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1章 谁是棒槌
一群准备弄出些人命来的百姓,此刻就像是鹌鹑般的老实,甚至还有些羞赧。
“胡老三,出来!”
一个老人连踢带打,把一个大汉赶了出来。
大汉一脸纠结,双手抱头,说道:“小人……胡言乱语。”
沈安飞起一脚,看似凶狠,可大汉只是觉着一股力量袭来,跌跌撞撞的连退了好几步。
这种踢法很讲究,得在脚接触大汉的一瞬收一下,然后再接触发力,如此不伤人。
不踢的话,先前大汉的话太过头了,堪称是无法无天。
可要是踢伤了,沈安看着那些一脸期盼之色的百姓,又于心不忍。
“回头再敢蛊惑,就去登州。”
大汉拍拍身上,笑道:“登州好呢,能吃鱼。”
身后一脚踢来,直接把大汉踢翻,接着一个五十多的精神老人走过来骂道:“让你一天嘚瑟,老子早说过了,若非是你的运气好,这般好勇斗狠早就出大事了!
今日沈龙图大量,否则你别想活命!”
大汉起身,束手而立。
“爹爹,孩儿错了。”
这等人若是在乱世,稍微发展一下就是亡命徒。
老人拱手道:“得罪沈龙图了。”
沈安点头道:“管着些,少惹祸!”
这等人血气之勇,一旦勃发,最容易出事。
老人回身骂了大汉一句,说道:“沈龙图,您看这般有缘,小人也不敢说请帮什么忙,只是请沈龙图指点一番……我家这畜生以后该去做什么才好。”
说着他就跪下了。
这是造成既定事实啊!
沈安叹息一声,过去准备扶起老人,可谁曾想老人的劲大,差点把他自己给弄跪了。
“起来说话。”
沈安看到了边上的浓眉男子和他的随从,就微微颔首。
老汉起身,看了男子一眼,低声道:“沈龙图,是那家人呢!”
在仙源,那家人就只能是那家人。
沈安点头,说道:“你这儿子血勇太过,很难管教,最好的法子就是去军中。只需磨砺数年,自然就好了。”
军中血勇之人多不胜数,沙场上一声令下,袍泽们高呼一声,这时候新兵中的血勇之人就会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招数都忘记了,最后能活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悍卒。
老人一把拽过儿子,竟然把他拽跪了下去,然后喝道:“快给沈龙图磕头!”
大汉不解,但依旧叩首,而且很实在,一下一下的,地面都被磕出了个小坑。
沈安颔首道:“有分寸就好。”
老人很世故,让大汉叩首就是准备送他去从军。进了军中之后,有了今日的际遇,大汉也能说一声,‘是沈龙图让某来投军的’。
这样当然有些不妥,所以老人先让儿子磕头请罪。
人老成精啊!
沈安笑了笑,然后瞪眼道:“赶紧灭蝗!晚些地里的东西收割干净了,记得深耕,把蝗子都给弄出来。”
蝗子就是蝗虫的卵,这是个害人的东西。目前只是在土里蹲着,只等机会来临,再度为祸人间。
有人问道:“沈龙图,这个蝗子可能卖钱?”
问话的是个妇人,看着面色黝黑,手粗糙的不像话,背上还背着个女娃,让沈安想到了果果小时候的模样。
他笑道:“一石三千钱!”
“三千?”
那个妇人欢喜的回头道:“官人,是三千呢!”
一个黝黑的男子咧开嘴笑了,“那可好,那年朝中收蝗子,一斗才给二十文钱,这个可多了许多。”
一石有一百斗,加起来就是两千文,而现在开出了三千文的价格,让百姓们欢喜不已。
“多谢沈龙图!”
百姓们欢呼了起来,沈安黑着脸道:“是官家和朝中给钱,谢某作甚?”
“官家万岁!”
欢呼声中,那些从外地赶来的百姓试探着过来,沈安横眉怒眼的瞪了几下,本地百姓讪讪的让开了通道,有人喊道:“别踩着庄稼!”
“冲啊!”
瞬间人潮就涌向了蝗虫。
这就是灭蝗的人民战争啊!
沈安见到这等气势,不禁心中暗爽。
“见过沈龙图。”
沈安回身,见是浓眉男子的随从。
“何事?”
随从侧身道:“我家郎君久慕沈龙图的大名,想请沈龙图饮酒。”
沈安看着他,“他让你来请?”
随从点头,沈安就笑了起来,“好大的脸面,滚!”
随从愕然,刚想说话,一把长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敢?”
他缓缓偏头看去,李宝玖脸上的那道疤痕就映入了眼帘,吓得他的腿一软,喊道:“郎君救命!”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仆。回去!”
沈安很忙,还得在兖州一代视察。
李宝玖收刀,说道:“郎君,该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咦!
这厮的大宋话越发的厉害了啊!
“沈龙图留步!”
那浓眉男子策马过来,拱手道:“家仆无知,得罪了沈龙图,回头我收拾他。”
沈安斜睨着他问道:“你要请某喝酒?”
浓眉男子点头,沈安道:“如此寻个地方吧。”
“请。”
沈安和浓眉男子在前面,李宝玖和闻小种在后面,他低声道:“不是说这家人在背后捅了郎君一刀子吗?郎君为何还和他笑眯眯的去喝酒?”
闻小种淡淡的道:“郎君在坑人之前,就喜欢笑眯眯的。”
李宝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记得郎君喜欢哼歌,什么……甜蜜蜜……你笑着甜蜜蜜……就是这个?”
闻小种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对。”
一行人进了仙源城,沈安拒绝了去那家的邀请,最后寻了家酒楼喝酒。
酒楼没啥生意,伙计都跑的差不多了,据闻是去城外弄蝗虫挣外快。
这年头的人,真是机灵啊!
沈安对灭蝗大业再无疑虑,于是稍后和浓眉男子酒到杯干。
浓眉男子对自己的酒量看来颇为自信,于是频频举杯。
稍后沈安看着多了醉意,浓眉男子放下酒杯,含笑道:“沈龙图可知顺势而为的道理?”
贼厮鸟!
沈安斜睨着他,“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谁?”
浓眉男子举杯,“许多人都想和沈龙图把酒言欢!这些人不少,就像是海。”
沈安笑了笑没说话。
浓眉男子淡淡的道:“此事要自己领悟,若是沈龙图愿意,我家可做中人,让沈家融入到这片大海之中。
沈龙图可知道海吗?”
呵呵!
沈安呵呵一笑,“不知。”
他这具身体至今还没好生去海边转悠一圈。
浓眉男子笑道:“我也未曾去过,不过祖辈都有记录,大海无垠,波涛汹涌……沈龙图可知道漩涡吗?”
这个棒槌!
沈安一脸茫然的道:“不知。”
“呵呵!”浓眉男子说道:“人在漩涡之中不可挣扎,只能顺从才能逃生,一旦挣扎,就会越陷越深。”
这一番暗示就像是剥开一个小脚女人的裹脚布,过程难受,结果让人无语。
——你沈安何苦去弄什么新政,这不和那些人就闹翻了。可那些人就是大海,就是漩涡,你不想被大海淹死,不想被漩涡卷进去,最好顺从这个大势。若是你想,那么我家可以为你在中间牵线。
这个姿态当真是不错。
若是旁人的话,大概会心怀感激。
可沈安是谁?
他举杯道:“此事……先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晚些浓眉男子觉得差不多了,再喝会误事,就说道:“来日方长,改日我再请沈龙图喝酒。”
“好说。”沈安刚起身又坐了下去,说道:“最近忙着灭蝗,想赌一把都没地方,这里可有?”
浓眉男子摇头,“大宋禁赌。”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
大宋是禁赌,可能禁得住他们?
