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如此论道
谷雨转瞬即至,仙宫论道大会正式开始。
到了被开辟作为专用论道会场的山峰时,秦弈才深深感受到为什么说这个大会经常黄。
一个偌大的山峰,还似模似样地开辟了好几块不同的比试区域,划分给不同修行的弟子比试用的,结果腾云境比试区一个人都没有,琴心境看着也是稀稀拉拉,也就凤初境的比试还热闹一点。
都不如一个普通学校的校运会热闹……
这就导致各位大佬本来应该去观摩腾云境比试区的,最终无奈地全部都到了琴心区来。
“主席台”上坐着五位大佬,居云岫就是其中之一,此时安静地坐在最右首,低头看书。按这位置看去,应该就是宫主加四大体系的宗主坐席。
以前居云岫都不来的,这回既有门下参与,不来都说不过去了……
可奇怪的是正中位置空着,宫主没来。
秦弈心中泛起一丝违和感。按理宫主对这件事的重视是绝对不假的,可居然不亲自出席,这就显不出重视了呀。
算了,大佬的心思没什么好猜的。
居云岫左首坐着一位道人,秦弈发现自己见过。
就是初入山时,和棋痴对弈的那一个……当时匆匆路过,只看见侧脸,如今认真看去,说是“老道”也不对的,只不过满头银发,面容却很年轻。
你甚至可以说这是青年白首。
也可以理解,和居云岫平起平坐的人,不该是个老年得道者,早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金丹固形,容颜不改了。
实际上他也已经超过千岁,大概率比居云岫年纪还大很多很多。他的白首未必是衰老,更可能是道的缘故。
因为这是医卜谋算宗的宗主,天机子。
另两位宗主见都没见过,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工匠,手里在摆弄着什么;一个酒鬼,现在还在抱着大葫芦喝酒。
相比之下,还是居云岫安静地看书的样子更能让人感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再让秦弈选择一万次,也是选择加入居云岫这边啊……
话说回来,虽然周遭看台稀稀拉拉还不如校运会,那是因为一座山开辟出来的,地方太大了,显得人稀。算起绝对人数上倒也不算少,因为还是有很多凤初琴心的同门来观摩竞技,印证己道的。
远处四面看台,就是四个体系的人分别坐在一起。别人家人数倒也还行,只有东边一座看台,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坐在上面,见秦弈目光看过来,挥手高呼:“师叔最棒!”
这就是秦弈在此世参与的第一场“宗门大比”,以及唯一的啦啦队。
“铛!”场边有一名长老模样的人敲响了铜锣,高声道:“仙宫五千年传统,谷雨论道大会即将开始。还是老规矩,互相约定比试内容,可以是比武胜负,也可以是印证各道。但话要说明白了,不管用什么比试方式,要共性相比。若是医道找棋道的比炼丹、巧技的找赌博的比制造,这都是毫无意义,不被认可的。”
共性相比,最典型的就是,画魂有用呢,还是制造傀儡有用?这便是各道印证的环节之一,其实在秦弈看来这些都属于“术”的范畴,而非道也,但既然要比,也只能比“术”比较直观,“道”是说不明白的。
当然在秦弈眼里,最直观的就是战斗胜负,我揍服了你,那就是我的道更有用,不多bb。
但好像万道仙宫里很多人不是这么想……
秦弈目瞪口呆地看着熟人西湘子站在了赛场中,冲着旁边一个胖子道:“师弟,上届你我未分胜负,再试一局如何?”
胖子笑哈哈地上了场:“就等师兄呢。”
说着胖手一翻,手里多了一屉小笼包,蒸腾冒着热气:“刚刚出笼的包子,师兄可要试试?”
西湘子也摸出一粒仙气隐隐的丹来:“师弟请用。”
于是胖子吃了丹,西湘子吃了包子,没过多久,两个人都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胖子眼睛有些迷蒙:“师兄你这媚药怎么如此怪异……”
西湘子也满头大汗:“你这是什么包子?”
“这叫吃撑包,里面全是无法消解的胀气,若要炼制相应的丹药消解,怕是来不及的。”胖子拍拍通红的面颊:“只有我的肚饿包可以瞬解……”
秦弈差点没被萌哭。
最终西湘子解不了吃撑包,胖子的“食疗”也解不了特制媚药。场边长老判了胜负:“平局。”
秦弈在“选手席”上死命耙头,这种比试风格,你们两位再比一千年怕也是平局啊!
话说这比试风格和自己脑补中的实在是差距太大了,自己这点琴棋书画手段到底应付得过来不……
转头看居云岫,靠在席位上都快睡着了。
那胖子晃悠悠地下场,正好一屁股坐在秦弈旁边,口中嘟囔:“这西湘子长进很大啊,这媚药都能影响精神了……”
秦弈心中微微一动,笑问:“这位师兄贵姓?”
“免贵姓金,专研糕点。”
“金师兄,西湘子以前不用这种手段么?”
胖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也用的,不过没这水准,肉身的**刺激和精神是两码事,丹药到了影响精神的层面可不一般,要么是水平突飞猛进,要么是得了什么新方子了。还以老眼光看他,是我的失策。”
秦弈眯起了眼睛。
他也了解过,西湘子的这个医宗并不是那种济世救人的医道概念,而是沉迷炼制各种药物的痴迷方向,更接近于炼金术师那种类型。由于长期和“谋”“算”“卜”这种混迹一起,炼出来的东西阴险一点也是很正常的。
原本他没往心里去,毕竟自己炼制灵魂药物已经很久了。但胖子这么一说,就提醒了他,这丹药可不是破坏神经枢纽的意思,而是直接影响灵魂,凡事到了影响灵魂的层面都是档次很高的了,自己可未必能解,如果再和西湘子对局,这一点必须留意。
此时胖子又道:“这位师弟,那天用胖羊把孩子都勾搭走的是你吧?”
秦弈低调道:“那是师姐之功。”
“你很有想法啊师弟!”胖子拍着他的肩膀:“那胖羊我看着都喜欢,还有哪个蓝衣服的呆毛女子好可爱啊!”
秦弈离开半尺看着他:“师兄只做包子么,做不做饮料?”
“也做啊,师弟莫非有什么好创意?”
“嗯……我觉得有一种饮料很适合你,黑色的,能冒汽儿,甜甜的,喝着咕嘟咕嘟很爽的……”
“还有此等佳饮?”胖子很感兴趣:“改天试着研制一下……这叫什么饮?”
“嗯,叫肥宅快乐水,很适合师兄。”秦弈道:“其实还有一种名菜,叫四斋蒸鹅心的,师兄也可以试试……”
“师弟你这么有想法,改天来跟我学做菜吧……”
此时场中传来一个中年人陌生的声音:“秦师弟,奇技工匠之术,向书画之魂请益。”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初战告捷
秦弈看了看台上的居云岫。
居云岫闭目假寐根本不理他。
秦弈哭笑不得,这师姐不想让他参赛,他还是固执要来,师姐心中记在小本本上了,在发小脾气呢。
不过居云岫也不是完全不管的,事先给了他好几幅画备用呢……
只不知道能不能用画好的画……看刚才西湘子都可以用炼好的丹,应该问题不大吧……人家工匠也应该不会现场制作,也是带着做好的东西来才对。
毕竟就算给你一个法宝,你的水平能不能发挥出来也两说,还是要看自己对这一体系的领悟才行。
上就是了。
秦弈长身而起,登上了赛场中央。
居云岫睁开了眼睛。
清茶拿了两朵茶花,在看台上叫:“师叔最……”
话音未落,被居云岫瞪了一眼,又可怜巴巴地坐了回去。居云岫心里没气死,全场同门看着呢,丢人现眼。
倒是秦弈的形象不丢人,还很涨脸。青衫白坠,衣袂飘飘,玉笛在手,俊雅出尘。真的太适合她琴棋书画宗的形象,也太符合她的审美观了。
脑海中泛过那根违和的狼牙棒,又迅速抛到一边。也没见师弟用狼牙棒打过架,那一定是个礼器拿着玩的……
赛场中央,那中年工匠行了一礼:“在下公输鲁,见过秦师弟。”
“好名字!”秦弈赞道:“该你学工匠之道。”
公输鲁不解,摇头道:“论名字,当然没有秦师弟适合贵宗。”
秦弈笑道:“公输师兄打算和我比什么?画魂和制造的傀儡谁能打?”
“那是不用比的,书画重神魂,我们的傀儡重力量,各有所长,胜负只能证明各自修行,而不能论道。”公输鲁道:“我们终究是论道大会,不是比武大会。”
秦弈有些好奇:“那比什么?”
公输鲁道:“我们论实用。”
秦弈越发感兴趣:“怎么论实用?”
公输鲁指着远山:“那边是我们万道仙宫自有的白晶玄铜矿,如今是我们所制傀儡在开采运输,对仙宫有大利。而师弟的书画之道对仙宫可曾起过什么帮助?”
秦弈愣了一下,继而有点想笑。
他怀疑这个问题公输鲁是早就憋着想和居云岫比一比的吧,然而身份差距,修行差得更离谱,居云岫完全不鸟他,怕是憋得要炸。逮着这个好不容易“论道”的机会迫不及待地问他秦弈,也是难为这汉子了。
他想了想,笑道:“我们可以随时画一大批力士去采矿,而师兄做一具傀儡都要很久,材料也不是随便找的吧?”
