意虐杀昆仑或者羌族奴隶的事情,但依旧还做不到无动于衷。有谁眼看自己同宗族人被虐杀能无动于衷?但他没有说什么,只将箭放回箭囊。
成甲看着这场景,却觉得十分有趣,看向伊荇:
“伊荇,你这游戏既然论输赢,可介意我来些彩头?”
伊荇挑眉看向成甲笑道:
“旭世子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成甲转头看向武丁:
“武丁,听说你也是那鬼方和亲的候选人之一,正巧的,我也是。可是本世子对那劳什子鬼方公主一点也不感兴趣,方才听你玩笑,想来也是不屑一顾。我们就用这个做彩头,谁输了就替对方应了这婚事,也省得别人替咱做了决定,落个不痛快,如何?”
武丁不屑道:
“我才不要和你比,一会儿你若输了又向上次一样耍赖,哭着找你母妃让她向我母妃告状。挨板子的就还是我。”
“谁耍赖了,那都是几岁的事,你还拿出来提。”
成甲被他噎的有些脸红,但随即忍住,有些跳脚,武丁嗤笑一声,不逗他了笑道:
“那好,一会儿若输了,可莫要怨我欺负你。”
“一言为定。”
成甲笑应,让人将马牵了过来,姚小侯爷拍手笑道:
“太好了,这场游戏越发好玩了。伊荇,咱们赶快开始了,我都快等不及了。”
伊荇哈哈笑了一声:
“那就开始了。”
说罢转身对一侍从道:
“彭辽,开笼。”
下人们得到命令,将笼子打开,就退出了场内。
所有的奴隶都瑟瑟发抖的站在原地,好似依旧有笼子困住他们一样。
伊荇微微皱眉,对他们找来的这群过于羸弱胆小的奴隶不甚满意,率先搭起弓箭,只听“噗”的一声,漂亮的雁羽长将一个茫然的少年射翻在地。
麻木的奴隶们的目光被这动静吸引,转过头去看去,却看到一个贯穿的恐怖脸庞,眼前的少年脑袋被从眼睛贯穿,**和眼珠都喷射出来,保持着惊恐的表情,倒在了地上。
“杀……”
一个妇人终于反应过来,她抬起脏瘦的胳膊指着那个少年,终于扯开了嗓子嚎叫起来:
“啊……杀人了!”
连滚带爬跑了起来。人们似乎这才从迷茫中清醒,但转头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又瞬时疯狂,他们抬头看向远处向他们举箭的天皇贵胄们,如同动物一般哀声嚎叫起来,只剩余可怜的本能尖叫着四散奔跑起来。
008争夺猎物
姜焱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幕,脸色越发苍白,武丁看到他的神情,有些担心:
“阿焱,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去帐内休息。”
姜焱抬起头来看他,还没说话,姚小侯爷只轻笑:
“都说塞北的男儿格外的勇猛,但阿焱你似乎是个例外啊,倒是雅致的似个南朝文士,心肠更是像个女孩。”
这话引得其余几人轻笑起来,姜焱脸色变了几变,只低声道:
“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成甲轻哼一声,轻蔑道:
“我看这箭射的好,不跑起来,又怎么好玩。”
说着搭上弓箭瞄准一个奔跑的女奴,一箭正中后心,将人当场射翻,引的奔跑的奴隶们更加尖叫起来,只拼命的向前跑去。
成甲哈哈大笑,兴致更胜,搭起弓箭又瞄准了一个小孩。姜焱紧握手中的马鞭,眼中透出一股阴沉,看着成甲的嘴脸似乎已经忍受到极点,搭起箭来就射向成甲的箭,将他的一下子截射了下来。
“你干什么!”
成甲恼怒的看向姜焱低吼。姜焱拽着雪色的白马冷哼一声:
“那猎物我也看上了,你若想要,来拿就是”
又搭起一箭,却是一箭射穿了那女奴的后心,天皇贵胄的怜悯之心,永远也不及他们一时的尊严尊贵。
成甲大怒,吼道:
“你敢耍我。”
不甘示弱,搭箭便追了上去。武丁见姜焱被激起了血性,哈哈笑了一声:
“阿焱好样的!”