沈安指着他,打个酒嗝,看着酒气上涌的模样,“你在糊弄某!不够意思,不老实!”
浓眉男子笑了笑,眼中有鄙夷之色闪过,然后说道:“沈龙图竟然喜好关扑吗?”
关扑,顾名思义就是扑买。比如说商人卖个东西,可以正常交易,也可以通过赌博来买卖。
若是顾客赢了,可以折价购买,或是直接免费拿走。沈安一直觉得这个有些类似于促销的意思,不过遇到赌瘾大的商人,那就不是生意,而是变种的开个小赌场。
他笑了笑,“某这几日晒的厉害,眼睛发花,掷铜钱看不清。”
关扑最多的手段就是用铜钱来投掷,顾客和商家约定好是字面多赢,还是背面多赢。几枚铜钱丢在地上,结果马上就出来了。
这等高效的赌博方式风靡大宋,以至于要禁止关扑,只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才开放。
沈安指着案几上的几个碗,说道:“某有个主意。咱们用三个碗……”
他叫来伙计,弄了三个干净的碗,然后说道:“咱们把三个碗扣住,在其中一个碗里放个东西,比如说……”
他从边上拿了个豆泡,笑道:“这东西没想到这里也有,当年某弄出来之时,就是为了吃火锅,谁曾想这里竟然用来蘸糖吃……古怪的口味。而且这豆泡怎地有些硬?炸过头了。”
他握住豆泡,手心向下,然后左手摊开,握着豆泡的右手把豆泡扣在左手里,随即右手掀开碗,碗沿从左手手心刮过,最后碗合在案几上。
“三个碗……”
沈安开始平平的移动三个碗的位置,开始动作显得很笨拙,浓眉男子都看笑了。
随着他动作的熟练,三个碗越移越快。
最后停住。
沈安抬头微笑,“猜猜豆泡在哪个碗里?”
浓眉男子想了想,指着右边的那个碗,“我看得分明,就在那个碗里。”
沈安笑道:“赌什么?”
他的目光渐渐转冷,“沈某家里不差钱,赢了无需说……李宝玖!”
外面进来了李宝玖,沈安说道:“把钱拿出来。”
李宝玖在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那包装简陋的让浓眉男子的随从不禁腹诽着,心想难道里面装的是大饼?
油纸包打开,一大叠纸钞……
我去!
随从的呼吸不禁一紧,看向沈安的目光中多了敬畏。
这人竟然出行也要带那么多前在身边?
李宝玖随即把这些钱随意的放在案几上,看了那个随从一眼。
他曾是西夏的悍将,只是一眼,就让随从打了个寒颤。
沈安随手拿起几张纸钞,随意的道:“可敢吗?”
浓眉男子已经是醺醺然了,闻言冷笑道:“旁人不敢,我家却不怕。”
他拿出了些纸钞,只是数量和沈安的没法比。
“一次多少?”
“一千贯如何?”
“一万贯沈某也无所谓。”
“那就一千贯吧。”
“哈哈哈哈!”
浓眉男子终究不敢下一万贯的重注,沈安放肆的大笑着,然后说道:“看好了。”
他缓缓拿起右边的碗……
碗下面空荡荡的。
一千贯到手。
沈安斜睨着他问道:“可还敢来吗?”
浓眉男子的钱钞已经没了。
他冷笑道:“我怕什么?不过却需要回家拿钱。”
“许你画押欠债。”沈安豪气干云,觉着自己就是及时雨,就差把字改成公明了。
于是赌局继续……
浓眉男子连续赢了三把,随后沈安扳回来……
然后,沈安连续赢了七把……
再然后,浓眉男子酒意上涌,外加输红了眼睛。在这等时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拉不住他。
那些输的倾家荡产、把老婆都输了的赌徒知不知道后果?知道,可在那个时刻,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子一定能赢回来。
沈安开始哼歌:甜蜜蜜,你笑着甜蜜蜜……
遇到个棒槌,没法不乐呵啊!
……
第四更送上,大家晚安!
第1692章 又被他坑了(为书友‘vampire|悟’贺,加更)
赌博为何被历朝历代官方所忌惮厌恶?
因为成瘾性大,后患无穷。
大多数人的骨子里都有赌性,一旦发作就欲罢不能,最终家破人亡。
韩琦也有赌性,所以敢于冒险。上次他先斩后奏,令京东路的禁军出营灭蝗就是如此。
临时的值房里,有官员在禀告:“……那伙盗贼杀了三人,抢走了那些蝗虫干……”
这是一个让人愤怒的案子。
“抢走了多少?”韩琦看着很是平静。
这份气度让胡西呈等人暗赞不已,觉着这才是首相气度。
官员说道:“那是一个村子的蝗虫干,约有三十余石。”
韩琦的面色渐渐发红,“当地可有发现?”
官员低头,“当地的官吏都在捕杀蝗虫。”
蝗虫干的价格不低,连地方官吏都忍不住想一试身手。
“无能!”韩琦突然咆哮了起来。
他霍然起身,庞大的身躯看着颇有威慑力,“鼠目寸光,就为了那些钱丢弃了自己的职事!这是渎职!”
完蛋了!
胡西呈苦笑着。他知道韩琦这是要下狠手了。
从到了兖州开始,韩琦一直表现的很是平静,对地方官员的各种无能都视而不见。
可现在他爆发了。
“全数拿下!”
韩琦杀气腾腾的道:“另外……沈安呢?追他回来。”
这是要用沈安这位名将去绞杀那伙盗贼吗?
有人应命,稍后马蹄声远去。
“各处的蝗虫少了多少?”
韩琦坐下,眯眼问道。
胡西呈说道:“大军……不,是鸭群,鸭群正在兖州各处绞杀蝗虫,下官请了各处的老农盯着,每日禀告消息。昨日的消息,奉符蝗虫剩余不足四成,泗水剩余不足两成,龚丘不足五成……各处形势一片大好啊!”
韩琦点头,“各处的蝗虫正在晾晒之中,告诫各地官方,要照实收购。”
他睁开眼睛看着这些官员,淡淡的道:“沈安说过一句话,老夫很是认同。他说大灾大疫之后,往往会有**,而这个**就是贪心不足的官吏。告诉各地,老夫坐镇京东路,谁敢胡乱伸手,杀了!”
只是杀了两个字,官员们不禁打个寒颤。
这位首相可不是传统的文官,他曾经骑棺大战,比猛将还猛。
毫无疑问,这样的韩琦更具有威慑力。
“是。”
众人心中凛然,就担心自己成为出头鸟,被韩琦一巴掌给拍死。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韩琦皱眉道:“去看看。”
有人出去,稍后回来,欢喜的道:“相公,沈龙图的乡兵回来了,全是人头。”
这说的什么话?
韩琦瞪眼,“什么人头?”
“那些盗贼的。”
这时外面传来欢呼,“沈龙图回来了。”
韩琦起身,笑道:“这小子竟然回来了,看看去。”
众人想到刚才他对自己的横眉怒目,再看看如今听到沈安回来时的眉开眼笑,心中就有些发酸。
沈安回来了。
黄春喊道:“恭迎郎君!”
瞬间乡兵们就策马列阵。
两百余骑的阵列,看着不算特别大,可那些雄壮的战马的脖颈上挂着人头,兀自打着响鼻,让人不禁抬头看看太阳。
这是青天白日啊!
怎么就觉得身处地狱呢?
沈安下马,吩咐道:“传首兖州各地,告诉那些人,但凡敢伸手,全数弄死!”
“是。”
“好!”韩琦出来了,笑道:“你怎地知道了那些盗贼之事?”
沈安下马,说道:“半路上就知道了,随后就令乡兵们去了一趟,一路找到了那些盗贼,全数杀了。蝗虫干也还了回去。”
猛人啊!