公输鲁摇头道:“画魂到了能实体挖矿的程度,那起码必须有居师姐的修行,还未必能长久在画外留存,并不实际。”
秦弈道:“师兄尚未回答我后半句,这能自己行事的挖矿傀儡,师兄做一具需要多久?需要材料几何?需要什么修行?”
“仅仅挖矿所用,倒是用不上多好的材料,普通铁料足矣。制作也不难,凤初弟子就可以办到。”公输鲁老实道:“不过耗时倒确实很久,肢体各个部件都需详细打磨,就已经很浪费时间了……普通弟子也要个小半年慢慢做吧,这是我们入门的第一个功课。”
秦弈偏着脑袋看了他半天,神色古怪道:“一个弟子独立完成一具傀儡?自己慢慢打磨?”
“是啊,不然如何?”
“你们发展了五千年,没有模具化和流水线概念的吗?”
“模具当然是有,只是为了锻炼弟子的水准,刻意维持手工打磨罢了。”公输鲁皱眉道:“流水线倒是初次听闻,这是什么东西?”
“有人专门负责做脚,有人专门负责做手,有人专门负责组装……”
秦弈还没说完,“主席台”上就传来“咦”的一声,那脏兮兮的工匠忽然抬头,眼里神光乍现。
公输鲁也呆在那里,口中念念有词。工匠一方的看台上也开始窃窃私语,显然大有触动。
都是专业的,不需要秦弈说得多明白,他们一听就能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对于他们的工匠之术提升效率恐怕不止是一星半点,还能广泛应用在各个层面。
倒也不是他们几千年都发展不到这一步,只不过是仙道的思维有些不同。
因为仙道太重个人修行了,伟力集于一身是最终的追求,讲究分工协作的层面非常少,探个险有职业协作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去想到流水线作业的问题?
秦弈只不过开了个头,就如醍醐灌顶一样提醒了他们很多很多,恐怕这会儿工匠们想到的东西比秦弈能想到的还要多,都想到多少年后去了。
其实秦弈提到这些,初始的本意是告诉他们,你要做模具,首先需要绘画……
可嘴巴一快,全歪了……秦弈一时也有些懵逼,这歪得,已经跟书画之道与工匠之道的比较完全无关了啊,还怎么算?
果然公输鲁反应过来,勉强道:“秦师弟此言对我们很有意义,我们该承此情。然而这与书画之道有什么关系?”
秦弈梗着脖子道:“这是看书想出来的,如何没有关系?工匠也要多看书,努力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
居云岫脸上露出了笑意,这真是万金油答案,亏得师弟机智。
主席台上的工匠忽然开口:“这一场是我们输了。研究几千年的巧术奇技,还要一个琴棋书画的来点醒,还有什么脸跟人比?这场我们不但认输,还诚邀秦师侄做本宗客卿,还望居师侄放人。”
居云岫肚子里乐开了花,努力维持着优雅的形象,微微一笑:“墨师叔言重了。客卿不成问题,别挖人就好。”
工匠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公输鲁也很光棍地抱拳一礼,转身下台。
秦弈吁了口气,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转头看向居云岫。
莫说她多出尘、多不在意这个“论道”,实际上当初邀他入宗的意图之一明显就是为了这赛事的。好歹作为一宗之主,多少年不参与宫中大比,她颜面也无光不是?秦弈真能给她长脸,她心中自然是高兴的。
居云岫含笑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阵子,又同时偏开了脑袋。
秦弈转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却忽然发现,坐在居云岫身边的天机子转头看了居云岫一眼,皱了皱眉。
秦弈心中一奇,本以为是郑云逸对居师姐有想法呢,这么看来该不会是他师父有想法?
这天机子辈分该是比居师姐高一辈才对吧,老牛吃嫩草啊你这是?
“秦师弟。”耳畔忽然又传来西湘子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秦弈的思绪。
秦弈转头看去,西湘子在场边笑吟吟地对他一礼:“你我再比一回,如何?”
秦弈下意识往他某处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痒生疹?
西湘子似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去处,有些羞恼地缩了一下,又道:“据说琴道有**曲与安神曲,我丹道也有此效,不妨一比?”
“好啊。”秦弈打了个呵欠:“不过今天我累了,让别人先比,我们明天再说。”
说完也不等西湘子回答,自顾自下了场,扑通扑通跑去逗清茶了。
西湘子气得没吐血,你就和公输鲁嘴炮了几句,累个屁啊?
但仙宫人士向来是各种奇葩多,比一半跑去喝酒的也大有人在,他也没法逼迫,只能道:“那便一言为定,秦师弟可莫食言。”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多宗主看着呢,我还能赖你的?”秦弈不耐烦地摆着手,心中盘算的却是今晚必须回去炼个护魂的丹药先吃了。
真以为老子只会琴棋书画?丹道才是我的专业好不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君子对弈
第一天的“谷雨论道”大会落幕,秦弈回了自己洞府,看着满满当当的药圃沉吟。
流苏教他丹方,当然不是每当要用的时候才挤牙膏似的抖搂出一种方子,没那么无聊。
修仙者神魂凝实,琴心境已经可以用得上神识了,记忆力一个个都好得出奇,流苏很早就挑选了一批秦弈可能用上的丹方一股脑儿传授过了。
其中就有预先服用,可以护魂的。
只不过不同的手段对神魂的影响不一样,甚至同为丹术之中,不同的丹药的影响也不一样。你炼制丹药只能针对某一种或几种手段预先防护,难以服用一种解药就百害不侵的。
那种丹有,但太高级,炼制困难不说,材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找得到。
预服多种也不行,药效可能冲突。
所以只能预先炼制最具备针对性的,这得比较了解这仙宫医宗的套路才行。
“清风明月。”秦弈忽然喊:“去请宗主过来,有事求助。”
“是为了考虑炼制什么丹药护魂?”身后传来居云岫的声音。
“那俩大头童子不靠谱啊,能这样随便放人进来的吗?”
“我是宗主。”
秦弈转过身,就见居云岫缓步走来,长裙曳地,如在云端,身姿优美绝伦。
她真的很漂亮,也不能怪秦弈总猜疑谁谁谁对她有想法。再是追求“勘破表象”,也有对美好的天然渴望,那是人的天性,泯灭这般天性何其难也。
居云岫一边走来,一边笑道:“再说了,你又不是没进过我的屋子,这回倒装上了?”
“呃……那是你自己太不设防,我都想提醒你要注意点,万一有什么登徒子……”
“没有,这么多年来趁我睡觉跑进我屋子的只有一个叫秦弈的登徒子。”
秦弈瞪着眼睛看她。
居云岫瞪了回去。
“好啦,知道秦师弟性情高洁,光风霁月。”两人互瞪了一阵,居云岫先笑了起来:“就是有点小阴险,说是琴棋书画论道,偷偷回来炼丹作弊。”
秦弈道:“还不是为你撑面子。”
“是么?”居云岫反问了一句,倒也不较真,只是笑道:“其实你和他们算计这些,本来是没有用的。”
“嗯?”
“天机子窥测天机,卜算极深,你的所有应对都会在他的测算之下。”
秦弈大汗:“这么个比试,他们至于宗主出来作弊吗?”
居云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秦弈咧了咧嘴。
他们自己不也是宗主出来作弊?
他干咳两声,问道:“你说本来没有用,意思是现在有用?”
“凡是关于本宗之事,我书写天枢,自绘仪轨,棋痴师叔颠倒棋局,错乱黑白。”居云岫若无其事道:“他算不到。”
秦弈听呆了眼。
这画风突变,好像涉入了什么大能之争的样子,至于吗?
“我们宗为什么始终没有弟子,你真以为是我太懒不关心,又或者是我们之道的天然缺陷么?”居云岫淡淡道:“这不过是某些人的算计导致,让我们没有传人,这一宗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这么恶毒,灭我们的门?”
“倒也不是,只是意图兼并罢了,有野心的宗门扩张,这是应有之义,他这还算是比较和气的了。”居云岫道:“再不济,也能让我们只留一个主峰,其他地方全让给他们便是。如果我们全是凡事不管的痴人,这一步早在几百年前就该被他们算成了。”
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比较和气的了,起码没有打起来,有点君子对弈的味道?
是因为宫主在上面,他们不敢太过分?
居云岫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宫主的原因有一部分,忌惮我们几个的实力也是一部分。还有他们之道讲究算计成功的成就,而不是讲究暴力,因此我们的对局很是君子,不带烟火气。”
秦弈也笑:“有点意思,比我想象中的反派有风度点。”
居云岫微微摇头:“但是这一局对弈,也已经快到了尽头。”
“怎么说?”
“我们宗这么几个人,长期占有大量山峰资源,在宫主那儿确实是不好说的。宫主为此和我谈过好几次,我都顶回去了,最终还是有过承诺,如果百年内再没有大肆扩展传人的迹象,那我宗还是必须让出地方来的。”居云岫笑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你替我收了一堆孩子进来,他们会急眼?”