轻斥一声,也向那群奴隶追击而去。伊荇等人也不再多等,只扬鞭策马,搭起弓箭射向一个个的奴隶。
出身贵重的小子们,年级不大,却自小浸淫骑射,个个都是好手,数十里的猎园,宽广辽阔,却没有奴隶们逃窜的地方,他们轮番发箭,一个比一个狠辣,策马追击,不肖半刻,便几乎将所有的奴隶弑杀殆尽,奴隶们拼尽全力的奔跑也无法逃出这个噩梦,只能发出绝望的哀嚎,最终倒在血泊之中。
猎园之中血腥之气到处充斥,遍地都是死伤的奴隶,却再也引不起这些贵族子弟的丝毫怜悯之心,奴隶的存在几乎不等同与人,这种认知始终才是当下的主流,况且生长于富贵的他们,早对人命的轻贱习以为常,天生的权利甚至让他们享受这种主宰的快感。
巫言最先射完箭囊中的箭矢,他骑射稍逊,并不指望夺魁,草草射中几个之后闲闲看着其他人表演。伊荇与姚小侯爷还有几只箭,姚小侯爷技艺略逊一筹,伊荇最后一支箭一箭双雕,将两个跑在前后的奴隶射了对穿,略胜一筹。
至于姜焱,他的箭还剩了不少,但他志不在赢得比赛,只为阻挡成甲,全程只跟在成甲之后,抢他的猎物,成甲被他屡屡阻拦,恨得不行,尤其看到武丁战况颇佳,更是郁闷。
此时姜焱又与他同时瞄准了一个青年奴隶,他眼见姜焱又跑到了他的前面,心中却是杀意顿显,将箭头的方向从哪奴隶身上转移到姜焱的后心。
武丁策马疾驰在他们侧面,方才一箭射中一个女奴的小腿,转头便见到这一幕,大吼一声:
“阿焱,小心!”
拽马向成甲奔去,成甲本只是生出杀意,此时被他一吓却是手中一松,将箭送了出去。姜焱转过头来,却已是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那箭矢冲了过来,却是一时呆滞了神情。
武丁睚眦具裂,顾不得黑马疾行,飞身挡在姜焱前面,伊荇与姚小侯爷倒吸一口冷气,眼见这惊险一幕只怕要两人都要血溅当场,几乎都不敢去看,却见一支红色尾羽的金箭,倏忽而至,一下子打断了成甲的箭矢,武丁瞬时扑到了姜焱的白马身上,两人齐齐一滚,摔在了地上,躲过一劫。
009子昊太子
众人身后,响起一声嘹亮的骏马嘶鸣,几人转头望去,却看到一身披黑色长风的男人,正手持一把金色小弓,骑在马背上冷肃的看着他们。
“太子哥哥,您……您怎么来了。”
姚小侯爷惊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对他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而感到发寒。伊荇与巫言也露出慌张的神色,却是纷纷从马上下来对他行礼:
“不知太子殿下驾临,臣等有罪。”
面前的青年神色冷肃,一双黑色的眸子没有一点表情,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却是将目光停留在成甲与武丁两人身上,却是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
“都长的出息了,别的本事没有学会,倒学会兄弟相残了,啊?”
成甲与武丁都没想到他回来,此时看到他冷肃的眸子,都吓得脸色煞白,被那话一吼更是一哆嗦,却是谁不敢言语。
姜焱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对子昊却是深深施了一礼,只道:
“多谢太子殿下相救,但方才只是意外,王子昭是为救我,才不小心撞上世子旭的飞箭。并非什么兄弟相残。”
子昊只坐在马上淡漠的扫了他一眼,却是透着一丝厌恶:
“玩笑也该有个分寸,姜小王子也是身份贵重的人,也该明白这个道理,引的他们为你兄弟相残,你于心能忍?”
姜焱低声应是,武丁抬起头来却有不忿:
“是成甲偷袭阿焱,他说要和我公平比赛,自己却使出下作的手段偷袭姜焱。大哥可别责怪错了人。”
“混账!”
子昊怒道,扬手一鞭打在武丁身上:
“你怪我责怪错人,却不说自己干了什么蠢事。都是王族子弟,当真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就上战场去,在这里逞什么能。”
武丁脸上挨了鞭子,依旧愤懑,索性梗着脖子不肯吭声了。
子昊这才稍微消气,却是转头看向成甲,沉声道:
“既然说好了比赛,就要坦荡荡的较量,赢不了别人就是手段算什么男人。你们定了什么比赛,要没出息到暗箭伤人。”
成甲一向最怕这个大堂哥,此时自己又犯了这样的糊涂被他抓住,更是心虚,唯唯诺诺嗫嚅道:
“是我和武丁打赌,谁射的奴隶多,谁就赢了,就可以不用去和亲。姜焱故意给我捣乱,帮着武丁,我一时气不过,才……才……”
他抬起头来看着子昊冷肃的眼睛,也甚是委屈,红着眼道:
“姜焱和武丁是有一伙的,要说不光明,也是他们先不光明的,大哥不能只偏心,只怪我一人。”
子昊冷笑一声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倒也正好,父王正要将这件事交给我来管,既然你们想以这样的形势来论个输赢,还都想要个公平,那就比,来个互相对射,谁死了正好倒不用和亲了,不是更好玩?”
最后一句严厉至极,几人都吓得一抖,伊荇更是赶紧跪下认错:
“太子息怒,此次射猎都是臣的馊主意,请太子责罚。”
子昊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沉声道:
“就按我说的下去安排,我倒要看看,到底都还能玩多少花样!”
