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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北宋大丈夫txt下载     北宋大丈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77章 上吊了(为书友‘白一多’贺,加更)

    杨坚高呼救命,赵曙不满的道:“怎么,在汴梁为官让你如此畏惧?”

    “不。”杨坚怎么敢承认,他低头道:“臣所犯之错不小,怎敢厚颜留在京城。”

    赵曙微微一笑,沈安出班道:“陛下,杨御史虽然犯错,不过臣知他出于一片公心……这等人大宋多吗?”

    他神色肃然的道:“不多!为了公心去弹劾宰辅,这样的人,他得有什么精神?大无畏的精神。这样的人,若是责罚了他,以后谁还敢弹劾宰辅?宰辅们犯了错谁还敢去指责?长此以往,权臣自然就出现了。这样的臣子多吗?不,太少了,所以不可遗于地方,当留在汴梁,时刻监督朝堂。”

    沈安一番话说的很是大公无私,正义凛然。

    韩琦不禁微微点头,然后瞪了他一眼。

    你要弄杨坚没问题,可把宰辅提溜出来干啥?

    还什么权臣,你这是在说老夫吗?

    可赵曙却觉得这话正合适,就说道:“如此……杨坚就留下吧,下不为例。”

    呃!

    “陛下!”

    杨坚绝望的道:“陛下,包相定然怒不可遏,臣留在汴梁,这不是让他老人家恼火吗?”

    “咳咳!”

    沈安说道:“你小看了包相的胸襟,包相他老人家胸襟宽阔,你这等小事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中,你只管好生做事,好生为官,这才是对他最大的安慰。”

    呃!

    包拯的胸襟!

    来,咱们说个笑话,包拯的胸襟宽阔……

    韩琦的嘴角抽搐,欧阳修想起和包拯的恩怨,不禁想哭。

    而赵曙觉得老包还行,至少没用口水给自己洗脸。

    “散了吧。”

    赵曙心满意足的准备回去给妻子说说今日的事,韩琦嘀咕着包拯在家歇息了几日,偷懒成功,咱们还得继续干活,真是不公平什么的。

    沈安走到杨坚的身边,杨坚退后一步,惊惶的道:“你想做什么?”

    沈安微笑道:“杨御史想多了,咱们同朝为官,沈某能做什么。”

    杨坚强笑了一下。

    那边的赵曙出去了,司马光等人看到沈安笑吟吟的和杨坚说话,不禁都有些感慨。

    这个小子竟然修炼成了笑面虎吗?

    可笑面虎好啊!

    他至少不会当众动手。

    杨坚也是这般想的。

    “包公这几日在家很是憋屈,沈某的妹妹提及你也有些害怕,你说怎么办?”

    沈安依旧是笑吟吟的,可杨坚却觉得一股子寒凉从脊椎那里升起来,让他遍体生寒。

    他脸颊颤抖,“你……你……”

    沈安猛地挥手。

    啪!

    众人正在出去,听到这个清脆的声音后纷纷回身,然后就看到杨坚捂着脸,沈安还是笑吟吟的。

    “怎么了?”

    韩琦明知故问。

    殿内的内侍们面面相觑,有人说道:“殿内动手……不妥吧。”

    谁敢在这里动手?

    不对,有人敢动手。

    老包一笏板打晕过人,沈安当朝追打官员。

    这便是这对‘父子’开的头,如今沈安再度出手,这是把朝堂当做什么了?

    有人眼珠子一转,就悄然去告状。

    而沈安却很无辜的道:“某只是手滑了,杨御史,没受伤吧?”

    杨坚吸吸鼻子,觉得右边的大槽牙有些松动了。他摇摇头,表示无事。

    众人都为之叹息,知道沈安这是要新仇旧恨一起报复回来。

    啪!

    就在他们刚想回头时,沈安再度出手。

    杨坚的鼻子一热,鼻血流淌下来。

    “手又滑了。”

    沈安大笑着出去,杨坚留在后面呆滞的看着他的背影。

    内侍们开始洒扫了。

    一个内侍走过来,低声道:“杨御史,赶紧去求助吧。”

    司马光他们也挺厉害的,你去找他们帮忙啊!

    杨坚心中一动,急匆匆的出了大殿。

    他甚至都没擦鼻血,就是想让众人看到沈安的暴戾。

    某委屈啊!

    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让人去拿果果的狠辣。

    他出了大殿,就见一个内侍捂着乌青眼、夹着扫帚回来,一脸的悻悻然。

    等见到他后,那内侍的眼中多了恼火。

    杨坚下了台阶,就听到后面有人呸了一口。

    “害的某被陈都知打了一顿,呸!”

    这内侍去寻赵曙告状,却被陈忠珩撞上了,赵曙没搭理他也就罢了,回过身就被陈忠珩爆捶了一顿。

    杨坚急匆匆的去寻司马光,一见面就是老规矩,下跪嚎哭。

    “哎!”

    看着哭的鼻涕口水一脸,外加血迹斑斑的杨坚,司马光叹道:“罢了,老夫会看着你,去吧。”

    杨坚大喜,指天誓日的说要和新政不共戴天。

    而在宫中,曹太后正在听八卦。

    “……那王翔的娘子和曹家隔着老远,八辈子的远亲,可依旧被那杨坚给拉扯在了一起。”

    任守忠一脸谄媚。

    曹太后在练刀。

    刀光闪烁,让人不禁想往后退。

    可不能退啊!

    一退回头得挨骂,说你胆小如鼠,也配在这里做事?

    一句话,跟着曹御姐的人你首先得有胆略,没胆略的就等着挨抽吧。

    刀光越发的盛了。

    任守忠心惊肉跳的,那边的女官夏爽皱眉道:“娘娘,这是存心恶心人呢!”

    刀光一收,长刀一扔,曹御姐站在那里,英姿飒爽。

    长刀是冲着任守忠扔来的,他很是熟练的接住了长刀,然后要来抹布擦拭。

    保养长刀也是一门艺术啊!

    只是某是都知,怎么就来干这个小兵的活计呢?

    曹太后负手走过来,浓眉微挑,说道:“这是想借着机会打击新政罢了。只是他们千不该万……就不该把大郎给拉进来,如此……”

    有人送了茶水过来,她接过了,微微昂首,淡淡的道:“反对新政的头目是谁?”

    呃!

    任守忠好心好意的道:“娘娘,那不能称为头目,那……”

    咻!

    啪!

    任守忠捂着额头,粉碎的茶杯溅的到处都是。

    关键是茶水有些烫啊!烫的他的鼻子通红,看着和酒糟鼻差不多。

    为啥又砸某呢?

    任守忠欲哭无泪。

    “那些人不是头目是什么?”曹太后冷冷的道:“从庆历年间他们就在逼迫君王,这样的也叫做臣子?是逆贼!逆贼的头子不叫做头目,那要叫做什么?”

    呃!

    任守忠赶紧请罪。

    夏爽皱皱鼻翼,觉得任守忠挨打真是太大快人心了。

    “娘娘,沈安促狭,奏请官家强留了杨坚在京城呢!”

    “这是要弄他。”曹太后欣赏的道:“做人就得如此,快意恩仇,别人捅你一刀,你就得插他一剑。”

    “去,传老身的话,就说老身听闻司马光德高望重,本朝的宰辅之位唾手可得。”

    这话啥意思?

    夏爽不解。

    但当这个话传出去后,下午司马光的请罪奏疏就进宫了。

    曹御姐说你司马光宰辅之位唾手可得,为啥?

    因为你结党营私啊!

    看看吧,那个杨坚是不是你的人?这等人竟然敢拿老娘的娘家当炮灰,你司马光的胆子大的没边了啊!

    司马光敢得罪赵曙,但却不敢得罪这位传闻刀法了得的太后娘娘,于是请罪之后,就闭门谢客,说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几日。

    这是撇清。

    杨坚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去找了吕诲。

    可吕诲此刻也不敢搭手了,只是冷漠以对。

    一时间太后娘娘威武的呼声甚嚣尘上。

    ……

    沈安安坐书房,下面站着闻小种和黄春,边上坐着王雱。

    “那杨坚为官多年,若说他清廉如水,某定然是不信的。他在地方为官数年,家中的日子过得颇为宽裕,这不正常。”

    王雱淡淡的道:“某以为此人定然涉及了贪腐,只需去他任职过的地方查探,定然能找到他的把柄,然后丢出去,让他跪地乞怜,最后收为己用。”

    把对手变成自己人,这个成就感会爆棚。

    “你这个有些枭雄的模样了啊!”

    沈安没好气的道:“新政新政,要的是新,杨坚这等人无耻,也配和某站在一起?”

    王雱赞道:“安北兄高见。”

    这般正义凛然,人品果然不错啊!

    “那就去查吧,查到了收拾他。”

    “早就已经查了。”

    沈安拿出一本册子来,“上面都是他干的好事,可惜娘娘出手,让司马光和吕诲做了缩头乌龟,否则某此次是准备把他们二人一起拉进来。可惜了。”

    王雱接过册子看了一下,赞道:“很翔实,杨坚完蛋了。”

    ……

    杨坚也知道自己完蛋了,就算是沈安不出手,曹佾也不会放过他。

    “某要让他身败名裂!”

    曹佾归来后得了假期,那些纨绔纷纷请客。在一次纨绔的聚会上,他叫嚣着要给杨坚好看。

    司马光等人缩了,曹佾的叫嚣显得格外的有力。

    杨坚慌得一批,可却没办法摆脱困境,最后他想到了一招,就是上书承认自己弹劾包拯存了私心,想打击新政。

    官家是赞同新政的,某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定然会怒不可遏,把某发配去地方吧。

    他此刻只想去地方躲过沈安的报复,可沈安的报复来的又快又急。

    御史台里,杨坚的值房总是关着。

    直至一个亲事官出现在值房外,用那打雷般的嗓门喊道:“杨坚,沈安弹劾你贪腐……跟某走一趟吧!”

    里面传来了一声悲号,接着杨坚说道:“某知道了,且等等。”

    这是最后的尊严,亲事官还是要给的。

    稍后里面传来了噗通一声,亲事官觉得不对,就踢开了房门。

    值房里,房梁上悬着一条绳子,下面吊着个杨坚在晃荡……

    “杨坚自尽了……”

    ……

    感谢书友‘白一多’的盟主打赏!

    第五更送上,晚安!

第1378章 可是兄弟?小看了天下英雄

    杨坚竟然选择了上吊自尽,也不愿意去直面沈安的弹劾。

    这说明他的问题很严重。

    但很遗憾的是,那位来通知他的亲事官武艺不错,只是腾空一跃,就把他救了下来。

    “贪腐……三千五百贯。”

    “这里还有五百余贯。”

    “还有这里……”

    沈安就像是算账般的,把杨坚贪腐的证据一点点拿出来,还没汇总,杨坚就趴在那里,丑态百出。

    “陛下饶命……”

    这个够不上弄死他,但发配是在所难免了。

    赵曙冷冷的道:“拉下去!”

    竟然不处置某吗?

    杨坚喜出望外,狂呼道:“陛下仁慈,陛下万岁……”

    这个官家真心的不错啊!

    众人看着御座上的赵曙,此刻恰好外面的光照进来,折射后,让赵曙的身上看着多了一层光晕,就像是菩萨。

    这便是先帝的模样啊!

    群臣不禁赞颂不已。

    “陛下仁慈。”

    “陛下厚恩。”

    赵曙淡淡的道:“朕要慢慢的想一想,该发配到何处去。”

    呯!

    杨坚瞬间扑倒。

    能让官家仔细考虑你的流放地,你这辈子就别再想回来了。

    这是个小心眼的帝王。

    有人还想进谏,好歹为杨坚弄个体面的下场,外面来人禀告道:“陛下,娘娘说听闻杨坚颇有贤名,想来是个大才。”

    得!

    这是被太后娘娘惦记上了。

    那进谏的人讪讪的退了回去。

    为杨坚这么一个炮灰去得罪太后娘娘,这个不大划算啊!

    那内侍说道:“娘娘身边的女官有话说。”

    赵曙无奈的道:“让她进来。”

    夏爽走了进来,作为太后的代表,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分量,所以很是肃然。

    “陛下,娘娘说曹家本是老实度日,可总有宵小觊觎挑衅,这等宵小无耻,娘娘……”

    她看了赵曙一眼,微微昂首,“娘娘在磨刀!”

    瞬间殿内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

    “拉走!”

    赵曙厌恶的摆摆手,杨坚竟然不敢再叫喊,乖乖的跟了出去。

    夏爽告退,看着群臣肃然的模样,不禁暗自敬佩。

    娘娘威武!

    事情就这么定了,杨坚凄凄惨惨的被押解回家,赵曙在地图上寻摸发配他的地方。

    日子就是这么的充实,且朴实无华。

    就在赵曙决定了杨坚发配的地方时,沈安也出了汴梁城。

    长亭外,古道边,一群妹纸想上天。

    琴声悠悠,歌声悠悠……

    几个文人在送别朋友,边上有一群妹纸在歌舞为乐。

    在这个寒冷的早上,送别必须要喝烈酒,否则鼻涕都要出来了,太难看。

    那边在饮酒作诗,一身便衣的沈安出现了。

    路边站着一个男子,他牵着一头驴。

    沈安下马,近前说道:“此去做了富家翁,记得修桥补路。”

    男子拱手,“多谢沈郡公。您只是让小人把包公当年庇护了王翔之事卖给了杨坚,不值当给那么多钱吧,小人有些惶恐。”

    他已经知道了沈安用这件事把杨坚干掉的消息,而反对派的一干大佬为此灰头土脸,据闻司马光在家连心爱的肥肉都不吃了。

    “某有钱!”

    沈安一句话就解释了自己的大方。

    男子拱手道:“当时小人把消息卖给杨坚时,他看着分外的得意,大抵是觉着能让包相下台。可他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您的谋划,一下就心甘情愿的跳进了坑里,真是活该啊!”

    这男子原先在三司是个小吏,沈安早就知道了王翔的事儿,却通过他来把消息卖给杨坚。

    杨坚得了消息后,略一查证就得意洋洋的去弹劾包拯,却不知道沈安黄雀在后。

    男子临走前问道:“沈郡公,您是想弄杨坚还是吕诲他们?”

    他得了沈安的馈赠,自然不需要再去做什么小吏。如今他顺利的离开了三司,准备回老家去做富家翁了。

    这人一丢开官场的利害关系,马上就变得洒脱起来。

    沈安摇摇头,“谁都不弄。”

    他怎么会不弄,只是司马光和吕诲被曹太后吓住了,让他的计划落空,否则这次他才是真正的搂草打兔子。

    回到家后,杨家那边开席,庆贺杨继年康复,请了那几位御医,沈安作为女婿当然要去作陪。

    席间杨继年颇为感慨,大抵是觉得人生苦短。

    沈安劝了几句,一个御医说道:“官家说是要换知制诰呢!”

    “知制诰?”

    沈安记在了心里,回到家后,就叫人找来了王雱。

    “官家想换知制诰。”

    王雱淡定的道:“家父说了,此事官家已经和他说过了,就是他。”

    啧!老王还是深得赵曙的信任啊!

    知制诰就是帝王的贴心人,待一段时日后,升官就指日可待了。

    老王大有前途啊!

    不过王雱看着有些郁郁。

    “这是被娘子打了?”

    左珍压根就没有那种温婉的气息,全是民间女子的做派,而且做事风风火火的,和王雱的性子截然不同,据闻王雱连动手都打不过左珍,让沈安不禁捧腹大笑。

    “没有的事。”

    王雱有些不自然。

    昨日夫妻那个啥的时候,他不小心又挨了左珍一下,幸好只是小腹,若是被打个乌青眼,不知道怎么出来见人。

    哎!

    娘子什么都好,就是经常会失手。

    他沉声道:“官家有意让家父重新担任知制诰,这是信重,可也是无奈的安排。”

    沈安点头,“目前京城尚无官职出缺,你爹爹没法升官。”

    官场就是这样,你的本事再大,可也得按部就班的上去。若是没有空缺,除非你大材斑斑到帝王宰辅都为之动容的地步,否则还是先蹲着吧。

    王雱笑了笑,“那日某和杨知府说话,请他压下吕诲那边查王翔户头之事,他很爽快的答应了,那是个极为豁达之人,他还说了件事。”

    王雱的眼中多了些亮色,“他说自己年迈体弱,已经向官家上了奏疏,请求致仕。”

    “你要为你爹爹谋求知开封府的职位?”

    沈安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够猛啊!

    王雱笑了笑,“总得试试,不是吗?”

    他的眼中有厉色,沈安知道,这货不是试试,而是要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的王雱会是怎样的?

    沈安从未见过,但倍感期待。

    “别弄太激烈的手段。”

    沈安暂时不准备插手,看王雱操作。

    王雱微笑道:“你放心。”

    哥就是没法放心啊!

    想到王雱的性子,沈安就觉得这事儿真的够呛。

    随后他就去找到了赵顼。

    宫中在准备他的亲事,赵顼看着很是淡定。

    只是沈安看到他画的画时,不禁问道:“你这画的是鸭子?”

    赵顼一怔,随口道:“是斑鸠。”

    沈安不禁就笑了,“你自己看看。”

    画纸上,那东西看着哪里是斑鸠,分明是痴肥的鸭子。

    “那个……见过向氏没有?”沈安挑眉,坏笑着问道。

    “没见过。”赵顼显然觉得有些憋屈,“当年你还能见了杨卓雪,我为何不能?”

    “这个啊……某觉着是官家和圣人担心你犯抽抽了,到时候说向氏不好。”

    赵顼无奈的道:“好不好都定下来了,难道我还能逆转不成?”

    沈安觉得这娃真可怜,“那要不某去帮你问问官家?”

    赵顼摇头,“官家不管这事。”

    啧啧!

    这后宫之中,官家也难免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啊!

    “就是我娘在管。”赵顼有些意动的道:“后日我娘要邀了向氏进宫,要不……”

    “我家娘子你别想了,丈人那边才将好,丈母又累倒了,她这几日忙着呢!哎!”

    一想起带孩子的经历,沈安就觉得孩子真是自己前世的债务。

    痛苦不堪啊!

    “那果果呢?”

    赵顼哀求道:“可是兄弟?”

    看来他是真想了解一下未来妻子的模样和秉性吧!

    沈安矜持的道:“这事儿……真是麻烦啊!果果你知道的,没好处怎么能让她干活?”

    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搓动了几下。

    这贪婪的模样气坏了赵顼,他没好气的道:“某刚得了一幅好字,就送给果果当字帖,不过你可不许再私吞了。”

    “好说好说,你安排吧,后日果果进宫。”

    沈安一脸正气的道:“你放心,保证给你打探清楚了。”

    这货拿了一幅字,得意的回家,然后找到果果。

    果果正在写信。

    沈安想看,就像是一个父亲想知道女儿的交往一样,但却忍住了。

    等果果写完信,抬头对赵五五说道:“送给王家。”

    王定儿?

    沈安心中一松,然后进去说道:“那个果果啊!后日宫中开宴席,有好些好吃的。”

    果果一喜,“真的吗?”

    孩子哪有不喜欢美食的?

    哈哈哈哈!

    沈安心中一喜,觉得自己的谋划果真是天衣无缝。

    “放心,保证全是美食。”沈安柔声道:“不过你记得帮你仲鍼哥哥去打探消息。”

    “打探?好啊好啊!”小孩子最喜欢掺和大人的事了。你把她当做是大人,保证她会欢喜。

    一边骗了好基友,一边哄了妹妹进宫去干苦力,沈安觉得这世间果真再无人能和自己相抗衡了。

    独孤求败,不亦悲乎!