秦弈明白了。其实收他一个,或者收个京泽,在对方眼中还达不到这一宗旺盛的基础,不会太过在乎。但这一批孩子性质就不太一样了,人数虽然也不多,但这就是一个开始,拥有大肆兴盛的可能性,那前几百年的谋算就付诸东流。
“收人入门,只是个开始,他们还会有大量办法让弟子们转系的。”居云岫道:“譬如……当初有人劝你转系,对不对?”
秦弈咧嘴一笑:“对。可谁有兴趣跟一群老阴逼一起玩?”
居云岫向前挨了几分,凑近他道:“所以……你是喜欢和我一起玩?”
随着靠近,香风扑面,秦弈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仙子自重啊,不要勾勾搭搭,把持不住啊!
但他知道这不是勾搭,相反,是师姐有点故意探他态度的意思。
她不会希望他真是为了美色而来,那会很失望。
一定要把持住!
所以心中跳得飞快,面上还是一脸清淡:“师姐岂不也喜欢与我琴笛相和,书画相得?这世外仙山,掺杂了这些事情,真如一幅绝美的画卷染上了污墨,刺眼得很。”
居云岫脸上绽开了笑容,重新站直了身子。
秦弈吁了口气,好像是什么游戏选择了正确选项似的,太刺激。
居云岫恢复了平静,很快说起了正题:“具体到明天的比试,我有八成把握判定,他们是想让你当众出个大丑,无颜呆在这里。”
秦弈想了想:“那我大概知道该炼制什么方向的丹药防护了。”
居云岫道:“你当初选择这个洞府,和西湘子有过龃龉,他们也是能猜到你会回来炼丹预防的,你可别大意了。”
“这不要紧,如果他们卜算不了我,那也就不知道我炼丹的真实水平。”秦弈道:“归根结底,比较的是谁的丹道强一些罢了。而我还有书画之道可供护魂,双重效果,胜算还是较大的。”
居云岫颔首道:“只要保护自己就好,至于论道胜负,千万不要强求。你想要那画,大不了我以后去求宫主,拿些东西去换便是了。”
秦弈定定地看着她。
居云岫脸上微微有些红霞,淡淡道:“这世外仙山,本就不该沾此墨痕。”
说完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莫非前定
次日一早,仙宫论道第二天。
今天来旁观的人数比昨天还多了不少,几个看台居然有了七八成的上座率,有人嫌挤还坐到了琴棋书画这边来,清茶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当然也不好意思再拎着茶花当啦啦队了。
秦弈颇觉遗憾。
还以为是自己离开之后有什么精彩对局呢,结果拉住那个胖子金师兄一问,金师兄用很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昨天确实有精彩对局。”
“呃,我是不是错过了,可惜。”
“嗯,昨天有一场琴棋书画宗的人指点了奇技工匠之术,那一场你确实没有旁观。”
秦弈:“……”
真是对不起了,那一场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精彩,不懂你们痴汉们的思维。
他再度转头打量四周,却发现了郑云逸。
这厮昨天没来,今天出现了,就坐在一个角落,白衣飘飘,装得不行。
见秦弈看向自己,郑云逸单掌靠拳,行了一个标准的剑客侠士礼,很友好的样子。
秦弈哭笑不得,心中却大起警惕。
西湘子不过手下败将,手段一般般,并不是太难对付。这郑云逸他从来没看懂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宗的某种特技,他连郑云逸的真实修行都看不出来你甚至会觉得他没有道法修行,可能是个剑修。
当然秦弈确定他不是个剑修。
这是专业阴人的老阴逼,自己算是“同门”才知道一些底细,至少万道仙宫没有剑宗,他承不承认也瞒不了这一点。
外人要是真当他是个剑客来对付,怕不要被阴死?
一个完全看不出深浅的对手……如果这种比试对上郑云逸的话,秦弈心中还真没什么底。
秦弈忽然想起自己有个东西可以略微窥探一下这货的底细。
从当初那个淫寺里,暗格之中缴获了些很涩情的战利品,其中有一个透视水晶,能透过衣服窥探对方内在。
这种东西你想得猥琐点是透视看身体用的,但实用起来,未必要看身体,而是可以看储物戒指的。流苏曾说过,法衣都能透过去,而绝大部分戒指也不过就是收纳作用,没比法衣的阻隔效果好哪去,是完全可以透视的。
看看他藏了什么道具,大概就能判断他的擅长模板。
说干就干,秦弈悄悄到了无人在意的角落,摸出了透视晶片,偷偷看向了郑云逸的戒指。
戒指里分门别类放得很整齐,比秦弈瞎几把乱堆有条理多了,看得秦弈有点脸红,下意识也把自己的东西归类了一下。那些“淫具”包括什么欢喜极乐经全部整理到了当初荒山巫师那里得来的小戒指里,好歹让自己的主戒看着干净清爽了一些。
这才仔细去看郑云逸的东西。
首先是有几柄剑,装了个十足,谁也不知道那是兵器还是法器。
一些灵石、一把扇子、几个药瓶子、一些龟甲签筹……
一幅卷着的卷轴,像是字画,卷着没法看清内容。但从纸质来看,也比较高端,有些近似于居云岫这边用的画纸,稍微祭炼就可以作为法宝的那种,不是一碰就破的凡物。
医卜谋算宗的人,带着高端画卷?
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这场透视不但没解惑,反而更困惑了。
秦弈皱了皱眉,索性挪开晶片,去看西湘子的戒指。
全是各种各样的药草和药瓶,还有一些炼丹辅料,真正的一心一意扑在炼丹上的人。
但秦弈敏锐地发现了一个异常。
别的药瓶全是白玉瓶,瓶身素净,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唯有一个药瓶呈玉佛的造型。
那玉佛笑哈哈的样子有点眼熟……岂不就是那个淫寺大殿供奉的佛像么?
不知道有没有冤枉了他,毕竟秦弈没有拜过其他寺庙,说不定这佛像就是普通寺庙都有的样子。但无论如何,秦弈多留了一个心眼。
如果是大欢喜寺的媚药,配药针对的方向和万道仙宫的医宗绝对是两码事,如果以预防医宗丹药的方式,对方用的却是大欢喜寺的东西,那就要翻船了。
秦弈深深吸了口气,果断神识探入那本《大欢喜极乐经》扫了一遍,记住了其中某一段关于欲念控制的法门,趁着此时场中正在其他比试,争分夺秒地熟悉法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终于听到西湘子熟悉的声音传来:“秦师弟,昨日休息可好?”
“还行。”秦弈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西湘子师兄对我是真爱啊。”
“我和师弟有缘嘛,琴棋书画宗里会炼丹的人也很少见的。”
“只不过小小兴趣,也称不上会。”秦弈笑容不改地踏上台,肚子里却在暗骂,这阴逼故意说自己会炼丹的事,是提醒旁观者他可能预服过丹药作弊呢。
但旁观者其实并不在乎。
如果一个琴棋书画宗的人,炼丹水平比你医宗的还高,能预先解你的套路,那你医宗还有什么脸和人比?光棍点像昨天的工匠汉子们一样认输就是了。
至于秦弈的笛声能**西湘子的可能性,一般人都不去考虑,毕竟秦弈学的时间太短了,不足以攻破西湘子针对性的防备。所以实际上所有人关注的点都在于,秦弈学这么点时间,能不能解了西湘子的丹,用什么手段解都不重要。
西湘子也不多客套,递过了一粒丹药,笑道:“如果师弟顶不住,不要死撑,为兄立刻替你解了。”
秦弈取出笛子,笑道:“彼此彼此,师兄注意了。”
接过丹药,放在鼻尖一嗅,秦弈心中就冷笑起来。
昨晚居云岫给了他不少医宗的丹药做参考,对医宗的套路他已经心里有数,而眼下这一枚,绝对绝对不是医宗的配药惯例,大概率是来自大欢喜寺!
还好偷窥了他戒指里的东西,不然真翻船了,谋算之道真的很阴啊!
秦弈微微一笑,仰脖服下了丹药。
西湘子眼里闪过喜色。
秦弈洒脱地盘坐在地上,横笛于唇,笑道:“师兄听我一曲。”
笛声悠悠飘起。
熙攘的比试大场,瞬间安静,只有一缕笛声飘扬,如怨如慕。
居云岫靠在位子上,唇边露出一抹欣赏的笑意。
抛开笛声带来的特效而言,秦师弟短短时间,已经得到了乐中真意了。她一指点化,授的是技,而音乐能达到怎样的境界,靠的终究是自身对音乐的领悟和理解,以及那颗超凡脱俗的出尘之心。
不是谁学了音乐,都有资格与她相和的。
旁边天机子淡淡道:“居师侄运气不错,这位秦师侄……人才也。”
居云岫笑笑不答。
她也看出来了,那颗丹药有点问题,昨晚秦弈预服的解药似乎没有起到作用,但此刻秦弈却能够压制那种精神迷乱和欲念,悠悠笛声就像清溪流泉,抚平他燥乱的思绪。
居云岫还能看出来,秦弈的曲子里揉合了一点别的东西在里面,是出自其他宗门的灵魂秘法,被他结合在琴曲之中,似有针对性地压制着丹药的影响。那种秘法……似乎与这丹药同出一源?
奇哉怪也。
西湘子也觉得奇哉怪也,这秦弈怎么能压制大欢喜寺的心灵迷幻?他的笛音不对劲啊,怎么好像有大欢喜寺的秘法味道?