伊荇跪在地上,额头上汗水都滴下来了,连连磕头认罪。子昊端坐马上,矜贵的凤眼完全不看伊荇,只冷肃的看向紧绷地站在那里的武丁。
姜焱心知今日之事由自己而起,若不能善了怕也麻烦,在身后轻拍了武丁一下,武丁转过头瞪了他一眼,眼中的愤恨全是为他的不甘,姜焱岂能不知他的脾气,只能带着请求的眼神对他摇摇头。
武丁心中气恼不已,但又不能无视他的请求,手中拳头紧了又松,终还是忍下这口气,跪下认错:
“王兄,这场比赛我愿认输,伤人之罪,全凭责罚。”
成甲暮的抬头看向他,眼睛瞪得很大,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全扛下来了,也想再说什么,但又胆怯,最终默默低下头,握紧拳头不敢吭声了。
子昊凤眼淡漠扫过他:
“既然如此,先自领军棍三十,而后回宫请罪。”
“是。”
武丁沉声应是,脊背挺得笔直,子昊再不多言,最后看了这群少年一眼,收了鞭子,转身曳马离开了。
待他走远,众人才纷纷松了一口气,伊荇上前拍拍武丁的肩膀:
“太子对你严厉,只因对你亲近,子昭莫要怨他。”
武丁淡淡道:
“我知道。”
径自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渍走去军营,前去领罚了。姜焱紧随其后,走到伊荇身侧看了他一眼:
“伊兄放心,武丁不会怪你。”
伊荇感激地对他略施一礼,转过头去,看向剩余那三人,脸上的颜色沉了下来。
010草原牧歌
乌伦木草原之上,清晨的第一声号角吹起,声音悠远苍凉,健壮的阿伯甩动马鞭赶出成群的牛羊,结实的帐包中飘来香甜的奶香,伴着悠扬的牧羊女的歌声,草原儿女的一天缓缓开始了。
“驾”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彻草原,伴随着咯咯的清丽笑声。黑色的骏马扬起矫健的马蹄,奔驰在绿茵初冒的荒原上,蹄声铿锵,将身后的人远远甩在后面。
“嘿,阿大,你的棕草倒是快一些,这样它可配不上我的黑梭子。”
“哈,你的黑梭子是个出名的泼萨珠子,我现在倒是宁愿输了,也不愿意过会我这好马被她踢死。”
被唤作阿大少年大笑一声,飞舞起的发鞭掠过他狡黠的眼睛,一身半长不长的袄褂挂在身上,嘴上说着荤话,却是加快的挥动的马鞭,意欲追上少女。
“少耍贫嘴,追上了黑梭子就送你下马崽,否则你那棕草就是我的啦。”
少女咯咯的笑着,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长鞭,向着草原长啸一声,响彻天地。
傅大摇了摇头,对她这幅模样实在有些无可奈何,谁能想到,叱咤疆场的第一将军,私下里也不过一个爱玩爱闹的小姑娘罢了。只看着她跑的快乐,紧叫了一声:
“小心你的伤口,别跑太急。”
赶紧追了上去。
眼前赛马的两人不是别人,这驰骋在前的女孩,就是格拉莫河畔那场震惊草原的战争的胜利者第一将军玉隗,而这少年却是自小陪她长大的伙伴傅大。可以说是她的奴隶,但实际上却被她视为兄长。
玉隗是鬼都的公主,但不是一个尊贵的公主,她生母身份卑贱,出生又带有灾祸,于是自小便被送出鬼都,寄养在城外一家汉奴家中。傅大便是这家汉奴的儿子。
玉隗与他一起长大,他们一同吃一同睡许多年,要不是实在长得相差甚远,玉隗自小就以为他就是自己的亲哥哥。但尽管长得不同,傅大也确实将她当做亲妹妹,因为只有在他和阿妈面前,玉隗才会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玉隗转过头去,听到傅大的话,英气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放松了一些脚下的马镫,缓了一些速度。
她这般着急,也不过是着急与去见莫桑阿妈,但因此让傅大着急受伤,也就不值得了。
莫桑正在收拾刚刚晒好的草料,这些东西要从暖季就开始准备,以供寒季使用。她正看着捆绑后比她还要高的大包为难,便远远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喊她:
“莫桑阿妈。”
“阿玉?”
莫桑惊讶的抬起头,看到远处那奔驰而来的两个孩子,浑浊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丢下草篓迎了上去。
玉隗利落的从马背上跳下来,脸上挂着欢快的笑容,踩着鹿皮小靴飞奔到莫桑面前,一下子扑到了她怀里:
“莫桑阿妈,我想死你了!”