    稍晚他站在政事堂的值房外面唏嘘着。

    包拯才将叫人来招他,说是有事。

    老包才将回了政事堂,此时气势正盛,让某来做什么?

    沈安不解,等进去后,就见韩琦等人竟然没在,心中马上警钟长鸣。

    老韩他们这次被他也摆了一道,准备了许多手段准备和司马光他们火并,谁知道这是他挖的坑,一刀把杨坚斩落马下,老韩他们白准备了。

    这个……

    “包公,您找某有事?”沈安谄媚的给包拯倒茶。

    包拯干咳一声,说道:“杨坚的消息是三司小吏周活卖给他的,三百贯,这是杨坚刚说出来的话。”

    杨坚现在应当是崩溃了,所以才敢把这事儿说出来。

    不过说出来之后,他的后半生就没啥指望了,就等着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度过吧。

    沈安干笑道;“竟然花钱买消息,果然是衣冠禽兽!”

    “是啊!”

    包拯笑了笑,“那杨坚买了消息马上就弹劾老夫,闻小种几乎是同时去了应天府找王翔。这个太快了些。”

    “某眼疾手快。”沈安觉得事情不大妙。

    “是吗?”包拯抚须看了他一眼,眼神慈祥,却带着无奈,“那小吏周活卖了消息没两天就辞了职,在杨坚倒霉后就悄然归乡。随后杨坚才吐实,说是从周活那买的消息。可周活卖消息,竟然把那三百贯钱都留在了三司……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啊……”沈安哆嗦了一下,“有些奇怪,不过天下怪人多,包公您别奇怪。”

    沈安这次算是一箭双雕,包拯庇护王翔这事儿若是此时不引爆,以后难免会被对手利用上,到时候给他们从容布局的机会,包拯怕是难逃一劫。

    而顺带把杨坚干掉,这是第二个目的。

    这一箭双雕很完美,可就是太完美了,才被宰辅们猜了出来。

    “呯!”

    “哎呀!”

    包拯飞起一巴掌,把沈安打的抱头鼠窜。

    “你以为宰辅都是蠢货吗?大家事后一推算,就算出你在捣鬼。”

    包拯怒不可遏。此刻他抽沈安一顿,宰辅们对此事也就一笑了之,算是皆大欢喜,沈安也少了后患。

    沈安转身就跑。

    政事堂的人夹道欢送,欢喜的和过年似的。

    夹道欢送的人群中有韩琦,有曾公亮,有欧阳修……

    “该!”

    “这厮就是祸害,用力抽他!”

    “哎哎哎!又抽中了一下!”

    “哈哈哈哈!”

    两人一追一逃,政事堂里笑声不断。

    随后消息连御史台都知道了,吕诲坐在值房里,觉得咽喉里有东西在涌动。

    他强行吞咽了下去,面色惨白,喃喃道:“竟然是沈安弄的鬼吗?是了,司马光说此事有蹊跷,太过完美,像是有人在布局,果然啊!”

    ……

    第一更送上。今天有盟主‘俱怀逸兴、壮思飞’的加更,安排在晚上。

第1379章 沈名医说要多吃肉

    向氏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子妻。

    真的,她从未想过,所以那一日被人挑三拣四的问话之后,她觉得事情不大对。

    随后家人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我的儿,你的福气来了。”

    母亲很是欢喜的说道:“官家和圣人选了你。”

    “选了我?”

    向氏茫然,还有些忐忑。

    随后就是待嫁,有人来教她规矩,一言一行都有规矩,很麻烦。

    她不喜欢麻烦,但这是必经之路。

    婚事大抵会在明春,家里最近很是忙碌,准备了许多东西,就是为了出嫁方便。

    她的曾祖是大宋名相向敏中,父亲向经是官员,但不上不下的,不可能成为重臣,但也不会没落。

    这便是宰辅的后裔,有大宋的恩荫制度在,他们不愁会变成平头百姓,但基本上也别想再度成为重臣。

    否则一家几代都是重臣,那就成了门阀。

    汉唐时门阀牵制帝王,力量之大,骇人听闻。所以大宋汲取了汉唐教训,谁想成为门阀,那就等着挨抽吧。

    向家很听话,而且平庸,所以向氏这个人选背景绝好。

    这一日她应邀进宫,随行的只有一个仆妇。

    一上马车,仆妇就在嘀咕。

    “小娘子,上次圣人看着你的眼神不对劲呢!有些狼似的。”

    “哦!”向氏坐稳,马车出发。

    “他们说大王去年就该成亲的,只是圣人一直相看都没看中,等看中了你时,却晚了些。”

    仆妇看着她,摇头道:“你太瘦了,很麻烦。”

    这个仆妇就是她最可信的人,所以闻言她问道:“瘦了怎么了?”

    她觉着这样挺好,身体轻灵,蹦跳自如,感觉加点力就飞起来了。

    仆妇的眼中闪烁着暧昧之色,“哎!这女子吧,要生养还得是丰腴的最好啊!最好是大屁股,屁股越大越能生。小娘子,你太瘦了。”

    “是吗?”

    向氏不禁摸摸胸口,然后有些沮丧。

    嫁入皇室,生孩子是首要任务,这不是把你当成了生育机器,而是国家需要你生出健康的儿子来,好继承庞大的帝国。

    仆妇懂许多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向氏有些沮丧的模样落入她的眼中后,她就叹道:“这个是爹娘给的,没法子,您以后还是得看看郎中。”

    一路到了宫门外时,恰好有一辆马车到了。

    向家的车夫最近很是得意,觉得自家马上就要出个未来的太子妃了,以后的皇后,所以赶车也是分外的霸气侧漏。

    他把马车往最方便进出的地方靠过去,可那辆马车却先占据了好位置,车夫不满的道:“让开些!”

    对面的车夫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

    “咦!你还看!”

    车夫拉着马车过去,那边的马却兴奋了起来。

    “这贱马!”

    “小娘子,那马又抽抽了,赶紧下来。”

    车夫站在帘子外,里面有人掀开帘子,一个半大女孩先是看了外面一眼,然后冲着掀开帘子的向氏笑了笑,元气满满的跳了下来。

    向氏觉得这笑容就像是阳光般的,让人的心情不禁愉悦起来。

    “快回来!”

    果果才将和赵五五跳下来,那马就凑了过去,和向家拉车的驽马耳鬓厮磨,甚至还想蹭蹭屁股……

    “哎哎哎!快拉走!”

    一番磨蹭后,车厢里的向氏和仆妇被吓得魂不附体,那贱马才被闻小种出手赶了回去。

    “小娘子下车吧。”

    车夫瞪了闻小种一眼,等向氏下车后,就告状道:“他们是有意的。”

    向氏看了果果一眼,欢喜的道:“好个可爱的小娘子,快过来。”

    果果歪头看着她,她记得哥哥说过:咱们不管想动手还是什么,先做个礼法高人总没错。

    所以她先福身,然后问道:“敢问娘子尊姓。”

    很别扭啊啊啊啊……

    果果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古板的交流,但赵五五就在身侧,作为礼法教授,她双手袖在袖子里,微微昂首,代表着沈家的形象。

    那仆妇一看赵五五那凛然的气息,以及爆炸的身材,觉得这便是好生养的典范,不禁自惭形秽的道:“我家姓向。”

    向氏已经欢喜的走了过来,看着果果问道:“你的鬏鬏谁扎的?上面的红头绳真漂亮。”

    果果的两个鬏鬏在脑袋上轻轻摆动,她得意的道:“这是哥哥扎的。”

    向氏觉得这个小女孩极其可爱,就笑着问道:“你哥哥是谁?”

    那车夫在盯着闻小种,目光不善,那仆妇却被赵五五的眼神看的有些发虚,就对车夫说道:“别找事。”

    这个女人看着……气势很足啊!

    赵五五身材爆炸,神色淡漠,权贵人家的下人都没这气质。

    “我哥哥是沈安。”

    呃!

    车夫转身去拉自家的马车,干笑道:“那个……小人去弄些草料来,两匹马都喂喂。”

    那贱马长嘶一声,显然并不稀罕这等讨好,一双眼就盯着那匹驽马,不安分的想过去磨蹭一番。

    仆妇面色一变,堆笑道:“竟然是沈郡公的妹妹,这真是一家人了,先前奴却不恭,失礼了。”

    说着她福身道歉,那歉意很是浓郁,福身蹲得特别深,起身的时候脸都憋红了,差点一屁股坐下去。

    果果抬头,说道:“向娘子……”

    “你叫果果?”

    向氏笑的很是欢喜,女孩子的那种俏皮都显露出来了,“今日也是来赴宴的吧?走,咱们一起进去、”

    果果点头,向氏大抵很是稀罕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就牵着她的手一起进去。

    “向娘子,你要嫁给仲鍼哥哥吗?”

    “呃……”向氏脸红红的道:“不知道呢。”

    果果偏头看着她,见他脸红,就再问道:“那你喜欢玩耍吗?”

    “当然喜欢啦。”

    “那你喜欢板着脸吗?”

    “不喜欢,但是她们说要板着脸,不然没什么威严。”

    “这是哄人的。”

    果果神气活现的道:“哥哥说了,威严从来都不是靠板着脸。”

    向氏笑道:“是呢。”

    “哥哥还说了,人活一世不易,装模作样的大半生,累不累啊!”

    向氏不禁有些抑郁了。

    是啊!

    我以后难道要装模作样的度过大半生吗?

    真的很累啊!

    “那你喜欢仲鍼哥哥吗?”

    呃!

    向氏的脸又红了……

    一直到了后宫见到了高滔滔时,向氏的脸上都还残留了些红晕。

    “年轻人看着气色真好。”

    高滔滔可不会管什么成亲前的规矩,对于她来说,尽量在成亲前了解向氏才是最重要的。

    “小果果。”

    她冲着果果招手,果果乖巧的上前行礼。

    “这是个乖巧的孩子。”高滔滔摸摸果果的脸,笑着说道。

    那些来赴宴的贵妇人不禁暗自嘀咕着,觉得果果太受宠了些。

    “据闻大王也很是宠溺她。”

    “连王安石都为她说话。”

    “啧啧!我的女儿为何没有这个缘法呢?哎!”

    随后宴会开始,向氏坐在一边,果果坐在她的下首,和赵浅予不时轻声嘀咕。

    宴会上高滔滔不时问问向氏的情况,偶尔也出个小题目让她选择,一时间婆婆相看儿媳的气氛很是浓郁。

    宴会结束,果果和向氏在宫门外分别,临走前,向氏鬼使神差般的说道:“我好瘦。”

    果果看看她的身材,再看看赵五五的身材,不禁叹道:“哎!你真瘦。”

    赵五五别过身体,可……横看成岭侧成峰,那身材越发的爆炸了。

    向氏黯然神伤,果果觉得她人不错,就说道:“你放心好啦,我哥哥以前就说我瘦,后来就让我多吃肉,多喝奶,还多吃菜蔬……很快就长个子了,也不瘦了。”

    “真的?”向氏有些雀跃。

    果果神气的道:“我哥哥是名医呢!”

    是了,沈安可是邙山神医的唯一传人。

    两人随后告别,向氏热情的邀请果果有时间去家里做客,果果愉快的接受了邀请。

    小果果的朋友圈越发的庞大了。

    ……

    等到家时,赵顼竟然也在。

    “咳咳!”他干咳几下,“果果今日可吃饱了吗?”

    “吃饱了。”果果牢记哥哥的交代:出门在外,酒不喝,多吃菜,别人的事儿不理睬。

    “哥哥呢?”

    果果想去找哥哥说事,可赵顼却很难为情的问道:“果果,那个……那个向娘子如何?”

    “向娘子?”

    果果皱眉,赵顼的心一下就凉了。

    完蛋了,老娘说那向氏长得还行,看来是骗我的。

    “长得好看。”

    皇家娶妻首重德行,未来的太子妃更是要有母仪天下的德性,可这并不代表不讲究相貌。

    你找个丑的给自家儿子,到时候两口子一年都不滚一次床单,啥时候才能有孩子?

    所以除非是脑子抽抽了,否则未来的皇后多半是德貌兼备。

    赵顼心中一松,问道:“那她人如何?”

    “很好啊!”果果说道:“爱笑,笑起来很好呢。”

    “她还说喜欢玩耍。”

    “还有,她说自己瘦……”

    ……

    回到家中的向氏被问了些问题,随即就歇息了。

    她摸摸自己的胸脯,说道:“去弄些肉来。”

    等到了晚饭时,她的母亲目瞪口呆看着她猛吃肉,不禁忧心忡忡。

    “这是怎么了?”

    晚饭后,她找来今日跟着进宫的仆妇问话。

    仆妇说道:“那沈果果说沈郡公说过,要长胖,就得多吃肉,多喝奶,还得多吃菜蔬。”

    “沈郡公……那是名医啊!”

    “是啊是啊!”

    “快去买了奶羊来,再去沈家问问有什么讲究,罢了,我亲自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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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0章 王雱的准备,这就是兄弟

    未来的太子妃和皇后的老娘来请教怎么让人增肥……

    这个问题自然不好请教沈安,于是杨卓雪出面。

    “外子说了,身体要紧的是康健,饮食正常,力气都有,面色红润,身体无不适之处,这便是个康健之人,无需刻意调整。”

    这是极为正确的观点,但耐不住向氏的老娘想让她胖一点啊!

    于是杨卓雪只得说了方案,“就是要多吃肉,但同时要多吃菜蔬,牛奶最好,羊奶也行,还有,不可长久坐着不动,女孩子早晚快步走小半个时辰对身体极好。”

    这个堪称是后世版本的锻炼计划,让向家欢喜了。

    “这可是沈安给的。”

    向氏的老娘回到家中,欢喜的道:“他和大王是兄弟般的交情,自然不会坑人。”

    她狡黠的道:“最要紧的是他既然这般亲切,就说明咱们家此次就稳妥了。”

    女人总是会这般多想,可在沈安的眼中,向氏就算是被淘汰了,真要来问个增肥计划,他也还是那个态度。

    只是他有些担心。

    “若是向氏海吃海喝,以后比你还胖怎么办?”

    他的增肥计划赵顼很是赞同,“你懂什么,丰腴的女子最好了,那时候……”。

    他想起了当初在青楼的第一次,那就是个丰腴的女人,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我此生就喜欢丰腴的女子!”

    好吧,沈安觉得这厮像是老鸟了。

    赵顼话锋一转,“元泽这几日在弄什么?”

    王雱最近和大伙儿失联了,只有沈安知道这货在做什么。

    “他在弄点小事。”

    ……

    “某有些事,先回去了。”

    邙山书院里,王雱交代了些事,然后急匆匆的赶去了皇城外。

    稍后下衙了,里面涌出来不少官吏。

    这里就是大宋的中心,政事堂,枢密院都在这里。

    王安石作为知制诰,自然也在这里面办公。

    他一出来就看到了儿子,木然的脸上多了笑容,加快了脚步过来。

    “今日怎地来了?”

    儿子来接老子,这个画面看的让人眼热。

    韩琦羡慕的道:“介甫有个好儿子啊!”

    曾公亮点头称是,也有些羡慕。

    王安石当然欢喜,父子二人一路在御街上缓缓而行。

    “爹爹,今日朝中有何事?”

    王雱漫不经心的问道。

    作为家里最聪明的人,王雱就是智囊般的存在,王安石也经常拿政事和他讨论。

    “今日有人请立太子,官家不高兴。”

    “官家春秋鼎盛,此刻立太子,难免会觉着暮气沉沉,此事尚早。”

    王安石点头,觉得儿子剖析的一点都没错。

    这几日王雱每天都问他政事,父子二人相互商议,其乐融融。

    说了一会儿后,王安石随口说了一件事,语气很轻松,大抵觉得是小事。

    “先前有益州路转运使杨靖安的奏疏,说是纸钞甚为便利,奏请废除了交子和铁钱。”

    王雱的眸子一缩,但没吭声。

    益州路就是蜀地,那里缺铜,所以铜钱不敷使用。但办法总比困难多,面对困难,蜀地开创性的弄出了交子,还有铁钱。

    铁钱也就罢了,交子却是被承认的纸钞,只是流通范围不广,算是地域性的货币。

    “爹爹,他们是什么理由?”

    父子二人在一家店铺外排队,准备买些家里两个吴氏喜欢的吃食。

    “说是交子繁杂,而且数额不够。加之铁钱太过笨重,蜀地人人叫苦,所以就想废除了交子和铁钱,改用朝中发行的纸钞。”

    王安石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王雱的眼中却多了亮色。

    “要几个?哎!这位郎君,要几个?”

    已经轮到王雱了,他楞了一下,说道:“两个。”

    回到家中后,吴氏见他们父子一路回来,就喜滋滋的问道:“今日怎么这般巧?”

    王安石难道露出笑脸,“大郎去接为夫。”

    吴氏笑道:“大郎越发的懂事了。”

    王雱不禁满头黑线,“娘,孩儿都成亲了。”

    我都成亲有媳妇了,你怎么还懂事懂事的这般形容啊!

    吴氏拍了他一巴掌,笑道:“你就算是七老八十了,娘到那时若是还在,也依旧把你看做是孩子。”

    她捂嘴笑了,王雱无奈,只得去了厨房。

    左珍在厨房安排膳食,动手是不必动手的,只是要监督一下。

    这便是儿媳妇的工作之一。

    “辛苦了。”

    小夫妻见面,眼中多了些热烈。

    按照沈安的说法,刚成亲那会儿,有时间就那个啥……反正就没个够。

    左珍说道:“原先整日炸鹌鹑也不觉得苦,如今只是在厨房看看,觉着想动手。”

    王雱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然后才想起妻子说的是下厨。

    “咳咳!你那个……以后……罢了。”

    夫妻之间亲昵时,手脚难免动弹一下,别人家的夫妻没啥事,可左珍做惯了事情,力气大,王雱不小心就会挨上一下。

    这等自带伤害属性的妻子,王雱却觉得最适合自己,两口子私下蜜里调油,亲热的不行。

    吃完晚饭,父子俩在院子里散步。

    风吹着有些冷,稍后两人就去了书房。

    王雱去泡了茶来,然后两人坐着说话。

    “爹爹,废除交子和铁钱之事,朝中怎么说?”

    王安石喝了一口儿子泡的茶水,惬意的道:“此事来的晚了些,大概明日才会决断,不过几位宰辅没有异议,大概明日就会同意。还说益州路的转运使杨靖安的建言不错,准备调回汴梁,大概会去枢密院做枢密副使。”

    此事同意的话老王要拟杨靖安进京任职的旨。

    “爹爹,此事重大啊!”

    王雱的眉间出现了让王安石头痛的轻蔑之色,“爹爹,交子也就罢了,铁钱怎能骤然停了呢?那些百姓会闹腾的。”

    王安石笑道:“杨建安在奏疏里说,益州路的百姓都渴盼早日用上纸钞呢,为此还闹腾了几次,说是纸钞再不入益州路,百姓就要造反了……哈哈哈哈!”

    造反自然是开玩笑,可杨靖安此举却深得赵曙和宰辅的欢喜。

    “纸钞出来之后,朝中得了许多好处,而且缺铜的问题也缓解了许多,所以杨靖安此举被官家和宰辅大加赞赏,认为他为此做了不少准备。”

    纸钞对大宋的好处当真数不清,但沈安一直建议要稳重再稳重,直至今年才放开了口子,可也依旧是兑换。

    王雱的眸色微冷,说道:“爹爹,那杨靖安可是钻营之徒?”