同根同源,加上笛音本身自带的清心之效,这粒专门用来阴他的药物,竟然一点效果都没有?
不但没有效果……西湘子发现自己悲剧了。
秦弈吹着吹着,眼神慢慢变得冰冷。
笛音一转,有了**之音,仿佛千般云幻,山深不知所往,旅人迷途其中,不知人世,困顿迷茫。而这迷茫之中又有山风轻送,狐妖媚笑之声在耳边轻荡,勾人心魄,醉人**。
琴宗高雅**音,揉合了大欢喜寺媚术?
偏偏神奇地融合无间,如同踟蹰行在茫茫山间,前方媚色轻俏,忽然有了无可抗拒的旖旎。
人才么?居云岫转头看了看惊诧的天机子,微微一笑。
她更愿意在人字上添一横,秦师弟根本就是个天才。
第一百七十章 阴阳迷
其实秦弈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学这种以阴阳双修理论为根基的法门,居然学得这么顺溜他修行以来,从来就没接触过类似的法门,因为流苏压根就不会。
以前学东西,要么是流苏谆谆指点,解释清晰,要么是居云岫一指点化,直入脑海。他还从来没试过自己抱着秘笈、自己研究学习的经历,更别提这类从没接触过的陌生法门了。
而且这回是临时发现猫腻,更是连惯常探讨的流苏都不在,自己急智反应去学这套功法来应付局面,何曾想过自己能吃透得这么快?
虽然还是有不少地方不求甚解,只是学习了基础应用,但已经能办到和自己的其他术法融合在一起,算是掌握得很好的表现了吧。
还越来越娴熟,原本只够全力压制自己中的丹药效果,习惯之后还有余力发动摄魂之音,去进攻西湘子了。
难道自己天生就适合这种污污的开车功法?
这边秦弈越来越顺畅,那边西湘子就越来越悲剧。
用大欢喜寺手段阴秦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反而被大欢喜寺的套路反阴了一道,真正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西湘子准备的针对性防护完全准备歪了,只能吞了一粒自备的丹药,同时凝起所有修行,尽力抵抗。
这就是拼道行的时候了。
可这秦弈的修行怎么变得这么强……
琴心四层修为?
九品法宝玉笛,增幅法力,增幅音效?
这他娘的距离上次握手才多久?
西湘子简直要吐血,他快撑不住了,换句话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情了!这本来是他们打算让秦弈出的大丑,让秦弈呆不下去的手段,可这回要被西湘子自己消受了。
西湘子求助地看向了会场一角,那是郑云逸的方向。
郑云逸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且慢。”
声音含有法力震荡,破坏了笛音流转。秦弈笛声效果全失,只得停了下来,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规则,哪一方首先进行场外干扰,哪一方就算输了?”
场边负责长老道:“不错,此局是秦师侄获……”
“等等。”郑云逸长身而起,摸出折扇轻轻拍着手心,正色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秦师弟的笛声里,含有大欢喜寺的法门?听说秦师弟是带艺散修……莫非其实是出自大欢喜宗?”
观战的各方同门顿时窃窃私语。
大欢喜寺,臭名昭著的魔宗,在女性修士心中更是臭不可闻。万道仙宫虽然不合主流,算是“邪门”,但整体都是痴人,居云岫这一支更是雅士,和大欢喜寺绝对是泾渭分明的道不同者。
更有人偷偷看着居云岫的表情。
这个秦师弟,不会是大欢喜寺暗中派来采摘居云岫这朵花的吧……
居云岫面色不改,托腮看着秦弈怎么回复。她对秦弈为什么会大欢喜寺的法门也很好奇。
秦弈笛子在手指上潇洒地打了个旋,笑道:“郑师兄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我的修行根基中正传统,与大欢喜寺的修行是两回事。”
那工匠墨师叔开口道:“不错,秦师侄的修行是传统仙道,中正蓬勃,造化万千,此世未闻,大约是得了什么上古传承。”
秦弈起身行了一礼:“确实是意外偶得上古传承残篇,难以长进,更不知此世修行法,特来仙宫访道。得居师姐欣赏,收归门下。”
墨师叔点了点头。
仙宫山门的仙鹤白鹿不是一般灵禽灵兽,识人何止千万,可以说看人的根基比他们还准。仙鹤既然引路,就证明没有什么问题。
场中的私语声也小了下去。所谓上古传承,不管是不是残篇,仙宫中人也不贪。上古的东西未必就是好的,何况大家道不同,万道仙宫讲痴迷,传统仙道不执迷,根本南辕北辙,所谓的上古传承哪怕档次很高对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价值。
若说抢来拿出去换东西还差不多,但万一真是个无以为继的残篇,那为此心起贪念真不值得。修仙者可不是黑社会,见好东西都要抢的……
郑云逸笑道:“既然墨师叔这么说,那是不会有错了。但秦师弟这大欢喜寺的技法总是不假,不知从何而来?”
这话也很阴险的,如果秦弈如实回答是从大欢喜寺那里抢的,下一句保证问你抢来这种邪门歪道不毁去反而学习,是有什么目的?他秦弈和居云岫朝夕相处,又学这样的玩意,不管你怎么解释都会有人认为你对居云岫图谋不轨的。那可真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秦弈一脸纳闷:“话说我倒是有些好奇啊……世间媚术多有,就连昨天西湘子师兄给金师兄吃的丹药也是媚药,据说我们仙宫嫖宗也有相似之术,我既然不是大欢喜寺修行根基,郑师兄又如何判定这就是大欢喜寺法门?莫非郑师兄对大欢喜寺法门特别熟悉?”
郑云逸倒被反问得哽了一下。
你吃了大欢喜寺的药,依靠同根同源的法门来化解的,当然知道你是用大欢喜寺的法门……可这话怎么能说?自曝这边先用了大欢喜寺的东西?
这秦师弟十七岁少年,反应怎么这么快的,不但不入套还反将了一军……
他想了一想,忽然笑道:“这样吧,我与秦师弟比一场。”
“哦?”秦弈一扬眉:“你和我比什么?”
“棋道也是算尽机关,与我道有所共性。”郑云逸一路上台,淡淡道:“比如你我互相算算,对方有什么东西?”
这和居云岫所言的遮蔽天机又不一样了。大方向遮蔽天机无法测算,可面对面的只不过算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这等小事,对方还只不过是琴心境,如果这都算不出来,卜算一道可以去死了。
秦弈心中一个咯噔,自己知道郑云逸有什么东西,但这不能比。
那个装着“门”碎片的盒子太要命,他没有带在身边,而是藏在洞府禁制最厉害的地方。因为一个遮蔽效果极强的盒子本身就是惹人疑惑的东西,万一哪个大佬神识扫描过自己的话,觉得那盒子有点古怪,非要看看怎么办?所以一旦定下洞府,那东西就藏起来了,这次更不怕被算。
身上有些淫具,倒也好解释,大不了说去嫖用的,可那本《大欢喜极乐经》,是无论如何解释不过去的,也是郑云逸的目标所在。
他心念电转,正要找借口搪塞,郑云逸已经抢先开口:“我已经算出来了,秦师弟戒指里必有大欢喜寺功法,不知可敢让主持长老查验查验?”
场边一片哗然。
秦弈下意识转头去看居云岫。
居云岫安静地看着他,秦弈安静对视。
哗然喧嚣仿佛瞬间离得很远,只剩两人瞳孔之中彼此的影子。
秦弈很想知道居云岫会怎么看,她也会如此时的围观者一样,也在怀疑自己的居心么?甚至怀疑自己是大欢喜寺派来采她的?
居云岫的剪瞳静似秋水。
秦弈没有立即回复郑云逸,反而转头看她,她就知道了秦弈身上很可能真的有大欢喜寺的东西,之前所用法门也确实是大欢喜寺的。
秦弈看她,是想知道她信不信他,即使他用的是大欢喜寺的法门,还信不信他。
居云岫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慢慢轻启樱唇:“秦弈不学棋,所以这场我们认……”
“等等。”秦弈立刻打断,嘴角渐渐绽出了笑容。
愿意为他找借口,这就说明还是信他的。有什么问题师姐弟回家说,不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掏出来现眼。
有此心就好。
秦弈心情大好,转向那主持长老道:“秦弈应战。请长老查验。”
那长老点点头,缓步上前,一指搭在秦弈的戒指上。
只需要搭在上面,他的神识自然能够探索出里面有什么。
“金银与晶石若干……咦,秦师侄的晶石,相当富有啊……”
秦弈笑道:“不小心攒了一点。”
那长老继续道:“一根狼牙棒,一柄剑……一方锦帕,啧啧……”
秦弈笑道:“能别八卦了吗师叔……”
“咳……成品丹药若干,还有一幅卷轴……没了。”
“没了?”郑云逸首次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怎么可能?我明明算到他戒指里有功法典籍。”
那长老沉吟道:“或许就是卷轴?秦师侄取出一观。”
秦弈微微一笑,取出了卷轴。
看到卷轴的第一时间,郑云逸脸色骤变,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戒指。
那是他的画卷,怎么到了秦弈手里?
那秦弈的东西该不会在他这儿吧?
这是怎么回事?