傅大紧随其后,有些气喘吁吁,跳下马来上前牵住黑梭子:
“莫桑阿妈,玉隗这丫头却是想死您了,我和她从都城到这里不过用了半个时辰。这丫头要跑疯了。”
“阿妈也想阿玉,但也不能跑那么快啊,你有伤在身,要是累着了可怎么好?”
莫桑激动的红了眼,抱着阿玉十分怜惜的摸摸她的头。
玉隗感受到她怀里的温暖,听到她的关心更是舒心,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此刻更是恨不得满心的感受这温馨,在她怀里舍不得起来:
“我心里想念阿妈,才会跑的快呢,黑梭子很稳,不会累着的。”
莫桑听她这般说,心中却陡然心疼起来,她听说了几日前她归都时的风光,但也听傅大说起她身上有伤,她是既骄傲又心疼,骄傲她的玉儿如今取得这样大的成就,心疼她一介女儿家却要做男儿的事。
011真的亲人
莫桑阿妈已无从分辨当初她告诉玉隗她的身世的选择对还是不对,如果她从不告诉她,她也就从不会起了要去找隗伯的心思,隗伯也许就再也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那么玉儿就永远是她的小姑娘玉儿。
但现在什么都晚了,玉儿有着非同一般的本事,她拦不住她,也不能拦她,毕竟她是公主啊,难道真的跟她在这草窝里做一辈子奴隶么。只是此时抱着她除了心疼就是心疼:
“走了那么久也不……来个信,受了重伤……也没有人照顾,你……阿妈帮不上什么忙,也能……”
“阿妈……”
玉隗又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心中却既温暖又苦涩。她怎能不知道阿妈到底哭的是什么,她是多么疼爱她,在别人眼里也许她还算强大而值得信赖,但在莫桑阿妈眼里,她永远都是让她挂心的小孩子。
“都是一些小伤。那些人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玉隗故作轻松的小小俏皮的在原地转了几圈表示自己的健康。莫桑看她精神的模样,转泪为笑,心中却也多是无奈。毕竟看到她现在是健康的,就是比什么都重要:
“恩,我阿玉长大了,现在都已经是第一将军了,阿妈真为你高兴。”
莫桑擦了擦眼泪,笑着摸着她的脸,全是欣慰,玉隗嘿嘿笑道:
“阿玉永远是阿妈的小玉儿,什么第一将军阿玉才不在乎。但是阿妈,玉儿在军营里待得可烦了,都想死你的糯米滋粑和桑葚酒了,既然你这么为我骄傲,是不是要好好奖励奖励我。”
莫桑笑了起来,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
“你这馋嘴的丫头,就光惦记着吃,让那些尊敬的百姓看到,怕是要笑话死了。”
玉隗吐吐舌头,却全是一副小女儿模样。
莫桑阿妈挽着她吩咐傅大:
“傅大,明天背些草料去吉桑大妈家换些猪肉来。家里剩的不多了,不够祭祀的,玉儿好容易回来了,一定要先好好祭祀天神。”
傅大早在将草料放上了马背笑道:
“阿妈也太偏心了,阿玉一回来你就要祭祀摆席,我上次也打仗受伤,怎么没见你这样上心。”
莫桑笑骂:
“你那叫打仗,就跟汗王出去溜达了一圈,还半路昏倒被人送了回来,阿妈都替你害臊。阿玉出征这么久才回来。”
傅大摇头晃脑啧啧道:
“反正你就是偏心,阿玉你看到了吧,阿妈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亲儿子,满心的都是你。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嫉妒你了。”
玉隗咯咯笑了起来,依偎着莫桑阿妈白了她一眼:
“少小心眼子,从小到大体力活还不是我做的多,替你打了这么多次架,现在让你跑个腿你就委屈了,少说废话,还不听阿妈的话好好干活。”
傅大面上摇头晃脑叹息:
“哎,反正我就是命苦。”
眼中却含着笑意将草料捆的结实。
夕阳西落,红霞遍天,莫桑阿妈骑上小马,哼唱起牧羊的歌谣,带着她两个心爱的孩子回家。傅大赶着拖草料的棕草,甩动马鞭随声附和。
玉隗坐在阿妈后面,依偎在她温暖的背上,听着两人的歌声,微微闭上了眼睛。这是难得的安宁日子,远离杀戮与争斗,再多的奔波与伤痛,都能在这歌声里消融,玉隗喜欢这样的日子,也珍惜着这样的日子,只因为在她心里,只有他们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012赫连小枫
太阳落尽的时候,母子三人终于回到了住处,玉隗在莫桑阿妈身后正在打盹。
傅大百无聊赖的赶着小马,走近他们居住的村落时,却被烤羊与奶酒的香气引得弓起了鼻子。
他看着远处那耀眼的火光,赶紧晃了晃在阿妈身后睡得正酣的玉隗:
“玉儿,快醒醒,我闻到烤羊和奶酒的香气了,村子里在开晚会。”
玉隗迷迷糊糊的醒来,看着远处的火光有些茫然。
莫桑阿妈转过头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
“一定是村民们知道你回来,所以特意准备的。”
玉隗坐直了身子看向那耀眼的火光,眼中含了笑意,正想说些什么,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姐,你回来了。”
随后便是一抹鲜艳的亮色映入了眼帘,傅大立刻眼睛一亮,松开手中的马绳迎了上去:
“金隗公主,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玉隗的睡意却没有了,微微皱眉看向她:
“你怎么会在这,谁让你来的?”