    “这个为父倒是不知。”

    “爹爹,关于大宋的钱币,我们叫做金融,此事书院里有许多讨论,我和沈安私下也有不少看法。”

    王安石问道:“怎么,不妥当?”

    王雱点头,“爹爹,这极为不妥当!”

    “为何?”王安石不解的道:“纸钞方便,而且安北当初弄的极好,比如说有一百文面值的纸钞,百姓就极为喜欢,就算是贫民也能用。”

    王雱微微摇头,讥诮的道:“爹爹,官家和宰辅们哪里知道下面的事。益州路本就偏僻,进出坐船可谓是险之又险,所谓少不出,老不去,您说那地方有多偏?以至于货币都是用了三种,交子,铜钱和铁钱。那等地方,百姓对纸钞的认知不足,若是骤然停用铁钱,孩儿敢打赌,保证会出乱子!”

    王安石皱眉道:“好好说话。还有,铁钱太重,且不值钱,出门在外带着铁钱都没法做事,若是买贵些的东西,还得挑着铁钱去,再多些就得用大车拉,百姓多有不便。杨靖安说了,百姓对此深恶痛绝,渴盼纸钞啊!”

    铁钱和铜钱没法比,两者之间的比值也经常变化,最多的是十比一。

    十枚铁钱当一枚铜钱,你上街买个金首饰,大抵你得挑着铁钱来买。若是你想买房子,全部用铁钱交易,那估摸着卖家得崩溃,就和后世你用硬币去买车般的崩溃。

    “杨靖安……爹爹,孩儿出去一趟。”

    王雱起身就出去,王安石喊道:“你去哪?”

    “孩儿出去找人,估摸着会回来晚一些。”

    王雱一路疾行,直至沈安家。

    此刻天都黑了,沈安一家子正在屋里玩耍。

    铁炉子烧的屋里暖和,上面放着个水壶在微微冒气。芋头在床上翻来滚去,不时叫嚷弟弟一起玩。

    杨卓雪和果果在边上低声说话,中间是摇篮里的毛豆。

    沈安坐在炉子边打盹,有人禀告后,他就去了前面。

    “大晚上的你这是被娘子赶出来了?”

    一见王雱沈安就取笑了一句,王雱却肃然道:“安北兄,还请帮个忙。”

    沈安见他严肃,也没带他进书房,“何事?你说。”

    “益州路转运使杨靖安,某要他的消息,此人的性格,过往的经历……”

    王雱的眼神灼热,准备迎接沈安的问题。

    “小种!”

    可沈安却马上低喝一声。

    闻小种悄无声息的出来了。

    沈安吩咐道:“你马上去找在京的益州路商人,就说是某的事,问益州路转运使杨靖安的情况,性格,在百姓中的口碑如何,记住了,让他们噤声,不可把此事散出去。”

    闻小种点头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王雱拱手,“多谢了。”

    “估摸着要两三个时辰。”

    沈安说道:“要不你回家去等候,明早某给你消息。”

    王雱摇头,“最好今夜就要。”

    沈安微微眯眼看着夜空,“好,如此……陈洛。”

    “郎君。”

    “你去一趟王家,告诉元泽的父亲,就说某留元泽商议事情,三个时辰后归家。”

    陈洛去了,晚些带来了消息,“说是让王郎君少喝酒。”

    沈安和王雱此刻就在喝酒,闻言不禁都笑了。

    两人慢慢喝酒聊天,说着书院的事,说着汴梁的事……

    渐渐的,王雱有了些醉意。

    “某不喝了!”

    “好!”

    沈安令人收了酒菜,两人坐着喝茶。

    这一坐就坐到了凌晨。

    “郎君!”

    沈安在打盹,闻言睁开眼睛,闻小种已经进来了。

    王雱靠在边上打盹,也醒来了。

    “如何?”

    闻小种的身上有血腥味,“杨靖安在益州路官场的风评不错,不过在民间却不好,其人不喜欢去体察民情,做事但凭自己的喜好,不过商人们却知道些他的事,说是此人喜欢奉迎。”

    奉迎近似于溜须拍马!

    王雱问道:“可还有?”

    “有人说他一心想进京任职,为此多番搜罗了益州路的特产,令人送去京城,也不知道是给了谁,还经常送。”

    王雱霍然起身,说道:“安北兄,多谢了。”

    沈安也不问他为何现在要急着回家,吩咐道:“小种你再辛苦一下,送元泽回家。”

    从头到尾沈安都没问他为何要查杨靖安,王雱也没主动说。

    这便是兄弟。

    王雱一路急匆匆的回到家,王安石正好刚起床。

    “怎么现在回来了?”

    王雱近前说道:“爹爹,官家若是要让杨靖安进京,那必然是您拟诏书,爹爹……”

    他目光炯炯的道:“您信孩儿吗?”

    王安石不知道他大晚上去了哪,但还是点头道:“你是我的儿,我不信你信谁?”

    王雱微笑道:“那今日官家让您拟诏,若是让杨靖安回京任职,您就缴还词头!”

    王安石瞬间一怔。

    词头,就是赵曙决定了某件事,会给出一个决断,那个决断就是一句话,一段字,比如说:让杨靖安回京任职枢密副使,这便是词头。王安石等人依据这个词头来拟定诏书旨意。

    而缴还词头,就是驳回赵曙的这个决定。

    这事儿有,但罕见。

    一旦缴还词头,汴梁官场将会为之震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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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1章 被王安石打了一巴掌

    知制诰的工作不算多,更谈不上累。

    担任知制诰,首要文采出色,这一点和馆阁之职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知制诰往往就是官员往上爬的一次机会,抓住了机会就会青云直上。

    也就是说,知制诰实际上就是官家观察官员的一个职务。

    你是牛是马,拉出来溜溜就是了。

    而官家就在边上看着。

    不,还有宰辅。

    知制诰和宰辅的关系也很亲密,你说是下属吧不算,你说不是吧,职务有许多交叉暧昧之处。

    比如说宰辅对官家的决断不满,这时候知制诰就派上用场了。

    缴还词头!

    这就相当于打官家的脸!

    一般人不敢这么做,所以缴还词头在很长时间里都成了一个传说。

    小朝会上,韩琦提起了昨日的事。

    “陛下,据杨靖安所言,益州路受困于交子和铁钱,纸钞一出,群情沸腾,都想用纸钞代替笨重的铁钱。”

    “臣以为此事可行。”

    曾公亮看了一眼笏板上自己昨夜记录的要点,说道:“臣见过铁钱,确实是笨拙,而且铁钱还会生锈,很是麻烦。和纸钞比起来,铁钱当然该废。”

    “杨靖安说百姓苦铁钱久矣,他每次下去查看民情,都有百姓抱怨,说是为何纸钞还不来,让他们受苦。”

    欧阳修也做了不少功课。

    但所有的功课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

    ——杨靖安的话!

    转运使就是一方诸侯,封疆大吏。

    这样一位大佬说的话,自然值得信任。

    以后王安石的变革也是如此,青苗法下去,开始大家都说是好政策,可那些官员一掺和,马上就成了坑人的坏法。但那些官员却报喜不报忧,只说青苗法造福百姓,百姓都在欢呼呢!

    那么好?

    于是执掌权柄的老王和赵顼一商议,这官员推行新法得力,给他升个官吧。

    看看,报喜不报忧,升官发财就在眼前。

    于是大伙儿有样学样,直至下面乌烟瘴气,最后被反对派抓住了把柄,一通攻击,老王落马,赵顼黯然。

    赵曙点头,“发行纸钞乃是国策,对大宋好处颇多,只是沈安一直说要谨慎,再谨慎,那人年轻,做事也冲动,只是在此事上谨慎的……比韩卿还谨慎吧。”

    韩琦谨慎吗?

    众人不禁都笑了。

    韩琦笑道:“臣自然是谨慎的,沈安……臣觉着他做事吧,还是胆小了些。”

    “是啊!”赵曙欢喜的道:“纸钞发下去,换来的是铜钱。那些铜钱就存在大宋钱庄里,每月都有收益,那些收益渐渐多了起来,韩绛说等年底把那些收益全数取出来,应付年底的花销没有问题。”

    他惬意的道:“沈安弄了这个钱庄,如今看来却是极好的,百姓有了借钱的地方,三司得了实惠,一举两得。”

    如今钱庄正在酝酿开新网点,人员还在培训中。

    韩琦说道:“陛下,既然如此,那杨靖安进京之事可否决断了?”

    赵曙点头,“推行纸钞是地方官吏职责的重中之重,但凡知道这一点的就不会是庸官,其人难得,正好枢密院出缺一名副使,拟旨,益州路转运使杨靖安回京任枢密副使。”

    韩琦点头,曾公亮等人点头。

    君臣都同意,那么此事就板上钉钉了。

    有人马上去找到了王安石。

    “官家有旨意。”

    “说吧。”

    有人磨墨,王安石在凝神静气。

    官家的旨意只是一句话,这句话叫做词头,把词头给你王安石,你要根据这话拟定一份文采飞扬的旨意出来,这便是知制诰的职责。

    所以帝王满口锦绣说出一篇旨意来,那大多是在杜撰,也就是在吹牛皮,假的,实则旨意大多是那些中书舍人和知制诰拟定的。

    “官家令,益州路转运使杨靖安回京任枢密副使。”

    好了,这个便是词头,剩下的就是王安石的活了。

    来人看着王安石,见他提笔不动,就以为他在斟酌用词,不禁和身边人赞美道:“果然是个稳重的人。”

    墨汁渐渐在笔尖集聚,王安石突然问道:“官家可是准备在益州路废除铁钱吗?”

    来人点头,“对,文书稍后和旨意一起送去益州路。”

    王安石只觉得浑身发热,他想起了儿子的话。

    ——对钱钞的见解,当世无人能和沈安相媲美,从他对纸钞发行的谨慎,就能看出此事的严重性,一旦出现偏颇,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

    益州路的交子发行以来,不断经历波折,最后磨了多年,找到了规律,这才渐渐稳定下来。

    而沈安操盘纸钞发行,一步步的缓慢走,后来更是弄出了钱庄这个助力,这才敢慢慢放开纸钞的发行量。

    王安石此刻心中在天人交战。

    儿子自然不会害他,可此事重大啊!

    多少年没有人缴还词头了,今日他一动手,汴梁就会震动。

    沈安!

    王安石想到了沈安。

    昨晚儿子出去,直至凌晨才回来。

    他去了哪?

    王安石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去了沈家。

    那么此事沈安必然知道。

    沈安知道而不阻拦,那就证明此事不可为。

    而且儿子还带来了消息,说杨靖安善于奉迎,一直想调回汴梁来。

    官员想回京任职,想升官,你得有政绩。

    推行纸钞得力就是政绩。

    这是王雱推理出来的结果。

    做不做?

    推理是推理,一旦出错,王安石就只能自请滚蛋。

    你打了官家的脸还想留在京城?

    没门!

    他一直想去地方任职,可却不想用近乎于发配的方式,去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厮混。

    所以他犹豫了。

    来人诧异的道:“王学士?”

    你这个考虑的时间太长了吧?

    边上的人也觉得有些奇怪,有人甚至笑道:“某都想到了一篇文章。”

    这话暗示自己都已经想好了这篇旨意的写法,老王在干什么呢?

    但没人敢质疑王安石的才学。

    所以他们只是觉得奇怪罢了。

    王安石突然放下笔,然后坐下来,说道:“转告官家,铁钱不可骤然而废,杨靖安此举定然有情弊,臣不敢拟旨,还请缴还词头。”

    轰隆!

    值房里仿佛传来了一声霹雳。

    大家都傻眼了。

    缴还词头?

    大宋多久没这等事了。

    上次缴还词头还是什么时候?

    是先帝时吧。

    先帝赵祯在位时发生了几起缴还词头的事儿,就是富弼开的头。

    但那些缴还词头大多是涉及内宫职务,以及外戚职务。

    也就是说大伙儿缴还词头针对的是官家本人,不许他在宫中搞一言堂。

    但对于外朝而言,对于正经朝政而言,缴还词头还没有先例。

    今日王安石淡淡的一句缴还词头,让人悚然而惊。

    出事了。

    出大事了!

    来人慌了,说道:“王学士,此事再考虑考虑?还是拟了吧!”

    你老王缴还词头不要紧,某也会被牵连啊!

    王安石摇头,值房的几个官吏也劝道:“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王学士先拟旨吧。”

    大佬,你这一炮可是要震动汴梁啊!

    赶紧改了吧。

    王安石坐下,端起茶杯,此刻他心中再无患得患失。

    成败如何,某不在乎!

    来人苦劝良久,直至外面有人问道:“旨意呢?可得了?”

    事情瞒不住了,马上被报给了赵曙。

    “什么?”

    赵曙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

    “陛下,王安石缴还词头。”

    赵曙觉得脸有些痛,“为何?”

    “他说铁钱不可骤然废除,杨靖安此举定然有情弊!”

    “情弊?”

    赵曙铁青着脸道:“他坐在汴梁就能知道益州路的事?还情弊,朕看他是执拗惯了,突然发了狂。”

    缴还词头只发生在先帝赵祯时期,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宋皇权衰微始于真宗,勃发于赵祯时期。

    帝王弱了,臣子自然就强了。

    “去问问他,问问他!”

    赵曙怒了,脑门上青筋直冒。

    韩琦拱手,“陛下,臣去问问。”

    老韩一路去找到了王安石,“介甫,你这是为何?”

    王安石起身拱手,坐下后说道:“韩相,此事杨靖安定然有情弊,铁钱存在多年,不可骤然废除。”

    “可百姓苦铁钱久矣!”韩琦觉得他大抵是有些执拗了。

    王安石的执拗他们都知道,所以韩琦没当回事,笑道:“赶紧拟旨吧,跟着废除交子铁钱的文书一起下去。”

    王安石肃然道:“除非下官身死,否则这份旨意万万不会拟。”

    “你这是疯了?”

    韩琦的脾气可不好,闻言就怒了,“好不好的事你非得弄砸了,你想做什么?想出名?还是想升官?”

    王安石木然以对。

    韩琦气咻咻的回去,“陛下,王安石执拗,不肯拟旨。”

    赵曙拍打着椅子喝道:“狂妄!”

    他此刻登基数年,威望渐渐提升,一般人哪里敢来触霉头?

    可王安石就生生的打了他一巴掌。

    这个恨啊!

    可知制诰缴还词头有先例可循,这事儿你没法处置王安石啊!

    消息顷刻间传了出去,吕诲找到了司马光,欢喜的道:“王安石这是发狂了,竟然缴还词头。”

    司马光上次和王安石来了一次单挑,结果被打的很惨。

    那次之后,他和王安石就翻脸了。

    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眉微微挑起,然后木然道:“此事再看。”

    吕诲叹道:“看什么看?那杨靖安推行新政不遗余力,此等人竟然被王安石压制了,可见他们内部也是狗咬狗。君实,这等喜事……”

    他是真的欢喜了,“他们内部闹腾,可见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咱们在边上看热闹,要不……给他们加把火,添点油?”

    司马光木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此事你斟酌。”

    吕诲点头,起身道:“某这便去寻人弹劾王安石和杨靖安,定然要让他们自己咬起来。”

    当今官家登基以来,威严渐盛,一直没人去触他的霉头。

    可今日王安石就给了他一下,汴梁官场震动。

    ……

    还有!

    这几天盟主比较多,明天依旧有加更……

第1382章 簸箕下啄食的鸟儿(为新盟主‘俱怀逸兴、壮思飞’贺,加更)

    王安石下衙回家时,天色还亮。

    今日宰辅们召他去谈话,都在劝他把旨意拟了,王安石坚决不同意,双方几乎闹翻了。

    明天才是决战!

    王安石知道,明日自己将会面临更大的压力。

    回到家,吴氏不知朝政,依旧是喜滋滋的。

    王雱和他进了书房。

    “爹爹,此事别担心。”王雱自信的道:“孩儿建议……您上书辞官。”

    老夫……

    王安石觉得儿子疯了。

    但旋即他就明白了这个举动的用意。

    破釜沉舟。

    他一旦上书辞官,这事儿就再无回旋的余地,要么成功升官,要么失败下台。

    不过此举有个好处,那就是杜绝了外界的干扰。

    老夫都辞官了,你们还啰嗦个啥?

    “大郎……”王安石觉得这事儿弄不好老王家就危险了。

    一旦他丢官,王家的前途全完了。

    但老夫不认输!

    “好。”

    王安石拍拍王雱的肩膀,“大不了回老家去教书。”

    他觉得自己教书也能养活妻儿。

    想通了这个后,王安石的心情大好,父子二人就去了前院转悠。

    ……

    第二天,弹劾王安石和杨靖安的奏疏就来了。

    “这是那些人的手段。”

    值房里,有人在嘀咕,“那些人反对新政,这是在火上浇油呢!”

    新政内部在狗咬狗,反对派们自然欢欣鼓舞。

    这等手段瞒不过人,但在这个时刻,却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

    王安石却安之若素,就在传闻官家砸了东西时,他上书一封,然后潇洒归家。

    “他竟然辞官了?”

    赵曙也没想到王安石会这般刚烈。

    “是,陛下,他说自己愚钝,不堪君王驱使。所以准备回老家去教书,好歹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韩琦也有些懵,觉得这是个陌生的王安石。

    这个老王也太猛了吧?

    你见过谁用辞官来威胁官家的?

    可王安石就敢。

    王安石缓缓走出值房,一路上遇到的官吏们都在默然看着他。

    这人真是……一身都是胆啊!

    他缓缓走过这条大宋中枢的街道,然后出了皇城。

    皇城外,沈安负手而立。

    见他出来,沈安微笑道:“一起喝一杯?”

    王安石点头,“甚好!”

    沈安在皇城外接了王安石去喝酒!

    消息一传出去,弹劾的力度马上就少了三成。

    酒楼里,沈安只说了一句话,“安心。”

    王安石只是点头,但依旧不能释然。

    回到家中后,王雱竟然没去书院。

    父子二人站在厢房的屋檐下,气氛有些凝重。

    王雱很自信,但却感受到了父亲的心情沉重。

    他再自信也只是个年轻人,所以渐渐的,心情也沉郁起来。

    “爹爹,若是事败,孩儿会承认这是自己的主意。”

    假如有那万分之一的失败可能,那么就让某来承担罪责吧!

    王安石看着他,看的王雱眼圈都红了,才缓缓的道:“你还小。”

    “可是孩儿都成亲了。”

    成亲就是成人。

    王安石微笑道:“可在为父的眼中,你只是个孩子啊!”