众人不禁为之咂舌。
这边才将准备动手,沈安就已经把那伙盗贼连锅端了。
胡西呈笑道:“上次在真定府,老夫也见过邙山军,只是没见到他们上阵厮杀。如今算是见到了,老夫这才知道,为何辽人要如此忌惮沈龙图,这不但是用兵如神,更有操练精锐的本事,令人敬佩。”
韩琦点头,“老夫也颇为艳羡这支乡兵,若是出征时身边有这么几百人,老夫也能一路杀到中京城去。”
不要脸!
这是不少人的心声,但却不敢说出来。
“此次离去仙源,和那家人商议的如何?他们可愿意赈灾?”韩琦招手,和沈安一起进了房间。
此次沈安去仙源,起因就在于那家人的佃农闹事,有人甚至跑到了瑕县这边来求救,让人头痛。
那毕竟是第一家,连韩琦都不好去呵斥,所以只能让不怕得罪士大夫的沈安去。
沈安笑道:“那家人很是通情达理,下官只是喝了一顿酒,他家就答应会减免今年的佃租。”
“好!”韩琦红光满面的道:“老夫就知道你的手段了得,这才派了你去。没想到你这般快就解决了此事,哈哈哈哈!”
“老夫预计再过五日,兖州府的蝗灾就算是平稳了,随后百姓陆续捕杀,那群鸭子游走各地,再无后患。”
韩琦很是惬意的喝着茶水,“老夫调动禁军之事,汴梁那边有了动作。有人弹劾老夫,说老夫擅权,呵呵!”
老韩此次灭蝗有功,回去大不了抵扣了就是,但弹劾他的人就等着报复吧。
这样的韩琦让沈安觉得更鲜活,而且也多了担当,“韩相,此事大局已定,要不某先回去?”
“为何?”韩琦看着他,有些不满的道:“你以为老夫会与你争功?老夫不是那等人!”
“哪里的事。”沈安笑道:“下官只是挂念妻儿,想早些回去看看,特别是毛豆,韩相您不知道,那孩子你只要一捏他的小脸蛋,他马上就浑身打摆子似的抖动,那脸上的肥肉……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哪有当爹的这么逗弄自己儿子的?
韩琦满头黑线,“去吧去吧,就说老夫让你回京禀告灭蝗之事。”
沈安谢过,转身准备出去时,又回头道:“差点忘了一件事,韩相,本地有富户答应捐十二万贯,用于赈灾!”
韩琦心中一喜,“老夫正愁着兖州各处的救济,三司那边说在运送粮食过来,可别的东西呢?也得给一些吧。十二万贯……好!来人,让他们进来。”
沈安一拍脑门,“他答应捐的文书在李宝玖那边,某去取过来。”
官员们重新进来,韩琦说道:“有富户答应捐十二万贯,用于赈灾,你等可马上造册,看看各处需要多少东西,随后钱一到手就马上采买。”
众人不禁欢喜不已,胡西呈叹道:“此次赈灾,汴梁那边出力不少,没想到本地富户也不甘人后,让人欣慰啊!只是……是哪一家?”
韩琦笑道:“本地的富户你等不知道?能出十二万贯的……”
他看着胡西呈,胡西呈的神色从平静到惊讶,再到不知所措。
韩琦明白了,他的脸开始涨红。
沈安那个畜生,他又坑了老夫!
兖州能让胡西呈变色的富户会是谁?
不用想,只有那家人。
那家人会捐十二万贯吗?
韩琦认为不可能。否则他们家的佃农怎会跑到瑕县来求救?
就算是可能,那家人也不会找沈安这个儒学的对头,而是会按照程序,先上疏京城,去朝中刷一波好感,再捐款出来,在兖州刷一波好感。
玩政治的都知道要物尽其用的道理,一件事儿要利用干净了才是高手,别学围棋里的留余味,留来留去留成了坏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沈安用了什么手段,逼迫那家人答应捐十二万贯。
这事儿操蛋啊!
那家人的祖宗是儒学的祖宗,也相当于是大伙儿的祖宗,这冲着祖宗下手,会被天下士大夫们戳脊梁骨啊!
“相公。”
外面进来一个乡兵,手中拿着一份文书,“我家郎君走了,临走前说这是捐钱的文书,他急着回去,就请相公派人去把钱拿回来。若是相公忙,那我家郎君自己去拿。”
“拿来!”韩琦很好奇沈安是用了什么手段弄到的十二万贯。
接过文书,打开后一看,韩琦差点一头栽倒。
这竟然是一份赌约。
赌约的内容很简单,浓眉男子自愿和沈安借贷,按照什么九出十三归的规矩,最后合计十二万贯。
沈安竟然去和那家人赌钱?
你赌就赌吧,竟然赢了十二万贯。
这事儿有些魔性啊!
但怎么去要钱?
沈安把文书丢给他,这是让他选择,是同流合污还是独善其身。
想独善其身,看看那个乡兵,站在那里神色平静。若是韩琦不愿意惹麻烦,他就会把文书要回来,随后沈安定然是要径直去那家要债。
沈安做事的尿性韩琦知道不少,所以他木然道:“那家人答应捐十二万贯。”
果然啊!
官员们都喜上眉梢,胡西呈笑道:“果然是圣人后裔,让人钦佩,回头下官去一趟仙源,好歹感谢一番。”
“不必了!”韩琦起身,眉间多了冷肃,“准备马车,老夫现在就去仙源。”
操蛋的沈安,什么那家人通情达理,多半是和他赌钱输惨了,沈安用给那家人的佃农免除佃租作为赌注。
不过……
韩琦说道:“沈安……有担当!老夫当上疏为他请功!”
大宋禁止赌博,那家人若是把事情爆出去,他们无碍,沈安却要倒霉。
可沈安依旧义无反顾的用这等手段去弄来了十二万贯,顺带解决了那家人的佃农问题。
这便是担当!
你有担当,难道老夫没有吗?
韩琦的眉间全是坚毅,上了马车,一路往仙源去了。
只是有个问题一直让他很是不解。
他们是怎么赌的,竟然能输十二万贯。
大宋赌博最常用的就是掷铜钱赌正反,输赢不可能那么大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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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3章 此事朕羞于出口
汴梁很热。
赵曙有些焦躁。
“辽人在北方袭扰的越发的厉害了,耶律洪基这是想做什么?南下?”
韩琦不在,曾公亮就是带头大哥,可他对军事的造诣实在是一言难尽,文彦博作为枢密使出班说道:“陛下,北方大宋有坚城,最近不是还运了些那个什么火炮过去?臣以为耶律洪基若是南下,定然会碰的头破血流。”
“是了,朕却忘记了这个。”赵曙的心中一松,笑道:“火炮的威力却是不小,那次他们用了羊群作为对比,一炮出去,那场景,让朕也心中一颤。辽人若是来攻城,遇到了火炮,怕也只能饮恨城下。”
富弼干咳一声,这是暗示曾公亮出班来压住文彦博。
文彦博作为旧党的头领出现在朝堂之上,天然就是政事堂的对头。
“是啊!只是如今兖州的蝗灾让朕心神不宁,否则……”
赵曙的眼中多了厉色,“朕觉着耶律洪基在看着汴梁,在看着朕。”
这是一种直觉。
“他在等着朕出击。”赵曙冷笑道:“北伐北伐,大宋这几年说了不少,可却只是说罢了。”
官家这是不满了?
