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7章 六千七百人,八十万贯,发财了
这一百余人都是悍勇之士,他们聚作一团,看着走来的宋军在相互打气。
常建仁拎着长刀走来。
“军侯要发怒了。”
常建仁举起长刀冲杀过去,一个交趾壮汉迎了过来。
挥刀。
没有半点迟疑,而对手却迟疑了一瞬。
尼玛,你不防御的吗?
长刀挥动,人头到手。
“为了大宋,杀光他们!”
常建仁咆哮着,带着麾下冲杀进去,只是一个来回,剩下的交趾人都跪了。
“杀!”
常建仁依旧在斩杀,有人说道:“军侯,他们降了。”
“杀光他们!”
没有半点迟疑,宋军乱刀砍死了剩下的交趾人,然后集结撤离。
“这是夜里,还是交趾人的地方,若是不用杀戮来震慑住他们,后面的路会很麻烦。”
常建仁的解释让秦臻赞道:“你每天都在长进,某就怕再过一阵子就要给你让位了。”
“军主说笑了。”
常建仁举着一个火把,神色沉稳。
“不是说笑。当初沈县公要弄你进水军时,某是有顾虑的,担心你进来厮混,可短短几年你却让水军上下大吃一惊,如今的你站出来,若非是知根知底的人,谁知道你原先是翰林院的画师?”
“很强大了。”秦臻笑道:“沈县公经常给你书信,不用问,定然是给你说了不少行军打仗之事……他是大宋名将,能得他的教诲,你的运气真是不错。”
“是。”
常建仁说道:“沈县公对下官的关爱无微不至,从外交到行军打仗,无所不谈,下官能有今日的成就,多亏了他。”
沈安对他的栽培堪称是全方位,而常建仁学习刻苦,所以成果斐然。
“你……你算是沈县公的人了吗?”
秦臻突然放低了声音问道。
常建仁沉默着,然后重重的摇头。
“还不算。”
他看了秦臻一眼,“下官很幸运,若是没有沈县公的看顾,早就尸骨无存了。”
“你是很幸运。”
秦臻叹道:“沈县公以前在朝中跟脚不稳,而现在不同了,数次征战大胜,让他成为了朝中不可或缺的臣子,可他却深谙为臣之道,身边就几个官员武人,不肯扩大势力。”
“你别看如今有些人得意,弄个宴席宾客如云,全是高官权贵,看着风光吧?可那样的风光不长久啊!”
秦臻从军后经历了不少挫折,他回想起来不禁唏嘘不已,“看看沈县公,压根就不结党,比如说咱们水军吧,他就是建言,却不肯深入,这便是知机。建仁啊!如沈县公这等人,他日若是不成宰辅,某就挖了这双眸子去。”
他拍拍常建仁的肩膀,叹息道:“沈县公的身边有几人,唐仁为首,此人看似谄媚,可做事却手段百出,最得沈县公的喜欢。其余苏轼,那是个御史,诗词文章出色,据闻沈县公说他能镇压文坛五百年,这样的人物大多豪迈,比如说李太白……可这样人没法做官啊!”
常建仁不知道他说这么一通做什么,不过只是点头罢了。
“折克行是折家子,以后自然要去府州接班,所以不算,再其它的……建仁,可惜你没能成为沈县公的人,否则那好处真是不少啊!”
他是真心的为自己的副手感到了遗憾,觉得若是有沈安出手,什么任守忠,迟早是扑街的命。
哎!
他叹息一声,然后加快了脚步。
“以师事之算不算沈县公的人?”
常建仁迟疑着问道。
秦臻脚下一滞,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以师事之算不算?”
我在沈县公的面前是以学生自居,这个算不算是他的人?
秦臻在黑暗中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笑骂道:“你倒是好运气,真是好运气。”
“那就是吗?”
翰林院的画师就和后世的象牙塔一样单纯,常建仁真的不懂这些。
秦臻不答,只是笑着拍打他的肩膀。
“真的是?”
常建仁心中欢喜。
“当然是了!”
秦臻骂道:“老子就觉着奇怪,沈县公怎么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说就明白了,这是在教导你呢!既然做了他的学生,那不是他的人是谁的人?”
“真的?”常建仁笑了起来,火把上的油滴在手上都没顾上。
“真的不能再真了。”
秦臻为自己的副手欢喜着,“以后有沈县公看着你,谁还敢来欺负你?谁敢抹了你的功劳?须知沈县公立下许多功劳,那些功劳随时都能化为人腿……谁不怕?建仁,某真是羡慕你啊!”
常建仁迟疑了一下,“那些人说沈县公和他的父亲一样特立独行,怕是迟早会出事……某不在意这个,若是可以,某愿意和他一起面对这些。”
“那些是酸话,你别理会!”
秦臻心情不错,就给他解释道:“沈卞某知道,那是一个有些疯狂的人,在大宋上下都说宋辽太平时,他执拗的在呼喊着北伐,但你要注意,沈县公做的更多,说的反而少了。”
说的多,错的多,这是官场的要诀。
常建仁摇头道:“某不管这些,只知道若是有一日那些人要致沈县公于死地,某就先弄死他们。”
“对,先弄死他们!”
秦臻说道:“那些人定然就是乱臣贼子,不过不用怕,朝中的相公们是支持沈县公的,官家也是支持沈县公的,怕谁?”
“是啊!”常建仁笑道:“咱们谁都不怕!”
回到岸边时已经是凌晨了,借着晨曦,宋军开始驱赶俘虏进船。
这些大船的下面都是空间,一批批人进去,看着没有尽头。
“三百人!”
执行装载任务的将领很有信心的道:“若是需要,甲板上也能装人,保证一艘船能装四百人。”
秦臻问道:“四百人很拥挤了吧?”
将领满不在乎的道:“是有些拥挤,不过军主,这里到广南西路不过几百里地,让他们憋几日也不是事,死不了。”
“嗯。”
能凭着本事做到一军之主的将领,就没有迂腐的。
“多少人?”
秦臻迅速抛掉了那些所谓的仁慈,看了看天色,知道留给船队的时间不多了。
“军主,六千七百人。”
这个声音中带着喜悦,那些正在驱赶俘虏的将士们都欢呼了起来。
“发财了!咱们水军发财了!”
从上次在升龙城外抢了一波之后,水军将士的眼睛都绿了,出门都喜欢盯着那些大车看,恨不能上面全是金银财宝。
“好!哈哈哈哈!”
秦臻不禁大笑了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舒坦。
“六千七百人,一人能值多少钱?”
秦臻看向了常建仁,作为沈安的学生,算术是基本科目吧?
常建仁心算了一下,“修路是重活,征发百姓的话,一个月少说得给两贯钱吧?一年就是二十四贯,就算一个俘虏能干五年,那就是一百二十贯。一人一百二十贯,十人就是一千两百贯……六千七百人……”
他眼睛眨动着,边上的人都在看着他,有心急的催促道:“军侯,是多少?”
水军上下都希望出海能发财,为的不是自己,而是那句话。
大宋水军应当要养活自己!
也就是说,朝中给了启动资金,帮助水军建造战船和训练人手后,剩下的耗费你们最好自己出钱。
按照大宋目前的劳动力行情,修路这等重活每日六十文钱不算多。但俘虏不要钱啊!只需给吃饱就完事。
一个俘虏一生的最少价值就是一百二十贯,六千七百人是多少?
常建仁的老鼠眼眨巴着,不敢相信的道:“六千七百人,值八十万贯!”
卧槽!
周围瞬间就安静了。
八十万贯啊!
若是靠朝中养着,每年水军的拨款都不可能有八十万贯。
“没算错?”
秦臻的心情激荡,可手头没笔,没法仔细计算。
常建仁点头道:“这个很简单。”
简单你妹,是问你错没错!
秦臻想动手了,常建仁见势不对,就说道:“绝对没错。”
“哈哈哈哈!”
“八十万贯啊!”
“有了八十万贯,咱们水军还担心什么没钱!发了,发财了!”
“步卒每年耗费钱粮无数,自家还做生意才能养活自己,可咱们不用朝中拨钱,还能挣钱。”
“等回了汴梁,看看谁还敢小觑咱们水军。”
秦臻红光满面的道:“八十万贯,足够咱们水军一年的耗费有余,马上出发,去了广南西路卸货后接着回来,咱们……接着抓人,哈哈哈哈!”
发财了啊!
连常建仁都兴奋的不行,找了正在用刑拷打的通译问话。
“边上可还有军营?”
那几个体无完肤的交趾将领都在摇头,通译从未有过拷打的经历,今日算是过足瘾了,得意的道:“说是再有军营就在二三十里开外。”
“方向。”
常建仁眼睛有些红了。
“李日尊害怕咱们水军登陆,所有在内河沿岸布下了许多军队。”
“沿岸啊!好!”
常建仁回身喊道:“军主,沿岸过去都是交趾人的军队……咱们……抢吧?”
秦臻舔舔嘴唇,那些将士们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不,是狼一样的目光。
大佬,咱们抢吧!
“抢!”
“快装人,咱们出击,马上出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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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8章 那一丝不要脸的气息,很熟悉
“宋辽之间必然会翻脸。”
李日尊最近的心情不错。
“宋人越强大,他们就越有可能会翻脸。而个根源就在于燕云之地。宋人一旦觉着足够强大,他们就会和数十年前那样,集结倾国之力去北伐。只要夺取了燕云之地,宋人在北方就有了屏障,从此他们就能俯瞰草原,想攻打就攻打,想防御就防御……辽人可能容忍这等态势吗?”
“不能。”
臣子们都在摇头,只有李常杰若有所思。
“太保在想什么?”李日尊含笑问道。
李常杰说道:“陛下,辽人如今尚未显露颓势,臣以为宋辽决战尚早,所以宋军水军南下的可能存在,不能不防备。”
李日尊点头道:“朕已经派出人手去沿海各地奔走,让他们戒备,发现宋军就马上来报。”
“大越的水军还在打造中,此刻尚不是宋人的对手,韬光养晦吧。”李常杰觉得这是大越目前的最佳选择。
但韬光养晦只是暂时的,他冷冷的道:“等宋人和辽人开始时,那便是咱们的机会来了,到时候宋人在北方倾国出手,咱们从他们的西南出兵,一举席卷而去,两面夹击之下,宋人可能抵挡?臣以为是万万不能的,所以目下的忍耐是暂时的。”
这是鼓舞士气的分析,李日尊点点头,眼中有厉色闪过,“到了那时,不要留恋福州等地,要一直攻击前进,朕希望能在洞庭湖泛舟,能看到宋人的官吏跪伏在身前,有宋人的绝色女子歌舞……诸卿,可能办到吗?”
“能!”
殿内的气氛渐渐灼热起来,君臣的眼中都多了憧憬。
“陛下……”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李日尊皱眉道:“去看看。”
有内侍出去呵斥道:“小声些,惊扰了陛下你有几个脑袋?”
来人冲了过来,内侍伸手去阻拦,喝道:“作死呢!”
啪!
来人一巴掌扇开了他,冲进了殿内。
“来人呐,拿下他!”
内侍捂着脸在尖叫着。
李日尊的眼中多了怒色,看着冲进来的内侍,喝道:“拿下!”
“陛下,不好了。”内侍跪下,额头上的汗水流淌下来,“宋人来了,宋人来了!”
走过来的殿前侍卫止住脚步,回身候命。
“宋人来了?哪里?在哪里?”
李日尊口口声声的说不惧大宋,可这一刻却露怯了。他猛地起身,旋即觉得不对劲,又坐了回去,可紧张的情绪去瞒不过这些臣子。
内侍抬头道:“在海边……宋人袭击了咱们的军队。”
“多少人?”李常杰近前喝问道。
“不知道,咱们两边加起来八千余人,除去一千余具尸骸之外,再无其他,那些人……那些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六七千人怎么消失的?”李常杰说道:“谁看到的宋军?”
“是农户,他们远远的看到宋军,然后逃过了宋军的追杀,不过却没看清有多少人。”
“废物!”
李日尊喝道:“马上去查,马上去!”
“臣请去布置。”上一次李常杰被宋军玩了一招声东击西,导致权贵豪商们运送钱财的车队被宋军打劫,这一次他发誓要雪耻!
“那些无耻之徒,宋人无耻,可耻!”
李日尊摆摆手,面色铁青的道:“那五万贯呢?那五万贯呢?叫李柏来!”
宋人果真是拿了五万贯就不认账了啊!
以往只有交趾和大宋耍流氓的,现在却调转了个个,大宋摆出流氓嘴脸,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还是大宋吗?
他无比怀念仁宗时期的大宋,那时候的大宋堪称是无害。
怎么办?
他神色百变,瞬间无数念头闪过。
前日李柏说要小心宋人的水军南下,又说沈安不要脸,可谁都没在意他的话,如今灾祸来了,这便是报应。
“陛下,李柏对宋人颇为了解,臣以为可当倚重。”
李常杰临走前的话让李日尊动容了。
是啊!李柏那日竭尽全力的在阐述宋人的威胁,可朕却置之不理,如今他的话都验证了,朕……
“唐太宗善于纳谏,这才有了贞观之治,朕……错了。”李日尊微微低头,“去,让李柏来。”
此刻交趾面临大宋水军的威胁,他必须要做出姿态,集合所有的力量为己用。
所以低头认个错没什么,和中原的皇帝动不动就下罪己诏相比,他觉得大越的官员和百姓很良善。
稍后李柏来了,看着有些消瘦。
“宋人的水军袭击了咱们的军队,损失八千余人,你觉着宋人的水军接下来会如何?”
李柏一怔,心想果真是来了吗?
“陛下,臣以为当警戒,特别是升龙城的兵力不可轻动,要提防宋人的偷袭……”
呃!
这个就是你的建议?
有武将说道:“升龙城中有强大的军队,难道还怕了宋人的水军?”
“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道:“若是宋军的步卒打过来也就罢了,水军,他们没法集结大军,所以注定了只是袭扰,无法攻打坚城。”
“宋人若是攻打升龙城,臣就辞官!”
“……”
这点骄傲在场的重臣们还是有的,所以他们看向李柏的目光多有不满。
没你这么灭自家威风的!
李日尊也觉得这个不可能,于是说道:“此事不说也罢。”
李柏低头,心想我可是提醒过了,到时候吃亏了别找我。
他觉得李朝君臣对大宋依旧是不了解,特别是不了解沈安这个人。
那人为了收服他,竟然无耻的威胁他胡乱编写了李日尊的情史,内容不堪入目。这等行径古今未闻,可见此人的无耻和不拘一格。
这样的人对大宋外交影响颇大,若是由他来主持对大越的袭扰,宋人的水军绝对不会简单袭扰了事。
随即城中骑兵四出,开始沿着岸边寻找宋军的踪迹。
当天夜里消息就来了。
“陛下,宋人袭击了咱们的一处军营!”
“他们有多少人?”
李日尊发誓要让宋军付出惨重的代价,他握住剑柄,摆手,示意赶紧召集群臣。
“陛下,他们约有四五千人。”
“四五千人……上次大越是措手不及,所以被他们偷袭成功,可此次却不同了。”
等群臣到是,就见到李日尊全身戎装,神色肃然。
“已经找到了宋军,人数四五千,朕决意出击,你等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
任由宋军袭扰是不行的,所以出击是必然,这个无人质疑。
哦,有人,李柏建议升龙城的军队不动。
可大越精锐大多在升龙城,若是不动这里的军队,地方上的大多是番兵,也就是类似于宋人的厢军,如何能制住宋人?
“出击!”
命令下达,升龙城的城门在夜间大开,骑兵和步卒出发的动静很大,惊扰了一城的安宁。
李柏在家里喝茶,身边还是那个密谍。
“大军出城了,你们那点人能做些什么?只有逃窜的命。”
李柏觉得自己听从密谍的话,建议不出兵是错误的,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
密谍笑了笑,“既然出兵了,那说了也无妨。我军来此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抢人。”
“抢人?”李柏双手握拳,恍然大悟,“是要来劫掠人口吗?”
“不不不。”密谍摇头道:“交趾袭扰大宋边境,无恶不作,此次水军是来惩戒的,至于抢人……那是俘虏。”
不就是要人口吗?说的那么冠冕堂皇的有啥用?
“是沈县公的筹划吧?”
李柏嗅到了一丝不要脸的气息,觉得和沈安很接近。
密谍讶然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的道:“不该问的别问。”
是了,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家伙的筹划。
五万贯买了两年的平安,那五万贯宋人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收了,回头让人在西南造假,然后以此为凭袭扰大越。
真特么无耻啊!
“那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的道:“可大军出动了,难道他们还能击败大军?”
这个是不可能的,若是可能……
“若是可能,大越就该灭国,大宋就该横扫当世。”
数千人就能击败大越的精锐军队,这个只能是神话。
面对神话,凡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投降。
李柏盯着密谍,眼中有疯狂之色,压着嗓子嘶吼道;“你说,可能吗?水军可能击败大越的精锐吗?”
他心属大越,但为了小命着想,只能屈膝于大宋,但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是盼望大越安好。
密谍看着他,冷冷的道:“水军只是来惩戒,若是要攻伐交趾,你以为很难吗?”
“难道能吗?”李柏喘息道:“水军难道能运送数万精锐来此吗?沿途的粮草怎么料理?”
“大宋有钱!”
“大宋有这么多船吗?”
“大宋有钱!”
“……”
李柏绝望了,“是啊!大宋有钱,一如沈安喜欢用钱砸人,大宋同样是如此,那某就拭目以待,看看水军怎么能打赢大越的精锐。”
他看着密谍,突然问道:“若是水军失败了怎么办?”
水军精锐若是全数损失在交趾,汴梁会心疼吧?怕是会心疼的要命。
密谍淡淡的道:“若是如此,那便是某的消息不够准确,某会持刀前去寻李日尊。”
“你想做什么?”
“殉国!”
可怕的宋人!
李柏在煎熬着,而出城的精锐在狂奔,想拦截刚袭击了大越军队的宋军。
当夜色降临时,一只小船队悄然接近了升龙城。
“上岸!”
“火药罐和火油弹都带上!”
常建仁带着两百余骑出发了。
当凌晨到来时,一辆大车被拉了出来,车上装满了火油弹和火药弹。
“点火!”
