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一箭双雕,死有余辜
杨卓超变了。
上学时他专心致志,放学后一到家中,他就回房间做题,叫吃饭也得三请四请,恨不能一天只吃一顿饭。
题目很多,但都有范例在,按照杨卓超的理解能力没问题。
他做啊做,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会不时蹦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解开,渐渐轻松起来。
……
“他是聪慧的,只是在那家学堂里被人打压久了,被同化了,所以说环境很重要,当初丈人选学堂却是选错了。那个先生教课还行,可却不管学生之间的事,谁被欺负了当做没看到,这样的先生,再有才也不能去他的门下读书。”
杨卓雪这几日郁郁不乐,沈安就来开导她。
“可如今怎么办?”杨卓雪很是抑郁的道:“爹爹在他寻学堂,可就算是换了个学堂,卓超怕是还这样。”
沈安点头,但却笑了起来,“为夫说过,此事我来,所以你别管就是了。”
杨卓雪点头应了,可心中还是有阴影存在。
沈安也有事,蒲玖最近老是来找他,他避而不见,但这人竟然有些锲而不舍的精神,
“让他来。”
今天沈安有空,也有精神,所以就见他一面。
一见面蒲玖就跪下了,沈安漠然道:“这是为何?”
蒲玖抬头,已经是泪流满面,“沈县公,小人错了……”
沈安讶然道:“你错了什么?这是……喝多了?”
这话的味道不对,蒲玖说道:“小人该奋力为大宋水军造船,可却懈怠了……”
沈安叹道:“你如今不是在那些商人船厂里做事吗?和水军没关系。好好做,以后有前途。”
“小人错了。”蒲玖哭道:“小人愿意奉献自己的忠诚,愿意为您做事……若是背叛,不得好死。”
这个态度很是诚恳,庄老实在门外和陈洛低声道:“郎君不信他?”
陈洛点头道:“是不信,从开始就不信。”
里面的沈安淡淡的道:“你想要什么?”
蒲玖满怀希望的道:“如今在汴梁的大食人不少,小人想为他们弄个地方,大家住在一起,也方便官府管辖……”
“那就去弄吧。”沈安的态度很是无所谓。
蒲玖心中一喜,说道:“可小人去了开封府,没人管这事……”
“你的心不够诚。”
沈安伸手点点他,笑道:“大宋官吏不喜欢心不诚的人,你……既然你行商多年,难道不懂这些?”
这话里有点醒之意,蒲玖一个激灵,然后扇了自己一耳光,声音响亮的让沈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担心这厮会把嘴抽烂去。
可蒲玖却狂喜道:“小人愚蠢,愚不可及,哈哈哈哈!小人竟然忘记了做事要心诚,多谢沈县公,多谢沈县公,小人这便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庄老实进来问道:“郎君,这事怕是不妥吧?若是他行贿被抓,到时候说是您指使的,虽然没人敢怪罪您这边,可不好听啊。”
“某没让他行贿。”
沈安一本正经的道:“他想多了。”
啧!
这个郎君很不要脸啊!
不过这样的不要脸却是沈家上下都希望看到的。
沈安吩咐道:“那个……去找苏轼,让他有时间来一趟。”
苏轼在御史台如今算是如鱼得水,靠着好酒量和诗词,很是笼络了一批同僚。大家一起喝喝酒,一起听听小曲,一起那个啥,很快就混作一团。
中午苏轼就来了。
“何事?”
他一副我很忙的模样,甚至还打了个酒嗝。
“大中午就喝酒了?”
沈安觉得中午喝酒的不是有酒瘾,就是下午不想做事了。
“和同僚喝了些。”苏轼得意的道:“某作词一首,他们都认输了,然后罚酒,如今都醉醺醺的准备回去……”
沈安看着他,觉得御史台多了个苏轼,真的是……很乐呵啊!
大中午就喝醉了,这是御史台还是青楼?
御史中丞定然要疯了。
“那个,上半年你得寻摸一个案子来弹劾吧?找到了吗?”
御史你得有所作为,一年到头你都不弹劾人,或是没弹劾到痒处,那就是渎职。
所以御史们每年必须要完成指标任务,完不成的,呵呵!
上次苏轼大嘴巴,结果被人坑了。幸而沈安给他出了主意去弹劾包拯,否则他早就凉了。
最近他的日子太潇洒,沈安觉得这厮定然是没顾上这事。
果然,苏轼捂额,头痛的道:“忘记了,某竟然忘记了此事,该死!该死!”
可要想弹劾人你得有的放矢啊,不然对方铁定会收拾你。
苏轼愁眉苦脸的道:“没人,最近朝中风平浪静,找不到人弹劾,安北,某死定了。”
“要不……某去弹劾官家?”
这厮一脸兴奋,看来还真准备这么做。
可那是赵曙,不是赵祯,你去弹劾他,小心被穿小鞋。
沈安觉得自己交友不慎,但还得要为他筹谋一番,“某这里有个主意……”
“快说快说,回头某请客喝酒。”
苏轼最喜欢热闹,朋友越多越好,大家一起嗨皮,一起唱歌跳舞,一起吟诗作词,多爽啊!
这样的日子他能过一千年都不带厌倦的。
“开封府……敢去吗?韩贽那里,可敢去碰碰吗?”
苏轼一怔,旋即就爽朗的笑道:“小事小事,别说是韩贽,就算是韩琦,某也敢弹劾他。”
沈安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韩琦是那么好弹劾的?你若是行差踏错,韩琦就能弄死你。
这货……真的是不知死活啊!
想起这厮在历史上的遭遇,沈安就觉得他该回家去教书。
“那个……最近会有一个人去开封府行贿,你盯紧了他,保证有收获。”
“谁?”苏轼欢喜不已,觉得上半年的任务完成在望。
完成了任务,剩下时间咱就能继续嗨皮。
御史台啊御史台,这真是个好地方啊!
“一个大食人,叫做蒲玖……”
沈安的眸色平静,压根看不到半点情绪。
“好!此事某马上就去办。安北,回头请你喝酒啊!”
苏轼一溜烟就跑了。
沈安送他出去,回来后,庄老实问道:“郎君,那蒲玖……若是被抓到行贿,怕是就完蛋了。”
蒲玖好歹有些作用啊!
“当初蒲玖被某威胁利诱去帮助水军造船,可他并不尽心。”
沈安冷笑道:“大食人造船领先大宋多年,可才过了多久?大宋的工匠就能改进战船,而且是持续改进,改动很大,这是什么意思?”
庄老实一愣神,“郎君,那蒲玖竟然敢藏私?”
“你以为呢?”沈安说道:“他从开始就没尽心……老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他负手看着花花跑出来,就笑了笑,“后来某就授意那些工匠排挤他,主因就是这个,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大宋战船以后的改进模样。”
花花跑了过来,脑袋上多了个装饰,很是委屈。
沈安俯身摸摸它的头顶,笑道:“后来他就去了那些商人弄出来的船厂,那就是没了用武之地。某本是在等着他幡然醒悟,那说明此人还能用。可你看他先前来此是为了什么?”
“他为大食人弄个地方聚居,这事不算过分吧?”
这年头外藩人自己聚居很常见,但最多的还是大食人。
“那些大食人在广州和泉州都是这样聚居的。”
沈安叹道:“这是大宋,不是大食,大宋不歧视外人,不欺负外人,他们为何要聚居?而且……某不喜欢看到他们聚居。”
以后的泉州,基本上就是大食人的地盘,他们聚居在一起,势力庞大,最后蒲寿庚就成了代表性的人物,执掌泉州市舶司多年。
一个外藩人能得此待遇,那该感激零涕吧?
没有,关键时刻,蒲寿庚毫不犹豫的就卖了南宋,算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最惨烈的就是蒲寿庚捕杀南宋皇室……
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还是致命的一口,这对于绝望中的南宋小朝廷来说就是当头一棒。
蒲寿庚降元之后,顺风顺水了许久,子孙高官厚禄……
但最后的结局依旧很惨烈。
明朝建立,清算奸贼时,蒲寿庚榜上有名,于是被掘墓鞭尸,子孙沦为贱籍,大快人心。
庄老实不懂郎君的打算,但觉得他对蒲玖的戒心太重了些。
“大宋出海……水军出海是要为大宋寻找新财源,商船出海是为了挣钱,这些哪一样和大食人能脱开干系?”
沈安想到大宋海洋政策的变局,不禁很是欣慰,“大宋挣的钱越多,大食人的就会越少,此消彼长,他们会愤怒,会寻求改变,到时候……”
沈安的眸色冰冷,让庄老实想到了杀戮。
“苏轼大大咧咧的,定然找不到证据,让闻小种去一趟,盯着蒲玖,一旦发现他行贿,随即下手拿了证据,交给苏轼。”
庄老实应了,“郎君,闻小种出马,这蒲玖死定了。”
沈安先是让蒲玖放心大胆的去行贿,真是贴心贴肺,可一转眼他就把蒲玖卖给了苏轼。
而苏轼顺势弹劾他们行贿受贿,又是功劳。
这是……一箭双雕啊!
庄老实对沈安的谋划佩服的五体投地,只觉得这个主人以后的前程真的不可限量。
只是有些不要脸!
沈安点头。
“某给他留过活路,几次三番的给了他余地,这便是不逼狗入穷巷。可他却辜负了某的心思,那就是……死有余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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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8章 大嘴巴依旧,动手
行贿受贿这等事儿没法断绝,只要人心人性不变,想彻底断绝就是奢望。
不给钱不给财物,但可以换另一种方式啊!
利益交换的方法很多,不一定得是赤果果的金钱交易。
这便是高端行贿受贿。
蒲玖原先经商多年,对于行贿颇为精通。到了汴梁后,他也通过行贿获得了不少好处。
但最近他的日子不好过,他担心会被人盯着,所以聚居地之事就没敢去行贿。
得了沈安的首肯后,他觉得自己解开了一道束缚,浑身轻松的能随时飞起来。
回去后他寻摸了一番关系,最终托了人情,把开封府户曹参军事毛诩请到了酒楼喝酒。
毛诩看着很是儒雅,风度翩翩。
酒过三巡,他就开口道:“怎么没有女伎歌舞?”
他说话时目光清明,显然并非是好色之徒。
这就是主动性试探。
一旦叫了歌舞,两人之间就不能谈犯忌讳的事儿。
而不叫歌舞,蒲玖今日请客就是有犯忌讳的事儿要求自己。
官场就是个修炼场,只要在里面打滚几年,这人想单纯都不可能。
蒲玖心知肚明,就起身给毛诩斟酒,然后说道:“小人这里有个事……不大不小,却是您这里的事。”
这事儿你能办理,好处自然不差。
好处不能说,但凡说了,这就是交易。
可现在的官员大多喜欢标榜自身的节操,能说交易吗?
不能。
所以心照不宣就是了。
毛诩淡淡的道:“是何事?”
蒲玖俯身,微笑道:“某有些同乡,他们对大宋忠心耿耿,一直想成为大宋人,可……您知道的,这要户籍……”
“户籍不好办!”
所谓的户籍不是指确定他们是大宋人,而是同意他们长期入住在京城汴梁,此后子孙甚至都能参加汴梁的科举考试。
这个大抵就有些永久居留权的味道,时间长了,就再无人置喙。
在蒲玖看来,所谓的不好办不过是托词罢了,他笑道:“您是户曹参军事,掌管户籍和田宅,您管不了,谁能管?他们也没这个权利不是?哈哈哈哈!”
这个算是小小的吹捧,不过还得要看好处。
蒲玖笑道:“小人的家族最近出海贸易,得了不少好东西,只是汴梁识货的人太少,想卖都没地方卖,价钱那么便宜啊!竟然都没人买。”
毛诩微微点头,觉得这是个聪明人。
行贿也得讲究手段,直接塞钱倒是方便,简单粗暴,但愿意接的都是撒比,没见过钱的贪婪货色,迟早会翻船。
可买卖就不同了。
蒲玖有货卖不出去,某买了,这能算是受贿?
这人不错。
而且手段高超,可以长期交往。
毛诩心中有数之后,就举杯道:“怎么没有歌舞?”
此刻他再提歌舞的含义却不同了,因为事情办成,无需再谈什么忌讳的事儿,大家开始嗨皮吧。
蒲玖大喜,但面上不显。他拍手道:“快些来。”
房门被推开,一队女子走了进来。
乐声起,歌舞起,夜色就显得格外的迷离。
毛诩赞道:“这才是日子啊!”
人活世间的要求各自不同,有人要平淡,有人要炽热。
毛诩就觉得生命最好是燃烧起来,从头到尾都是炽热的。
而酒色就是给生命加热的最好方式。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蒲玖淡淡的道:“这些女子……今夜您都可享用。”
什么叫做卖艺不卖身?
砸钱下去,从不从?
不从?
那就再砸!
蒲玖见那些女伎面露喜色,就不屑的道:“您知道的,某行商多年,见多了这些。但凡能用钱能办成的事,那都不是事。”
这时他已经对毛诩多了些轻蔑,但言语间依旧很尊重。
只需交往几次,他就有把握让毛诩变成个没骨头的官员,在自己的面前摇尾乞怜。
大宋官员……那不是个笑话吗?
女伎的舞姿越发的诱人了,毛诩的眼中多了温度,说道:“你这话让某想到了一人。”
“谁?”
又用钱征服了一个官员,蒲玖正在踌躇满志的时候,所以就有些漫不经心。
“沈安。”
毛诩叹道:“那人才是真有钱,钱于他而言压根就不是事,他若是想使钱来砸人,汴梁城中没几个能挡住。”
他见蒲玖有些面色古怪,就笑道:“知道吗,宫中都因为掺和了他的生意,用度才宽松了些,否则连圣人和娘娘们都要织布……嘿!有钱到了这个地步,沈安却主动分润出去,给了大王不少份子,这人有钱真的和你等不同,他就不猖狂,而且知道进退,难得啊!”
蒲玖僵硬的点点头,觉得很憋屈。
若是说的别人,他都敢辩驳一番,可那是沈安,论钱财能碾压他,论权势能弄死他,论能力能让他自惭形秽。
“这个世间为何会有这等人呢?”
蒲玖摇头叹息,外面的一个黑影紧紧地贴在窗户边上,冷冷一笑,然后就滑了下去。
苏轼也在喝酒,而且很巧的就在隔壁。
同僚们在问他上半年要弹劾谁,苏轼只是摇头,但却自信满满的道:“某已经有了腹案,你等无需担心,回头,咱们依旧……啊!依旧!”
回头咱们涛声依旧!
同僚们使出各种手段,可大嘴巴苏轼却不肯说,一点口风都不露。
“这个苏轼竟然成熟了些。”
同僚们都知道他的大嘴巴属性,但此次竟然变了,不禁都有些赞许。
苏轼喝多了,突然指着一个同僚说道:“你……上次你和那妇人勾搭,可好上了?”
那同僚面如土色道:“没有的事,子瞻你喝多了,你真是喝多了。”
这年头你可以去外面包养小三,但勾搭妇人却是第三者插足,往往被人所不齿。
“嘿嘿,还说没有?”苏轼醉眼朦胧的道:“上次某看到你去了那地方,你可是租了屋子和她相会?啧啧!果然是……”
“子瞻!”
那同僚恨不能找针线来缝住苏轼的嘴,然后弄死他。可最后只得罚酒了事。
苏大嘴毛病依旧啊!
而且依旧是招人恨。
不过他的性格豪爽,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他的大嘴巴属性,反而觉得这是苏轼坦诚的表现。
人无癖不可交嘛,苏轼的癖好就不错,专门揭人短,专门泄露别人的事儿……
众人想到先前他不肯透露准备弹劾谁的事,就笑道:“这是骗人的。他若是有了目标,定然会说出来。”
大嘴还是大嘴,大家都放心了,不必担心被苏轼赶超。
一夜皆大欢喜,第二天下午,苏轼就被叫去了沈家。
“那个蒲玖已经行贿了……动手!”
苏轼看了看证据,拍着胸脯道:“好!”
……
清晨的小朝会,外面阵阵微风吹来,让人觉得飘飘然,很是舒坦。
“今年的天气不错,看来又会是一个丰收年。”
别人感受到这股飘飘然,大抵是会作诗词,可宰辅们想到的却是这个天气能对大宋有什么好处。
这便是宰辅。
包拯走在中间,进殿之后,见赵顼站在最后面,就有些不满,“大王该站前面些,否则不尊重。”
这是未来的太子和帝王,站在宰辅的身后算是什么事。
韩琦有些尴尬的道:“这是大王自己要求的。”
老包你别找茬啊!否则老夫给你好看。
包拯看了他一眼,说道:“臣子就是臣子,大王若是说让咱们坐上面去,难道咱们也去?”
韩琦看了一眼上面的御座,脑门上全是汗。
你个老不修的包拯,那个地方是咱们能说的?
赵曙可不是赵祯,他要是哪天抽抽了,说不得就会想起这些事,然后来个秋后算账。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韩琦,你却能在边上嘲笑老夫愚蠢……
“陛下到……”
赵曙来了,被包拯顶的想吐血韩琦正好找到了借口,“下次再和你辩驳!”
包拯淡淡的道:“随意。”
老夫怕了你吗?
赵顼全程观战,但不想掺和。
有了包拯在,他也算是有了个帮手,隐晦的帮手。
沈安和他的关系不消说,而包拯和沈安的关系更是不消说,这么一转弯,包拯竟然有些自己人的意思。
这个关系很微妙,很有趣啊!
赵顼在琢磨着这种弯弯绕的关系,就听赵曙说道:“御史苏轼弹劾开封府韩贽,说他御下不严,导致贪腐横生。还说什么商人公然行贿,开封府却视若未见,可见大多渎职。”
宰辅们有些惊讶。
这苏轼一般情况压根就不冒泡,很少听到他弹劾人。可却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上次他弹劾包拯,大家都认为他将会被包拯亲手撕成碎片,可没想到却是沈安的安排。
可这次呢?
这次苏轼竟然把整个开封府衙门的官吏们都卷了进去。
可见大多渎职!