    在父亲的眼中,你永远都是孩子。若是有祸事,父亲会把你推开,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冲来的危险。

    王雱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天气冷了,鸟儿找不到食物,会在屋顶鸣叫。

    一个仆役弄了簸箕来,用小木棍支起簸箕,再用细绳拉住小木棍,下面放些米糠米粒,人就躲在屋子里,手中握着细绳。

    这是孩子都会的抓鸟手段,一旦鸟儿馋嘴进了簸箕里去吃米,仆役只需拉倒小木棍,簸箕就会倒下来盖住鸟儿。

    王安石父子在看着这一幕,气氛渐渐平静下来。

    有鸟儿的轻轻鸣叫传来,接着从屋顶飞下来一只鸟。

    鸟儿落地转了一圈,然后又鸣叫了一声。

    屋顶再度飞下一只鸟儿,落地时踉跄了一下,然后缓缓走动。

    后面的这只鸟儿看着羽毛疏散,身材萎靡,大抵就是只垂垂老矣的鸟。

    而前面那只鸟却很是年轻,身姿矫健。

    前面一只鸟缓缓靠近了簸箕,而老的那只鸟却站在了簸箕外面,不停的鸣叫着,很是焦急。

    可那只鸟还是走进了簸箕里。

    它啄食了一粒米,然后走出来。

    老的那只鸟昂首,年轻的鸟把那粒米喂给了它,转身又走进了簸箕下。

    老的那只鸟依旧在鸣叫,越发的焦急了。

    可年轻的鸟却不知疲倦的往返于簸箕之下,然后带回米粒喂它……

    王安石父子不知不觉的屏住了呼吸。

    他们在担心仆役会拉动绳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只鸟吃饱了,然后飞上了屋顶。

    鸟儿轻鸣,声音清脆,但在此刻王雱的耳中,却多了许多含义。

    王安石不知何时就走了。

    王雱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而在室内,那仆役同样如此,他出了房间,去请见了吴氏,说道:“小人要告假。”

    “为何?”

    天气冷了,家里事多,吴氏觉得这个告假的时机不妥当。

    “小人想回家看看老母。”

    仆役眼睛红肿,吴氏最终还是同意了。

    随后传来消息。

    “他和娘子吵架,说是要拿一贯钱给自家老娘,那娘子不同意,他劈手就抽了她一巴掌,带着钱走了。”

    吴氏叹道:“怎么这么急躁。”

    “娘子,大郎君给您买了新布料呢,真漂亮。”

    有仆妇带了一匹布料进来,看着颜色鲜亮。

    吴氏笑道:“这又不是过节,为何这般殷勤?”

    仆妇奉承道:“大郎君孝顺,您就生受了吧。”

    吴氏笑道:“好好好,我就受了他的孝心。”

    ……

    “此事另寻人拟旨。”

    旨意不可能长期搁置,那对威信是个打击。

    于是旨意就给了另一人拟定,随后和文书一起发了出去。

    王安石得知后,只是沉默。

    时光流逝,官家没有免掉王安石的职务,可却也没有召回他。

    吕诲的心情极好,下衙后就去寻了司马光。

    “君实,一起喝一杯?”

    司马光面色红润,“也好。”

    两人一起找了家酒楼坐下,然后缓缓喝酒,聊着朝政。

    “王安石此事做差了,官家恼火,大概会把他下到地方去。”吕诲端起酒杯,微笑道:“他驳了官家的面子,只要官家在一日,他就别想再起来。”

    司马光微微一笑,举杯喝了。

    “不过……沈安并未出来说话。”吕诲皱眉道:“他和王雱交好,此等时候为何袖手?这让某有些迷惑不解。”

    按照沈安的尿性,不该是出手相助的吗?

    司马光点头,“老夫就是想到了这个,这才没有出手。”

    吕诲淡淡的道:“不过王安石辞官归家后,沈安只是请他喝了一次酒,就再也没管了,可见这里面怕是有些不为外人知晓的事,所以……明早某就会上疏,批驳王安石怠慢官家之事。”

    司马光无言,只是缓缓喝酒。

    吕诲笑道:“王安石已然成了落水狗,你我却憋了数日才敢弹劾他,缘由何在?都是怕那沈安有回天之力罢了,嗨!竟然会怕了他!”

    司马光心中苦涩,“那沈安对财政之事造诣颇深,若非是他并未去过益州路,老夫都会劝你别出手,所以……要学啊!你我都要好生学学这些。”

    活到老,学到老,一是无聊了要找精神寄托,另一种就是迫在眉睫的需求。

    之余,也生出了无可奈何的感觉。

    要学习,然后压制他!

    这是不少人的想法,司马光最为强烈,为此刻苦研读相关书籍,就等着破茧成蝶的那一日。

    如今他觉得那一日不远了。

    那么就提前一下吧,好歹把王安石拍下去。

    ……

    第二天,吕诲带着奏疏去了皇城。

    沈安竟然也在皇城外等候。

    两人相遇,各自拱手,然后默然。

    不知过了多久,吕诲说道:“你为王安石而来?可惜却晚了些。”

    他不知道沈安和王安石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沈安不动窝,显然非同寻常。

    闹吧,你们继续闹,内部分裂之后,所谓的新政自然无疾而终。

    沈安笑了笑,“真理在,永远都不晚。吕知杂没听过一句话吗?朝闻道,夕死可矣。”

    吕诲笑了笑,觉得他这是场面话。沈安补充道:“这话您要琢磨一下才好,否则一旦犯错,脸面就难看了。”

    呵呵!

    吕诲木然看着里面,稍后有人带他进宫,而沈安却是去了政事堂。

    吕诲一路进宫,当朝弹劾王安石。

    这是一发重型炮弹,威力惊人。

    吕诲出手,就代表着那股势力要出手。

    汴梁震动。

    王安石缴还词头之事就让人震惊,此刻吕诲出手,这便是对垒的开端。

    两边要开战了。

    可王安石干的事儿却让新政这边的人没法出手相助,于是王安石风雨飘摇。

    宰辅们回到政事堂,见沈安在,韩琦就没好气的道:“你这几日躲在家中做什么?孵蛋?王安石危若累卵,你精通钱币之术也不知劝解他,致使他做出了蠢事,如今覆水难收,你就算是舌绽莲花也无用。”

    包拯说道:“杨继年才将好,他的娘子又病倒了,沈安是女婿得关照着,家中的娘子也去娘家照看,整个沈家被芋头闹得脑门炸裂,老夫去了一次就败退了。所以别苛求了他。”

    带孩子?

    在座的都没这个经历。

    就算是包拯这等宠爱孩子的老汉,他也只是下衙后教导一番,然后说说话什么的。

    如沈安这等带孩子的父亲就是异类。

    宰辅们面色凝重,沈安说道:“诸位相公,可知百姓最怕什么吗?”

    韩琦说道:“最怕?百姓怕的多了去。”

    “但他们最怕的是变!”沈安说道:“不管如今多艰难,但他们渐渐习惯了这等日子,他们觉着自己能这样过完一生也不错,只要不饿死,只要能养活妻儿,苦不算是什么。”

    华夏百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若非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没人会想着揭竿而起。

    “铁钱是不方便,可很笨重,可它稳妥啊!”

    铁钱的价值有保障,这个才是百姓最看重的。

    沈安觉得宰辅们都该发配到某个村子里去,好生和那些百姓一起生活几年。

    “纸钞是什么?”

    沈安觉得自己是在给他们上课,“汴梁的百姓愿意接受,商人们愿意接受,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益州路那边远离中原,百姓们消息闭塞,接受不懂的纸钞对于他们而言是什么?”

    他微微摇头,“是在冒险!”

    这群宰辅真的不懂百姓的心思,自己坐在政事堂里,就觉得百姓该是这般想的,该是这般做的……

    后来的新政也是如此。

    新政的失败固然有反对派捅刀子的缘故,但王安石等人高居庙堂,不知道底下百姓的真实想法,不知道新政具体实施的情况,就自以为新政大好,实则是坐井观天。

    今日某就把这天捅个窟窿,让你们知道自己只是只青蛙而已!

    ……

    感谢书友‘感谢书友‘俱怀逸兴、壮思飞’。

    第五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383章 王者归来

    政事堂里,宰辅们或是捧着茶杯,或是拿着毛笔,但都在看着沈安。

    外面有人阻拦旁人接近。

    “……别把百姓想成盖世英雄,绝大多数百姓并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们只想两个字,安稳。”

    “有人说他们在仰望天空,是的,他们确实是如此,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孩子,等待着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去拯救。可在拯救之前,你得让他们知道,此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否则……百姓聚集起来的力量将会让汴梁震惊。”

    大宋从立国开始,境内的造反就没停止过,但好歹人数还少,更多像是玩闹。

    “……因为百姓还能果腹,至少饿不死。”

    后来赵佶时,大宋国内的情况渐渐恶化,造反的规模也越来越大。

    “当百姓感到绝望时,他们会提着菜刀,拎着木棍,甚至用是他们的牙齿和指甲来撕咬,把这个让他们绝望的大宋撕咬出一个口子,一个能让他们填饱肚子的口子!”

    韩琦问道:“废除铁钱,百姓会觉着绝望?”

    “您说呢?”

    沈安想起了前世那些底层的人。

    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有些积蓄都存起来,然后美滋滋的想着存够了钱就让儿子取个媳妇,或是给女儿准备好些的嫁妆……

    但突然有一天上面传话,说以后咱不用纸币了,咱们用那个啥……电子币,会是什么后果?

    而且事情还发生在相对偏僻的地方。

    会是什么后果?

    你们的纸币不能用了,赶紧去换了电子币吧。

    那些人连电子币是啥玩意儿都不知道,你这么做考虑过后果吗?

    韩琦放下茶杯,仔细想着。

    “百姓会觉着这是在夺取他们的钱财?”韩琦想到了这种可能。

    “对。”

    此时的百姓依旧蒙昧,看守目前所拥有的的财富是他们的本能,谁要去撼动他们的财富,他们会和你拼命。

    而纸钞是什么鬼东西?

    益州路那边远离汴梁,道路艰难,纸钞目前只是零星流通。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靖安竟然敢建言废除铁钱,这是什么?

    他想用这个来当做政绩来升官!

    他想吃人血馒头!

    沈安眯眼,他一直在旁观,但却不敢旁观太久。他担心一旦政令下达到益州路后,会激起民乱。

    升官的照样升官,倒霉的依旧会倒霉。

    可不该是百姓倒霉。

    所以他来了。

    包拯突然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新政行于地方,要提防地方官吏上下其手,更要提防他们利用新政来为自己谋好处?”

    沈安看着他,一股欣喜在涌动。

    是啊!

    他怕的就是这个。

    老王的新政失败就在于这一点。

    他控制不了下面,也监督不了下面,新政的政策丢下去,天知道那些地方官吏会借此干出什么事情来。

    “不能高估地方官吏的操守。”

    这一点沈安多次提及,但显然宰辅们觉得这年头君子还是比较多的。

    老王栽的跟斗,咱们不能再被绊倒了。

    包拯能察觉到这个,让他怎么不欢喜。

    韩琦低着头,庞大的身躯看着就像是一座肉山。

    “若此事果真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新政的监督怕是要成为重中之重了。”

    他抬头看着沈安,问道:“当初你建言大宋每个府都配两名御史,不归属地方,由汴梁直接统辖,更是每两年就换地方任职。你一直都不信任地方官吏,可对?”

    沈安点头,“人的操守……怎么说呢,咱们不能把新政寄托在所谓的君子们的身上,更不能寄托在所谓的操守上,一万个君子,在面对权利和金钱的诱惑时,能有几人不动心?”

    韩琦眯眼,“难说。”

    在座的都是宦海老油条,自然对人性有着非同一般的认知。

    “朝中唯一能做的就是监督。”沈安的眼中闪过厉色,“还有就是严峻刑罚,该杀人时,就别说什么发配流放,更别弄什么放到地方为官就是惩罚了,那不是惩罚,那是休假!这么轻松的处罚,只会让律法蒙羞!只会鼓舞后人敢于去触犯律法!”

    韩琦闭上眼睛,“此事只是王安石和你的猜测。”

    “那就拭目以待吧。”

    沈安拱手告辞。

    他前脚一走,韩琦就拍着桌子吩咐道:“快去,派人去益州路,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的神色狰狞,吓得进来的官员连滚带爬的冲出去。

    “快,备马!”

    曾公亮沉默良久,“咱们真知道百姓在想什么吗?”

    包拯摇头,“不知,只是以为知道。”

    “自以为是是为官的大忌啊!”

    曾公亮拍着大腿,此事若是真如王安石和沈安所言,那地方官的操守怕是都要值得怀疑了。

    “沈安为何不早来?”

    欧阳修的问题让人沉思。

    包拯解释道:“他家中有事。”

    “有事也能抱着孩子来!”

    欧阳修冷笑道:“他在看热闹!看咱们的热闹!若是杨靖安正如王安石和他所说的那样,王安石就是大功,他沈安就是在边上看咱们热闹的混球!”

    韩琦摆摆手,“目前一切未可知,等消息吧。”

    众人沉默。

    宰辅的事情不少,而且都是大事,所以需要精神高度集中。

    一天忙碌下来,韩琦看着精神抖擞,欧阳修却有些疲惫,揉着眼睛说回家非得喝点酒不可。

    他们缓缓走出政事堂,韩琦伸个懒腰,觉得惬意之极。

    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曾公亮的声音。

    “这都下衙了,怎么还有奏疏进来?”

    “曾相,诸位相公,这是益州路的奏疏,上面写着十万火急!”

    韩琦身体一僵,旋即就觉得肋下那里隐隐作痛,就像是岔气般的。

    “哎呀!”

    他叫了一声,低头伸手,“拿来老夫看看。”

    他的跋扈众人皆知,于是信使把奏疏递给他。

    韩琦仔细检查了封口,然后打开……

    他缓缓看着奏疏,身体在渐渐颤抖。

    “韩相?这是抽了?”

    人在伸懒腰的时候最好别被吓唬,否则容易岔气抽抽。

    韩琦缓缓抬头,眼中的怒火几可燃烧虚空。

    他一字一吐的道:“益州路提点刑狱李中和及以下五名官员,联名弹劾转运使杨靖安,弹劾他未经朝中同意,就鼓噪废除交子和铁钱,以至于民乱。”

    曾公亮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面色惨白,“益州路交通不便,若是生了乱子,一时不能制,这如何是好?”

    包拯沉声道:“慌什么?李中和他们弹劾了杨靖安,这便是不同意此事,两边僵持不下,所谓的民乱……问着皇城司。”

    韩琦转身就走,曾公亮叹道:“果然,果然,王安石有远见,沈安一眼看穿……就我等懵懂,难堪之极,难堪之极啊!”

    众人一起请见,赵曙不知何事,等一见面,见宰辅们都沉着脸,怒火冲天的架势,就笑道:“这是哪里出了乱子?”

    如今大宋算是稳妥,他也很是惬意。

    韩琦说道:“陛下,刚收到益州路的奏疏,臣大胆拆开,益州路提点刑狱李中和及以下五名官员弹劾转运使杨建安,弹劾他未经朝中同意就鼓噪废除交子和铁钱,以至于民乱。”

    “王安石!”

    赵曙瞬间就想到了王安石缴还词头的坚定。

    “王安石当时说骤然废除铁钱太过仓促,百姓会闹腾,当时朕并未听信,反而大怒,如今看来,朕却是错了。”

    他的眼中有怒色,吩咐道:“马上追回信使,另外派人去益州路查清此事,若是属实,就把杨靖安带回来。”

    说到带回来时,他的声音中多了杀气。

    杨靖安,你自求多福吧。

    “此事按下!”

    赵曙深吸一口气,“开封府杨佐身体不适,多次请求致仕,朕准了。”

    韩琦问道:“那陛下属意谁来接任?”

    这个他只能问,没有决断权。

    执掌开封府,这就是执掌大宋的心脏,这等人选只能由帝王乾纲独断,旁人不得干涉。

    赵曙看着奏疏,冷笑道:“朕本来属意旁人,但此刻却改了主意!”

    “去,让王安石明早来朝中。”

    内侍马上就去了王家通知。

    “明早?”

    王安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王雱却说道:“爹爹您只管去!”

    他自信的道:“就算是暂时离了朝中也不怕,等益州路那边的事爆出来,您将会体验一番……安北兄说的那个什么……对了,王者归来!”

    王安石伸手虚拍了他一下,板着脸道:“什么王者归来,大宋哪有什么王?死了的才是王。”

    想封王简单的很,你立下大功,等你死后官家心一软,说不定就会追封你一个带王的头衔。

    但他却感受到了这句话里隐含的畅快之意。

    王者归来!

    一夜好睡,第二天早上王安石早早起来,吃了早饭后,一路去了朝中。

    天气冷了,僵尸围城的盛况依旧,灯笼依旧是白惨惨的照着周围。

    “王安石来了。”

    “他来做什么?”

    “这人不是辞官了吗?怎地又来了?”

    “官家还没允许他辞官呢!”

    “……”

    一阵议论纷纷,王安石站在那里,默然。

    周围的议论很多,还有不少恶意的冷笑。

    这个世间最多的还是幸灾乐祸,而不是同情。

    稍后宫门开了,众人鱼贯而入。

    王安石孤零零的走在人群中,想起了昨晚儿子说的话。

    ——王者归来!

    ……

    第一更送上,还有。今天有新盟主加更,还是五章。

第1384章 王安石升官

    今日朝会来的人不少。

    杨佐的身体一直不好,最近天气一冷,已经连续在家歇息了五日。

    开封府不能没有人看着,所以这几日许多人在猜测官家会让谁来接任。

    但凡能出知开封府的官员,能力如何不说,至少在赵曙的眼中忠心是不缺的。

    官家认为你忠心耿耿,以后还愁什么升官。

    所以无数人削尖了脑袋想冒头。

    殿内,王安石微微低头。

    他发现赵曙的神色有些冷。

    这是要处置了谁?

    老夫吗?

    王安石心中坦然,他和妻子这几日已经检点了家中的钱钞,以及能变卖的东西,到时候带着老母归乡去教书。至于王雱,就让他们两口子留在汴梁吧。

    不经历风雨就不能成材,也是该到了孩子自己打拼一番的时候了。

    他想的很清楚,所以很轻松。

    “有人说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可朕对你们的期望是……不求你等造福一方,但求你等不要为祸一方!”

    赵曙这话太过刻薄,让人不禁面红耳赤。

    朕求求你们了,咱能不去祸害百姓吗?

    这话伤人不?

    肯定的啊!

    殿内的呼吸声都大了不少,估摸着若非上面坐着的是帝王,有人就要对他饱以老拳。

    赵曙冷眼看着,他就希望出来几个这等人。

    可没人出班。

    都是没胆的鼠辈!

    没人知道赵曙心中的这些念头。

    他沉声道:“益州路转运使杨靖安上了奏疏,建言取消益州路的交子和铁钱。他说益州路百姓对此翘首以盼,朕听了不胜欢喜。”

    这货立功了?

    杨佐正好致仕,难道杨靖安恰好来接任?

    这真是运气好的逆天了啊!

    官员想升官还得看时机,看这个时候哪里有空缺。空缺的官位不好,对不起,你就暂时委屈一下行吗亲?

    你能说什么?

    唯有一脸的感激零涕,发誓要报效大宋和官家。

    而且还有一个枢密副使的空缺可以选,啧啧!这杨靖安莫非是上天的私生子?

    不少人在羡慕嫉妒恨,但也有不少人听出了官家的语气不大对。

    赵曙冷笑道:“朕欢喜,宰辅也欢喜,可王安石却抗命,不肯拟旨!”

    殿内一阵转头的声音,有因为转头带动衣裳的声音,有颈关节转动发出的声音,听着像是骨折了似的。

    老王站在那里默然。

    哎!

    众人心中叹息,但死道友不死贫道,老王你去吧,知制诰又空出来一个,大伙儿又多了根可以抢的骨头,多好啊!

    “朕怒不可遏!”

    赵曙的脾气比先帝差多了,堪称是尖刻。

    “宰辅们也很生气。”

    “咳咳。”韩琦抬头,一脸的无辜。

    臣没生气啊!

    官家您可千万别乱说。

    “就在昨日!”

