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阵搅合……屁事没有
一下!
两下!
三下!
大家不禁看向了沈安。
沈安的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些许……
那是瑟吧?
这厮竟然不怕?
沈安突然停住了,然后胸口起伏的有些急切。
完蛋了!
这厮要完蛋了!
包拯顾不得什么规矩,一心急就冲了过来。
赵祯在上面也跺脚道:“快传了御医来!要快!”
都说了不让你来上朝,就是怕你这少年折腾折腾的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现在……
赵祯一脸的急色,然后就见沈安的咽喉动了动。
呃!
一个嗝响亮的打了出来,沈安赧然道:“陛下,臣早上吃多了。”
啪!
包拯心急如焚的冲过来,听到这话就是一巴掌。
沈安捂着头无辜的道:“真是吃多了。”
包拯怒道:“老夫早就说过让你少吃些少吃些,这不隔三差五就听到你吃多了找郎中,不像话!”
殿内的人都在看着这两人表演。
你包拯这是当大家都是傻子呢!
不就是担心沈安会被弹劾御前失仪吗,你包拯为此不惜撒谎,说什么他隔三差五会吃撑了。
谁信啊!
赵祯的脸在抽搐着,见沈安没事,就摆摆手,准备去叫御医的内侍又回来了。
这少年不省心啊!
可他这个人偶……
大家都在看着沈安手中的人偶,陈忠珩看了一眼赵祯,赵祯微微点头,他就走过来说道:“给我看看。”
沈安把人偶递给他,很无所谓的说道:“尽管拿去,别说针扎,水淹火烧都没事。”
这人竟然这么无所忌惮?
陈忠珩狐疑的看着写在上面的生辰八字,沈安挑眉道:“别的会写错,父母给的生辰,错了死后没脸见祖宗。”
陈忠珩嘀咕道:“又没怀疑你这个。”
沈安听不得嘀咕,就反问道:“那你在怀疑什么?”
陈忠珩把人偶反过来,说道:“自己瞅瞅。”
沈安看了看,没发现什么问题。
陈忠珩冷笑道:“这针线……丢人啊!谁做的?你家的那几个仆妇竟然这般……哎!丢人啊!”
有眼神好的仔细一看,然后就笑了起来。
“这是我自己缝的。”
呃!
男人自己缝制东西?
噗!
有人忍不住就笑喷了,然后大殿内全是戏谑的笑声。
连赵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
沈安微微皱眉,淡淡的道:“从我爹爹失踪之后,我和妹妹的衣服都是我自己在缝补。”
笑声就像是被谁给掐住了,殿内瞬间安静。
赵祯看着沈安,才想起这个少年背着妹妹一路从雄州跋涉来到汴梁。
这一路想必处处都是危机吧。
一个瘦弱的少年,一个女娃,这样的组合会成为不少人的目标。
他是怎么一路过来的?
有人就唏嘘道:“不容易啊!”
赵祯叹道:“要好生把你妹妹照顾好,好好养大,若是差了什么,只管来找朕要就是了。”
他看了看群臣,说道:“都各自回去吧。”
散场了,群臣缓缓出了大殿,有人突然说道:“咦!巫蛊的事呢?”
里面从后面走的赵祯也突然拍了一下额头,然后苦笑道:“怎么就忘记了那事呢?”
陈忠珩却是旁观者清,他谄笑道:“官家,这事……怕是有些不好说了,毕竟沈安都以身试了巫蛊……”
赵祯板着脸道:“好好的,别学那些奸臣的模样。”
“是。”
陈忠珩正色道:“官家,那边起获的人偶上,连生辰八字都看不清,可见这里面……”
赵祯点点头,缓缓走了出去。
外面艳阳高照,各处反射的光线让赵祯眯着眼睛,觉得很刺眼。
他沉声道:“此事别声张,静观其变。”
陈忠珩应了,然后又习惯性的谄笑道:“官家英明,谁心中有鬼,迟早会露出原形来……到时候您就是真人,一声厉喝,什么魑魅魍魉都得化为灰烟。”
“你啊!”
赵祯指指他,然后眯眼道:“沈安这是为了赵仲出头,他倒是知道护着那小子,可两个人整日只知道惹祸生非。”
陈忠珩说道:“官家,沈安可是冒险了。”
“是啊!若是巫蛊真的发作,他可就……”
赵祯突然来了个神转折,说道:“沈安今日又让朕头疼了,去,让他去礼房给那些人说说如何同辽人打交道……”
陈忠珩笑道:“该!他今日上下搅合,宰辅们竟然哑口无言,巫蛊之事也成了鸡肋……”
赵祯扼腕站在檐下,淡淡的道:“听闻华原郡王身体不适,派个御医去,要好生诊治。”
……
赵仲在宫门外来回转圈,急不可耐的不时往里面看一眼。
守门的侍卫认得他,所以也不驱赶,甚至还有人和他闲扯几句。
可赵仲现在满心都是在想着里面的情况,哪有心思扯淡,只是随口应付着。
杨沫见他焦躁不安,就劝道:“小郎君,官家仁慈,沈待诏也不是愚笨的,定然会逢凶化吉……”
赵仲往里面看了一眼,见有人群缓缓而来,就站在了中间,目光梭巡。
前方的是宰辅们,该去政事堂的去政事堂,该去枢密院的去枢密院,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人。
赵仲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冲着里面招手。
里面那人微微摇头,然后加快了脚步。
“你没事吧?”
“没事。”
沈安的眼中多了暖意,摸摸他的头顶,说道:“回去告诉你翁翁,此事就此了结了。”
“了结了?官家怎么就了结了呢?”
“我怎么知道?”
“那……”
赵仲突然仔细看着沈安,仿佛是要找出什么不妥来。
“我以为……”
赵仲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他嘟囔着说道:“我以为官家要把你弄进皇城司去。”
“哥哥我口才无敌,大殿之中舌战群臣,一一驳倒了他们,皇城司……那是什么东西?”
沈安得意洋洋的拍着赵仲的肩膀,等看到赵仲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时,就骂道:“你那什么眼神呢?要是让你翁翁看到了,非得抽你一顿不可……咦,我说你……”
沈安突然觉得身后不大对,好像有冷气飕飕的在吹,就缓缓回身。
身后站着个张八年,那张骷髅般干瘦的脸上冷冰冰的。
他冷冰冰的道:“皇城司是不是东西,改日我请沈待诏进去看看?”
“别啊!”
沈安亲切的拍拍张八年的肩膀,自然的就像是多年的老友。
张八年身后的那个亲从官眼皮子一直在跳着,心中骇然。
在宫中没人敢拍张八年的肩膀,能拍的只有官家,但官家不会去拍他的肩膀。
剩下的谁敢?
别说是拍肩膀,哪怕是靠近些都不敢,个个都毕恭毕敬的,颤抖着和张八年见礼。
第119章 给礼房上课
大抵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靠近过,更没人敢来拍自己的肩膀。
所以张八年一下有些懵逼。
那深凹进去的眼睛里全是愕然,显然是震惊了。
沈安拍了一下也觉得不对劲,可既然拍了,他自然要多拍几下。
于是他真的就拍了几下,然后干笑道:“后面那年轻人看着一表人才,张都知这是要带着他去相亲呢?”
“咦!”
沈安诧异的道:“好高的个子,得有六尺吧?”
赵仲拉了他的袖子一下,脸上全是木然的道:“那是亲从官。”
沈安尴尬的道:“那个啥……走了啊!张都知有空去家里喝酒,和折克行一起喝酒精。”
张八年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沈安见他点头,顿时肠子都悔青了,然后干笑着和赵仲走了。
“那是亲从官,个子必须要在五尺九寸一分六厘,上下相差只能是一点……”
赵仲觉得需要给沈安补补课了,于是就一路给他说着宫中禁卫的情况。
“亲从官是最亲近的,宫门的钥匙都在他们的手中,宿卫和洒扫也是他们在做……亲事官就要差一些了,只是看门,看守宫门和殿门,外人都说他们是看门狗,没出息……”
这条件真是牛叉了啊!
差不多六尺,按照以后的折算,就是一米八的标准身高。
这就是大宋的仪仗队吧。
“亲事官还得要武艺高强呢……”
好吧,还得是高手,不然也无法拱卫皇城。
“沈待诏,沈待诏……”
沈安听到这个声音脸颊都抖动了一下,而赵仲已经回身了……
“哟!是小郡王?”
赵仲就这么遭遇了唐仁。
“怪道我早上出门踩到一泡童子尿,果然是遇到了贵人啊!”
唐仁的五官本就拥挤,这么一笑,顿时就没法看了。
沈安在边上听他滔滔不绝的拍着赵仲的马屁,就打断道:“我说你上次进了皇城司,没掉一层皮?”
唐仁马上就一脸正色的道:“本来他们要用刑拷打,可某却宁死不屈……”
沈安打断了他的自吹自擂,说道:“你找我啥事?”
唐仁正在吹捧赵仲,被打断了之后,就像是撒尿撒到一半被叫停了般的难受,“沈待诏,枢密院礼房想请教以后如何同辽人打交道。”
“我那就是运气……”
沈安不想掺和进去,不然以后出事了算谁的。
唐仁低声道:“沈待诏,是陈都知……”
是陈忠珩说的?
那么铁定是赵祯的交代。
沈安瞬间就凛然道:“虽然沈某并未在枢密院任职,可只要是有利于大宋之事,沈某不会去计较得失,啥时候去?”
唐仁一脸的惊叹,觉得沈安的应对和大义凛然真的比自己强多了,值得学习。
……
当看到小猫两三只坐在下面时,沈安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轻视。
唐仁尴尬的道:“那些同僚大多有事……”
有个屁的事,只是不想听罢了。
沈安干咳一声,说道:“许多事都是一开始就被注定了,你们的选择会让自己多一些成功的可能,而有的人却选择了离开……那么这就是命,究竟谁的命好,且拭目以待。”
唐仁坐在下面,摊开纸笔,然后看了其他人一眼。
默然。
沈安在想着皇帝是不是想让自己转到枢密院礼房来任职,可唐仁干的不错,再往上的话就是专管礼房的枢密院副承旨,他的资历还差了些。
“沈待诏……”
下面有人提醒了一声。
沈安驱散这些揣测,然后说道:“当初之事我也只是揣摩两国之间的关系,从而得出了那个结论,所以我想告诉的大家的是……”
沈安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别害怕!”
就这个?
下面的人有些不以为然,都停下了笔。
如果沈安就这点水平,那上次还真有可能是他忽悠的。
沈安恍然未觉的继续说道:“两国相交首要在于关系。大宋和辽人的关系就是暗中的对头。两国之间的战火暂时熄灭了,可大宋如何在和平时期和他们打交道?”
“首先咱们要学会分析……一个国家的几个要点,第一就是武力,这个大宋压根不是对手,这也是你们害怕的根源。”
“其次便是经济,也就是钱粮。这个大宋却是能顶好几个辽国。”
“再次就是人口和工匠,这个大宋依旧能碾压辽人……”
沈安突然停住了,然后苦笑道:“大宋也就是差在马匹不多,可怎么就……”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下面的都自行脑补了:怎么就谁都打不过呢?
“打不过……咱们得说的过吧,这就是礼房存在的原因。”
沈安说道:“正如同我上次所说的那样,目前是三国鼎立,西夏最弱,但西夏也是最重要的……”
门外站着宋庠,他在听着,等身后有人搭上了他的肩膀时,他被吓了一跳。
“官家……”
身后竟然是陈忠珩,再后面点就是赵祯。
赵祯微笑点头,然后指指里面,示意先听听。
“……别幻想耶律洪基是个不杀生的皇帝,若非辽人当年在西夏人那里铩羽而归,我敢打赌,大宋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为啥?”
沈安虚点了三个点,说道:“三角最稳固,大宋的武力最差,但人多,钱粮多,能拖……”
这人竟然把大宋说的这般不堪?
“……辽人把咱们打的满头包,然后就准备歇歇再打。谁知道西夏人却陡然崛起,那就先弄死他们,后面的事你们也该知道了,辽人碰了个头破血流。”
沈安正色道:“在这个三角关系里,西夏人最重要,他们能有效的牵制辽人,所以现在的太平日子,实则西夏人出力最大。”
这个……
宋庠觉得沈安把大宋文武的努力全都无视了。
他脸上带着怒色,准备进去驳斥一番。
赵祯一声轻咳,然后走到了前面,看着里面的沈安开始激情四射。
“这就是大宋对外交涉的基础,觉得憋屈不?”
沈安见下面的人面色凝重,就说道:“肯定憋屈。战场上拿不回来的东西,必须要在桌子上讨回来,这是你们的职责,所以你们必须要弄清这些关系,然后……别胆小!”
沈安觉得大宋的外交工作一团糟,归根结底就是胆怯。
“当年若非是寇相公咬死不肯多给,澶渊之盟就会成为大宋的跗骨之蛆,每年都会耗尽钱粮……哎!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我……
这次轮到陈忠珩要疯了。
你这话是暗指真宗皇帝啊!
“……所以别怕,要把辽人看做是纸老虎。记住了,耶律洪基此人不肯冒险,所以除非能解决西夏人的侧翼威胁,否则他不敢和大宋展开倾国之战!”