常建仁狞笑着,看着长长的引线被点燃,然后一刀捅在马屁股上。
这里是外城的街道,受伤的战马疯狂冲了过去。
前方就是城门。
“点火!”
有军士沿着街道开始点火,两边的店铺依次燃烧起来。
城头上的军士发现了火头,有人喊道:“是谁?”
常建仁转身,仰头看着城头,厉喝道:“大宋水军都虞侯常建仁在此!”
轰!
马车冲到了城门下,战马止步,旋即巨大的爆炸发生了。城头猛地震动了一下,轰然一下,竟然就垮塌了一截。
“为了大宋!”
街道的两边全是燃烧着的店铺,火光照耀下,常建仁撕掉衣裳,第一个冲杀上去。
他要给李日尊一个教训!
第1139章 升龙城,常建仁的疯狂(为‘大猫二猫三猫’加更)
两百余骑冲杀过去,城头的交趾人依旧在发蒙。
巨大的爆炸不但炸垮了不怎么结实的升龙城,也炸蒙了他们。
到了城下后,常建仁下马,喊道:“火药罐!”
两百多个火药罐被点燃,然后抛上了城头。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中,这一带城头上的交趾人几乎被清扫一空。
“军侯!”
麾下发现常建仁竟然沿着垮塌的地方往上冲,不禁大惊失色,就去拉常建仁。
“滚!”
常建仁回头,红色的眸子里全是疯狂之色。
“军侯,敌军会大举来援!”
“滚!”
常建仁一脚踢翻麾下,硬是冲上了城头。
今夜的月亮不错,把清辉洒在城头,照亮了冲上来的常建仁。
城中的交趾人早就被炸醒了,到处都处于慌乱之中。百姓冲出家门,乱糟糟的想往城中跑,而增援的军队被他们给堵住了道路,正在喝骂。
“宋军攻进来了!”
一声尖叫让交趾人齐齐回头看向城头。
城头上,一个赤果着上半身的宋军在拍打着自己的肋骨,仰天嘶吼道:“大宋水军都虞侯常建仁在此,李日尊,卧槽尼玛!”
“跑啊!”
升龙城的守军,包括百姓在内,谁都没想过有一日会被宋军冲进来,所以他们慌了。
百姓蜂拥着往皇城方向跑去,军队在人群中寸步难行。
两百余宋军冲了上来,起身高喊道:“大宋水军在此,李日尊,卧槽尼玛!”
整齐的喊声传出老远,城头的左右开始出现交趾人,常建仁喊道,“退,我们回去!”
宋军潮水般的开始撤退,一个独自追来的交趾人冲杀过来,那些交趾人见了不禁大声叫好,旋即就被刀光映花了眼睛。
一刀过后,常建仁手持人头狂呼道:“万胜!”
这是个疯子!
两百余骑竟然攻破了升龙城,这样的事儿传回汴梁去谁会信?怕是连最信任水军的沈安都不会相信吧?
可他们做到了。
在疯狂的常建仁的带领下,两百余骑用火药炸开了城门,甚至炸垮了一段城墙,然后冲上城头耀武。
这个举动将会引爆汴梁,大宋水军的威名将会震慑西南。
“大宋万胜!”
宋军出城,旋即上马离去。
他们手持着火把,一路点燃了街边的店铺,两排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背影,渐渐隐入黑暗之中。
“废物!蠢货!”
皇城里,穿戴整齐的李日尊面色铁青。
李常杰跪在那里,他的所有布置都失败了,不但没遭遇宋军,反而因为城中兵力减少,让宋军玩了一次突袭。
“为何援军那么慢?”
李日尊走到了李常杰的身前,俯瞰着他。
“陛下。”李常杰苦笑道:“宋人早有准备……臣,臣有罪。”
“废物!”
李日尊一脚踹倒了李常杰,怒喝道:“大军出城竟然无法寻到敌军的踪迹,反而被他们打破了升龙城。这是大越的都城,今日被宋军打破,你可知道对大越的民心士气有多大的影响吗?”
“臣……知道。”
首都凌晨被炸垮了一截城墙,敌军冲上城头问候了李日尊,还自报家门,当时那么多百姓看到了,能瞒过谁?
“今夜过后,大越颜面无存,朕,颜面无存!”
李日尊的眼中多了杀机,“去,找到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们,去弄死他们!”
“是。”
李常杰急匆匆的去了,李日尊突然问道:“李柏呢?他在何处?”
李柏很快就来了,看着眼圈发黑。
“陛下。”
李日尊和颜悦色的道:“你说的没错,宋人是调虎离山,然后趁机偷袭了升龙城。朕当时……错听了他们的话,让你受委屈了。”
臣子们低头认错,没人敢指出是李日尊自己的决断,和他们没半毛钱关系。
这便是为尊者讳。
李柏低头,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陛下,臣对您忠心耿耿啊!”
这个最大的越奸此刻内心几乎要崩溃了。
宋人竟然攻破了升龙城,哪怕只是小股军队,可对他的震撼却无以复加。
一个密谍就敢说提刀去皇城殉国,数百人就敢突袭升龙城,这样的大宋,可畏,可惧!
而且他们竟然成功了。
“好,好。”李日尊的眼眶也湿了,说道:“你来说说,宋人接下来会作什么?”
“他们不会再来升龙城了,臣以为当派出大量军队,沿河岸巡查,不给宋军靠近的机会。”
嗯……
李柏的这个建议是密谍给的,按照密谍的说法,你既然是大宋的人,那大宋自然会帮你赢得李日尊的好感。
所以他相信宋人真的不会再来升龙城了,一脸的自信。
这便是名臣风范啊!
李日尊心中微动,说道:“朕知道了。”
这个建议即便是正确的,李日尊也不可能照办。
升龙城是首都,不可能减少防备力量,哪怕是确定无误,他也不可能会同意。
他和颜悦色的道:“以后朝中议事时你都来吧。”
这是……升官了?
哈哈哈哈!
李柏忍住狂喜,跪下行礼。
朝中议事非重臣不得参与,他以皇族的身份加入,这便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陛下,各处听闻都城遇袭,都在回援。”
这个消息让李日尊很是满意,“让他们回去。”
可这个命令却晚了些。
……
“建仁,你这个疯子!”
秦臻拥抱了自己的副手,看着他说道:“某从未见过你这等疯子,不过却让某热血沸腾,恨不能也在城头上呐喊。”
在一国都城上叫骂一国皇帝,这个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军侯如何?”
秦臻带着常建仁在军中行走。
“军侯威武!”
众人欢呼起来,这便是耀武。
常建仁此刻却有些不大自在,大抵是难为情。
“你有胆子去发疯,却没胆子去面对兄弟们的夸耀,哈哈哈哈!”
军中已经传遍了常建仁的疯狂之举,无人不振奋。
“敌军在回援升龙城,这是姿态,他们必须要做,否则就是不忠。”秦臻一脸欣喜的道:“他们的兵力散了,咱们只需抓住他们后面落单的小股人马,一举突袭,然后快速撤离。”
随后就是一场突袭,宋军猛烈的攻击了交趾落单的小股军队,速战速决,掠夺了俘虏之后就转移。
随后他们袭击了当地的番兵,掠夺了许多俘虏。
当交趾人发现宋军后,就扑了过来,可宋军却上了战船,往出海口去了。
所有的船都装满了俘虏,宋军看着岸上恼怒的交趾人,不禁大笑了起来。
“多谢李日尊送行!”
这是一次成功的袭击,宋军先是袭击了升龙城,然后交趾军队回援,他们又趁机在地方袭击,掠夺了大批俘虏。
“多少人?”
所有人都在等着答案。
人口对于水军来说就是钱,就是战功。
“军主,一万一千余人。”
“那么多?”秦臻兴奋的喊道:“再去数,数清楚了。”
于是又清点了一遍,结果无误。
“一万一千余人。”
“万胜!”
战船上全是欢呼声,人人喜上眉梢,有人喊道:“军侯算算吧,算算值多少钱!”
“好。”
常建仁此刻不见了疯狂,他眯着老鼠眼在计算,稍后就得了答案。
“一人一百二十贯,一万一千人,取整数,那便是……”
他的眼中全是欢喜,声音甚至有些颤抖,“兄弟们,一万一千人,加起来有一百三十二万贯!一百三十二万贯啊!”
那么多?
大家都被镇住了。
“发财了,发财了啊!”
秦臻喃喃的道:“加上前面的八十万贯,这不就是有两百多万贯了吗?什么买卖有抢人挣钱?发财了呀!”
人口买卖在大航海时代让那些国家发了大财,如今的大宋不过是牛刀小试,可却让大家都惊呆了。
一次出行竟然能抓到差不多两万俘虏,价值两百多万贯,疯了啊!
“发财了!”
一个军士欢喜的道:“回到汴梁后,咱们该有赏赐吧?”
“有。”秦臻捂着胸口,觉得自己的心跳太快了些,“官家会欢喜,相公们会欢喜,大宋……整个大宋都会欢喜。”
“谁会哭?”一个调皮的军士突然问道。
“当然是交趾人,是李日尊!”
“哈哈哈哈!我们回家!”
“回家了!”
船队缓缓驶出内河,然后往左边转向,朝着大宋方向驶去。
“宋人真的走了!”
岸边的一队骑兵看着宋军的战船远去,不禁如释重负的下马歇息。
“快回去禀告给陛下这个好消息。”
当李日尊得到这个消息时,他确实是松了一口气。
“宋人败走!”
李常杰毫不犹豫的说出了李日尊想说的话,“宋人无耻偷袭升龙城,陛下震怒,旋即派出大军进剿,在岸边围杀了宋军。”
大越不能接受这等失败,所以只能粉饰胜利。
但李日尊要脸,所以李常杰就来背锅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宋人此次袭扰倒是没造成多少损失,大越要抓紧打造水军,下次宋军再来时,要把他们埋葬在这片水域。”
群臣应命,有人说道:“陛下,宋人抓了不少人回去,不知道这是为何。”
众人有些不解,有人突然说道:“怕是抓回去修路吧?”
卧槽!
李柏出来,一脸沉痛的道:“陛下,宋人的广南西路今非昔比了,道路通畅,都是大越被俘军士建造了……上次臣听闻大宋有官员在抱怨,说是广南西路有俘虏修路,其它路为何没有,这不公。”
李日尊不敢相信的道:“宋人的水军南下就是为了这个?宋人无耻的伪造大越越境就是为了这个?”
李柏苦涩的道:“应当是。”
李日尊起身,身体摇晃了一下,喃喃的道:“大越……前几年大越还能越境袭杀宋人,如今宋人却能攻破升龙城,大越……大越竟然成了他们免费的劳力提供地……这是……耻辱!”
他一脚踢翻了椅子,怒吼道:“这是大越的耻辱!莫大的耻辱!”
第1140章 汉儿的反击
“用力!”
“用力啊!”
凌晨的外城,店铺的外面架了一架石磨,店主两口子在磨豆浆。
豆浆和油条的搭配算是大宋最近流行的早餐。
店主在拉磨,他的娘子抱着个小木盆,不时舀一勺豆子进磨眼里。
店主双手推着木杆,打了个哈欠,说道:“娘子,回头买头驴吧?”
“没钱!”
他的娘子没好气的道:“咱们家不要牲口。”
“为何?”
店主眼睛都睁不开了,脑子里全是迷糊。
“因为你就是牲口啊!”
他的娘子见他没精打采的,就一把推开他,自己推着石磨转的飞快。
“哎,这活哪有女人干的?闪开!”
店主清醒了,觉得有些丢脸,特别是别的店铺里的人在看着这边笑,让他更是难为情。
一个家庭里男人干重活,这是天经地义的,自己不干让女人干,那还是男人吗?
两口子正在争执,妻子突然不动了,呆呆的看着右边。
“那是什么?”
南熏门大开,一群人走了进来。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是汴梁?”
此刻天边已然出现了晨曦,微明,可外城处处都是灯火,照的恍如白昼。
汴梁的商业大抵是最繁华的,夜间依旧是灯火辉煌,许多人通宵达旦的在外面嗨皮,比之后世也不差。
这几千人看着这不夜天惊呆了。
触目所及处都是灯火,商家在忙里忙外,消遣了一夜的豪客打着哈欠,意犹未尽的出门。
“请慢走。”
掌柜和伙计也累的不行,但依旧笑容满面的送走了这批客人。
汴梁的清晨开始了。
“要一碗汤饼,多加辣酱!”
“肉馒头来两个,别弄小的啊!昨日买的两个一大一小,不像话!”
“某要三根油条,豆浆要滚烫的,喝下去浑身舒坦。”
“大郎,快来,为父占了两个好位置,快来。”
“娘子,某走了,最多三五日就回来,你在家关门闭户,有事就叫喊……诸位街坊还请帮衬一把。”
“好说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只管去。”
“……”
眼前的一幕幕让那数千人有些傻眼了。
“这便是汴梁吗?”
一个年轻人惊叹道,眼中全是震惊。
“是啊!这里就是汴梁。”
“这里比大辽还繁华。”
“住口!”
一个男子走了出来,他面对这些繁华整理着衣冠,神色肃然。
有人嘲笑道:“李义,你不是说自家是前唐皇室吗?今日在汴梁,前唐何在?”
男子伸手搓搓脸上,然后又搓搓手,说道:“大唐已成过往云烟,如今是大宋当政,可身为汉儿,看到这等繁华,某心中激动,却不知你等如何。”
他缓步上前,边上的军士有人想喝止,上官摇头,示意别管。
“这个李义是怎么回事?”
“他家在涞水……原先是在西域,后来迁移到了涞水,家学渊博,却不肯事辽,说是……前唐皇室后裔……经常被人嘲笑,连辽人都在嘲笑他。”
将领摇摇头,笑道:“这是叫做什么……胡乱吹嘘的吧。”
李义突然回身说道:“某的先祖戍守西域,后来大唐式微,他们在西域孤军奋战,白发亦是勇士……”
安史之乱后,大唐在西域的驻军不断被抽调回援,后来平息了叛乱,但国力大损,无法维系在西域的统治。
可西域的残兵们在不知大唐本土的情况下依旧在孤军奋战。
那些将士们从年轻人变成了须发斑白的老人,可他们依旧手持兵器和敌人厮杀,直至全军覆没。
数十年的孤军奋战,这样的悲壮史上罕见,可却淹没在无数历史变故之中。
今日有人却把这事给说了出来。
“是大唐的安西军!”
“最后的安西军啊!”
“沈县公来了。”
一阵嘈杂中,沈安来了。
他穿着正式的官服,神色肃然。
“是安西军的后裔吗?”
“应该是。”
沈安叹道:“安史之乱……若非有此一劫,大唐也不会抽调安西军回援,西域的局势也不会糜烂,可即便是如此,残余的安西军依旧孤军奋战了数十年,当的一声好汉子!”
“好汉子!”
众人不禁齐声赞美着。
李义冲着汴梁城俯身跪拜,再起身时,已然是泪流满面。他回身打量着沈安,然后拱手。
“这是沈县公。”边上有人介绍着。
“见过沈县公。”
“免礼。”
沈安饶有兴趣的看着此人,问道:“是大唐皇族后裔?”
李义点头,“远了些。”
那就是远房亲戚,但也能算是皇族。
“为何不肯出仕?”
北方汉人大多都被辽人收服了,所以沈安攻破涞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汉儿弄到汴梁来,让他们看看如今的大宋是什么样的。
这些人看到大宋的繁华之后,自然会赞不绝口,这便是马骨,以后大宋攻破幽燕之地后,这些赞不绝口就是最好的宣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样的准备工作永远都不够。
李义抬头,诧异的看着沈安,说道:“某堂堂汉儿,怎肯为胡人做事?”
沈安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理由来,可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却格外的震撼人心。
那些涞水百姓都有些茫然。
汉儿是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百年来的被统治早就根深蒂固了,他们对汉人身份的认同越发的薄弱,若是再不动手,以后就更难收拾了。
“家祖在范阳教书,名气不小,辽人要他出仕,为南面官,家祖不肯,最后被带走了,据闻是去了草原教导那些异族……十余年后,只回来了一缕斑白的头发……”
那应当是在几十年前吧?
几十年前的北方,辽人的手段依旧狠辣。
“家祖母拿着那束头发,沐浴更衣,坐在堂前……吟唱……”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我的爱人埋葬在这里,藤蔓覆盖着坟茔,谁和他一起?独守安宁。
李义神色肃然,缓缓吟唱。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没有你的日子我备受煎熬,总有一天,我会和你相会于墓穴之中。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李义低下头,“当夜家祖母便去了。”
众人不禁悚然一惊,继而感动。
人群有些骚动,那些汉人中间有人懂得这首诗的,在给大家解释含义。
“这是汉人的诗歌,多久?一千多年了。”
“一千多年?”
“一千多年前的北方是什么?”
众人默然,沈安出来说道:“一千多年前,北方有胡人,那时的中原纷争,各国厮杀不休……那时候咱们叫胡人什么?”
他看着这些不知道自己祖宗来历的汉人,微笑道:“叫做戎狄,也叫做蛮夷。那时中原混乱,胡人不时袭扰,赵国,秦国都先后和胡人作战,最后秦国立,始皇帝令大将蒙恬出塞击胡,大败胡人!”
这是中原第一次大规模对草原用兵,一战溃敌。
“可惜秦二世而亡,接着又是混战,汉朝初立时,汉高祖有白登山之围,那时的汉人孱弱,就和数十年前的大宋一般……”
边上有一队人马在看着这边,却是刚到的辽人使团。使者听到这话后,就问道:“白登山什么意思?”
使团里有饱学之士,就解释道:“刘邦立汉朝,后来有人……那个……”
“那个什么?”见此人犹豫着不肯说,使者怒了,“你只管说,某不怪罪你。”
“是,后来有人勾结匈奴人,刘邦闻讯领军出击,冬日被困于白登山,据闻是靠着贿赂了匈奴单于的女人才逃出生天。”
使者闻言不禁笑道:“可见汉人柔弱,自古如此。”
那人苦笑着低头。
“……白登山之围后数十年,大汉埋头苦干,最后国力强盛,便开始了反击,大败匈奴。”
“前唐时,唐太宗亦有渭水之盟的耻辱,可数年后,突厥人何在?”沈安挥舞着拳头说道:“败了,被大唐击败了,他们的可汗做了俘虏。”
他看着这些汉人,认真的道:“某说了这些是想告诉你等,汉儿从不会屈服于任何外来压迫,前汉如此,前唐如此,大宋亦是如此。大宋数次击败辽人,耶律洪基亲征又如何?只落得个雁门关外吐血的狼狈,如今大宋蒸蒸日上,你等的回归正当其时。”
那些汉人有些动容了。
“原来咱们的祖先是这般了得吗?”