她与她这位名义上的妹妹可从来没什么感情。不但没有感情,还应有些过节,她无法忍受宫廷生活的来源,也有她的一份。
从当年她跑去猎园围截父汗车马,她一箭将她射翻开始,她们就从没有好好相处过,如今她离开宫廷长年待在军营,就更与她不相往来。她来,又干什么。
金隗眨眨自己的大眼睛,一副清纯无辜的表情,指了指身后。
一个男人从帐篷后面慢慢走了出来,他一身黑色的毛裘,同色的裘皮帽子上镶嵌着鹅蛋大的血红宝石,光亮的黑色皮靴踩在厚软的雪地上,发出沉脆的声音,走到前来。
却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傅大指着他抖道:
“你是……”
男人微微勾起薄唇,褐色的眸子带着几分狂放与邪魅,歪头看向他:
“傅大,连本公子都不认识了,看来当年那场架打的不够痛快,让你这么快就忘了本公子。”
若说方才只是惊讶,现在就是惊吓,傅大认出了这个声音,几乎是立刻跳了起来,叫道:
“赫连小枫,居然真的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当年明明是和他一样瘦弱的瘦皮猴,几年不见却变成了矫健的豹子。
赫连小枫对他耸耸肩,转头却看向那端坐马背的人儿,伸开胳膊大声道:
“阿玉,不给我拥抱么,我是因为你,才活着回来的。”
玉隗看着他邪肆的笑容,冷肃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化,却在一瞬化为一个大大的笑脸,翻身下马,一个箭步走上去,紧紧抱住了赫连枫: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死不了!”
赫连枫微微红了眼眶,感受怀里这瘦削却又如此坚毅的身躯,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我记着你的话,活着回来了,阿玉,我很想你。”
他声音低哑,呼出的热气喷在玉隗的耳根上,却让她有些异样,当年送他离开时还是个孩子,如今归来的却已是一个健壮的男人。
拍了拍他后背松开了这个怀抱,笑道:
“回来就好,几年不见,你已经长得这么壮了,总算没有白费大鬼师的一片苦心。可是你小子是怎么回事,现在居然连姐姐都不喊了,就算你比我高了,我可也还是你的阿姐。”
赫连连连点头,贪恋刚才的温度,却更贪恋眼前的笑脸:
“你是我阿姐,也是阿玉,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这一路都在听人说起你大战乌赫方的悍绩,心中装满了对你的崇拜和思念,阿姐,你是乌伦木草原的第一将军,也是我心中唯一的女神。”
他这话说的太过直白,让在场的几人都觉得露骨。玉隗低头看了看被他紧握的手,也终于觉出了尴尬。
金隗重重咳嗽了几声:
“枫哥哥,你今天不是来为姐姐庆祝的么,牧民们都等着她呢,我们不要在这里挨冻了吧。”
傅大也连声应是:
“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呢。”
莫桑阿妈笑道:
“是啊,村子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正好我把咱们埋的那几坛子好酒也都拿出来,一会儿祭祀天神。”
玉隗开怀道:
“那太好了,我与阿妈一起去,正好也将阿卓师傅请来,好久不见,我真是想念他。”
莫桑阿妈看了一眼赫连,摆了摆手:
“你们先去玩,我去就行。”
阿玉也没有办法,只好招呼他们:
“那好吧,阿妈记得一定把阿卓师傅请来。”
莫桑阿妈摆摆手,让她放心,玉隗才带着几人去赴宴。
莫桑阿妈看着几个孩子的背影,失笑摇摇头,调转小马,缓缓走进夜色。
013篝火晚宴
莫桑阿妈的小帐篷前已经不足以用热闹来形容了,除却周围的牧民们,阿玉少时的的玩伴们都出现在这里,她们有些已经嫁人了,却不知道赫连用了什么法子,将他们都请来了。
大家高兴的聚在一起,围着旺盛的篝火唱歌跳舞,看到阿玉出现,纷纷喝彩起来,将她拉入舞群,一起舞蹈。
玉隗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快了,不断的接受着热情的牧民们的敬酒,对他们热情的恭贺都一一受领。
今天她不是魁隗氏的公主,也不是乌伦木草原的第一将军,她只是一个还算不错能够衣锦回乡的喀落村的女儿,牧民们的恭贺,是对她最大祝福。直喝的脸庞微红,有些神志不清。
赫连小枫觉得差不多了,低声和傅大说了什么,傅大会意,笑着点了点头,跑进了帐篷里。
因为玉隗的到来而变得清净的金隗,有些无聊,看到赫连一直站在外场便离开舞群跑到他的身边:
“傅大干什么去了,你们刚才商量了什么坏主意呢。”
赫连抱着手臂,褐色的眸子有点狡黠道:
“没什么,增添点乐趣而已。”