这个地图炮太猛,一炮就糜烂了开封府。
韩琦皱眉道“陛下,臣听闻苏轼有些大……就是喜欢信口开河,就怕他此次也是如此……”
赵曙也听闻过苏轼大嘴巴的名号,于是说道:“去把苏轼和韩贽叫来。”
曾公亮笑道:“这多半是夸张了。”
欧阳修是苏轼的伯乐,也不满的道:“语不惊人死不休,苏轼最近可是耽误了不少,还是要读书啊!”
稍后苏轼和韩贽来了,赵曙问道:“韩贽,苏轼弹劾开封府有人受贿,你可知道?”
韩贽讶然道:“陛下,没有的事啊!”
他看向苏轼,心想这人怎么就撕咬到老夫的地盘上来了呢?
年轻人,你这是想借着弹劾老夫一战成名吗?那老夫来成全你。
好脾气的韩贽也怒了。
苏轼从容的道:“陛下,臣听闻开封府户曹参军事毛诩受贿了,行贿的乃是大食商人蒲玖。”
“蒲玖?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
“是啊!老夫好像也听过。”
苏轼介绍道:“这位蒲玖就是原先帮助水军造船的那个大食人。”
“想起来了。”
赵曙也想起来了,就问道:“他为何行贿?”
第1019章 逃过一劫
行贿得有动机,否则就是脑残。
苏轼说道:“最近几年汴梁的大食人多了不少,他们想弄一块地盘来给自己居住……可汴梁的地价贵,要想收拢地盘不容易,除去钱财之外,还得开封府同意。所以蒲玖就去找到了毛诩。”
“大食人……”赵曙说道:“记得泉州和广州他们都是聚居在一起的吧?”
“是,陛下的记性让臣惭愧。”韩琦的马屁很没有营养。
韩贽憋不住了,说道:“可有证据?”
御史虽然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可你苏轼一发地图炮就轰烂了大半个开封府,若是没有证据的话,我韩贽就亲手撕了你。
“有。”
苏轼说道:“蒲玖卖了一批宝贝给毛诩……”
“卖?”
韩贽突然就笑了起来,“买卖?”
苏轼点头,正准备说话时,韩贽说道:“你……年轻人,老夫在开封府的时日是长了些,可老夫已经上了奏疏,请求外任,你这个弹劾……有些不知所谓吧?”
开封府也就是京城,一如后世的顺天府。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主官基本上任期都不会长。可韩贽却长了些,所以他非常知趣的上疏请求外任。
这种比较识趣,不识趣的自然会有人来弹劾他,就像是当年弹劾文彦博一样。
韩贽就认为苏轼是察觉到了这个情况,但又不知道他已经上疏求去,所以立功心切的找了借口来弹劾他。
他此刻眉头皱起,不怒自威,大有收拾苏轼一番的意思。
赵曙说道:“此事……买卖,什么买卖?行贿……”
在他看来,行贿不就是送钱送礼吗?
怎么买卖也是行贿了?
苏轼说道:“陛下,以往查的贿赂案子大多是送了钱物,可蒲玖却不同。”
他心中得意,抚须说道:“那蒲玖乃是大食商人,从到大宋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行贿,从南到北,他行贿过的官吏不胜枚举。他这等人,早就把行贿弄的和吃饭穿衣般的顺畅自如,哪里还会送财物……”
他拿出一张纸,“陛下,这是他们之间的买卖,一块龙涎香,竟然只要了五十贯……陛下,那是龙涎香啊!还那么大……”
苏轼比划了一下大小,韩琦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得有半斤?”
卧槽!
宰辅们都震惊了。
这不是震惊于龙涎香价值,而是震惊于这个行贿的东西。
欧阳修怒了,出班道:“陛下,近海之地偶有云气罩山间,渔民乃知有龙眠于其下,或半载,或数十载,渔民山民相守,等龙醒来归去,往起卧处视之,必有龙涎……这等宝物常人如何能用?若是为真,蒲玖该杀,毛诩该杀!”
包拯说道:“臣请去查此事。”
老包出动,那绝对是不见血不收兵。
赵曙生气了,“朕时常感到头疼焦躁,焚龙涎香即可缓解,可此香太贵,朕只能忍着。可一个小吏竟然这般猖獗,一个商人竟然这般大胆,大胆!”
赵曙怒了,拍打着座椅说道:“拿了来,问话,让张八年问话!”
朕都舍不得买龙涎香,你们倒好,一个大食商人就敢用龙涎香来行贿,一个小吏就敢大大咧咧的受贿,这特么把朕当做是什么了?
他怒不可遏,见苏轼在边上云淡风轻,就问道:“但凡有假,你便去泉州看看。”
泉州那边的大食商人多,苏轼若是去了,那些大食商人不会给他好脸色。
这便是惩罚。
越生气,惩罚就越重。
苏轼颔首道:“陛下放心,臣忠心耿耿,从不虚言。”
大佬,某可是诚实可靠小郎君啊!
赵曙看着他,目光一转,就盯住了韩贽,“怎么回事?”
苏轼弹劾的理由一出来,韩贽也有些愣住了。
他原先以为苏轼是准备隔山打牛,利用弹劾毛诩来让他滚蛋。
可现在来看定然不是。
龙涎香啊!
一个小吏竟然敢收取这等东西,作死呢!
而且连带他都灰头土脸的。
这事儿还真不是针对自己的?
韩贽冲着苏轼拱手,说道:“若是真的,老夫便是犯了错,不怪你。”
苏轼不禁看了韩琦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同样是姓韩,人韩贽为啥就那么磊落,而你韩琦却那么……跋扈呢?
韩琦心中有火气,可想来想去,苏轼这等官场新丁却不好发作他,否则御史台会蜂拥而至。而且苏轼还和沈安交好……
罢了罢了,饶他一次。
蒲玖正在家里等待好消息,一群大食商人也在一起聊天,气氛不错。
“此事……稳了。”蒲玖有个野望,他希望能出人头地,但不只是有钱,还有权利。
而权利需要上位者的施舍,所以他就看中了这些同乡。
自己出手把他们聚拢在一起,然后成为他们的首领,这样的话,聚合起来会有多大的力量?
无数钱财啊!
这年头钱能通神,只要舍得砸钱,自己说不定能在大宋弄个高官做做,到时候……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他的微笑就更真诚了些,“你等放心,沈县公和某交好,以后咱们聚居在一起还怕什么?等着过好日子吧。”
“可是那个财神沈安?”
蒲玖点头,一脸的矜持。
“可是那个喜欢堆积尸山的沈安?”
蒲玖颔首,面色微冷。
马丹,那个沈安有几个面,有财神,有文宗,有武人,其中武人最让人害怕。
所谓尸山就是京观,无需去看,只要在脑海里想想,蒲玖就觉得的慌。
这样的汉人最让人害怕。
不过现在好了,咱们已经进来了,哈哈哈哈!
他微笑道:“放心,沈县公此后是自己人。”
众人不禁欢喜鼓舞,蒲玖淡淡的道:“大家都准备一下……”
“嘭!”
一声巨响,接着房门就飞了进来。
飞尘漫天中,门外来了个干瘦的男子,一身衣裳看似都空荡荡的,仿佛里面虚无。
“张八年!”
一个见过此人的大食商人不禁嘶声喊道:“小人有罪!”
这个魔鬼来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来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张八年缓缓走进来,走到了蒲玖的身前,问道:“蒲玖?”
蒲玖吸吸鼻子,压着紧张,“是,小人就是蒲玖。”
张八年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上,然后亲自出手把他拎了出去。
一屋子的大食人浑身颤抖,稍后进来几个皇城司的人,把他们一一叫出去问话。
“大宋不禁商,可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老实些总是没错的。”
皇城司的人问清楚了情况,就把他们放了,不过在此之前,有人专门警告了他们。
“谨守大宋的律法,不要想着走捷径,否则下一次就不是这么简单,大宋的琼州需要你等去修路,若是想的,只管说,只管做。”
这群人因为没有劣迹而被释放,蒲玖却进了皇城司,一进去就遇到了毛诩。
难兄难弟相遇,毛诩嘶吼道:“是他在陷害下官!是他……”
蒲玖这才知道是行贿的事儿犯了,他原先以为通过买卖能规避违律的风险,可事实告诉他,只要上面想查,这些所谓的手段压根就是雕虫小技。
皇城司的人正准备用刑,可一见这场面,就把他们二人弄在一个屋子里,也不捆。
“你这个畜生,就是你!就是你!你说那东西不值钱,某就信了你,可如今竟然是龙涎香,你害死了某啊!”
“放屁!那东西是你索要的,说什么不给好处就不给我等办事,就别想在汴梁定居……”
“你竟然陷害某!啊……”
里面一阵打斗,稍后有人拉开大门,就看到两个满脸被抓的烂兮兮的家伙。
“是他!”
“是他!”
两人互相指着对方。
“问话!”
有了这个铺垫,后续略微动刑就得到了结果。
张八年进宫去禀告了此事。
“是蒲玖主动行贿,不过毛诩也是欣然接受。”
韩贽出班,“臣有罪,请出汴梁。”
这事儿他有责任,但责任不大,自请出汴梁,这就是给赵曙方便。
赵曙说道:“你且去。”
这便是稍后处置的意思,可见赵曙对他还是不错。
韩贽走后,赵曙看着苏轼,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行贿受贿一般很难拿到证据,所以赵曙真的很是好奇。
而且苏轼这货据闻工作很不努力,没事就呼朋唤友的去喝酒,然后留下了无数诗词,让汴梁文人捶胸顿足,只觉得有这厮在汴梁,我等的诗词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人太有才了,让人觉得在他的面前很压抑,无地自容的那种味道。
才华啊!
这人的才华就像是赵宗谔的屁,无声无息,却不间断的喷出来,挡都挡不住。
赵曙摇摇头,觉得这等人大抵就是天才。
苏轼说道:“臣是无意间遇到了蒲玖,听他说什么要拿龙涎香送人。臣一想就不对劲,于是就跟着他……后来就看到他和毛诩碰面,两人还假惺惺的做买卖,可那点钱怎么能买到龙涎香?臣觉着不对,后来一查受贿的是毛诩,就从他的职务里找到了缘由……”
说完他挑挑眉,官家,臣聪明吧。
赵曙点头,“朕本以为你在御史台无所事事,正准备让你去广南西路磨砺一番,看来你还是有些抱负的。好好干。”
瞬间苏轼就差点抽了过去。
广南西路?
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啥时候才能回来?
运气啊运气!
安北,你真是某的救星啊!
这一刻苏轼对沈安真是感激零涕。
……
昨天爆更,元气大伤,第三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020章 是要和平,还是要刀枪?
“聚居地之事,诸卿如何看?”
赵曙显然还在火气之中,韩琦说道:“陛下,广州和泉州等地,大食人聚居已成惯例。”
大家都是点头。
所以萧规曹随,所谓惯例,这些都是施政的关窍。
为政之道,特别是宰辅,首要便是稳重。
所以萧规曹随,遵循惯例做事,这是无可厚非的。
“谁的惯例?”
苏轼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诸位相公,那些大食人原先垄断了海贸,获利甚丰,于是他们就在各处定居下来。那些小国自然不敢,也不会置喙,可这是大宋!”
宰辅们都在看着他,觉得有些纳闷。
这个苏轼外号苏大嘴,往日也没见他对朝政发表什么看法,今日这是怎么了?
赵曙鼓励道:“你说说,朕听着。”
他担心苏轼在自己和宰辅们的注视下会紧张,可也不想想苏轼是谁。
这是苏仙啊!
能写出大江东去的苏仙,大抵面对神仙也不会紧张。
他从容的道:“大宋自有律法在,外藩人要想在大宋定居可以,可聚居却不妥……”
宰辅们都有些不渝,苏轼视若未见,“诸位相公想想,若是到了以后,这些人想做些什么,怎么办?”
曾公亮还以为他会说出些什么道道来,听到是这个,不禁就松了一口气,笑道:“他们若是要闹腾,要造反,不说汴梁禁军,只需巡检司就能压下去,这个……哈哈哈!”
他觉得是个笑话,可包拯却肃然道:“陛下,臣想起了安禄山。”
“前唐对安禄山不可谓不厚,可他造反却毫不犹豫,由此可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以为苏轼之言甚好,外藩人要在大宋定居可以,但不得聚居,否则以后一旦有变故……”
他看了曾公亮一眼,“曾相,居安思危啊!”
太平鼎盛的时候,宰辅就得为以后的衰弱期做准备,这才是名臣。
否则就想着大宋以后顺风顺水,那等人在包拯看来,不配为宰辅。
曾公亮拱手道:“是,老夫却轻浮了。”
他觉得自己先前的话口快了些,没想透彻。
赵曙见他认错干脆,就赞许的道:“人孰无过?有过改之就是了。苏轼……你如何看?”
他问话时看了包拯一眼,显然对包拯的反应极为满意。
居安思危,这思路和焦虑症、抑郁症患者的思路如出一辙。
但凡是抑郁症和强迫症患者,他们都不喜欢自己的环境出现问题,一旦出现问题,就必须要马上解决。
而且他们总是对未来抱着怀疑和焦虑,总是担心未来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儿。
于是整日焦虑抑郁。
这种病情很让人头痛,但换个想法,这种病情实际上就是居安思危的另一种表现方式。
这一刻,精神病患者赵曙和大宋名臣包拯惺惺相惜。
这是赵曙给的考题,苏轼想了想,“陛下,臣以为以后的大宋定然会物华天宝,于是引得外藩人纷至沓来。可他们来了大宋该怎么办?臣以为,大宋该敞开胸怀!”
苏轼的热情仿佛是天生的,他的大气也是如此。
“大宋敞开胸怀,可却不能任由他们自作主张,比如说大宋,难道要在汴梁弄一块地盘变成外藩人的聚居地?那是什么?臣以为万万不妥!”
赵曙突然问道:“前唐呢?”
前唐当真是敞开了胸怀,广迎各方来客。
苏轼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可前唐也就兴盛了那些年,正如同烟火和昙花,灿烂却短暂。”
“臣以为,大宋兴盛时,一切皆不是问题。可大宋未来能保证长久的兴盛吗?”
苏轼提出了这个问题,然后就退到了边上。
赵曙微微颔首,“是啊!兴盛兴盛,可纵观史书,从始皇帝开始到汉唐,兴盛的时日越发的短暂了,外敌总是会越发的庞大,自己却越发的孱弱……这是个问题……皇子怎么想的?”
小透明赵顼被揪了出来。
他一脸纯良的模样让苏轼不禁低声自语,“怎么和安北那么像呢?”
“陛下,臣以为世间永无恒强的国家,不可能会有。”
这个回答让人沮丧,欧阳修说道:“大宋定能兴盛千年万年。”
包拯干咳一声,“这等话在这里就别说了。”
什么千年万年,能再兴盛两三百年,估摸着太祖皇帝就能从坟墓里扒拉出来,兴奋的拉着汉唐帝王吹嘘自己的儿孙是多么的牛笔。
但凡有理智的都认可了赵顼的话,并致以赞许的目光。
“大王很清醒,陛下,这是大宋之幸事。”
赵曙点头,很是欣慰。
什么陛下万岁,什么帝国万年,这些在上位者的眼中都是忽悠。
当然,帝王老了例外。
老了的帝王会昏庸,会寻求长生不老,会寻求帝国永存。
但赵曙还在壮年,所以此刻的他很清醒。
“至于外敌,臣以为外敌永远都不会断绝,在以后的岁月里,外敌会不断挑衅大宋,而大宋要如何应对?臣以为文武不可偏废,还有耳聪目明。”
赵顼微微昂首,看着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
“何为耳聪目明?”赵曙问道。
“就是去察觉这个世间,看看除去大宋之外的势力,不管大小都要去查明他们的实力,分析他们,若是对大宋有威胁,那么就要提前动手……”
说到这里,赵顼却反过来,“从汉唐来看,中原的问题基本上都是出于自身,自身糜烂了,外敌才能得逞。所以臣以为,自身强大才是道理。至于外敌,去查清他们,然后……派出使者,去问问他们是要和平还是刀枪。”
赵曙的身体微微后仰,微笑不可抑制的从嘴角洋溢开来。
这便是我的儿子啊!
韩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想到了赵祯。
太宗留下了个烂摊子,真宗接手,这个摊子就被他弄的更烂了。
赵祯登基,他曾经雄心勃勃想把这个大宋带离衰落的轨道,可惜失败了。
然后就是赵曙。
赵曙很强硬,而且极其的不耐烦。
在对待外部威胁上,赵曙还能保持些沉稳,但却不肯退让。
太宗和真宗摆烂,仁宗守成,到了赵曙则是开始了进取。
赵顼呢?
这位大王的姿态极为积极主动,对内他暗示要积极进取,不能容忍汉唐的内耗发生。对外,他更是亮出了狰狞的一面……
“查清他们,派出使者,问问他们要和平还是刀枪!”
包拯赞道:“这才是大宋的皇子,臣为陛下贺。”
内部保持不内耗,主动出击。
这便是赵顼的政治宣言。
“臣等为陛下贺!”
宰辅们躬身道贺,赵曙微微抬头,微笑道:“朝气蓬勃,这样的皇子让朕心中欢喜,你这段时日的功课不错,也要时常出去走动走动才是。多去看看外面,看看民间。”
这是给赵顼放假了,而且又开了后门,让他能经常出入宫禁。
这等待遇,大宋以前的皇子好像没有过吧?
由此可见赵曙的满意和赞许。
“多谢陛下。”
终于又能出去浪了啊!
赵顼看了苏轼一眼,心想要不要下午就和苏轼比拼一番酒量。
可他觉得自己的胜算不高。
要不……下点药?
他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苏轼莫名其妙的觉得浑身一寒,有些毛骨悚然。
这是谁在念叨某?
他看看左右,宰辅们很是正经,赵顼更是正经。
“苏轼。”
“臣在。”
苏轼忘却了刚才的感觉,出班。
赵曙看着他,笑道:“当初你制科三等,汴梁震动,都说你是大宋难得一见的天才,朕当时也深以为然。后来你在西北也多有立功,更是让朕心中欢喜,想着好生培养一个未来的重臣出来……”
这个期许颇高,关键是赵曙说一直在关注这苏轼,直接就让他感动了。
苏轼哽咽落泪,“臣……臣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的厚恩,此后当兢兢业业,为大宋,为陛下效命。”
“好!”