辽使听到这里不禁就怒了,“那是谁?某要弄死他!”
这是习惯性的威胁,有人去问了,回来时面如土色。
“是沈安。”
“那个畜生!”
使者咬牙切齿的道:“他说了秦和汉唐,都是先期衰弱,后期崛起,可却都是用了草原来做对头。汉唐时,汉人对草原都是先败后胜……如今宋人也是如此,这个兆头不好啊!”
大宋前期也是败,可现在却渐渐的扳回了局势,和汉唐时何等的相像。
那边的汉人已经兴奋起来了,有人说道:“那大宋先期也是败多胜少,如今数次击败大辽,这和汉唐时差不多啊!难道……难道大辽最后要被赶走吗?”
这个脑补的不错,沈安指指那人,身后皇城司的密谍低声道:“记住了。”
这样的人要栽培,以后可以作为宣传力量出现。
“是啊!最近几年好像大辽都是败啊!”
“就没赢过一次。”
“开始他们还说宋人侥幸,可连续败了数次之后,那些人都板着脸不说话,可见是怕了。”
“大辽也会怕吗?”
这是一个问题。
辽人成为这片土地上的霸主已经多年了,大伙儿都知道他们无所畏惧,并为了这个无所畏惧而自豪着。
就像是后世的灯塔,那些百姓为了灯塔的强大力量而自豪着,可等他们发现一个追赶者在渐渐强大后,就慌了,于是各种打压。
辽人就是这种心态。
而这些汉人在沈安的引导下,觉得曾经伟大的辽国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原来汉儿很了不起吗?
这些汉人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大宋需要这些汉人的转变作为武器,去为将来的北伐做准备。
另外,这些汉人的转变能有力的促进大宋百姓的自豪感。
看看,这些北地的汉人都回归了,对大宋赞不绝口,可见如今的大宋已经非同一般了。
国家和民族的观念要怎么成型?
沈安认为唯有不断获取胜利,才能凝聚民心,渐渐的孕育出国家和民族的概念。
而现在的大宋就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十年之后的大宋会如何?
沈安看着天边浮起的一抹阳光,只觉得眼前全是光亮。
辽人在渐渐衰弱之中,而大宋却不断在强壮。双方此消彼长,天平在渐渐平衡,相信不久的将来,天平将会朝着大宋这边倾斜下去。
这个大宋会一直胜利下去,然后凝聚民心。
有了民心作为基础,才不会重蹈汉唐的覆辙。
这样的大宋会怕谁?
放眼世界,无所畏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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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1章 什么是汉儿
皇城外,韩琦等人在等待着进宫。
“相公,辽使来了。”一个官员急匆匆的过来,嘴角还带着油光,显然在路上吃了东西
“在哪?”
韩琦打了个哈欠,来禀告的官员说道:“才将被接进城,正准备安置。”
曾公亮冷笑道:“辽人在保州大败,这是来作甚?威胁?大宋不接受威胁。”
韩琦摇头道:“估摸着不是,只是辽使来的好快,这有些古怪。”
保州之战结束的没多久,按理耶律洪基正在怒火冲天的时候,哪有时间和心情安排使者来大宋。
“耶律洪基怕是来求和的。”
包拯的话让曾公亮有些不解,“他求什么和?大宋目下也不能去攻打他们……嘶……你是说……范阳城下的校阅?还有攻破涞水……吓到了耶律洪基?”
对于沈安攻破涞水,朝中的君臣几乎是赞不绝口,都觉得大快人心。可对于在范阳城下校阅麾下的行径,包拯据说追杀了沈安三条街,骂他不知轻重,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这次就回不来了。
“辽人几次败北,耶律洪基只想谋求一次大胜来挽回自己的颜面,可保州败北之后,他觉着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却还担心……”
包拯有些纠结的道:“却还担心大宋多一些沈安这等人,到时候鼓动官家北伐,到了那时,战端一开,谁胜谁负未可知啊!”
“可耶律洪基决计不敢赌国运!”韩琦很是自信的道:“辽人庞然大物,按照沈安的说法就是穿鞋的,而大宋以前多次败于辽人之手,那便是光脚的,光脚的自然不怕穿鞋的……”
曾公亮点头道:“而穿鞋的却要顾忌伤了自己的鞋子,耶律洪基就是如此。”
包拯说道:“正是如此,别忘了,边上还有个西夏在虎视眈眈,耶律洪基此刻大概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和西夏人开战,如今这局势越发的波谲云诡,他必须要先安抚好西夏人。”
“如此辽使来了,该是缓和局势的。”韩琦踌躇满志的道:“此事老夫不管了,回头禀告给官家,还是让沈安去,咦,那个唐仁以前也不错,要不让他去?”
“为何换人?”曾公亮觉得老韩这个态度不大对,“沈安的把握最大吧?”
唐仁也来了,听到韩琦的话有些暗喜,心想韩琦竟然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回头给沈县公说说,好歹也是个好消息。
他以后要想升官,沈安的提携是一回事,宰辅们的意见也很重要,得了韩琦的赞许,这便是加分,沈安定然会高兴。
韩琦苦笑道;“沈安一把火差点烧死了耶律洪基,此次更是在范阳城下校阅,让辽人羞愤欲狂,老夫担心辽人会刺杀他。”
“至于唐仁,他若是被刺杀了也罢,大宋自然会为他报仇。”
唐仁只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冰窟窿里,冷的浑身哆嗦。
这合着是觉得某死了无关紧要?
“开门了。”
宫门大开,众人鱼贯而入。
韩琦等人走在前方,无人敢凑过来,很是清静。
陈忠珩迎面而来,近前后低声道:“诸位相公还请在皇城外等候,官家稍后出来。”
“又要出宫?”韩琦问道:“去何处?”
这话问的犯忌讳,曾公亮干咳一声,“官家的行踪不可打探。”
你韩琦现在打探了,回头若是你提前安排人手行刺咋办?
韩琦当然不会这么做,不过这是规矩,不可逾越。
不过赵曙登基之后,那些规矩被破坏了不少,特别是他发病之后,规矩在眼中就是玩物。
韩琦没好气的道:“若是信不过老夫,这首相做了有什么意思?”
他目视曾公亮,大抵觉得这人老是给自己下绊子,就不满的道:“杞人忧天!”
这话暗示曾公亮是个蠢材。
老曾一听就怒了,说道:“人心难测。”
人心隔肚皮,天知道你韩琦在想什么。
这是要打起来不成?
陈忠珩发自内心的想看看宰辅之间打架的场景,觉得一定会很有趣,就退后了些。
“退后做什么?”
身后有人问道,陈忠珩下意识的道:“看热闹啊!”
他的身体突然一僵,韩琦等人已经在目视这边了,只是没法行礼。
赵曙穿着便衣,在张八年等人的护卫下缓缓而来。
陈忠珩赶紧上前服侍,赵曙淡淡的道:“天渐渐冷了,朕看你越发的痴肥,这样不好,回头你去金明池搬几日的冰块……”
我……
那是金明池啊!
冰井务的人会在结冰后去凿冰,凿下来的大块冰会搬运回宫中,等待来年的夏季使用。
那些冰块很重,陈忠珩觉得自己怕是扛不动啊!
“走,跟着朕去外城,见见那些归来的汉人。”
归来的汉人?
保州大战韩琦掌总,他一下就想到了沈安攻破涞水后,把那些汉人席卷归来的事儿。
他们来了?
韩琦不禁微微一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汉儿流落在外很丢人,他是首相,觉得不可容忍,若是可以,他愿意鼓动官家开战。
曾公亮却不解的道:“哪来的汉人?”
韩琦随口道:“沈安攻破涞水,带回来的那些汉人。”
“他们?”
曾公亮皱眉道:“他们……算不得汉人吧?”
什么叫做汉儿?
韩琦突然愣住了。
此刻君臣已经走出了皇城,韩琦止步,说道:“为何?”
曾公亮说道:“他们对辽人屈膝了。”
韩琦不满的道:“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对凶狠的辽人,你让他们怎么做?难道要赤手空拳的去和辽人厮杀?再说那些年北方的……陛下,臣妄言了……”
赵曙点头,表示不介意,韩琦继续说道:“那些年大宋的赋税比辽人的还高,别说是幽燕之地的汉人,就算是雄州等地的汉人都在往辽国跑,这算是什么?”
大宋的赋税比辽国还高,逼着汉人跑到辽国去生存,这就是个黑色笑话。
曾公亮说道:“这话没错,可他们毕竟臣服了辽人,老夫以为不妥。”
这便是忠心论,你有污点,那么终生都带着误点。
赵曙听到这些话,不禁暗自想着。
他是帝王,汉儿是什么?就是他的子民,就是他的儿孙,可北方的汉儿算是什么?
他很矛盾。
“官家,沈县公来了。”
沈安带着邙山军迎了过来。
这里还是内城的御街,无数百姓在穿梭,安全的话很没谱。
但沈安确定不会有问题,所以他走了过来,行礼后就策马在赵曙的左边,把那个侍卫赶了过去。
赵曙满头黑线的道:“若是有刺客,你也挡不住。”
沈安的位置挡住了左边的方向,若是有刺客从这边来,必须要先弄死沈安,才能弄死赵曙。
沈安的身手不错,刀法也不错,但若是论保护能力,他差侍卫远了。
可沈安却一本正经的道:“官家,臣带了东西的。”
赵曙一怔,努力想了想,想起了当年张八年一脸纠结传递来的消息。
官家,那沈安身上戴了铁板,那人捅了他的腰子一刀,被铁板挡住了……
“你……”
赵曙觉得应当不至于。
沈安得意的道:“官家放心,臣戴了钢板。”
赵曙叹息,无奈的笑了笑。
出行竟然带了钢板防身,这是名将?怕是胆小鬼吧?
赵曙想笑,最后忍住了,就板着脸道:“韩卿和曾卿在议论汉人……什么是汉人?你来说说。”
韩琦和曾公亮之间的明争暗斗都在赵曙的眼中,只是他不会管,只要没彻底的闹崩,他就不会伸手。
可关于汉人的事儿却很重要。
北方的汉人如今在辽人的统治下没有丝毫觉悟,这让大宋上下很是不满,觉得那不是一家人。
后来大宋和金人联手攻辽,打进了幽州城之后,宋军竟然劫掠城中的汉人,双方的关系只差,由此可见一斑。
韩琦回头道:“安北,汉人是什么?”
这是个大题目,
沈安一怔,说道:“汉人啊……”
“对,汉人。”
赵曙看着他,很有兴趣知道他的想法。
臣子们对此的看法大多一致,有些差异也不大,他早就听腻了。
可沈安不同,这小子就是个胆大的,有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这样的人才是忠臣啊!
沈安很认真的在想,赵曙从未见过这样认真的沈安,就看向了包拯。
老包和他情同父子,该知道这小子的习惯吧?
包拯颔首肃然,表示这不是他所熟知的沈安,很陌生。
沈安抬头,认真的道:“陛下,汉人……什么是汉人?不只是血脉,更多的是认同。”
“认同?”
曾公亮不解的道:“认同什么?”
此时并无民族的概念,认同什么?
石敬瑭卖祖宗卖的心安理得,一个儿皇帝加上燕云之地,换取了辽人出兵相助。他得逞了,但中原却因此而陷入了数百年的被动之中。
“什么是汉人?”沈安皱眉看着东方的阳光,“臣以为该是……”
韩琦看着他,曾公亮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包拯在想着怎么安置这数千汉人……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宜悬头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沈安的神色肃穆;赵曙情不自禁的坐直了身体;韩琦微微昂首,目光炯炯;曾公亮本来在抚须,马上就板着脸……
那是汉儿的巅峰时期,从未畏惧过任何对手。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沈安认真的道:“陛下,认同了这些,便是汉人!”
赵曙不禁说道:“壮哉!”
这便是汉儿,有柔情,能让人化为绕指柔。
但也有勇武,敌不灭,死不休!
“好一个汉人!”
韩琦不禁朗声叫好。
第1142章 大宋威武啊
汉人是什么?
什么是汉人?
在这个没有民族概念的时代,答案很复杂。
在混乱时代,比如说唐末到大宋立国之间的这一段时日里,没有民族,没有方向,所有人的目标都是钱财权势,为此在厮杀。
从未有人去总结什么是汉人,直至现在沈安的一番话,让人懵懂,旋即恍然大悟。
当赵曙看到那数千涞水汉人时,他心中有了些明悟。
汉人是血脉,也是认同。
“朕听闻你等在涞水度日如年……”
这个是基调,必须的。
“大宋欢迎你们回来,为此已经准备好了田地,准备好了屋宇……”
这些汉人将会被打散分配到各处去,新屋子、新农具,一切都准备就绪。
“陛下……”
赵曙温言抚慰着这些汉人,说完后准备回去,有人却举手问道:“陛下,大宋真能挡住辽人吗?”
这个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赵曙想起了先前沈安说的认同,就点头道:“当然。”
他此刻有了些明悟,觉得唯有不断的对外胜利才能让百姓认同大宋,认同自己这个帝王。
而有些臣子一味追求和平,大抵是缘木求鱼,掩耳盗铃……
这年月,要想大宋稳固,还是要打啊!
“陛下,他们说您仁慈……”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出来了,脸上全是急色。
赵曙回身,见状就走了过去。
“孩子怎么了?”
妇人手中的孩子两三岁的模样,看着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那鼻翼不断的扇动着。
妇人流泪道;“陛下,孩子……孩子从昨夜就开始发热……奴都要疯了。”
“郎中呢?”
赵曙的声音中多了严厉。
他看向了沈安,心想你是怎么安排的?郎中何在?
沈安低声道:“随行有郎中,不过到了汴梁之后就交接了。”
那些郎中是从北方跟来的,到了汴梁他们自然要回去,而这些汉人就交给了汴梁,交给了开封府。
“没有郎中……”
妇人哽咽道:“昨夜奴求了,可……”
可什么?
赵曙觉得后脑勺有些发麻,语气不禁尖刻了些,“那些官吏呢?都忙着吗?比朕还忙!”
妇人面露惧色,不敢再说了。
赵曙的身边全是重臣和侍卫,开封府的官吏们被挡在了外围,见官家给沈安脸色看,有人幸灾乐祸的道:“怕是沈安犯错了。”
赵曙伸手接过了孩子,颠了几下递给妇人,说道:“安心。”
陈忠珩冲了出去,喊道:“郎中何在?”
这是官家身边的内侍,有人马上就喊道:“这里就有一个。”
此刻周围的围观者众多,不过是喊了一嗓子,就来了好几个郎中。
“看看这个孩子。”
赵曙的语气平静了下来,但韩琦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几个郎中一番谦让,最后两个须发斑白的名医出手,针灸一下,孩子竟然就好了些。
“多谢……”
妇人跪地感谢,一个郎中说道:“这一路从涞水到汴梁不易,好生将养几日,回头就好了。”
“这还得要煎药,哪有火?”
郎中只是说了一句,顷刻间就有人送来了几个炉子。
火焰升腾,让人觉得温暖。
妇人感动的落泪了,“奴这一路忐忑,总担心会被冷脸,谁知道……”
那个煎药的郎中笑道:“都是汉人,来了汴梁就是一家人,谁会给你冷脸?”
“是啊!都是一家人。”
气氛在渐渐的融洽。
赵曙走了出来,开封知府杨佐来了。
“开封府事多?”
赵曙问的很轻松,杨佐一怔,“最近事不多。”
丰收了,农闲了,开封府的事儿是不多。
赵曙看着他问道:“涞水汉人移交给了开封府,郎中何在?”
“郎中配了十余人啊!”
杨佐一脸的茫然,这事儿他早就安排好了,怎么官家还要问。
赵曙冷冷的道:“看来朕是号令不动开封府了。”
他丢下这句让杨佐傻眼的话,带着人回宫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杨佐打探了一下,得知昨夜开封府负责郎中的小吏喝醉了,没人管事,郎中们各自回家,无人过问那些汉人。
“拿下!”
杨佐杀气腾腾的道:“官家震怒了,全数拿下。”
处置完后,他觉得这样该差不多了,有人低声道:“沈安在那,要不……问问?”
杨佐走了过去,拱手道:“老夫准备让他们降职,沈县公以为如何?”
沈安正在琢磨着辽使来的用意,闻言看了杨佐一眼,说道:“这些都是马骨。”
艹!
杨佐明白了。
这一批汉人必须要安置好,为以后招揽北地汉人做准备。而出了此事,若是处罚的轻描淡写的,那怨气可能消除了?
“多谢了。”
没有沈安的提点,他杨佐今天怕是要犯下大错啊!
人说沈安专门坑人,可在杨佐看来这纯属是嫉妒心发作。
这个年轻人这般温和,而且还乐于助人,哪里坑人了?
杨佐和沈安聊了几句,说到了辽使。
“也不知道他是来作甚。”
杨佐觉得辽人才将被大宋抽了一顿,此刻派出使者不对味。
“他们是想威胁大宋。”
沈安正色道:“相公们都怒了……”。
咦!这是个好机会啊!
相公们怒了,那官家多半也怒了。
在这个时候该干什么?
杨佐觉得该强硬,如此才能给官家一个好印象。
于是回过头他就写了一份奏疏送上去,赵曙看了皱眉道:“杨佐建言呵斥辽使,赶出去也使得。”
“孟浪了。”韩琦说道:“杨佐素以沉稳著称,此次怎地孟浪如此?不过倒是有个好处,那就是让辽使看看群臣的态度,怒火冲天嘛,就问辽使怕不怕?”