第120章 若是可能,大宋将会用刀枪来说话
“给大家说了这些,实则就是想告诉你们,国与国之间首要在于比拼各项实力,其次就是周围的环境,作为礼房的官员,你们首要就是学会理清这些东西,然后得出结论,也不至于遇到辽人就手足无措。”
地缘政治是门大学问,可大宋缺乏外交家,以至于后来做出了前后夹击辽人的愚蠢决定,把虎狼当做了盟友。
但这一切最关键的还是自审。
“我没有多少能告诉你们的,自己也是半瓶水响叮当。最后的告诫就是要学会自审,在做出重大对外决策之前,必须要自审。”
沈安不希望以后再出现外交误判的情况。他起身道:“最后送你们一句话。”
几个临时学生也站了起来,刚才沈安笼统的说了些,一下就打开了他们的眼界。
以前礼房的官吏只是机械的充当了一个二传手的角色,什么三国之间的关系,什么辽人和大宋各项资源的比拼……
这些关我们啥事?
没有谁去主动分析和思索这里面的问题。
当然,这不是懒政,而是没有人系统的提出礼房的工作重心该是什么。
沈安走到了他们的前方,脑海里想起了那些尸山血海,还有那些痛苦的哀鸣……
“商谈只是迫不得已,若是可能,大宋将会用刀枪来和他们说话。”
“刀枪……”
一个小吏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哽咽道:“辽人每一次都趾高气昂,那不就是因为刀枪锋利吗,大宋……大宋何时能用刀枪说话,吾辈死也瞑目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些人专门负责和辽人的沟通,多年来所受的屈辱当真是罄竹难书,此刻沈安只是一句用刀枪来说话,瞬间就引发了他们的情绪。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刚想出去,就看到了赵祯。
“见过官家。”
赵祯是便衣,沈安自然要称呼官家。
“见过官家。”
委屈憋屈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激动和庆幸。
先前有人来通知唐仁,说是官家让他去请沈安来说说宋辽关系,礼房当即就走了大半人,剩下这几个都是属于唐仁的铁杆,外加对沈安上次对礼房伸出援手多有好感的官吏。
官家竟然在旁听……
这个……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赵祯微微点头,说道:“大宋和辽国之间多有往来,对礼房多有倚重,你等要用心。”
“是。”
几个官吏都激动的不行,唐仁更是大胆的抬起头来,就希望皇帝能多看自己几眼。
说不准一眼就被看中了呢?
赵祯含笑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官家看我了。”
一个小吏得意的说道:“回头我肯定能升官。”
另一个说道:“官家看的是我。”
唐仁咳嗽一声,说道:“官家看你们做什么?”
看小吏做什么?我才是礼房的话事人。
他得意的想着自己的前程,外面呼啦啦一下冲进来不少人,个个就像是死了小妾般的悲痛。
“唐主事……小人刚才是拉肚子了。”
“唐主事,刚才……”
就在这片嘈杂之中,一个小吏在喃喃的说道:“大宋何时才能用刀枪和他们说话?”
这个问题不但让礼房的官吏为之精神一振,也让赵祯多了些斗志。
回到后宫之中,他先去看了看两个怀孕的嫔妃,然后又去皇后那里坐了坐。
曹皇后把他迎进来,亲自去弄了茶水。
“你且坐。”
赵祯接过茶杯笑道:“天气热,你这里的冰却少了。”
曹皇后长的不算是漂亮,但气质却华贵,而且眉间多了些与众不同的英气。
她温婉的道:“做人做事都不可用尽了势头,否则多有后患,凡事留余地,这才是长久之道。”
这是规劝,话虽然委婉,却透着一股子咄咄逼人。
从把两个嫔妃弄怀孕之后,赵祯的兴致非常好,在后宫之中多有流连,大抵是想再来几个孩子。
可许多事情都是过犹不及,御医的警告犹在耳边,赵祯再被皇后一提醒,就讪讪的道:“我知道了。”
曹皇后的眉间多了些无奈,但这个话题却不好再说了,否则有妒妇的嫌疑。
日头晒在外面白晃晃的,屋内却因为有冰的缘故很是清幽。
两人都不说话,时光仿佛停顿了一般,无思无虑。
这就是孤寂。
曹皇后微微一笑,看到赵祯喝了一口茶,就说道:“听闻外朝有个少年很厉害?还和仲交好。”
她突然捂嘴轻笑道:“臣妾可是干政了……”
“这算不得干政。”
赵祯把茶杯放下,眼中有些唏嘘之色,说道:“少年……朕亦有少年时,如今看着他们朝气蓬勃,就觉得大宋终有扬眉吐气的那一日,那一日啊……”
见他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曹皇后笑道:“那少年竟然能让官家多了精神吗?”
“是啊!”
赵祯轻轻拍打着大腿,惬意的道:“那少年多智谋,可却有义气。朝中见多了明哲保身的臣子,这等意气用事,却让朕感到了久违的热血……”
曹皇后起身贺道:“那臣妾倒是要恭贺官家又得了人才。”
赵祯伸手扶住她,然后感到小手嫩滑,心中就微微一动,说道:“今日我便在这歇息了……”
曹皇后含羞低头,却不见刚才劝谏赵祯节欲的御姐派头。
……
“啥?”
赵允让的眼珠子瞪的老大,一把揪过孙儿喝问道:“和谁学的说谎?”
赵仲被吓傻了,下意识的道:“翁翁,孙儿没撒谎。”
赵允让松开手,凶神恶煞的道:“历朝历代一旦爆出了巫蛊,那就是大案,谁能置若罔闻?老夫让沈安告病就是怕他被卷进去,全家躲在家里也是怕被卷进去,你却告诉老夫这事……这事它了了?”
赵仲点点头道:“翁翁,真的了了。”
赵允让觉得这个孙子大概是皮痒了,就喝道;“去拿戒尺来!”
赵仲嚷道:“翁翁不讲道理。”
赵允让杀气腾腾的道:“你还学会撒谎了?这次老夫让你长长教训……”
“阿郎……”
出去找戒尺的老仆回来了,手中没戒尺,却有欢喜。
“戒尺呢?老夫今日定然要……”
赵允让眨了一下眼睛,大眼袋抖了抖,觉得老仆的情绪不大对。
“这是怎么了?”
老仆欢喜的道:“阿郎,官家派了御医去华原郡王府……”
“御医?”
赵允让一怔,然后说道:“赵允良不是说已经好了吗?这……官家这是在警告他?”
赵允让简直就不敢相信,他心中震惊,问道:“沈安是如何做到的?”
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很快今日小朝会的事就被赵允让打听到了。
“翁翁委屈你了。”
赵允让慈爱的摸着孙儿的头顶,然后郁闷的道:“那小子……竟然这般大胆?”
老仆在边上觉得这话不对,就仗着老资格说道:“阿郎,沈郎君怕是冒着不小的风险呢。不管是巫蛊反噬还是朝中怪罪,这些都能要了他半条命。”
赵允让叹道:“是啊!他竟然冒险以身试蛊,这般有情有义……仲……”
赵仲在边上说道:“翁翁,安北兄很好。”
“你这孩子……”
赵允让起身走到门外,看着西斜的太阳,说道:“以后还得要看你们的,翁翁……老了。”
第121章 妖人(为盟主‘赤焰的噩梦疯’加更)
赵允让只是感到了震惊,而折克行完全就是膜拜了。
“安北兄,你怎么敢戴着那些东西睡觉!”
一张据说是能咒死人的符纸,一个写着沈安生辰八字的人偶……
这晚上能睡着吗?
可折克行却知道昨晚沈安睡的不错,因为他早上练武时精神头特别足。
沈安在给果果做布娃娃,穿针引线竟然有板有眼的。
“有什么不能睡的,以后你学了我的东西,就该知道什么巫蛊大多扯淡。”
“大多……”
折克行听出了未尽之意,就冲着坐在沈安的边上,以手托腮乖乖等着布偶的果果挤挤眼睛,问道:“难道还有真的?”
“当然有。”
沈安在缝制布偶的鼻子,他把布偶拿远些,然后左右看了看,觉得没歪,这才继续下针。
“以前我遇到过……”
沈安回忆了一下,“那人画符,然后烧了符纸化水,就把一双筷子放进去,那筷子竟然就软了,和面条一样。”
“真的?”
他们都坐在屋檐下,折克行在沈安的右边,他听了这个,就悠然神往的靠在墙壁上,那微微的凉意让他舒坦不已。
“当然是真的。”
沈安一边缝制布偶,一边说道:“还有许多,蛊虫的话怕是有些说不准,不过巫术和符之道却不可轻视。”
折克行觉得抓住了沈安的语病,就得意的道:“安北兄,您刚才还说学了您的东西,那些鬼鬼祟祟都是扯淡,怎么又说不可轻视了。”
沈安淡淡的道:“世事无绝对,人能聪明成这样,本就是一件很古怪的事。”
折克行一下就被这个问题给击中了,他喃喃的道:“是啊!人为啥会这么聪明呢?”
果果在边上看着折克行在发痴,就低声道:“哥哥,折大哥傻了。”
沈安看了折克行一眼,继续缝制。
这是一个用各种布料缝补而成的玩偶,看着五颜六色的很是漂亮,和那个写着生辰八字的人偶压根没一点相似之处。
沈安在里面装填了珍贵的棉,边上的陈大娘一边稀罕着沈安的奇思妙想,一边叹道:“郎君,现在的棉要差不多八十文一两呢。”
沈安咬断了线头,抬头道:“每件东西都有它的用处,觉得值了就好,给果果用就值。”
他把能看出是一个小女娃的布偶递给了果果。
“漂亮!”
果果接过布偶,就把脸埋了上去,然后欢喜的看着。
“虽然填充废布料也成,但是没有棉那么软和。”
所谓的棉,就是收集来的棉絮,那价格自然不菲,七八十文一两。你要真想拿木棉来做一床被子,那价钱可不低。
此时用的更多的是絮,什么芦絮,全给填在衣服里面,保暖当然比不过棉,但也聊胜于无。
沈安解释了一下。在他的小时候,大人总是说别浪费,浪费粮食和各种物资会天打雷劈。等长大后他才知道,原来那只是一种态度。
用在该用的地方,那就对了。
他回过身踹了折克行一脚,说道:“别想这些问题了,这就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的无聊,去干活,劈柴去。”
一脚踢走了折克行,沈安在想着巫蛊事件的后续。
他得罪人了。
满朝重臣都在对巫蛊敬而远之,甚至是害怕。
可他却用一种近乎于羞辱的方式,把所谓的巫蛊揭穿在大家的眼前。
半信半疑的人,大抵会对巫蛊生出疑惑来,然后打个问号。
可那些笃信巫蛊之术的人会怎么样?
沈安觉得这事儿真是让人头痛。
破除迷信和他没关系,若非此事涉及到了汝南郡王府的话,他肯定会选择袖手旁观。
但赵允良却被他给坑了一把……
赵仲又跑来了,这娃现在跑沈家比自家还轻车熟路,而且兴高采烈。
他满头大汗的冲进来,见沈安坐在檐下发呆,果果坐在他的身边玩布偶,就冲了过去。
“呜呜呜!”
花花蹲坐在果果的身边,见他冲过来,就缓缓走到果果的身前,咽喉里发出了呜呜的警告声。
你离我家小主人远些!
沈安闻声看过去,见是他来了,就说道:“这大热天的,你也不怕中暑?”
赵仲一个转向,就避过了花花这边。
他跑到屋檐下喘息着说道:“赵允良怒了,在家中说这是无妄之灾,是有人在对他下毒手。”
“扯淡!”
沈安觉得这等手段真的是双刃剑,赵允良这是慌了,想找个替罪羊。
赵仲涎着脸道:“安北兄,你做的那个冰酪……”
“那是给果果吃的。”
沈安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他的要求,果果在身边仰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冲着赵仲皱皱鼻子,哼了一声,这才低头看自己的布偶。
赵仲就退而求其次的要了一杯凉茶,然后慢慢的啜饮着。
“我翁翁说,肯定会有御史弹劾你。”
“没有才奇怪。”
这年头来个扫把星皇帝就要下罪己诏,来个大灾大难的,御史们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到处找人弹劾。
而巫蛊之事对于御史们来说,比大灾大难还要刺激。
“你翁翁是对的,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
沈安觉得赵允让就是一头老狐狸,应对精准的吓人。
可天还没黑,据说进宫的奏疏数量之多,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
天气太热了,晚饭沈安就叫曾二梅弄了拌面。
家里人口不少,所以曾二梅要努力的擀面,然后切面。
沈安在琢磨着是不是研发一台压面机出来,杨沫就来了。
看到他面色微冷,沈安就说道:“吃了再说。”
沈安一直觉得冷面用肉汤纯属是营养不良的后遗症,所以更中意华夏的吃法。
他亲自调了辣酱,然后取了井水澎过的面条,各种调料下了,最后是醋和辣酱,以及一勺子泡菜酸汤。
一口吃下去,酸辣咸,葱花的味道迸发在其中。然后几种味道搅合在一起,混合在面香之中。
“好吃!”
赵仲吃的眉开眼笑的,杨沫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和折克行一起比谁吃得快。
吃完面,沈安打个饱嗝,淡淡的道:“说吧。”
杨沫显然没吃够,他面色一整,说道:“有御史弹劾,说郡王府收买妖人……”
赵仲有些懵懂的问道:“咱们府里哪来的妖人?”