赵曙看看群臣,说道:“人说盛世,必然是明君在位,名臣云集,如今看看这朝堂,再看看苏轼这些年轻人,朕觉得……大宋的盛世必然不远,诸卿,努力。”
“是!”
宰辅们都很是激奋,韩琦说道:“如今辽人败北,臣看到了恢复幽燕的希望,只等大宋渐渐兵强马壮,渐渐钱粮堆积如山时,就是大宋北上的那一日到了。”
包拯作为前任三司使,对财政情况了如指掌。
“目前市舶司的收益不断增长,各地因为金肥丹的缘故增收不少,陛下,三司渐渐有了结余,用不了几年,就会存下一大笔钱粮,到时候……”
君臣的呼吸就是一紧,只觉得那种期待感猛地从心底冲了上来,让人眼睛发热。
随后各自散去,苏轼一出去就和赵顼走在了一起,说道:“大王,明日出来喝酒?某最近在汴梁四处寻摸,找到了不少好酒好菜的地方,咱们且去喝半月……”
边上的内侍听到了,心中不忿,觉得他是带坏了赵顼,就去告状。
赵曙正在和陈忠珩说话:“那个苏轼最近很是浪荡,我本以为他就这么颓废了,谁知道竟然还知道奋发,可见颓废是假,只是寻摸弹劾官员的证据罢了,是个可造之材。”
那个内侍急匆匆的过来,被拦住问话,稍后被带了过来。
“何事?”赵曙心情轻松,准备回去吹一曲。
内侍说道:“陛下,刚才苏轼怂恿大王……说是能出宫了,他寻摸了许多好酒好菜的地方,先喝半个月……”
赵曙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杀人的心都有了。
朕才将夸赞你是假装到处吃喝,实则是寻找证据,可你马上就原形毕露……
第1021章 沈县公砸钱
一般的臣子面对帝王总是战战兢兢,能把话说利索了就算是有前途。
但苏轼不但说话利索,还有些小瑟。
赵曙觉得他就是个人才。
帝王最喜欢的就是发现人才,简拔人才,这个人才越发光越热,后世就会记得自己的眼光独到。
赵曙先前就觉得自己发现了苏轼这个未来的名臣,很是自得。
可转眼间,苏轼就用自己的表现让他无语。
“都不省心呐!”
赵曙纠结的站在空旷的地方,负手看着前方。
前方有两个小内侍在打闹嬉笑,看到赵曙后,吓得赶紧跪在那里。
“朕很可怕?”
赵曙觉得自己很仁慈,陈忠珩笑道:“陛下您的龙威……”
“哪来的龙威?你这个词越发的新了。”
若是旁人,或许会喜欢这种马屁,可赵曙不同,他对这个世间都带着疑问,所以陈忠珩算是白费力气了。
“朕的威严大概也就是在宫中。”赵曙对此很清醒,“今日看了这个案子,朕这才知道,原来行贿受贿有千般变化和手段,朕就在想啊!宰辅们收了没有?比如说一幅古画,一幅字,帮他们的一个忙,帮他们的家人,给他们好处……这些有没有?”
卧槽!
陈忠珩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妙。
赵曙的情绪渐渐的失控了。
“他们高官厚禄,可兀自不满足,整日迎来送往,丑态百出!”
陈忠珩不知道赵曙说的是谁,但这个姿态不大对啊!
官家好像对臣子的节操提出了质疑。
精神病患者的疑心病犯了……
唢呐声再度传来,高滔滔听到后,讶然道:“怎么不高兴?问问。”
飞燕去问了陈忠珩,回来说道:“官家今日听到了一个行贿的案子,手段高超,官家就觉着臣子们怕是……大多有问题。”
高滔滔叹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世间哪有什么完人?这话还是官家以前说的,如今他却迷障了,可见病情反复。告诉他们,不要吵到官家。”
这毛病一犯,赵曙就不想见人,喜欢一个人蹲着,琢磨怎么把病情压下去,直至好转。
陈忠珩看了一眼高滔滔,犹豫着。
高滔滔瞥了他一眼,“怎么……这是有话不敢当着我说?”
陈忠珩是赵曙的身边人,按理和皇后不过招。
可架不住帝后亲近啊!
要是惹怒了高滔滔,说不得哪天她吹个枕头风,一阵风就能把陈忠珩刮去某地挖坑种地。
女人都是这么小心眼的吗?
陈忠珩心中腹诽着,说道:“圣人,那个……龙涎香啊!”
高滔滔一拍脑门,光洁的皮肤上就多了几道红痕,然后说道:“倒也忘记了此事,哪里有龙涎香?”
赵曙的病情需要龙涎香,可这人却说太贵了,奢靡,不肯买。
可龙涎香再贵能贵到哪去?和帝王的身体比起来,那点钱算是事?
迂腐啊!
高滔滔觉得自己的丈夫真的是……太迂腐了。
“这个案子就是龙涎香,如今那香料就在皇城司的手中。”
“拿了来,给官家烧上。”
高滔滔很果断,陈忠珩马上就去了皇城司。
稍后,正在吹唢呐的赵曙觉得很轻松,他吸吸鼻子,回身就看到了妻子,以及那个冒烟的香炉。
“龙涎香?怎么来的?”
赵曙疲惫不堪的坐下,此刻他只想睡觉。
“就是那个行贿的赃物。”高滔滔想说是老天赏赐的,可赵曙多半不信,反而要说她奢靡。
这年头做夫妻都要照拂他的脸面,否则哪天人老珠黄了,来个新人咋办?
赵曙点头,“人说帝王为龙,为上天之子,我以往不信,可如今却信了。”
赵顼(xu)来了,站在门外听到了这话,不禁有些担忧。
但凡帝王认为自己是神灵下凡或是神龙转世的,基本上都没好下场。
哥是龙啊!
长龙!
那个啥……哥会翻滚,会腾云驾雾……
这等帝王会发狂,会觉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时日长了之后,人就抽抽了,会经常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儿出来。
“我这个病情反复,吹吹唢呐就能压一压,可终究没法纾解。龙涎香却不同,果然是龙涎……”
朕是龙,当然要吸吸龙的口水……
赵曙舔舔嘴角,不自觉的吸溜了一下。
赵顼觉得有些恶心,他悄然退后,然后出宫去寻到了沈安。
沈安已经得知了苏轼扬威的消息,见他来了就说道:“子瞻说晚些时候请客,不醉不归,你可能来?”
“有事。”赵曙现在没心思去喝酒,就把自家老爹认为自己是龙的事儿说了。
“龙涎?”沈安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很是肆意和轻松。
赵顼的脸都黑了,觉得这厮不够意思。
你不说帮忙想个办法,还在那里取笑,这是朋友之道吗?
“记得小时候我爹爹经常会发作,焦躁不安,然后走来走去……后来走累了,他就躺着,可眼睛却瞪得大大的……”
沈安停住了大笑,静静听着。
“那时候他会叫人捶打自己的脑袋,说是难受……”
“那时候他看着很可怕,鼻息咻咻,眼睛发红……但他却还有理智,只是焦躁不安,彻夜难眠。”
这个症状已经不轻了,沈安想到赵曙多年的病情竟然能熬过来,竟然没变成神经病,就觉得这位是真强悍。
“后来做了皇子,他发作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所以我知道,万事顺心就是最好的药。可这个世间哪来的万事顺心,一点波动就能激起不安……”
赵顼显得很是纠结,沈安劝慰道:“这是一种病,官家如今已经控制的非常好了,压根就看不出来。”
赵祯当年就当着群臣的面发病,和疯子一般。和他比起来,赵曙真的好了很多。
不过这也让沈安怀疑老赵家是不是有什么遗传,否则赵祯有毛病,赵曙也有毛病。
不过旋即他就释然了。
这不是毛病,这是压力。
帝王这个职业……特别是大宋皇帝这个职业真的很累。
你想独断专行吧,群臣会把你喷成狗。你想置之不理吧,他们也会把你喷成狗。
而大宋内部问题之多,让帝王都想化身为补锅匠,这里补补,那里补补,好歹熬过去了再说。
最大的压力来自于外部。
辽人西夏人,最后连特么交趾人都来欺负一把,这个真是太过分了吧?
在这样的环境下,脆弱些的人自然扛不住,然后精神崩溃。
“龙涎香很好,只是我爹爹却说奢靡,不肯买……”
赵顼很忧郁的道:“自己的钱,而且还是治病的东西,说什么奢靡呢?我觉着这种想法真的不可理解。”
这就是代沟!
不过却是让沈安欢喜的代沟。
咱有事就解决了,别矫情。
赵曙这种就是矫情,自己折腾自己。想把自己折腾成一个伟大的帝王,可你得先养好身体啊!
身体都折腾坏了,都折腾成神经病了,到时候别说是什么伟大的帝王,后世绝壁会说你是史上第一神经病皇帝。
“如今龙涎香能缓解官家的病情,那有啥说的?来人!”
沈安一声吆喝,门外进来了陈洛。
“去,传话出去,就说我沈某人最近闲极无聊了,想烧龙涎香玩,谁有的,都买了,高价。”
“且慢!”赵顼叫住了陈洛,“此事怕是会引发物议……”
“怕什么?”沈安摆摆手,等陈洛走后,说道:“官家不好出手买龙涎香,可某却没这个忌讳啊!至于什么龙涎香只能帝王用……这就是个笑话……知道这是什么做的吗?”
“不是龙涎?”赵顼知道沈安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见识,眼睛不禁一亮。
“龙涎……龙睡觉会流口水?”沈安一脸的嫌弃,赵顼也是如此。
“此事……稍后宫中定然会过问,某进宫时再说。”
沈安却留了个尾巴,不肯说,让赵顼抓心挠肺般的纠结。
……
大宋首富沈安要求购龙涎香,数量不限,价格丰厚,有的只管去榆林巷。
等大家得知他购买龙涎香的理由后,不禁都震惊了。
“闲极无聊烧着玩?”
“对,有人说这是钱多烧的。”
“啧啧!这个豪奢,让我辈自愧不如啊!”
几个豪商在那里唏嘘着,有人喊道:“糟糕了,某这里还要龙涎香来做引子配香,若是被沈县公买光了,某这生意还怎么做?”
众人都在笑他,有人说道:“买这么多龙涎香,沈县公不怕犯忌讳吗?”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道:“龙涎啊!这东西咱们也就是买一些,偶尔弄点来做引子配香……他沈县公竟然买来当柴火烧,这个……”
“肯定有人会告上去!”
“不过……买龙涎香来烧……这个是真有钱啊!”
哥就是有钱,可怎么有钱?得有个量化的数据吧。
沈安没给数据,却用悬赏告诉了汴梁人,哥真有钱,而且还舍得砸钱。
而这个放开收购龙涎香,更是豪爽的一塌糊涂,让人不禁羡慕嫉妒……恨却是没有的,因为差距太大了,就和神仙对凡人一般,嫉妒不起来。
豪商们都为之震撼,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了。
“沈县公竟然要买龙涎香来做饭?”
“沈县公买龙涎香来当柴火烧,说是做出来的饭菜好吃。”
“沈县公准备买龙涎香来洗澡,说是浑身香气百年不散,死后不朽……”
“沈县公在打造自己的棺木,准备用龙涎香来做。”
“……”
传言以光速前进,有龙涎香的商人挤进了榆林巷。
“这是某家祖传的一块,看看,多实在?”
“假的!”
沈家有人坐镇,只需拿来闻一闻就能辨识出真假和品位,然后给出价钱。
“什么叫做假的?”拿着龙涎香的男子怒道:“这是某家祖传的,你这是……”
姚链和陈洛出来了,男子才想起沈安的心狠手辣,就干笑道;“此处不识货,某自然会去别处,走了走了。”
接着就是大收购。
“上品,收了。”
“中品,收了。”
“你这个是新货,味道难闻,基本上废了。”
专门请来掌眼的男子皱眉放下手中的东西,送货的男子叹道:“某知道这东西太新了,他们说是在海上发现的,就捞了起来,哎!罢了,某带回去。”
“等等。”
这时沈安出来了,他叫住男子,接过这块龙涎香,说道:“很臭啊!”
男子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何,别人的都香,就某的这个臭。”
“哎!看你是个实诚人……”
“是啊!左邻右舍,街坊邻居都说某实诚……”男子长得……
沈安一看,竟然是贼眉鼠眼的模样,不禁纠结了一下,继续说道:“沈某最见不得实诚人受苦,哎!罢了,谁让某有钱呢,收了。”
掌眼的男子皱眉道:“沈县公,这个……不值钱,就是废物。”
这种黑褐色的龙涎香拿来连狗都不闻,烧起来的味道更是一言难尽。
那贼眉鼠眼的男子却哀求道:“沈县公,小人家中就等着这钱买米面续命呢!”
这话多半是假的,沈安却挥手道:“给他钱。”
不差钱的感觉真的好啊!
“多谢沈县公,多谢沈县公……沈县公慈悲,沈县公傻……不不不,沈县公英明……”
那男子觉得自己忽悠住了一个傻子,笑的和吃了鸡屎一样。
沈安把那块龙涎香单独要了去,随即宫中来人,赵曙找他。
第1022章 吃什么拉什么
赵曙睡了一觉,醒来觉得精神不错,就是有些懒,不想动。
他喝了一杯热茶,觉得好些了,就问道:“沈安可来了吗?”
陈忠珩问了,回来说道:“说是在宫门外和人吵架……他带了什么东西进来,那些人不许,就吵了起来。”
“让他来。”
赵曙很不满的道:“有钱是有钱,可买那么多龙涎香做什么?还什么烧……这是失心疯了?”
“这么烧东西的,以前就只有隋炀帝。”
隋炀帝弄了许多香料,堆积如山,然后点燃,那味道……
这种大型香料趴体赵曙自然是不会开的,而且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弄。
所以沈安算是犯忌讳了。
“而且那是龙涎啊!”
他唏嘘道:“龙变化无穷,见首不见尾,唯一留下的就是龙涎,可遇而不可求……”
赵顼不觉得帝王是龙,否则自己流口水就能变成龙涎香。
但陈忠珩不同,他对此深信不疑。
这便是龙啊!
某竟然能侍候龙,这机缘好的没边了。
稍后沈安来了,赵曙淡淡的道:“为何要买那么多龙涎香?”
“是大王要买。”
沈安的话让赵曙一下愣住了,然后突然别过脸去。
他的病情刚纾解,正是脆弱的时候,所以听到这话,就觉得儿子真的是长大了,知道体贴他这个当爹的了。
“让人去,赏皇子……”
沈安的话半真半假,他买了那些龙涎香除去自家好奇试试之外,不少都给了赵顼,让他再转手给赵曙,这样就算是完成了一个迂回的采买过程。
哎!做了皇帝却不得自由,连买个香料都要转手几次,这样的日子有意思吗?
沈安觉得自己比皇帝的日子舒服多了,于是看向赵曙的目光中难免带了些怜悯之色。
“官家,这龙涎香……它不是龙的口水啊!”
赵顼说了对自家老爹的担心,最担心的就是他把自己当做是龙。
沈安对此深以为然,所以谋划了一番之后,就进宫了。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年轻,不懂!”
那是龙啊!
虚无缥缈的龙,在九天之上遨游,多么让人艳羡。
“龙在九天之上,朕在九天之下,何时才能一见呢?”
赵曙很是遗憾的道:“若是能一见,朕便会去看看,看看龙是什么样的……”
他越说越兴奋,“世间当有真龙和假龙之分,朕是真龙,李日尊定然是假龙……李谅祚更是连蛇都算不上……”
尼玛,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沈安觉得不对劲,赶紧打断道:“官家,没有龙!”
呃!
赵曙和陈忠珩一起看向沈安,目光中带着愤怒。
“没有龙?”赵曙摆手道:“你且去吧。”
他还陶醉在自己是龙的想法里不可自拔。
朕若不是龙,那为何只有龙涎香才能纾解朕的病情?
这便是真龙才有的际遇啊!
“官家……”
沈安拿出了那块黑褐色的龙涎香来,说道:“这便是最早的龙涎香,味道极其难闻,有些……腐臭的味,还有海水的腥臭……”
赵曙愕然,“这是龙涎香?”
龙涎香不是白色的吗?
沈安说道:“这便是最早的龙涎香,若是再经过数十年的海水浸泡,就会变成白色,味道也会极为纯净……”
“海水浸泡?”
“对。”沈安说道:“所谓的龙涎香,实则就是一种……海里有巨鲸,它们巨大无比,进食也是很豪迈,一张嘴,什么东西都吸进了嘴里……鱼儿自然能化了,可有些东西却极为坚硬,无法消化,于是在肠子里滞留,刺激肠子,最后就分泌出一些东西包裹着这些东西,或是吐出来……”
这个符合龙涎的说法,就是流口水或是呕吐物。
呕吐物啊!
宋人都认为龙涎香可能是龙的呕吐物,可见并不蒙昧,只是赵曙有病,一代入之后,就觉得自己成了龙。
“也有的是……拉出来的。”
卧槽,这龙涎香还是大便?
官家竟然嗅着龙的大便陶醉……这个……
陈忠珩在给沈安挤眉弄眼的发暗号,示意他赶紧消停了,免得倒霉。
“出去!”
赵曙果然是怒了,起身喝道:“出去!”
呃!
沈安兀自不罢休,说道:“官家,那东西刚出来的时候腥臭难闻,要海水浸泡数十年上百年,变成了白色,渔民才肯打捞起来卖钱,不信您找人去问……”
“!”
茶杯粉碎,赵曙面色铁青。
好吧,哥走了。
沈安赶紧告退,一溜烟就跑了。
稍后宰辅们得知了消息,都面面相觑。
“这沈安果然是大胆啊!老夫看包相之后怕就是他了。”
曾公亮的话并未让包拯感到高兴,他起身道:“咱们该去问问。”
韩琦已经准备好了,大伙儿一起去求见赵曙。
稍后君臣相见,赵曙把沈安的话说了,最后气咻咻的道:“说什么是拉出来的,这是来恶心朕的吗?若非是看在他功劳不少的份上,朕今日便会收拾他。”
韩琦一听就觉得膈应,他家中也有一块龙涎香,偶尔也研磨来配香,然后焚烧,那味道……实在啊!