这便是造势,让辽使看看大宋内部的态度。后世这一招世界警察玩的最溜,今天这个威胁,明天那个威胁,让你心生凛然,进而惶然。
赵曙点头,“杨佐……朕本想换了他,可既然要造势,那便暂时不动。”
他刚才生出了更换开封府知府人选的念头,想到这里就放弃了。
稍后有消息传出来,说杨佐对辽人强硬,深得官家的青睐。
这是风向,旋即官员们的奏疏纷纷进了皇城,都是对辽强硬的表态。
杨佐在开封府府衙里赞道:“沈安果然是个实诚君子,来人,老夫这里有块古墨,送到沈家去。”
……
一时间,对辽强硬的呼声甚嚣尘上,辽使在驿馆里只是冷笑。
“西夏人派出了使者,他们在向大辽摇尾乞怜!”
驿馆里,使者不屑的道:“李谅祚怕了,他害怕大辽的怒火会淹没了他,所以他来求和……”
“咱们此次可是差点灭了他们,只是陛下临时下令撤军,可惜了。”
随行人员中,有人很是唏嘘的说了这番话,辽使心中一哂,想到了耶律洪基的反应。
保州大败后,耶律洪基几乎要气疯了,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和茫然。
宋人越发的厉害了,映衬着大辽的日薄西山。
以后要怎么办?
所以他来了,想为大辽争取些尊严。
“涞水的那些汉人……去问问。”
辽使想起了那些汉人,不禁有些恼怒。
大宋的北方,也就是大辽的南面多是汉人,特别是幽燕之地。若是那些汉人心向宋人,大辽的麻烦就大了。
稍后消息就来了。
“那些汉人都被打散去了各处。”
辽使仰头叹道:“宋人太多,这数千人随便一丢就没了影子,再过些年,所谓的涞水汉人大概就没了声响。”
这个就是同化能力。
辽使苦笑道:“大辽以前哪有现在的礼仪?那些衣着礼仪,那些歌舞……几乎都是汉人的,幸而大辽强盛,否则早就被宋人给吞了。”
文化同化,这便是儒家一直在追求的效果,名曰:教化。
“宋人来了。”
辽使起身走了出去。
“今日风和日丽,某早上听到了雀儿叫,甚是清脆,还以为是为何,一见贵使才知道贵客临门……贵使看着气度不凡,让人一见不禁生出亲近之心……”
呃!
面对热情洋溢的唐仁,辽使突然生出了些许受宠若惊的感觉来。
不是要对大辽强硬吗?怎地此人这般亲切?
“某修起居注唐仁,见过贵使。”
两人见礼,随即进去奉茶。
一番没营养的寒暄之后,辽使试探道:“宋辽两国乃是兄弟之国,多年维系了太平,惠及千万百姓……”
这是调子。
边上的宋人官吏不禁都微微昂首,只觉得心情舒爽。
以往辽使大多倨傲,高唱和平大多是大宋的事儿,辽使就是倨傲的点点头,或是口出威胁。
如今这一切竟然就变了,辽使主动唱起了和平赞歌。
这世道不同了啊!
唐仁觉得就像是三伏天吃了一杯冰水般的舒畅,说道:“大宋从未有过开战的念头,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不是耶律洪基跑到雁门关外去蹲点,大宋怎么会和辽人开战?
辽使当然知道这个,可和平赞歌还是要唱的,“此事怕是有些误会,陛下说了,宋辽两国要长久的太平下去。陛下每每想起了仁宗皇帝,泪水就会忍不住的流,哎!”
呵呵!
唐仁想起了沈安说过的那啥……鼍龙的眼泪。
“是啊!官家每每想到以往的太平日子就很是伤感。”
吹牛谁不会?
着啊!
辽使微笑道:“某此次带来了十余匹好马,都是没有阉割过的……”
以往辽人即便送战马给大宋都是阉割过的,没阉割过的好马是战略物资,想都别想。
可辽人现在竟然开了口子,这个发现让唐仁不禁想欢呼一声。
大宋威武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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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3章 传授秘技
战马对于大宋而言就是一个坎,无数次寻求总是无果。军队没有战马的后果就是失去机动力和冲击力,面对敌军时只能被动防御。
辽人为何能成为霸主?
他想打你就打你,骑着战马来去如风,不想打了回身就跑,你有本事就靠着双腿来追吧。
这便是辽人面对大宋的优越感之所在。
但今天这个优越感却被辽使给亲手击破了。
赠送大宋十余匹没有阉割过的好马,这是一种信号。
消息传进宫中,赵曙也不禁为之振奋,“保州大战,耶律洪基看来是被打怕了,好啊!”
赵顼一直在装小透明,可此刻却忍不住说道:“陛下,辽人送战马,是因为我军攻破涞水时,拿到了数十匹没有阉割过的好马。所以他们送战马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有这事?
赵曙看向韩琦,韩琦不禁暗自叫苦。
保州大战后,他和沈安就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没去关注这等小事。
“朕知道了。”
赵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而赵顼却觉得自家老爹怕是得意过头了,“陛下,大宋实则缺乏的不是种马,而是养马地。若是有养马地,这些都不是问题。”
赵曙点头道:“是啊!养马地,可惜了西北。”
此时的西北还不是后世那种荒凉。植被茂密,草地到处都是,而且气候也适合养出好马。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要想养战马,不只是需要草地和好的马种,更需要恶劣的环境。
比如说苦寒,大风……
一句话,风和日丽的地方你就别指望能养出好战马来。
西北是不错的养马地,西夏人据此积蓄了庞大的骑兵,让宋辽两国无可奈何。
若西夏是大宋的该多好?
这一刻赵曙有些悠然神往,生出了对西夏全面开战的想法。
“陛下,唐仁回来了。”
作为修起居注,唐仁的日常工作就是跟着赵曙,记录他的言行。
进了大殿行礼后,唐仁说道:“陛下,臣和辽使谈了许久,大多是两国太平……”
辽使是来高唱和平之歌的,唐仁觉得有些无趣。
“辽人也有今日吗?”
赵曙只觉得心情大快,说道:“当年朕刚登基时,辽使来恭贺,言语间很是不恭,那是挑衅,给朕的下马威。朕那时便忍了,不过两年,辽人便主动求和,这前倨后恭,耶律洪基可会觉着屈辱?哈哈哈哈!”
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赵曙的气量其实很小,受不得气,被人欺负了会一辈子都记得,但凡有机会就会报复回去。
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对于帝王而言不大合适,可对于眼下的大宋却再适合不过了。
国内要革新,外部有威胁,有一个神经病皇帝多好啊!
韩琦几人相对一视,都知道官家陷入了自我满足的状态中不能自拔。
“陛下……辽使说了,希望大宋能派出使者去辽国看看。他说这事时有些倨傲,谈及了西夏人。”
嗯?
赵曙被打断了自嗨的进程,有些不满,“西夏人……你以为如何?”
这是考教,唐仁毫不犹豫的道:“陛下,臣以为西夏人会靠向辽人。”
“为何?”
赵曙觉得后脑勺有些发烫,这是兴奋的后遗症,若是不调节心态,最迟明日就会发病。
但他却没管这个,饶有兴致的看着唐仁,一种发掘珍宝的成就感让他心情愉悦。
“大宋数次击败了辽人,西夏人会怕,李谅祚会担心大宋对西夏下手,所以他要靠向辽人。”
赵曙颔首,示意他说详细些。
当着满朝君臣分析自己的思路,这是个很有成就感的事儿,唐仁下意识的道:“陛下今日看着神采飞扬,精神抖索……”
赵曙干咳道;“说正事。”
这个唐仁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溜须拍马。
这是在枢密院养成的习惯吧?
要改过来才是。
赵曙在想着这个念头,不知情的唐仁说道:“大宋一旦要北伐,首要是击败西夏人,如此大宋方能心无旁骛的和辽人开战……”
西夏人就是三国之间的一根搅屎棍,有他们存在,宋辽两国没法大打出手,都担心被西夏人偷袭。
而宋辽更担心的是两国大战之后变得衰弱了,然后被西夏人做了渔翁。
鹬蚌相争,最后可是渔翁得利啊!
这个分析很是透彻,赵曙满意的道:“西夏人首鼠两端,李谅祚必然会靠近辽人,不过靠近并不等于联盟。”
唐仁说道:“是。西夏和辽人都是狼子野心之辈,联盟无用。”
所谓狼子野心之辈,就是翻脸如翻书,什么盟约说背叛就背叛,没当回事的那种。
这一刻唐仁想到了沈安。
好像沈安对外的思路就是这个吧?
一句话,不要脸就对了。
赵曙显然也是想到了大宋的外交政策,特别是沈安那厮,从他管理外交事务以来,堪称是翻脸如翻书,不要脸到了极致。
不过这才是一心为国的好臣子,赵曙微微一笑,然后看着唐仁就有些不顺眼。
沈安这般能干,怎地没把你教得更出色些呢?
看来还是要朕亲自出手才行啊!
“大宋许久未曾派出使者去辽国了,你去。”
赵曙盯着唐仁,想看看他是否会胆怯。
以往出使辽国算是个不错的差事,可现在却不同了。
现在宋辽两国大打出手,使者弄不好就会变成出气筒。
唐仁心中一个咯噔,但习惯性的装出了忠心耿耿的模样,说道:“臣愿出使辽国。”
不错!
赵曙满意的点头,“不过此次你去,记得要不卑不亢,不可丢了大宋的脸面,否则……”
这是个难题。
辽人怕是会给些小鞋给使者穿,就像是沈安当年对付辽使那种手段一样,不会让你安生。
而且什么是丢了大宋的脸面?这个没有界定。
唐仁觉得心中发苦,但依旧昂首道;“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不辱使命。”
事儿定下来是你的,那不管能否有把握你都要装出有信心的模样来。
赵曙更满意了,说道:“如此你便回去准备吧。”
等唐仁走了之后,韩琦笑道:“陛下这是要磨砺他吗?”
使者出使辽国,一般情况下无需叮嘱这些,就算是要叮嘱也不该是赵曙出面。
韩琦觉得赵曙是在给唐仁出难题,想看看这厮的本事。
赵曙点头,“大宋百年,朕希望还有百年。百年需要什么?需要尽忠职守的臣子,需要有本事的臣子。提拔磨砺这等臣子,这就是朕的责任,朕会仔细查看,若是有好的就给他们出出难题。”
这便是看重你,才会磋磨你。
唐仁知道这个意思,所以很是激动的去了沈家。
“不许丢脸?”
天气渐冷,沈安就躺在躺椅上看书,肚皮上还趴着个芋头大爷。
芋头在呼呼大睡,沈安小心翼翼的动了一下,坐直了身体,然后说道:“此次出使辽国,实则就是去看看。辽人大抵会展示一番自己的实力,比如说拉出十万铁骑来演练一番,震慑一番,顺带把西夏使者也拎出来,什么西夏和大辽情同兄弟……这些都是震慑,作为使者,你要能稳住,不急不躁。”
唐仁自信满满的道:“下官是不怕的,就算是斧钺加身,下官宁死不屈。”
沈安看了他一眼,心想到时候就怕你会尿。
“下官想着……若是能让辽人吃个大亏就好了。”
“这个啊!”
这是积极的想法,值得鼓励。
“要不你也放把火?”
沈安含笑道:“某这里可以给你弄些小巧的点火东西。”
“下官……下官不敢。”唐仁想起了上次沈安一把火差点烧死耶律洪基的事儿,觉得若是不想死的话,自己还是别效仿为妙。
“这样啊!”沈安一脸的遗憾,唐仁见了心中一个咯噔,担心他又出个什么危险的主意,就苦笑道:“下官还是中规中矩的去吧。”
“中规中矩就是没有作为!”
沈安没好气的道:“你是某的人,要知道上进,懂不懂?不知道上进的人,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是是是。”唐仁只能唯唯称是,心中却有些抱屈。
您让某去辽国点把火,那不是让某去送死吗?
至于咸鱼……
唐仁觉得自己不是咸鱼,而是志向高远的大鹏鸟。
“请您放心,下官定然会扬威辽国。”
唐仁的自信在沈安看来就是愚蠢,“陛下既然要磨砺你,某本不该出主意,不过耶律洪基也太瑟了些,一心想用西夏人来威慑大宋,有趣,既然如此,某这里有个主意……”
唐仁一个哆嗦,强笑道:“下官洗耳恭听。”
“听说过传销吗?”
沈安笑的和狼外婆似的慈祥。
唐仁一脸懵逼的摇头,“下官真没听过。”
“没听过就对了。”
沈安微笑道:“这是一门骗术……”
“骗术?”
唐仁心痒痒的,但却正色道:“沈县公,下官听从您的教诲,从不骗人。”
沈安的教诲是:骗人要骗的高明,让被骗人为你辩护。
“不错,这一脸正气有点意思。”
沈安笑道:“某今日便传了你这门骗术,不,这门生意。”
……
大家晚安!
第1144章 陛下,辽国怕是有祸事了
从雁门关开战之后,大宋就再也没派使者去过辽国,这在两国漫长的外交史上很是罕见。
按照宋辽之间的潜规则,哪怕双方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使者依旧是要派的。
比如说新年贺使,这个不派就很不习惯。
但赵曙却不同,这位精神病患者一旦病情发作,什么交情都顾不得了。
但辽使来服软了,大宋必须要派出使者去走一趟。
“不卑不亢。”
“是,臣谨记。”
赵曙看着唐仁,能在唐仁出发前叮嘱这么一句已经可以了,但他突然想到了沈安。
那厮去一趟雁门关,一把火就把宋辽局势烧热了,两国为此大打出手。
唐仁是沈安的人,会不会……
赵曙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别惹事。”
别学了沈安那个不省心的,走到哪祸事就到哪,堪称是灾星。
唐仁抬头,一脸委屈,“是,臣谨记。”
陛下,臣从不惹事啊!
赵曙点头,“去吧。”
唐仁郑重行礼,“陛下,臣这便去了,若是不回……”
“肯定能回来。”赵曙满头黑线,觉得都是不省心的。
两国交战,不杀来使。若是唐仁被辽人干掉,那么两国之间就唯有开战一条路可以走。
唐仁告退,看着那背影,韩琦说道:“陛下,臣怎么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呢?”
曾公亮也赞同这个看法,“臣也觉着唐仁好像是去赴死。”
“为何?”
……
沈家一个堆放杂物的房间里,一个男子在喘息,死死的盯着窗户。
窗户外,一个人影一动不动。透明的玻璃窗很漂亮,但那人挡住了背部的阳光,所以他的脸看不清楚。
剩下的阳光把人影投射了进来,看着歪斜,却带着阴森。
男子喘息道:“可是闻小种?”
“从你潜入沈家的那一刻某就知道了,不过这几日小娘子在学筝,不能吵闹,某就让你活到了现在。”
窗户外的那个人缓缓后退,随后房门打开,闻小种走了进来。
“这几日唐仁都在沈家,跟着郎君学东西,你在外面偷听了许久,是想告诉谁?”
闻小种盯着男子,右手垂下,一抹金属的辉光闪动着。
“别扔你的小钎子!”
男子苦笑道:“某在来之前以为你不过如此。某偷听到了昨日也没被发现,就想回去,可却被你堵住了……这次回去怕是会被都知骂死……”
闻小种的眸色一动,“皇城司?”
男子摇头苦笑,“是,某知道你不会信,某也不奢求你能私下放过某,还请去皇城司说一声……”
闻小种笑了笑,身形突然前冲,快的看不清。
男子没想到自己报上了来历闻小种依旧敢动手,瞬间就想到了灭口这个词,不禁惊呼道:“沈县公!”
闻小种的出手太快了,男子绝望的感受到了脖颈上的那只手在用力。
“小种!放了他。”
沈安出现了,看着很是不满。
“张八年竟然派人监控沈家吗?”
沈安怒不可遏的道:“某只要喊一声,张八年就会倒大霉,滚蛋吧,回去告诉张八年,此事某记下了。”
闻小种回身:“郎君,还没验证他的身份。”
“陈洛刚才去了,是皇城司的人。”
沈安拂袖而去,闻小种跟在后面,男子大喜,缓慢走出房间,却见一条大狗在盯着自己,那舌头垂下,凶狠异常。
“那个……狗啊!”
“花花!”
沈安招招手,花花跑了回去。
看到沈安面色冷漠,男子干笑一下,拱手告辞。
等他出去后,闻小种说道:“郎君,弄死他之后,小人保证皇城司没法发现。”
他觉得沈安还是心软了些。
“杀了他作甚?”
沈安笑道:“那事儿唐仁一旦做出来了……后患无穷啊!辽国怕是会炸了,某最担心的就是大宋有人效仿,所以故意让这人听到了这几日的教授……”
“您是故意的?”
闻小种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对。”沈安笑的和老狐狸一般的得意,“否则第一天他在外面偷听时就该死了。”
什么密谍不能杀,在沈安的眼中不存在什么人不能杀。
闻小种不知道沈安这几日是教授了什么东西给唐仁,竟然要这般慎重。
“郎君,难道是杀人的手段吗?”
“是啊!不见血的杀人手段。”
后世的传销破坏力之大,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堪称是破坏性最大的骗术。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是屡禁不绝。
“杀人不见血?”
闻小种神色凝重的看着沈安,“郎君,邙山一脉有这等手段?那要小心官家忌惮。”
沈安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张八年又要恨某了。”
……
密谍回到皇城司,有人带着他去了张八年那边。
张八年在喝茶,听到脚步声抬头,冷冷的道:“皇城司监察京城百官,从未被人发现过,你却被堵在了沈家。你可知晓沈家来人核对你的身份时某的心情吗?”
“耻辱!”
张八年伸手抓了一把,案几上出现了几道深痕。
密谍跪下,“小人本不会被发现,只是沈安教授唐仁的东西太让人惊骇,小人就忘记了规矩,一直偷听,这才被闻小种察觉了踪迹。”
“你倒是会为自己开脱。”张八年冷冷的道:“沈安教了什么?”
在他看来,沈安教授的那些为官之道当真是无趣之极。
密谍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张八年微微点头,觉得这人面对自己时还有畏惧心,那么可以放一马。
“……邙山一脉留下了强身健体的好药,一贯钱一份……”
张八年冷笑道:“这等骗局无人会上当,沈安……他让某失望了。”
密谍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接着便是好处,买了药之后,若是能介绍一人买药,就能分到一百文……以此类推……”
“这也没什么。”
张八年依旧是冷漠着。
“一人介绍九人买药就能有九百文,已经赚到了……”
“他介绍的人再去找人来买药,他能分五十文……以此类推。”
张八年抬头,眼神呆滞。
“这是……”
他问道:“是教给了唐仁吗?”