    赵曙的声音亢奋了起来,“益州路来了信使,提点刑狱李中和及以下五名官员,联名弹劾转运使杨靖安,弹劾他……来人,说。”

    朕气的很,要歇息一下。

    陈忠珩走了出来,说道:“他们弹劾杨靖安未经朝中允许,就鼓噪废除交子和铁钱,导致民变。”

    卧槽!

    好手段啊!

    有人目光闪烁,觉得这样的手段真是不错。

    咱先把事儿办了,等朝中批准后,咱马上上奏疏,说事儿办成了。

    那么短的时间就办成了此事,官家,臣办的咋样?

    官家也只能喊一声666吧?

    那升官发财不是玩儿似的吗?

    这手段玩的不错,只可惜杨靖安不知道百姓的心思,结果翻船了。

    王安石呢?

    众人看着王安石,惊讶的发现,这事儿老王竟然是最大的赢家。

    他竟然这般目光深远吗?

    王安石以骤然废除铁钱不妥当为由,悍然缴还词头,打了官家一巴掌。

    这一巴掌他竟然打对了,而且打的亲切。

    若是任由旨意下去的话,相对封闭的益州爆发民乱,那后果几乎是毁灭性的。

    老王立功了啊!

    有人的眼珠子羡慕的发红。

    有人问道:“陛下,这消息还得核实吧?”

    赵曙都懒得理这等蠢货。

    朕都说出来这等话来了,就说明已经查实了啊!蠢货!

    陈忠珩淡淡的道:“昨夜皇城司送来消息,益州因为废除铁钱导致民乱,百余人闹事,幸而当地巡检司发现及时,疏导了下去。”

    这就是实锤了!

    王安石觉得心跳快了一点点。

    他想起了儿子这几日的黑眼圈,这分明就是压力太大导致的。

    儿啊!

    你一心为了老父谋划,可你有苦为何不说呢?

    此刻他只觉得自家的儿子真心是世间最出色。

    “杨靖安得知此事后,就想压下去,李中和等人当即揭穿,双方闹了起来,目前益州路混乱,急需朝中派人去稳住局面。”

    陈忠珩后退。

    赵曙疲惫的道:“昨夜人就出发了,益州路乱不了!可朕却很疲惫。官员升职只管好生做事,朝中和朕自然会看在眼里。杨靖安这等人还有多少?这等人枉顾民生,一心只求升官,该如何处置?”

    众人噤声。

    赵曙看着臣子们,鼻息咻咻,只觉得后脑勺发麻,他怒喝道:“贬为庶民!”

    一殿皆惊!

    大宋对待士大夫历来都是宽宏大量,杨靖安这等错误,最多也就是贬职罢了,缓几年又是一条好汉。

    可官家竟然下了狠手,直接把杨靖安变成了平头百姓。

    太狠了啊!

    赵曙看着臣子们,冷冷的道:“谁不同意?嗯!”

    这位官家的毛病大抵要发作了,这时候谁上谁死。

    谁上?

    下面各种小眼神在传递,可却无人敢出班。

    赵曙恍然大悟,原来不讲道理才是帝王威信的开端啊!

    朕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

    这便是所谓的帝王。

    他觉得这很难,但总得要试试。

    “王卿。”

    他轻呼一声,马上就出来了三个姓王的臣子。

    王安石没动。

    他还在感动之中。

    大郎都知道为老夫谋划了,真的是懂事了啊!

    想起那日父子俩看到的那一对鸟儿,王安石不禁红了眼眶。

    若是老夫老了,大郎是否也如那鸟儿一样呢?

    那三个姓王的站出来后,面面相觑之余,都觉得有些发冷。

    这个……官家叫谁呢?

    好像不是叫咱们吧?

    所以人一多,麻烦也就越多。

    比如说韩琦和韩绛,赵曙说一声韩卿,大抵韩琦会站出来,韩绛不会,因为老韩太霸道了。

    三个姓王的讪讪的退了回去,殿内传来了哄笑声。

    丢人啊!

    这事儿以后肯定会被当做笑话,广为传播。

    这一刻他们都有些后悔姓王了。

    赵曙看着王安石,“王卿!”

    王安石还在感动中。

    “王卿!”

    赵曙觉得自己伤透了这位忠臣的心,所以很有耐心。

    直至身后的人捅了王安石的腰一下,他才恍然大悟的走出来。

    “陛下。”

    王安石刚才一直在感动,所以眼眶发红。

    这落在君臣的眼中就是王安石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此刻正在伤感中。

    哎!

    赵曙觉得很是内疚。

    “王卿有远见,朕知晓了。此次亏得你及时发现了弊端,否则若是信使早走两日,事情就麻烦了。”

    王安石低着头,没说话。他在想着沈安那日的话。

    ——安心!

    理财之道,沈安若是认了第二,这个天下就没人敢认第一。

    他当时说安心,就代表着他一直在关注此事。

    原来他对大郎早有信心吗?

    王安石心中微叹,觉得被两个年轻人比了下去,真的很难为情啊!

    他神色凝重,赵曙觉得这是沉稳的表现,心中越发的满意了。

    “开封府杨佐身体不适,朕亦不想老臣辛劳,已经许了他致仕。”

    来了!

    众人屏息听着。

    赵曙看着下面的臣子,心中冷笑,“王卿。”

    那三个姓王的再次抬头,满怀期冀的看着上面。

    王安石站在那里,先是茫然,接着就是欢喜。

    “王卿稳沉,可执掌开封府!”

    瞬间王安石就觉得身体里从上到下都被打通了,那种畅快的感觉让他觉得身轻如燕。

    出知开封府,这便是通往重臣的必由之路!

    “是,臣定然兢兢业业,看好开封府。”

    在场的臣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恨,都知道王安石算是走上正轨了。

    赵曙点头,含笑道:“出知开封府,不可没有震慑的,王卿的学问朕深知高妙,可为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

    王安石抬头,泪水充盈着眼眶,“陛下……臣……”

    他跪下,不禁哽咽起来。

    出知开封府就是厚恩了,竟然还挂着翰林学士和龙图阁学士的头衔去,这重臣的苗子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啊!

    但凡帝王看重你,准备重用你,必然会给你挂个头衔。

    比如说宰辅们都挂着大学士的头衔,就算是下野了也会挂着学士的头衔。

    一句话,在大宋你要是没挂个学士的头衔,出门你就别和人吹嘘,说你是什么重臣,否则会被笑死。

    赵曙微微颔首,“益州路此事算是及时发现,王卿为首功,朕嘉许之,诸卿宜勉力。”

    群臣大声应了。

    随即朝会散去。

    王安石缓缓走在中间,四面的目光如影随形,如同是灼热的阳光,让他感到不自在,但也感到了那种荣耀。

    这便是王者归来?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儿子说过的话。

    是啊!

    这种感觉真是很好!

    他看到了司马光,想起了两人之间的恩怨,然后微微点头。

    司马光心中苦涩,拱手还礼。

    王安石都出知开封府了,老夫还在知谏院。

    那沈安上次说过一句话:胡乱弹劾人的知谏院,和知了一个德性。

    是啊!

    老夫再待下去都要成知了了。

    吕诲看到了王安石,他板着脸,心中却很是难过。

    这次弹劾王安石的错误会被御史台的官吏们牢牢记住,此后他若是不能扳回局面,就算是唐介调任别处了,御史中丞也轮不到他来做。

    王安石行走在中间,渐渐加快脚步,恍如腋下生风。

    他只想尽快回家和儿子分享这份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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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5章 沈安神算

    王雱没在家。

    “大郎呢?”

    王安石有些失望的问道。

    这几日王雱都没去书院,一直在家和王安石商议此事。

    可他今天哪去了?

    吴氏见他神色有些欢喜,就说道:“大郎有些焦躁,后来说是去沈家看看。官人,你这是……”

    王安石看着她,用那种很平静的姿态说道:“刚才朝会上陛下封赏为夫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

    “我的天!”

    吴氏捂嘴,眼睛都瞪大了。

    双学士,这基本是重臣预备役的标配啊!

    “您……咱们不是要回家教书吗?”

    王安石这几日和她清点家中的资产,早上他去上朝后,吴氏甚至还找来了一个中人,让他看看家里那些带不走的东西价值多少,只等王安石丢官的消息传来就发卖。

    可现在不但没丢官,还来了个双学士。

    “表哥,你又哄人。”

    吴氏震惊之下,又叫出了表哥这个称呼。

    王安石扬扬手中的油纸包,“开封府的美食多不多?”

    在外面他是一个执拗并有些古板的官员,可在家里,在表妹的面前,他才会释放自己的本性。

    人都是这样,不带面具的罕有。

    吴氏笑道:“嗯,开封府的美食是很多。”

    她在想以后回了老家,怎么做些美食出来。

    “以后开封府就是为夫管了。”

    王安石竟然有些孩子气般的得意,吴氏看着他,“官人。”

    她踮脚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不会是烧了吧?

    “为夫没病。”王安石捉住她的手,说道:“权知开封府。”

    呃!

    “真的?!”

    吴氏只觉得心跳加速,能听到嘭嘭嘭的声音。

    王安石点头,“为夫下午就要去开封府府衙了,你顺带准备些礼物,和杨佐交接之后送给他,好歹也是交往了一场。”

    “官人……”

    王安石此刻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见吴氏落泪,不禁就有些心痛,“这是好事,你何苦如此。”

    “嗯。”吴氏哽咽道:“是好事,大郎说你定然能升官,可妾身就是怕,可终究被他说中了。权知开封府,这是重臣了,妾身是高兴的。”

    王安石和她缓缓进去,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吴老夫人。

    “这是大郎的功劳!”吴老夫人昂首道:“大郎最是聪慧,和老身一般的聪慧,让你听他的你不信,如今你可知道了?”

    王安石低头,“是。”

    吴老夫人看着儿子,那眼睛笑的弯弯的,“我的儿,你半生艰难,如今一朝执掌开封府,以后宰辅也不远了,娘就算是此刻死了,也心安了。”

    王安石抬头道:“娘,您要好好的。”

    “好,好好的,看着你做宰辅。”

    吴老夫人冲着后面的左珍招手,等她近前后说道:“大郎是个爱操心的,这样不好,你有空就带着他出去转转,散散心。”

    左珍点头应了,只是有些茫然。

    这怎么就成我带他出去了呢?

    不该是他带我出去吗?

    吴老夫人没察觉自己话里的错误,只是在笑。

    ……

    “此事你安心。”

    沈家,绿毛站在沈安的肩头,不远处是虎视眈眈的花花。

    沈安负手走在前面,王雱在落后些的地方。

    “你从小就没过过什么苦日子,不知道底层百姓的想法,所以念头不够坚定。某告诉你,底层百姓需要的是稳,谁给他们安稳的日子,他们就支持谁。杨靖安此举就是利欲熏心,那些百姓不会善罢甘休。此事一旦爆出来,令尊升职之事就指日可待,某觉着今日就该有消息了。”

    今日朝会叫了王安石去,沈安觉得就该出结果了。

    王雱是聪慧,可阅历却差远了,城府也不够,就来找沈安。

    花花悄无声息的跟了过来,王雱见了就挥挥手,花花悻悻的退了回去。

    “如今出缺了一个枢密副使,还有就是杨佐要致仕,不知道家父能得哪一个。”

    此事王雱全程谋划,此刻竟然和自己要升官般的紧张。

    沈安淡淡的道:“枢密副使就别想了,在官家的眼中,令尊算是个能臣,而枢密副使在许多时候……你知道的,枢密院和政事堂不和许久了,任职枢密副使,看似比出知开封府高,可你要知道,一旦进了枢密院,就和政事堂被隔开了。令尊是能臣,官家定然不会让他在枢密院里继续熬着,所以定然是出知开封府!”

    他回身看着王雱,“回去吧,某断言此刻结果应当出来了。权知开封府,令尊若是做好了,想想包公的仕途。”

    王雱点头,“包公是从开封府一路去了御史台,然后又去了三司,最后进了政事堂,这是……走了一圈!”

    “这般走一圈,就是要让他熟悉各个衙门的事务,如今进了政事堂才能统筹规划,明白吗?”

    王雱是聪慧,可这些全局观却缺乏,此刻沈安一说,他恍然大悟,“多谢安北兄,如此某就回去了。”

    他一路回到家,就见家里的仆役喜气洋洋的。

    “见过大郎君。”

    嗯?

    怎么改称呼了?

    “可是爹爹升官了吗?”

    王雱敏锐的察觉到了更改称呼里蕴含的意义。

    仆役笑道:“是呢,老夫人说了,从今日起全家都改称呼。”

    “阿郎在里面。”

    阿郎这个称呼一出,王雱就算是彻底脱离了孩子的范畴,正式成人了。

    一路进去,王雱还没行礼,老吴氏就欢喜的道:“雱哥快来。”

    吴氏含笑看着他,“大郎,你做的好事。”

    王安石板着脸坐在那里,但眼里有笑意。

    一家子都是喜气洋洋的。

    人生快意,莫过于此了。

    王雱问道:“爹爹是去了开封府吗?”

    王安石没想到他竟然能猜出来,“你是如何得知的?”

    王雱心中一震,想起了沈安的分析,不知不觉的就说了出来:“……枢密副使被隔绝在政事堂之外,官家看重您,定然不会让您去枢密院磋磨,所以当然是出知开封府。”

    “我的儿!”

    王安石欢喜的道:“为父也是想了许久才想明白此事,你竟然这般聪慧,让为父……都不知道该如何欢喜才好。”

    吴氏淡定的道:“大郎就是聪慧。”

    老娘的儿子,当然不简单。

    老吴氏恨不能亲孙儿一口,笑的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孩儿一直以为自己聪慧,可今日却知道人外有人。”

    王雱赞道:“这番话是沈安说出来的,先前孩儿在他家提及爹爹升官之事,他就说了这番话,仿佛自己就在殿内看到了似的,很是坚定。爹爹,这才是真正的聪慧。”

    “竟然是他?”

    王安石拍了一下案几,起身走了几圈,“难怪司马光他们对他忌惮如此,只是一番话就推测出了某的前程,这本事确实是不同一般,不同一般呐!”

    吴氏也是有些震惊,“官人,这京城可还有这等年轻人?”

    再来一个沈安的话,王雱就泯然众人了。

    王安石摇头,“你别看沈安年轻,他经历之事你们都想不到。沈卞当年一力主张北伐,成为了官场异类,为此颠沛流离,沈安跟着他到处去,经历了多少磨难……如今他虽然年轻,可手段却老辣,哎!大宋有出息的年轻人某大多知道,可如沈安这般的却一个也无。可见这人还是要多磨砺才好。”

    老吴氏叹道:“那个年轻人老身见过,很是客气和气,看着平常,可……大郎啊!”

    “娘。”王安石束手而立。

    老吴氏说道:“真正有本事的人从不会装腔作势,更不会冷着脸装威严,至于那等咋咋呼呼的更是满肚子的糠,那句话怎么说的……越是没本事的人,就越喜欢用各种手段来咋呼,这是什么?缺本事啊!所以要吆喝自己有本事。可真正有本事的人,大多沉默不语,做事就是了。”

    缺啥补啥!

    老夫人这番话传到后世就是这个意思。

    “那个年轻人……”老吴氏眯眼看着孙儿,“雱哥要认真和他交好才是,你若是存了半点敷衍的心思,他定然就能察觉出来。那等人看似和气,可一旦翻脸也无情。所以既然叫一声兄长,就该诚心以兄长待之。”

    王雱束手而立,“是。”

    老吴氏见儿孙恭谨,就欣慰的道:“大郎升官是喜事,咱们家不攀龙附凤的,无需忌讳太多,晚些就弄了酒宴,请交好的人来吃酒。雱哥去把沈安一家子请来。”

    王雱再度去了沈家,邀请沈家一家子去吃酒。

    “好。”

    今日天气还不错,沈安觉得出个门也好。

    王雱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安北兄,家父即将赴任开封府。”

    呃!

    真的是这样?

    哥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沈安心中嘚瑟,淡淡的道:“本就该如此。”

    他这个姿态让王雱更是敬佩不已,“我婆婆说真正有本事的人从不咋呼,安北兄您果然如此啊!”

    沈安心中正在得意,闻言不禁赞道:“老夫人睿智。”

    王雱聪慧,可也尖刻,一张嘴就容易刺伤人,所以在老夫人的眼中大抵也算不得真正有本事的人。

    于是沈安一家子就去了王家。

    一到王家,杨卓雪和果果就被接去了后院,待遇极好。

    沈安在前院,竟然看了吕诲,还有刘展。这大抵是不速之客,闻声而来,就是想做个姿态给官场看,给帝王看。

    ——某弹劾王安石只是出于公心,不信你们看,在真相大白后,某还亲自来王家道贺,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呵呵!

    面对这等恶客,王安石大抵也会感到恶心,只是客人上门你不可能赶出去,所以只能忍着。

    可沈安不用忍啊!

    他缓缓走了过去。

    ……

    第三更送上,还有。

第1386章 怎么克服瘴疠

    吕诲和刘展站在一起,微笑道:“那个郎中看来医术不错,竟然没有一点后患。”

    刘展摸摸大腿,后怕的道:“是啊!当初某还以为定然要缠绵病榻了,可那郎中只是一个方子就让某的腿渐渐复原,如今跑跳如常,当真是恍若隔世……沈安来了。”

    他的眼中露出了恨色。

    若不是沈安,他怎么会被马车撞断了腿?

    这个大仇不报,他誓不为人!

    吕诲低声道:“王安石升官,此人一家子都被请了来,可见在此事中也颇有贡献……某低估了他。”

    沈安过来了,笑着拱手,然后问吕诲:“吕知杂这是来找事的吗?”

    前院有些宾客,闻言不禁愕然。

    吕诲弹劾王安石,这算是政敌,可政敌拉下脸来庆贺你升官,你就得笑脸相迎。

    这是规则。

    可沈安却把规则丢在一边,出言讥讽,这过分了吧?

    吕诲面色微冷,“怎地,沈安你能做王家的主?”

    沈安笑了笑,吕诲此次蛰伏在旁,在最后关头上疏弹劾王安石,这便是要一招制敌,让王安石滚回老家去,从此成为一个平头百姓。

    这手段够狠,可此刻的规则在此,王家却不能为难他。

    难怪他这般得意啊!

    众人不禁要头,觉得沈安这个找茬的方式有些浮躁了。

    这时王雱来了,他淡淡的道:“他自然能做主。”

    瞬间吕诲的脸都青了。

    “家父说两家乃通家之好,通家之好,自然能为王家做主。”王雱再次肯定了沈安的话。

    吕诲铁青着脸,点头道:“好好好,你家今日得意,某等着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他拂袖而去,刘展看着沈安,冷冷的道:“得意忘形!”

    沈安上前一步,刘展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

    沈安再向前,刘展又退了一步后,发现沈安退了回去,不禁大怒。

    “哈哈哈哈!”

    沈安大笑不止,旋即去了屋里。

    宴席之后,芋头看着很精神,杨卓雪抱着睡着的毛豆一起出来,笑吟吟的。

    “今日那刘展之妻说话不客气,被老夫人刺了几句,官人你没看到,她的脸一会青,一会红的,笑死人了。”

    王家做出了这姿态是什么意思?

    这便是感激和表态。

    沈安心知肚明,回到家后吩咐道:“年底多送些吃的去王家。”

    他坐在书房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蜘蛛,渐渐的把网络伸向四方。

    王安石出知开封府,新政这边就多了一员大将。等他慢慢走向上面时,政事堂里将会多多一个接班者。

    必须要保证在政事堂里支持新政的人占据多数,否则一朝被反扑会很麻烦。

    王安石此刻上位,正当其时啊!