可按照沈安的说法,这龙涎香就是一种巨鲸的呕吐物和排泄物,还是吃了不消化的东西产生的,就像是人……
欧阳修突然说道:“这个不消化……陛下,臣有阵子肠胃不好,吃什么拉什么,特别是吃了豆芽,一拉就是一截……也没见有什么包裹啊!”
“咳咳咳……”
曾公亮剧烈的咳嗽起来,韩琦一脸木然,赵曙目瞪口呆。
朕是生气,可你这个安慰的举例不妥当吧?
什么吃什么拉什么,你这是想恶心谁呢?
欧阳修也觉得自己说的恶心了些,就干笑道:“至于呕吐,臣倒是知道,偶尔喝多了呕吐,那些食物都被粘液包裹着……”
“好了。”
赵曙面色发白,觉得自己的午饭可以省下来了。
这个欧阳修,怎么说话这么不讲究?难道是喝多了?
陈忠珩走了过去,假装去殿门那里,路过欧阳修时嗅了嗅,然后点头,示意老欧阳确实是喝酒了。
这老货!
韩琦说道:“陛下,要不去寻几个老渔民问问?或是水军的将士,他们有些留守的,也能问问。”
赵曙点头,他也想知道这龙涎香是怎么来的。
皇城司出动了,张八年亲自监督,飞快的弄了几个老渔民和老水军进宫。
“这些渔民大多没用,没出过海。就水军的有用。”赵顼没去议事,但却在关注着。
渔民们被拦截了,都有些不甘心,说什么想见见官家长啥样,然后皇城司一人发了一贯钱,全部打发走了。
几个水军的军士进了大殿,战战兢兢的行礼。
“可知道龙涎香?”
韩琦代为问话。
这几个就是知道龙涎香,这才被带了来。
“知道。”
“那你等可知道龙涎香是如何来的吗?知道的重赏!”
这年头干些什么都得利诱,不是升官就是发财,否则没人搭理你。
“小人知道。”
一个军士说道:“小人当年在出海,有个同袍家是渔民出身,他说当年他家在海上捡到过龙涎香,好大一块……只是后来被人发现了,就火并……最后他爹也死了……”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可韩琦要的是龙涎香的来历,他干咳一声,说道:“是知道龙涎香的来历,这些就别说了。”
“小人知道。”
一个军士说道:“小人当年出海,曾经遇到过一头巨鲸死了,有渔民在边上剖开它的肚子,说是有什么龙涎香,小人就以为那巨鲸是龙,可渔民说就是巨鲸,至于说是龙,只是那些没见识的土人。他们从未见过这等巨大的东西,所以就害怕了,称之为龙。”
尼玛!
合着咱们都是没见识的土人?
操蛋啊!
君臣都有些膈应,军士继续说道:“后来咱们一起帮忙,把那巨鲸给剖开了,好肥,全是肥油,后来一路剖下去,就是肉……这种巨鲸专吃墨斗鱼,剖开后就看到一只好大的墨斗鱼,还有些骨头什么的……没化……”
赵曙的身体有些松弛了下去,觉得很是空虚。
“那肠子里还有龙涎香,只是乌漆嘛黑的,而且很臭,咱们当时都不信这是龙涎香,可那渔民说这就是,他此刻取了这几块臭的龙涎香,是准备放在一个只有自家知道的海边泡着,等几十年后,子孙再去取了,那时候的龙涎香就会变成白色……”
赵曙叹息一声,说道:“朕知道了。”
竟然是巨鲸的肠子里的东西,沈安竟然没说错?
韩琦说道:“陛下,杂学会教授许多旁人难以理解的功课,这估摸着就是其中的一项。当年那些人行走四方,肯定有人见到过这等巨鲸和它……拉的场景,否则怎会知道?”
赵曙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心想别再说什么拉出来的行吗?
那军士见赵曙和气,就大胆的道:“小人觉着陛下英明!”
颂圣的话赵曙听了许多,大多是臣子,这等军士的马屁却未曾听闻,而且他见这军士诚恳,心中一动,就说道:“为何?”
军士说道:“那龙涎香就是巨鲸拉的屎,那些有钱人买了去,珍而重之的焚烧……以为是龙涎,想着好笑。”
呃!
“陛下却不肯买,可见是知道这等东西不好,真是英明。”
军士的马屁很直白,赵曙的面色微红,看着像是被拍的极为享受。
可君臣的心中都在大骂操蛋。
咱们竟然把巨鲸拉的屎当做是珍宝……
在这里伺候的人一定要守规矩,否则会被收拾,可此刻几个内侍却再也忍不住了,都低下头来,身体颤抖着……
实在是忍不住了啊!
赵曙回到后宫之中,高滔滔喜滋滋的道:“大郎送了好些龙涎香来,官家,以后不愁了。”
赵曙干笑道:“是啊!”
“大郎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官家,既然那么多,以后每日给你点一些吧?”
赵曙在犹豫。
这个巨鲸的大便,要不要继续闻下去?
很纠结啊!
……
第三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023章 赵顼的小朝廷
“官家是怎么发病的?”
韩琦很严肃的把陈忠珩拉到一边,宰辅们都在盯着他,大有你不说老夫们就收拾你的意思。
陈忠珩很纠结,韩琦说道:“先帝生病时,老夫等人也曾在宫中留宿,这个又算是什么?赶紧说了。”
是啊!
在大宋,宰辅和帝王大抵就是一对伙伴,相互依存。
“官家……”陈忠珩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官家知道了那个行贿的案子,觉着那些官吏们怕是有不少都在受贿,只是用了买卖或是送了别的好处……不好查……所以很是郁郁。”
帝王发现官吏受贿,这个不高兴是正常的,可赵曙有病,于是就发作了。
韩琦等人默然,陈忠珩觉得他们太过冷血了些,就咬牙道:“陛下说……宰辅们不知道如何?”
一直等他走远了,回头依旧能看到宰辅们呆立原地。
官家竟然怀疑咱们受贿了,咋办?
宰辅们的脸都绿了。
……
沈安算是完成了任务,作为感谢,赵顼请客,几兄弟找了家酒楼喝酒。
“宰辅们最近都闭门谢客了。”苏轼喝了一大口酒,惬意的道:“有人送礼都不敢收,可见节操啊!”
沈安看了他一眼,觉得大宋的宰辅确实是不错。
赵顼低声道:“那个毛诩用买卖受贿,官家多想了些。”
我去!
沈安愕然道:“宰辅们的往来可不少,送些什么字画之类的……”
他想起了后世各种奇葩的行贿受贿手段,不禁笑了。
宰辅们被坑了一把,日子难过啊!
“汴梁的外藩人越发的多了,不好管。”苏轼上半年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可他却在积极的寻找下半年的目标。
王拿着酒杯,冷冷的道:“什么不好管?但凡违反律法的,直接处置了就是,太当他们是回事,他们就会瑟。”
众人默然,王喝了一口酒,淡淡的道:“再寻机找几个犯了大错的,重惩!这便是杀鸡儆猴,谁敢不服?再不服,直接驱赶了出去。大宋的汴梁,也是外藩人能瑟的地方吗?”
苏轼不以为然的道:“也有好的,高丽就有几个,某和他们喝酒还算是相得。”
苏轼此刻文名已经远播海外,高丽人颇为崇拜他,有和偶像一起喝酒的机会,那态度都能想得到。
大家都自动忽视了他的意见,折克行幽幽的道:“就怕其中有密谍啊!”
这话说的很是平淡,赵顼却眼前一亮,起身道:“好!某这就回去,自请去清理一番汴梁的外藩人。”
他沉寂了许久,却不是蛰伏,而是在学习和观察,这次寻摸到机会,自然要施展一番自己的手段。
“这个时机不错。”王说道:“才将有大食人为聚居之事行贿,此刻出手,正当其时!只是手段要狠辣些才行,否则……”
他的未尽之意就是:未来的太子可不能优柔寡断,更不能心慈手软。
赵顼颔首道:“我有数。”
他急匆匆的进宫说了此事。
“清理外藩人?”
赵曙嗅着巨鲸的粪便,心情平和,“汴梁的外藩人不少,若是不小心就会引发乱子……你可知晓?”
“臣知晓。”
赵顼说道:“臣最近也懒惰了些,就想着寻个事情做……”
老爹,咱观政那么久了,好歹也得来一把实践啊!
赵曙想想也是,就说道:“不可急躁,张八年那边也出些人手给你使唤……”
赵顼谢了老爹,然后回去准备。
稍后有消息传来,“官家,大王找了王和苏轼,还有折克行来议事。”
赵曙不禁笑了起来,“这便是他的小朝廷了?就那几个人,还都年轻,旁人看了怕是会发笑。”
别人的幕僚和智囊大多年岁不小了,看着稳重,阅历丰富,这样的人用起来才稳靠。
可赵顼的身边人却大多年轻,也就是苏轼年岁大一些,可在朝中他也算是新人。
这样的小朝廷,外面的传言大多说是寒酸,不配皇子的身份。
作为皇子,你起码得找几个大儒,找几个智者来充当幕僚出主意吧?找这些年轻人有啥用?只会陪着你胡闹。
陈忠珩笑道:“可不是,别说是大王,就算是一个重臣,身边的幕僚都不少。”
“是啊!”
儿子出阁后不肯扩大自己的势力,这便是孝顺,赵曙对此很是满意。
可皇子的面子却不能不保护,于是赵曙吩咐道:“去告诉宰辅们此事,让他们看着些,但凡有谁冲撞了皇子,让他们收拾了。”
这便是来自于皇帝爹的撑腰。
“沈安呢?他为何不来?”
赵曙觉得很奇怪,“这人……十处打锣九处在,竟然不来?”
稍后张八年来了,交代了些自己准备的手段,赵曙满意的点头,又问了沈安的事儿。
“他最近在书院里忙活,说是猜题……”
“猜题?”赵曙不解的道:“今年的殿试都结束了,他猜什么题?”
张八年说道:“好像是他的舅子被人欺负了,学堂的先生不管,沈安就怒了,准备让先生好看。”
“这人……”赵曙不禁笑了,“竟然孩子气如此,不过那先生定然顶不住他,最后会颜面扫地。”
话头一转,他问道:“外藩人在汴梁如何?可算是规矩吗?”
张八年说道:“这几年汴梁的外藩人越发的多了,什么人都有,守规矩的多数。”
大部分人还是老实度日,但总是有一小撮人不肯安分守己。
赵曙淡淡的道:“从大宋多次胜了外敌之后,那些外藩人就多了起来,这便是此消彼长。他们来了也好,可要守大宋的规矩……此次皇子出去巡查,皇城司要看好了,有事就及时报来,朕坐镇宫中,想看看还有谁收了好处为他们说话。”
这话杀气腾腾的,张八年应了,随后出去安排。
而赵顼在商议完毕之后,就带着人出发了。
宰辅们在盯着他的行踪,然后分析他的用意。
“大王早上去了乞讨市,那里靠近榆林巷。沈安的妹妹今日也在那里施舍食物,两边还遇上了。”
……
乞讨市,顾名思义,就是乞丐比较多的地方。
一大早,果果就嚷着要来施舍,说是有几个特别可怜。
沈安同意了,让闻小种等人陪着她去。
乞讨市里,那些乞丐见到果果来了,顿时就涌了上来。
“见过小娘子!”
“小娘子慈悲。”
果果经常来,所以大家都熟悉了,乞丐们涌到一定距离就止步,怕冲撞了她。
果果站在那里,身后是一辆马车,她说道:“天气暖和了,就没带棉衣,不过今日有好吃的野菜肉馅馒头,很好吃,我早饭都吃了两个……”
沈家的厨子,那自然是厨神级别的,曾二梅做出来的饭菜,据闻连官家都馋,可如今乞丐竟然也能吃到她的手艺,一时间现场都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果果回身招手,周二把马车牵了过来。
“一个个的来,不许欺负孩子和老人,排队,不排队的……不排队的就不给!”
果果很忙,身边蹲着花花,另一边是警惕的闻小种。
“果果真是可爱啊!”
就在另一头,赵顼看到果果在分发馒头,不禁就赞了几句。
他的身后全是皇城司的人,此刻正在和几个乞丐问话。
“大王,若是论消息,乞丐最为灵通。”
张八年亲自出马为赵顼保驾护航,这个待遇颇为难得。
赵顼点头,稍后问话结束,有人来禀告道:“那伙人就在边上,他们胁迫那些女子卖……”
来人看了赵顼一眼,赵顼说道:“有话就说,这些无需忌讳。”
“是。”来人说道:“这伙人为首的叫做贾二,下面的有西夏人,有辽人,甚至还有高丽人……”
“谁在背后为他们撑腰?”
赵顼的问题很简单,却一针见血。
汴梁的治安管理很严谨,这么一群外藩人聚在一起,巡检司的人竟然视而不见,没有内鬼谁信?
“那个贾二认识不少人,据闻连几个重臣家都去过。”
这个事儿有些麻烦了。
张八年在看着赵顼,皇城司的人都在看着赵顼。
有人张开嘴准备建言,张八年冷哼一声,阻拦了。
皇子要出手,最好就是自己亲力亲为,这样才能成长。
赵顼看到了这一幕,但却觉得理所当然。
“这些事乞丐们必然不知道细节,去拿了贾二一伙的人来,不过不许惊动他们……”
拿人还不能惊动贾二他们,这便是难题。
可赵顼却就这么把难题抛了出来,很是自然。
这便是上位者的处事方式。
稍后有消息传来,说是贾二一伙中有个高丽人在外面,正准备回来。
“去看看。”
赵顼带着人摸了过去。
当看到那个高丽人时,果果那边馒头也散发的差不多了,正在‘偷偷’的给几个有孩子的妇人钱。
这些乞丐很快就会被安置了,在安置之前,能有果果这么一个善心人帮忙,让人在绝望中不禁为之感动。
“多谢小娘子……”
果果笑了,很是欢喜。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她没听过这句话,却感受到了这个意思。
“小娘子有钱啊!”
边上一个男子笑眯眯的看着果果,闻小种的目光迎过去,冷冰冰的。
男子打个寒颤,堆笑道:“得罪了,得罪了!”
竟然是闻小种,那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孩子定然就是沈安的妹妹了。
好险!
男子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转过去就进了一个巷子。
“玛德!以后等沈安的妹妹落单了,老子抢了走,卖到高丽去……沈安的妹妹,多少人会抢着要?”
他一边幻想着自己把果果抢到手,一边哼着小曲,很是惬意。
“谁敢要?”
一个声音突兀的传来,男子下意识的道:“老子就敢要!”
转过这个地方,前面站着一群人,最前方的是个年轻人。
男子愕然道:“你等在此作甚?”
年轻人摆手:“拿下他,打断腿再问话!”
艹尼玛,竟然敢抢果果,我弄死你!
赵顼的怒火一下就升腾了起来。
男子愕然,然后骂道:“知道某是谁的人吗?贾二,你们想找死?”
一个亲事官上前,一拳就撂翻了男子,随后堵住他的嘴,硬生生的撇断了他的双腿。
第1024章 下狠手
“皇子在做什么?”
时近中午,韩琦打个哈欠,觉得有些累了。
有人去问了,回来说道:“韩相,大王抓了贾二的人,刚打断了他的腿讯问。”
“打断腿?谁的主意?”
这个问题是曾公亮问的,大家都在看着那人。
未来的太子和帝王是什么性子?手腕如何?这些问题宰辅们都需要研究琢磨,一是有备无患,二是发现问题及早纠正。
宰辅们都大把年纪了,自觉阅历能碾压世间无数人,赵顼这等小年轻当然需要他们的指点,所以要时时留心。
来人说道:“是……是大王。”
啧!
这手段怎么那么狠呢?
曾公亮说道:“这是沈安的熏陶吧?”
韩琦点头,“沈安动辄打断对头的腿,大王耳闻目染之下,也……不过你等以为是好事还是坏事?”
“太……有些过了。”曾公亮说道:“皇子需要的是稳重。”
四平八稳的才是太子和皇帝,也就是不偏不倚。
韩琦摇头道:“手段不狠……这个大宋处处都是反对者,当年范仲淹的手段看似狠辣,可却差了许多狠厉,若是当初下狠手,至少会好许多。就是太过心慈手软,那些反对者才敢蜂拥而上……最后淹没了新政。”
当年之事很难说成败之处,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太温和了些。
太过温和的话,别人就会觉得你可欺。
韩琦目光迷离,“大王的手段是够狠,可还不够,他若是敢把贾二……贾二就是那个在京城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的那个?”
来人说道:“是,那个贾二的手中经常有些好东西,许多权贵人家都喜欢和他沟通,但凡有好东西就能先买。”
“什么东西?”包拯的眼中多了危险的光芒。
“比如说……外藩年轻女子……还有许多外藩的宝贝。”
韩琦说道:“这样的人,大王可敢拿下他?可会畏惧他背后的那些权贵?若是敢,那便是无畏,担当也有了,可喜可贺。”
时光流逝,当下衙时,消息依旧没有传来,韩琦自嘲道:“老夫却是高看了大王,罢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老夫却是奢求了他。”
宰辅们出了值房,韩琦伸个懒腰,觉得惬意之极。
“大王带着皇城司的人出动了,直接去了贾二的老巢……”
韩琦心中一愣,伸懒腰的手猛地下坠。
咔嚓一声,韩琦面色惨白,一把拉住了曾公亮。
“哎哟!老夫的腰……腰断了!”
而曾公亮也在发愣,浑身放松。
在浑身放松的状态下被超级胖子韩琦给压住了,曾公亮只觉得腰部一痛,就倒吸一口凉气,“不……不好了。”
来报信的小吏愕然看着这二位相公的模样,“不好了!来人了!”
此刻正是下衙的时候,枢密院和政事堂的官吏们蜂拥而出,听到喊声都围了过来。
韩琦抱着曾公亮,曾公亮抱着韩琦,两人的身体都站不稳了。
“快请了御医来!”
稍后御医来了,一检查就叹道:“这是闪到腰了,歇息几日吧。”
韩琦哪里愿意歇息,就让他出手诊治。
于是家也不回了,韩琦和曾公亮就蹲在政事堂里,御医在给他们按摩,稍后就是针灸。针灸还好,按摩那个酸爽,两个老汉的惨叫声让人以为是杀猪。
“怎么像是……被那个啥了?”