密谍点头,“是,教了好几日,许多细节都教了。”
他觉得自己立下了大功,所以很是欢喜。
“看住他!”
张八年指指密谍,神色凝重的出门了。
稍后他得以见到了赵曙。
“官家,怕是要出大事了。”
辽人竟然服软,这让赵曙的心情好了几天,听到这话就问道:“什么大事?”
张八年说道:“沈安交给了唐仁一种骗术,估摸着是去骗辽人。”
赵曙笑道:“骗就骗吧,沈安……我知道就是个不规矩的,他哪日若是规矩了,朕要怀疑是不是旁人假扮的。至于骗术,能骗到耶律洪基也不错。”
沈安忽悠人有一手,这个赵曙是知道的,若是唐仁能学了一二去骗耶律洪基,赵曙只有高兴的份。
他见张八年的神色依旧凝重,就问道:“骗什么?”
“骗钱,很多钱。”
“有多少?”
张八年抬头,茫然道:“官家,当年沈安刚到汴梁时,很快就获得了那些小贩的认可,有了那些小贩护着,他们兄妹才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此事怕是只有包相清楚。”
大佬,那沈安骗人的手段怕是不简单啊!
时至现在,张八年依旧还在评估沈安的这个骗术,不知道究竟能造成多大的破坏,但已经隐隐约约的觉得怕是会出大事。
“找包拯来。”
赵曙收了笑容,稍后包拯来了,韩琦等人也来了。
宰辅不得单独面见官家,这个潜规则依旧在起作用。
“说说吧。”
张八年再次说了这个骗术。
“……一层一层的,某觉着不对劲,很不对劲。想到包相和沈安最为亲切……”
张八年看了包拯一眼,微微颔首,表示我没想过挖坑埋你,没有私人恩怨。
包拯闭上眼睛,仔细的想了想。
赵曙在看着他,韩琦等人也在看着他,大家发现老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是啥意思?
难道沈安又搞了个大事情?
“那个小畜生!”
包拯睁开眼睛,脸颊抽搐了一下,“陛下,大宋和辽人是多年的对头,辽人在,大宋就没有好日子,辽人越强大,大宋的日子就越不好过……”
“等等。”赵曙摆摆手,看着包拯说道:“包卿你想说什么?”
包拯历来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可刚才的一番话怎么像是在做开场白呢?
韩琦也觉得不对劲,“包相,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包拯苦笑道;“陛下,沈安恨辽人。”
赵曙点头,“沈卞一心北伐,而且死在了北方,至今找不到骸骨。沈安承袭父志,一想北伐……这里面有国,也有家,杀父之仇,如何能不报?”
众人都点头,韩琦说道:“有话就说吧,老夫总觉着你包拯这么为他开脱不对劲,觉着怕是要出大事了。”
原来不是朕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吗?
赵曙苦笑道:“那小子……当真以为朕不肯下手惩治他吗?”
包拯马上就闭口不言。
得!
这位显然是和官家杠上了,你要说惩治沈安,那这事儿老夫就不说了。
赵曙本想呵斥,可想到包拯的执拗,只得压住火气道:“若是对大宋影响不大,朕便饶了他。”
于是包拯才说了此事的严重性。
“陛下,辽国怕是有祸事了……”
第1145章 晚了,朕真是三生不幸啊
“那一年沈安刚到汴梁,兄妹俩去投亲,却被拒之门外。”
这样的遭遇堪称是悲惨。
“为了养活妹妹,沈安就弄了锅贴,生意很好,然后遇到了泼皮勒索……”
一个没成年的小子,手握锅贴这个美食秘方,有人心动不奇怪。
“后来他先是答应泼皮们,说是愿意教授。”
韩琦叹道:“那些泼皮,都该弄到军中去。”
在军队里,任你是龙也得盘着,泼皮们进去只有扑街的份。就算是水浒里的那些所谓好汉来了,大抵也只能低头。
赵曙叹道:“他兄妹当初可怜,仲就是当初和他相识,一转眼几年便过去了,哎!”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朕老了啊!
包拯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沈安答应了泼皮们,随后就去寻了许多小贩来,教授他们做锅贴……”
“好计谋!”
韩琦此次和出征保州大胜,以往的阴霾全数消散,人也精神了不少,他赞道:“这便是兵法啊!”
包拯想起了当年的事儿,不禁苦笑着,“随后他和小贩们签订了契约,但凡要做锅贴的,每日给他五文钱……”
“这不算多啊!”
一天五文钱真心的不算多。
包拯摇头叹息,觉得这些人迟早会被沈安给忽悠了,“他教授了数十人,每月坐在家中就有六七贯入账。”
这数额真的不算是什么啊!
赵曙问道:“和此事有关联吗?”
“有。”包拯说道:“他此次弄的这个骗术,实则和教授小贩们锅贴是一脉相承的,只是这个骗术更可怕。”
包拯先问了张八年,“那个密谍可妥当?”
张八年说道:“听了他的话之后,某当即令人看住了他。”
“好,张都知眼光不错,可惜了。”
包拯瞄了一下张八年的身体,那种惋惜之情让张八年想杀人。
这是觉着某割了自己,没法做官,所以才可惜吗?
“陛下,一人不可怕,一贯钱也不可怕,但一人能发展多少人?”
包拯扳着手指头在数,“自己的亲戚朋友,一人少说能发展十人,这便是十贯钱。可这十人会继续发展……一人十人,这便是百人,这百人再发展……”
一千人!
这是很简单的计算,却让赵曙脊背发寒。
韩琦问道:“那些人会那么傻吗?”
“是啊!”曾公亮觉得包拯有些夸大了这事儿的作用。
包拯叹息一声,想先把沈安捶个半死,然后再吊在政事堂的门口风干了好过年。
这事儿他本想隐瞒下来,可这个骗术的危害太大了,弄不好就会引发宋辽之间的倾国大战。
“当年他哄那些小贩时,什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这是教化啊!”韩琦觉得这样的教化真心不错,赵曙也微微点头,可见沈安从年少时就很不凡。
“是啊!”包拯的眼皮子眨动着,“学了做锅贴,每日一贯五。”
噗!
这个转弯实在是太快了,赵曙一下就笑喷了。
韩琦等人也笑了,包拯摇摇头,“还有什么……今日睡地板,明日做富豪。日落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
赵曙的笑容消失了,“这是……蛊惑!”
“对,臣当时也以为是蛊惑,见沈安年少,妹妹又可爱,才放了他一马。”
“少年犯错不算什么。”赵曙很大气,可包拯却忧心忡忡。
“陛下,打个比方,沈安告诉韩相,邙山一脉有好药,强身健体,只要一贯钱,韩相未必会买。”
“会买。”韩琦认真的道:“老夫的胃病就是沈安治好的。”
包拯看着他的身材,摇摇头,觉得这人就是被沈安彻底忽悠瘸了的代表。
“一贯钱不多,关键是有了好药到手,而且还能发展下去,比如说一人发展了十人,这十人每人交上来一贯钱,这人能截留三百文,十人便是三千文,三贯多了,去除他自己给的一贯,还挣两贯多……”
嘶!
包拯看了倒吸凉气的陈忠珩一眼,觉得这就是个蠢的。
“他发展的这十人里,若是有人再往下发展十人,每个人他还能获得数十文的好处,一层层的,他的好处无穷尽……谁能抵御这等诱惑?”
赵曙面色凝重,“这只需坐着就能挣钱,而且这钱还越挣越多,连朕都动心了。”
“老鼠生崽啊!”包拯说道:“一窝接着一窝,每只小老鼠长大后又会一窝接着一窝的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陛下,当这股势头一起时,谁也挡不住啊!”
后世这等骗术有个别称:老鼠会!
韩琦面色微变,看了张八年一眼,这才知道他为何要让人看住那个密谍。
“一人带动十人,十人带动百人,百人带动千人……不过一贯钱,想来也不是大事啊!”
这话是欧阳修说的,韩琦看着他,觉得这人有些老了,“一份会够吗?那些人察觉了好处,就会让下面的人每人买几份,几十份……这便是灾难啊!”
“一人就算是十贯,若是有一万人,十万人加入呢?”
“那便是百万贯。”
可怕!
“而且他们会不断扩张,从一处传到另外一处。”
“到时候整个辽国都在发展人手,耶律洪基必然会恼怒,而始作俑者……陛下。”韩琦抬头,讶然道:“臣此时才知道唐仁为何临走时看着很是悲壮,就像是必死一般。”
赵曙的脸铁青着,“一旦被察觉里面的不妥,耶律洪基能活剥了他,来人,把沈安弄来。”
稍后沈安来了,看着很是镇定。
“朕问你,这等骗术可能一直瞒过辽人?”
“不能。”沈安很坦率的道:“最多一两个月,有识之士就能察觉出这里面的不妥。”
“那你还敢让唐仁去传播?到时候大宋变成了骗子之国,如何有脸去见外藩人?”
你们的使者是个大骗子,这事儿你们知道不?
这个脸丢的古今中外谁都无法接受。
赵曙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子太无法无天了,该好生惩戒一番。
韩琦叹息一声,准备在赵曙出手时为沈安求个情。
包拯拎着笏板,神色有些紧张,大抵是担心赵曙下重手。
“大宋不是骗子。”
沈安很认真的道:“一份药材五枚,吃了确实是强身健体,否则臣不敢用邙山一脉的名头。”
“一贯钱!好一个强身健体!”赵曙冷笑着。
“陛下您怕是误会了,没有一贯。”沈安觉得很冤枉,“那密谍没听清楚……”
赵曙老脸红了一下,觉得很尴尬,然后就冷着脸瞅了张八年一眼。
帝王监控臣下,这事儿很正常,可被臣下发现了监视的密谍,这老脸往哪搁?
沈安笑了笑,“五枚药丸,暗香只收取三百文,至于多余的五百多文钱,不是咱们的。”
如今的一贯钱大多不满一千文,七八百文就算是一贯钱了,叫做省陌。而一千文算是一贯钱的话,叫做足陌。
赵曙算是明白了,“合着你只收三百文,剩下的五百多文就丢出去,让那些辽人去争,谁发展的人手多,谁就能分到最多的钱……你!”
他指着沈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琦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只要小头,大头给了辽人,自己就算是正经卖药的,若是你让唐仁只需暗示,让辽人自己领悟出这等可怕的手段,那更是与你无关……”
沈安只是卖药的,至于什么骗术,那是你们辽人的事儿,和某,和大宋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谁敢说某是骗子?谁敢说大宋是骗子?
沈安拱手道:“韩相高见。”
“高见?”韩琦苦笑道:“幸而你没敢在大宋弄这个东西,否则老夫定然要想方设法的把你弄进皇城司去,一辈子不得出来。”
包拯拱手,“陛下,这便是沈安的布局,臣以为……此事对削弱辽人有大用……”
“但风险很大!”曾公亮摇头道:“此等事算是侥幸,可治国却容不得半点侥幸,陛下,臣请马上更换使者。”
赵曙点头,“让司马光马上去!”
哎!
韩琦见沈安面色如常,就赞道:“自己苦心孤诣的手段被否了,你竟然还能镇定如此,可见心胸宽阔。”
沈安笑了笑,心想,是啊!我的心胸比汴河还宽阔。
司马光被逼着拎了个包袱就出门了,然后一路疯狂追赶,在天黑前追上了使团。
他不能直接说更换,而是去寻唐仁交涉。
使团已经住下了,司马光走到了唐仁的房间外,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咱们把自己的亲戚朋友都拉进来,若是能拉到十人,他们再每人拉十人,某岂不是发财了?”
“贵使真是聪明绝顶,某都没想到这等好处,您竟然就能举一反三,啧啧!真是聪慧啊!”
这个是唐仁的声音,司马光听到这里就悄然后退,然后急匆匆的往回赶。
第二天早上,他再度进宫。
“见过陛下。”
他一夜未睡,看着灰头土脸的。
赵曙问道:“你为何回来了?”
他觉得怕是出了大事。
司马光板着脸道:“那辽使被唐仁引着,自己领悟了一人发展十人的道理,臣就算是换掉了唐仁,此事依旧不可阻拦。而且臣出来时,见到那些使团里的人都在琢磨此事,有人说是回家就把家里人给拉进来。”
赵曙抬头看着虚空,想着辽国以后处处都是传销,顿时觉得自己竟然有沈安这等能折腾的臣子,当真是三生不幸啊!
而那个倒霉催的耶律洪基,这次希望他别被气吐血了。
事情既然不可逆转,赵曙不会再多担忧,这是帝王的特性。
“这等骗术利用了人心贪婪,怕是大部分人都无法逃脱,可怖,可畏。”
“去告诉张八年,让皇城司封锁消息,若是谁走漏了这等骗术,那朕会收拾他。”
有人去了,他接着问道:“邙山一脉不是没方子吗?沈安弄了什么好药?”
司马光知道此事,所以闻言就说道:“陛下,辽人若是因此而兴兵……”
他是有名的和平卫士,所以说出这话没啥不妥。
可他却不知道赵曙有病。
精神病!
精神病患者赵曙只觉得一股子气涌了上来,就冷冷的道:“辽人乃是大宋的大敌,沈安此事有功!”
陈忠珩用怜悯的目光看了司马光一眼,心想沈安本来会被禁足什么的处罚一下,你司马光这么一番话顶到了官家的肺管子,他反而因祸得福了。
“陛下……”
司马光觉得官家的思路要不得,刚想劝谏一番,赵曙起身道:“去问问沈安弄了什么好药。”
“陛下……”
陈忠珩看了司马光一眼,心想您就别劝了行吗?否则你每多劝一次,沈安就会多得一样好处。再这么下去,沈安怕是会对你感激零涕。
果然,赵曙皱眉道:“朕亲自去看看。”
第1146章 吃了咱的大力丸
沈家村的作坊多了个项目,据闻是做药丸的。
沈安此刻就在做药丸的作坊里。
大量被处理过的药材粉末被搅和在一起,不断搅拌,等均匀后就被分配了下来。
那些女子抓了一把黏在一起的药材粉末,熟练的一搓,就搓出了一丸,然后丢下去,又继续搓啊搓。
下面就是包装。
油纸一裹,就把药丸包裹住了,接着封蜡。
一只大手抓起一个药丸,看着上面那三个字,赞道:“好书法。”
沈安对管事说道:“要抓紧弄,到时候运送到边境去,让辽人自己想办法弄回去,咱们不管。”
宋辽之间的贸易全靠榷场,其它的都属于走私,比如说玻璃和香露,都是辽国商人自己想办法弄回去的。
管事笑道:“咱们的香露和水晶窗户辽国的权贵豪商们都喜欢,都知道是走私,却无人说话,还帮着遮掩。”
沈安笑道:“这便是以利诱之,若是利益够大,背叛也不是不可以……”
“官家来了!”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沈安猛地回身,叹道:“这是来看现场的吧。”
“陈小年,官家来了,你爹呢?”
“大郎,快把你翁翁背出来,官家来了,让你翁翁沾沾福气……”
沈安走出大门,就看到远方来了一群人,都骑着马。
庄上的庄户们都蜂拥而出,其中一个年轻人背着个老汉跑的飞快,后面那个中年男子追的气喘吁吁的,边跑边喊道:“大郎,别摔了你翁翁……”
沈安的脸颊抽搐着,“陈大年还活着?”
管事一脸钦佩之色,“是啊!这不卧床多年了,多少郎中来了都摇头,连药方都不开。都说他活不长,可就这么磨到了现在,当初那些说他活不长的郎中已经死了三个了。”
沈安不禁叹服,“这便是传奇啊!”
赵曙带着人缓缓策马进来,见庄户们蜂拥而至,甚至还有狂奔而来的,不禁微笑道:“这些庄户很是淳朴啊!”
韩琦笑道:“官家,如今他们都能增收,日子好过了不少,这些好日子都是官家您给的,他们感激之情真挚。”
“是啊!”曾公亮指着前方赞道:“官家您看,那个小伙子背着一个老人家,跑的多快啊!官家,这便是忠心耿耿,这便是……官家?”
赵曙呆了。
“官家来了!”
“快过去,让你翁翁沾沾福气……”
赵曙想到了赵祯来沈家庄时的那个张大年,那个张大年都说要死了,可见到了赵祯后,竟然又活了下去。
后来他也来过一次,张大年依旧来沾福气。
这人竟然还活着?
赵曙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心口窜了起来,觉得有些冷。
“官家……”
张大年被儿子张小年搀扶下来,近前后挣扎着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道:“多谢官家赐福……小人才能活到现在。”
朕……朕有些心慌啊!
这事儿真的很诡异,赵曙不知道是否真被他借了福气去。
张大年抬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崇敬,“官家万岁……”
他说的很是诚恳,真心希望官家万岁。
可上一个官家在被他沾福气之后,没多久就驾崩了啊!
赵曙有些心慌。
“都散了吧,散了吧。”
沈安来了,看到这个场景不禁也有些无奈。
“官家下次再来啊!”
张小年目送着赵曙被沈安迎着去了作坊,忍不住招手喊道。
赵曙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该来这里,陈忠珩却有些扛不住了,“官家下次……别来了吧。”
赵曙下意识的点点头,沈安见了心中好笑,等进了作坊后,看着一堆药丸,大家都忘记了刚才的事儿。
韩琦拿起一枚药丸,看着上面的字,“大力丸……”
“是啊!大力丸。”沈安想了不少名字,比如说‘一条柴’,‘焚身丸’,最后觉得自己为人父了,还是要给芋头做个好榜样,就改名为大力丸。
“这字不错啊!”
欧阳修把药丸凑到眼前仔细看着,赞道:“怎地有些眼熟呢?”
韩琦也看了看,捂额想了想,“这是……苏轼的?”
沈安干笑道:“是啊!”