金隗撇撇嘴,最是看不惯他这幅故作神秘的样子,要不是母亲让她陪他,她才懒得跟他一起来这里。要知道,她对玉隗可很少有好脸色。
舞场中的音乐换了羌笛的曲子,这曲子悠扬婉转,不同方才的热烈活泼却让人觉得有不一样的味道。
围着篝火舞蹈的小姐妹们动作也舒缓起来,将玉隗团团围住,推到了舞台的中央。
傅大这时缓步走上台来,手中捧着一个金色的腰带来到她的面前,笑得灿烂:
“阿玉,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这是牧民们一起出钱为你打造的腰带,带上它,为我开舞吧。”
“我不太会跳舞,你们知道的,跟着你们还行,自己可不行。”
玉隗赶紧摆手拒绝,小姐妹们却纷纷摇头,笑道:
“不用特别会跳,阿玉是我们女孩子的骄傲,今儿这舞必须你来开。而且……”
小姐妹们笑的暧昧看向周围的男孩儿们道:
“咱们喀落村仰慕你的儿郎们都在这里咯,你好容易回来,不给他们一次机会么。”
玉隗有些微醺,却还没完全醉,她看着那腰带,却终于知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是要让她斗舞。
斗舞是草原上男女们互相交流爱意的一种方式,人们通过手拉着手,脚碰着脚,互相找到对方的节奏,最终找到节奏的人会跳到最后,表示他们互相满意。
不在节奏的人会因为错步被对方推开,表示这场舞让他不满意,这种直接通过身体节奏来择偶的方式,从北玄大帝那会儿延续至今,是草原儿女们共同认同被天神祝福的一种仪式。她虽没有参与过,却也见过,更是不敢接受:
“不要闹我,我不行的。”
“谁说不行,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姐妹们转身拿过傅大的腰带就给她系在了腰上,转头对着那些跃跃欲试的小伙子们笑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是仰慕我们阿玉的风采么,还不快动起来!”
便被推搡着上了舞台,速度之快让玉隗猝不及防。
小伙子们笑呵呵的脱掉半个袖子,便一个个上前来将她围了起来,十分不吝的战士自己雄壮的身材。
玉隗站在中间,饶是成天混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也被弄得有些昏昏然。
她在军营中不是没有受到过军士们的示爱,但如今天一般,被这么多小伙子同时斗舞示爱,却还是第一次。
但她素来好强,被推到这种地步也不能再退,虽有些害羞,却也不得不迎战,僵硬的抬起手来,开始了舞蹈。
人群之中瞬时爆发一片掌声,人们为她的勇气鼓掌,也为那些小伙子们加油。
坐下的赫连抱着手臂,兴致盎然的看着被人群围着的玉隗无措模样,觉得十分好玩。
金隗甩了甩手上的马鞭,嘲笑他:
“你倒还坐得住,不怕她的金腰带被人抢走么。”
赫连随手拿起座边一壶酒,仰头灌下,灼灼的盯着台上女子,定定道:
“这些人可不是她的对手,我要等她彻底适应这个舞台。”
金隗嗤笑一声,对他那遮遮掩掩的小心思不以为然,夺过他的酒壶狠狠喝了一口。
最讨厌他对玉隗那副全然信任的样子,暮的起身,转身走了。
014斗舞比赛
赫连却没空理会她,只看着场上的玉隗,应声喝彩。
听到了人群中的喝彩,玉隗也更加有了底气,她虽然很少舞蹈,但也看过不少,而且身手绝对一流,舞在小伙子们的之间,学着身边人的动作,不一会儿便游刃有余。
她的舞姿丝毫不比男子逊色,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量与韧性,比起一般姑娘的柔美婀娜,更有一番风味,就算没有穿着舞裙,却比穿着舞裙更加凌然利落,在快速旋转产生重叠影身的美感,甚至引得姑娘们都尖叫连连。
小伙子们被她的舞姿带动,也不再矜持,他们的目标是她身上的金腰带,保持着风度的时候纷纷都贴近她的身体,意欲伸手握住她的腰肢,获得战利品。
他们不一定要得到玉隗的垂青,却都不肯输给一个女孩子,哪怕这个女孩子是被称为第一将军的公主。
于是许多人拿出了自己的绝活,旋转腾跃,灌溉着力量的动作,充满火热的挑逗。
但玉隗却不能让他们那么快得逞,被众人鼓动起来,又醉意渐升,她也不由来了兴致,索性将舞蹈和武艺结合,用了一套步法身形巧妙的避开所有人各处的触碰,将那些想要靠近她的男人们推了开了。
她醉的有些过头,却舞得开心,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败下阵来笑得张狂:
“你们都太弱了,难道没有更强的么,今晚谁能接我三招也算过关。”
小伙子们面面相觑,互相看看却谁都不敢再上台。
赫连小枫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拍拍身上的草渍,站起身来大声道:
“我来。”
一跃跳进了舞台。
玉隗歪着头看他,醉眼朦胧,却笑得酣然:
“你这小子,也敢来挑战我么?”