门子也不能回家,自然有些小牢骚。
而在汴梁的一处青楼外面,赵顼的身后站满了人。
此刻天边夕阳渐渐落下,青楼里的伙计准备出来点灯。
“贾二在后门,正准备进来。”
赵顼点头,“等他进去后,马上堵住后门,不许一人出去,但凡有逃脱的可能,那就下狠手,用弓箭!”
“是!”
密谍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赵顼,觉得这样的皇子才配成为大宋的接班人。
赵顼才交代完毕,伙计就出来了,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捂嘴打哈欠……
然后门外一群人,黑压压的。
他放开手,哈欠没打成,眼泪汪汪的道:“这是……这也太早了吧?而且那么多人……”
他以为这些是客人,可等透过泪水看到大部分人都佩刀时,就想尖叫。
一把长刀闪电般的出现在他的嘴边,一个密谍近前低声道:“敢出声就搅烂你的舌头。”
伙计哪里敢叫,有人上前控制住了他,旋即把灯笼挂在外面。
里面已经开始了。
“都赶紧出来了,叫那些女人都起来,都打起精神来,谁还在茅厕?滚出来!都准备好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很是骄横。
“谁病了?打起来,就算是病了也得熬过今日再说。”
“二哥哥来了……”
那个骄横的女人声音突然变得温柔了起来,外面的赵顼不禁一怔。
什么二哥哥?
怎么那么耳熟?
张八年低声道:“贾二……”
“知道了。”
赵顼想到了沈安写的石头记里的那位二哥哥贾宝玉。
这时屋顶突然出现一个脑袋,冲着下面点头。
张八年说道:“大王,都围住了。”
赵顼的面色微冷,喝道:“动手!”
呛啷!
外面一阵拔刀的声音,接着密谍们一拥而上。
黑衣飘飘,长刀闪烁着冷光,边上有人看到了,不禁就尖叫了起来。
啊……
大堂里,看着很是威严的贾二坐在上首,身边是老鸨在奉承,还有几个大汉在。
看到有人提刀冲进来,贾二喝道:“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蛆虫?!打出去!”
他干这一行也有对头,可天还没黑就有人亮刀子,让贾二有些生气。
几个大汉狞笑着冲了过去,才冲出几步就变色,随即往后退。
一群密谍冲了进来,贾二一看不对劲,一把抓住老鸨就推了过去,自己趁机往后面跑。
他掀开帘布冲了出去,旋即又退了回来。
几个密谍从后面押着一个男子进来,说道:“大王,这人是看风头报信的。”
“大……大王?”
贾二本来一脸凶狠,听到大王这个称呼后,不禁看向了赵顼。
“全数拿下!”
张八年亲自拎了一张椅子过来给赵顼坐下,然后就站在侧后方戒备。
“张八年!”
贾二本来心存侥幸,可见到张八年竟然恭谨的服侍那个少年时,一颗心就落到了谷底去。
“见过大王!”
他眼珠子一转,就开始套近乎,“大王,小人认识许多权贵……其中还有些是宗室……”
权贵和宗室的糜烂,往往都伴随着享受。
赵顼看着他,说道:“打断他的腿再问话。”
张八年亲自出手,贾二还在嚎叫时,就凭着一双手撇断了他的腿骨,这力量也是没谁了。
“问话!”
楼上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还有惨叫,稍后就消失了,接着一群大汉被拖死狗般的拖了下来。
“大王,此人小人认识,叫做焦旺,前年当街杀人,后来开封府追索许久也没抓到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一个络腮胡大汉跪在那里,被密谍提着头发抬头,兀自嘴硬的道:“爷爷死过无数次了,有何手段只管来!爷爷若是怕了,就不是人!”
“拉到大门外,打!”
焦旺被拖到了大门处,皮鞭挥舞,惨叫声吸引了许多人来观看。
“马上问话。”
贾二在这里问话,门外是鞭打,两处的声音聚合在一起,很是让人头痛。
贾二没多久就招供了,一堆名字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张八年看了一眼,手一动,就想撕碎。
“想不想看是我的事,你若是撕碎了他,那便是蔑视我!”
赵顼看着他,缓缓伸出手去。
张八年僵了一下,然后把名单递给了他。
撕碎名单的话,赵顼不担因果,可他却看了。
赵顼看了名单,说道:“都是些平日里道貌岸然之辈,可见这人啊!他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一个人,要观其言,更要察其行,缺一不可!”
他把名单折好,收进了袖子里。
“大王……”张八年冷冷的道:“这会带来麻烦。”
那些得知自己的名字被赵顼记录在案后的权贵们会如何反应?
赵顼走到了大门外,从袖口里拿出了那张纸,冲着外面展示了一下。
此刻夕阳最后的余晖洒落下来,那张纸上的名字看着模模糊糊的,但能看到是两个字、三个字。
“这上面是谁的名字?”
赵顼把纸收回来,然后缓缓撕碎。
“把贾二拉出来。”
贾二被带了出来,赵顼说道:“此人为非作歹多年,该死却未死,今日我做主,来人,打!打死为止!”
张八年的身体一震,低声道:“快去!”
身边有人说道:“这……大王会被弹劾!”
张八年嗯了一声,目光凌厉的盯住了说话这人,“速去!”
“是!”
贾二被堵住口拖了出来,随即当众仗责。
噗噗噗!
开始贾二还挣扎,等后面打一下动一下,最后只是颤动……
赵顼回身,看着那些跪在大堂里的女子,说道:“这些女子大多无辜,让人好生安置了,这里……”
他指着青楼说道:“这里卖了,贾二等人的钱财收来,都优先用于安置她们。”
“多谢大王!”
一群女人本是被虐待的对象,觉得此生再也无法逃脱这个魔窟,可谁曾想大宋皇子神兵天降,竟然带着人解救了她们。
那种欢喜之情洋溢开来,赵顼见了也欢喜,说道:“她们大多是外藩女子,看看那些乡下地方,若是有人找不到娘子的,可以让她们嫁过去,一举两得。”
“是。”张八年微微弯腰,拱手应诺。
边上的人突然发现张八年对赵顼的态度多了恭谨。
随后就是大搜查,巡检司的人来了,却在看到赵顼后面色大变,然后请罪。
让皇子来处置的案子,必然和巡检司有瓜葛,众人只希望别扯上自己。
“那些收了好处的,都拿下!”
赵顼的话被不折不扣的执行了,随后陈忠珩出宫。
“大王,官家召见。”
第1025章 果断背黑锅,掉牙了(为盟主‘荷茗一夜’贺)
赵顼走在渐渐降临的暮色之中,身边是张八年和一群密谍。
如果赵顼遭遇了危险,张八年的能力将会被质疑,所以他不容许任何意外出现,直至一群人……
前方多了一群人,杂七杂八的,一看就不是一家人,但却聚在了一起,窃窃私语,目光在走来的赵顼身上聚焦。
“大王,那些人……大多是权贵的家仆……他们嗅到了不对的味道,于是就来了。”
“我看了,然后撕了,贾二死了,那份名册如今只有我知道……”
赵顼说了这话,张八年点头,“您的举动很果敢,臣以为历代皇子,再无人能和现在的您相比。”
赵顼缓缓走过去,那些消息随之传来。
“他看了那些名字,然后撕碎了那张纸,最后当众打死了贾二……”
“这是妥协吗?”
“官家不会知道谁曾经通过贾二买了那些东西,这确实是妥协。”
一阵轻松的气氛在那群人中间洋溢着,接着有人说道:“可谁知道他记住了多少人?”
众人一阵沉默。
“赶紧回去禀告。”
他们各自散去,把这个坏消息带给了自己的主人。
汴梁因此而变得燥热了起来。
“他竟然……张八年在做什么?”
韩琦躺在案几上,一身肥肉就摊在上面,随着御医拧动银针而微微颤动,但当听到最新的消息之后,他一下就蹦了起来。
银针在灯火下闪闪发光,韩琦咆哮道:“张八年在做什么?为何让大王看了那份名单?那些人会因此而忌惮记恨大王,蠢货!愚不可及!”
曾公亮叫人把自己扶起来,面色铁青的道:“赶紧……今夜宫门应当会晚些关闭,咱们去请见官家。”
两人相互搀扶着等待消息,可宫中传来的消息却令人意外。
“官家说夜深了,二位相公辛苦了一天,回去歇息吧!”
韩琦看着才将黑下去的天空,觉得官家怕是糊涂了。
这夜才开始啊!
他有些愤怒,曾公亮却沉思片刻,低声道:“大王是为官家撕碎了那张纸……”
韩琦叹道:“他撕碎了那张纸,那些权贵就不会忌惮官家……他当众令人打死了贾二,让那些权贵们彻底放心,可他呢?”
曾公亮站在那里,扶着腰,痛苦的道:“他自己扛了。”
“这样的勇气和果敢……”
韩琦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位皇子,“当年老夫也不乏勇气,只是渐渐老了,人一老遇事就喜欢用阅历去应对,渐渐的变得保守起来,这便是阅历的坏处。”
“大王来了。”
赵顼缓缓走进了皇城,看到韩琦和曾公亮站在那里,就微微颔首。
韩琦看着他,突然拱手道:“大王英武过人,臣佩服!”
曾公亮一惊,知道这是老韩在力挺赵顼,就跟着拱手道:“今夜之事,大王处置的再妥当不过了。”
两位宰辅力挺,加上包拯,赵顼已经在政事堂过关了。
他进了宫中,见到赵曙时,却是在等他吃饭。
两条香喷喷的烤羊腿架在木盘子上,还有两小坛子酒。
“坐。”
赵曙指指身边的案几,等赵顼坐下后,就说道:“这羊腿烤的不错,外焦里嫩。这人啊,他就和烤羊腿一样,不能急,急了外面焦黑,里面却还有血水,没法吃。但也不能太慢,慢了肉都老了,不好吃,嚼不动。”
“吃吧。”
父子二人也不用刀子切肉下来,就这么拎着羊腿啃,豪迈的一塌糊涂。
这里是殿前,风吹过,令人心旷神怡。
而在拐角处,高滔滔在窥看着。
“不会吵架吧?”
消息刚来时,赵曙暴怒,砸了心爱的唢呐,骂赵顼是毛头小子,做事不稳靠。
这个儿子一下就得罪了许多权贵,以后咋办?
赵曙就是愤怒这个,高滔滔却是担心。
“他怎么就不小心些呢,那些人又没什么,只是……丢人,这等丢人的事被人知道了,天知道他们以后会怎么对大郎。”
那些权贵们从贾二的手中买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旦曝光,那丢人就丢大了。
权贵靠什么活?不就是一张脸吗?
这张脸就是通往富贵场,通往名利场的通行证,没脸了咋行?
只是赵曙后来又消气了,叫人弄了烤羊腿,父子二人坐在那里,几乎是并肩。
从背后看去,赵顼好像还要高出一截来。
儿子比老子高,好像是个趋势啊!
“为父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曾想过快意恩仇,可……”赵曙想起了以前的岁月,“很苦,那时候为父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儿,不得伸展,外面还有人在嘲笑……所以很苦。”
“为父苦,却不想看到你也苦。所以为父想告诉你,做人,是要数十年来做,不要意气用事,没好处……”
赵曙觉得自己的教诲应当不错。
赵顼点头应了。
羊腿有筋骨,赵顼嚼的嘎嘣响,让赵曙羡慕不已。
年轻人的牙口就是好啊!
赵曙咬一条羊肉吃了,然后喝着酒,看着儿子吃肉,也觉得有趣。
“那些人都是无用之极,但合起来的实力却不差,你这般却是莽撞了。”
赵顼放下羊腿,拿起毛巾擦擦手,然后说道:“官家,那些人既然无用,大宋为何还要奉养他们?这样的人越多,大宋就越衰败……至于名册,臣知道皇城司的人也有不干净的,今日臣的一举一动必然就会被说出去……”
这个儿子还是挺稳重的嘛,不错不错。
赵曙不禁微笑起来。
赵顼喝了一口酒,惬意的道:“所以臣带着王崇年去了……他过耳不忘。官家,稍后他就会把名册默写出来,到时候拿着这个名册,以后谁能用,谁不能用,甚至要打压,一目了然啊!”
他越想越高兴,“那些人忌惮臣,却以为臣记不住几个人名,以后估摸着会想着找机会阴臣一下,可臣却有全部名册在手,以后自然会防备这些人的手段,甚至还能主动卖个破绽,等他们下黑手时,随手反击就能击败他们……”
你们想阴我?可我才是阴人的高手啊!
赵曙呆呆的看着儿子,突然觉得自己担心他会被欺负就是个蠢的。
看看,不过是一件事而已,就被他弄出了后续的手段,进可攻来退可守,这个儿子的手段真的不错啊!
赵曙心中有些失落,然后就用力咬了一口羊腿。
咔!
他听到了一个不妙的声音,同时左边的一颗牙齿剧痛。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晃动之大……
痛啊!
赵曙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赵顼还在说着自己的计划。
“臣想着要清理外藩人,借口是肯定要的,否则那些人会说大宋如何如何。有了贾二的案子在,咱们就能顺理成章的去清查他们……”
他看向赵曙,“官家,臣的谋划如何?”
做事就要做全套,赵顼为了此事和王等人商议了许久,最终定下了先找借口再动手的计划,如今大获成功。
赵曙想说话,但牙齿却痛的厉害,他强笑着,含糊不清的道:“好好好!”
赵顼继续说道:“臣想着明日就动手,拿下那几批为非作歹的外藩人,随后再和气说话……”
“好好好!”
他的牙齿被骨头给崩掉了,此刻剧痛袭来,让他只想回去。
赵顼起身道:“如此臣就回去了。”
“好好好!”
赵曙依旧是好好好,等儿子一走,就转身回去。
“官家,怎么样了?”
高滔滔一直躲在拐角处,此刻就迎了过来。
“好好好!”
赵曙还是用好好好回复,可高滔滔却是枕边人,太熟悉他了,一见就诧异的道:“官家您怎么流泪了?大郎怎么了?难道是闯下大祸了?官家……”
高滔滔急得不行,眼泪汪汪的问赵曙。
赵曙此刻只想要冰水来漱口,然后叫御医来处置牙齿,可高滔滔却锲而不舍,终于激怒了他。
他张开嘴,喷出一口血水,悲愤的道:“掉牙了。”
朕哪里是那么容易哭的人,可牙痛的厉害,忍不住啊!
高滔滔愣住了,然后不禁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掉牙的皇帝,大笑的皇后,一时间宫中就多了许多人情味。
……
第二天,赵顼就再次出宫,带着皇城司的人清扫了汴梁的几个地方,抓了一百余外藩人。
居住在汴梁的外藩人人心惶惶,都担心是不是要被赶出去。
随后朝堂之上的赵曙也发怒了,说那些外藩人在汴梁为非作歹,干下了不少坏事。
宰辅们异口同声的说要严惩,随即皇城司和开封府一起介入,汴梁的外藩人都老实了。
赵顼在此时突然去了一个外藩人开的酒楼用饭,席间对忐忑不安的掌柜说道:“大宋欢迎各国人士来此,但首要是尊重大宋的律法和习俗,只有遵循了这一条,才会得到融入大宋的机会。”
这番话随后就被散播了出去,那些外藩人纷纷表态,表示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好人。
随后赵顼在一次面见官员时,开玩笑般的说到了有官吏和那些犯事的外藩人相互勾结,而水军说琼州那边需要开辟一个港口,他正在考虑利用此事来多弄些人过去。
他看似在开玩笑,可此次他彰显的手腕却异常强硬和凶狠,那种不退半步的狠辣让那些权贵们也是暗自凛然。
所以那些官吏慌了,随后竟然有人主动去自首,只求不被发配琼州。
……
感谢“荷茗一夜”成为本书新盟主。高兴
第三更送上,晚安。
第1026章 我很努力
赵顼软硬兼施的把汴梁城中的外藩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特别是大食人,和他们做生意的汴梁人都惊讶的发现他们诚恳了许多。
皇子的表现不错,在汴梁人的眼中,他算是合格了,大家不会担忧以后大宋的传承会出问题。
这便是国本存在的意义……安定人心。
人心的安定对于统治阶级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而教育对此有重要作用。
卢辉经营着一家小学堂,也就是私塾。
汴梁的私塾不少,但卢辉的却有些名气。
就在十年前,他的学堂里出了一位进士,而且名列前茅。
私塾出一个进士容易吗?
不容易。
名列前茅那更是意外之喜。
于是卢辉就出名了,报名的人络绎不绝,甚至需要测试合格才准进来。
但一个进士是不够的,卢辉觉得这只是一个开端,于是就努力教授……
教书育人很累,三年后、五年后……进士榜单上再也没了学堂学生的名字。
正如同后世一样,这时候的学堂同样要靠业绩来吸引学生入读。
杨卓超当时进来的测试不错,至少卢辉是把他当做了希望之一。
可岁月流逝,学堂再也没出过进士,卢辉急了。
人一急就会犯错,卢辉就是这样。
他只想抓学习,却忘记了抓纪律,学生们私下闹作一团,学习的效果大打折扣。
而杨卓超这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少年也泯然众人矣,这让卢辉有些绝望。
但绝望是绝望,教书是他的饭碗,砸自己饭碗的事儿他是不可能干的。
早上他吃了两个馒头,喝了一大碗二陈汤,然后打着饱嗝来到了学堂。
最近有一次考试,这是他测试学生们学业的一次测试,每个月都有。
还没有学生来,卢辉先上了一趟茅厕,然后慢条斯理的出来,手中还握着一本书。
学生们开始来了,见到他纷纷行礼问好。
卢辉威严的点点头,等看到孤零零的杨卓超时,不禁就冷哼一声。
枉自他这般看重,可杨卓超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若非是看在杨继年的御史身份上,卢辉早就把杨卓超骂的狗血淋头了。
“见过先生。”
杨卓超行礼,然后抬头,一双黑眼圈让卢辉不禁冷笑道:“晚上又玩耍了?你爹爹也不管管你,好歹收拾你几顿,也好让你浪子回头!”