杨沫摇摇头,只是看着方醒。
方醒笑了笑,说道:“这妖人说的就是我吧?”
赵仲不信,可见杨沫缓缓的点点头,他就怒道:“谁说的?”
“无需问这个。”
沈安摇摇头,起身走向了等着自己一起散步的果果。
“我破了巫蛊,自然就是妖人。”
轰隆!
天空中多了乌云,雷声不断。
一场大雨开始在嘉三年的夏季酝酿着。
第122章 我的命硬(月出孤舟00心事两悠然,加更)
果果喜欢听雨敲打瓦片的声音,听着听着的就睡着了,听着听着的就不乐意起床了。
沈安起的很早。
外面的雨很大,他先套上鞋子,再穿上木屐走了出去。
哗啦……
雨很大,天空中全是雨雾。
凌晨时分的汴梁城,由于这场大雨而看着更像是深夜。
他先去隔壁看了果果,然后出来洗漱
大雨瓢泼中,汴梁城依旧顽固的在苏醒着,可那些响动都被雨声给压住了。
视线内全是雨水,耳中全是风雨声。
轰隆!
偶尔一记炸雷下来,电光闪烁间,把汴梁城照的惨白一片。
折克行也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开始跑步。
沈家的排水还行,但雨很大,所以积水不少。
跑步结束后,两人赶紧去洗了澡。
早饭是猪肉馒头,一人还有一碗蔬菜汤。
“果果还没醒吗?”
沈安吃了早饭,然后在廊下散步。走到果果的卧室外时,就问了陈大娘。
陈大娘进去看了一眼,出来时笑的慈爱。说道:“小娘子还在睡呢,睡的很乖。”
沈安听了就走进去。
外间是陈大娘睡的地方,沈安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奢侈的铺着木板,上面随意的丢着一些玩具。
一张小桌子上还有几张纸,沈安走过去拿起看了看,上面画了人。
大的肯定就是他了,被画成了方脑袋。小的就是她自己,脸蛋圆鼓鼓的……
床上的果果翻了一下身,然后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虚空。她缓缓转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哥哥。
“哥哥……”
下雨天没法出门,但是该上朝的也免不了要走一遭。
沈安在教果果识字。
天色渐渐放亮了,大雨也小了些。
果果坐在窗前跟着哥哥念,一个字念十遍。
“新,新,新……”
念到第三遍时,外面传来了庄老实的声音。
“郎君,朝中传来的消息,说……”
沈安起身摸摸妹妹的头顶,说道:“自己描红,回头哥哥检查。”
果果苦着脸道:“哥哥,手好酸。”
沈安笑道:“回头叫陈大娘帮你揉一揉,再说才学十个字,很快的。”
他出了房间,冲着庄老实指指前面。
两人顺着屋檐下走到了正厅前,被淋成了落汤鸡的杨沫早就等着了。
“沈郎君,早上朝中多人弹劾您是妖人,说您能操纵巫蛊,当远离朝堂,最好是……”
见他面露难色,沈安就笑道:“最好是流放吗?”
杨沫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官家震怒,可御史们却不肯退,连包公都拦不住……”
“最后结局如何?”
沈安伸手在屋檐外洗了洗墨痕,深吸一口气,觉得肺腑里一阵清新,很舒服。
“御史们不退,官家说再议,直接就散了。”
“郡王已经进宫了。”
沈安微微点头。人就是这样,我帮了你,那么你有能力时也该帮帮我,否则这朋友绝对做不长久。
“郡王此刻进宫有害无益。”
这是把郡王府和沈家捆在一起的意思,赵允让真的很果断,也很够意思。
要流放沈安?那你们把老夫也一起流放了吧。
但是沈安不看好他这次进宫,连官家都挡不住那些疯狗般的御史,他赵允让去也只能是表示自己的愤怒。
“十三郎说此事要尽快着手,否则会越来越大。他已经叫人去请了僧道,说是要问问这巫蛊之事……”
赵宗实也很够意思,有些犯忌讳的去请了僧道。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姚链打伞去开了门,门外冲进来的却是浑身湿透的赵仲。
都够意思!
“我也该动动了。”
沈安指指赵仲,折克行就过去一把抓住了他往后走。
“去洗澡!”
赵仲挣扎着,沈安一句话就让他消停了。
然后他吩咐道:“我这里写一份奏疏,你马上送进宫去。”
稍后这份奏疏就被送到了头痛欲裂的赵祯手中。
“写了什么?”
他现在头痛,看文字都觉得眼花,所以是陈忠珩在看。
“陛下,沈安说巫蛊为假,他愿意悬赏请会巫蛊的人出手,他自己一力担之,生死不论。”
如果说朝堂上一部分人对巫蛊存疑,那么大部分都认为巫蛊确有其事。
哪怕沈安当着大家的面弄了那个人偶,可大家消停的原因却是因为皇帝不想兴大案。
巫蛊一起,那必定是大案,到时候说不准自家都会被卷进去。
所以重臣们消停了,但御史们却疯了。
那群疯狗!
赵祯都忍不住想骂那群御史,可他却需要控制住局面,所以只得忍。
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叹道:“巫蛊是大忌,他这是向我讨要赦免来了……”
陈忠珩说道:“官家,沈安说您当年颁发过治疗蛊毒的方子,而不是讳莫如深,这就是仁慈和高瞻远瞩。所谓堵不如疏,既然大家对巫蛊都噤若寒蝉,那不如当众一试。”
赵祯有些心动了。
若是能破除巫蛊的名头……
汉武帝也成了炮灰……
而他就成了明君。
这个诱惑很大啊!
他想了想,吩咐道:“你马上去沈家问着那少年,是真还是假,莫要拿自己的命玩笑。若是真有把握,那回来的时候你就通告宰辅。”
陈忠珩冒雨赶到了沈家,等进去见沈安在屋檐下逗狗时,就喝道:“外面都要闹翻天了,你还在玩耍……”
沈安笑道:“陈都知亲自来了,可是官家同意了吗?”
陈忠珩皱眉问道:“你可是真有把握?”
沈安点点头,“当年我遇到一位老师,说是在邙山里隐居,平日里周围都是坟堆,别说是神仙,鬼都看不着。老师说我的命硬,神鬼不惧,更遑论是巫蛊。”
陈忠珩仔细看着他,然后说道:“那此事就成了,你自家准备吧。”
沈安淡淡的道:“准备什么?我辈自有正气在,何惧这些魑魅魍魉。”
这个比装的好,边上的赵仲和折克行都是一脸的热血沸腾。
随后沈安就叫人去寻访‘大师’,随行的还有两个侍卫,以及几个小吏。
侍卫代表着皇室,小吏代表着政事堂。
按照富弼的说法,就是要一举厘巫蛊之事,该清算就清算,该一笑了之就一笑了之,不留后患。
第123章 你可想清楚了
幽深的巷子里,大雨洗刷过后的石板路上多了绿色的青苔,两侧的人家从门槛到门缝都透着一股子湿气。
小巷的尽头,一个黑衣男子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个龟甲丢下去……
“这是……”
他的周围围了一圈人,见那龟甲在地上弹动几下,就不禁往后退去。
男子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幽深,没有丝毫感情。
“拿鸡来……”
一只鸡被送到了男子的手中。
他冲着鸡念诵着,那鸡竟然渐渐的不再挣扎……
他抬头看着站在对面的妇人,用那沙哑的声音的说道:“好了,你家郎君的病都被转到了这只鸡的身上……”
妇人冲进了家中,大家都在期盼着消息。
“呀!官人……官人你竟然下床了……”
一声欢喜的尖叫传来,众人看向男子的目光中多了崇敬和……畏惧。
“这个……我家也有病人……”
“先去我家。”
男子的身边瞬间就围满了人,嘈杂的厉害。
“都闪开!”
两个军士推开了人群,盯住男子说道:“黄林,跟我们走吧。”
……
只是三天,在威胁利诱之下,汴梁城里那些装神弄鬼的人大多被清理了出来。欧阳修惊呼着怎么有那么多,然后又觉得自己失职,上了奏疏请罪。
乌压压的一群人站在府衙的前面,经过甄别之后,那些滥竽充数的全被赶了出去。
“都赶紧改行啊!下次再被抓到,全都到北边给辽人装神弄鬼去。”
最后剩下了两男一女。
欧阳修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妥当,不过既然官家和宰辅们都认同了,那他也没啥意见。
人选被报了上去,赵祯看了看,就同意第二天在开封府测试。
他本想在宫中测试,可被宰辅们一阵劝说,最后连旁观的资格都被取消了。
……
“郎君……”
第二天凌晨沈安起的很早,他和折克行练武之后,就洗了个澡,然后换了一身便衣。
天色依旧昏暗,庄老实在边上拎着灯笼,纠结的道:“郎君,那是巫术啊!”
他回身看了一眼,说道:“您不顾自己,可小娘子还小……”
你自己贼大胆无所谓,可果果呢?
这是他想了一夜才想出来的最佳劝诫办法。
沈安整整衣领,然后打个哈欠,说道:“我说过了,这些东西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灵异,可我的命很硬!”
折克行站在他的身后,手扶着刀柄,沉声道:“若是真有人懂妖术,我就一刀枭首,看看他有多灵异。”
三人出了家门,榆林巷里静悄悄的。
庄老实看着他们上马,犹豫了一下之后,问出了那个同样压了许久的问题:“郎君,若是……小人该怎么办?”
“胡说!”
折克行轻轻的一勒战马,转身过来就准备喝骂。
沈安摆摆手,平静的说道:“你在家多准备些好菜,看好果果,等我归来。”
庄老实哎了一声,然后低头进家,随后大门就被关上了。
小巷中还残留着湿气,湿气蒸腾,眼前就是一片薄雾。
今天的开封府府衙前很是热闹,堪称是人山人海。
“他就是沈安?”
沈安在人群外下马,然后就看到了赵仲。
“安北兄……”
赵仲的身上有些潮湿,他奋力的挤过来,说道:“我跟你进去。”
“你进去干什么?”
沈安把缰绳交给姚链,冲着左右拱拱手,说道:“此事估摸着一上午就完结了,到时候回家还赶得上午饭。”
赵仲的眼中全是担心,折克行已经当先开路了。
“别担心!”
沈安对他点点头,然后跟在折克行的后面进去。
人群默默的让开一条道,看着这个有史以来最胆大的少年即将进去。
巫蛊不但让高层谈虎色变,在民间更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所以大家都觉得沈安这是疯了。
“有人见到他妹妹抱着人偶玩耍,可见他自己弄的那个人偶多半有假。他现在还敢来,这就是自投罗网啊!”
“那是巫蛊哦,弄不好可会死人的。”
“官家都说了生死不论,怪得不人。”
“他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
“他家里还有个五岁不到的妹妹,”
“……”
周围渐渐多了议论声,在大家看来,沈安进去是站着,出来怕是要躺着了。
“心若在,梦就在……安哥,我们挺你。”
“万众一心,其利断金。”
“激情成就梦想,梦想成就未来!”
“想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冲!”
一个整齐的声音突然而至,压下了那些议论。
众人纷纷回头,就见外围站着一百余人,人人面色潮红的在叫喊着。
沈安冲着那边拱拱手,说道:“多谢了。”
这些小贩大多来自于州桥夜市,此刻是就餐的高峰期,可他们却放弃了生意,来这里为沈安打气。
沈安一路拱手,直至大门内出现了欧阳修。
欧阳修揉了揉眼睛,然后看了沈安半晌,说道:“是沈待诏啊!”
沈安笑道:“欧阳公辛苦了。”
欧阳修转身进去,说道:“不辛苦,那三人已经来了,你可有把握?”
他侧身看着沈安,认真的问道:“此刻是最后的机会,你若反悔了,老夫就能寻个理由停了此事。”
“先前我走出家门前,天空黑漆漆的。”
沈安扶了他一把,说道:“小心脚下。”
欧阳修说道:“老夫的眼不好,却看到了晨曦。”
东方的天空边缘,一抹鱼肚白浮起,隐隐有紫色在其后。
沈安看了一眼晨曦,说道:“巫蛊之事起于先人,其人其事多有隐晦,民间不法者往往借用巫蛊的名头坑蒙拐骗。欧阳公,如果能破除这个隐晦,那我今日的冒险就算是值了。”
欧阳修侧身仔细看着他,半晌后说道:“看着挺白嫩的,好,好啊!”
沈安摸摸自己的脸,心想最近晒太阳多了,不是有些黑吗?
到了大堂之前,两男一女已经站在边上候着了。
此刻天边紫色大盛,一个小吏叹道:“知府沐浴在这紫色之中,以后定然是要直至政事堂,朝夕陪侍在官家的身边。”
这个马屁不错,沈安多看了那个小吏一眼。
可欧阳修却只是淡然,他当先上了堂上,然后吩咐道:“看看相公们可来了吗?”
今日算是盛会,宰辅们会携手观战,算是一个见证。
沈安在看着那二男一女,两个男子都是干瘦,神色漠然。
而唯一的中年女子却有些胖,看着笑眯眯的,很是可亲。
这些都是神婆神汉,换做是以后,绝对会被弄去沙漠挖煤。
那三人也在看着沈安,等见到他只是个少年时,都齐齐摇头,那女人甚至还叹息一声,很有些悲天悯人的味道。
“让开让开!”