    沈安很是惬意的在家当蜘蛛,外间却有人在说他的坏话,说他居心叵测,结党营私。

    那些人把王安石和宰辅们都拉在了一起,说他们结党。

    结党是个禁忌的话题,可那些人就是要提此事,可见是想恶心人。

    朝中对此没做出反应。

    王韶在汴梁厮混了一阵子,最近在整理自己在西北游历的见闻。

    细节他觉得自己不差,就是大局上需要向沈安请教。

    沈安拿过手稿看了半个时辰,再丢还给王韶时,里面已经用笔圈出了十余处错误。

    “你只看到了表象,再琢磨。”

    沈安就像是个地主般的,把王韶赶去闭门苦思,他自己也苦不堪言。

    “哥哥,王定儿要在家里举办诗会呢,邀请我去。”

    果果兴奋的脸蛋都红了,沈安却头痛不已。

    “你才多大,参加什么诗会……罢了罢了。”

    见妹妹瘪嘴,沈安觉得小女孩也得有自己的社交,就说道:“去吧去吧,让赵五五跟着去。”

    赵五五在宫中见识了许多手段,有他跟着沈安才放心。

    “让陈洛赶车。”

    沈安准备安排闻小种做事。

    可稍后陈洛苦着脸来了,“郎君,闻小种抢着带着小娘子出门了,说是不放心小人。”

    沈安对此也很无奈。

    “郎君,官家召见。”

    沈安一路进宫,见到赵曙时,他正在喝茶。

    天气干燥了些,赵曙的脸上看着有些皮屑,沈安低下头,心想要不要弄个什么雪花膏之类的东西出来呢?

    然后广告词就是:不只是女人需要呵护!

    想来能挣不少钱吧!

    “刚来的消息,交趾那边两人越境,广南西路那边才将发现,交趾人就越境把那两人抓了回去,就在边境一点斩杀,说是向大宋赔罪,沈安……”

    赵曙目光炯炯的道:“我刚听到此事时,只觉着心情激荡。当年的交趾哪里会赔罪,那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恨之入骨。可如今他们却低下了头,弯下腰,让朕不胜欢喜。”

    赵曙激动了。

    这便是中央之国的威仪啊!

    而作为帝王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大宋威加海内,帝王高坐在上面,各方使者匍匐在下面,高呼万岁。

    这才是中央之国该有的气象。

    沈安心中也很爽。

    交趾从大宋开始就成为了中原的麻烦,宋代就不说了,交趾人在西南屠城,制造血案,堪称是血债累累。等到了大明时,交趾依旧是个大麻烦,把大明拖进了那个漩涡之中,最后只能黯然退出。

    交趾实际上就是牵制中原的一根搅屎棍,不解决了这根搅屎棍,大宋就没法放心发展。

    而现在交趾人竟然捕捉了越境的自己人,然后当场斩杀表明自己的态度,这让来自于后世的沈安不禁爽透了。

    但他来自于后世,知道这根搅屎棍的底细,所以很冷静道:“官家,交趾这是暂时的低头,以后一旦大宋虚弱,他们就会重新露出獠牙,冲上来撕咬大宋的血肉……”

    “这是一条疯狗?”赵曙点头,他知道沈安对交趾颇为了解,所以就收了欢喜的心。

    “对,就是疯狗。”沈安目光炯炯的道:“对付疯狗,咱们必须要手持打狗棍,一旦它叫唤撕咬,就打断它的腿,让它再也不能为祸大宋。”

    赵曙点头,赞道:“你很冷静。先前宰辅们太乐观了些,你却知道居安思危。对于交趾你怎么看?”

    这是要制定战略。

    怎么收拾交趾人,沈安想了许久了,闻言他说道:“官家,征伐交趾最大的麻烦就是瘴疠,水土不服,否则大宋现在就能出兵。”

    赵曙点头,这是交趾人最大的倚仗。

    “书院一直在琢磨药物。”沈安的话让赵曙心中一喜,“可是针对瘴疠的药吗?”

    沈安点头,赵曙欣喜的道:“去看看。”

    “叫上大郎。”

    两人汇集了赵顼后,就悄然出宫。

    一路到了邙山书院里,王雱出迎。

    “瘴疠?那事是吴桐领头在研究。”

    王雱带着他们去了后面。

    邙山书院的后面一排排的砖瓦房,看着格外的清爽。

    吴桐带着几个学生来了。

    “瘴疠之事你们研究的怎么样了?”

    邙山书院里有许多项目在研究之中,为首的就是当年跟着沈安从太学出来的那十三名学生。

    吴桐就是其中之一,他说道:“山长,咱们这边请了几位西南的郎中来,针对十余个验方不断测试,如今得了两个方子,正想着怎么测试才好。”

    “竟然有两个方子吗?”

    沈安说道:“给官家说说。”

    学生们在渐渐成长,也能独当一面了。

    沈安对此很是欣慰,就退到一边。

    吴桐说道:“当时他们说了许多瘴疠之事,比如说在有的地方用铜盆盛水,稍后那盆就会变黑,人一见到就吓坏了,觉着这是瘴疠,可您教过氧化的原理,学生当即重复试验了一番,得出结论,那不是瘴疠,而是水里含有能氧化铜的东西。”

    赵曙惊讶了。

    竟然已经能研究到这个程度了吗?

    沈安只觉得心情好的爆炸,爽的不行。

    这便是我对大宋最大的改造啊!

    谁知道什么叫做氧化?

    我的学生知道。

    你们咋呼着什么瘴疠有毒,可我的学生一番话就把那‘毒’给安排的清清楚楚的,服不服?

    赵曙分明就是服了啊!

    赵曙真是被惊住了,问道:“那西南为何如此呢?”

    这个问题只有沈安能回答。

    “官家,西南多山,山中多矿,水流经各种矿产,就会生出各种奇怪的现象。有的甚至还有毒,加之那边有许多丛林人迹罕至,里面的各种腐烂的东西,天长日久,这些东西就会散发出有害的气息,人嗅到之后容易中毒。”

    “有的水长期喝了会毒死人,那牙齿发黑……”

    吴桐这边大抵是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谈及这些事儿很是自信。

    “我们的分析还是有矿。”

    吴桐自信满满的道:“我们的人在南方一处说是有毒的河流上游找到了矿,很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溪水浸泡着那处矿,然后渐渐就让溪水染毒……而在更上游处,那水喝了毫发无伤。”

    这便是验证。

    重金属超标啊!

    吴桐说完了,然后看向沈安。

    沈安说道:“这就好比铅,人若是喝浸泡了铅的水,各种毛病就会来。这是什么缘故?”

    “人吃饭吃菜喝水,可能吃金铁吗?不能。丹药就是明证。”

    先帝在位时,沈安揭穿了炼丹术的底细。舍慧的升天大会被他用几只鸡鸭给搅黄了。

    想想那些鸡鸭吃了丹药的后果,赵曙点头道:“金铁确是不能服用。”

    “若是出发去交趾,大军必须要带着向导,多带些,用金钱收买,分开他们,沿途找到可以饮用的水源,注意防范蚊虫……”

    沈安觉得这些都能克服,最终就是一个问题,药方。

    “两个药方臣建议送到交趾去试试,咱们派人去。”

    这是用人命来做实验,但在此刻别无他法。

    赵曙点头。

    对交趾的攻伐就算是开始启动了。

    这也是大宋对外的开端!

    沈安站在书院里,心情大好。

    这一刻他想起了出使占城的苏晏。

    ……

    还有盟主加更!

第1387章 拒绝,效仿汉唐旧事(为新盟主‘鹏杰机电’贺,加更)

    一支船队缓缓朝着远方的陆地驶去。

    几只海鸟鸣叫着从侧舷飞过,船上的苏晏站在甲板上,盯住了渐渐靠近的陆地,说道:“占城乃是大宋牵制交趾的一枚重要棋子,此行务必要让占城低头,主动袭扰交趾。”

    他缓缓回身,身后就是随行的官吏和军士。

    副使张迟须发都斑白了,这一路航行让他吃尽了苦头,此刻看着神色委顿。

    苏晏太年轻了,哪怕沈安打包票说他能行,可朝中依旧派了稳重的张迟来,就是担心苏晏犯错。

    “要好生说。”这一路张迟几乎吐掉了半条命,但此刻他依旧强打精神,站直了身体,“占城和交趾乃是死仇,他们不可能交好,所以咱们要有耐心。”

    这是普遍认知,而且朝中也不喜欢和占城交恶,那样就相当于给交趾人松绑。

    “耐心某有。”

    苏晏看着后面的战船,说道:“当年占城答应给咱们的水军提供港口和补给,如今咱们来了,看看他们怎么说。”

    船队缓缓靠岸,岸上的人先是慌乱了一阵,接着一队军士簇拥着几个官员来了。

    此行他们专门带了几艘大战船,当大战船靠岸时,岸上的那些苦力不禁虔诚的行礼。

    “我们代表着大宋!”

    在靠岸之前,苏晏最后交代了这句话。

    “是,我等代表着大宋!”

    船队靠岸,船板搭上,几个占城官员笑吟吟的走来。

    苏晏当先踩上了船板。

    吱呀……

    船板看似坚实,可踩上去后竟然往下弯曲。

    若是换一个人,此刻大抵就会慌的手舞足蹈的,甚至有可能跌落下去。

    可苏晏的身体随着下沉,然后在船板稳住后,他轻盈的上了岸。

    那几个占城官员明显的楞了一下。

    “好身手啊!”

    大宋这边也在赞美着苏晏的身手。

    可他们不知道苏晏当年就是在码头扛活的。

    有时候他们必须要上船去卸货,扛着袋子,踩着船板上岸。

    和那些相比,这个只是小意思罢了。

    但这个船板显然有问题!

    瞬间碧蓝的天空在大宋使团众人的眼中就像是多了阴霾。

    张迟的眼中多了怒色,但旋即隐没,他低声道:“别发火,先看看再说。”

    上岸之后,在通译的陪同下,苏晏和当地官员交谈。

    “贵使远来,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国主,还请贵使歇息歇息,随后一起去面见国主。”

    这个礼节无可挑剔。

    苏晏的眼中却多了怒色,张迟低声道:“淡定。”

    大宋使者前来,按理国主该派重臣来迎接,可按照这人的说法就没有,稍后他们会带着大宋使团去见占城国主。

    苏晏微笑道:“如此也好。”

    这一歇息就歇息到了第二天,张迟来找到了苏晏,面色凝重的道:“占城人冷漠,此次怕是要白来了。”

    此行他们肩负重任,要让占城人答应对交趾发动袭扰,可事儿还没说,占城人的态度却不对头。

    很冷漠啊!

    苏晏一觉睡到自然醒,很是精神,笑道:“不管这个,吃早饭吧。”

    年轻人不错,至少稳得住。

    张迟想起了这位正使的履历,不禁觉得造化神奇。

    码头扛活的苦力,通过科举考中了进士,然后一路宦途顺畅,堪称是人生赢家。

    吃了早饭后,占城人来请出发,苏晏让他们等等。

    “某要睡一会儿。”

    他很坚定的道:“这一路太辛苦,某要多睡一会儿。”

    占城人没法,只能等着。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自然没办法出发了。

    于是又磋磨了一天。

    第二天早饭后,苏晏打个哈欠,依旧去睡觉。

    我去!

    这使者是来休养的吧?占城人觉得很古怪。

    码头上,大宋的船只在检修,并不断补充饮水和食物,那些军士在操练,喊杀声震天。

    占城人觉得这样不妥当,于是在第三天时,就一通苦劝,总算是把苏晏拉了出来。

    一路缓缓而行,等见过王宫时,外面多了一队军士。

    “是他们的精锐。”

    随行的有经验丰富的将领,低声说着。

    苏晏笑眯眯的走过去,大门外,一个占城文官拱手行礼,用流利的大宋话说道:“贵使远来,国主不胜欢喜,已经在内等候了,请进。”

    苏晏颔首,然后跟着进去。

    稍后见到国主,国主戴金帽,看着颇为威严。

    “见过国主。”

    苏晏行礼,国主点头,“坐。”

    通译在旁,大家纷纷坐下,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贵使远来,何事?”

    国主说话很是冷漠。

    苏晏说道:“外臣来此有两件事,第一,上次占城使者说是国主答应大宋水军常驻,并提供补给,外臣此次带来了战船,还望国主履行诺言。”

    国主的脸颊动了一下,目光看向臣子。

    接他们进来的文官举杯,苏晏也举杯,嗅了一下,觉得杯子里的酒液很香。

    “这是椰子酒,还请贵使品尝。”

    苏晏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

    那文官放下杯子,看了看使团,“交趾和大宋在交战,交趾人败北,如今很是恼火,就冲着占城咆哮,说占城和大宋勾结,几次越境袭扰,就差大举进攻了。若是大宋水军驻在占城,这便给了交趾人借口,他们会倾国而来……”

    他笑了笑,一脸坚毅的道:“占城不怕交趾,可需要大宋的支持,大宋若是能驻军十万在此,占城马上就对交趾发动进攻。”

    使团里有人不满了,但在压着。

    这话分明就是在推脱!

    交趾和占城打了多年了,不管占城和大宋如何,都不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句话,都是死仇了,还怕多结仇?

    苏晏垂眸,微笑说道:“还有一事,大宋已经压迫交趾低头,可终究需要他们暴起,最好是主动和大宋开战,但大宋的袭扰他们忍了,所以,大宋希望占城对交趾发动袭扰,两边一起动手,交趾必然忍无可忍,最后只能出手。”

    “除非十万大军入驻占城。”那官员再次打断了苏晏的话,微笑道:“某有个汉名,叫做韩德,某去过大宋,看过大宋的繁华,想来大宋出兵十万不是事吧?”

    他还是用这个借口来搪塞!

    苏晏微微昂首,说道:“十万大军,水路运送补给不易,占城能提供吗?”

    韩德一脸夸张的惊惶,“我国小国寡民,怎么出得起钱粮!”

    苏晏淡淡的道:“那就是说,两件事国主都不答应吗?”

    他的目光转向了国主。

    国主就像是在打盹般的缓缓抬起头,“听,这是交趾人的战马马蹄声,我们的先王曾经战死,我们的国都曾经被他们洗劫一空,鲜血浸染透了大地。我们不是对手。”

    这是很直接的拒绝。

    苏晏起身,“如此某就去歇息了。”

    他打个哈欠,很失礼的走了。

    使团走后,里面一阵沉寂。

    “不能答应。”

    韩德沉声道:“上次使者去了汴梁,那个沈安卖了兵器给咱们,然后要了水军驻扎的权利,咱们竟然答应了,这便是愚蠢。”

    国主喝了一口椰子酒,淡淡的道:“一旦宋人进来,占城就危险了,所以,好生招待他们,但这两件事我们都不答应。”

    有臣子担心的道:“他们若是翻脸呢?宋人的水军庞大,若是发动进攻,咱们怕是不敌啊!”

    另一个臣子也同意这个意见,“上次他们的水军在真腊,一战覆灭了真腊水军,真腊国主吓得赶紧出迎。”

    国主看着他们,淡淡的道:“水军是水军,水军厉害,但要想打击咱们,他们得给战船装上象腿,可大象是占城的,宋人没有。”

    “哈哈哈哈!”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气氛很是轻松。

    大象在西南地区有很多,不管是交趾还占城,包括真腊,大象都不罕见,渐渐的驯服后,甚至能为人所用。

    韩德看来地位颇高,他看着众人,傲然道:“占城和真腊是对手,和交趾是对手,要想扩张,唯有利用大宋。”

    占城真的很厉害,先前是和交趾打,主动打,然后又和真腊打,也就是说,他们是一挑二。虽然失败多次,但却一直坚持了下来。

    他举杯,众人都喝了,然后他才说道:“宋人要对交趾下手,可他们却不知道瘴疠的厉害,咱们可以口头附和,但万万不能跟着一起动手,否则那就是在为宋人火中取栗。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就是坐视宋人和交趾打,打他个数十年,咱们再趁势出击,到了那时,交趾虚弱,正好一鼓而下!”

    众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激动之色,有人问道:“可当初咱们答应了要给宋人的水军停驻的,如今拒绝,这不好吧?”

    韩德不悦的道:“此一时彼一时,此时不方便,以后宋人问就这么答复他们。”

    “若是他们真的来报复呢?”

    气氛马上就有些沉郁了。

    韩德和国主相对一笑,说道:“宋人在北方有辽国这个大对头,在西北有西夏,在咱们的前面有交趾,咱们算什么?他们疯了才会派出无数大船来攻打咱们。”

    国主点头,“不过要小心宋使的手段。”

    韩德笑道:“国主放心,臣在大宋买了不少书,看到了一些例子。”

    他缓缓说道:“在中原的汉唐时,他们的使者跋扈,昂首挺胸,若是有反抗的,数十人他们就敢发动倾覆之战,还往往得手。甚至是一人就敢颠覆对手。”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中原竟然这般厉害吗?”

    韩德笑道:“那是以前,如今的宋人却没有汉唐的血性,也没有他们的豪迈和胆略,放心好了。”

    国主惬意的道:“他们会回去请示宋皇,等有结果时,估摸着都得一两年,可交趾能忍一两年?李日尊胸怀大志,定然会出手,到时候咱们只管看他们打就是了。”

    众人举杯畅饮,直至午时。

    而在使团驻地,苏晏又睡了一觉。

    睡醒后,他召集了使团议事。

    “占城已经靠不住了。”

    苏晏的第一句话就让大家沮丧不已。

    张迟叹道:“国主的态度很暧昧,确实是靠不住了。此事还是回去请朝中示下吧。”

    苏晏看着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神色坚毅,说道:“汉唐时,那些前辈们纵横异域,让敌人胆寒。如今大宋承袭了中原,怎能懦弱?”

    张迟问道:“那你要如何?”

    苏晏说道:“效仿汉唐旧事罢了!”

    张迟震惊道:“你想动手?”

    苏晏的眼睛微微眯着,点头道:“不行吗?”

    ……

    ‘鹏杰机电’是仓库的老盟主,骤然现身,让人欢喜。

    五天更新二十五章,完成的此刻,爵士只觉得如释重负,不敢相信自己能坚持下来,现在我需要去好好睡一觉。大家晚安!明天还有加更……新盟主的加更。

第1388章 一言而决

    深秋的占城恍如初秋的汴梁,穿着单衣就觉得很舒坦了。

    苏晏坐在案几后,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军士走了进来。

    “何事?”

    苏晏抬头,目光锐利。

    他已经长了些胡须,看着很短,但却能看出一圈黑色。

    军士低头道:“通判,外面有人在盯着咱们。”

    “这是戒备!”

    苏晏笑了笑,“无碍。”

    军士出去后,张迟来了,一进来就忧心忡忡的道:“回去吧,咱们回去禀告官家,大宋水军下次再来时,定然会让他们痛哭流涕!”

    老头是真怒了,看着须发贲张。

    “您无需担忧。”苏晏说道:“他们看他们的,咱们只管待着就是了。”

    “可要待多久?”张迟皱眉道:“占城人今日托言道路不便,已经断了咱们船上的补给,船上的将士们怎么办?断了水食他们能支撑多久?这是在逼迫咱们走呢!”

    占城人的逐客令很是隐晦,在苏晏的眼中纯属多余。

    “您放心,就在今夜!”