曾公亮劝道:“陛下,北伐重大,要准备无数辎重,以及调集精锐禁军北上……”
汴梁的精锐禁军北上,官家在汴梁怕是会有些不安。
所以太宗皇帝当年执意要亲征北伐,一方面是觉着自己用兵如神,天下无人能敌,另一方面却是忌惮把如此庞大的大军交给将领统御。
“陛下,还得要让人去北边视察一番,看看辽人的动静。”文彦博主动请缨,“臣愿往。”
去一趟北方回来,这资历又多了些,威望也多了些。
等威望到了一定程度时,再进政事堂也不是难事。
赵曙看了他一眼,说道:“文卿是老臣,如此也好。”
文彦博大喜,赶紧出班道:“臣定然查清了辽人的迹象回报。”
赵曙点头,曾公亮心中懊恼,知道自己犯了错。
刚才他就该主动请缨,哪怕不能去,可不是还有富弼在顶着吗。
只要打断了文彦博的请缨,这事儿就算是成功了。
只是这般搅和有些跋扈的意思。
咦!
他突然想起了韩琦。
韩琦的各种手段看似蛮横,可此刻想起来,何尝不是为了维持朝局的稳定。
是了,难怪先帝和当今官家都容忍他,定然是看出了他跋扈后面的深意。
老夫还是差了韩琦不少啊!
这一刻曾公亮心中有些沮丧。
随后宰辅们各自散去,出了大殿时,曾公亮看到了张八年急匆匆的过来,就闪在一边,看着这个密谍头子进了大殿。
“何事?”赵曙在看地图。
地图上,北方的地盘看着很大,比大宋的大多了。
“朕真想全数给弄回来!”
赵曙抬头,张八年说道:“官家,兖州的消息,蝗灾已经被压住了。”
“好!”
赵曙疲惫的眼中多了兴奋之色,起身道:“韩琦和沈安是如何弄的?鸭子之后他们又弄了什么?”
韩琦和沈安下去时,皇城司的人就混在了随行的队伍里,一直在汇总消息。
“韩相和沈安商议,以四百六十文的价钱收蝗虫干。”
赵曙颔首不语。现在大宋有钱了,能用钱去解决问题,这就不是问题。
“随后兖州各地的百姓就纷纷开始灭杀蝗虫,连当地官吏都加入了进去。”
赵曙叹息一声,“回头又有人要弹劾了。”
官吏竟然不务正业,去捕捉蝗虫,这事儿说出去真心的丢人。
可大宋的官吏待遇真的是一言难尽。
那些说大宋养士百年,待遇特别诱惑的,基本上以偏概全。
大宋官员的收入是从中层开始攀升,而中层以下,日子真的不好过,否则以后的包绶也不会穷困潦倒的死在赴任的路上。
所以那些官吏去捕捉蝗虫,赵曙心中恼火,却没法发作,就是因为知道这个。
“后来兖州以外……”
“等等,让群臣来。”赵曙深吸一口气,“昨日弹劾韩琦和沈安的不少,有人说他们弄的京东路混乱不堪,正好,一并让他们听听。”
……
“后来兖州以外的百姓闻讯蜂拥而来,韩相坐镇地方,沈龙图带着人四处查看,阻止了多处械斗……”
吕诲把眼珠子都瞪圆了。
还能械斗?
这是蝗灾啊!
怎么地方百姓像是在狂欢一样呢?
赵曙含笑道:“他们北上时,沈安就问能否多用些钱,朕许了。”
这个大宋有惯例,但凡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以前有改编灾民为厢军,以及用岁币去换来和平。
群臣一阵恭喜。
赵曙的神色渐渐平淡。
“蝗灾被压制住了,各处都有捐助,其中仙源县……那家捐了十二万贯。”
哦……
殿内全是惊呼,然后就是得意骄傲。
那家就是牌位般的存在,他家能这般大气,大家不禁都觉着与有荣焉。
赵曙看着这一幕,心中转动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十二万贯之多,陛下,当嘉奖。”
吕诲一脸正色,心中却暗自得意。
那家虽然从不对朝政表态,但天然就是旧党的支持者,这十二万贯扔出来,那就是旧党的一次重大胜利。
旧党的官员们看着意气风发,赵曙看在眼里,突然说道:“此事朕也羞于出口……”
官家羞于出口,那么陈忠珩自然就是背锅的,他出来说道:“沈安和那家人中的某个郎君在仙源相遇,那人主动邀请沈安饮酒……”
这货莫不是疯了?
吕诲觉得那家人真的是太轻敌了。
沈安那厮不是好鸟啊!你竟然主动请他喝酒,这和主动请瘟神上门没啥区别。
包拯干咳一声,说道:“沈安此次也算是造福一方,那家人感激之下,请喝酒也是有的。”
老包越发的不要脸了。
众人都知道,那家人蹲在家里就是牌位,本身有些自尊自大,外加对外界的情况知道的不是很详细,所以把沈安当做是一只小白兔了。
“席间沈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人慷慨解囊,答应捐十二万贯。”
就那么简单?
沈安动之以情……他不是更喜欢用打断别人的腿来威胁人吗?
至于晓之以理,大伙儿都知道道理,可让自家把家底全部捐出去,没几个愿意。
那家人真是我辈楷模啊!
那官家为何说是羞于出口呢?
众人不解。
赵曙突然觉得有些头痛,就摆手道:“散了吧。”
众人出了大殿,有人说道:“那沈果果带着一众小娘子就捐了不少,这事吧,那家人兴许是想不甘于人后。”
众人一阵赞美,都觉得祖师爷的后人真是了得。
等到了下午时,京城就多了几个陌生人。
他们径直去了几位旧党大佬家里,等待大佬下衙。
吕诲下衙后,一路缓缓回家。
汴梁繁华,越繁华,就越让人不舍富贵。
“这就是富贵啊!”
吕诲说的富贵不是钱财,而是这份繁华景象。
到家后,家人说了来人的情况,吕诲皱眉道:“捐了十二万贯,太多了些,他家这是不准备过日子了?”
此刻的那家人只是刚有些起色,比不得到了大明时的煊赫,十二万贯,怕是伤筋动骨了。
一路到了书房,吕诲叫人去请了那人来。
一见面吕诲就觉得不对劲。
这怎么有些悲愤的意思呢?
来人行礼,然后悲愤的道:“吕知杂,我家郎君被那沈安被哄骗了。”
吕诲心中一个咯噔,然后竟然生出了些幸灾乐祸的念头来。
你竟然把沈安那头大虫当做是无害的白兔,不被哄骗才见鬼了。
“说清楚。”
那人说道:“我家郎君请了沈安饮酒,一直是好言相劝,让他知道大势之所在,也愿意为他牵线,和那些人握手言和。可那沈安……”
呃!
竟然去劝沈安和新政的反对派和解?
那人……那人莫不是个棒槌?
吕诲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可同情的,相反还有些乐呵。
他看看门外,真想现在就来个歌舞助兴啊!
那人继续说道:“可那沈安竟然用骗术哄骗了我家郎君,我家郎君喝多了些,就签下了借贷的文书,还是什么九出十三归……共计十二万贯。”
真是够猛啊!
吕诲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是如何骗了你家郎君?”
十二万贯,这可不是小数目,沈安是怎么骗到手的?
那人抬头,“他和我家郎君关扑,用三个碗倒置,把一个豆泡放到其中一个碗里,随后三个碗不断的挪动,最后让我家郎君猜豆泡在哪个碗里。”
这个很有趣啊!
大宋人对于赌博总是有着非同一般的热情,吕诲叫人弄了三个碗来,只是没豆泡,就用一枚石弹子代替。
“可是这样?”
“不,是三个碗转来转去,一直是一排。”来人开始快速移动三个碗。
“那就是这样?”
三个碗在案几上不断的移动着。
“对。”
吕诲揭开一个碗,“就在这里。”
果然,石弹子就在下面。
“你家郎君……十二万贯,谁弄碗?他们赌注多少?”吕诲真心的很好奇。究竟是多大的赌注,才让那人输了十二万贯。
来人一脸的憋屈,“是沈安弄碗,一千贯一次。”
“那么……就算是去掉了什么九出十三归,你家郎君竟然输了差不多一百次?”