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宰辅们来了。
沈安回身拱手。
富弼对他点点头,说道:“若是能成,你功莫大焉。若是不能,也不怪你。”
巫蛊对于高层来说就是个祸害,能揭穿的话,那就是功德无量。
韩琦看了沈安一眼,然后微微点头。
欧阳修看看东方,说道:“好像亮了些,诸位相公,可是开始吗?”
富弼回身看着堂前,问道:“可验明正身了吗?”
此事需要在一个公正的环境下进行,否则胜负都会引发质疑。
欧阳修点点头,然后建议道:“要不放些百姓进来?”
富弼点点头。
第124章 巫术想来应当是善良的
太阳在渐渐攀升,雾气也开始消散,只是一股子类似于牛乳的味道在弥漫着。
那些百姓涌了进来,一排军士组成人墙挡在了前面。
嘈杂声在欧阳修走到前方后停住了。
欧阳修的目光淡然,问道:“都不悔吗?”
三人点头,沈安同样点头。
“那就生死勿论,开始吧。”
沈安得了一张椅子坐着,那三人却没这个待遇。
沈安的心中微微一动,心想不管是巫还是神灵,那必然是俯瞰众生的。
若是被轻慢了会如何?
肯定是勃然大怒,然后拂袖而去……
可这三人却看着很老实。
这样的巫术……这样的神汉神婆……
说一点都不怕自然是假的,但到了此时,沈安却把心都落下了,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先出来的男子摸出了一个小瓷瓶,然后从里面掏出些黑乎乎的东西来抹在脸上。
他的脸慢慢被涂抹成了黑色,看着多了几分阴森。
边上的百姓都噤若寒蝉,沈安却泰然自若的道:“真正的巫术不会故弄玄虚。”
男子漠然的看着他,然后小心翼翼的摸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啥品种的动物头骨来。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把鲜血涂抹在头骨上。
“这是厌胜之术!”
有人惊呼了一声,然后就被军士警告了。
那男子把头骨放在正对着沈安的前方,他自己就站在头骨前舞蹈。
其实动作真的很简单,就是一蹲一站而已,只是男子的神色肃穆,所以才有些看头。
“血!那头骨竟然吸血了!”
百姓中间发出了惊呼,沈安本是在垂眸养神,闻言抬头一看,心中就开始了嘀咕。
刚被涂抹了鲜血的头骨上,竟然又恢复了灰白色。
这不会是真有本事吧?
对于蛊虫沈安是半信半疑,但巫术的话,他觉得真会这个的,早就在漫长的岁月中消散了。
堂上的几位宰辅都下意识的身体前俯,然后开始了交头接耳。
沈安想起了红楼梦中的赵姨娘,那位和马道婆一起行法,把贾宝玉和王熙凤差点弄死了,可见这门法术的厉害。
沈安的命是很硬。
他历来觉得人要有正气,有正气则百邪不侵,夜行于坟山之上而泰然自若。
他前世遭遇过鬼打墙,但依旧坦然的走了出来,所以才敢直面巫蛊之术。
男子的动作越发的激烈了,脸上的汗水渐渐滑落。
而沈安却宛如老僧入定,只是默念着道家的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
一刻钟后,男子一声大叫,然后喊道:“他的身上有煞气!动不得!”
随即他仰头喷出一口血水来,恍如虚脱般的躺在了地上。
尼玛!
沈安觉得所谓的有煞气,怕是这货为了遮掩自己的无能而弄出来的鬼。
幸好他没敢说什么有神灵护佑,否则沈安绝对会弄死他全家。
“第二个。”
他觉得自己大抵真是有煞气附体,所以就越发的云淡风轻了。
“这个……”
宰辅们都有些懵,在他们看来,沈安就算是能消解了厌胜之术,可总不能这么屁事都没有吧?
曾公亮低声道:“会不会是受了内伤?”
“放屁!”
韩琦粗俗的道:“某见过受内伤的,那脸色可不是这样的,不是金紫就是惨白。沈安那看着是百里透红,哪是受内伤的模样?”
欧阳修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老夫怎么觉着是白里透黑呢?”
富弼干咳道:“欧阳公,你这是……眼疾。”
第二个男子出场了,却是拿了一截桐木出来现场雕刻。
他的手很巧,一边看着沈安,一边开始雕刻,少顷一个木偶就成型了。
他对沈安一躬身,然后默念了几句,大抵是为沈安超度什么的。
随后他拿出细笔,用舌头舔了舔,在木人上勾画着人体器官。
“得罪了。”
男子拿出细针,目光陡然锐利,然后一针冲着木人的肝脏扎去。
沈安坦然看着他,在边上的一阵惊呼声中,他甚至还跷了个二郎腿。
男子见沈安毫无反应,又扎了第二针,却是心脏。
沈安掩嘴打了个哈欠,边上有人喊道:“他完了。”
沈安大怒,侧身看着人群喝道:“谁说我完了?”
这声音中气十足,那些围观者马上就呆住了。
因为男子已经扎下了第三针,扎在眉心处。
沈安说道:“赶紧吧,我妹妹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男子连续扎了几针,然后满头大汗的道:“沈待诏一身的煞气,小人无能为力。”
沈安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边上的百姓顿时就轰动了。
“看看看看,屁事没有!”
赵仲在人群里跳起来往前看,边跳边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折克行看到了,说道:“安北兄正在做操。”
沈安活动了一下脖子,听着脖子关节处发出的声音,有些痛心的道:“以后要少看书,小心颈椎炎啊!”
那个女人出场了。
沈安坐在椅子上,不时活动一下身体,同时也好奇的看着她,问道:“真有巫术吗?”
女人点头道:“当然有。”
沈安好奇的问道:“若是真有巫术,那咱们想弄谁就弄谁,多好啊!比如说咱们想弄死敌国的大将,就直接用巫术把他弄的缠绵于病榻之上,或是直接弄的七窍流血……那岂不是更好?”
他问的很认真,是真的想知道这个答案。
真要是能弄死人,古往今来无数的权贵怎么不用?用巫蛊之术弄死自己的对头,那多省事啊!
“前汉的巫蛊之祸……可弄死了谁?”
这是最著名的一次歪门邪道活动,前后牵连数十万人,也堪称是一次自杀行动,是前汉由盛转衰的一个著名标志。
女人瞠目结舌的不能答。
沈安继续问道:“巫蛊之祸中,都说武帝被诅咒,可武帝活的好好的,反手就弄死了无数人,这是什么?”
女人缓缓跪下,浑身颤抖着说道:“奴……奴不知。”
沈安心中大定,回身看着那些百姓说道:“我从未看到过巫术害过人,想来巫术应当是善良的。却知道因为这个名头而死了不少人。如今你们亲眼所见,可还有疑惑吗?”
前面的两个‘高人’失败,这个女人更是连出手都不敢。
“沈待诏竟然是满身的煞气吗?”
有人高呼道:“沈待诏,你的前世莫不是杀人如麻的大将?”
“这和煞气没关系”沈安觉得自己就像是神灵,在给这些人布道:“你们看看那些所谓的巫蛊害人,可被害人屁事没有,转过头来杀的人头滚滚,这巫蛊之术莫不是会坑人?谁弄就坑谁。”
三个所谓的高人此刻都在瑟瑟发抖。
都是骗子!
沈安觉得浑身一松,就说道:“这三人在汴梁城中的名气不小,有人称呼他们为神仙……可我却安然无恙。”
他回身冲着堂上拱拱手,问道:“诸位相公可有结论了吗?”
欧阳修从上面走了下来,然后走到沈安的身前,伸手就摸。
“没事?”
他在沈安的身上拍拍打打的,沈安干脆就蹦跳了几下。
“跳的真高。”
欧阳修突然仰头说道:“巫蛊巫蛊,今日算是验证了真假,老夫得以主持,却是要名垂青史了。”
他冲着沈安躬身,沈安赶紧闪到了边上,说道:“当不得,当不得。”
欧阳修直起腰说道:“当得,你今日破解了所谓的巫蛊,此后要少兴多少大案,这就是活人无数,当得老夫一拜。”
富弼也下来了,他招招手,随行的御医过来给沈安诊脉。
那些百姓都在紧张的看着,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望闻问切结束,御医庄重的宣布道:“沈待诏的身子强健。”
“巫蛊……”一个百姓不敢相信的说道:“巫蛊是假的?”
巫蛊的传说源远流长,大家对此深信不疑,可今日却……
“竟然没用?”
韩琦等人在上面呆若木鸡。
第125章 让你去雄州
消息流水般的送进了宫中,从沈安进去开始,每一步都没落下。
“官家,沈安无恙。”
曹皇后也在,听到最新的消息不禁就拍手道:“好!”
赵祯呼出一口郁气,起身道:“前汉时武帝为了巫蛊之事而兴大狱,太子皇后俱废,元气大伤。今日巫蛊之事一朝水落石出,那史书该如何写?”
曹皇后福身道:“恭喜官家,此事定然会青史有名,官家开明……”
赵祯笑了笑,心中得意的不行,却谦虚了几句。
“陛下,有谍报。”
就在赵祯和皇后得意洋洋时,张八年不合时宜的飘了进来。
皇城司的前身叫做武德司,专职收集敌国的情报信息,如今依然,只是多了监控国内的职责而已。
……
沈安被赵仲和折克行簇拥着回到了家中,庄老实早就得了消息,此刻家中喜气洋洋的在准备美食。
“哥哥……”
果果最先出迎,沈安过去牵着她,她仰头问道:“哥哥,你去打鬼了?”
打鬼?
沈安不懂这个,陈大娘笑道:“小娘子老是问郎君去了哪,奴就说郎君去打鬼。”
沈安一想也是,就说道:“对,哥哥去打了鬼。”
“鬼好看吗?多吗?”
呃!
“不好看,少。”
沈安觉得自己今天算是把无数人心中的‘鬼’给驱赶了出去,以后那些百姓若是能因此少些愚昧,他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功德无量了。
“人家沈安不但能挣钱,会做官,今日我才知道他还会捉鬼,你会什么?整日就在家和我吵架……”
“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滚!”
“滚?该谁滚?你都请了三日假了,说是生病,可夜夜都在折腾我,明日你再不去,先生都当不成了。”
“……”
隔壁又开始吵架了,话里还带上了沈安。
赵仲被沈安赶了回去,这个时候的赵允让需要准确的消息,然后才好对老对头赵允良下手。
前院边上生了一堆火,折克行轻车熟路的在烤全羊,果果在边上好奇的看着。
全羊不是直接架上去烤,那样肉还没熟透就糊掉了。
边上弄个木架子,被撑开的全羊就铺在上面,从侧面开始烤。
“有人敲门。”
果果欢喜的回身看去,刚打开的大门外走进来一人。
“陈都知,可是陛下要听巫蛊之事吗?”
赵祯的好奇心不差,只是皇帝的矜持让他在许多时候都不好问。
陈忠珩看了果果一眼,然后指指外面。
不是好事!
沈安把果果叫了回来,然后和他一起出了大门。
大门外走过两个街坊,见了沈安就笑着问今天可见到鬼了吗?
“没,年轻人血气旺,鬼神都不敢近身。”
陈忠珩见他和街坊闲聊,就缓缓蹲在了大门侧面。
花花从里面跑出来,然后左看看沈安,右看看陈忠珩。
“花花!”
听到果果的喊声后,花花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陈忠珩才伸出手去准备摸摸它的背,一下就落了空。
沈安一屁股坐在石板上,然后舒坦的道:“说吧,这是谁要弄我呢?”
他在门边摸索了一下,然后拔了根草起来,骂道:“姚链怎么干活的。”
他犹豫了一下,确定花花不会在这里撒尿,然后才咬住了草根,说道:“家父在他们的眼中就是离经叛道,我为人子,必须要证明家父坚持的东西是正确的,所以我必须要出人头地……”
他微微眯眼看着天空,回想了一下从雄州来汴梁的经过,就觉得自己的运气极好,否则他和果果早就完蛋了。
“所以我才主动去接了压制粮商的事。”
“那赵仲呢?”
陈忠珩就像是专门来找他扯淡的随口问道。
“那是小弟。”
沈安得意的道:“既然是兄弟,我自然要罩着他。”
陈忠珩叹息道:“只是你太拼命了些,刚才无数奏疏送进了宫中,那些人都异口同声的说官家仁德光耀千古,曾毁掉汉武英明的巫蛊之祸在本朝成为了笑谈……”
这是想漂没了沈安的功劳。
“他们说你居心叵测,置官家于危险之地,当时在朝堂之上就该把你拿下。”
这个说的是沈安当堂摸出人偶的事。
沈安笑道:“他们这是害怕出现第二个家父吗?官家……”
赵祯也怕了吗?
沈安有些失望,但他知道这样的日子没几年了。
赵仲啊!
这才是他最大的期冀。
大动作离不开君王的支持,王安石的改革石破天惊,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可赵仲依旧坚持了几年,可见他意志的坚定。
只是后来众叛亲离,他若是不肯改弦易辙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一刻沈安想起了商鞅。
“官家不怕。”
陈忠珩斜睨着沈安说道:“官家是仁慈了些,可该有的坚持他不缺。”
“所以……”
“所以你需要出一趟远门,也不算远吧。”
“我要带着果果。”
沈安没问去哪,因为那意味着讨价还价。
赵祯可以顺势从了那些建议,然后史书上将会书写着他的高瞻远瞩和开明,光芒万丈。
但他没有,所以沈安有些隐隐的遗憾。
陈忠珩笑道:“包拯刚在御前说帮你养着妹妹……其实我也想帮你养着。”
老包啊!