那长老道:“烦请秦师侄展开画卷。”
秦弈也不知道卷轴里画的什么,自己都很是好奇地展开看了一眼。
然后他的脸色也变了,涨红得跟猪肝一样。
全场再度哗然,所有人都转头去看居云岫,那查验的长老也转头看去,老脸上都是暧昧之色。
居云岫的脸色绯红如血。
这是居云岫的画像!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还施彼身
这幅居云岫画像还很有意思。
如今的居云岫气质知性安静,衣着飘逸典雅,水袖流云,只消坐在那里就是出尘仙子。画中居云岫绿衣丝裙,青春甜美,笑得天真无邪,就像如今的清茶一样……
明明面容一模一样,气质已经天翻地覆。
但不管怎么说,谁都看得出来这确确实实是居云岫,更可能是依照居云岫和清茶的揉合气质画成的?如果是这样,那这秦弈居心很那个啊,他想都要?
话说回来了,清茶名为“徒弟”,其实就是丫鬟,陪嫁也正常。
这琴棋书画宗,本来就已经是“孤男寡女”了,嗯,陪嫁丫鬟没人权。孤男寡女的条件下,男的随身带着女的画像,这里面的意味简直昭然若揭。
大欢喜寺邪功已经确定是没有的,反正心慕佳人总是没错的,但这个没问题,天经地义。
有趣的是这秦师弟还很大胆,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暗带了什么,居然真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展开看,这分明是不甘心暗慕了,趁着这个机会公然示爱了啊!
有痴人忍不住脱口道:“答应他!”
有人怒道:“不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便有好事者起哄:“答应他!”
反对派大怒:“让他滚蛋!”
清茶拎起茶花,跳了起来两手挥舞:“在一起,在一起!”
不少人斜着眼睛看她,你是真不懂假不懂啊,他是盘算着要你陪嫁的你知不知道啊?
不过青春丫头又喊又跳的着实有趣,被这节奏一带,附近不少人便也笑着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一片乱腾腾的气象中,秦弈憋红了脸看着同样红着脸的居云岫,居云岫神情羞恼,却始终不发一言。
她知道这画不是秦弈的,因为她知道这是师父画的,画中是她还没挑起此宗担子的时候,无忧无虑之时的年轻居云岫,和清茶一文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她本以为这幅画应该是陪伴师父殉葬了,怎么会到秦弈手里?
具体原因此刻自然无法探究,她此刻面对的问题是,所有人都觉得秦弈对她有想法,她还能不能继续把秦弈留在身边?
如果为了自己名誉着想,此时就应该当众批秦弈一顿,更狠心一点就直接“逐出此宗”,“你们工匠系喜欢就收了去吧”之类的。
可她说不出口。
但什么都不说,脸红红的坐在这里,那跟承认自己要和秦弈在一起有什么区别?
居云岫实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羞恼无比。
那边秦弈也同样羞恼无比,他用的是棋痴师叔的“阴阳迷”一次性法宝,和郑云逸戒指里的东西来了个“移形换位”。把自己装着大欢喜寺淫具和功法的小戒指和郑云逸的画卷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过来。
换东西的时候当然是下意识奔着这个画卷换,他也不知道这个画卷里画的是居云岫啊!此时又不能说这画不是自己的,在别人眼中岂不就是暗恋居云岫,还当众表白了!
他被起哄得恼羞成怒,揪着那主持长老道:“比试未完呢,我也算出郑师兄戒指里的东西了,烦请长老核实!”
郑云逸面色大变地后退一步。
长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秦弈道:“秦师侄算了什么?”
秦弈指着郑云逸:“他的戒指里才有大欢喜寺的东西,不但有功法,还有淫具呢!”
起哄之声忽然停了一下,继而更加哗然。
郑云逸转身就跑。
那长老上前一把拎住他的后领:“郑师侄哪里去?”
“我认输不行吗?”
“此非胜负关系。”那长老神色严肃:“现在是仙宫上下很想知道,你的戒指里有没有大欢喜寺的东西,是不是反诬一口。秦师侄已然被你逼得吐露了暗恋,对人家影响很大的,你是不是也公平一点展示一下?”
“我特么……”秦弈差点吐血,这被迫吐露暗恋的形象看来是洗不掉了。
“我特么……”郑云逸同样憋得快吐血。
说秦弈作弊换了东西?
鬼信你啊!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连接触都没接触到,怎么换你的东西?
天机子淡淡道:“这场我们认……”
“呸!”居云岫一拍桌子:“我的人就要搜戒指,轮到你的人就躲躲藏藏?当我宗好欺负不成?”
天机子看了她一眼,你红着脸在旁边出神就继续出啊,这一副为情郎抱不平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另两位宗主也都道:“此事要公平,郑师侄还是让武长老查验一二,秦师侄都不怕被人所知,你怕什么?”
三比一,天机子摇了摇头,终于也不说话了。
郑云逸很无奈地被那武长老扯住,一指搭在了他的戒指上。
“宝剑五把,折扇一把,龟甲三副,签筹一筒,灵石若干,丹药若干……”武长老慢慢报着:“还有一个低端小储物戒,戒指里是……”
郑云逸头都抬不起来。
“戒指里是,玉质角先生一柄,玉质那啥……自动跳跳球一枚……”
“噗……”全场笑翻了天。
“留影镜一面,内里存有一段和尚与妇人之事,姿势颇有创意……”
“噗哈哈哈哈……”有人乐不可支:“郑师兄好品位啊。”
有嫖宗的人叫道:“武长老等会别走,指点一下是什么姿势啊!”
武长老慢慢道:“还有……《大欢喜天地极乐和合经》,入门第一卷。”
场中的嬉闹顿止,渐渐肃静下来。
郑云逸叹了口气,也不去坚持说不是他的,他知道否认没人信了,便很光棍地承认:“早前曾经诛杀一名大欢喜寺淫僧,留了些战利品在身。但这些东西我没用过,师父可查我法门。”
老实说,就算用过也没什么,也就是丢点脸而已。
秦弈有这些东西不妥当,是因为他孤男寡女在那儿,用这些东西的含义极其猥琐,针对居云岫的意义十足,他们是要逼得秦弈没法呆在居云岫身边,这本就是宗门之间的目标战略,而不是要害秦弈本人多惨。
而郑云逸就没这个问题,就算用了就用了,说不定嫖宗还挺欢迎。
但在此刻栽赃不成反被艹的前提下,就显得极为丢脸,可以说几百年在仙宫积累的英名一朝丧尽,以后别人看见他都难免想起这一天,这戒指里的小秘密。
偏偏郑云逸此时已经从那种失策的无措之中回过神来,摸出扇子摇了摇,一脸的云淡风轻:“嫖宗诸位师兄弟,郑某改日有空再和各位共享镜中姿势。今日谋算输了,有些没面子,暂且告退。”
说完很有风度地团团一礼,转身离山。
只是到了山道边上,不小心趔趄了一下,还是暴露了心中没那么淡定。
秦弈也很佩服这些老阴逼沉得住气,目送郑云逸的背影离去,又环顾各场,扬声道:“秦某今日也不好意思回去面对师姐了,不妨在此多留一会。还有谁要与我论道,我全接了!”
双方都很好玩,都认了对方的东西是自己的,各吃苦果。
只不过秦弈这果子到底苦不苦,还不好说。
各宗同门有些犹豫地看着台上的秦弈,一时都没谁敢上去挑战了。郑云逸可是成名多年,在仙宫这一辈弟子中久享盛名,他都被搞得灰头土脸,丢人至极。别人真能赢?
一时之间无人挑战,山风拂过,秦弈青衫猎猎,卓立正中,竟忽然有了那么点谁与争锋的味道。
居云岫看着他卓然挺立的样子,有些出神。
第一百七十二章 势如棋弈
无人挑战不代表论道结束,还得让地方给别人比了再说,于是好不容易装次逼的秦弈被那位武长老轰下台去了,帅不到半盏茶。
秦弈不敢去看居云岫,一溜烟离开比试峰,打算回去见见棋痴。
问问他是算到了什么才会给自己这样一个法宝,恰好如此合用。
还是说……他给法宝的本意是保命的,结果被自己用成这样了?
“师叔师叔等等我啊。”转头一看,清茶屁颠颠跟了上来。
秦弈看这丫头的模样心情也很好:“你不看比试了?跟出来干嘛?”
清茶理直气壮:“没有师叔在的比试还有什么好看的?”
秦弈大乐:“相当有眼光!”
清茶道:“清茶当然有眼光,看到师叔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想当我师公!当时还嘴硬不认,今天这画把什么都暴露了吧?”
“我……”秦弈不知道怎么跟傻子解释这种问题,只好道:“所以你追出来的意思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是啊!只是告诉师叔,清茶很厉害!”清茶十分得意:“这是不是已得棋算之道了?”