    苏晏把书合上,说道:“昨夜有雨,不利出行。今夜看来天气将会不错。”

    张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杀机,他身体前驱,低声道:“咱们动手没把握!”

    斑白的胡须微微颤动,那双有些浑浊的眼中全是沉稳。

    这是一位老成的官员,做事稳重。

    稳重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保守。

    张迟急切的道:“咱们马上回去,你的老师沈郡公乃是大宋对外最为强硬之人,他得知后定然会咆哮朝堂,随后大宋的雷霆报复将会让占城人后悔莫及。”

    他深吸一口气,“占城人以为战船不能上岸,可他们并未见识过大宋的火器,只需五千人,大宋就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他见识过大宋的火器,所以眼中全是兴奋之色,“那些火器将会点燃占城王宫,大宋的将士们将会带着占城王回到汴梁,让他跪在官家的面前嚎啕大哭……”

    他昂首,朗声道:“执其国主于御前,数其之罪,何其快哉!”

    大宋开国时,东征西战,灭国不少,拿到对方的国君后,就会送到汴梁。

    比如说赫赫有名的李后主,后来自家媳妇还被赵老二给那个啥了。

    苏晏抬头,目光深邃,“张副使,为何要等朝中派军出来?”

    张迟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你还是想行险吗?”

    苏晏起身,出去看了一眼,负手回身,“今夜定然繁星点点。”

    夜色如期而至。

    苏晏坐在案几后,室内烛火摇动,把他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上。

    随着烛火摇晃的身影突然站起来,然后侧耳倾听。

    “通判,一切都好了。”外面有人说道。

    苏晏走到墙壁,把挂在墙上的长刀解下来,系在腰上。

    转身,张迟走了进来,腰间同样佩戴长刀。

    “您该在此等候消息,这等事让咱们年轻人去做。”

    苏晏不想让垂垂老矣的张迟去厮杀,可张迟却皱眉道:“怎地,这是看不起老夫吗?老夫当年在西南为官时,和土人都拔刀对峙过,那些土人比占城人厉害多了,今日老夫就让你看看手段!”

    呛啷一声,张迟拔出长刀,奋力挥舞。

    他挥舞了几下,最后一下用力过猛,差点就扑街。然后他稳住身体,回身问道:“老夫的刀法如何?”

    苏晏练过刀法,这是沈安的要求,所以对刀法也不算是门外汉。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您的刀法极为出色,再练几年,怕是能上阵杀敌了。”

    张迟大喜,“走。”

    苏晏心中叹息,旋即就被杀气淹没了。

    他走出房间,外面静静的站着使团成员。

    “以前人人都说大宋怯懦,某的老师经常用汉唐那些前辈的事迹来鼓舞学生。”

    这是说沈安。

    众人不禁精神一振。

    苏晏低沉的声音传来:“汉唐的前辈遇到这等事会如何?”

    能跟着出使的官员,基本上学问没啥问题。

    汉唐那些使者干了什么事他们非常清楚。

    一个字:杀!

    “出发!”

    苏晏打头,一行人余贯而出,朝着王宫而去。

    占城的街道……说句实话,大抵还不上大宋随便一座城市的街道,很简陋。

    而且这里灯火稀少,偶尔见到光亮,就像是在坟山里看到了鬼火般的惊悚。

    但王宫显然不同。

    那里灯火明显多了许多,虽然不说形同白昼,但也算是灯火通明。

    “门外有多少人?”

    苏晏站在黑暗中,边上有人用望远镜看去。

    “通判,外面有三十人持刀剑。”

    这是基本配置,少于这个数目才可疑。

    “咱们的人在战船上,否则当可一鼓而下。”

    随行的战船上有千余军士,若是跟来,张迟觉得打下毫无防备的王宫肯定没问题。而且随行还有百余骑兵,在占城这个地方,骑兵就是无敌的存在。

    这时王宫有人出来了。

    “是个仆役!”

    “又出来一个。”

    “咦……怎么跑边上去了?”

    “啧!抱在一起了。”

    “这就亲热上了。”

    “……”

    拿着望远镜的军士在现场直播,没多久那边完事了。

    “准备!”

    苏晏回身,对跟来的将领说道:“杀人果断些,别怕不可收拾,出了事算某的。”

    将领缓缓拔出长刀收在身后。

    众人都纷纷拔出长刀。

    苏晏当先走了过去。

    那群看门的军士发现了他们,就喝问道:“何事?”

    但他说的是土话,苏晏听不懂,通译按照计划说道:“使者突然想到了一件重大的事,想求见国主。”

    那些军士看着他们,“为何那么多人?”

    “晚上黑,害怕。”

    “害怕?”

    那些军士哄笑了起来。

    汉唐的威名早已消散,汉唐使者的彪悍也被许多人遗忘……

    苏晏他们缓缓逼近,身后的长刀在星辉下微微反光。

    当他们接近到十步开外时,有个军士发现了问题。

    “他们的右手全在身后!”

    一个军士笑道:“有个是左手!”

    “蠢货!那是左撇子!”

    “你等要做什么?止步!”

    那军士厉声喊道。

    里面能看到人影闪动,苏晏喊道:“动手!”

    他第一个冲杀上去。

    那些军士愕然,旋即拔刀。

    “宋人杀人了!”

    一声厉喝拉开了夜袭的序幕。

    苏晏一刀劈砍而去,当面的军士格挡,手中的长刀竟然没断。

    这便是上次沈安卖给占城的那批兵器,被优先装备给了国主的人马。

    苏晏没有杀敌经验,他的脑子里此刻几乎是一片空白,只知道挥刀,再挥刀。

    他别的没有,一身力气少人可及。

    当一股鲜血飙射在他的脸上时,苏晏清醒了。

    “闪开!”

    那将领率领十余名便衣宋军冲了上来,一刀就剁掉了当面之敌,让苏晏惭愧不已。

    这些都是军中精选出来的精锐,国主的手下哪里挡得住。

    张迟跟在后面有些犹豫,先前说的刀法无敌也成了笑话。

    前方的将领一刀劈断了对手的胳膊,那敌军被抛在后面,正好对上了张迟。

    张迟哆嗦了一下,拿着长刀就捅刺。

    呃!

    这是雏啊!

    苏晏在练刀时就听折克行说过一句话,说是长刀最基本的招式就是劈砍。

    至于捅刺……那就是个笑话。

    你拿长刀捅刺,那还不如带着长剑上阵。

    可那敌军断了一条手臂后,已经崩溃了,下意识的就转身。

    张迟这一刀捅刺而去,本是想捅刺小腹……

    ——小腹没骨头!

    这个常识他很清楚。

    但实际操作时长刀却偏了些,而且是往下!

    长刀很顺利的捅刺进去,敌军身体一滞,然后脚尖踮起。

    “嗷……”

    张迟一刀捅了对手的屁股,苏晏却杀红了眼,跟着冲杀过去。

    三十名看守王宫大门的敌军被一击而溃。

    苏晏大喜,带人冲了进去。

    王宫不大,一进去就是空地,前方灯火通明,左右却没灯光。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晏喊道:“退!”

    他们刚转身,大门的左右两边就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迅速而来,接着一队手持刀盾的军士堵在了门外。

    苏晏再度转身。

    王宫里缓缓走出一个男子,正是韩德!

    国主并未出来,但能看到王宫里有人影闪动。

    韩德看着苏晏,微笑道:“这大晚上的,贵使怎地来了这里?是迷路了吗?若是迷路,倒下的人是怎么回事?”

    他吸吸鼻子,变脸道:“血腥味扑鼻,你等做了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

    苏晏看着左右,使团众人中,有人面露惧色。

    被包围了害怕是正常的,不害怕的也只有那个将领。

    但害怕不代表他们会摇尾乞怜,作为使团成员,出发前他们就有了埋骨异乡的准备。

    “国主早有准备?”苏晏持刀向前一步,“那么驿馆的附近定然有精于打探消息的好手在。”

    “没错!”韩德的心情极度愉悦,“在发现动静之后,某就让人在此准备了,哈哈哈哈!”

    他得意的大笑着,张迟低声道:“晚些老夫冲上去,你带着人赶紧跑。”

    “用不着!”

    苏晏的声音中有着强大的自信心。

    “大宋使者竟然想袭杀国主,某令人斩杀了你等,随后公布你等的罪行,宋皇会如何?”

    韩德冷笑道:“宋人最喜八方来朝,若是使者袭杀外藩国主,以后谁敢和宋人交往?消息一旦散布出去,宋皇只有派人来赔罪的选择。”

    他负手站在那里,神态自信从容。

    “你们是束手就擒,还是等着被斩杀当场?可一言而决!”

    ……

    第一天,求个月票吧。

    另外,盟主‘当年、驸马爷’的加更在今天,今天依旧五更。

第1389章 大宋将以你们为荣

    黑夜中,通往王宫的道路不知道还有多长。

    一千余军士出现了。

    他们急匆匆的冲了过来,火把林立,被夜风吹得噗噗作响。

    将领有马,他坐在马背上,看着前方,说道:“韩德太过小心了些,王宫到码头有半日路程,宋人要先突破码头的封锁,随后咱们的人定然会先来报信,所以后续拦截也一样。”

    边上有人谄媚的道:“是啊!这大晚上的,咱们本该在睡觉,如今却要来吹风。”

    夜风越发的大了,吹动火把,噗噗的响声不绝于耳。

    将领揉揉眼睛,“宋使那边定然是不肯降的,所以最后只能斩杀几个,然后擒住他们。但后续很麻烦啊!还得要四处传消息,让人相信宋使是想袭杀国主。哎!文官都有病,喜欢弄这些复杂的事,换了某来,直接全杀了,难道宋军还能杀到占城来?”

    众人点头,有人突然侧耳倾听,“什么声音?”

    将领懒洋洋的道:“兽类吧。”

    “不!”

    “嘘……”那军士举手,示意大家噤声。

    将领皱眉,然后侧耳。

    噗!噗!噗……

    细微的声音不断传来。

    将领纳闷的道:“什么东西?”

    渐渐的,那声音越发的大了。

    天边出现了一抹光。

    那光渐渐多了起来,却是火头。

    密集的火头就像是无数小太阳在闪烁着。

    有人抬头,惊呼道:“是骑兵!”

    马蹄声骤然而盛!

    百余匹战马齐齐冲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将领楞了一下。

    有人尖利的喊道:“是哪里的骑兵?”

    火光照亮了那些沉默的脸,不同于他们的高大身材,以及那身让人羡慕的甲衣,还有那高举的长刀。

    “是宋军!”

    尖叫声中,将领喊道:“弓箭手,弓箭手在哪?”

    交趾和大宋纠缠,让占城得了和平,承平日久,差不多快要文恬武嬉了。

    弓箭手在慌乱上前,对面的骑兵已经开始加速了。

    有人在甩动什么东西,能看到火星闪烁。

    马蹄声轰隆,火星升空,宋军中有人喊道:“杀敌!”

    火星落地。

    轰轰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让敌军懵了。

    炸点的周围,那些弓箭手惨叫着倒下,无数人在惊慌失措。

    从未有人见识过这等远程打击,更没见识过这等火器。

    将领清醒过来,喊道:“稳住,稳住……”

    宋军冲杀上来,为首的悍将长刀挥动。

    将领人头飞起,旋即看到一只手出现。

    悍将抓住人头挥舞,仰头狂吼道:“万胜!”

    “万胜!”

    骑兵们士气如虹,只是一个冲杀就冲垮了敌军。

    若是可以,他们能剿灭这股敌军,可宋军却未作停留,直接冲了过去,迅速消失。

    当远方的火把消失后,那些溃兵才缓缓回来。

    有人在嚎哭,有人在惨叫,还有人在发呆。

    他们的将领失去了脑袋,倒在血泊里,周围全是尸骸。

    “宋军竟然在战船上带着战马!他们的骑兵突破了码头的封锁,此时赶去王宫是想做什么?”

    “你说他们要做什么?”

    “咱们被派来拦截宋军,那么就说明那边在动手,若是王宫被打下来,咱们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沉默了。

    若是王宫被攻破,那占城还有什么?

    大伙儿拼死拼活的抵抗做什么?

    “有动静!”

    有人站起来眺望远方。

    脚步声渐渐传来,有人苦笑道:“是码头的追兵吧,晚了!”

    “是啊!真的晚了!”

    无数火把照亮了远方的夜空,这群占城军士就坐在原地,呆呆的看着。

    现在来有屁用,难道还能赶上骑兵?

    他们不知道王宫之战会如何,只能等待。

    脚步声震动大地,有人说道:“跑的很快啊!”

    嗯?

    大家齐齐看去,果然是很快。

    当能看到甲衣时,有人喊道:“是宋军!”

    疾步跑来的宋军也发现了他们,前方将领喊道:“冲杀过去!”

    双方甫一接触,宋军就发现对手软的可怜,竟然是一击而溃。

    而且他们不跑了,就跪在那里请降。

    “可要受降吗?”

    将领摇头,沉声道:“和苏通判决定的时间已经到了,骑兵差不多该到了,咱们步卒也不能落后,跑起来,若是敌军势大,就该是咱们厮杀的时候了。”

    于是他们继续奔跑,留下了一头雾水的溃兵。

    骑兵击溃他们不管情有可原,步卒为啥也不管?

    那咱们怎么办?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有人说道:“咱们散了吧。”

    “对,不然说不定会被追杀。”

    “跑啊!”

    于是残余的数百人全部跑了,只余下一地尸骸,还有些火把落在那里燃烧着。

    ……

    王宫之中。

    韩德走了下来,身后跟着数十军士,而在房间里,能听到走动时甲衣发出的声音,说明里面还有不少人。

    这是绝杀之势!

    苏晏一人在前,微微低着头,沉声道:“今日占城若是不低头,某便要血洗了王宫!”

    韩德一愣,然后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外面围堵的人也在笑。

    笑声猖獗。

    “你在等待码头的援军吗?”

    韩德喘息说道:“很可惜,某忘记了告诉你,国主派出五千精锐在码头围堵他们,他们无法突破!就算是突破了,路上还有一千余精锐在等着疲惫的他们,跑的喘不过气来的他们只能束手就擒,而你……”

    他指着苏晏,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忍笑忍的很辛苦,“而你却在期待他们能杀透重围赶到王宫,你以为宋人都是无敌的吗?”

    苏晏侧耳,“对,宋人无敌!某再问一遍,可愿同意那两件事吗?”

    韩德冷笑道:“某再问一遍,可愿跪地请降吗?”

    气氛骤然一紧。

    苏晏微笑道:“汉儿从不跪自己的敌人!”

    韩德笑容一收,人往后退,同时喊道:“动手!”

    王宫中加外面的人都上千了,围杀这二十余人有难度吗?

    哈哈哈哈!

    他边退边笑。

    “动手!”

    苏晏一声大喊,身后的那些便装军士点燃了携带的火油弹,然后往大门那边扔了出去。

    呯呯呯!

    火油弹撞在刚冲进来的占城人身上,火油骤然迸发。

    那人正凶神恶煞的举着长刀,就被火焰一下给笼罩住了。

    “啊……”

    惨叫声尖利的不像是人发出来的,接着其它火油弹爆燃起来,王宫大门变成了火海。

    与此同时,苏晏等人向前扔出了手中的火油弹。

    前方扑过来的占城人在拼命的躲闪,可火油弹落在他们的中间,谁也没躲过。

    人形火炬在狂奔,退后的韩德已经惊住了。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有人在扑打身上的火焰,可后果是手也燃烧了起来。

    “这是恶魔的火焰!”

    韩德回身呼喊道:“保护国主!”

    大门猛地被推开,十余披甲军士冲了出来。

    这些人看到外面的惨状后明显的楞了一下。

    苏晏等人从侧面绕过了那些人形火炬,随行的军士已经举起了小巧的手弩。

    “放!”

    箭矢飞了过去,那些自恃甲衣厚实的占城人倒下了大半。

    那是什么东西?

    弓箭?

    韩德看到宋人的手中拿着很是小巧的东西,他们在装箭矢。

    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冲进了室内。

    “宋人杀过来了,都守着门口!”

    里面有百余悍卒在保护国主。

    他们自然不会听从韩德的吩咐,而是齐齐看向了国主。

    国主坐在那里,手中拿着犀牛牛角做的酒杯,他看了一眼杯中的椰子酒,缓缓地道:“他们只有二十多人?”

    韩德点头,“是。”

    国主抬头,“没有钻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来?”

    “没有。”韩德的额头见汗了,“国主,他们来了。”

    外面的脚步声在逼近。

    国主点头,“二十余人,杀了他们。”

    悍卒们齐齐转身,甲衣发出一声响。

    他们刚走到门口,外面就冲来了使团里的将领。

    将领迎面就是一刀,把当先的占城人斩杀。

    随后他猛地闪开,那些占城人心中欢喜,刚想冲出去,就见外面飞来了好几个火头。

    这是仅存的火药罐头。

    轰轰轰轰轰!

    大宋的火器发威了,在狭小的空间里迸发出来。

    国主坐在里面,举杯缓缓饮酒,觉得惬意之极。

    他不是蠢货,也不是软蛋,自然不想对任何人低头。

    若是要低头,他为何要和真腊、交趾征战不休?

    占城不会低头!

    他喝了一口酒,觉得这个上天还是在眷顾着自己。

    韩德很警觉,提出派人去盯着使团,顺带派出精锐去监视码头的宋军,他照办了。

    如今看来这些布置再正确不过了。

    若是没有这些布置,他现在多半就是宋人的俘虏,任由他们宰割。

    呵呵!

    宰割!

    他抬头,气浪就冲了进来。

    酒杯落地,前方的悍卒们纷纷倒地。

    呯!

    噗噗噗噗噗……

    “这是什么?”

    他呆呆的问道。

    火药弹里装了许多杂碎,击中人体后,堪称是无坚不摧。入眼所及,血箭飙射的到处都是。

    韩德站在边上,手中拎着长刀,颤声道:“不知……从未见过。”

    “弩箭!”

    弩箭飞了进来,剩下的悍卒倒下了七八个。

    随即宋人就冲了进来。

    剩下的悍卒也冲杀过去。

    刀光不断闪烁,宋人那边十余人顶在前面,那些悍卒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在节节后退。

    “这是我们的悍卒?”

    看到那些所谓的悍卒被追砍,国主和韩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国主霍然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后跑。

    韩德已经呆住了。

    宋人的使团那么点人,竟然击溃了他精心准备的防御,然后冲杀了进来。

    还剩下什么?

    他回头看去,国主正在往后面跑,跑的跌跌撞撞的,接着就摔了一跤,起来后,看着有些晃悠。

    呯!

    身后传来了人体扑倒的声音,韩德缓缓回身。

    那宋人就站在他的前方,脸上全是血,然后他伸出长刀搁在韩德的脖颈上,咧开嘴,露出的洁白的牙齿。

    鲜血从他的脸颊流淌下来,在嘴唇上面往下拉出了一条血线。

    红色的血线和白色的牙齿交相辉映,韩德绝望的道:“你们怎能杀进来?你们怎么做到的?”

    二十余人直接冲杀进来,而围堵的千余精锐不是被火焰堵在外面,就是死在了宋人的手中。

    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干出这等壮举来。

    是的!

    这便是壮举!

    苏晏冲了过去,一把揪住被摔的晕晕乎乎的国主,微笑道:“国主,我们又见面了。”

    他回身,骄傲的对使团的人说道:“二十五人,面对敌军千余人的围堵,我们擒住了国主,诸君,我以你等为荣!大宋将会以你等为荣!”

    瞬间所有人昂首挺胸!