沈安皱眉道:“此事……罢了。”
他以后出门的时候会不少,若是每次都带着果果的话,那算是什么。
而且老包极为喜欢果果,说家中的孩儿就少了个能一起玩耍的姐姐。
而且果果也去过包家……还有赵仲那里也能让他时常去照看一番。
陈忠珩扶着门框站起来,拍拍手道:“辽使重病在雄州,辽人在拒马河对岸挑衅……”
“这是刘伸的手段吧?”
沈安觉得应当如此。
陈忠珩欣赏的道:“你果然懂辽人。这是官家和宰辅们商议了许久才得出的结论,而你却是顷刻就给出了答案,官家看对人了。”
沈安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盯住了陈忠珩:“官家是属意我去雄州吗?”
陈忠珩点点头道:“你两次对上辽人都游刃有余,官家和宰辅们赞不绝口,所以异口同声的说让你去。”
沈安笑道:“这是被我折腾的头疼了吧?”
陈忠珩诧异的道:“你竟然有自知之明?难得啊!”
沈安闭上眼睛想了想,说道:“和谁去?去了听谁的?”
陈忠珩淡淡的道:“此事和大宋没关系,只是辽人借机生事而已,你不是说辽人不敢倾国南下吗?那就无需郑重。”
“谁的主意?”
你不是牛逼哄哄的说辽人不敢对大宋翻脸吗?那就去试试吧。
“这和我有仇吧?”
沈安有些不满的道:“官家没管管?”
陈忠珩翻个白眼说道:“官家怎么管?本就是想让你去,顺水推舟罢了。”
沈安沉吟了一下,说道:“那至少得派个十万八万的大军跟着我去,好歹也吓唬吓唬辽人。”
陈忠珩没好气的道:“十万八万?十个八个还差不多。”
第126章 邙山名医出场(为盟主‘我家的波斯猫’加更)
初秋的北方,树上多了鸟窝,许多鸟儿在不停的飞出去,然后又飞回来,带回来了越冬的食物。
而在天空之中,不时能看到一队队的候鸟在迁徙。
一只鸟儿钻出了鸟窝,歪着脑袋看着路上的一行人马,然后鸣叫了起来。
鸟鸣啾啾声中,沈安看到了后世著名的白洋淀。
后面一个连脸上都用纱巾包裹着的官员吸着鼻子策马上前,却是枢密院礼房主事唐仁。
礼房专门负责和辽国的外交事宜,所以唐仁算是沈安的第一助手。
“沈待诏,咱们得赶快些啊!”
“慌什么?”
沈安冲着后面招招手,“付锐。”
此行皇帝给了他一都满编的骑兵,带队的就是付锐。
一都满编一百人,领军的军官是都头。
一个面色冷肃的都头策马上前。
“待诏。”
沈安指着右边的芦苇荡说道:“若无这片连绵的水网,雄州一线大宋可守得住?”
付锐摇头道:“守不住。有这片水网在,辽人的骑兵就无法快速调动,大宋就能从容防御。若是没有,辽骑长驱南下,骑兵迂回包抄……大宋挡不住。”
这就是大宋北方防线的真实情况,沈安的心中多了些沉重,然后吩咐道:“加速。”
当天晚上,沈安就悄无声息的进了雄州城。
“见过沈待诏。”
雄州知州陈志看着眉头紧皱,显然辽使的病重让他有些焦急不安。但更多的是因为沈安的年轻。
“见过陈知州。”
沈安看到他身后的几个官员都是面带急色,就说道:“沈某来的匆忙,不知使者现在如何了?”
这里是州衙,烛光摇曳中,陈志的脸上被照的阴晴不定。
他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显得有些恼火的道:“郎中说使者是受了风寒,加之一路北来失于保养,怕是就在最近了。”
“治不了了?”
老对头刘伸难道真的要死了?
沈安觉得有些遗憾,就问道:“去看过了吗?”
陈志摇头道:“辽人说担心咱们会下毒,所以不给进去。”
“这么牛?”
沈安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突然就一拍桌子。
啪!
本来就是晚上,加上陈志不知道是真节约还是准备做个节约的模样给沈安看,所以只点了一根细细的蜡烛。
昏暗的环境下,这个拍桌子的声音当真吓人。
哗啦一下,在场的包括陈志都跳了起来。
沈安愕然道:“这是干啥?我就拍一下桌子而已。”
陈志尴尬的道:“某以为待诏是有话要说。”
沈安起身道:“是有话说……”
他是使者,此刻最大,所以大家都在等着。
“夜深了,睡觉!”
陈志一口老血差点就喷了出来,说道:“待诏……此事要抓紧啊!否则使者真死了,咱们……拒马河对岸可是有辽军驻扎,一旦冲杀过来,谁能挡?”
“到时候再说。”
沈安看了一眼那几个官吏,说道:“明早沈某会去见使者。”
“见不到的……”
陈志的话没说完,沈安就打了个哈欠,说道:“沈某在哪住?赶紧带路。”
他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还有精神打量了一番室内的布置,压根就没有疲惫的模样。
这特么的哪是使者,分明就是来游山玩水的啊!
陈志心中暗恨,却无可奈何,就让人带沈安去歇息。
一夜好睡,习惯让沈安凌晨就起了,然后开始跑步。
北地早晚寒冷,锻炼完了之后,唐仁才打着哆嗦过来。
早饭很简单,一行人随便吃了些果腹,然后就径直去了刘伸的驻地。
等陈志带着人来找沈安时,听闻他已经去了,不禁就跺脚道:“这使者却莽撞了,该等着某一起去的。若是激怒了辽人……快,追上去。”
他们急匆匆的赶到了辽使的驻地,正好看到沈安走到了大门外,然后这厮竟然提脚就踹。
是的,陈志敢用自己那能看到天上鹰隼的一双好眼睛发誓,沈安就是在踹门。
卧槽!
哪国使者会这么失礼,不,是缺德。
你缺大德了啊!
要是辽人找茬,这就是现成的罪名。
陈志刚想上去劝阻,大门却被打开了。
身后的通判一把拽住他,低声道:“知州,此时咱们先不上去,若是辽人怒了咱们再去也不迟。”
这是准备充当灭火器,善后的意思。
大门一开,出来了一个辽人。
“沈安……”
辽人一声喊,顿时里面就出来了不少人。
陈志傻眼了,说道:“怎地那么多辽人都认识他?”
通判也有些懵逼的道:“不知道啊!”
那些辽人在见到沈安之后,顿时各种辱骂就漫天飞舞。
陈志喃喃的道:“这得和辽人有多大的仇啊!”
沈安在这些辱骂声中很淡定的道:“耶律嗣臣死在了汴梁,使者这是担心回去受罚,所以病了吗?若是这样,沈某即刻派人去拒马河对岸报信,让贵国知晓使者在汴梁的威风。”
叫骂声神奇的停止了。
外面围了不少人,见到沈安强硬,那些百姓渐渐往前涌去。
“这是什么意思?”
陈志不知道沈安这番话的含义,但已经有人进去报信了。
稍后有人出来说道:“使者正在喝药,稍后见你。”
外面的陈志和通判一脸懵懂,心想怎么他说了几句话就让辽使服软了呢?
沈安点点头,然后回身道:“陈知州来了吗?”
“某来了。”
陈志被点名后只得走了出来。
“人太多了。”
一个辽人皱眉说道。
沈安笑道:“沈某若是单身进去被你们害了怎么办?”
“怎么会?”
辽人的眼神没有闪烁,可见真的不会。
但沈安却从不相信辽人的节操,特别是辽人那边汉官的节操。
“西夏人也说不会……”
辽人瞬间面皮涨红,想辩驳,最后却狼狈的捂脸进去。
跟哥斗……
沈安得意的道:“这里面说不准有什么邪祟鬼魂,沈某还未成年呢,付锐。”
“待诏!”
付锐拱手候命。
沈安说道:“带几个悍勇的兄弟跟着进去,好歹把那些冤魂都驱散些。”
门后的辽人恨得牙痒痒,知道沈安暗指的是西夏使团的冤魂。
可西夏人是很冤啊!莫名其妙的斗殴变成了围杀,然后被乱刀砍死。
可咱们还死了副使呢!
辽人觉得胸中憋屈,幸好里面说刘伸喝完药了,要见大宋使者。
沈安招招手,然后带着陈志、唐仁,还有几个军士进了院子。
一进来那些辽人就在边上虎视眈眈,沈安指着他们说道:“看看看看,这不就是准备下黑手的吗?”
身边的辽官恼怒的摆摆手,那些辽人才悻悻的各自回去。但陈志他们却被拦在了院子里,不给进病房。
病房就在厢房里,里面的光线不大好,看着昏昏沉沉的。
“哎呀,你们不知道养病不可昏暗的道理吗?”
沈安进去后,回身阻止了关门。
“关上门可是准备放狗吗?”
沈安阴测测的道:“狗在哪?”
“咳咳咳!”
这话那些辽人听不出什么道道来,可边上的通译和床上躺着的刘伸却气得想杀人。
沈安回身,见刘伸在咳嗽,就恍然大悟的说道:“贵使这是……怎么了,沈某怎么听着这咳嗽声有些中气十足呢?”
“嘿!嘿!”
床上的咳嗽声马上就变成了喘息声。
“别挡着门。”
沈安一脸诚恳的道:“沈某好歹师从邙山名医多年,看诊治病那叫做一个麻溜。来,给沈某看看,看看你这是啥病。”
外面的陈志看向了唐仁,心想这位使者真是满嘴就没一句实话啊!
唐仁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示意沈安真的是会医术。
陈志无语望天。
邙山上全是坟堆,古今帝王将相不知道埋了多少。那上面人没有,尸骸和鬼魂却多如牛毛。
那沈安是和谁学的医术?
那些鬼魂?
“别过来。”
这时里面一声尖叫,让人心惊的同时,不禁就看了过去。
第127章 兔子蹬鹰(为盟主‘醉里掌灯’加更)
沈安笑吟吟的走向病床,床上的刘伸突然喊了一嗓子。
“别过来!”
外面顿时一阵混乱,那些辽人纷纷冲出了自己的房间,拔刀在手,准备冲杀过来。
沈安听到了嘈杂,就说道:“好,我不过。”
刘伸这才稍安,他喘息着说道:“某这次怕是过不去了,咳咳咳!从出了汴梁城开始,某就觉得心中发疼,到了雄州就寸步难行,心如刀绞……”
沈安呵呵的笑道:“这是病,毛病。”
刘伸艰难的说道:“是啊!”
沈安笑吟吟的道:“不过沈某看了刘大夫的面相,却不是短命的模样。而且这毛病沈某会治,包好。”
外面的陈志心中暗自叫苦,心想你用什么邙山名医的名头来忽悠辽人倒是还行,可要是辽人趁机把使者给你治疗,治好了好说,治不好就是你害死了使者啊!
他觉得沈安就是个棒槌,有你这么承诺的吗?
他看向了房间里,然后不禁肝胆欲裂。
“沈待诏……”
沈安本是离病床很远的,却一下就窜了过去,就在刘伸准备拉住被子时,沈安抢先一步抓住了被子,然后用力……
这人……他疯了?
谁探病会去拉扯别人的被子?
按照辽人尿性,据此杀了你都不为过。
“杀了他!”
辽人通译的尖叫声分外刺耳,陈志同时喊道:“保护沈待诏!”
大门外瞬间就冲进来了一队军士。
辽人拔刀,宋人有刀有枪,一时间杀气腾腾的,让外面的百姓都担心会殃及池鱼。
可看热闹却是人类的通病,哪怕是冒着风险也得看。
嘭!
病房里,被子飞了起来。
刘伸的双手还保持着抓被子的姿势,可双腿却条件反射般的屈膝在胸前。
这是防御动作。
沈安笑道:“贵使这是兔子蹬鹰呢?可沈某不是鹰,你倒是像兔子。”
他缓缓步出病房,陈志第一个冲了进去,看到刘伸的模样后不禁怒吼道:“这就是垂死的病人?”
床上的刘伸还在发愣,走出病房的沈安淡淡的道:“贵使要装也装像些,好歹买些好的脂粉,否则这脸上涂抹着,看着就像是僵尸,一点都不自然。”
他缓缓回身,看着坐起来的刘伸问道:“敢问贵使涂在脸上的脂粉是哪家卖的,这等伪劣货物就当全数禁了。”
刘伸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却发现又上了沈安的当。
沈安负手站在院子里,陈志走了出来,一脸庆幸的拱手道:“此次多亏了沈待诏,否则辽军一旦借此生事,雄州危矣。”
沈安矜持的道:“小事罢了。”
小事?