“……”秦弈摸了摸她的脑袋:“厉害,厉害。”
清茶很高兴,跟着秦弈一路往主峰飞去,棋痴就住主峰半山腰的。
一路叽叽喳喳:“想不到那个郑云逸那么下流的,平日里看着谦谦君子,其实暗暗藏着那么色的东西,可见其内心之猥琐……”
秦弈老脸通红,总觉得每句话都在说自己似的,忍不住弱弱辩解:“如果确实是杀了淫僧随手留着的,也不代表内心猥琐啊。”
清茶正气凛然:“真内心干净之士,见到那种污眼睛的东西第一反应就是毁掉,只有猥琐之徒才会下意识地收起来。”
“有些东西也不过是闺房情趣,不代表内心龌龊,只是没那么古板罢了,别上纲上线嘛……”
清茶叹了口气:“我知道师叔高洁,看他输得灰头土脸心生不忍,还替他说话。其实没必要的,他那么厚的脸皮怕什么?要是换了师父,这种龌龊之徒见一个揍一个,全部打得满头包。”
“嗯嗯,是我太高洁了。”秦弈盘膝坐在手帕上飞,僵着脖子看前方,面无表情。
总觉得这短短的几座山头好遥远啊……
好在终究很近,很快就到了。秦弈松了口气似的按下云头,直奔棋痴小屋。
“啪嗒”,屋中传来落子的声音,秦弈小心地探头一看,是棋痴自己在和自己下棋。
“师叔……”
“嗯?”棋痴头也不抬地道:“今天不是论道期么?”
“今日已毕,来问问师叔是算到了什么,为什么会给我那种性质的宝物。”
“啊?随便掏个给你意思意思,难道不好用?”
秦弈木然:“就这样?”
“不过一个无忧劫,随手一应,还需如何?”棋痴终于转过头,眼睛却忽然一亮:“哎呀茶丫头你来啦,是决定来学棋了吗?”
清茶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是,我陪师叔过来的。”
棋痴叹了口气:“也是,你太笨,算不了棋道。”
清茶不服气:“我都算到师叔想什么了,才不笨。”
秦弈捂脸。
棋痴倒是一怔:“你?你算得了他想什么?”顿了一顿,哑然失笑:“你这师叔奇怪着呢,就算我们不遮蔽天机,天机子也不一定算得了他,何况于你?”
清茶鼓着包子脸不说话。
秦弈道:“哪有那么夸张,曾经有位朋友就算准过我的卦。她当时也不过琴心圆满之境的。”
“多半是天枢神阙吧,他们窥大略、感吉凶、知天命,确实厉害,但和天机子这种具体谋算并不一样。大致方向有据可卜,想卜人心意何其难也。”
秦弈倒是意外知道了天枢神阙的卜算和万道仙宫卜宗的区别在哪里了。
话说万道仙宫这个卜算,与其说是卜,不如说是把卜卦之术用在谋算上罢了……与明河绝对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棋痴又道:“你这种……满脑子不知道装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仿佛非此世者,又何人可卜?让天机子再算一百年也不知道你会用漫画胖羊勾搭孩子,又什么流水线之类的,墨临子都没想过的事情,天机子凭什么算?……要是真被清茶算中过,那最多算些儿女情事罢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不就那么回事。”
秦弈心中一跳,看着棋痴的目光郑重了许多。
这是真如棋算啊,仿佛看尽了所有的纹理。
他确认般再问了一遍:“所以师叔真是随便给的宝物?”
棋痴不答,反而道:“势如棋弈。我们与天机子之弈,此前是他在‘断’,而如今我们在‘扳’。师侄可知,下一步我们该走什么?”
秦弈木然:“我只知道围棋死活规则,这些术语太深奥了师叔。”
棋痴摆了个∴型,笑道:“既知死活规则,当知道这中间进不得?”
“这个知道。”
“所以这一手叫‘虎’。”棋痴做了个虎爪的手势:“若有人来,张开布袋等着就行了。”
秦弈带着两眼的圈圈,和同样两眼圈圈的清茶回了峰顶。
虽然听不明白但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话说你们这些仙人能不装逼吗?
其实摊开了说也很简单的嘛,这意思就是下一步对方可能会用暴力手段埋伏自己,自己这边反布局让对方入虎口就行了。
是这个意思吧。
但等于没说啊,时间、地点、人物,什么都没有,白绕了一堆废话。
不过倒也确实算个有意义的点醒吧……
之前被万道仙宫的祥和氛围影响,连比试都那么不带烟火气的,倒是确实没往对方可能用暴力手段方向去想。棋算毕竟不是真算尽一切,只不过是预判棋路,认为要小心这个方面,预作防范而已。
这棋之道,也真的很有意思啊……小到双方应对,大到宗门气运之争,无处不是棋。而这所谓宗门相争,也只不过是棋局的一角。只不知这些宅在山里的痴人,能不能算天下局?
说不定还真可以,感觉深不可测的样子……至少那副“阴阳迷”,现在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回到居云岫的主屋,居云岫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那边论道进行多少轮了。清茶收拾茶几,咕哝道:“师叔祖看不起人,还说我不能算,我明明算得到师叔故意坐在这里等师父……”
秦弈抚额:“是头猪也知道我要等你师父回来有话说,难道自己躲回去睡觉吗?”
清茶鄙视地看着他:“原来是想和师父一起睡觉。”
秦弈气得没吐血,左右看了一圈,看见屋后有个池子,便一把将清茶提了起来,打算效仿居云岫丢她去泡茶。
清茶被提在空中手脚乱舞:“师、师叔不要,那里脏……”
门外居云岫正好落下云头,乍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瞪圆了眼睛,一把推开了房门。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是过客
秦弈拎着清茶正迈步往屋后走,听到门响停步转头,清茶手脚还在空中扑腾,可画面却仿佛定格了下来,一片寂静。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秦弈才弱弱道:“我……那啥,如果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居云岫没好气道:“那还不把清茶放下来!”
“哦哦。”秦弈小心翼翼地把清茶放下,清茶叫道:“那池子是洗笔的!臭师叔!”
洗毛笔就洗毛笔,能不能不要用那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话啊……
但秦弈觉得还好有清茶做个灯泡,如果让他单独面对居云岫,这会儿真的要尬死。
结果下一秒居云岫就道:“清茶,到外面去做功课,我和你师叔有话要说。”
秦弈泪目地看着唯一的依靠蹬蹬蹬地跑了。
屋内安静下来,就剩居云岫和秦弈面对面。
“那画……”过了好一阵子,秦弈终于打破沉默。
“我知道那不是你画的,那是我师父的画。”
秦弈松了口气,气还没吁出来,就听居云岫道:“所以其实那些淫具才是你的。”
秦弈呼气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老脸憋得通红。
“若是往日我在门外听见清茶说什么脏的,肯定不会想歪,今日一听就歪。”居云岫斜睨着他道:“形象大崩啊师弟。”
秦弈哭笑不得:“你也很懂啊师姐。”
居云岫冷哼道:“是不是和尚与妇人的姿势,你每天学习?”
“冤枉,我没看过镜子里存的影像!”秦弈这是真冤,他真没看过,因为不知道那玩意怎么用,流苏不教!
话说那位武长老相当牛叉啊,隔着戒指一探,连镜子里的影像都看出来了,这是真老司机啊……
“看没看过都一样,我就知道你见多识广,比那和尚会玩得多了。”居云岫面无表情。
“都说了那不是我写的……”
居云岫摆摆手:“不管是不是你写的,就是没打算装君子,甚至想要直接走人了对不对?打算临走膈应我一下才是真的。”
秦弈一愣,这倒是的。
当初哪里想过要留下来干嘛?留宿一夜也是因为流苏想要多了解一点这画道,观察一二罢了。看完画魂就可以走了不然什么故事不能送……
反而是居云岫不介意这些,留他当护法,收他入门的……
居云岫道:“也就是你早在初识就表现得比那些淫僧还懂行,反而是我留的你。他们不知,你自己也不知?”
秦弈真正松了口气,笑道:“没想那么多,一时觉得好尬。”
居云岫笑了笑:“反正我当初既然留你,就没把这种事放心上。管有什么坏水也好邪功也罢,你们对晖阳之能一无所知。”
秦弈点点头,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郑云逸西湘子打算让他出丑、或者诬他学大欢喜寺功法,其实是没什么大伤害的,万道仙宫不是古板正道,不会因为看那些东西就喊打喊杀。真正意义在于让他呆不下去,一是他自己没脸留,二是居云岫对此大起警惕赶他走。这是宗派之争的一环而已,在认知到秦弈有辅助此宗崛起的可能性后,他们不希望他继续留在这里。
只要他自己脸皮够厚,然后居云岫也不放在心上的话,那他们即使算计成功也没什么意义,也就是棋痴说的“无忧劫”。
无忧劫,围棋术语,打赢了劫固然可喜,打输了劫也没啥损失。关键看居云岫怎么处理罢了,只要她不在乎,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但居云岫是真不在乎吗?为什么看着她脸上未褪的红霞,总觉得这只是强作镇定呢……
是了,她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果然就听居云岫续道:“现在问题不是那个,反而是那副画,所有人都以为是你的!”
在所有人都以为是秦弈暗恋,被迫当众表白的前提下,居云岫必须有所反应。要么划清界限的“拒绝表白”,只要继续留他在身边,就等同于“接受表白”。
秦弈不知道怎么回答,居云岫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两人再次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言。
最关键的是,居云岫内心深处也很想知道,这真只是纯粹一场意外呢,还是也恰好切合了几分秦弈的真心?
否则他为什么非要换那幅画,不会随便换把剑过来?
如果他确实有几分真,那自己又怎么处理?