赫连小枫微微勾唇,褐色的眸子发出灼灼的光芒,邪邪笑道:
“我不想挑战你,而是想征服你!”
摘掉头上的帽子,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满头的棕色卷发披散在坚实的肩膀上,充满性感的挑逗。
玉隗看着他健美的身形和强壮的肌肉,舔舔嘴唇,微蓝的眸子散发危险的光芒,不会认输是她的本性,这样的挑衅怎能不应,想要征服她?她倒看看他能有什么样的本事。
低笑一声,身形便如闪电般向他跃去,赫连小枫知道她真的醉了,却也真的认真了。身形快速一闪,躲过了她的攻击。
玉隗却不会让他这般容易躲过,一个快步,从他的身后绕过,随后使出一个小擒拿想要将她推下台去。
他轻笑一声,却不避反近,在玉隗抓住他想要推开的时候,突然一个转身,与玉隗迎面而对,暮的握住了玉隗的腰肢,让玉隗落入了他的怀抱。
“好身手。”
玉隗轻笑一声,手指轻点他的胸膛低低开口,男子得意一笑,俊朗的面孔是十足的邪魅:
“比你好一点。”
暮的用力将她拉起,抱着她快速旋转一圈。
玉隗咯咯笑着,已是昏然的脑中已忘记他的身份,只觉得此时自己已被完全挑起了斗志:
“可惜,我还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伸手对他胸膛一拍,脚尖暮的一点地,却是在男子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他的身前。
赫连小枫褐色的眼睛闪闪发亮,看着她因为微醺之时展现的不一样的魅惑笑容,眼神更加热烈,能如此猖狂的可爱的女人怕是只有面前的这一个,她是如此的凌厉,凌厉而耀眼,让他欲罢不能,满怀征服的**。
玉隗不理会他越发危险的目光,只随着越激烈的鼓声更加快速的旋转,这段舞即将进入最后的一段,讲述着神女与勇士即将分离的故事,激烈的感情在无尽的挣扎之中发出最后的嘶吼,快速的鼓声似乎那分离的人狂放的心跳,诉说着那绝望的不甘。
玉隗的这一段舞得非常精彩,她带有祭祀味道的舞步充满神秘与悠远的意味,与男人交缠分离的每一个眼神都充满魅惑,赫连小枫紧紧跟在她的节奏,却无法触碰她的衣角,只能在与她若近若远的距离中更加的心痒难耐。
他紧盯着他的女神,在她野性的眼神中找到了她的弱点,终于意识到,要想征服她的心只能先匍匐在她的脚下。
于是轻笑一声,屈膝跪在了地上,伸出自己请求的双手。
“我尊贵的公主,我认输了,但请允许我得到与你共舞的资格。”
玉隗缓缓停下了舞步,歪着头看着他笑得俏然:
“你这么快认输,可就没有意思了。”
赫连小枫却丝毫不觉得扭捏,仰头看着她微微勾唇:
“我愿意输在你的舞姿之下,却一定要征服你的心。”
玉隗轻轻一笑,看着眼前的少年,已然忘记自己的身份,将他伸出的手当做臣服的礼仪。已没有足够的清醒去分辨背后的含义。只随着自己的心意,伸手握住了他。
赫连小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心,突然仰天长啸一声,飞快的起身将她狠狠抱住。
跃上台上,快乐的旋转。
玉隗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心跳如鼓,仰头看满天繁星,心中也似有万千烟火,璀璨绽放,露出真心笑意。
015提亲队伍
殷都城外,暮霭沉沉,晨曦未露之时,即将赶赴鬼方的提亲队伍已整装待发。
这支队伍由千骑精锐,身披红袍,领百余辆车乘,刀戈整齐,与其说是提亲队伍,更像是征讨之军。
武丁一身戎装,却似乎并不在意这庄重场合,一脸疲惫困乏哈欠连连,跪在地上静听那祭祀官的祝词,只他身侧的姜焱,不得不时时提携住他,以防他出丑。
好容易熬完祝词念完,帝乙已携内宫女眷,上前与爱子送行。
帝乙待子素来严肃,此时也并无其他颜色,只沉声叮嘱:
“此去提亲,关乎社稷,你虽素来不争气,却也总算能为大商做些事情。一路切莫胡闹,且听从大马亚安排。”
武丁惫懒点点头,表示明白。
帝乙见他如此,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且有些生气,正要训斥,被身后戎姬打断:
“孩子都要走了,陛下可不必再这般严厉,此去千里,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携起武丁之手,将一串紫珠缠到他腕上,温言叮嘱:
“伯母知晓,此次你是替了成甲的,他年龄比你大,按理该是他去,奈何那孩子不争气……今次你替了他,早日接了娇妻,回来后伯母亲自为你主婚。”
武丁看了一眼她身后成甲,嘻嘻笑道:
“伯母太客气,孩儿是去娶媳妇,不是去上战场,这是好差事,我巴不得呢。”
韩姬偷偷抹了抹眼角,才上前来:
“皇嫂莫要自责,成甲身子羸弱,这孩子却自小似个猴子一般,不过去几个月,受不了什么罪的。”
戎姬点点头,看着武丁眼眶发红,又转头看向他身后姜焱道:
“焱儿,你替姑姑好生照顾武丁。”
姜焱敛下眉目应声:
“姑母放心。”
太子子昊倒满酒樽,上前敬给两人:
“此去数月,路途遥远,我敬弟弟一杯,愿你早日完成使命,为我大商安抚边境。”
武丁哈哈笑道:
“大哥放心,定不辱使命”。
接过兄长酒樽,一饮而尽。
子昊点点头,拍了拍自己兄弟臂膀,转眼又看向姜焱,眼中比之从前厌恶缓和许多,将酒樽也递给他,只低声道:
“本殿知你一直都有归国心愿,此去你务必保武丁周全,待他安全归来,本殿可成全你。”
姜焱猛地抬头,深蓝色眼眸直直看向子昊,对他的话露出紧张神色。
子昊微微勾唇,将手中的酒先饮下。姜焱微微敛下眸子,也一饮而尽。
赢中越跪接虎符后,告别众人,带军出发。
武丁坐在马上,转头看暮霭之中恍惚人群母亲与兄长,心中莫名有些酸涩,他只当自己年少从未离家,到底软弱。却不知此行一去,竟是与他们最后一面……
姜焱见他如此,想到临行之前受到的嘱托,眼神有些复杂,武丁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惆怅的离家心思便被他牵引了,关怀问道:
“阿焱,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姜焱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面上却挂上了温和笑意道:
“没什么,只不过此次出行,竟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踏出殷都,所以略有感慨罢了。”
武丁知道他是因为在殷都做人质多年,从不获自由才有此感慨。
虽是大母的外甥,能保证衣食无忧,但到底不得自由,尤其还整日受到成甲那群王族子弟的羞辱欺负,是哪个男人也都不能忍的。但阿焱却整整忍了十年,哪怕后来结识了他这个好兄弟,也难见他真的开心。
这次出门,他也是好容易才求得皇兄让他随行,就是希望能让他稍疏心绪,不要总是耿耿于怀自己人质的身份。在他心里,只要姜焱不再总想着回去,留在殷都又有什么不可以,他照样可以做官,可以娶妻生子,可以功成名就。便笑道:
“你放心,等这次回来,我便要入军营了。到时也一并求父皇让你去,你就不用天天闷在皇宫了。”
军营?帝乙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异族人入自己的军营,尤其武丁将入的定是王军,他一个人质便是入营也是奴营。但那样的羞辱,他怎么会忍受,哪怕不能归国,他也决不能拿着刀戈去和自己的同胞作战。
况且他那被亲人抛弃,在异乡受辱的遗恨,归得故土的苦念是他积攒了十年的怨气,他只有回到狄戎,才有机会消解。
姜焱心中冷漠的想,但看着心思简单的武丁,并不愿意与他说这些,只道:
“这些事以后再说,此去路途遥远,为保安全。在到达鬼方之前,莫忘记你我还需调换身份掩人耳目。”
作为武丁路上的替身,是太子同意他跟随的原因,否则依照太子对他不喜的程度,是不会同意的。他虽素来对武丁严厉,但其实最疼爱的,也正是这个弟弟。所以为他配备的都是最强悍的队伍。
武丁撇撇嘴,对这样的安排不置可否,懒懒道:
“那都是为了让皇兄放心才答应的,你不必放在心上,再说你身手还不如我,若是遇到危险,也是我保护你。有什么分别。”
姜焱摇摇头,对他这幅幼稚心态有些无奈,却态度强硬道:
“既然如此,我替你也未尝不可,总归你也不会丢下我独面危险。但这是我答应了太子的事,你又何必让我失信。”
武丁想想,觉得也是,皇兄素来不太喜欢阿焱,这次护送他算是一次立功的机会,等回来便可以缓和两人关系。便点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