陈志和通判相对一视,然后苦笑道:“某和雄州府衙一众官吏煎熬了多时,却无人想到使者是作假装病。若非是待诏神目如电,我等就是渎职了。”
通判在心中把沈安从到雄州后的应对梳理了一下,骇然道:“待诏昨夜到了雄州,却不过问此事,这是骄敌,让辽使这边以为待诏束手无策……”
陈志也想通了,补充道:“今早待诏却跋扈踹门,这是激敌,辽使以为待诏是心急如焚,于是心中得意,就放了进去,然后……”
沈安负手而立,只觉得诸葛孔明再生也不过如此。
人啊!最喜欢的还是被人吹捧,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简直比男女之事还爽。
舒爽还在继续,陈志赞道:“然后待诏一进来就发现了辽使的不对劲,那脂粉啊……待诏出手,辽使这下……哈哈哈哈!丢大人喽!”
他本想说沈安对女人的事物太熟悉了,可又想到沈安还未到十五岁,就觉得有些荒谬,临时转口。
但是这位少年使者当真是让他为之震惊,从昨夜的不以为然,到现在的震撼和佩服,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而已。
刘伸竟然起床了,自己穿了衣服之后,他走了出来。
那些辽人早就知道他是装病,但是见到他出来后,依旧有不少人低下了头。
这尼玛装病说是要病死了,可现在却活蹦乱跳的自己走了出来,丢人啊!
而且刘伸脸上的脂粉还在,看着白惨惨的,就像是墙壁上刷了无数层石灰水一样。
而在沈安的眼中,此刻的刘伸去演僵尸都可以不用化妆了。
他笑眯眯的道:“贵使……雄州虽然不差你们的饭食,可沈某却知道辽皇在记挂着你们,好歹早些回去禀告此行的成果才是!”
刘伸冷冷的指着门外说道:“恕不远送。”
成果?
什么成果?
以他刘伸为首的使团在汴梁看女妓游街,这本就是失职。然后竟然和西夏使团发生了冲突。
这种冲突每年都有,可你刘伸却带着使团去追打西夏人,结果西夏人一箭就了结了副使耶律嗣臣。
这是什么成果?
沈安笑吟吟的道:“不必相送,沈某本以为来此会耽误到春天,没想到还没到春天贵使就好了,这是嗅到春天的气息了吗?”
他大笑着带着人出去,刘伸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那眼中全是杀机。
大门关上,那些辽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刘伸有罪,可他们作为使团的成员也跑不掉啊!
一个辽人的脑神经不知道是哪里抽了,竟然思绪飘飞,飞到了春季。
他恍然大悟道:“沈安说的春天的气息,说的就是交配啊!在春季,草原上好些东西要交配……”
他说完后就后悔了,看着周围那些‘你死定了’的目光,他缓缓的跪了下去。
你竟然把刘伸比作了那些发*情的牲畜……
刘伸的面色铁青,不过有脂粉挡着倒也看不出来。
他只觉得胸口那里隐隐作痛,一股子寒意从脊背处升起。
不解决了此事,回到大辽他也没好果子吃。
他的目光转动间,杀气腾腾的道:“某知道城中有大辽的密谍……”
……
里面的气氛紧张,而大门之外,沈安却很轻松。
外面围拢了不少百姓,大家都在担心此事的结果,更担心辽人的大军南下,所以都不肯走。
“沈待诏,说说吧,辽使死了没?”
沈安被围在了中间,寸步难行。
付锐想护着他冲出去,却被沈安拒绝了。
“待诏,城中有不少人是被辽人收买了,是辽人的密谍。”
两国相争,情报为先。
雄州是最前沿,不但是每年交割岁币的地方,更有一个大型榷场。所以人员流动很大,也给辽人布置密谍提供了机会。
周围的百姓都听到了,大家都准备各自散去。
“怕什么。”
沈安淡淡的道:“这是大宋的地方,这些都是大宋的父老乡亲,有他们在,站在他们的中间,沈某何惧之有。”
这年头百姓就是草,官员也自矜于自己的身份,亲民的手段也懂得不多,所以沈安的这个姿态一出来,瞬间就击中了在场百姓的心。
第128章 爽快啊
沈安被百姓围在了中间,不管是大汉还是老人,他们都在警惕的看着身边人。
若是有人流露出想刺杀沈安的迹象,身边的百姓就会用牙齿咬死他,会用指甲挠死他……
对此沈安深信不疑。
所以他才很从容的说道:“辽使是装病,刚才眼尖的怕是都看到了,辽使自己穿了衣服出来,活蹦乱跳的,比沈某的那匹马都精神。”
他继续把刘伸比喻做了牲口。
这得多大的仇啊!
“真的?”
那些百姓两眼放光,就差欢呼了。
沈安笃定的点点头,顿时现场就开始了欢呼。
不,是咒骂。
“畜生养的杂*种,自己装死想害大宋,怎么就有你这等不要脸的玩意儿呢。”
“哪朝哪代都没听说过使者装死害人的,今日辽国倒是出了稀奇事,咱们也该去说说,让西夏人都知道这个事。”
“不要脸的东西,害的某这段时日都在准备迁移到南方去,生意也丢下了。”
“……”
沈安趁机就带着人溜了,陈志叫人留下来,好生看着这里,不要让百姓给闯进去。
经过刘伸的折腾之后,他现在对外交事务是极端的厌恶,厌恶一切由此产生的麻烦。
一行人回到了州衙,陈志等沈安坐下后,带着一众官吏躬身行礼。
“这是干啥?当不得当不得,万万不可啊!”
沈安一下就跳了起来,赶紧避开了。
陈志郑重的道:“沈待诏当得,若非是沈待诏,雄州上下会继续惶然不可终日,那辽使的计谋也会得逞,某死不足惜,可大宋却要因此而损失惨重……”
通判感慨的道:“刘伸装死大概就是想勒索大宋,也好将功赎罪,只是却龌龊了些。”
“不,他会死。”
“不会吧,难道他还真会殉国了?”
陈志掂量了一下自家,觉得在回国被责罚和死亡这两种选择上,他铁定会选择回去。
责罚就责罚,大不了流放都成,可好歹命在啊!
命若在,一切都能东山再起。
沈安见他们一脸的不相信,就说道:“你们却忘记了郎中。”
“刘伸为何不让你们去探病?”
沈安见他们还在想,就点了一下。
通判一拍桌子,面色涨红的说道:“必然是使团里有人重病了,而郎中却不认识刘伸,到时候那人一死,他们就能污蔑是大宋害死了刘伸,而刘伸变化一下面容,改个名字,照样在辽国能升官发财。”
通判拱手道:“待诏当真是厉害,某服了。”
陈志恍惚了一瞬,说道:“这便是人心吗?”
沈安点头道:“对,这便是人心。”
揣摩透了人心,那当真是无往而不利。
陈志叹道:“某醉心于文章诗词,以往一直不肯去揣摩这些东西。”
他话中有些遗憾之意,通判却有些疑惑:“那刘伸还不走?”
沈安说道:“不必管他,以三日为限,三日后不走,那就是恶客,就叫人去对岸通知辽人。”
三日是一个标准,过了大宋就该发飙了。
你们想坑人难道还有理了?滚蛋吧。
陈志的态度变化很大,随后亲自把沈安送到住所,然后叫人多准备些好东西招待沈安一行。
沈安自然要拒绝,陈志却笑道:“待诏不知,雄州这里有榷场,牛羊的价钱低的可以随便吃,待诏尽管享用。”
他以为沈安这等小官的身家肯定不丰厚,别说牛肉,羊肉都怕是难得吃几次。
唐仁今天没有发挥的余地,所以有些郁闷,等送陈志出去时,他就随口说道:“待诏弄出了许多东西,家中颇有些钱财。”
他这是觉得陈志小瞧了沈安,可陈志却只是笑笑,心想一个少年能弄出什么东西。
正好对面就有一家店铺,这里是边陲城市,所以卖东西也是杂七杂八的,唐仁竟然看到了风靡汴梁的托奶,不禁就说道:“那就是待诏发明出来的东西。”
啥?
陈志的脚一软,差点就是一个踉跄。
他想起了自己妻子对这个东西的喜爱,再想起沈安还未成年,不禁就感叹道:“这人真是……能者无所不能啊!”
沈安不知道唐仁在泄自己的老底,不过他对这边的羊早就垂涎欲滴了,就叫人去弄了十几只来,连付锐的麾下都有,十人一只。
院子里燃起篝火,宰杀干净的羊被摊开摆在边上,香味渐渐浓郁。
唐仁弄了把小刀在削肉,沈安现在不喝酒,只是吃肉。
这羊肉极嫩,沈安吃了才知道汴梁的羊真的没法和这边相比。虽然这羊的品种都一样,可从这边一路驱赶着到了汴梁,那羊都瘦了。
一顿酣畅淋漓的烤羊肉吃了,这一路的疲惫也就渐渐消散。
“晚上留心,在周围布下暗哨,盯着周围,有动静赶紧来报。”
沈安打了个哈欠,然后回去睡觉。
“待诏睡那么早?”
有人就嘀咕着,觉得沈安是少年,应当不贪睡才是。
唐仁唏嘘道:“待诏看似没费力气,可要算计辽使的每一步,那耗费的心力该有多少?那比厮杀还累啊!”
众人顿时就肃然起敬,却不知道沈安只是觉得晚上没啥娱乐节目,干脆睡早些。
……
叩叩叩!
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却很清晰。
“来了。”
沈安不慌不忙的穿了衣服,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付锐。
他拎着一把长刀,身上是便衣。
“待诏,三人。”
“看看去。”
沈安走到了前院,此刻苍穹之上星宿黯淡,一点微光之下,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些军士站在围墙下,沉默的就像是雕塑。
“咳咳咳!”
不远处的人家传来了咳嗽声,接着有人在抱怨着什么。有女人起身说是去烧水,但被阻止了。然后又是孩子的哭声,母亲轻轻拍打、哄着的声音……
周围渐渐又安静了下来。
墙头上突然有东西动了一下,沈安才发现竟然一直有人趴在那里。
下面有军士接住了下来的人,然后带了过来。
“待诏,都头,他们来了。”
沈安点点头,低声道:“别弄死。”
付锐用更轻的声音说道:“待诏,若是不死,就怕辽人……”
沈安的眼睛在黑夜中微微反光,他不屑的道:“怕个屁!”
付锐沉默了一瞬,然后近乎于自言自语的道:“跟着待诏做事……就是爽快啊!”
旁的官员此刻肯定是要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唯恐激怒了辽人。
可沈安却是肆无忌惮,百无禁忌。
爽快啊!
前方的军士缓缓走到了围墙下方,仰头看着上面。
沈安站在黑暗之中,看着墙头上多了个脑袋。
脑袋左右摆动了一下,然后霍然就翻身进来。
一只钩棒悄无声息的勾了过去,就在黑影刚落地时,钩棒就勾住了他的脚腕,接着一个军士挥拳。
噗!
世界安静了。
钩棒就是后世所谓的钩镰枪,勾住马腿和人腿,只需一拉,那酸爽……
沈安微微点头,为付锐的麾下赞赏不已。
紧接着第二个脑袋冒出来了,前方已经有一个人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装作黑影的同伙在回身招手。
就像是一只出墙的红杏在招蜂引蝶。
兄弟,快来,这里没人。
黑影翻身下来,然后先前的程序再次上演了一遍。
稍后就是第三人……
第129章 这是哪门子的密谍?
三个俘虏被押在沈安的身前,两人顺从的跪了,一人昂首作慷慨激烈状。
“有种。”
沈安笑道:“燕赵之地多豪杰,可这却不是你们的地方,所以……”
他微微摆摆手,姚链一脚就蹬在了俘虏的膝盖后面。
咔嚓!
这一脚蹬的太狠太脆,俘虏先是踉跄了一下,然后两眼圆瞪,嘴巴张开……
“啊……”
惨叫声惊破了夜空,沈安摇摇头,付锐上来用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马上用刑,我要口供。”
随即有军士拖走了三人,在边上的厢房里用刑。
鞭打的声音听着很单调,那种被堵住之后,只能从鼻腔里发出的惨哼也有些无趣。
沈安在边上的屋子里等候,没多久就趴在桌子上打盹。他虽然是老鬼,可这个身体确是少年人。
少年人的瞌睡多,简直就是睡不够。
等他擦着口水清醒时,天色已然渐亮。
隔壁还有喘息声,沈安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问道:“问出来了吗?”
“没,待诏,您再睡一会儿吧。”
沈安摇摇头,起来活动着身体。
凌晨前是最冷的,那种冷入骨髓的感觉。
沈安把身体活动开后就去了隔壁。
隔壁的拷打暂停了,三个被抽打的体无完肤的俘虏依旧没说。他们嘴里的破布给撤掉了,正在喘息着。
付锐觉得自己丢人了,就说道:“待诏,要不就斩指头吧。”
沈安摇摇头,瞬间什么十大酷刑就在脑海中生成,他琢磨了一下说道:“去找个铁匠铺借东西来。”
“借什么?”
“借他们夹铁料的大钳子。”
沈安负手在院子里溜达着,想着此行的因果。
官家派他来,一是因为他和辽人打交道多,而且熟悉辽人的秉性,不吃亏。
而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官家想看看他沈安的能力。
皇帝要用人,首先就是观察,观其言,察其行。
然后就会渐渐的给你加担子。
别想着一朝就能飞上九重天,穿紫佩玉,那是幸臣,多半没好结果。
这是一次考验,沈安出发前就知道。
仁宗朝不缺重臣,就是因为仁宗的性格柔和,而且喜欢发掘年轻有为的臣子。
沈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进了赵祯的眼,但这是好事。
只要他此次办事漂亮,回去后自然就成了赵祯夹袋里的人,会渐渐的往上升官。
要办的漂亮啊!