“那个年轻人不错。”欧阳修赞了一句,却不知道苏轼被沈安逼着写‘一条柴’,‘焚身丸’时的纠结。
那些字如今就在沈安的书房里,他准备单独留下来,必要时可以拿来威胁苏轼,但更多的是恶趣味。
要是千年后儿孙们发现了那些字,仔细一看竟然是苏轼写的,肯定先是狂喜,然后愕然发现这个内容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一条柴’,‘焚身丸’……卧槽,苏仙在大宋竟然也干这个?
赵曙打开油纸,嗅了嗅药丸,问道:“这大力丸有何功用?”
这个……
瞬间电线杆上的老中医就附体了。
“咱们这个大力丸啊!它不管你有病无病,有病治病,无病强身。不管是头疼发热还是痨病,吃了咱的大力丸,保证你好……”
包拯觉得这些话有些耳熟,就问道:“若是不好呢?”
沈安下意识的道:“若是不好,那必定是老天要收了你,吃啥药都不管用。”
赵曙点头道:“是啊!天意难违,若是老天要收了你,就算是有仙丹都无用。”
韩琦也说道:“那年臣家中的管事就是这样,前日看着还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可不过是两日,这人竟然就这么去了,臣叫了几个名医来诊治,压根无用,这便是老天爷要收人吧。”
众人都点头,韩琦叹道:“这人好好的,突然就叫肚子疼,还呕吐……”
沈安觉得这怎么像是急病呢?
众人一阵唏嘘,赵曙发现包拯在发呆,就笑道:“包卿在想什么?”
包拯看了沈安一眼,“官家,这药……臣在想,沈安可会把好药给辽人。”
啧!
君臣瞬间就觉得这事儿怕是有猫腻。
沈安会把好处给辽人?
那不可能吧?
“我本就觉着不大对,什么大力丸,这药名一听就觉得假,还包治百病,那不是仙丹吗?”
赵曙想到沈安当年曾经亲手揭穿了所谓的仙丹,不禁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才也是被沈安的一番话给忽悠了,觉得这药怕是好东西。
还是包拯了解这小子啊!
什么大力丸,怕是要命丸吧?
“吃了可会生病?”
赵曙觉得沈安的节操没有半点保证,若是吃了他的大力丸出事,这事儿可没法收场了。
沈安毫不犹豫的拿起一丸药,剥开,丢进嘴里,就这么咀嚼着,和吃糖差不多。
“味道不错。”
见他吃的欢,包拯也吃了一碗,眯眼赞道:“酸酸甜甜的,是不错。”
药难吃难喝,这是大家的固有印象,可这个大力丸竟然那么好吃?
于是大伙儿都上手了,只是赵曙想吃时,陈忠珩摆出了忠心耿耿的模样,说是要试毒,被赵曙瞪了一眼,讪讪的退开。
赵曙吃了一丸药,觉得口舌生津,不禁微微点头。
他吃了一丸,可韩琦却把这药丸当做是了糖丸,不断在吃。
“这药会送到北方,剩下的就是辽商们的事,和臣,和大宋无关。”
沈安给了赵曙最后的定心丸,最后笑道:“这药大王也给了不少建议,所以……老规矩。”
皇室有股子?
赵曙心中一动,就盘算了一下。
“这药值多少钱?”
韩琦已经在算了,沈安说道:“这药吧,全是珍稀药材,为了寻这些药,暗香的人上天入地……”
啪!
包拯忍他很久了,见他墨迹就呼了一巴掌,“说人话。”
沈安捂着后脑勺,赵曙等人含笑看着,心中大抵都觉得很是快意。
叫你瑟,被收拾了吧。
“这个……不多吧。”沈安干笑道:“也就是……几……几十文钱的事。”
“几十文钱?”
韩琦不敢想象的舔舔嘴唇,感受了一下酸酸甜甜的味道。
“这便是大力丸?”赵曙觉得自己怕是听错了,“几十文钱,你竟然敢卖三百文?”
包拯苦笑着,觉得自己怕是没法教导这小子了。
几十文钱的东西,他能翻了十倍的价钱去卖,自古谁做生意有他厉害?
这样的沈安,就算是不做官,做生意依旧能影响天下大势。
这便是天才吗?
“三百文……”
韩琦苦笑道:“老夫一生自傲,可在这里却没脸了。”
这生意暴利的一塌糊涂,而且还能给辽人制造大麻烦,一举两得,堪称是好计谋。
赵曙摇摇头,心中为耶律洪基同情了一瞬。
“咦,怎地饿了?”
韩琦突然皱眉道:“臣早饭吃了不少,怎地现在就饿了?”
沈安挑眉道:“大力丸。”
众人又去了隔壁的香露作坊,在香风中沐浴了一会儿,随后赵曙也觉得饿了。
陈忠珩觉得大力丸定然是好东西,所以偷偷吃了不少,此刻饿的厉害,就问道:“沈县公,走了许久,某却是饿了,不知庄上可有吃食?随便弄些就好。”
赵曙点头,觉得这厮够机灵,去金明池凿冰的事儿再缓缓吧。
于是一行人在沈家庄吃了一顿,然后陈忠珩道貌岸然的说大力丸味道不错,他晚上没事做了想嗑几颗,于是沈安就每人送了一堆。
包拯临走前单独问了沈安:“这大力丸是做什么的?”
沈安很认真的道:“健脾胃……”
操蛋啊!
包拯指指他,“健脾胃的汤药满街都是,便宜的令人发指,你……”
三百文啊!
这个奸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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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7章 让沈安割了进宫吧
赵顼寻个借口留了下来,和沈安去了书房。
“一份药三百文,成本约有数十文钱。”
赵顼在计算,很简单的数据,他却满头大汗。
“一百人……一千人,最终能有多少人?”
没有一个人数不少算。
“十万人总是有的。还有,这个只有五文钱的成本,某没对官家和宰辅们说实话。怕人多口杂,回头你私下告诉官家。”
沈安随口给了个十万人的数据,但对于这等大型骗术没有丝毫抵抗力的时代而言,十万人怕是打不住。
“五文钱?你……十万人,一人算五份吧?”赵顼在哆嗦,一不小心成本就降低了十倍,他觉得沈安的心肠肯定是黑色的。
沈安点头,“一份肯定是不够的,那些人尝到了甜头,定然会从上到下都增加份额。所以某让工坊现在就全力制作大力丸。”
“五十万份,一份二百九十文,一亿四千五百万……”
这是杂学的数字,赵顼抬头,觉得脑子有些发蒙。
“多少贯来着?”
“一贯就算八百文吧。”
沈安没计算过这个东西,他只是想利用大型骗术搅乱辽国内部。当那些人无心做事,整日都在琢磨着还有谁可以发展成为下线时,辽国……呵呵!
“十八万贯……”
赵顼抬头,眼睛里全是贪婪,“十八万贯啊!能做几年?”
“不,你该问能做多少次。”
沈安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十八万贯,竟然能赚那么多?”
十八万贯若是用在军队身上,就能养出几支精锐来。
军队是一回事,赵曙登基后和臣子们的关系并不融洽,需要造势……
沈安说道:“这生意不会只有一次,那些人会源源不断的进货,那十万人就能形成一个循环,在耶律洪基下禁令之前,咱们少说能挣到百万贯。”
“百万贯啊!”
沈安问道:“宫中如今的日子如何?”
“还行。”
原先赵曙从小金库里弄了不少钱给外朝,宫中的日子……一言难尽啊!连曹太后都重操旧业,开始了纺织。
幸而有玻璃生意横空出世,宫中得了好大一笔分红,于是度过了难关。
难关是过去了,可宫中的人口不少,富裕谈不上。
汉唐时,皇室的日子堪称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到了本朝,从仁宗开始,皇室的日子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这个不妥啊!
沈安指指计算的纸,说道:“官家最近太过强硬了,你说说……该怎么和臣子们缓和气氛?”
帝王一味强硬并不好,比如说以后的明太祖,在他的眼中,官吏们大抵都是畜生,于是叫了人盯着他们,一旦发现贪腐,那没说的,直接剥皮实草。
这样的日子官吏们都过够了,若非朱元璋是开国皇帝,手握兵权,大明定然是处处烽烟。
于是官吏们就这么忍耐着,等朱元璋一去,朱允就悲剧了。
那些官吏饱受朱元璋的‘虐待’,早就忍无可忍了,朱允一登基,大伙儿都觉得机会来了。
各种奏疏进了宫,大抵都是一个意见,让朱允行仁政。
何谓仁政?在此时大抵就是摒弃朱元璋的那一套,大伙儿和光同尘。
这是外部因素,内部的话,朱允身边的那伙人每日念叨,让他要做仁君。
何谓仁君,乱杀人的定然不是仁君。
朱允本就没多少主见,还年轻,所以没几下就举手投降了。
前面的朱元璋很强硬,如剥皮实草等,着实惨烈,可随后的反弹也不轻。
官场风气骤然一变,等过了数十年后,已然不可抑制,贪腐变成了明晃晃的规矩,官吏们拿的心安理得。
赵顼想了想,“要不……”
他和沈安相对一视,一个念头涌上来。
稍后他回去请见赵曙。
赵曙正在吃大力丸,咬一口,觉得酸酸甜甜的,很是有趣。
赵顼进来见了就说道:“官家,这东西不能吃太多。”
“为何?”
赵曙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个大力丸开胃,可却能倒牙,还有,吃多了伤胃。”
赵曙一愣,赵顼接着说道:“方子是沈安请了几个名医琢磨出来的,药材很是简单。”
没坏处,可以吃,但任何东西吃多了都有害处。
“罢了。”
赵曙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一口,但还是控制吧。
“官家,这个大力丸怕是能挣到不少……”
赵曙一听眼睛就亮了。
可怜他身为帝王,可宫中的花销大,外面的进项多年没变过,而且他还减免过不少地方的贡献,说起来真是可怜啊!
“能挣多少?”
帝王和商人般的谈钱,让陈忠珩不禁叹息不已,想起了先帝。
只要听到哪里受灾或是有难处,外朝的官员们面露难色,一句没钱了,赵祯就打开内藏库,只管往外拉钱。
这样的帝王堪称仁君没有问题,只是后续的帝王日子就难过了。
赵曙摸了一枚大力丸,摩挲着外面的油纸,不禁口舌生津。
好东西啊!
“第一批少说能挣十八万贯。”
“多少?”
赵曙剥开了油纸,有些愣神。
“十八万贯。”
“好!”
赵曙满面红光的道:“十八万贯是小事,我看重的却是此事对辽国的破坏。这就和赌钱一般,一旦沾上了就没法脱手,民风大坏啊!”
他心情一好,看着儿子分外的顺眼,“赏大郎一千贯钱。”
一千贯钱在如今可不少了,赵曙觉得自己很大方。
赵顼苦笑道:“官家,后续加起来,估摸着能挣百万贯。”
赵曙不禁把剥开的大力丸送进嘴里,用力的咀嚼着。
“百万贯?怎么有那么多?”
“是啊!”赵顼把事情分析了一遍,最后说道:“坐着就有钱挣,那些人会发狂的去拉人,然后让自己发展的人再买……关键这东西它只有五文钱的成本。”
赵曙不禁震惊了,吸吸鼻子道:“五文钱?那个沈安……他上次竟然骗了我和宰辅。”
成本那么低,关键这事儿就和滚雪球差不多,越滚越大。
赵曙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能分多少?”
他有些失态了,赵顼低头道:“大概有三十万贯吧。”
“三十万贯呐!”
赵曙突然有些发楞。
“就在前几年,朝中钱粮吃紧,几万贯就能让宰辅头疼,让三司使绞尽脑汁……那时候真是难啊!”
那几年大宋的日子并不好过,每到年底就是三司使想自杀的日子,各处的窟窿要想方设法的去补,就和后世的补锅匠一样。
“可如今三十万贯却唾手可得,何其的轻松。”
赵曙起身往外走,赵顼跟在身后,给了陈忠珩一个试探的眼色。
陈忠珩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官家在想什么。
“我幼时在宫中,经常听到的就是规矩,祖宗规矩。”
“后来第二次进宫,那些先生说的最多的也是规矩。”
赵曙在往后宫去,赵顼见了就止步。
从出阁开始,他就是个成年人了,不得允许不得进后宫。
赵曙回头莞尔一笑,“走吧。”
赵顼这才跟在后面。
“祖宗规矩是做什么的?”赵曙负手走在前面,嘴角带着冷笑,“我以为祖宗立下的规矩,怕的是后世子孙不争气,所以就用这些规矩框住他们,不得逾越,那么即便是不争气也坏不到哪去。”
“可到了臣子的手中,祖宗规矩却成了他们的利器。但凡对他们有利的就是祖宗规矩,而对他们不利的,自然就不是,可笑!”
陈忠珩缩缩脖颈,想到了好基友沈安。
三十万贯啊!
宫中都能分到三十万贯,沈安能分多少?
七十万贯,那么多钱怎么用?
富可敌国不是好事啊!
陈忠珩决定等哪次找机会给沈安说说。
父子二人会和了高滔滔,赵顼把事情说了,高滔滔只觉得脑子有些发蒙。
“我们家有三十万贯?”
三十万贯,这么一笔巨款就要从天而降了。
高滔滔马上慈祥的看着儿子,“大郎,你帮了他什么?”
三十万贯,皇家无功不受禄!
高滔滔在惊喜之后,马上就提出了质疑。
赵顼说道:“臣寻了御医,最后的方子大多是以御医的为主。”
操蛋啊!
高滔滔心中一松,觉得这钱拿的心安理得,同时和赵曙相对一视,苦笑道:“御医是咱们的人,他们有着无数方子,可能用一个方子挣到百万贯的却不是咱们。”
赵曙摇头笑道:“那沈安……若是论挣钱的本事,他说第二,当世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高滔滔有些艳羡的道:“若是他进宫多好啊!”
沈安若是进宫,执掌皇室资产,用不了几年皇室就会发达了。
赵曙面色古怪,赵顼别过脸去在忍笑。
陈忠珩看了高滔滔一眼,“圣人,沈安决计不会进宫的。”
想让沈安割了自己是不可能的,若是逼着他干,以陈忠珩的理解,那厮绝壁会造反。
高滔滔叹息一声,赵曙知道媳妇心情郁郁,就笑道:“咱们是小家,大宋是大家。我时常在想啊,若是沈安再大些,哪怕只是大十岁,我就把他一脚踢到三司去,执掌大宋的钱袋子。”
他这话说的很是轻松,但陈忠珩却不禁为好基友感到了高兴。
官家这是许诺了。
沈安现在二十多,十年后三十多,官家许诺十年后让他担任三司使。
大宋最年轻的计相将会在十年后诞生。
史册上将会重重的记上这么一笔。
远处,得了消息的曹太后已经出来了。
“见过娘娘。”
皇帝一家子行礼,曹太后含笑道:“难得一家子来,正好老身这里有些果子,进来吧。”
等进去之后,果然是有些水果,众人吃了些,高滔滔就把事情说了。
“……娘娘您以后也能轻省些,那些活计都停了吧。”
“三十万贯?”曹御姐有些愣神,抬头见任守忠在边上一脸呆滞,就骂道:“刁奴还不快去泡茶!”
没见官家他们都吃完果子了吗?还等什么?
任守忠急匆匆的出去了,曹太后唏嘘的道:“老身此刻最后悔的便是……当年为何没从族里寻个好女子嫁给沈安。”
……
从今天开始,每天的第一章更新时间改为:十二点,请大家留意。
感谢书友‘milibrony’的盟主打赏,下午加更。
第1148章 曹家弃文从武
室内一台简单的织机摆在角落里,门外的光线散乱的照在上面,木制的织机在光影中显得斑驳陈旧。
赵曙走了过去,看着那些被手摩挲的滑溜的地方,叹道:“娘娘……何苦如此。”
曹太后不给他添麻烦,这便是最大的支持,他心中自然是感激的。
感激之余,他叮嘱过高滔滔,在曹太后这边要敞开了花钱。
可看看这些……
赵曙看看周围,竟然没窗户,眼中就多了阴郁,“窗户呢?”
当初沈安弄了玻璃出来,除去自家之外,宫中是最早装上的,赵曙还稀罕了一阵子。
可这里呢?
赵曙压住心中的火气看向高滔滔,第一次目光不善。
咱们用上了,娘娘这里却没有,你把我的脸搁哪了?
高滔滔起身准备解释,曹太后笑道:“不关她的事,是老身不愿用。”
赵曙苦笑道:“娘娘,这东西……不值钱,您只管用就是了。”
“和钱没关系。”
曹太后神色淡然,“太亮了不好。”
赵曙心中一震,不禁想起了一个画面。
曹太后孤零零的坐在这里,光从玻璃窗户投射进来,可却多了孤寂。
孤独的人不喜欢阳光。
“娘娘……”
赵曙觉得内疚了,“您要不……回家去看看?”
作为皇帝的女人,在皇帝驾崩后,曹太后有尊荣,却没有了生气。
而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她没孩子。
哪怕有个女儿也好啊!
曹太后的眼中多了些笑意,“如此也好。”
等帝后走了之后,曹太后就迫不及待的道:“叫人去告诉大郎,多弄些我喜欢吃的,还有,把孩子们都叫来,我见见。”
稍后太后出宫。
这是正式的出宫,有仪仗,有护卫,气势不小。
一路到了曹家,曹佾带着一干亲人在等候,孩子们站在边上有些拘束。
“大姐。”
时隔许久,曹太后终于是回来了。
曹佾眼中含泪迎上去,扶着曹太后下了马车,然后一一介绍边上的亲人。
曹太后微微颔首,她的身份特殊,在外面要多些威仪才行,否则丢人。
等见过了大人之后,她冲着孩子们招手,“都来。”
孩子们有些怯生生的过来,曹太后伸手,任守忠拿了木匣子过来,凡是女孩子都给一个金首饰。
“多谢娘娘。”
女孩子们文静些,轮到男孩子们了。
那些亲戚在边上赞叹着曹太后对后辈的慈爱,有男孩子在前面的家长都两眼放光。
“你说……娘娘会不会给文房四宝?”
“多半是,宫中的文房四宝可是难得,一般人想拿都拿不到。”
“娘娘也是希望曹家多出些人才,哎!只是前些年被压住了。如今机会来了,让那些孩子们好生读书才是。”
“是啊!有了读书人,咱们家使使劲,让他们宦途顺畅些,几十年下来,曹家就树大根深了,自然就成了大宋望族。”
“来了来了,咦,好大的箱子,娘娘这是要赏赐孩子们什么?”