“是啊!”
吕诲仰天叹息。
这种孩子都能赢的玩法,你竟然能输?
竟然也能输那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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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4章 北伐不远,此去保重
吕诲急匆匆的去了司马光家,一见面就问道:“君实可知道了那事?”
司马光点头,吕诲眨巴了一下眼睛,霍然发现桌子上竟然摆放着三只碗……
呃!
司马光也在琢磨沈安是怎么能赢了十二万贯吗?
“老夫一直在转,来来去去的觉着沈安没法赢,他怎么输的十二万贯?”
司马光百思不得其解。
他抬头看着吕诲……
吕诲点头,坐在对面。
“开始吧。”
两个旧党大佬开赌了,司马光操盘弄碗。
一刻钟后,吕诲完胜。
“是沈安操弄碗,也就是说,他应当输才是。”
司马光点头,“可他却赢了,而且还赢了上百次,怎么做到的?”
吕诲看着记录,一脸懵逼,“他沈安的本事那么大?”
“十二万贯啊!”
司马光苦笑道:“你可知道这钱最后是怎么拿到手的?”
吕诲摇头,那人没给他说这个,可见还是觉得他的地位不够。
想到这个,他不禁就想到了王安石。
老王现在一屁股坐在吕诲的上面,御史台里大多服气,连刺头苏轼和万年人偶杨继年都是他的心腹爱将,这局面真是让人郁闷啊!
“沈安直接把借贷的文书给了韩琦,韩琦竟然直接拿着文书去了那家,堵着要钱。”
司马光的目光有些晦暗,“这是赌钱。”
吕诲心领神会的道:“大宋禁止赌博。”
司马光低下头,“十二万贯太狠了。”
吕诲笑道:“不过能说成是自愿捐助,好歹得了个好名声。”
司马光露出了微笑,“是啊!先前老夫来之前,就听到有人说毕竟是那家人,这份慈心天下独步。”
“谁说不是呢!”吕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十二万贯,这份捐助大宋头一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是唯一的好消息,让老夫倍感欣慰。”司马光微笑道。
吕诲点头,然后告辞。
“那家人好大的手笔,十二万贯呢!”
“是个慈善人。”
“那是,千年一家就他家。”
“……”
一路上到处都在议论纷纷。
快到家时,吕诲见到两个大汉在路边玩耍,那道具有些熟悉。
三只碗,熟悉的辗转腾挪……
这个……
“定然是在中间一个!”
猜的大汉指着中间一个碗,玩的大汉揭开中间一个碗,下面果然有个圆球。他挠头道:“某的手那么快,依旧被你找到了,那沈龙图竟然这般了得吗?”
“再来。”
两个大汉就是单纯的验证沈安赢钱的过程,不算是赌博。
消息外泄了!
吕诲呆呆的站在那里,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那十二万贯不是捐的,而是沈安赢来的,官家定然知道消息,可今日却当着群臣不说,可见也知道这事儿犯忌讳。
随后那家人的使者来了汴梁,去的也是旧党的几个大佬家,那么消息是怎么外泄的?
他脑袋有些蒙,看着那两个大汉玩了许久,可依旧是操盘的那个大汉输的最多。
是了,不管你怎么转动碗,那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去。
“再来!”
那个弄碗的大汉大概是进入了赌徒状态,竟然一次次的尝试。
吕诲想到了那人竟然能输那么多的原因。
这等笃定能赢的赌法,他竟然老是输,肯定是不敢相信,随后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告诉自己下一次能赢,结果就悲剧了。
沈安是怎么赢的?
这个问题不但在困扰着吕诲,也在困扰着汴梁的吃瓜群众。
而吕诲更关心的是谁把消息给传出来了。
宫中的赵曙也在琢磨着此事。
第二天早操,君臣正在议事,有人来报,“陛下,沈安求见。”
那个不要脸的……
赵曙捂额,曾公亮低声对身后的包拯说道:“他定然是遣人先回来散播那十二万贯是自己赌赢的消息,可这是犯法了!他竟然甘愿把自己犯法之事说出来……值当吗?”
包拯板着脸道:“谁说是他叫人散播的消息?兴许是那家人心有不甘,想让沈安倒霉!”
曾公亮点头,“是了,输了那么多,定然是恼了。这一下算是同归于尽。”
“咳咳!”赵曙干咳一声,示意宰辅们别私下哔哔。
赵老板发话还是要给面子的,曾公亮和包拯马上端出了死人脸。
沈安进来了。
“陛下,此次兖州的蝗灾不小,不过有赖各方努力,最终被压制了下去。”
言简意赅啊!
而且他竟然没给自己表功。
呵呵!
君臣一起呵呵。
这厮定然是心虚了。
赵曙问道:“可是赌钱了?”
这事儿汴梁都传遍了,他必须要做出姿态。
“是,臣悔不当初,臣……痛心疾首……”沈安一脸的懊悔,“只是那些钱都捐了。”
钱捐了,这件事的目的就拔高了许多。
赵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看着沈安一脸的假模假式,就觉得火气上涌。
“辽人最近在北方袭扰的越发的厉害了,你去看看。”
对于恋家的沈安来说,这就是惩罚。
可看看曾公亮和包拯他们吧,三个宰辅都是喜上眉梢,那暗爽忍都忍不住的模样,让赵曙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朕不是让文彦博去的吗?
文彦博正在枢密院交代事务,稍晚就会来陛辞……
罢了!
所谓君无戏言有些过,但赵曙转念一想,觉着沈安去比文彦博去还强一些。
文官去能看些什么,?
也就是能看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具体的还得要研判。
而沈安这位大宋名将正是不二人选。
“让曹佾跟着去。”
这是一个不错的搭配,曹佾充当的是监军的角色。
沈安倒也想去北方看看,只是才将回家,心中挂念妻儿,就说道:“陛下,臣刚到汴梁,想多留一日,不知可否。”
赵曙点头,“去吧。”
恋家的臣子才是好臣子,这是赵曙的认知。
沈安出宫,等到了御街时,就见到不少人在拿三个碗玩那个游戏,不禁就笑了笑。
“这是赌博。”沈安义正言辞的道:“该抓起来。”
“他们没赌钱,而你却赌了,大宋百年,最大的赌注就是你赢的,十二万贯。那家人如今早饭都没了肉,还私下卖了不少老物件,就是你造的孽。”
张八年就像是个幽灵般的出现了。
“关我屁事!”
沈安瞬间就变脸了,冷冰冰的道:“那人请某饮酒,那姿态就像是神灵俯瞰凡人,呵呵!”
竟然有人在自己的面前装神弄鬼,沈安自然不会对他客气。
“别的不和你扯,北边如今有些异动,皇城司的人传来消息,说是辽军频繁袭扰,北方的人……”张八年的眼中多了些不屑,“他们有些担心辽军大举南下。”
这位张都知当年曾经一人一马北上,从容斩杀了辽国密谍,随后留下名号而归,堪称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存在。
他不屑自然是有资格的,后面那两个密谍只有崇拜的份。
张八年侧身指着两个密谍说道:“虽然说官家让国舅去,可谁都知晓国舅和你是穿一条裤子的,所以他们将会一路监督。这二人你都认识,魏明,当年潜入你家,结果被绳套吊了一夜。”
魏明尴尬的拱手。
“这个是杨琪,我皇城司的好手,此次跟着去,有事他能出力。”
张八年隆重介绍了笑嘻嘻的杨琪,沈安问道:“你擅长什么?”