不是为她而来,光风霁月,确实可喜。
不是为她而来,丝毫无心,却也无情。
居云岫心里就像一团麻一样,她知道自己的思想是矛盾的,期待的是秦弈能给一个答案,不需要自己去考虑这种夹缠不清的事情。
秦弈也发现,自己好像处于一个岔路口上,怎么回答将关系到与师姐关系的彻底不同进展方向。
别看这是个成熟御姐,还是晖阳大佬、一宗之主、实力强大且出尘脱俗。
而本质上还有一个属性:女文青。
文青妹子的内心是敏感且婉约的,很容易柔肠百结,看着枯叶飘零都可能一肚子的惆怅,看到雨打残红可能都在悲叹绿肥红瘦。她们心中充满了此世没出现的一个词“浪漫”,并且十分憧憬于此。
说是琴乐相和,书画相得,本质上知音难得的相伴本身就是一种极度的浪漫,再无寂寥。
你如果回答:“宣布那画不是我的,爱咋咋”这种辟谣方法,或者回答“名义上逐我离宗或者命我在过客峰不得靠近”这种持重折中手段,在她而言其实都是失望的。
那都叫煮鹤焚琴。
否则她自己就能当场宣布,何必等到现在问你?
然后呢,你如果回答“就当那画是我的”来表白,秦弈自己又没那脸皮,毕竟他确实没有这种本意,并且居云岫也未必就受得了这种直白。
这是什么方案都不恰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两人只能你眼看我眼,足足看了半柱香的时间,居云岫眼神里终究有了点小小失望。
终究只是个过客吧,他的山峰早已经写明了。
她慢慢偏过头,低叹道:“算了。随他们怎么想……不说,不答,自然风消云散。”
自然消散的不止是外人的看法,还会是他们的关系吧,从此便是了然无迹。
秦弈心中跳了一下,无法按捺地脱口而出:“不是……”
“嗯?”居云岫转头看他。
“那画不是我画的……”
居云岫眼神极为失望,“嗯”了一声就要离去。
“那画不是我画的,画中也不是我熟悉的师姐,那不是我想要的……”秦弈喉咙动了动,终于道:“我想自己亲手画一幅,画我所熟悉的居云岫。”
居云岫的脸蛋唰地变得通红,那眼神不是失望,反而变成了慌乱:“你……你……”
“呃……”秦弈笑了一下:“当初考我画功,不是让我画的么?师姐你这可不艺术了哦。”
“呸!”居云岫应声道:“你画功太差,再练个十年八载,否则不许画我!”
她神色的复杂消失得无影无踪,姿态恢复了淡然风轻。可脸上仍有红霞未褪,眼波却粼粼闪烁,欢喜灵动。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守墓
秦弈第一次来到了居云岫的屋后。
不远就是山崖,屋后到山崖之间都是青青绿草,有几丛茶树,花香扑鼻。此时叶尖正嫩,也不知道清茶是不是就这里长出来的……
草地上有躺椅,椅上还有本书,看似居云岫午后休闲看书睡觉的地方。
很小资。
秦弈感觉如果加把遮阳伞在上面,墨镜咖啡配起来,就是一个别墅草坪,小资生活的典范。
屋后出门就是一汪清池,清茶说洗毛笔的就是这,不过看上去根本不脏,并没有想象中的墨汁染黑,也没有画笔颜料的五花八门。反而清澈见底,有莲叶亭亭,鱼虾在莲叶底下忽隐忽现。
有彩虹浮在池上,贯穿南北,如同桥面一般。
居云岫慢慢走上了彩虹。
秦弈站在后面有些尴尬:“我不会腾云,踩上面会不会掉下去?”
居云岫“扑哧”一声,回眸轻笑:“上来吧,不会掉。”
秦弈试着踩上去,非虚非实,不知材质,踏在上面很有些梦幻感。
“这是……画成的?”
“是。”
居云岫简单应了一声,就站在虹桥上看莲叶,没多言语。
秦弈慢慢走到身边,就听居云岫轻声道:“这道虹桥,是我画道初成的标志,已可使死物具现,虽不涉神魂,已然有了无穷可能。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师父放心地把宗门传给了我。”
所以这算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闺阁之地的意思?一般人不能来的。
也是一颗小文青的女儿心。
秦弈并肩站在她身边,感受着鼻尖萦绕的芬芳,低声道:“其实你这样的人……并不想当什么宗主的吧。”
“倒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居云岫道:“虽然并不想要承担什么宗门重任,但必须承认当了宗主的好处是很大的。这二十二座灵山归我管控,山灵土地听我指令,先辈遗物归我调配,棋痴书仙护持于我……若是一人在外逍遥自在,面上似乎更合己道,实则未必能享受如今的安逸出世。”
秦弈若有所思,这里面的道道其实也有点意思的,很多人都未必有居云岫看得清。
居云岫虽然有文青气,但终究还是个清醒的强者,不会中二地“奔向自由与爱好”而忘记真正给予自己安逸的前提是什么。
“所以既然享有这个好处,就需要承担这个责任,要顾念它的传承,也需要维护它的威严。”居云岫道:“我曾想过,找个可靠的传人,就可以学棋痴书仙两位师叔一样,把担子给年轻人,自己当个太上长老,那便两全。”
秦弈面色有些古怪地指着自己:“考虑过我?”
“本来是考虑过。”居云岫失笑道:“后来觉得你比我还没有权欲和事业心,更兼毫无归属之意。若是真交给你,我怕你跑得比我还快。”
“懂我。”秦弈也笑:“正因如此,你我是一样的人。”
居云岫微微偏头,脸上有些绯红,却没有反驳。
确实他们的知己相得,就是源于此。
一样的没有权欲贪心,喜爱出尘的清净洒脱,音乐绘画与世无争的探求。
也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感觉自己……身如过客。
一个是连道友都没有,弦断无人听,只能欺负小丫鬟。一个是总觉得与此世有些格格不入,异乡异客,当流苏神隐之时,就是难熬的孤寂。
当然具体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比如居云岫对音乐书画是真心痴迷爱好,而秦弈只是作为一种参悟的途径来对待。而居云岫也知道秦弈不像面上看着的这么谦谦君子,也有一些污污的念头。
但相比于知音难求,那些差异并不重要了,又不是照镜子。
所以分外相合,以至于连计划好的让他参与论道大会,都想改主意了。
原本只是知己相得以慰寂寥,双方都没有什么不纯想法,可被这次全仙宫误会的“画卷表白”一折腾,终于不再纯粹。
双方自己的心境都起了涟漪,说不清道不明,相恋之渠未成,若说斩断却都不舍。
于是“我想亲手画你”,变成了两人之间最好的托词。
实际上并肩立于虹桥,吹着池畔轻风,静谧安静,不过相伴而已,又哪来的画笔?
也不知安静地站了多久,秦弈才开口打破静谧:“你师父的画,在郑云逸手里……是不是你之前说过打赌输给郑家的那幅?”
终究是正事要紧,别的可以慢慢来。
“那应该是另外一幅,我师父不该把我的画像给别人才对。”居云岫沉吟道:“这幅画在我理解中应该是陪师父殉葬了的……”
“听这语气,不是你亲手埋的?”
居云岫没好气道:“我们这等修士,要谁埋葬?自己选好墓穴,八方封闭,天地不知了。”
顿了顿,又道:“天人五衰之时,丑态尽显……比凡人临终还狼狈。若非必要,谁也不会愿意被人看见。”
秦弈吐槽:“死要面子的修士们,还勘破表象呢。”
“……”
“所以既然不是你亲手埋葬,这幅画就是当初输给郑家的啊,陪葬的是另一幅呗。”秦弈道:“你以为你师父不会把你的画像给别人,说不定当初你师父就有意撮合你和郑家的谁,后来搁置了。”
居云岫皱眉想了一阵,自语道:“倒也不是没可能。如果是这样,说明当初师父对宫主有了不满,和谋宗达成了某种默契。”
“嗯?还有宫主的故事?”
“因为宫主已经很多年没露过面了,什么事都是仙鹤转达,即使我们去宫中见他,也是隔空交谈,从不见人影。”
秦弈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本应很体现宫主重视的论道大会,偏偏却不见宫主亲至了。
也难怪谋算宗的一些人开始把谋算用在同门身上,意图一步一步兼并或者挤压空间抢占资源,最终目标怕是图谋宫主之位吧。门下有如此对局,宫主不该完全看不出,恐怕是处于什么异常状况里,不合适大张旗鼓处理,只得默契?
“宫主怕是出了什么状况了……最后一次露面之前,有没有听说他要潜修什么功法,或者要做什么事之类?”
居云岫想了想:“只听仙鹤说过一个很奇怪的词,说是守墓。可这仙宫之中,又有谁的墓值得宫主闭关而守?”
秦弈听得也是茫然,居云岫在万道仙宫千年都不知道的事,他对仙宫的了解更少,就更别想剖析出什么鬼了。
但至少可以判断一件事。
宫主实际上是处于一种半隐退状态,一般情况是不会露面的。而仙宫主殿的各堂执事其实大部分没有多高的修行,是负责内外政务运转的。也就是说,万道仙宫的实质掌控者就是最强的四大体系宗主,谁揍服了其他三宗,谁就等于是代宫主了……
那你琴棋书画这边看着只有小猫两三只,别人不先找你开刀还找谁去?