杨卓超张嘴想辩解,卢辉却走了过去。
哎!
我是熬夜做题啊!
杨卓超觉得很委屈,这时前面的几个学生在嬉闹,看到他后,就把手中吃剩下的半张饼扔了过来。
这等土豪的行径说明这个学生不差钱,而敢于在卢辉转身后就打闹,说明他是尖子生,成绩牛逼,否则……
这个学生叫做徐毅,家境不错,而且还聪明。这样的人,只要以后不走错,大抵就是人生赢家,迟早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顺风顺水惯了,让徐毅颇为骄傲,于是就习惯性的想戏弄一下杨卓超。
可他的边上有同窗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肘子,于是大饼就飞高了些,而且也远了些。
好死不死的,卢辉正好听到动静,就回身准备呵斥学生们。
大饼飞来,速度不快。
这些顽劣的学生啊!
卢辉看到了呆滞的徐毅,就微微叹息,然后举起书本,就像是打苍蝇般的拍去。
他很自信,可却忘记了自己蹲坑蹲的太久,腿脚都麻木了。
关键时刻,他的腿抽了一下,然后右手的动手有些变形。
大家都在等待着卢辉来一次潇洒的拍苍蝇,可谁曾想他竟然失手了。
啪!
半张大饼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卢辉的脸上,而且因为上面糊满了酱料,竟然就粘在了上面,不下来了。
众人呆滞了。
卧槽!
这是闹哪样?
学业最好的徐毅来了一次天外飞饼,然后卢辉耍帅拍击失败,被贴了大饼。
众人噤若寒蝉,都担心被迁怒。
卢辉缓缓伸手揭开大饼,睁开眼睛喝道:“回家抄写某错了五百遍!”
我去!
这个处罚很给力啊!
众人同情的看着徐毅,徐毅板着脸不说话,觉得这样有损自己的形象。
而倒霉催的杨卓超有些无所适从,卢辉见到他就生气,说道:“你也是,抄写一百遍!”
这是迁怒!
关我啥事啊!
杨卓超欲哭无泪,但差生就是差生,没有人权。
稍后上课了,杨卓超认真听讲,可卢辉今天却是吃了枪药,一会儿抓一个起来考问一番,不合格就讥讽呵斥,顿时学堂里阴风惨惨,恍若末世来临。
“明日考试,不过关的……某要努力读书,抄写一千遍。”卢辉咆哮着,口角有白沫,看着有些吓人。
这个字数更多了些,而且里面的字笔画都比较多,学生们一算计,不禁面如土色。
徐毅和几个成绩好的学生很是淡定,杨卓超却不淡定了。
一千遍肯定是要回家抄写的,到时候被老爹看到了,一顿竹笋炒肉怕是躲不过了。
他最近做题和学习很刻苦,几乎是入魔般的,可这一刻还是信心全无。
于是他就更刻苦了。
“大郎,睡觉了。”
李氏临睡前来查看,见儿子还在灯下书写,就劝了劝。
“好。”
杨卓超不抬头的答应了。
李氏走后,油灯依旧摇曳。
那一道道题目在杨卓超的眼前晃动着,他闭上眼睛,往日所学历历在目。
那些以往浑浑噩噩的记忆此刻渐渐涌出来,清晰无比,慢慢融合在一起。
一种喜悦之情让他睁开眼睛,然后看着下一个题目。
不复杂啊!
他很是轻松的破题,随后还是写文章。
夜深了,整个杨家静悄悄的,偶有微风路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
从杨卓雪嫁出去后,杨家的生活水准就好了不少,这一点在早饭上得到了体现。
一碗羊肉萝卜汤,两个馒头,一个鸡蛋。
“这是女婿那边的规矩,说是早上吃一个鸡蛋对孩子好……他还说了牛乳或是羊乳,说是能让孩子长得快……只是最近没找到,等晚些妾身再去寻寻……”
母亲的唠叨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从你记事以来就存在,从早到晚几乎不停,让你烦躁,让你厌倦。可当你远离母亲之后,你又会怀念这些唠叨。
以往杨卓超就很烦母亲的唠叨,不过今日他却很稳重的吃着自己的早饭。
他的脑子里都是题目,但却不影响现实生活,就像是把一个人剖成了两半,一半在惦记学习,一半在对付生活。
杨继年嗯了一声,妻子的唠叨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享受。
妻子唠叨,就说明她在乎这一切。
他抬头看着喝汤的儿子,问道:“为父记得是今日考试?”
“是。”一心两用真好,既能琢磨学习,又能观察到外界。
“你……罢了。”杨继年本想说好好考,可想到儿子以往那糟糕的成绩,这些话就没法出口。
但作为父亲总得要说些什么,他看着碗里的羊肉,失去了大半胃口,“好好学。”
很僵硬的话,很套路的期待。
就像是失去了所有期待。
稍后杨继年去御史台,杨卓超去学堂。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汴梁的街头没有杏花,有的只是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味道。
“羊肉馒头,西夏的好羊头肉……”
“王家的茶汤,喝一杯精神抖擞啊!”
“陈家汤饼来了……”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各种味道混在一起,各色人等混在一起,不管高低贵贱……这便是繁华。
杨卓超就在这些繁华中灵活的钻来钻去,一路到了学堂门外。
他来的比较早,连卢辉都还在路上。
他站在墙壁前,低声背诵着课文。
那些儒家经典会在考试里用填空的形式出现,这是考你对书本的熟悉程度。
一句话,咱们考试就考这些书,你若是都背不下来,那你的资质进了官场也是白搭,趁早去寻个营生养活自己吧。
墙壁是老墙,缝隙里的青苔看着饱满,嫩绿的让人想伸手去触摸一下。
几株不知名的小植株在墙缝里倔强的探出头,嫩嫩的。
这些植株会把根系牢牢的扎进墙体里,借助着老墙里的养分,为自己的生命努力拼搏。
杨卓超看着这个,突然就有些感悟。
墙壁里按理是不长东西的,可这些绿色却顽强的出现在这里。
它们那么努力和顽强,我凭什么不努力呢?
他抬起头,觉得忐忑渐渐消散。
姐夫说过,努力是让人一生都不会后悔的品质,终生持守这个品质,终生受益。
他笑了起来,然后回身。
一群学生和卢辉站在他的身后,皱眉看着他。
“呃……见过先生。”
卢辉摇摇头,然后把钥匙拿出来,让一个学生去开门。
刚才杨卓超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把他吓到了,生怕这个孩子在考试的压力下变成疯子。
“这人怕是要疯了。”
几个学生有些纠结,觉得自己怕是也离疯不远了。
来这里读书,家里就会少一个劳动力,也就是少一份收入。其次读书要学费,要耗费各种学习资料……
两者相加下来,一般人家的孩子读书,家里就会付出更大的努力。
所以考试的好坏就代表着这份努力和这份投入的价值。
好,还是坏。
好,家人就会欢笑,会欣慰。
坏,父母就会沉默,然后郁郁。有脾气暴躁的还会拎着竹条抽打,让你知道不好好学习的代价是什么。
大家进了教室,把笔墨纸砚拿出来,可卢辉还在蹲坑。
每天早上在茅坑里蹲上一刻钟,这对于卢辉来说就是一个享受。
等了一刻钟,卢辉手中拿着一本书进了教室。
当题目从卢辉的嘴里说出来时,学生们大多都是一声惊呼。
怎么那么生僻?
卢辉冷笑道:“不许交头接耳,开始吧。”
第1027章 狂喜(为盟主‘荷茗一夜’加更)
杨卓超把题目写下来,然后想了想,发现这个题目姐夫竟然没给自己。
题海之法的要诀就是做题,做多了之后,再差的学生也能从考题中找到熟悉的痕迹,然后再从记忆里去寻摸,自然成绩不差。
这就是广撒网。
杨卓超觉得题目很陌生,就仔细想了想。
卢辉站在上面监考,见学生们都在低头,只有杨卓超抬头发呆,不禁就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看重这个少年。
杨继年是御史,可和同僚却不和睦,在官场也没啥人脉,以后杨卓超要是考不上进士,不出十年,杨家就会中落。
哦,他倒是忘了杨卓超还有个姐夫沈安。
沈安有钱,有手段。
可这是他的本事,你杨卓超考不上进士,沈安也没地方使劲啊!
他就算是再厚道,可顶多是多给你些钱,让你做个富家翁而已。
富家翁两三代后就会落魄,可官员却不同,按照大宋的潜规则,官员的儿子能承袭萌荫,好处多多啊!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劝学诗呢?
读书首要就是为官,可这些学生里有几个能做官的?
卢辉监考无聊,就看着这些学生,分析他们的未来。
杨卓超缓缓低头磨墨。
他的动作很慢,不慌不忙的。
可在卢辉看来这个不慌不忙就是心中没底,做不出来,所以才磨蹭。
他的目光错过杨卓超,看向了徐毅。
这是他寄予厚望的学生,为了让他一举得中,他去了徐家,和徐毅的父亲促膝交谈,说明了利害关系,最后让徐毅避过了去年的一科。
这一科的殿试已经结束了,新的一科在酝酿中。
这便是希望啊!
卢辉的目光渐渐灼热,仿佛看到了学生们成群走进大殿的场景。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时光流逝,徐毅第一个结束,他起身道;“先生,某做完了。”
卢辉点头,欣慰的道:“坐久了不好,出去走走。”
这是极为亲切的态度,但徐毅却习以为常了。
杨卓超抬头,他也结束了,但按照姐夫的交代检查了好几遍,否则他能比徐毅更早出去。
卢辉见状就冷笑道:“一刻钟前你就停笔,磨磨蹭蹭的作甚?出去吧。”
众人都看了杨卓超一眼,走到门外的徐毅停步,回身看着杨卓超。
一刻钟之前,也就是说,他结束的更早,大抵是第一个考完的。
等杨卓超出来后,徐毅问道:“写完了?”
杨卓超点头,徐毅是天之骄子,他是粪坑里的蛆虫,两人之间的差距很大。
“别自暴自弃!”徐毅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负手在外面散步。
这便是气度。
里面的卢辉见了不禁微微点头,觉得徐毅的气度以后在官场上作用颇大。
可杨卓超看了却觉得不对,觉得这是在装模作样。
徐毅转圈,回身见他有些不以为然,就叹道:“你也别灰心……你姐夫是杂学宗师,更是题海之法的创始人,你有空便去请教一二,这也不是坏事吧……否则……旁人会说沈安教授了那么多弟子,可自家内弟的学业却那么差,还怎么见人?你说是不是?”
他在微笑,可神色矜持,还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是小学堂,考中进士的几率自然比不过太学,这也是心病。
徐毅当初也想过进邙山书院,可书院的教学是以杂学为主,这一条就被他和家人否决了。
而太学的崛起也就是在这几年,越往后就越难进去,徐毅家使过劲,可却失败了。
太学竟然不收我?
沈安那厮竟然不收我?
那时沈安在太学做主,对生源的考察很严格,不但要求考察学业,还得考察人品。
这对于徐毅来说就是羞辱。
他恼火不已,可却没地方发泄。
等回到学堂后,看到杨卓超时,他就觉得这是个天然的出气包。
年岁小,打不过大家,见识不多,说不过大家……
而且他是沈安的舅子,压制他就和压制了沈安没区别,爽得很。
那么我就在这个小学堂读书,到时候考中了进士来打你的脸!
他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努力的。
卢辉走到了门边招手,徐毅过去,低声说着自己刚才做的题。卢辉不时微笑抚须,很是欣慰。
看来徐毅做的不错啊!
杨卓超不知道自己做的如何,但却觉得很顺畅。
稍后全部结束了,大部分学生一脸痛苦,大抵今夜将会有暴风雨。
“自己背诵课文,明日老夫要检查。”
批改卷子需要大半天,今天卢辉就不再授课了。
卢辉抱着卷子回去批卷,学生们马上就闹腾了起来。
“徐毅,你是怎么破题的?”
文章首要是破题,这是第一步,分析对了题目,后续就好施展,分析错了,差了,后面举步维艰。
徐毅微笑着说了自己对题目的理解,周围顿时一阵赞叹。
“如今你的学业越发的精进了,先生的眼里只有你,一半精力都耗在了你的身上……”
这是嫉妒的声音,徐毅看了那人一眼,淡淡的道:“自己无用,说这些难道能更好?只会让人觉着你气量狭窄。”
人无用,怪卵痛。
那人低下头,不敢再嘀咕,否则卢辉知道了会收拾他。
徐毅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很高大。
这便是气场。
从此刻起,他就和这些同窗们拉开了距离,此后的人生就像是两条永不交集的线条,
他站在那里,一股神秘感就油然而生,仿佛在发光。
这是差生看优等生的感觉。
杨卓超就有些这种感觉,这让他有些沮丧。
不过姐夫说过,人可以笨,但不能绝望。
绝望就代表着不想努力。
而笨不怕,只要你持续努力,兴许别人努力一年就能有成效,而你需要两年三年,甚至是十年……
但你既然天生笨,那么多付出就是应该的啊!
所以忘掉那些沮丧,继续努力吧。
学生们都在说着这次考试的情况,杨卓超却拿出了册子,开始琢磨题目。
当你把学习当做是生命时,效率会成倍提高。
“……以后某要是能考中进士,定然会……”
“……下一科徐毅你要考的吧?”
“肯定的,某忍了一科,就是想一次考中进士。”
“你真是厉害啊……”
“……”
当你全神贯注时,边上的声音再大也无法干扰到你。
这些声音渐渐被杨卓超忘记,他提起笔,开始做题。
别停下脚步,这个世间永远有让你不解的学识,去学习,去努力……
他微微皱眉,一会儿书写,一会儿停下,咬着笔头思索着……
那些学生依旧在高谈阔论,徐毅就是中心……
……
对于先生来说,改卷是个痛苦的事儿,若是学生们大多成绩差的话,那更是痛苦不堪。
一份份卷子让卢辉的怒火渐渐升腾。
“都是没前途的,读书读书,除去耗费家中的钱粮还能做什么?”
他把手中的卷子卷起来,想扔出去,可想想却又忍住了。
当你的试卷失踪或是皱巴巴的,或是有拼接的痕迹时,很有可能就是老师在阅卷时怒不可遏的杰作,同学,你危险了。
当拿到徐毅的卷子时,卢辉不禁微笑了起来。
看着那一手好字,卢辉就觉得是享受。
以前科举首在诗词,如今却变了,策论文章才是王道。
卢辉也跟着与时俱进,出题也参照以往科举的大致范围。
看完徐毅的答题,卢辉欣慰的道:“总算有一个好的。”
一个小学堂能出一个好学生,这个比例可不低,只要徐毅考中进士,卢辉就会再度炙手可热,无数学生都想涌进这个小学堂,做他的学生。
“要努力啊!”
时光流逝,夕阳西斜,卢辉拿到了一份试卷。
“杨卓超?”
卢辉皱眉,勉强看了下去。
“咦!”
他本是在喝二陈汤,一手端碗,一手拿着卷子,当看了文章的开头后,他不禁偏头。
噗!
他的妻子见他不回家,就来了学堂寻他,正好走到边上,就被他一口二陈汤喷了一脸。
呃!
他的妻子抹去脸上的二陈汤,伤心的道:“官人这是厌弃了妾身吗?”
“这是杨卓超?”
可卢辉此刻的脑子里全是这份试卷,他偏过头去,仔细看着字迹。
“没错,就是他!”
他仔细看去,边上的妻子越发的伤心了,等低呼了他几声不见回应后,就出了房间,手中拎着的食盒随意的放在边上,盖子都掀开了一条缝隙。
你不在意老娘,老娘也不想搭理你。
“好!好啊!哈哈哈哈!”
“哦……这里写得好,写得好啊!”
房间里,卢辉如同疯子般的在欢笑,外面,一只爬虫缓缓爬进了食盒,一头栽倒在大碗里。
大碗里是热气腾腾的汤饼,爬虫不甘心的挣扎着,渐渐死去。
“他会不会是作弊了?”
惊喜来的太快,卢辉又怀疑了起来。
可题目是他拟定的,就算是苏轼来了也没法作弊。
这不是贴经墨义,这是文章,没法作弊啊!
卢辉定定的看着试卷,想起了这段时日杨卓超的黑眼圈。
“他不是玩耍,而是在刻苦用功,他幡然醒悟了……老夫却冤枉了他……”
他想起了课间时大家都出去玩耍,杨卓超留在座位上写写画画,看来就是在用功。
“这般用功的孩子,老夫说过,只要用功就能出成绩,杨卓超就出了成绩,他醒悟了呀!哈哈哈!”
他再仔细看看文章,眼睛眨动着,声音颤抖:“这样的,科举……有希望,有希望啊!”
卢辉突然双手捂脸,哽咽了起来。
哽咽声渐渐变成了嚎哭。
弟子中出几个进士,这是一个老男人的追求,可事以愿违,他的弟子都在科举钱败下阵来,如今在失败多次之后终于看到了希望,卢辉怎么不会欣喜若狂。
“某的学堂啊!”
再出不了进士,那些家长就会带走自己的孩子,学堂就会关门……
他觉得身体撑不住了,缓缓跪了下去,捶打着地面。
无数压力都在释放。
老男人的嚎哭声孤独的在学堂里回荡着。
“这文章这般有灵性,不见匠气,这个少年比徐毅还有才啊!”
卢辉起身抓起试卷,不禁就狂笑了起来。
“老夫又要多一个进士弟子了,哈哈哈哈!”
他狂喜良久,然后感觉饿了,就把食盒提进来。
汤饼微温,卢辉觉得很美味。
屋里的光线昏暗,他夹起一条粗长的的东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嗯,好东西,嫩,美味……娘子的手艺怎么变好了?好吃。”
……
从现在开始,盟主打赏一律加一更,有来就有加,爵士会努力更新。
第1028章 第一名,逆袭
杨家的晚饭很丰盛。
“卓雪令人送来了一头羊,说是西夏那边来的,很肥。还有一大碗羊杂汤,都喝喝。”
提及女儿时,李氏总是会很得意。最近她喜欢走出家门,和街坊们聊聊八卦什么的,但聊一聊的,她经常会把话题转到女儿的身上。
我女儿的日子多好,我外孙多英俊聪明……
父母渐渐变老,他们对人生的追求渐渐的都放在了子女的身上。
子女好,他们就好。
子女不好,他们会再度背起背包,再度出发,为子女去风浪里拼搏。
杨继年喝了一杯酒,见儿子吃的漫不经心的,就问道:“考的如何?”