密谍自然得有自己的特长。
杨琪拱手道:“见过沈龙图,小人擅长验尸。”
这个特长……
沈安笑了笑,拱手道:“如此某就回去了。”
张八年突然拱手,沈安有些惊讶。
老张平日里可是不搭理人的,今日怎地对某那么客气呢?
“北伐不远了,你此去保重。”张八年肃然。
沈安正色道:“放心。”
两人微微颔首,然后告别。
沈安一路回家,家人相迎,芋头竟然抱着毛豆,沈安见了皱眉道:“你还小……”
芋头说道:“爹爹,孩儿的力气越来越大了。”
沈安看了闻小种一眼,闻小种点头,表示不会有后患。
自从跟着闻小种学习之后,芋头就各种神出鬼没,颇有些赶超包绶的意思。
想到这个儿子以后和猴子般的上房揭瓦如履平地,沈安就觉得自己未来的血压一定会变成高爆弹。
“为夫明日又要去北方了。”
沈安有些内疚,他本不是那等有什么雄心大志的人,最想做的还是和家人一起安静度日。
可大宋如今在盯着辽人,战鼓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赵曙和耶律洪基敲响第一次。
在这种时候,沈安只有越来越忙的份。
“去哪?”杨卓雪却很是习惯自家夫君这等忙碌。而且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若是换了那些官员,这里蹲几年,那里蹲几年,一家老小跟着他满世界乱转,忒累。
“咱们家果果这次算是出名了。”杨卓雪浓重介绍了果果纠集了一帮子少女捐款的事儿,沈安只是哦了一声,让果果有些失望。
等到了后院后,沈安说道:“果果渐渐也大了,得学会如何掌控自己的钱财,以后多给些。”
这是涨月钱了啊!
果果欢喜,杨卓雪也不以为意。
沈家如今有多少钱……说句实话,也就是现钱有总账,若是把那些固定资产也折进来,连杨卓雪都是两眼一抹黑。
晚上夫妻俩早早的睡下了。
这一去起码得一两个月,沈安二十多岁,杨卓雪还年轻一些,自然是要亲热一阵子。
正在得力的时候,杨卓雪突然抱住了沈安,皱眉道:“有动静。”
“是为夫弄出来的动静。”沈安继续……
“真有动静!”杨卓雪死死的抱住了沈安,不许他动,然后暗示他仔细听。
沈安皱眉侧脸。
真有声音。
只是声音有些细微。
啪!
屋顶上突然传来了踩破瓦片的声音。
沈安赤条条的跳下床去,随便笼了件外裳,就把挂在墙壁上的长刀解下来,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
老子弄死你!
第1695章 沈缺德,告诉耶律洪基
今夜星光璀璨。
屋顶上趴着一个黑影,见沈安冲了出来,就想往下爬。
沈安刚想喝骂叫人来动手,却发现不对劲。
那贼子的身量为啥那么小呢?
“谁?”
他低喝一声,屋里的杨卓雪说道:“官人快叫人来。”
“爹爹……”
屋顶上的小黑影低声喊道。
老子……
竟然是芋头!
沈安咬牙切齿的道:“你个小兔崽子,下来!”
芋头慢慢的往下爬,沈安在下面紧张的伸开双手,跟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芋头到了屋檐边,一下就掉了下来,沈安赶紧冲过去准备接住他,谁知道这小子竟然在半途就减速了。
一根不知道用啥东西涂成黑色的绳子正在摇摆着,而芋头已经平安落地了。
沈安一把抓住他,拎着就进了屋里。
杨卓雪已经穿好了衣裳,正拿着一根纳鞋底的锥子在手中,芋头看了不禁有些心慌,“娘。”
“这个小兔崽子,跟着闻小种学了些飞檐走壁的本事,竟然就爬到了这里。”沈安松开手,坐在床边喝问道:“为何要爬屋顶?”
芋头低着头,“孩儿……孩儿……”
沈安阴测测的道:“但凡有假话,等为父明日去了北方,你每日的功课加倍。”
芋头抬头,“爹爹,孩儿想试试……”
试试的代价就是屁股遭殃。
第二天凌晨,沈安会和了曹佾,悄然出了汴梁城。
而就在他走后没多久,一个赌徒在家里私自开赌,用的就是沈安的法子,三个碗猜里面的东西。
这货在家里大杀四方,结果有人输惨了,出去后悄然去军巡铺举报。
大宋禁赌,而抓赌却是一件肥差。军巡铺的人闻讯赶去,当场抓获了十余个输红眼的赌徒,还有把三个碗玩的比沈安还顺溜的庄家一个。
接着就是收赌资,也就是搜身,结果在庄家的手心里找到了一枚小木球……
这是什么意思?
军巡铺的人对此也有些好奇,可那些赌徒却爆发了,哪怕有官方人士在场,依旧扑上去把庄家打了个半死。
军士们上去一阵痛殴,那些赌徒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可兀自在叫骂骗子。
“这是什么意思?”
军巡铺的军士拿着木球问道。
“那个骗子!”一个赌徒蹲在那里说道:“咱们是赌小球在哪个碗的下面,刚才正好弄完了,准备开碗。”
有军士好奇的过去,把三个碗一一揭开。
下面空荡荡的。
“球呢?”
众人看着庄家。
庄家看了那枚被缴获的小球一眼,沮丧的低下了头。
沈安用这个把戏骗了那人十二万贯,据闻那家人变卖了家产才凑齐了赌注。
可某怎么才将开赌就被抓了呢?
随后军士让庄家演示了一遍。
假装把小木球放进去,实则是障眼法,庄家放慢了动作,大家才看到了端倪。
原来这厮竟然把小木球勾在了袖子里,随后右手就一直保持着略高的姿势。
“有几次他也输,还有几次他赢,也揭开碗给咱们看了,木球却是就在下面。”
“这就是虚虚实实,专门骗傻子的。”那军士试着弄了一下,等转动碗时,发现和桌面的摩擦声响特别大,才发现是为了掩饰小木球不在碗里而特意弄的。
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就完成了破解外加另类的模仿,这聪明劲真的是没谁了。
一群赌徒垂头丧气的被带走了。
可汴梁城却沸腾了。
沈安,沈缺德,沈大忽悠……
吕诲在御史台呆若木鸡,随后就笑喷了。
杨继年在值房里叹息一声,觉得这个女婿成天就知道坑人,真的没救了。
那家人的信使还留在汴梁,听到这个消息后就疯了,随即去求见旧党的几个大佬。
晚些时候,弹劾就来了。
“缺德!”
赵曙一边看弹章,一边吃着水果,很是安逸。
“竟然弄了这等骗术,十二万贯啊!那家人怕不是要被他给气疯了。”
陈忠珩在边上谄笑道:“官家,可他没证据啊!这赌钱就讲究个捉奸捉双,捉贼拿赃,过后不管……”
赵曙抬头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倒是懂得多。”
铛铛铛!
陈忠珩的心中警钟长鸣,这才发现自己暴露了对赌博这一行比较熟悉的问题。
大宋禁赌!
你陈忠珩竟然带头赌博。
像话吗?
赵曙淡淡的道:“城外有家做凉粉的,皇后爱吃,你去买两碗来。”
这个惩罚真是太微不足道,简直就是让陈忠珩出门去放风。
让这样的惩罚来的更猛烈些吧。
陈忠珩领命,才将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的赵曙幽幽的道:“宫中的马最近要好生养养,你步行去,若是回来晚了,凉粉不凉……那就再去。”
那凉粉是个新鲜玩意儿,里面能凉,靠的就是加冰块。
可从宫中去到城外那么远,还是步行,那冰块怕是熬不到宫中就化了。
某的命好苦啊!