几个内侍吃力的抬着一个大木箱过来,打开后,曹太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长刀,慈爱的摸摸第一个男孩子的头顶,说道:“拿了去,好生操练,十年后上战阵去为大宋杀敌。”
男孩不过七八岁,最是喜欢刀枪的年纪,他抱过长刀,欢喜的行礼,“谢谢娘娘。”
这是孩子天性,曹太后也喜悦的道:“好好操练。”
那些家长都有些懵了。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家……咱们家还操练什么?”
“读书啊!”
“……”
一人一把长刀,有一个五岁的男孩拿不动,就拖着走,曹太后抬眼,他的爹马上跑过来,堆笑道:“娘娘,这……这孩子读书不错。”
边上的曹佾说道:“是啊大姐,这孩子读书在曹家最厉害,小弟觉着他以后能中进士。”
“哦!”曹太后看了曹佾一眼,说道:“那便随意吧,把刀拿回来。”
曹佾太熟悉大姐的这种眼神了,见那家长准备去拿刀,就拼命给他使眼色。
别拿啊!
拿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那家长楞了一下,看着曹太后,见她神色淡然,不禁就慌了。
这是啥意思?
“娘娘……”
曹太后淡淡的道:“曹家祖辈从武,今日你等的荣华富贵也是祖辈们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怎么,到了现在,你们却嫌弃了武人?”
众人不敢说话,都看向曹佾。
曹佾堆笑道:“大姐,咱们家……以后要读书才好啊!”
读书最好,从军最傻。
这个是目前的主流思潮。
曹太后看着他,突然伸手,“刀来!”
曹佾一个激灵,退后一步道:“大姐,某错了……”
任守忠劝道:“娘娘,国舅……”
啪!
曹太后没回头的挥挥手,任守忠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一个巴掌印,瞬间就肿胀了起来。
有人递上长刀,曹太后接过了,身体一下就完成了起身前冲的动作,冲到了曹佾的身前。
“大姐饶命……”
曹佾马上就开始逃命。
曹太后横着长刀,用脊背的宽阔处抽打了过去。
曹佾被抽了回来,又往右边跑。
曹佾被抽了几下,发现左右都没法跑,于是转身就逃。
曹太后不疾不徐的追赶着,不时抽一刀。
“大姐饶命啊!”
曹佾跑一跑的,突然腿一软,就跪在了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大姐,小时候你教某练武,就是这么追着某打……”
那时候他还小,曹太后是姐姐,很是瑟的教他练刀。
曹佾打不过就跑,左边跑被曹太后用刀鞘抽回来,右边跑也是,转身跑会被一路追杀。
曹佾想起了那一段时日,不禁悲从心来。
“大姐,是某没用,让你在宫中受苦了。”
曹太后止步,杵刀看着前方,神色怅然。
那些亲戚看到曹佾被打,不知道姐弟俩往事的都瞠目结舌,知情的都在唏嘘着。
曹佾嚎哭了一阵,曹太后不耐烦的道:“大男子哭的这般伤心,莫不是投错胎了?”
呃!
曹佾打个嗝,抬头道:“大姐,咱们家要从文才好,前日小弟和些大儒说话,他们都说家里的子弟只管送去,他们会好生教授……大姐,只需两代人,曹家就改换门庭了呀!”
权贵是不错,但权贵靠的是君王的看顾和信重,若是君王的看顾不再,权贵就只是个笑话罢了。
所以改换门庭迫在眉睫,这也是曹佾作为曹家家主的决断,全族人都支持。
曹太后看着那些亲戚,问道:“你等都想子孙从文?”
“是。”众人低头,声音却很整齐。
曹太后看了眼巴巴的弟弟一眼,负手走向正堂。
曹佾赶紧跟着,众人在更后面些。
“曹家立家之本是什么?”
曹太后的问题让曹佾一怔,旋即说道:“大姐,是诚,是信,是勇。”
诚信勇,这是曹家祖辈传下来的信条。
“想改吗?”
曹太后轻松的上了台阶。
“不敢,小弟不敢。”
增加还行,修改……那是作死。
曹佾觉得自己要是敢修改家训,大姐会从宫中冲出来,把他吊在祠堂门外风干了。
“何为诚?何为信?”
曹佾低头道:“事君诚,事亲诚,事麾下诚……”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便是信。人无信不立,曹家当守信。”
曹太后淡淡的道:“那何为勇?”
“勇……”曹佾有些纠结的道:“沙场征战要勇……若是胆怯,怕是死的更快。”
在许多时候,胆小的比胆大的死的更快,这便是曹家祖先的经验:你越怕死就越会死,所以干脆放开了去砍杀,反而安然无恙。
“读书很好。”
曹太后看着这些亲戚,心中微微一叹,“只是你等莫要忘记了,曹家是武将出身,你们的跟脚在军中,而不是在朝中。”
“大姐,咱们家认识了不少文官呢!”
曹佾作为一家之长,要为家族的未来负责,所以这些谋划是不缺的。
“愚蠢!”
曹太后淡淡的道:“文官心眼多,诚信勇和他们没关系,不,诚信勇是他们的对头。做了官还想着诚信,还想着勇,这等官早就被人踩在了泥地里。曹家……若是以后的曹家变成了这样,我便不再回来。”
她微微点头,冲着祠堂那边福身,然后就准备下去。
“大姐……”
曹佾跪下了,那些曹家人都跪下了。
曹太后看着他们,皱眉道;“男儿在世,首要果断。优柔寡断的谁能有出息?要从文便由了你们,我不管!”
她大步下去,曹佾冒死拉住她的裙摆,“大姐,我错了。”
和大姐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全身都是错误,没一处好的。
曹太后回身皱眉看着他,“曹家人要顶天立地,做了决断就别改,就这样吧。”
她拍开曹佾的手,带着人浩荡而去。
这个咋办?
一群曹家人面面相觑。
曹佾起身骂道:“大姐说了,曹家以后从武,谁不从?谁?”
他双目圆瞪,看着杀气腾腾的,大有谁不从就出族的意思。
一群人面面相觑……
稍后就有消息传出去,说是曹家家主曹佾经过了半年的苦思,最终决定曹家放弃科举之路,子弟们全力操练,为大宋从军。
汴梁哗然!
第1149章 低头的王雱(为新盟主‘MiliBrony’贺,加更)
曹家要从武了。
什么曹佾苦思半年,这话没人相信,等得知是曹太后出宫一趟后才传出来的话时,大伙儿都觉得这位太后怕是脑子抽抽了。
“都是一群蠢货!”
王的亲事进展顺利,最近看着多了些笑脸。
沈安在把玩着一柄汉剑,就是曹佾上次送的礼。
好东西啊!
他缓缓擦拭着汉剑,王说道:“当今的大宋气势浩荡,国力不断在发展,可外部却有不少威胁,西夏,辽国,交趾……不扫除这些威胁算什么盛世?所以用兵是肯定的。而且是要持续多年对外用兵。”
沈安抬头道:“你倒是聪明。”
王露出了微笑,有些蔑视的味道,“那些蠢货不知道大宋的趋势,一味的抱残守旧。太后娘娘倒是知机。曹家若是想走文官之路,首先权贵的地位就没了。”
权贵还想当宰辅,回过头御史们会用口水淹死你。
这个沈安没想到,他不禁看了王一眼,觉得这厮就是专门来气人的。
“其次要想从文,那便要中进士,可这何其难啊!曹家准备用几代人来尝试?若是失败,两代之后,曹家就会泯然众人矣,这个代价曹家可出得起?”
这个智商破表的妖孽啊!
被人用智商碾压的感觉非常的不好,沈安想一剑剁了他!
“外面都在说太后娘娘犯傻了,某敢说,宫中的官家如今对太后娘娘再无戒心,此后曹家的路更顺畅。想从武……官家看重,先天就能高人一等,这是何等的大便宜啊!”
沈安无话可说,抬头问道:“话说你不在书院蹲着看那些小崽子,来某这里作甚?”
“书院无事。”王显然是静极思动了。
“你那个大力丸好吃,我爹吃完饭就喜欢嚼几丸,最近胃口大开,胖了不少,我娘说原先的好多衣裳都穿不得了。”
呃!
老王长胖了?
沈安不禁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就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你做错了一件事。”王皱眉道:“此事在辽国发作之后,西夏那边就会起了戒心,李谅祚不会允许人弄这种骗术。你该同时在西夏弄。”
这个歹毒的小子啊!
“你以为某没想过?”沈安没好气的道:“西夏穷困,有钱的就是那些权贵,此事在他们那边行不通。而最关键的是,西夏人如今想向辽人靠拢,大宋冷眼看着就是了,看着他们怎么同床异梦。”
王点头道:“也是,罢了。不过赚钱不是你的本性吗?”
他出了书房,见果果带着爱宠们在前院那里玩耍,就笑道:“果果,明日我家里有酒席,你可想去吃?”
酒席啊!
果果一听就馋了,问道:“可有扣肉吗?”
她最喜欢扣肉,可哥哥却不许她多吃,说是会长胖。
胖就胖呗,怕什么?
果果很不解。
“有。”
果果瘪嘴道:“可是要哥哥答应了才能去。”
王见她可怜兮兮的,就笑道:“某去给你哥哥说。”
果果笑的甜甜的,“元泽哥哥最好了。”
王笑着回去,走到书房外面时就听到沈安在吩咐人,“……元泽说的也没错,某的本性是赚钱啊!这样,去寻个西夏商人来,看看他可愿意去做。”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王走了进去,沈安见了就正色道:“回头你成亲,多送些铜钱给你。”
王本想羞他一羞,可一想到钱财,顿时就没了气势。
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原先别说是钱,就算是黄金他都不带多看一眼的。可现在不同了啊!
他爱左珍,既然爱她,那便竭尽全力给她最好的生活。
而钱财虽然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却是万万不能的。
这便是钞能力啊!
沈安不禁心情大好,稍后杨卓雪来找,说是曹太后明日召见一些命妇,许多人摩拳擦掌的准备在这次召见中露脸。
曹家若是不走错路,绝对会发达。而这一切都是曹太后带来的。
“咱们家就不必了吧?”
沈安觉得自家和皇室关系密切,没送礼这个必要,可等一看妻子的神色,就觉得自己错了。
这年月的女人就蹲在家里相夫教子,难得有正经的聚会去散发一下。
既然难得,自然要出出风头才是。
“那个……是什么名头?”
杨卓雪说道:“太后想让几个公主出来见见人……”
王那个渣渣,竟然被他蒙对了。
王说曹家从武的决定一出来,赵曙对曹太后再无忌惮,只有感激的份。这不,本来该高滔滔干的事儿,赵曙直接就给了曹太后,算是给她找个乐子。
“不是说要二十岁以后才相看人家吗?”沈安有些不解。
杨卓雪笑道:“可此刻出来见见人是好事呢!那些命妇见了几位公主的才貌,心中愿意的,自然会在自家寻摸,自家没有的,也会去亲朋好友家里通告消息,说公主如何的好,家里有年岁合适的好孩子就等着。”
哦!原来是想先占坑啊!
沈安懂了。
“要送礼?”
杨卓雪点头,愁眉苦脸的道:“妾身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呢!”
这种时候就要显示出关系的远近来了。
“谁送礼简薄了,众目睽睽之下,丢人呢!”
杨卓雪很头痛,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一群人在争相送礼,每个人拿出来的都是有来历的宝贝,很是厚重。然后她拿出来一箱子钱……众人鄙夷,斥之为暴发户。
很丢人啊!
在这等时候,钱没用啊!
“小事,明日给你准备好。”
他一说,杨卓雪就信了。
这娘们一点儿都不担心的,真是心够大啊!
沈安笑了笑,然后叫来闻小种,让他去一趟出云观,找舍慧要东西。
……
第二天凌晨,天还黑着,沈安搂着媳妇睡觉,迷迷糊糊的感觉她挣扎着,然后自己起了床。
“还早呢!”
沈安翻个身继续睡。
冷天睡觉最爽,特别是回笼觉,脑子里是半清醒状态,很有趣,就像是灵魂出窍般的。
“不早了,午饭后就要出发了。”
我的神啊!
现在是早上啊!
沈安用被子捂着头,觉得媳妇怕是魔怔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果果的声音传来。
“哥哥……”
“来了来了。”
沈安起床,见妻子还在梳妆,不禁摇摇头,然后摸摸肚子上的六块腹肌,不禁叹道:“好像小了些,看来要狠狠的操练才行啊!”
说着他走了过去,俯身亲了妻子一下,在她的娇嗔中大笑出门。
早锻炼,吃早饭,沈家的节奏不快。吃完早饭在院子里溜达一圈,那感觉是相当的好。
沈安拎着个鸟笼,里面就是折克行送的小鸟,鸣叫起来很是清脆。
果果跟在后面,绿毛在她的肩上不住的嘀咕,大抵就是臭鸟什么的,想弄死那只小鸟。
庄老实走了过来,低声道:“郎君,外面有人说咱们家没什么底蕴,就是有钱,暴发户一般的,此次娘娘召见,定然要让暴发户好看。”
“谁?”
沈安回头,见果果好奇的在偷听,就想赶她去读书,但想到将来,又忍住了。
女孩子总是要艰难些,若是被你养成了毫无心机……你可能看顾她一辈子?就算是能,难道你还能每天不眨眼的盯着她?但凡有个差池,出了事咋办?
哎!
沈安觉得自己就是当爹的心态,一心想让闺女无忧无虑,可现实逼人,必须得让闺女知道人心险恶。
庄老实见他留着果果,就提高了些声音,“是刘展的娘子王氏。”
沈安点头,淡淡的道:“刘展在某的手中吃亏多次,仕途也被影响了,他恨某入骨,但凡有机会就会下手……卓雪遇到他的妻子……”
沈安回身看着妹妹,“果果觉得你嫂子可会怕吗”
果果摇头,很是自信的道:“嫂子不会怕。”
“为啥?”
“因为有哥哥呀!”果果说的很是自然。
“是啊,有哥哥。”
兄妹俩这些年遇到的事不少,但沈安都带着妹妹一路平安走了过来,所以果果对哥哥的信心几乎是盲目的。
杨卓雪也是如此。
午饭杨卓雪吃的很是秀气,就吃了一小个炊饼,沈安见了就不满的道:“吃饱了再去。”
沈家人进宫自然不需要束手束脚的,想喝水就喝水,想更衣就更衣,谁敢哔哔就弄他。
杨卓雪笑了笑,“是不想吃呢!”
这是紧张了。
就像是一个宅男在家里蹲了几年,突然得知自己得了个全国大奖,要去首都领奖,万人瞩目,大佬颁奖……
这宅男绝对会心慌。
沈安知道这种心态,就吩咐道:“让二梅弄些好克化的点心带着去。”
杨卓雪想拒绝,沈安瞪眼,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还有,大力丸带一丸去,吃了点心就吃大力丸。”
后世人吃多了就是健胃消食片,咱现在没有这玩意儿,但架不住有大力丸啊!
大力丸啊大力丸,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杨卓雪大抵是被自家夫君的虎威给震住了,就点头,然后说道:“要两丸。”
“为何?”沈安说道:“这东西吃多了伤胃,隔几日吃一丸倒是无事。”
杨卓雪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还有果果呀!”
呃!
沈安看着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妹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妾身叫人去问了,娘娘说巴不得果果进宫,就是怕您不答应呢。”
果果低下头,显得有些难过。
她许久没见到赵浅予了,很是挂念,所以想进宫看看她。
沈安失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去吧去吧。”
果果抬头,眼中全是欢喜,嚷道:“闻小种快去套车,马上就走。”
她的爱宠们聚集在一起,你争我抢的,都想出门,可这是进宫啊!
绿毛进宫,一张口大抵会让那些女人喷血。
而花花进宫,若是看到哪个女人冲着果果瞪眼,大抵会冲上去撕咬……
“都不能去。”
于是沈家一片兵荒马乱。
第1150章 杨卓雪的锋芒
午后的阳光晒的人微微的有些暖意,杨卓雪和果果一路跟着人进了宫中。
曹太后召见命妇,这事儿不算小,沿途布置的很是雅致,而且还带着皇家威严。
带沈家姑嫂的是个小内侍,嘴很甜。
“……沈县公人好,见到咱们都是微笑着,不肯板着脸。”
重臣们在宫中行走都是板着脸,见到内侍不爽就会呵斥。
所以沈安这种很难得。
杨卓雪微笑道:“外子的性情好。”
内侍赞同的道:“是啊!都说沈县公是以德服人的表率,小人看正是如此。”
“这不是杨郡君吗?”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杨卓雪止步,牵着果果避到边上,然后福身,“见过王郡君。”
来人却是她见过一面的王氏,刘展的娘子。
王氏脸上的皮肤看着有些不大好,有些小疙瘩。
刘展自从掉了粪坑之后就得了洁癖,他自己每天洗澡吸收的次数很频繁,对于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要求也不低。
想一起滚床单?先去洗澡三遍再说。
就这么洗啊洗的,王氏的皮肤就越发的差了。
她笑吟吟的看着杨卓雪,说道:“杨郡君带着小姑进宫,这是……”
这是想给小姑寻摸个皇子嫁了吗?这是王氏的暗示。
小内侍皱眉道:“这是宣城县君。”
王氏打个哈哈,“我是郡君。”
“是娘娘的吩咐,王郡君想质疑吗?”
杨卓雪微微昂首,她的身高比王氏高半个头,一下就成了俯瞰之势。随后她对小内侍说道:“还请这位中贵人去禀告娘娘,就说我家小姑面皮薄,本想和公主叙叙旧,没想到有人质疑,为了名声着想,我便先带着小姑回去了。”
王氏的脸一下就红了,然后笑道:“我只是玩笑罢了。”
她看了那个小内侍一眼,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不大友好。
这是事后要打小报告的意思啊!
啧!这杨卓雪哪里认识的人?