激动之后,沈安就开始唏嘘着,觉得自己这等童工竟然在思考着国家大事,真的是不容易啊!
“待诏。”
出去的人回来了,手中拎着个大钳子。
“这是小人的钳子……”
外面传来一个委屈的声音,沈安板着脸道:“给钱。问他是愿卖还是愿意借,若是借,可能会沾血。”
稍后那衣衫不整的铁匠答应借,因为借的话他可以获得钳子一半造价的赔偿。
沈安感慨着金钱能让人无视鲜血和人命,然后走进了屋里。
屋里的味道有些古怪,沈安皱眉道:“都是硬汉?”
付锐尴尬的道:“待诏,小人无能。”
他在等着呵斥,却见沈安微微仰头,带着些许欢喜的叹息道:“硬汉……硬汉好啊!沈某最喜欢硬汉了。来人。”
“待诏。”
沈安把钳子递过去,说道:“硬汉不需要指甲,手脚的指甲都给拔掉。记住了,慢慢的拔。”
他走出了房间,旋即就听到了惨叫声。
“啊……”
这惨叫声太过了些,此刻又正好是凌晨时分,人睡的最香的时候。
本来在暖暖的被窝里睡的安逸,甚至还能搂着媳妇……做个美梦什么的。
被这一声惨叫惊破了美梦的人不少,顿时周围一阵叫骂。
“是谁半夜不睡觉发疯呢……啊!滚……”
“再叫唤某用女人的裹脚布堵你的嘴,特么的臭死你!”
“……”
外面一阵污言秽语,里面又发出了一声更尖利的惨叫,随后就被堵住了嘴。
外面顿时就怒了,更多的叫骂声传来。
可沈安却在斟酌着一个问题。
“这年头难道就开始缠足了?”
里面的惨叫变成了惨哼,外面的叫骂声这才渐渐平息。
唐仁顶着两个黑眼圈来了,闻言就说道:“少,也就是缠着周围,让脚纤细一些罢了。您给想想,一个女人要是顶着双和男子差不多宽的脚……这在床上……那男人觉得不美啊!”
沈安斜睨了他一眼,说道:“让女人缠足的都是畜生。”
呃!
唐仁的脸颊在颤抖着,觉得沈安这个地图炮开的实在是太大了。
要是宫中有女人缠足呢?
这个不知道,但有不少权贵官员都喜欢女人缠足,那也是畜生?
他劝解道:“女人裹脚纤细,走路腰肢轻摆,如杨柳风中摇曳……还可把玩……”
沈安一脸恶心的看着他,说道:“你喜欢?”
唐仁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说道:“没,某却讨厌女人裹脚。”
沈安的面色稍霁,说道:“谁没有姐妹?就算是没有姐妹,母亲呢?祖母呢?裹着一双细脚干活无力,长途跋涉更是无能,老了还得受罪……所以干这事的不是畜生是什么?”
沈安的模样很认真,唐仁只有点头的份,心中想着你要本事就去禁绝缠足吧,否则这事儿还真会越来越多。
可沈安还真是在转着这个念头。
他不大清楚缠足的起源,但却看过那些照片,当真是惨不忍睹。
那种从小就撇断女人脚趾的愚昧之举,竟然发端于现在?
沈安觉得这事儿真的是不能容忍,可看唐仁的模样,分明就是权贵中就流行着这种陋习。
“招了……”
里面一声呼喊,沈安暂时放下了缠足之事,微笑道:“这是硬汉?”
唐仁赔笑道:“待诏,您都亲自出马了,再硬的好汉也得变成软骨头啊!”
沈安一到雄州就解决了使者装病之事,那手段之凌厉,思虑之全面,不但震惊了陈志等人,更是让随行人员为之叹为观止。
这位少年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作为一个资深的官迷,唐仁自然要吹捧一番才是。
沈安点点头,像是有些自矜的道:“只是却让沈某失望了,让沈某对硬汉这个词失望了……”
“拔!拔光!”
唐仁捂着嘴,震惊的看着沈安。
这个少年竟然这般凶残吗?
于是用刑一直持续到了天亮,口供也出来了。
付锐带着一身的古怪气味出来了,说道:“待诏,两个辽人,一个汉儿,都是辽人的密谍。”
“密谍?”
沈安不禁大失所望。
在他心目中的密谍应该是神秘的,身手是了得的。
可今晚这三人却和猪差不多,沈安布下了一个圈套,他们真的就一头往里掉。
这是哪门子的密谍?
第130章 对,就是我干的
“你身上什么味?”
沈安皱眉看着付锐问道。
付锐闻闻身上,面色古怪的道:“那三人都被弄的屎尿齐流,待诏,您竟然连拷打都懂啊!”
沈安淡淡的道:“略知一二罢了。”
哥难道会告诉你们十大酷刑吗?
就在他享受着崇敬的目光时,外面有人求见。
这是一个微胖的男子,看着很普通,混在人群中绝对找不出来的那种。
“某皇城司饶春来。”
这个身份很含糊,但结合雄州这个地方,沈安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皇城司驻雄州的负责人。
也就是密谍的负责人。
沈安对密谍大失所望,但却对这些奋斗在黑暗中的勇士很钦佩,所以就问道:“这边可有兄弟被俘了?”
饶春来身体一震,感激的道:“待诏……这三人难道不带回京城吗?”
沈安随意的道:“带回去作甚?耗费大宋的粮食?那还不如换几个兄弟回来更实在些。”
他很淡然的说道:“那些兄弟为了大宋在生死中奔走挣扎,这才是真正的好汉。”
饶春来这等密谍头子是看惯了人心,可此刻却红了双眼,哽咽道:“多谢待诏……某……”
“别说什么报答。”沈安笑道:“那犯忌讳。”
皇城司是官家的人,沈安可不想犯忌讳。
饶春来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就躬身道:“某感激不尽。”
这是一份隐晦的友谊暗示。
沈安笑道:“此事就交给你去着手,尽快吧。”
饶春来抱拳点头,也不再说感激的话,但那眼神却让沈安知道,他在这里多了一位朋友。
这一去就去了两天,这一日,沈安才起床,就收到了消息。
“待诏,辽使动了。”
沈安在吃饼,闻言就赶紧咽下去,却不小心给噎着了。
姚链赶紧过去给他拍背。
沈安翻着白眼,来报信的唐仁被吓尿了,担心沈安被噎死了,就过来给他抚胸。
“水,水!”
等把那饼屑咽下去后,沈安才喘息着说道:“可是要回去了?”
唐仁点头,这才知道是自己说半截话差点让沈安噎死。
“走,看看去,好歹是老对手了,咱们也得送一程啊!”
唐仁见沈安没找自己算账,急忙就屁颠屁颠的带路,一边走一边说着刘伸的丑态。
“还骑马呢,真不要脸。”
都说自己要病死了,这才过两天,你竟然就活蹦乱跳的骑马出行……
“不要脸!”
雄州的街道上,缓缓而来的马队遭遇了谩骂。
马队就在谩骂声中一路而来。
沈安站在人群的中间,前面一个妇人骂的最厉害,边骂还边看看前后左右,颇有些顾盼自雄的豪迈。
“装死都装不像,被咱们的沈待诏给揪出来了,回家找你娘喝奶去吧。”
沈安皱着脸躲了躲,避开了妇人的口水。
前方的马队渐渐靠近,沈安看了过去。
而刘伸也同时看了过来。
这真是心有灵犀啊!
沈安又露出了汴梁官场熟知的微笑。
正直而憨厚的微笑。
那八瓣牙齿在清晨的空气中闪烁着釉光,看着分外的白。
刘伸的脸颊颤抖了一下,然后别过脸去。
汴梁之行他本来是智珠在握,肯定能逼得宋人焦头烂额,这样回去也是一项大功。
可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忍不住又看了沈安一眼,
先是唐仁用和西夏人联盟来挡住了他们的威胁,接着就是御街围杀西夏人……然后在雄州装病,准备过几日装死,好让大辽占据主动,这样他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可沈安……那个少年竟然识破了自己的用心。
而且他还找人去联系了密谍统领耶律俊,让他派人刺杀沈安。
可那一夜沈安的住处据说只有惨叫声,而且只是叫了几声,然后那行刺的三人就再也没出来过。
沈安竟然早有准备啊!
他不禁生出了既生沈何生刘的感慨来。
但他回想了一下,觉得所有错误的源头都发生在汴梁御街的那一夜。
某那晚怎么就那么贱呢?
他觉得那一夜不该出去的,可却忍不住想看看汴梁的繁华,结果铸下大错。
他在想着那一夜,还有那一箭,竟然直接射杀了耶律嗣臣。
他的身体突然一震,然后回身看向了沈安。
不对!
肯定不对!
他想起了那一夜的西夏人。
他们在仓皇奔逃中怎么可能专门瞄着耶律嗣臣的咽喉放箭?
是谁?
沈安在微笑,很是憨厚的那种。
是宋人!
他们想挑起纷争。
他们想让大辽和西夏人打起来。
然后他们再坐山观虎斗。
刘伸觉得自己找到了错误的原因。
非战之罪啊!
他又觉得自己找到了逃脱罪责的办法。
但随即他就仰头喷出了一口血。
噗!
鲜血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艳丽。
“这是当众作假啊!”
沈安不知道刘伸为啥要喷血,但却觉得这是对大宋的极度藐视。
“众目睽睽之下,谁都没动他一下,这就喷血了?这是栽赃!这是无耻的栽赃!”
沈安怒道:“才装死一次,这是要装第二次?要不要脸!”
那些辽人也觉得刘伸这个喷血演的太假了,众目睽睽之下,大辽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刘伸吐出一口血之后,反而觉得胸中畅快了些。
他看着气势汹汹过来的沈安,就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闪开。
“你这还装上瘾了?”
沈安不准备再给他脸面,所以指着就骂。
等他骂过瘾了之后,刘伸抹去嘴角的血迹,低声问道:“那一箭是你们的人射的?”
沈安愕然道:“你在说什么?”
然后他飞快的低声道:“是啊!”
是啊!就是哥干的,你又能怎样?
刘伸点点头道:“知道了,多谢相告。”
他刚才吐血只是觉得自己逃不过责罚了,太憋屈。
汴梁御街事件过了那么久,而且现场有外藩人看到了,他回去就算是口吐莲花也没用,连辽人都会觉得他不是男人,为了逃脱罪责而栽赃给宋人。
他叹息着策马而行,等出了城之后,他看着南方,然后又仰头喷了一口血。
沈安是稍后得的消息,只是淡淡的道:“他最近大概是补多了,所以要告诉地方官,以后别太优待这些使者,都优待成猪了。”
他把此事抛下,坐在对面的饶春来说道:“辽人负责密谍的叫做耶律俊,其人最是阴狠。他正好在对面准备接应使团,话一传过去,那边马上就答应了,明日天亮交换。”
沈安画了一个草图,然后问了相关的情况,最后交代道:“马上派人去勘察,注意辽人是否会弄手脚。”
饶春来有些为难的道:“待诏……”
沈安诧异的看着他,说道:“有话就说,咱们现在可是同袍,尽管说。”
饶春来感激的拱拱手,说道:“耶律俊说要和您见面。”
“他竟然知道我?”
沈安有些瑟,饶春来苦笑道:“待诏,耶律俊出手阴狠,您明日若是去和他见面,怕是有风险啊!”
沈安说道:“任何事都有风险,若是因为风险而裹足不前,那人能成什么事?”
饶春来肃然起敬的拱手道:“待诏果决,某佩服。”
沈安脸上的正气凛然突然消散了些,然后淡淡的问道:“你这里可有毒药?”
饶春来不禁张开了嘴巴,呆呆的看着沈安。
合着您这是要阴人啊!
而且还是要阴那位以阴狠闻名的耶律俊……
第131章 待诏……壮哉!(为盟主‘凡人的修仙传’加更)
刘伸滚蛋了。
陈志只觉得胸中的那块大石头也被人搬走了,浑身轻松的都能飞起来。
精神一好,这人连走路都生风。
傍晚时分,陈志出了值房,情绪好的见到每一个人都微微含笑点头。
州衙的官吏们都知道他为啥高兴,也纷纷拱手问好。
“知州辛苦。”
“大家都辛苦,回头某买了羊,请大家喝酒。”
“多谢知州。”
雄州地处宋辽最前沿,在这里做官的压力大,生怕一个不好就引发宋辽纷争或是开战。所以在这里为官,那真是度日如年。
但唯一有个好处,那就是打牙祭方便。
牛羊肉便宜啊!
陈志心情愉悦的准备出去,外面来了个小吏,喊道:“知州。”
“何事?”
心情一好,看什么都是美丽的。
比如说墙角没扫干净的一堆杂草,此刻在陈志的眼中就是生命。
美丽的生命。
“知州,耶律俊要和待诏见面,待诏答应了……”
但是这个消息瞬间就把陈志的好心情给摧毁了。
他压住怒火说道:“那耶律俊之名在雄州能止小儿夜啼,待诏发……待诏搞什么,和他见面……就怕去了回不来。”
他本想说沈安发疯,可最后想到沈安的本事,还是留了口德。
来人低声道:“待诏不是拿了三个辽人的刺客……他主动和饶春来提出交换俘虏,然后饶春来去联系了对岸,耶律俊正好在……”
“这是找死!”