……
河北路转运使郑秋雨很烦。
辽军在边境一带不断袭扰,这是最近的常态。
若是小规模的袭扰也就罢了,可有时候上万骑的规模,让大宋这边风声鹤唳,不得不小心戒备。
“要来就来,不来就老实些,从古至今,这就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的胆子很大,做事果断,在官场上得名:郑大胆!
现在他就在北沟河的大宋这一面,前方就是界桥。
身边的官吏们有些紧张,保护他们的五百骑看着也很紧张。
“运使,前日辽军出动了七千余骑在对岸招摇而过啊!”
有官员面色惨白的建言,“要不……咱们先回去?”
再待下去,说不得辽军就来了。到时候见到这群肥羊,用脚后跟打赌都知道辽军必然敢越过界桥动手。
若是擒住宋人的一个转运使,那功劳能让人发狂。
自从辽军数次被击败之后,据闻耶律洪基亲自许诺,把擒获宋军的赏格提高了不少。俘虏的官职越高,赏赐就越丰富。
所以现在的宋军在辽军的眼中就是一个个移动的小金人,见到就想抓活的。
然后宋军就会用弩箭和火器教他们做人。
这种戏码最近上演过无数次了,大伙儿业务很熟悉。
但辽军若是来了数千人,郑秋雨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怕什么?”
那张冷冷的脸上全是威严。
郑秋雨看着手下的官吏们,皱眉道:“就算是辽军来了,咱们的战马是歇息过了,以逸待劳,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那就是猪!既然是猪,就该被宰杀了吃肉,活该倒霉!”
被这番毒舌喷了一次后,官吏们都死心了。
郑秋雨仔细看着对岸,有人建言,“运使,要不把界桥给拆了吧?”
“拆它做什么?”郑秋雨不满的道:“若是拆掉,两边就断了。”
“运使,现在也断了呀!”
大伙儿觉得这位转运使真的是个贼大胆,恨不能马上就换个上官。
“拆掉……”郑秋雨冷笑道:“那就是心虚。界桥就在这里,沟通两岸,辽人也能拆,可他们为何不拆?因为只有害怕对方循着界桥过河才会拆桥,懂不懂?
大宋怕他们吗?不怕!那拆它做什么。耶律洪基有胆就来,老夫在河北路等着他。”
两侧的军士在盯着对岸,其中一个拿着望远镜,突然喊道:“发现辽军!”
官吏马上就慌了,纷纷拔刀。
“别慌!”
郑秋雨弄了个望远镜查看了一番,“就十余人,那个……”
他回头对跟来的将领说道:“过界桥去,弄几个人头回来。”
官吏们都想哭。
辽军看着有十余人,可后面呢?
后面若是有大队骑兵,这点人还不够他们一口。
跟着这样的老大真是要命啊!
那将领点头,“领命。”
“出击!”
一百余宋军冲过了界桥,那十余名辽军竟然也不躲,就这么直挺挺的绞杀在一起。
没过多久,这些辽军被绞杀一空,正在收割人头的宋军听到了马蹄声,抬头一看,不禁亡魂大冒。
两千余辽骑正在疯狂杀来。
宋军的人头值钱,若是活擒更值钱。
耶律洪基想用这种方式来鼓舞士气,目前来看还真是管用。
“逃啊!”
没啥说的,这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逃命。
一百余宋军打马过了界河,郑秋雨正在琢磨着最近的局势。
“别怕辽人,他们若是南下,有没有界河都无法阻拦,回头让雄州一线加强戒备就是了,若是辽军南下就速速报信,老夫亲自率领大军来援。就算是耶律洪基来了,老夫也要抽他一巴掌……”
郑秋雨在给大伙儿打气。
有人指着他的身后,“运使……”
郑秋雨看了此人一眼,心中极为不满。
“运使……”
官吏们齐齐看着他的身后,声音颤抖。
郑秋雨回头,就见那一百多宋军正在疯狂奔逃。
“敌军两千余……跑啊!”
卧槽!
两千余。
而他们只有数百人。
郑秋雨很淡定的道:“看一眼。”
“运使!”有官员冒死拍了他的战马屁股一下。
战马长嘶一声,撒腿就跑。
正在观察敌军的郑秋雨差点跌落马下,刚想喝骂,后面的宋军上来了。
“快跑!”
“运使,别停,一路去雄州!”
那些将士的骑术能碾压官员们,可为了保护他们,只能拖在最后面。
郑秋雨恼火的喊道:“派人去雄州报信,让他们戒备!”
于是骑兵中分出十余骑,渐渐超过大队远去。
“老夫的骑术……”
郑秋雨这才知道自己的骑术就是个渣。
辽军在不断迫近。
郑秋雨骂道:“准备弩箭,弄他们一下。”
这厮的胆子真的是超大。
可麾下没谁听从他的命令,只是闷头逃跑。
憋屈啊!
但凡胆大的人都厌恶憋屈,郑秋雨就是如此。
“前方有敌军!”
最前面的官员抬头,看到了数千骑正在接近,不禁就尖叫了起来。
这是要包围的节奏啊!
郑秋雨在马背上仔细一看,就骂道:“眼瞎了?这是咱们的人,回头,弄死他们!”
来的就是宋军,在发现这边的情况后,他们开始加速了。
郑秋雨想回身去搞辽军一下,麾下的官员又拍了他的马屁股一下,没给他机会。
“老夫回头弄死你!”
郑秋雨叫骂着,对面的宋军越来越近。
“这是……”
郑秋雨呆呆的看着最前面的那些骑兵,失神的道:“是黑甲!”
“是沈龙图来了。”
“沈龙图来了。”
逃跑的宋军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喊道:“掉头掉头,咱们从侧面去弄辽人!”
在看到沈安之后,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巨大的勇气。
宋军的最前方,沈安指着那些辽军,“多宰几个,告诉耶律洪基,老子来了。”
第1696章 好兄弟
五千余宋军分成三股洪流,从左中右三个角度一起扑了过去。
沈安就在中路,带着邙山军一路砍杀。不一会儿浑身浴血,看着恍如杀神。
郑秋雨本来想带人弄点人头,可在大军厮杀的时候,哪里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一开始就被挤到了外围。
他看着沈安在奋勇冲杀,不禁赞道:“老夫总说自己一身是胆,可在看到沈龙图之后,才知道这世间还有更厉害之人。大宋立国百年,文官杀敌,沈龙图当为第一!”
有官员说道:“运使,沈龙图好像也比武将厉害。”
郑秋雨一想也是,“是了,不说西贼,大宋和辽人恩怨百年,能压住他们的也就是沈龙图,这人文物皆能,让老夫愧煞。”
文,沈安是新政的悍将;武,沈安是大宋名将。这是完全碾压,不给别人活路的节奏。
辽军以少敌多,刚开始还很悍勇,可没多久就发一声喊,竟然掉头跑了。
“他们喊什么?”
宋军在追杀,沈安带着邙山军止步,郑秋雨迎了过去。
有懂辽话的人说道:“运使,辽人在喊是沈安来了。”
“这是被吓跑了。”郑秋雨心中欢喜,说道:“我大宋有此名将,老夫心中欢喜,叫人回雄州去,让他们准备好酒,再杀几头肥羊,老夫请沈龙图饮酒。”
两人半途相遇,行礼后,郑秋雨赞道:“沈龙图一来就吓破了敌胆,让人敬佩。”
寒暄几句后,沈安问道:“某奉官家之令来北方巡查,郑运使,最近这边的形势如何?”