杨卓超抬头道:“觉着还行。”
杨继年皱眉道:“何时能拿个中等回来?”
学堂里的等级就是上中下,杨卓超经常在中下徘徊。
杨卓超窘迫,李氏见了就说道:“大郎最近很刻苦呢,晚上都在学。”
杨继年说道:“刻苦是应当的,当年为夫如他这般大时,那真是头悬梁锥刺股……你看看他,不吃了!”
他失去了胃口,就丢下筷子,出门之前说道:“为父已经找了一家学堂……过几日就带你去。”
进学堂要测试,这个测试让杨继年有些担心。
李氏说道:“女婿的书院呢?”
沈安那边还有一个邙山书院啊!
为啥不去呢?
李氏真的很不理解丈夫的想法。
杨继年摇头,“那边主要是杂学……近几年没法科举。”
李氏叹息一声,“哎!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转过头对儿子说道:“大郎,你要努力才是,不然要气坏了你爹爹。”
杨卓超吸吸鼻子,“是。”
吃完饭,他回了房间。
这次考的如何?
他觉得还行,但却没有默写出文章给父亲点评。
也没有机会啊!
杨继年说不到几句话就拍筷子走人了,估摸着是去了书房里生闷气。
杨卓超拿出课本仔细看着。
灯火摇曳,照在他的脸上。
他突然伸手去摸眼睛,可却晚了些,一滴泪滴落在课本上。
泪水晕染着字,渐渐模糊……
他放下课本,趴在桌子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他也想成为父母的骄傲,可事与愿违,曾经的聪慧渐渐变成了浑浑噩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可他醒悟了啊!
在姐夫的一番话之后,他开始了努力,重新上路。
可成效如何他却没底气。
想到徐毅今日众星拱月般的姿态,他就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没出息的家伙。
然后父母还会失望……
这样的日子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让他绝望。
“谁呀?”
前院有人敲门,赵顺在问。
随后开门,有人进来。
“郎君,有客人。”
杨继年在书房里生闷气,闻声出来,见到是卢辉,就拱手道:“卢先生可是稀客,请书房里说话。”
“杨御史!”
卢辉的声音很大,他拱手道:“恳请杨御史不要带走杨卓超。”
杨继年在谋划儿子的新学堂,这个没瞒着卢辉。
可当时卢辉的反应冷淡,大抵是随你便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杨继年愕然道:“这是为何?”
你这个大晚上的发什么疯?
他不高兴了。
当初说了要走的,你冷冰冰的无所谓,现在你大晚上的来说不能走。
你当我杨继年是没脾气吗?
别说是你,韩琦若是激怒了老夫,老夫也会让他好看!
这一刻杨继年化身为护崽的父亲,露出了狰狞。
“杨御史……是老夫的错啊!”
卢辉赧然道:“以往老夫忽略了杨卓超,可今日考试他却一鸣惊人,让老夫……让老夫震惊不已啊!”
什么?
杨继年皱眉道:“什么意思?”
儿子习惯性的差让杨继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你……你说什么?”
李氏闻声赶来,站在边上,也是觉得有些迷糊了。
卢辉说道:“这次考试……杨卓超第一。”
嗯……
杨继年眨巴了一下眼睛。
大家都觉得他很刻板,可此刻的杨继年却突然做了一个动作。
啪!
他奋力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
声音很清脆,效果很明显,当他的手离开额头时,哪怕是夜晚,借助着灯光依旧能看到一片红。
好狠啊!
好痛啊!
杨继年不禁又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额头很痛。
但旋即狂喜袭来。
“果真?”
卢辉拿出了试卷递过去。
杨继年接过仔细看着,李氏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出声把儿子的文章弄坏了。
她不懂文章,可却知道自家丈夫的心思。
她看着杨继年的脸,多年的夫妻让她只需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结果。
杨继年的嘴角颤动了几下,然后不可抑制的翘了起来。
李氏不禁欢喜的道:“是真的吗?”
杨继年抬头,“虽说还有些稚嫩,架子却有了。”
学问就是这样,通过文章就能看出来。
架子就是框架,框架打好了,剩下的就是往里面填充学识和阅历。
卢辉笑道:“正是啊!框架,这个说法好,老夫一看这篇文章就觉着好,只要再磨磨,科举有望。”
杨继年和卢辉同时沉默了下去,李氏兀自在欢喜,“妾身去告诉大郎这个好消息。”
“等等。”
杨继年叫住了妻子,问卢辉,“先生以为如何?”
卢辉摇头,“不可能作弊。”
李氏一听就炸了,“大郎不是作弊的人!”
母亲总是愿意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孩子,觉得他们是无害的,无过错的。
杨继年看了她一眼,说道:“去把大郎叫来。”
杨卓超被叫来,看到卢辉后就哆嗦了一下。
这是来告状的?
那某今晚绝对要挨一顿了。
他行礼,杨继年说道:“为父这里有个题目,你可马上写来。”
这是现场考试,而且是杨继年出题,必然没有规律。
卢辉觉得很是妥当。
杨卓超很是无所谓的走过去,笔墨纸砚没人准备,他自己弄好了,然后杨继年出题。
做文章需要先构思,把思路理顺,然后才能下笔。
杨卓超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开始下笔了。
轻浮了!
杨继年摇摇头,看了卢辉一眼。
卢辉想了一下,记得考试时杨卓超也差不多是用了相同的时间来思考,然后下笔。
他低声道:“他最先考完。”
这个小崽子!
杨继年听到这个就怒了。
他说过多少次了?
不要做出头鸟,不要做第一……
这是一个父亲的谨慎,担心孩子会因为冒头而树敌,被打击。
时光流逝,小半个时辰后,杨卓超抬头,说道:“写完了。”
“拿来。”
杨继年接过墨迹还未干的纸,仔细看去。
这一看就呆住了。
卢辉见到他的模样,忍不住就凑过来。
两个男人的脑袋凑在一起,让李氏想到了一个词,但觉得不对。
耳鬓厮磨。
可他们是男人啊!
她此刻有些心慌,担心儿子这篇文章做不好,到时候就会被坐实了作弊的名头,于是就开始了胡思乱想。
两个老男人头并着头,渐渐越靠越近……
“这是……”
狂喜的杨继年偏头,正好卢辉偏头,两人……
“哎呀!”
伺候的阿青捂着眼睛,觉得自己真是活久见了。
郎君竟然亲了卢先生。
杨继年和卢辉同时分开,两张老脸发红,但旋即都盯住了杨卓超。
这是怎么了?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
杨卓超有些怕。
杨继年吸吸鼻子,问道:“你……你最近……”
他想起了妻子说儿子最近刻苦用功的事儿,当时他压根没关注,可如今看来,儿子一直在努力,只是被自己忽视了。
他看着茫然的儿子,只觉得心酸,“为父亏待你了。”
杨卓超讶然,李氏已经狂喜道:“大郎,你考了第一名!”
“我的儿,你怎么就那么出息呢!”
杨卓超这才知道自己考了第一名,所有的忐忑渐渐消散,就看向了卢辉。
卢辉含笑点头,说道:“你此次考的极好,老夫见多了文章,可如你这等有灵气的却少。”
杨卓超只觉得鼻子一酸,就哽咽了起来。
父亲嫌弃,先生嫌弃,视他若无物,同窗因为他泯然众人矣,又因为他年少,都喜欢欺负他……
这些委屈压了他几年,如今一朝得到释放,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娘……”
杨卓超泪眼朦胧的看着李氏,他觉得自己委屈啊!
只有母亲愿意相信自己。
李氏也是苦花了脸,“我的儿,你总算是出息了。”
这个儿子幼时在家学习不错,聪慧过人,可进了学堂后没多久,这人就渐渐的浑浑噩噩起来。
李氏很伤心,而杨继年说这就是性情变了。
孩子大了,性情就会变。
可为何会变坏呢?
杨继年夫妇想不到原因,只能郁闷。
那些街坊,那些亲戚以前经常夸赞他们有个聪慧的儿子,以后前途无量。
可当杨卓超在学堂里的成绩被人知道了之后,夸赞就变成了唏嘘。
众人都说这孩子聪慧比不过方仲永,可差起来比仲永还差。
曾经的天才孩子方仲永如今在干啥?
种地!
这话里的含义让杨继年和李氏咬牙切齿,但却无可奈何。
儿子,你要争气啊!
无数次他们这样说,可杨卓超依旧如故,让人绝望。
可现在的杨卓超却一下就窜了出来。
他用一次考试和刚才的测试告诉父母。
我还是那个杨卓超,还是你们那个聪慧过人的儿子!
这一刻李氏哭成了泪人。
这一刻杨继年欣喜若狂。
这一刻,卢辉笑的格外的灿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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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9章 沈县公高明
杨家一片欢腾,卢辉临走前问了杨卓超,问他的转变为何这么大。
“老夫是教书的,也想看看孩子们想的是什么,为何能变好,到时候把这等法子交给更多的孩子。”
这是个热爱教书事业的老男人,杨继年对此表示赞许,示意儿子不许保留。
“是姐夫……”
杨卓超的眼中全是感激和崇拜,“姐夫说孩儿是聪慧的,只是环境不好,被压下去了。就给了几本册子,里面全是题目和范例,让孩儿做,说做完了定然能好……”
呃!
题海之法?
杨继年和卢辉同时想到了这个。
题海之法的创始人亲自出手教导小舅子,那效果咋样?
杠杠的啊!
卢辉心痒痒的想学些题海之法,就问道:“那你考试时,可发现那题目熟悉吗?”
他觉得应当是熟悉的。
题海之法就是把所有类型的题目弄出来让你做,就算是不同,但却类似。
这便是题海之法的精髓。
杨卓超摇头道:“没有。一点都没有。”
“不能吧?”
卢辉觉得不可能,就试探道:“那些册子可能让老夫看看?”
杨继年点头,杨卓超去拿了出来。
杨继年和卢辉一起查看,最后两人抬头,惊愕的看着杨卓超。
“果真没有类似的。”
李氏已经按捺不住了,说道:“去请了女婿来。”
杨继年默许了。
他叫人弄了酒菜,和卢辉喝酒聊天,说着当年读书的事儿,颇为欢乐。
他笑的很是开朗,完全看不到一点古板的痕迹。
卢辉更是欢喜,一边应付杨继年,一边问杨卓超最近学习的感受。
“很好……”
很简单的回答。
卢辉不满意就再问。
“真的好。”
这个倒霉孩子!
卢辉有些欲哭无泪,想偷师学艺都不成了。
等沈安来时,杨卓雪竟然也带着芋头来了。
“哎哟,芋头来了啊!”
李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抱着芋头就亲上了。
“娘,发生了什么事?”
大晚上把沈安叫来,这个有些吓人啊!
而且问赵顺什么都不说,弄的杨卓雪一路上紧张不已。
李氏抱着芋头,用力亲了他的脸蛋一口,欢喜的道:“卓雪,你弟弟考了第一名,先生说他以后能中进士呢!”
什么?
杨卓雪欢喜的看着弟弟,“真的?”
杨卓超有些羞赧,卢辉已经和沈安请教上了。
“令内弟此次考了第一名,先前老夫和杨御史又出题考他,极为出色。”
面对着沈安这位教育大家,卢辉一点儿底气都没有,甚至是有些谦卑。
“他最近很刻苦,可时日不长啊!老夫就觉着这一下就窜到了第一名有些吓人,可您这边却手段高超,老夫就想厚颜请教……那个题海之法里并没有此次考试类似的题目,敢问他为何能考好呢?”
这话很是谦卑,却带着陷阱。
杨卓超才根据你的教导学了没多久,怎么就能一下逆袭到了第一名去了呢?
是的,这便是逆袭!
“这个?”
卢辉觉得沈安会得意,可沈安的态度却很淡然,“卓超聪慧……”
他鼓励的冲着杨卓超笑了笑。
这几年大家都说杨卓超笨,没出息,泯然众人矣,这让他很是压抑。
唯一信任他的就是母亲,但母亲却不懂学业。
可沈安却不同,他说你聪慧那就是真聪慧。
这便是教育大家,杂学宗师说话的分量。
被这样的权威肯定,让杨卓超自信心渐渐涌起,学习起来事半功倍。
但现在他依旧落泪了。
沈安笑了笑,“这个孩子极为聪慧,可在那个学堂里,恕某直言,某令人去查过你的学堂,你管功课极好,可却对学生私底下的事失于管教……须知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汤。有两个学生不肯好好学习,看到刻苦的就喜欢去袭扰,去讥讽,甚至是动手……卢先生,这样的环境下,年少的卓超再聪慧他也没法好生学习吧。”
“所谓的题目和范例,只是给他一个重振信心的借口,至于题海之法,他目前还用不上。”
给杨卓超册子,那只是让他重新回归刻苦学习的轨道,寻找到正确学习的方式。凭着这个孩子的聪慧,只要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以往的所学就会一股股的往外冒……那水平就会来一次爆炸。
“竟然是这样?”卢辉震惊了。
在教出一个进士弟子之后,他暗中自诩名师,自然架子就起来了,偏生又舍不得花钱去请个人来看着学堂,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蹉跎了几年还不知道。
“是真的?”
他很难过,甚至想哭。
看着他眼眶含泪的模样,沈安觉得这位先生的感情脆弱了些。
“某让家仆出手……”
“家仆?”卢辉觉得沈安怕是轻率了。
沈安很无奈的道:“某那个家仆……怕是连皇城司的人都要佩服……”
皇城司就是干这等买卖的,他们佩服的人,去调查你一个小学堂,费事吗?
怕是连你卢辉早上喜欢蹲坑的姿势都一清二楚。
“这……”
卢辉突然低下头,流泪道:“老夫无颜见人了,无颜见人了呀!”
他本以为是学生太笨,可没想到竟然是有害群之马在搅合。
这几年白白荒废了呀!
杨继年也没想到是这样,他皱眉道:“此事……”
李氏却说道:“官人,还是女婿厉害呢,简单的点拨了一下,咱们家大郎就幡然醒悟了。”
是啊!
杨继年看着沈安,说道:“早知道就该让大郎去你那边早晚请教的。”
沈安笑道:“丈人还是罢了吧,那边的几个您是知道的,王、苏轼……且等再过几年,等卓超大些了再去。”
“罢了罢了。”
杨继年面如土色,压根不敢再提这个建议。
李氏不解的问道:“为何?”
杨继年只是苦笑,杨卓雪说道:“王聪慧的让官人都害怕,苏轼的诗词文章也吓人,一张口就让人觉着没地方站,大郎去了那边,怕是……”
杨卓超还小,此刻去面对这两个天才,怕是会被打击的信心全无。
卢辉惭愧的拱手道:“沈县公高明,老夫却是服气了,只是杨卓超还是留下吧,老夫会尽心教授。”
他最担心沈安出手把杨卓超接走,那他就算是彻底没戏了。
杨继年有些犹豫的道:“你那学堂里……”
他看着儿子,说道:“你且回去看书。”
大人的话题孩子别掺和。
等杨卓超走后,杨继年正色道:“那几个害群之马怎么办?”
沈安笑吟吟的道:“丈人放心,若是可以,小婿自然能令他们从明日起就没法再去学堂了。”
那等不读书,而且还要干扰别人不能好好学习的渣渣,不管杨卓超在哪里读书,沈安都会出手,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等后世就叫做校园霸凌,人人喊打。
“明日老夫就出手!”
卢辉杀气腾腾的道:“老夫和学生们被他们祸害了几年,老夫恨不能弄死他们!”
人无二度再少年,被耽误就是耽误了,卢辉真的是恨得牙痒痒的。
他起身,冲着沈安躬身,感激的道:“多谢沈县公。”
若是没有沈安,他连自己失败的原因都不知道。
沈安笑道:“客气了。”
某只是为了自己的小舅子,可没准备帮你。
“沈县公手段高超,老夫此次得了教训,此后定然会注意。”卢辉随后告辞。
卢辉走后,沈安夫妇带着孩子也回去了,杨继年站在那里想了一遍此事的过程,叹道:“女婿早就发现了端倪,只是没声张。先是不动声色的用几本册子让大郎重新打起精神来,然后用一次考试让他信心百倍……这等手段,当真是春风化雨,让人难以察觉,为夫也不如啊!”
李氏笑道:“女婿的本事大,只是人却懒,不肯去钻营。”
“他要什么钻营?”杨继年说道:“他还年轻,钻营了也没用,不如维持现状的好。以后慢慢的就上去了。”
“若是有个宰辅女婿,那也不错啊!”李氏已经在幻想沈安成了宰辅,自己出门那些贵妇人都在奉承的场景。
妻子喜欢幻想,杨继年多多少少知道些,他皱眉道:“好生保养身体。”
女婿再有出息,你得有命看到那一天才是。
“那就早些睡。”
女人一旦决定要干些什么,经常就是立即行动,但持久度大抵不尽如人意。
杨继年悄然去了儿子那里,在外面看着儿子伏案书写,不禁暗自抹泪。
他这一生算是就这样了,也不想再进一步,你要说不遗憾那是假话。
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也挺好,于是这些遗憾都收藏了起来,不时冒出来让人唏嘘不已。
他原先也曾经憧憬过儿子的未来,可儿子的学业却让他绝望。
午夜梦回,那些憧憬都渐渐化为乌有,暗中不甘和痛苦让他备受煎熬。
如今儿子重回正轨,让杨继年不禁感动不已。
这人生就是这般的跌宕起伏,让人心情激荡。
杨卓超不知道父亲就在外面落泪感慨,他看着自己写的文章,仔细推敲琢磨着。
姐夫说过,学业的精进需要不断的改进,要像是围棋的复盘一样,不断在已经写过的文章里寻找到自己的错处,然后加以改进。
夜深了,他伸个懒腰,欢喜的道:“找到了好几处错误,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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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0章 暴起,长凳开瓢
大清早,学生们齐聚在教室里,至于卢辉,他又在茅坑里蹲上了,没有一刻钟是不可能出来的。
王奇和袁静站在一起,面色阴郁的看着杨卓超在自学。
有许多人,他们自己不成,却也见不得别人成功,于是各种手段一起上。
这种人,大抵嫉妒就是他们的日常。而且他们最喜欢欺负弱小,这样能让他们获得成就感,觉得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还是有作用的。
两人见杨卓超专心,就悄然过去。
啪!