她目光转动,看到了站在果果身后的赵五五。
赵五五久别宫中,再度来时,不自觉的就用了在宫中时的姿态。
她双手袖在袖子里,腰杆笔直,微微昂首,神色淡然。
是了,这个女人原先是曹太后身边的女官,有她在,这等话说不得了。
王氏退后一步,福身道:“却是我冒昧了。”
这个女人很果断,发现事情不对马上就致歉,这样杨卓雪再让人去打小报告就显得气度狭窄了些。
赵五五看着王氏,心中许多念头闪动,只是看着杨卓雪。
只要杨卓雪表示愤怒,她马上就有办法让王氏难堪。
杨卓雪微笑道:“刘学士德高望重,名声很重要,您……要慎重啊!”
瞬间王氏的脸就通红,鼻息咻咻。
刘展有啥好名声?掉粪坑的名声?外加莫名其妙的洁癖。
你家刘展的名声本就不大好,你再不稳重些,小心名声更臭。
赵五五诧异的看着杨卓雪,想不到这位在家中无忧无虑,看似没啥主意的娘子竟然会这般凌厉,一番话把王氏气得想吐血。
“走吧。”
杨卓雪牵着果果,对小内侍颔首。
这个姿态无敌了啊!
王氏挑衅在前,杨卓雪的反击隐晦而凌厉,本可乘胜追击,但却有些尖刻了,不大好。
赵五五还在担心这个,杨卓雪却放弃了乘胜追击。
漂亮!
赵五五嘴角含笑,对小内侍点点头,示意别管此事。
一行人一前一后的进去,稍后到了大殿前。
王氏抢先进去,杨卓雪止步,说道:“这里看着简朴,却雅致,娘娘的心胸果然非我等所能及。”
那些宫女和内侍为了布置这些累了几天了,却无人称赞,此刻见杨卓雪由衷的赞美,都心中熨烫。
这便是会做人。
赵五五有些麻木了,不知道这位娘子还有什么特长没显露出来。
郎君可知道娘子的手腕吗?
她很好奇这个,却不知道夫妻之间的事儿。
丈夫有本事,做妻子的没啥志向,自然就这么优哉游哉的生活着。而丈夫也愿意去努力,为妻子提供这种生活。
一句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个能干的夫君,女人当然愿意活的单纯些。
但这个单纯只是相对的,你若是以为她变成了傻子……
呵呵!
杨卓雪带着果果进殿,就见到了曹太后和三位公主。
老大德宁公主站在最里面,低头听曹太后说话,很是娴静。
老二宝安公主,也就是赵浅予,她正在和双胞胎妹妹寿康公主说话。
“娘娘,归信县县公沈安之妻,乐平郡君杨氏来了。同行的还有归信县县公沈安之妹,宣城县君沈氏。”
曹太后和三位公主同时看过来,杨卓雪和果果行礼,曹太后含笑道:“你们姑嫂为何迟来?”
杨卓雪看了果果一眼,笑道:“小姑养了些爱宠,这不出门都是争先恐后的,只是这里是皇宫,哪里能带了来,这不就迟了些。”
曹太后有些艳羡的道:“听闻有狗,有鹦鹉,还有一只羊?倒是不错。老身在宫中也想养些,只是宫中规矩多,老身却不能带头给坏了去。”
宫中寂寞,实际上养宠物是最适合的。可宫中有规矩在,要是放开了,估摸着遍地猫狗,不得安宁。
赵浅予在那边盯着果果,两人眉眼官司打了一会儿,曹太后见了就笑道:“我等老了,却不要拘束了你们,去吧,宝安你们带着果果去转转,好歹也是进宫一趟,不转转回家怎么和他人夸耀?”
众人听她说的有趣,都笑了起来。
王氏看着果果和三位公主一起出去,心中就有些艳羡。
大宋的公主没用,而且只要嫁给谁,谁这辈子大抵就别想在仕途上一展身手,但凡有抱负的,都不会娶公主。
所以说大宋公主的存在很尴尬,除去亲人之外,再无人挂念。
大伙儿都见过了公主,愿意的自然会琢磨,可介绍却是少不得的。
曹太后看着这些命妇,突然觉得很是滑稽。
这些人大抵都知道公主娶不得,但皇家却有挑选的权利,皇家看中了你家的少年,难道你还敢反对?
大宋皇室绝对的权利不多,但这个算是一项。
不过这是结亲,而不是结仇。
曹太后想到这里,就说道:“三个小娘子都极为乖巧,针线这些老身就不说了,皇家的女儿,不会针线,如何能嫁人?”
这年头皇家要带头做表率,比如说国家困难了,皇室要带头削减开支,连曹太后都得把织机架起来,只是她织出来的布没几人敢用罢了。
所以这话大家是信的,有人笑道:“公主们都是金尊玉贵的,可每日还得做针线,可见这家教极好。”
曹太后点头,“这些只是小节,想来以后也无需她们做什么针线。”
王氏笑道:“可不是吗,若是轮到公主做针线,想来那位驸马也该死了。”
公主嫁人……不,是尚公主,宫中会给不少嫁妆,一句话,富贵唾手可得,别说是做针线,就算是想上个茅房,都有人给你拎着灯笼。
众人都笑了起来,却不知道在以后就有这么一例。
宝安公主赵浅予,她的驸马王诜就是这么一例,只是赵顼最后还是没杀他,也没法杀。
若是杀了王诜,以后公主再想嫁人就难了。
尚个公主有生命危险,谁愿意?
众人奉承了一阵,有个妇人突然说道:“娘娘,臣近日见到一个年轻人,身形挺拔,气质非凡……关键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其人所交往的皆是大儒,堪称是少有的俊彦……”
这是想当媒人,事情成了之后,皇家要感谢她,至于男方……估摸着恨她的可能性更大些。
“哦,却是谁?”曹太后对此很有兴趣。
妇人笑道:“王全斌的子孙。”
“王全斌?”曹太后是将门之后,对王全斌这个名字熟悉得很,“那是国初的名将,太祖皇帝的爱将。”
“是啊!他有个子孙叫做王诜的,很是出众,只是……”妇人看看杨卓雪,笑的很是平静,“只是那孩子的性情却是高洁,不肯去科举,整日琴棋书画为伴……”
对于驸马,皇室担心什么?最担心的就是有进取心。
有进取心的驸马会不满这门亲事,自然对公主没什么好脸。
而这等‘品性高洁’的年轻人,正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而且王全斌是国初大将,家里传承至今依旧是权贵中的一员,家资丰厚。
曹太后想了想,笑道:“王全斌乃武将,子孙也是,没想到却出了个能读书的异数,有趣。”
有趣就是:老身知道了,这人会重点考察。
妇人笑了笑,再看了杨卓雪一眼,却是带着些挑衅。
杨卓雪不解,曹太后起身道:“今日天气不错,都出去走走。”
众人跟着出去,赵五五在外面,先前她听到了里面的话,等杨卓雪出来时,就走过去低声道:“娘子,那王诜原先被郎君和大王打过,郎君还说王诜轻浮浪荡……”
太学曾经的话事人,邙山书院的山长,宗室书院的山长说你轻浮浪荡,那你基本上名声就臭了。
杨卓雪这才知道那个妇人看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挑衅之色的意思,合着自家夫君把王诜的名声给毁了呀。
那妇人突然止步,等杨卓雪上前后就靠了过来,“沈县公做事太过……在外树敌不少,你可怕了?”
沈安在外面干的事儿不少,对头不少,但朋友也不少。
这里的女人都是权贵之妻,沈安站在了权贵的对面,给他们使绊子,下黑手,捅刀子什么的,所以杨卓雪此刻面对的都是对头。
那些女人都在看着这边,嘴角含笑。
咱们的男人弄不过沈安,不过咱们总能弄得过你杨卓雪吧?
今日你别想脱身!
杨卓雪笑了笑,“当初我听闻大王和外子在皇城外动手打人,还想着太冲动了些……”
这事儿的底细她不清楚,就起了个头。
赵五五顺势说道:“娘子却错怪了郎君,当年苏郎君制科赴试,在皇城外被那王诜和族兄拦截,想误了他们的时辰。大王和郎君嫉恶如仇,就出手相助……若是无大王和郎君,苏郎君的制科三等怕是就成了泡影。”
苏轼的制科三等乃是大宋的一段佳话,可众人都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事。
呃!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
……
第四更送上,晚安。顺带求月票。
第1151章 力压群雌
苏轼的名头很响亮,随着那些名篇不断流传,随着他呕吐般的不断做出好诗词,拥有的粉丝也是越来越多。
李白当年有唐玄宗和杨贵妃作为粉丝,苏轼既然和李白隔着时空交相辉映,自然也不会差。
曹太后就是一个妥妥的苏轼粉丝,听到这话后,她看了那个妇人一眼,说道:“苏轼老身是知道的,最是豪爽的一个人,没有心机,开口便是诗词文章……”
哦嚯!
众人看着那个妇人,见她的面色变成了赤红,都捂嘴轻笑了起来。
你介绍谁不好,竟然介绍了一个苏轼的对头,曹皇后会同意?
门都没有!
就算是赵曙同意了,曹皇后和高滔滔都会出手给你搅黄了。
那妇人涨红着脸告罪,随后说是去更衣,实则就是去躲羞。
曹太后看着这些妇人,饶有深意的道:“我等妇人该如何自处?老身以为首要在于德。有德,其言行自然合乎规矩,子孙见了就会效仿,如此一代接着一代,家风自然就正了……”
“娘娘高见。”
众人奉承了一阵,随后就是送礼。
“臣妾家贫,只是得了个花瓶却想着让娘娘给看看……”
“这是前唐的白瓷吧?”
曹太后见了赞道:“类雪白净,果然不凡。只是却不好割爱,还是拿了回去吧。”
那妇人笑道:“臣妾家贫,并无多少钱财,不过这等东西却是不缺的。”
说着她看了杨卓雪一眼。
暴发户,你家可有这等底蕴吗?
“见过娘娘,臣妾家钱财不多,此次却是带来了一幅字画,请娘娘鉴赏……”
“见过娘娘……”
众人一一献礼,都是些有历史渊源的好东西,引得曹太后频频点头。
“娘娘家学渊博,想来不差这些东西,我等却是班门弄斧了。”
王氏又看了杨卓雪一眼,眼中多了挑衅。
暴发户,来啊!让我看看你带来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曹太后笑道:“原先老身在家时,家中这些东西也不少,如今那些东西却都锁在了库房里,难得一见了。”
她的祖父是宋初名将曹彬,曹彬当年率军四处征战,得的宝贝不胜枚举,上次曹佾被沈安骗了一柄汉剑都不心疼,可见曹家库藏之丰。
这时果果和三位公主回来了,看着脸颊微红,精神颇好。
这才是少女的活力啊!
众人哪怕大多不想让自家的孩子尚公主,可还是微笑颔首,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曹太后笑道:“去哪玩了?”
德宁公主说道:“娘娘,我们去了后面,那边有几株花树,他们搭了棚子,竟然能开花,果真有趣。”
杨卓雪听了不禁暗自叹息,心想这等事儿在沈家不过是寻常,可在宫中却是个稀罕事,可见宫中的日子是如何的无趣。
想到自家夫君的本事,她不禁嘴角含笑,觉得自己此生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了沈安。
想起当年出嫁时那漫天飞舞的花朵,杨卓雪的眉眼全是柔情,那是她一生无法忘怀的时刻。
“杨郡君……”
杨卓雪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数十年后,自己和沈安端坐在正堂里,几十个儿孙鱼贯而入,依次行礼。
要多少个孩子呢?
“杨郡君……”
杨卓雪觉得最好多一些,夫君经常说什么篮球队、足球队的,要不生四五个?
夫君喜欢女孩儿,干脆就生两个女儿,然后再生一个儿子就好了。
“杨郡君……”
“哦!”杨卓雪抬头,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不禁赧然道:“刚才在想些事,却是不恭了。”
曹太后说道:“无碍。”
有人嫉妒的道:“听闻沈家的产业都是杨郡君在管着,每日过手的钱财不计其数,这是在算账吧?”
这些人口口声声的在讥讽沈家是暴发户,可此刻却难掩嫉妒。
杨卓雪觉得心情大好,就想起了夫君说过的话。
人活着,最好是让别人羡慕嫉妒恨,却拿你没办法。
这样活着真是很舒坦啊!
王氏微笑道:“我等都献了礼,杨郡君最后出来,可见是有好东西压阵,我等拭目以待。”
原来是这个啊!
曹太后自然不肯让杨卓雪难堪,就说道:“小女娃要什么礼物?弄些东西让她们找个乐子罢了。”
瞬间这些妇人的脸色都变了。
娘娘,咱们刚才送的可都是宝贝,您这话……怎么听着咱们送的都是孩子的玩器呢?
曹太后发现这话不大对,不过她却不肯收回来,只是端坐着。
杨卓雪在众目睽睽之下说道:“那些东西……赵五五去拿了来。”
赵五五带着个内侍去了,稍后两人抱着三个木匣子过来。
“三个?这是一人一个吗?果然好心思。”
妇人们哪里想到给公主们送礼,那些花瓶什么的,不过是送给曹太后和高滔滔的罢了。
所以一看沈家是三个木匣子,有人就低笑道:“送了公主毫无用处,沈家却是送错了人。”
讨好公主有屁用,还不如讨好太后和皇后。
杨卓雪笑道:“官人说沈家穷的只剩钱了,只不过宫中却不好用钱财来亵渎,就很是琢磨了一阵子,这才想着了这个。”
“穷的只剩下钱了?”这句话开始听着粗俗,可仔细一琢磨,里面却带着一种自嘲的意思,很有趣。
“哈哈哈哈!”曹太后指着杨卓雪笑了起来,气喘吁吁的道:“沈家若是说穷,这天下便没有富裕人家。”
那些妇人心中暗叹,她们嘴里说着些清高的话,可谁不希望自家富可敌国?
有钱就能买到你想要的一切,身边奴仆如云,吃饭还得敲个钟……
这才是过日子啊!
不过沈家很有趣,明明那么有钱,可家里的人口却少得可怜。
那沈安真是个怪人啊!
杨卓雪接过一个木匣子,这才想起自己出发前没问夫君这里面装了什么。
哎呀!我竟然疏忽至此吗?
杨卓雪不禁笑了起来,却对沈安带着无比的信心,轻轻打开木匣子。
阳光不错,照射进了木匣子里,众人顿时觉得一片珠光宝气。
“嘶!是什么?”
“好亮啊!”
“看看看看!”
妇人们一阵涌动,都围了过来。
曹太后也有些惊奇,笑道:“你们夫妇这是准备了什么给她们?”
杨卓雪有些懵,但旋即就抬头道:“却是些小东西。”
她把木匣子倾斜着,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的光正好照在了王氏的脸上。
“呀!”
王氏不禁伸手捂着眼睛,只觉得心跳如雷。
“这是什么宝贝?”
“瑞气万千啊!”
“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
“是镜子!”
“镜子哪有那么亮的?”
木匣子里,一面被镶嵌在檀木架子里的镜子正在反射着光。
“正是镜子。”
杨卓雪说出了这东西的来历,曹太后讶然道:“为何这般亮?拿来老身看看。”
杨卓雪把镜子递过去,有人接了交给曹太后。
曹太后揽镜自照,手一哆嗦,“纤毫毕现啊!怎地这般清楚?”
赵浅予站在她的身后,惊喜的道:“娘娘,好清楚。”
曹太后从未见过这等清晰的镜子,她掂量了一下,“好轻的东西!”
如今用的是铜镜,铜嘛,自然比玻璃重。
她抬头看着杨卓雪,神色凝重的道:“这是哪里来的宝贝?”
那些妇人心痒难耐,有人大胆凑到边上看了一眼,不禁惊呼道;“好清楚,亮堂堂的宝贝。”
女人都喜欢这些东西,于是众人磨磨蹭蹭的往曹太后的身边凑。
杨卓雪微笑着又拿出一面镜子,对着这些妇人转了一圈。
“呀!看到了,看到了。”
“好清楚,好宝贝!”
妇人们的眼中全是贪婪,恨不能这些镜子都是自己的。
杨卓雪微笑道:“这便是水晶做成的镜子,只是百面难成一面,耗费太大,好些时日了才弄出来了些,沈家不敢私用,这不臣妾就带了来。”
三面镜子,三个公主。
德宁公主出来说道:“这等宝物却不该我等用,还请娘娘留下。”
曹太后心动了,真想留下一面镜子,但旋即就笑道:“老身垂垂老矣,想来无需多久就是鸡皮鹤首,却是亵渎了这个宝贝,你们只管拿去。”
果果在边上有些犯嘀咕。
娘娘怎么说这个是宝贝呢?
就在她的房间里,窗户边架着一个好大的望远镜,夜间能看星宿。而在桌子上,一面比这三面都大的镜子随意的摆放着。
而这已经是她的第三面镜子了,前面两面镜子被她不小心摔碎了一面,绿毛在屋子里闹腾碰坏了一面。可哥哥压根没当回事,面不改色的就叫人送了新的来,让果果以为这东西不值钱。
可看看曹太后吧,那眼中的不舍都要实质化了。
而那些贵妇人眼中几乎能喷火了,恨不能一把抢了来。
曹太后颔首道:“今日之礼,老身记下了。”
这是很慎重的在表示感谢,杨卓雪福身道:“娘娘言重了。”
她抬头看着这些妇人,微微昂首。
那些妇人不禁沮丧,有人甚至还冲着杨卓雪笑,大抵是想弄面镜子。
围攻之势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稍后召见结束,一群妇人围住了杨卓雪,都在问这镜子的价钱。
杨卓雪微笑道:“外子说了,目下这东西无价。只是等以后看,若是工匠技艺再好些,说不定能多出些。”
众人不禁唏嘘不已,当即就有几个贵妇人说是改日去沈家拜访,杨卓雪含笑应了。
杨卓雪在京城贵妇圈的地位瞬间就不同了。
孤零零的王氏气得脸上的小疙瘩都红了,回家后和刘展一说,就被斥之为无用,两口子为此闹腾了一场。
而高滔滔在女儿那边看到了镜子之后,不禁就心动了,却不好意思开口,就寻了儿子来问话。
“镜子?”赵顼纳闷的道:“臣不知啊!”
他被沈安熏陶了数年,虽说不是钢铁直男,但要让他揽镜自照还是做不到,觉得太娘了。
这个儿子没救了啊!
高滔滔大怒,拍了他一巴掌,“白养你了,快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