两人策马缓缓而行,郑秋雨一边观察着沈安,一边说道:“最近辽人的袭扰变多了些,人数也越来越多,就怕他们突然南下,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沈安点头,“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不过莫要高看了耶律洪基。”
“此话怎讲。”郑秋雨见沈安从容,就想请教一番。
“这一批辽军不够精锐。”沈安淡淡的道:“某判断有不少是新兵,也就是说,弄不好耶律洪基就是用这等方式在练兵。至于南下,大宋并不怕。从雄州到真定府,再到大名府,大宋的防御纵深足够了。
如今就怕他不来,一旦来了,就让他陷入这片防御之中,随后大军决战,一战让辽人变成北人。”
大宋在北方的防御经营多年,并非是一事无成。多年后金人南下势如破竹,并非是防御体系不给力,而是禁军已经彻底的糜烂了。
“那河东路那边呢?”郑秋雨问道:“河东路那边如今西贼覆灭,辽人若是从那边入侵该如何应对?”
沈安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的思维有些跳跃,不过这是个好问题,“河东路那边多年来为了防御西贼,弄了许多堡寨,还有一支和西贼厮杀多年的军队,辽军若是去了……”
他微微一笑,“那咱们为何不能去?”
郑秋雨有些茫然,沈安点了一句,“敌可来,我亦可往!他们打河东路,那咱们为何不能从河北路发动进攻,提前北伐?”
“好手段!”郑秋雨只觉得眼前一亮,“让他们陷入河东路不能自拔,我军在北方发动进攻,当面的辽军定然会求援,在河东路的辽军就进退两难了。是该去增援幽燕一带,还是继续在河东路和大宋纠缠,很难抉择。”
沈安点头,“是这样。”
这个郑秋雨看来能力也不差,据闻他是个胆子大的,今日沈安也算是见识了。
一路到了雄州城,刚一进城,郑秋雨就发现城中的街道上,甚至是屋顶上都是人。
“沈龙图!”
一声呼喊后,大家都跟着叫喊起来。
“雄州沈!”
多年前,沈安刚到汴梁没多久,就给自己立下了雄州沈的牌子。
这是把自己这一枝的出身定在了雄州,哪怕后来被封为范阳郡公,雄州百姓依旧把他当做是自己人。
听闻他来了,雄州百姓不胜欢喜,纷纷出迎。
出身在汉唐时很重要,所谓出身,实则就是问你的祖宗是谁。
祖宗牛逼,那大家都会高看你一眼,升官发财也会比别人的机会更多。
到了本朝后,这种趋势就渐渐衰退,但依旧有这个说法。
沈安微笑着拱手,气度俨然。
郑秋雨退后,对身边说道:“老夫昨日到了雄州,城中百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今日沈安一到,雄州百姓倾城而出,可见人心。”
手下的官员说道:“运使,沈卞当年在雄州练兵,一心北伐,后来失踪。沈安接着在雄州杀敌,这是父子两代都为雄州厮杀,所以才被百姓高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郑秋雨指指前面。
就在前方,两个老人出来了,身边有大汉端着盘子。
盘子上有个大碗,碗里全是酒水。
这是要准备放倒我吗?
沈安心中苦笑,下马走了过来。
两个老人拱手,沈安还礼。
“沈龙图为何而来?”
沈安答道:“巡查北方,顺带杀几个辽人。”
两个老人面露微笑,然后捧着大碗送来,“请郎君满饮此杯。”
先叫官名,再叫郎君,这就代表着把沈安当做是雄州的孩子。
只是这碗也太大了吧。
沈安咬牙喝完了这碗酒,周围顿时欢声雷动。
沈安拱手,到了州衙后就好好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沈安也不着急起床,就躺在床上发呆。
这座州衙他应当是住了几年,那一草一木兴许他都带着果果去看过。
多年前离开此地,此刻再回来,他觉得放下了许多东西,整个人很是放松。
起床洗漱,然后在院子里踱步。
院子里有花树,沈安一一看了,随即前面有人来请。
“运使已经准备了酒宴,请沈龙图前去。”
沈安点头,然后打个哈欠,伸个懒腰。
他下去寻到了曹佾,一起到了前面,郑秋雨带着一干官员已经在了。
沈安道歉,坐下后各自介绍了一番,随后酒宴开始。
觥筹交错中,大家发现沈安很是和气,于是有人就问道:“敢问沈龙图,朝中对北伐怎么看?”
这话有些刺探军情的嫌疑。
“北伐是必然的。”沈安对郑秋雨微微颔首,示意他无需动怒,“大宋的国力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下一步自然就是收复北方,改善大宋北方的态势,这是必然。耶律洪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整军备战,堪称是穷兵黩武。”
听到这话,人人精神振奋。
“北伐……百年了,终于又等到了这一日。”
“我辈若是能看到收复幽燕的那一日,死也瞑目了。”
郑秋雨笑道:“到了那时,老夫就算是管管辎重也是好的。”
于是一室皆欢。
晚些郑秋雨令人去准备行装,按照安排,他将会和沈安一起巡查北方。
沈安酒到杯干,然后给曹佾使个眼色。
曹佾心领神会的举杯,“郑运使,曹某敬你一杯。”
“多谢国舅。”
“曹某再敬你一杯。”
沈安和曹佾轮流上阵,最后郑秋雨大醉而归。
回到后面后,沈安一改醉醺醺的模样,说道:“叫春哥准备,国舅……”
“等一下。”
曹佾的声音有些那个啥……
沈安一回头,见到这厮竟然在角落里撒尿。
“爽!”
曹佾抖抖后过来,说道:“先前你使眼色弄郑秋雨,是想弄什么?”
沈安笑了笑,“某准备出去一趟。”
“去哪?可是有老相好?”曹佾打个哈欠,这一路他算是被累坏了,现在只想寻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是啊!”沈安笑道:“有个老相好在北方。”
“谁?”曹佾眼睛一亮,“是谁?”
“此事暂时保密,国舅,你带着那些骑兵在这边晃悠巡查,某去寻她。”沈安看到了黄春,就吩咐道:“让弟兄们准备好,咱们马上出去。”
黄春说道:“郎君,城门哪里怕是不给开。”
“没关系,先前郑秋雨喝多了,已经让人去城门那边打了招呼,晚些让咱们出去狩猎。”
“狩猎?”黄春不禁笑了。
“安北,你要去何处?”曹佾清醒了些,觉得不对劲。
“去寻个旧人。”沈安看到了皇城司的那两个家伙,不禁暗赞不已。
果然是密谍,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曹佾也发现了,他咬牙切齿的道:“你想去何处?为何要丢下某?安北,哥哥我对你贴心贴肺,就差把自家娘子送你了,可你竟然这般不讲义气,当真让人不齿!不齿之极!”
沈安笑了笑,“某准备去北方,国舅可敢去?”
“北方?”曹佾一怔,“这里就是大宋的最北方,你……你竟然要去辽境?”
老曹慌了一下,旋即拍着胸脯道;“安心,哥哥不怕这些。”
他其实有些怕了,但却不肯退却。
老曹果然够兄弟!
沈安拍拍他的肩膀,“如此咱们兄弟就去幽州看看。”
曹佾傻眼了,“哪里?”
“幽州!”
李宝玖回来了,带着沈安的兵器,还有辽军的衣裳。
“准备出发。”
沈安把辽军的衣裳收在包袱里,回身见曹佾在发愣,就说道:“国舅,走了。”
“哦!”
曹佾的脸颊颤抖一下,然后义薄云天的道:“若是紧要关头,安北,可以用某来保平安。耶律洪基定然喜欢擒住某……”
“知道了。”沈安觉得老曹最近有些唠叨的趋势。
“你别不信,耶律洪基知道大宋要北伐,所以幽州定然驻军不少。咱们此去怕是九死一生,某可以做人质,换你们逃命……”
沈安突然止步看着曹佾。
“你看某作甚?”曹佾挠头道:“怪难为情的。”
沈安走过来,用力的拥抱了他,“好兄弟!”
曹佾身体一僵,然后拍了拍沈安的肩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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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7章 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