杨卓超的脑袋上挨了一巴掌,他抬头,见到是这二人,就放下毛笔,然后起身。
大家都在看着他,以为他会如同往常一样的眼泪汪汪,然后问为何打他。
徐毅看着这一幕,微微退后,觉得自己不该掺和。
他家境优渥,王奇二人若是敢惹他,他只需出钱请两个泼皮来,就能让他们悔不当初。
和小人无需交往,用钱砸就是了。
这是他的经验。
可他却忘记了,沈安号称是大宋首富。
首富的小舅子,真的好欺负?
就在他含笑看着的时候,杨卓超弯腰拿起长凳,然后双眼圆瞪,喊道:“老子弄死你们!”
他一长凳砸过去,王奇下意识的抬手。
咔嚓!
王奇看着弯曲的手臂,目光恐惧,随即剧痛袭来。
“啊!”
他蹲在地上哭嚎着,可无人敢管。
因为杨卓超提着长凳又劈了过去。
另一边的袁静已经呆傻了。
这个是杨卓超?
这一凳子劈在他的脑袋上。
鲜血从额头上流淌下来。
袁静伸手摸了一下,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发怒,会出手时,却见他转身就跑。
“杨卓超杀人了,救命啊!”
他一路狂奔出去,稍后声音远去。
这竟然是跑了?
卧槽!
众人想起往日凶狠的袁静,都觉得这等人不能惹,可现在呢?
原先总是被大家欺负的杨卓超却突然暴起了。
只是挥舞了两下长凳,就把学堂里最狠的两个干趴下了。
这是杨卓超?
我特么不信啊!
“这个杨卓超……莫不是被鬼神附身了?”
“你看看他,眼神凶狠着呢!”
杨卓超缓缓转身,看着这些同窗说道:“以前某浑浑噩噩的,所以任由你们欺负,从今往后,不想被某欺负的,那就老实点!”
他从姐夫的话里领悟了许多,最大的领悟就是从来就没有人能帮助你,要想过上好日子,你就必须要奋斗。
所以昨晚他就想过了以后面临欺负时的反应,什么招数都没想到,结果刚才被拍了一巴掌后,下意识的就暴起了。
他看着这些目光闪烁的同窗,终于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没有谁能欺负谁,除非是你自己太过软弱。
姐夫说的门槛猴就是这等人吧?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门口,少年手持长凳,昂首挺胸,面对数十人而毫不畏惧。
徐毅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觉得杨卓超抢走了自己走到哪都是中心的地位,哪怕只是一瞬。
他端起自己的大水杯喝了一口,茶水却冷了些,他不禁更加的恼火了,就随手扬起水杯,向门外洒去……
门外刚好站着一人……
卢辉每天蹲坑一刻钟,这是雷打不动的,可今日却被打断了。
袁静哭嚎着跑到了茅房里,满头是血的模样把他的便意都吓没了。
打架斗殴他见过不少,可打破脑袋的却是第一次。
他急匆匆的回来,在外面就听到了惨叫声,心中不禁一个咯噔,就站在门外想观察一下,结果徐毅泼水,一下就泼在了他的脸上。
温热的茶水顺着脸上流淌下去,茶末残留在脸上,看着很是古怪。
徐毅看到了,不禁慌得一批。
我没注意到啊!
我真不是有意的!
上次他才将用半张大饼糊了卢辉一脸,可今天更惨,一杯子茶水都倒在了卢辉的脸上。
卢辉走了进来,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茶水,说道:“努力学习五百遍。”
五百遍啊!
努和学,这两个字的笔画很多……
徐毅欲哭无泪。
“怎么回事?”
卢辉问道。
有人说了情况,竟然没敢添油加醋。
这下杨卓超要倒霉了吧?
弄不好要赔钱赔到哭。
“打得好!”
卢辉的话让学生们惊讶了。
竟然是打得好?
卢辉怒道:“这两个害群之马,整日不好好读书,反而还搅乱别人的学习,该打。去,带去医馆,药费老夫出了,另外叫他们的家长来,这等学生,老夫教不了,也不想教了!”
先生竟然爆发了?
卢辉从不管学生私下的事,这是第一次爆发,结果就拿下了被暴打一顿的两个家伙。
那么杨卓超呢?
他下手那么狠,也该被处罚吧?
众人都在等待着,卢辉对杨卓超压压手,露出了近乎于慈祥的笑容,“坐下,下次有事找老夫说话,不用和他们动手。”
众人马上就石化了。
这是卢先生?
我曰,我怕是眼瞎了吧?
以往的卢辉对杨卓超别说是笑容,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可刚才的卢辉却亲切的就像是杨卓超他爹,还是亲生的。
卧槽!
先生这是喝多了?
还是在茅坑里被熏的头晕了。
哭嚎的王奇被带走了,手臂骨折,估摸着要休养三四个月,等伤好后,这个学堂不会再接收他们。
众人都诧异于卢辉对杨卓超的态度,稍后他就宣布了原因。
“此次考试……”
徐毅坐直了身体,每当到了此刻,他就会变成中心,先生赞许,同窗艳羡……
这样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第一名……”
卢辉看了徐毅一眼,然后又看向了杨卓超,见他想起来,就压压手,慈祥的道:“坐下坐下。”
啥意思?
众人纳闷,就听卢辉说道:“第一名,杨卓超。”
教室里寂静得可怕。
众人缓缓看向杨卓超,见他安坐,神色坦然,就知道这不是运气。
“杨卓超很努力,每日顶着两个黑眼圈来读书,谁这般努力过?谁?”
卢辉对杨卓超的歉意有多大,现在的力挺就有多给力。
徐毅面色苍白,缓缓回头。
杨卓超就坐在那里,神色坚定。
他努力了多久?
好像黑眼圈才出现了不到半个月吧?
也就是说,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杨卓超就完成了超越,一举逆袭成功。
这特么……
稍后更可怕的消息传来了。
“王奇和袁静的父亲去寻学堂重新就读,汴梁没有一家学堂肯收他们。”
众人看向了杨卓超。
杨卓超在看书,不时记录一下重点,完全沉浸在了学习之中。
“是沈安……”
一个学生大抵以前欺负过杨卓超,此刻面色惨白的道:“沈安并不是不关注杨卓超,他只是觉得犯不着和一群学生计较……如今王奇和袁静出了学堂,他马上就出手了。”
他们觉得这是沈安露出了狰狞的本来面目,可沈安很忙,交代了人去放出风声,随后就投入了准备工作之中。
拖了许久的宗室书院终于要开门了。
作为赵曙任命的山长,沈安只得结束了自己的假期,然后去找到了赵允让。
宗室长辈剩下的不算多,赵允弼已经彻底完蛋了,被幽禁在家中。
赵允良还行,但却和儿子玩辟谷玩上瘾了。
“最多三五年就能升天。”
赵允良正好也在这,正在忽悠赵允让辟谷的好处。
因为是同辈,赵允让难得的坐直了身体,身后的阿苏依旧在给他挠背……
他打个哈欠,对门外的沈安招招手,“来了就来了,鬼鬼祟祟的站在外面做什么?”
沈安笑着进来,“这不是见到您有客人吗,想着某的事不急,就准备照个面避开,晚些再来。”
赵允让指指边上,示意他坐下,然后对赵允良说道:“三五年就能升天……如此老夫就以五年为限,若是你父子升天了,那老夫就烧一把纸钱送行……若是没升天……老夫便送你们一程可好?”
瞬间赵允良面如土色。
“这个……老夫告辞了。”
他狼狈而逃,赵允良也不生气,说道:“辟谷是有些好处,只是老夫每日不饮酒,每日不睡女人就不舒坦,所以还是罢了。”
这个老流氓!
沈安就说了书院要开门的事,最后说道:“您是宗室长者,到时候去给那些年轻人打打气,想来他们会格外的精神。”
赵允让笑道:“老夫就会骂人,你难道不怕老夫把他们骂傻了?”
沈安笑了笑,知道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
赵允让见他准备告辞,就问道:“辽人和西夏之间打的如何了?”
别看老赵整日在家喝酒玩女人,可该关注的事儿他一样都没拉下。
“还在打,不过辽人有些疲了,目前在僵持。”
说到这个,沈安的心情不是一般好,而是巨好,“大宋卖兵器大赚了一笔,这些兵器西夏人拿到手了,在此次大战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咱们……”
赵允让一听就精神了,“咱们既挣到了钱,又削弱了辽人和西夏人……好啊!一箭双雕!”
他转眼就慈祥的道:“你这个孩子果然是手段高超,满脑子坏水……不过老夫却极为喜欢,哈哈哈哈!”
第1031章 朕心甚慰,硬汉陈忠珩
赵允让的笑声极有感染力,极为放松。
他就斜躺在榻上,敞胸露怀。身后的阿苏在给他挠背,神色淡然。
沈安想起了自己遇到烦恼事儿的纠结,就问道:“在当今官家进宫之前,您的日子并不好过,您为何能保持豁达呢?”
该叫骂就叫骂,骂赵祯,骂宰辅,谁都敢骂。
人在年轻时会有些肆无忌惮,不会顾及什么影响或是后果,想做就做,想说就说。
可等渐渐年长后,阅历会告诫你这样做会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这样说别人会记恨你……
于是你就渐渐的少言寡语,行动缓慢。
这种变化被称之为稳重。
而赵允让却压根就没有这种变化,他的叫骂声能传出府门,他的暗器让儿孙们闻风丧胆……
沈安觉得这等人生状态当真是惬意之极。
可你怎么就能这么惬意呢?
“哈哈哈哈!”
赵允让笑了起来,说道:“人就是这么一回事,活一日就是一日,你整日想着明日会如何,明年会如何,以后会如何……儿孙会如何……想来想去屁用没有,反而让人焦躁不安,越发的煎熬……既然如此,那老夫为何还要忧虑?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到死的那一日,老夫能说一句此生自在,这便是成仙成佛了。”
沈安低头,只觉得自己离这个境界差的很远。
“你是有所求!”赵允让淡淡的道:“有所求就没法静心,就会焦躁不安……”
这老家伙竟然是听天由命?
沈安觉得很好奇,就抬头,却发现赵允让有一只眼睛竟然是乌青的。
这个怎么像是被揍了一拳呢?
沈安想不到谁敢揍赵允让一拳,所以有些困惑。
赵允让看出了他的困惑,淡淡的道:“老夫走路不小心撞到了树。”
我信你个鬼,你就忽悠吧!
沈安随后进宫去请示赵曙。
“书院啊!”
赵曙看着颇为精神,手中握着一份文书舍不得放下。
“明日开门授课,学生们如何了?”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瞟了手中的文书一眼,陈忠珩趁机在边上给沈安使眼色,左边眉毛挑起,左边的脸颊不停的颤动,就像是抽筋了一般。
这是心情不好?
沈安表示收到,然后正色道:“官家,那些学生都很老实,家里的……那些宗室长辈们都很支持书院……说是只管打骂,不听话打死勿论,就当是没生过这个儿子……”
沈安当时听到这话也有些懵,心想这些学生又不是人质,弄的那么凶险干啥?
陈忠珩又开始挤眉弄眼,沈安还在领悟他的意思,赵曙偏头看到了。他也不言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两人在眉来眼去。
陈忠珩这次换了右边眉毛挑起来,右边的脸颊颤动的不自然,看着就像是抽筋不利索。
他的眼睛挤挤,头还上扬了一下。
他想告诉沈安,官家刚才提到了你去郡王府的事儿,好像很生气。
你啥意思啊!
沈安看了半晌,觉得不是坏事的意思。
那你还挤眉弄眼的作甚?
于是沈安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又摇摇头,示意哥知道了,回头送你酱料。
陈忠珩气得想打人,心想某老陈是那等馋嘴的人吗?
他刚想再暗示一番,可却觉得有些太安静了些,怎么好像呼吸都停住了的模样。
他缓缓侧脸,就看到了赵曙。
赵曙单手托腮,就这么看着他。
“挤眼睛是什么意思?”
赵曙真的很有兴趣知道。
陈忠珩噗通一身跪下,“臣有罪。”
在赵曙的面前和人眉来眼去的传递信息,你想怎么死?
赵曙不是赵祯,这位帝王对内侍没好感,能打死的绝不会打残。
可赵曙却淡淡的道:“起来吧。”
竟然不惩罚?
这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啊!
还是我老陈最近人品爆发,多次任劳任怨都被官家看在了眼里……
老子的人品就是好啊!
陈忠珩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不禁在心中感谢着满天神佛。
赵曙看着沈安,问道:“郡王的身体如何?”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沈安很是诚恳的道:“郡王说每日依旧能喝酒玩女人。”
赵曙的脸颊颤抖了一下,问道:“明日书院开门,你准备怎么做?”
皇帝亲爹竟然在宫外潇洒,这个是比较牛笔的。而且大把年纪还是个老不修,更是让人敬佩有加。
沈安说道:“臣已经请了郡王明日去坐镇,郡王德高望重,想来明日会非常的和气。”
和气?
赵允让去了绝壁是要横眉怒目,看谁不顺眼就开骂。
比如说那个赵宗谔是混不吝,谁的身边都敢去放屁,可赵允让那里他就不敢。
想到自家老爹明天要去宗室书院破口大骂,赵曙就觉得很欣慰。
府里的那些兄弟子侄们被骂惨了,这次换个地方,想来会多些灵感。
赵曙心中欢喜,再问道:“郡王看着心情可好?”
“好,好得不得了。”
除去一只乌青眼之外,沈安没发现赵允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看赵曙神色不对劲,就决定再回去看看。
“你去吧。”
赵曙满怀恶意的想着明日的开门,不禁为那些宗室默哀一瞬。
稍后陈忠珩得了空闲,就出去歇息。
他的身边永远都不缺迎奉的人,走到哪就是中心。
“都知,先前您在那边给沈县公使眼色的时候,官家就在看着你们,那时小人真的是为您捏了一把汗啊!”
陈忠珩淡淡的道:“某忠心耿耿,官家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自然不会因为小过而责罚某。”
“是啊!都知在官家的面前多有眷顾,这大宋开国百年,如都知这般的好像还没有过吧?真是厉害啊!”
众人都纷纷赞美,陈忠珩矜持的道:“在官家的身边要稳重些,这些话以后就别说了。”
众人都应了,有人说道:“陈都知高风亮节,当真是我辈的楷模。”
“某若是有都知的一半本事,早就脱胎换骨了。”
“……”
内侍没根,就是无根的浮萍,所以极为喜欢这些恭维话。
陈忠珩只觉得美滋滋的,稍后正准备回去时,一个内侍过来了,说道:“都知,官家刚才吩咐了,说是……”
他看了陈忠珩一眼,很是沉痛的模样。
陈忠珩心中一个咯噔,心想官家难道是现在才发作?
要怎么处罚?
多半是要罚俸吧?
我的钱啊!
“说吧。”
来人说道:“官家说让您绕着内宫跑……跑五十圈……”
卧槽!
陈忠珩差点腿软了,然后强笑道:“听错了吧?”
五十圈,虽然内宫比不上汉唐的大,但跑一圈下来也够受的,五十圈……
来人苦着脸道:“都知,小人还专门问了一句,说是五十圈吗?官家听了欢喜,就扔了茶杯,您看……”
他指指额头,上面有个红印子。
陈忠珩咬牙道:“没事,官家这是觉着某最近胖了不少……”
于是宫中就多了一道风景:陈忠珩陈都知在绕圈跑。
而沈安此刻也再次来到了郡王府。
郡王府外面跪着一个男子,此刻正在哀求。
“……郡王,某那一拳真不是有意的……”
此人沈安有些印象,是宗室里的人,和赵宗谔他们是一辈的。
我去,赵允让的一只乌青眼就是这货打的?
有胆!
……
在宫中,张八年进来禀告详细情况。
“官家,那些人听闻明日书院开门,就鼓噪了起来,说是要去堵门。郡王得了消息,就叫了赵允良去叫人,然后郡王带着他们去……去突袭了那伙人。”
什么突袭,就是偷袭。
那伙人正在酒楼里喝酒,发誓明天要让书院好看,谁知道赵允让带着人冲了进来,见人就打。
老赵大获全胜,得意洋洋的追杀着,却被一拳揍了个乌青眼。
赵曙看着手中的文书,叹道:“也该……就算是要打,也该在后面,怎么……怎么就冲到前面去了?”
他先前很生气,但现在听到自家老爹的豪迈之后,气消散了大半。
可老赵年岁不小了,真要有个什么闪失,那怎么办?
张八年说道:“官家,郡王身先士卒,喊的最多,打的最多。”
换句话说,老赵的嗓门最大,打的最是酣畅淋漓。
想到老父亲挽着袖子,带着一帮子宗室小年轻去打群架,赵曙就觉得很是……
“朕心甚慰啊!”
老父亲还能打架,就说明身子骨不错,真的很好啊!
赵曙的心情一好,就问道:“陈忠珩跑多少了?”
边上那个一脸沉痛的内侍说道:“官家,陈都知跑二十圈了。”
“才二十圈?他如何了?”
“陈都知的身上全是汗水,全湿透了,喘息的声音百步开外都能听到,摔了不少次……”
赵曙拿起那份文书,上面是辽国和西夏混战的具体情况。
“官家,为了这份消息,皇城司死了五个弟兄。”
赵曙微微低头,“加厚抚恤。”
他是帝王,不是见到秋风就落泪的文青。
“让他再跑五圈,剩下的二十五圈,看朕的心情,以后处罚。”
五圈之后,陈忠珩一头栽倒在地上,几个内侍赶紧过去扶着他起来,“赶紧叫了郎中来。”
“某……某无事……无事……小事……小事……”
陈忠珩想装个硬汉,可大腿拉伤的肌肉却突然抽搐了一下。
“哦……”
这惨叫声缠绵而婉转,几个宫女不禁转身过去,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