    热血在胸中奔涌着!

    这一刻,无数在史册中闪闪发光的名字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班超,王玄策……

    ……

    第二更,还有!

第3190章 援兵至

    火焰依旧在大门内外燃烧着,那些占城人一时冲不进来,旋即有人喊道:“翻墙!”

    王宫的围墙并不高大,但却代表着国主的尊严。以往无人敢攀附,而今日这堵围墙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军士。

    此刻王宫中的惨叫已经结束了,谁也不知道究竟谁胜谁负。

    一人弯腰,一人踩上去,然后努力往上爬。

    随后墙头像下饺子般的跳下许多占城人,他们散乱的往里面冲去。

    “杀光宋人!”

    统军的将领已经要疯了。

    宋人的使团不过二十余人,他统帅千余人竟然挡不住。

    不,不是挡不住,而是他觉得自己这边早就获知了宋人要来夜袭的消息,并提前准备了埋伏,宋人自然无路可逃。

    他只想过宋人会往哪边逃,却从未想过宋军压根没想过逃,在发现这是个圈套之后,竟然一头冲杀了进去。

    随后就是地狱魔火般的惨烈。

    那是什么火他至今没想到,但在被烧死十余人后,麾下打死都不肯硬闯大门。

    他站在后面些,焦躁不安的催促道:“赶紧进去,去保护国主!”

    只要保住国主,那么他就能功过相抵,若是保不住……

    咦!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若是国主被干掉了,那就没人来追究某的罪责了啊!

    这个发现让他分外的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门处的火焰在渐渐萎缩,翻墙进去的占城人已经冲了过去。

    宫门大开,眼瞅着就要进去了。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房门后。

    “国主!”

    众人惊愕,旋即欢呼起来:“万岁!”

    这是干掉宋人的使团了吗?

    就在他们欢呼时,国主的脖颈上多了个东西。

    一把长刀就搁在国主的脖颈上,宋人的使者一手抓着国主的后衣领,一手持刀,缓缓逼着国主走了出来。

    “止步!”

    苏晏微笑道:“一千余人围杀二十余人,可你们依旧拦不住,一群蠢货,如今国主在某的手中,胆子大的……哦,某看到有人的眼中全是野心,这是想干掉国主自立吗?这样也好,想来换一个国主,会知道如何尊重大宋。”

    呃!

    本有人想趁势冲杀过去,赌一把苏晏不敢动手。

    可听听通译翻译过来的话吧,这人竟然歹毒的预设了动手的动机。

    谁动手就是想谋杀国主,然后自己上位。

    这人竟然这般歹毒!

    国主的脸颊颤动了一下,“你只要敢动手,这里就是你等的埋骨地!”

    外面此刻千余人,瞬间就能淹没了宋人使团。

    “国主可以试试。”

    苏晏把长刀往里面拉了一下,国主哆嗦道:“大胆!”

    到了此刻他依旧摆着国主的架子,苏晏立起长刀,用力的抽了一下。

    国主的脸颊重重的挨了一记,他痛苦的喊道:“贼子,你不得好死!”

    前方的占城人一阵骚动。

    苏晏看着右边,说道:“有人想动手吗?来,杀了你们的国主,某担保官家会册封你为占城王。”

    这个挑拨堪称是绝户计,国主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正想说话,就见有箭矢飞来。

    操蛋!

    苏晏在拖延时间,等待骑兵的到来。

    可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骑兵依旧没有踪影。

    苏晏心中有些没底,但此刻他必须要顶住。

    身后的将领一刀劈落箭矢,苏晏大笑道:“好样的,这一箭不准,再来一箭。”

    别人看的不真切,将领劈落箭矢后,低声道:“是冲着你来的。”

    只有直面箭矢的人才知道它是准备射向谁。

    太过分了啊!

    苏晏笑眯眯的道:“果然是要杀了国主吗?可某却不舍啊!”

    众人的目光不禁都看了过去。

    尼玛,这是谁干的?

    那边有人喊道:“某是射他!”

    可苏晏就站在国主的身后,就露出半个脑袋来,谁能看出你这一箭射的是谁?

    有人怒吼道:“谁伤到了国主,某弄死他!”

    这便是趁机表忠心。

    有人野心勃勃想弄死国主,有人野心勃勃想利用这个机会献上忠心,若是国主脱困,他便是功臣。

    局势僵持。

    这时里面有人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否则占城会沉沦!他们用国主要挟咱们。可今夜之后,占城和大宋已经翻脸了,明白吗?咱们已经是敌人了,不动手宋人也会动手,杀了他们,然后咱们和交趾联手,一起抵抗暴宋!”

    这是韩德的声音,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他说了什么?”

    韩德这次是用了占城话,通译说道:“他说两边已经是敌人了,杀了咱们,然后和交趾联手,抵抗……暴宋!”

    “暴宋?”

    苏晏一怔,“这让某想到了暴秦这个称呼。”

    战国时,秦国横扫列国,最后一统天下。而秦国律法严峻,所以不少人称之为暴秦。

    苏晏笑道:“暴宋,对于敌人而言,暴宋这个称呼极好。”

    “杀了他们……嗷!”

    里面的韩德被收拾了。

    那些占城人在蠢蠢欲动。

    苏晏把长刀压了一下,“让他说话制止。”

    通译威胁道:“国主再不制止,回头可别后悔。”

    国主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张迟喊道:“这不对!动手!”

    与此同时,国主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疯狂的叫喊着。

    苏晏和将领拽住他,奋力拖了进去。

    与此同时,那些占城人也冲了过来。

    “关上大门!”

    苏晏拉着国主进去,两边有人封住了大门,旋即有人推来了不知道干啥用的大铜器,以及各种沉重的东西堵在门后面。

    “嘭!”

    外面撞门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张迟一巴掌把国主扇的嘴角流血,然后怒道:“想死吗?老夫让你生死两难!”

    在绝境时,使团的人并未慌乱,有人持续堵门,有人在收集兵器。

    “嘭!”

    大门摇摇欲坠。

    苏晏喊道:“大宋援军马上就到,你等此刻退去还有生路,否则统统坑杀了。”

    外面一阵喧嚣,接着有人在叫喊。

    “他说这是骗人的!”

    嘭!

    大门被撞开了一条缝隙,后面的那些大件东西不断后退。

    嘭!

    占城人找来了木柱子,这下力道更大了。

    门缝越来越大,竟然有箭矢飞进来。

    “挡住,用甲衣挡住!”

    那些悍卒的甲衣被解下来当做盾牌用,倒也凑活。

    “援军何在?”

    一个使团官员问道。

    这些都是苏晏一手安排下来的,众人都不知道具体细节。

    苏晏很冷静的道:“就在路上。”

    国主躺在地上喘息着,他嘿嘿的在笑,笑的浑身颤抖,然后说道:“放了我,占城和大宋还是朋友。若是我死了,继任者说不准会和交趾联手,到时候你们难道能突破瘴疠?”

    这人竟然以为大宋会用占城作为进攻基地,从这里对交趾发动进攻?

    苏晏不禁笑了起来。

    “蠢货!”

    书院里一直在研究西南的瘴疠,苏晏相信那些师兄弟们能弄出成果来,到时候大军从西南进发,灭了交趾后,占城如何自处?

    “放了我!”国主神色激动的道:“我保证礼送你等处境,让你们离开占城。”

    苏晏摇头,国主心中恼怒,喊道:“那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苏晏轻蔑的道:“某说过,援军会来。”

    国主哈哈笑道:“在哪里?援军在哪里?宋人就喜欢吹嘘,从你们的官家到宰辅,再到那些官员,明明被辽人和西夏人欺负的苦不堪言,可还要摆什么天朝上国的架子,若非是有好处,你以为占城会去进贡吗?做梦!”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了惊呼。

    “说是……”通译侧耳,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说是有马蹄声。”

    苏晏霍然起身,喊道:“援军来了!”

    嘭!

    大门被撞开了一半,那些占城人狰狞着开始推动那些障碍物,有人在张弓搭箭……

    “万胜!”

    欢呼声从外面传来,那占城人一怔,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

    这是宋人的欢呼。

    来自于他们的身后。

    苏晏深吸一口气,“离开码头时,某察觉了占城王不对劲,就约好了动手的时辰。他们果然没有辜负重托。”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在王宫外传来,接着各种惨叫,以及狂奔的声音。

    “杀敌!”

    占城人被炸的慌作一团,骑兵趁机开始了绞杀。

    无数占城人在奔逃,没人敢回头。

    国主在宋人使团的手中,宋人的骑兵增援而来,这一战还怎么打?

    到处都是溃兵。

    而刚冲进殿内的那几个占城人却有些忘乎所以的举起了长刀。

    “弄死他们!”

    苏晏摆摆手,弩箭发射。

    那些占城人扑倒,后续的见状发一声喊,掉头就跑。

    这便是士气跌落的后果。

    苏晏回想起当年沈安对自己的教导,真的感激不尽。

    “若无待诏的教诲,某今日哪里敢动手!”

    国主的眼睛都红了,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一个使团成员过去扯开堵住韩德嘴的布团,说道:“让国主闭嘴!”

    韩德突然嚎哭了起来。

    “完了,完了!”

    辛辛苦苦的布局,可想现在全数落空。

    “码头的精锐全是蠢货!都该杀的蠢货!”

    他想起当时封锁码头将领的信誓旦旦,就差指天誓日了。

    可现在那些誓言都变成了笑话。

    ……

    第三更,还有!

第1391章 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骑兵冲了王宫,最后逃出来的十多个占城人被斩杀一空。

    尸骸密布在宫殿前,统军将领下马,充血的眼睛里渐渐多了黯然。

    “通判……”

    他低呼了一声。

    被那么多敌人围攻,二十余人的使团哪里挡得住?

    想到使团落入敌手,甚至是全军覆没,将领不禁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迟到了。

    和约定的时辰相比,他迟到了一刻钟以上。

    这次行动本就是以小博大,要求他们只能提前赶到,可他……

    将领又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刻他只想去死。

    那些骑兵在外面追杀,将领带着十余人下马走了过去。

    他们手持长刀,目光锐利,就等着里面的反应。

    “谁?”

    里面有人喝问。

    这是大宋话。

    将领瞬间呆住了。

    里面再次问道:“谁?说话!”

    将领听出了这个声音,他吸吸鼻子,然后站直了身体,大声的道:“大宋水军虞侯彭树,下官领军于半日前突袭码头敌军,大败敌军,随后一路疾驰,击溃敌军拦截……但依旧迟了一刻钟,请苏通判责罚!”

    他的声音回荡在王宫前,通译听到是骑兵来了,浑身一松,就坐在了地上。

    他见国主木然,就说道:“是我们的援军,哈哈哈哈!”

    国主想起了那些战船,问道:“多少人?”

    通译骄傲的道:“骑兵百余!一路击溃码头围堵,路上击溃了拦截!这便是我大宋骑兵。”

    “百余……”国主看了一眼委顿的韩德,怒道:“百余骑兵!百余骑兵!这便是你的安排?你说那些是精锐,定然万无一失,可现在呢?现在那些精锐何在?”

    韩德苦笑道:“国主,臣也不敢相信。”

    “苏某在此,你可进来。”

    彭树大步进来,看到里面的情况后,心中不禁骇然。

    苏晏的手中只有二十余人,而且纯武人只有十余人,可这室内倒下的最少得有七八十人吧。

    他是怎么做到的?

    “苏通判,这……”

    苏晏淡淡的道:“火器弄了一通,然后拼死厮杀就是了。”

    这话说的简单,可彭树知道里面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凶险。

    “下官有罪。”

    他跪下请罪,觉得自己真的罪无可赦。

    先前他在外面冲杀的时候,就判断出敌军正在突破进去,若是再晚一会儿,使团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一旦使团全军覆没,朝中定然会震怒。

    国主坐在那里,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勾结了谁?”

    他看着苏晏,觉得二十余人不可能杀进来。

    “你们收买了谁?是谁背叛了我?”

    苏晏回身看着他,有些好笑的道:“你为何认为有人背叛了你?你的自信何在?”

    国主微微低头,抬眼看着苏晏,那眼神恶毒,“就凭你那二十余人,也能杀进来吗?若是没有奸细,你早就被砍成了肉泥!”

    “是谁?”

    他看着韩德,“是谁?”

    韩德低下头,突然哽咽了起来。

    “听说过汉使杀人吗?”

    苏晏轻声问道。

    国主摇头。

    占城偏僻,哪里知道这些。

    苏晏朗声道:“前汉时,有楼兰国杀害汉使,傅介子请缨出使楼兰,至楼兰,与楼兰国主对饮,旋即斩杀其人。楼兰国震怖。傅介子仅三人,他说了一句话。”

    苏晏看着国主,沉声道:“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

    这话是什么意思?

    汉兵马上就要来了,别动,否则灭了楼兰!

    楼兰文武屈服!

    一个汉使带着两个随从,就敢斩杀了楼兰国主,事后面对楼兰人,不但没害怕,反而还威胁他们别动。

    这便是汉使!

    “知道班超吗?”苏晏说道:“他曾遭遇两百余匈奴骑兵,以三十六骑冲杀,大获全胜,自身无一死伤。他就凭着三十六骑,所到之处,西域诸国莫不低头。他纵横西域三十年,无人能抗衡。”

    国主面色惨白。

    他哪里知道汉使的彪悍。

    而且这些是宋人啊!

    他不知道人还是那些人,只是环境变了,所以那心气自然就不同。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苏晏走近一步,问道:“和他们相比,占城算什么?嗯!占城算个什么?!”

    那些汉唐的前辈上马就是将军,下马就是文官,他们目光俾睨,藐视一切,那种近乎于无敌的心态导致了那时的汉唐谁都瞧不起。

    安息王见汉使,令两万骑耀武扬威,可汉使回去后禀告道:安息,大国,多奇物,土著,颇与中国同业,而兵弱。

    这便是汉使!

    苏晏俯身对国主说道:“前唐使者王玄策率领使团出使,使团被截杀,仅存两人,他们分头去借兵,只是说了自己是唐使,周边无不踊跃。旋即王玄策率领借来的大军灭国……”

    汉唐的使者真的很牛。

    他们牛到一般人你无法想象,后世的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们确实是干出了这些让人瞠目结舌的大事。

    国主近乎于哽咽的抽了一下。

    “前汉陈汤有言,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苏晏拔出长刀,“占城背信弃义,某当斩你头领,悬挂在王宫之外,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是大宋!”

    他举刀,国主猛地喊道:“我愿意!”

    苏晏低头,“什么?”

    “我愿意!”国主崩溃的喊道:“某知罪,某愿意去汴梁向陛下请罪。”

    苏晏的嘴角微微翘起。

    这才是他想要的。

    他转身走了出去。

    夜风凛凛,外面的那些俘虏在搬运尸骸。

    他们看到了苏晏,都畏惧的束手而立。

    这便是大宋的威势。

    某当守护这个威势。

    苏晏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道。

    “哈哈哈哈!”

    里面的韩德突然大笑起来。

    “你想让占城袭扰交趾,不可能!哈哈哈哈!没人愿意去做,你这是在做梦,哈哈哈哈!”

    这是使团的终极目标。

    苏晏摇头笑了笑。

    等天亮后,一夜未睡的都城百姓惊讶的发现街头出现了大宋军士。

    那些步卒狂奔了大半天,此刻却人人振奋。

    二十五人突袭,面对埋伏不退反击,擒获占城国主。

    这是要载入史册的一战。

    这是要和史册上那些前辈们并列的一战。

    苏晏一战成名!

    使团一战成名。

    当回归汴梁时,他们确信京城将会因此而陷入狂欢之中。

    当苏晏出现在街头时,那些军士欢呼道:“苏通判!苏通判!苏通判!”

    这是武人对一位文官的欢呼,张迟叹道:“以前老夫也背地里称呼他们为贼配军,可出使数次之后就明白了,没有这些被称为贼配军的武人,大宋就是纸糊的城墙,外敌一捅就破。

    你昨夜提及了汉唐的使者,不管是班定远还是王玄策,他们无不是文武双全。老夫想了许久,如今的官员文没有汉唐的豪迈大气,武更是云泥之别,这样的官员治理大宋,这个大宋能好?”

    苏晏冲着军士们拱手,引来了更大的欢呼声。

    那些占城人畏惧的看着,昨夜王宫的厮杀声,还有那些爆炸声让他们彻夜难眠。

    今日宋人在街上巡逻,多半是两国翻脸了。

    “以往遇到这等事,使团只能归去,等待朝中处置,可你却一力坚持要动手,老夫忧心忡忡的,可咱们竟然一战就擒获了占城国主,老夫至今依旧觉着恍如一梦。可见到这些军士的朝气之后,老夫想明白了,没了自信的人,就算是给他百万大军,他也打不过弱小的对手。”

    苏晏点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这是汉唐气象啊!”

    张迟欢喜的道:“老夫能看到这一幕,死也瞑目了。”

    这种欢喜之情苏晏也有,他想起了远在汴梁的沈安。

    “老师说大宋最缺的是心气,也就是精气神,心气起来了,咱们就从未怕过谁。”

    “对!”张迟笑道:“咱们谁都不怕!哈哈哈哈!”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来了十余名骑兵。

    为首的喊道:“占城有人越境斩杀交趾将领,交趾越境报复杀了百余人!”

    张迟先是一惊,接着就是狂喜,“这不是瞌睡送枕头吗?哈哈哈哈!”

    苏晏没笑,他微微昂首,淡淡的道:“老师的谋划果然厉害。”

    张迟惊道:“你是说……这是沈安动的手?”

    苏晏看着北方,“出发前,老师就和陛下有过交流,随后邙山军出了二十人,皇城司出了二十人,他们一路疾行,抢先到了占城和交趾边境,按照安排,他们应当是冒充成了占城人越境斩杀交趾将领,引发交趾人报复。”

    骑兵的后面有两个陌生男子,一人看着有凛然之气,一人看着恍如农户,冲着苏晏拱手,苏晏郑重回礼,“辛苦了。”

    两人点头,旋即上马离去。

    “他们就是乡兵和皇城司此行的头领。”

    “就算是咱们出使失败,可有此举,交趾和占城依旧有可能会发生冲突,沈郡公果然好手段!”

    张迟没见过沈安,他悠然神往的道:“此次老夫回京定然要去拜见沈郡公,好生讨教一番外交之道。”

    苏晏点头,“老师定然会知无不言。”

    “告诉国主和韩德此事。”苏晏笑了起来,笑的很是从容。

    消息传过去,国主和韩德马上崩溃。

    随即苏晏亲自出手,和崩溃的国主和韩德交谈良久,稍后宋军出手,擒获数十人。

    这数十人都是国主和韩德的心腹,也是最大的麻烦来源。

    站在王宫外面,苏晏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些占城臣子说道:“国主病重,占城无名医,只能去大宋医治。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归来。但国不可一日无主,国主指定了接班人……”

    张迟站在下面,看着占城臣子们纷纷跪下,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汉唐前辈。

    他喃喃的道:“这是再现汉唐盛世吗?老夫本想致仕,可见大宋国势煌煌,却想见证大宋将会走向何处。”

    “四方臣服!”

    一个官员说出了张迟的心声。

    大家相对一视,一种骄傲的情绪在滋生。

    一个官员肃容道:“诸君,能参与此战,某不胜荣幸,当铭记此生!”

    众人点头。

    这时上面的苏晏问道:“此事如此,谁有异议?”

    他目光梭巡,所到之处,无不低头。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

    第四更,后面还有,大家有月票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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