耶律俊主持辽人密谍多年了,雄州一线就是他的主战场。
这些年雄州城里没少发生无头悬案,吓得人心惶惶的,最后才知道就是那耶律俊的麾下干的好事。
岁月看似静好,可辽人却不喜欢这样的日子,若非是皇帝‘爱好和平’的话,早就寻机南下了。
大军不南下,那么暗地里的密谍们就是主力军,于是各种厮杀就在阴暗处发生着。
皇城司当然也会以牙还牙,于是对岸的辽人就倒大霉了。
两边互相刺探,互相刺杀,死伤惨重不说,官吏和百姓都被吓的胆战心惊的。
许多人不愿意来雄州为官,耶律俊麾下的辽人密谍至少占据了一半的功劳。
就这么一个凶人,你沈安这是疯了要和他会面……
陈志一跺脚,恼怒的道:“走走走,去看看。”
他带着通判到了沈安的驻地,却没能进去。
“知州稍待。”
守门的军士硬邦邦的拦住了陈志,气得陈志只想踹门。通判劝道:“知州,他是使者,咱们可没干涉的权利。”
这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陈志却不是那等人,他在外面踱步,呼吸渐渐急促。
稍后得以进去,陈志就看到了和饶春来在一起的沈安。
“待诏,那耶律俊……阴狠毒辣,不可啊!”
陈志一边说一边盯着饶春来,那眼神恨不能把他给剐了。
“皇城司以往在他的手中就吃了大亏,要去也是饶春来他们去,您是使者,犯不着……”
陈志是好心,所以沈安不能恶语相向。
于是他就笑道:“陈知州放心……”
陈志强忍着怒火道:“这如何能放心?您是使者,若是折损在雄州……那……那……”
你沈安要是死在了耶律俊的阴谋诡计之下,我陈志倒霉不说,大宋也会灰头土脸。
“上次是谁……好像就是皇城司的人吧,对,就是饶春来的前任,也是去和耶律俊会面,回来后就病了,几日就去了……待诏,去不得啊!”
他痛心疾首的在劝说着,而且还有理有据,一般人听到这里肯定都心虚了。
饶春来都觉得沈安该心虚了,他也做好了不能交换俘虏的准备。
沈安淡淡的道:“人说大宋没有大丈夫……”
腾的一下,陈志的脸就红了起来。
这话若是在汴梁说,沈安保证会被喷的体无完肤。
可这里是雄州,辽人就是这么讥讽大宋的。
宋人都是软蛋,没有大丈夫!
饶春来也低着头,心中的那股子羞辱感让他握紧了双拳,恨不能冲过拒马河去杀敌。
“辽人说大宋柔弱,西夏那个叛逆也说大宋柔弱……”
沈安的眉头渐渐皱起,周围的人不禁都站直了身体。
沈安叹道:“大宋需要大丈夫,我虽年少,此刻却代表着大宋。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屈辱中死去……活着是一种庆幸,但在长刀和马蹄的威胁之下活着,那我宁可死去……”
那些军士的脸上涨红,都握紧了刀柄,眼中的杀气几可直冲云霄。
他缓缓看着室内的人,说道:“汴梁的风都是温柔的,那里养不出浩然正气,更养不出慷慨悲歌。我看不到铁,也看不到血……努力吧,每多一位大丈夫,大宋就会多一份希望。”
他拱手道:“诸君,努力。”
他当先走了出去,饶春来和付锐他们随后。
陈志缓缓回身,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一股子热气在奔腾着。
他看着通判,通判连脸都是红的,甚至眼珠子里都是血丝。
沈安的话有些犯忌讳,特别是他说汴梁的风都是温柔的……
“汴梁的风都是温柔的,养不出浩然正气,更养不出慷慨悲歌……”
陈志叹息道:“我辈蝇营狗苟,竟然不如一个少年……”
“铁……和血?”
通判突然说道:“知州,可沈安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啊!”
陈志叹道:“他坏了辽使的好事,那耶律俊肯定恨之入骨,这一去……可却拦不住,奈何。”
“他这是慷慨赴死……想做大丈夫!”
两人相对一视,一股子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就袭上心头。
“待诏……壮哉!”
陈志眼中含泪的说道:“准备纸笔,某要写奏疏,为待诏请功。”
在他们看来,沈安能活命的机会不会超过一成。
那么就让我们来为你做些什么吧。
随后奏疏就被快马送去了京城汴梁。
……
雄州城离拒马河有三十多里的距离,而两边的约定是早上交换俘虏,所以晚上就得出发。
一百骑兵加上随行的官吏,在凌晨赶到了拒马河畔。
这是宋辽的界河,河面上有一座桥,过去就是辽国的地界。
这一路露水渐渐重了,沈安觉得身上的衣服半湿的难受,就叫人生火。
“待诏,就怕辽人在对岸有埋伏啊!”
拒马河上雾气缭绕,那些雾气在界桥上缓缓翻滚着,偶尔露出个口子,看着就像是怪兽张开了大嘴。
唐仁打了个哆嗦,觉得这地方真的有些邪性。
“咱们的动静那么大,真要埋伏早就来了。”
篝火升起来了,沈安蹲在边上,吸着鼻子烤火,不时还回身烤烤后背。
烤火的都是官吏,那些军士们沉默的在打开一个皮制的携具,从里面拿出了弩弓检查弓弦。
潮湿的天气会影响弓弦的弹性,对射程的影响颇大。
饶春来蹲在沈安的身边,担忧的道:“待诏,此事……要不还是某去会会那耶律俊吧。”
沈安微微摇头,说道:“你去了耶律俊不会见你。”
耶律俊把和沈安见面当做是交换俘虏的条件,这就说明他知道的比大家想象中的都要多,甚至沈安在朝中的几次搅合他都知道。
而沈安也对这位耶律俊颇有兴趣。
能让雄州和皇城司噤若寒蝉的人物,若是死了会如何?
他微微一笑,此刻天边第一道晨曦露了出来。
“发现辽人!”
第132章 大宋当有大丈夫(为盟主‘helldeath’加更)
第132章大宋当有大丈夫
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渐渐磅礴。
拒马河上的雾气渐渐散去,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就在河对岸,两千骑兵静静的矗立着,没有丝毫的动静发出来,就像是雕塑。
这就是辽军。
沈安在看着这队骑兵。
战斗力不知道,但就凭着这份气势,大宋就找不出能相媲美的来。
这就是对大宋无数次胜利之后积累出来的心理优势……藐视!
沈安看了看随行的官吏,大多是面色苍白。
这就和后世的那群软脚蟹得的病一个样,今天恐这个,明日恐那个,最后见人就恐……
这都是毛病啊!
得治!
他再看向那些军士们。
一百骑兵此刻都拿着弓弩,目光警惕的盯着对岸,不见慌张。
一百对两千竟然不慌乱?
沈安微微点头,觉得这个大宋还算是有救。
官吏面对辽人脚软很糟糕,若是军队再脚软,那大家还是趁早洗洗干净,恭迎辽人南下最好,免得后面被铁骑踏破河山,生灵涂炭。
耶律俊下马,然后眯眼看着对岸。
他的眼睛狭长,有人说他有皇族血统,但官方却不承认,也没否认。
他的手非常稳定,举起来纹丝不动。
“那个少年就是沈安?”
边上的刘伸面色发青,不知道是被冷出来的还是被气出来的。
“对,就是他。烧成灰了某也认得。”
刘伸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小贼看似老实,可却奸猾,某……”
他想说耶律嗣臣就是被他干掉的,可话到嘴边却又缩了回去。
若是他此行大获全胜,收获满满的那也就罢了。
可他现在宛如丧家之犬,而且使团内部早就统一了认识,耶律嗣臣就是被西夏人干掉的。
否则咱们怎么会围杀西夏人?
这就是师出有名啊!
这时候你反口说是沈安干掉的,全天下的人都会说你是为了逃过责罚而撒谎栽赃。
那股子憋屈让刘伸恨不能一头跳进拒马河里,好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
耶律俊冷冷的道:“奸猾那是对你们,在某的面前还未曾见到奸猾之人。无能就是无能,大辽不需要借口,那样的臣子陛下只会让他去更远的草原,去和那些蛮人为伍。”
刘伸面色难看,但却不敢和这位密谍头子辩驳。
耶律俊经常能见到皇帝,只要他在皇帝的面前说些什么,他刘伸这辈子怕是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我定然能再次爬起来,然后再次出使宋国,然后把在沈安身上受到的屈辱一一还回去。
他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骑兵,心中不禁豪情万千。
大辽有这等雄兵,若是皇帝肯对外扩张的话,宋人……他们哪里会是对手?
拿下那个花花世界该多好啊!
“对面来人了。”
桥对面来了一个宋人,却是通译。
耶律俊点点头,说道:“去告诉他们,某得知沈待诏年少有为,诗词了得,就生出了结交之心,先见面了再说。”
通译飞奔而去,刘伸心想那沈安确实是年少有为,诗词也还行,可要说结交……
你这是生出了杀心,想弄死他吧。
若是没有这次见面,要想干掉沈安的难度会非常大。
这就是机会啊!
耶律俊的手段刘伸多少知道一些,耶律洪基干掉对头的时候,这位密谍头子可没少出力,各种阴毒的手段层出不穷,让人胆战心惊。
沈安……
刘伸看着河对岸显得有些模糊的沈安,狞笑道:“等下次见面,咱们就是在地底下了。”
两边的通译交换了意见,然后回去各自陈说。
“待诏,他们要先见面才能交换。”
唐仁和饶春来都看向了沈安。
“待诏,某去!”
饶春来见到了耶律俊,这个老对头的阴狠又浮现在心头。
他后悔了,觉得此事不该是沈安去冒险。
唐仁犹豫再三,鼓起了勇气说道:“待诏,某去!某是礼房主事,某去!”
沈安对饶春来点点头,这事儿皇城司是应当的,所以他无需表示什么。
但是唐仁却出乎了沈安的预料。
“可沈某却是使者。”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提高了些嗓门问道:“大宋大在哪里?”
这个问题无人能回答。
沈安继续说道:“大宋应当有广袤的疆土,广袤的海洋,以及繁茂的城市,富饶的百姓……但这一切都不算大。”
唐仁觉得大宋如果就像是沈安描述中的这样,那真的可以叫做大宋而没有任何心虚。
饶春来也觉得真要是这样,那大宋……
沈安整理着衣冠,然后看了一眼那些军士,说道:“大宋就是说的人太多,人人都是口头上的巨人,人人都在说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都说自己能强盛大宋……”
他的嘴角浮起了一抹讥笑,“可这些所谓的巨人为大宋做了什么?没有!辽人,西夏人一说到汉儿,那股子轻蔑的口气……可我汉儿果真是柔弱吗?”
他想起了以后的岁月,那些铁蹄和狼牙棒,而大宋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天灵盖去抵御。
金国有敲棍,我国有天灵盖!
这是南宋市井百姓的调侃,充满了乐观精神,却也是对局势无可奈何的最佳写照。
那些大才们到哪去了?
都特么的顾着防备武人去了,都顾着争权夺利去了……
这个大宋没有人站出来振臂高呼,有的只是混乱。
他看着那些军士,微微点头道:“汉儿曾经在汉唐时追亡逐北,汉儿之名能让异族闻风丧胆,汉儿……那时的汉儿啊!他们走路都是昂着头,他们的眼神锐利,他们的身体强壮,他们从不畏惧任何挑战,并能战胜任何挑战,这才是汉儿,这才是大丈夫!”
“这个大宋的柔弱之气太多了些,少了大丈夫,少了强硬。”
沈安扶了扶头上的冠,肃然道:“如此,沈某当去。若是一去不回,请诸位转告陛下,大宋当有大丈夫!汉儿当有大丈夫!”
“待诏……”
唐仁只觉得一记炸雷在耳边响起,他喃喃的道:“大宋当有大丈夫……汉儿当有大丈夫……”
“待诏!”
他热泪盈眶的想去拉住沈安,可沈安的脚步却快,已然上了界桥。
饶春来的眼睛发红,喊道:“耶律俊,若是待诏有个三长两短,某饶春来发誓,倾尽皇城司的人马,誓要将你千刀万剐,全家杀绝!”
“汉儿当有大丈夫……”
付锐看着沈安坚定的背影,他急促的呼吸着,觉得这是大宋从未有过的官员。
他见过很多官员,有混日子的,有有抱负的,有平庸的,有出色的……
可谁都没有把大宋的危机说的这般透彻。
大宋不缺人,不缺钱粮。
缺的是什么?
缺的就是大丈夫!
缺的就是如同沈安这样的大丈夫!
他的眸色渐渐坚定,缓缓举手:“弩……”
一百具弩弓开始上弦……
这是最新式的弩弓,也是沈安的发明之一。
这些弩弓能够保证覆盖住界桥……
付锐回身对麾下说道:“晚些若是危急,我等当舍身为国,把待诏抢回来。为此全军覆没也在所不辞!”
他不知道什么大局,只知道自己所见过的官员里,没有沈安这等和善的,也没有他这等对外能让人扬眉吐气的。
为此他愿意豁出这条命,只求沈安能平安回来。
而沈安在他们的眼中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他不是耶律俊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