“这事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可以找另两宗插个手啊,告诉他们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我们挂了,下个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我们两宗傻愣愣单挑?”
居云岫迟疑道:“又有别人介入的话,怕局势会更复杂,我们终究人少,捉襟见肘难以应对。”
秦弈道:“可是对方已经引外人介入了,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君子。我怕到时候我们要一打二,那才叫悲剧。”
“嗯?”居云岫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弈微微冷笑:“西湘子的大欢喜寺丹药,是从哪里来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书写世界
在人们为男女八卦纷纷扰扰,在居云岫自己心思都被牵引到这个方向时,秦弈终究在一团纷扰之中看见了差点被忽视的问题。
西湘子的大欢喜寺丹药……来源可未必是像他秦弈一样杀了淫僧取得,不能排除是勾结了外人的可能性。
居云岫非常重视,这不仅关系到秦弈和她们宗派,甚至可能触动了整个仙宫底线。她很快取出一本书,在书中唰唰添了几笔,书页上真灵四散,投入四处山峰,转瞬不见。
秦弈看得好奇:“这是什么?”
“此乃书中之灵,我刚才添的几笔是赋予他们侦查能力。”
“……还有这么厉害的手段?”秦弈眼睛亮了:“添加什么指令就赋予什么能力?”
居云岫微微一笑:“画是世界,书也是世界。文字虽无具象画面,能赋予的方向却更多。你的连环画提案,其实也是我们历代在思考的事情把书画融在一起,变成万物具备的、如同真实的世界。”
真结合起来就是电视剧啊,而且是能召唤出来的召唤流电视剧,说不定还能穿进去的无限流……自己创造这些世界,不说造物主吧,那特么至少也是无限流主神啊!
秦弈心中大动,这种仙家手段实在令人向往得很,太有意思了。
居云岫笑道:“怎么,又想学?”
“呃呃……确实……”
“我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只在探索之中。”
“教了我,说不定能一起探讨呢?”秦弈心痒痒道:“我有很多想法的……”
“一起探讨,是好的,我也期待你能有所创见。”居云岫淡淡道:“只不过……”
“呃?”
“当越教越深,已经涉及我宗最大的奥秘……”居云岫顿了顿,认真地转头看他:“那么我到底是你的师姐,还是你的师父?”
秦弈赔笑道:“要分那么清么?这不就是代师授艺嘛……”
居云岫不答。
远处清茶在跺脚,这师叔平时看着挺聪明,这会儿怎么不明白了呢?
居云岫这话其实是暗示给双方关系定调。
如果你说是师徒,哪怕名义不是,只是内心这么当,那双方就会固定成师徒关系了。因为万道仙宫不是无视规则的宗派,她们琴棋书画宗在某些方面还特别迂腐一点呢,师徒恋这种事居云岫是接受不了的,那就是定调了。
反过来如果你坚决说只是姐弟,那在居云岫看来无异于就是在放手追求她了。
居云岫自己也会在想,是不是越教越深之后,双方无形中就定调成了师徒,看看秦弈是怎么看的。当然不会把这种暗示说明白,秦弈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她自己也不知道希望是个什么走向,不说也罢。
秦弈当然不可能听明白啊,大家心中的规则不一样,在他眼里师父师姐什么的有区别吗?
见居云岫不答,秦弈一头雾水又不好问,只得顺着书道话题继续道:“平时我看师姐在书之道上,有书法有阅读,却不见写作,这里有缘故么?因为写比读难?”
居云岫也没有去纠结那个暗示,随意答道:“对我们来说,写不难。闭门造车,编制故事,构建真灵,这十八年来我不知道已经写了多少,怕有一屋子了。不然你道这些真灵我如何驱使?”
秦弈注意力只在一个词上:“十……十八年?”
居云岫叉腰:“一甲子就是一年你不服气吗?说来我还未满十八呢!”
“服,服气。”秦弈擦汗:“如此说来,师姐只比我大了半岁。真是天造地设呀。”
居云岫瞪眼道:“谁跟你天造地设?现在敢对我口花花了?”
看那毫无气势的瞪视,秦弈索性道:“反正我是个藏淫具邪功的登徒子,师姐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居云岫出神地想了想:“我们的缺陷其实就在于此。”
秦弈脱口而出:“不够生活嘛,要不要师弟帮你?”
“呸。淫贼。”居云岫美目流转,却有了些似笑非笑的模样。
远处的清茶看得牙酸,小嘴巴嘟囔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连清茶都看得出来这与其说是骂淫贼,还不如说是撩呢。秦弈有些口干舌燥,却没那色胆,只得呆立不言。
这可是个晖阳大佬来着,在研究的东西已经是书画一体,演化世界了……她说你淫贼就罢了,要是你敢真表现一点真淫贼动作出来,可能会死得很难看的。
居云岫看他呆愣愣的想干什么又不敢的样子,眼中笑意越发浓了:“你想怎么帮师姐体验生活啊?靠你的潘驴邓小闲吗淫贼弟弟?说吧,这种东西你是怎么总结出来的?这是有多少丰富经验?”
秦弈干咳两声:“脑补的,脑补的。”
“脑补。”居云岫也没有一味撩他,再度出神地想了一阵子,终于叹了口气:“闭门想象写故事,确实也能精彩,可总觉得缺了什么。尤其世间数万年,佳作浩如烟海,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冒出来,你闭门想的东西,又能比别人的好到哪儿去?”
秦弈道:“于是发现,你自认为惊叹的桥段,在人世间早已是老生常谈。”
居云岫看了他一阵,缓缓道:“或是终将沦为老生常谈。我所构架出来的世界若是毫无趣处,精彩还不如真实世界的万分之一,那我写之何益?终究书繁锋尽,再也不想动笔。”
“何必要求那么高……”秦弈说了一半顿住了。大家追求不一样,人家的追求早已不是诗词歌赋,更不是码字赚钱的写手,而是创造一个世界的野心,是写了“十八个甲子”什么都写尽,到了觉得难以突破而暂不想写的程度,而不是不会写。
想象中的“无限流小副本世界”,根据居云岫随意丢出书卷招真灵的模样看,小副本她大概率是早就有了,或者是早就正在构建了,尚未尽全功而已。
自己那点文学知识还是别拿出来献丑了。
但秦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别的优势……
因为自己心中就装着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个世界的雄奇瑰丽,数千年的沧桑,不同的文明方向,一点也不会逊色于这里,甚至犹有过之。
说不定有一天,居云岫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可以。
在画卷里,在书页中,演出另一片天地。
ps:感谢乌贼大大的章推。什么?你们说那叫献祭?我们后宫党怎么会怕献祭,被献祭上去把邪神啪了是基本操作,将来连乌贼娘一起啪了才是合格的后宫党呀~xd
第一百七十六章 隔夜茶
正说话间,有书灵回归,落入居云岫掌心。秦弈认真看去,是一个无面目的小人模样,只有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很可爱。
没等秦弈看清楚,小人就消失了,居云岫若有所思。
秦弈问道:“是有发现?”
“嗯。”居云岫道:“医卜谋算宗各处禁制极多,也难以避过天机子感应,所以只是在外面侦测一番,无法入内。但在吃喝嫖赌那边,却侧面有所得。”
秦弈醒悟:“是有外人去了群芳苑吧。”
“不错,大欢喜寺淫僧如何忍得住这种地方的诱惑?”居云岫难得地带着冷笑:“恐怕还是瞒着谋算宗的人,自己偷偷去的。若以郑云逸的筹谋可不会露这么大破绽,可惜郑云逸软禁不了客人。”
“为什么是郑云逸,不是天机子?”
“这只会是弟子层面的事情,一旦是天机子勾结大欢喜寺,那事件就大了。怎么可能拿些丹药在论道大会用,就算成功了也平白惹我们警惕,他后续的事还做不做了?所以这不可能是天机子的层面去做的事情,最多就到郑云逸,说不定都只是西湘子个人所为。”
秦弈有些惊奇地看着她。
居云岫后退半步,看看自己身上,奇道:“看什么?”
“看不出原来你也有些智商……”
居云岫的神色危险起来:“所以你本来觉得我很好骗吗?”
“没有没有……”
居云岫叹了口气,幽幽道:“秦弈,目前为止,我没发现你有什么骗我的事情,就连要走的心意都写明在山间,心有故国恋人也说得分明,这很好。虽然也有些事隐瞒,那是人之常情。我只希望不要有朝一日让我发现,你骗我……”
秦弈可以理解她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倒是不纯粹是男女事。而是好不容易有个“道友”相伴,目前看来是一个能信任、肯帮手的人,她已经连宗门奥秘都有了传授的打算,确实会怕这人实际上暗藏祸心,那想来确实令人不寒而栗。
正是有了一丝男女纠葛在其中,女人的感性一起,才会导致她把这话说出口。否则身为一名宗主、一位晖阳修士,她只会暗中注视着你,考察你的一切表现,观察百年都不一定够。
想到这里,也叹了口气,很认真地回答:“你放心。”
说得简单不是敷衍,夸夸其谈才是虚飘。居云岫看着他的眼睛,秦弈的眼神毫无躲闪,始终清澈如一。她终于笑了笑,又偏过头去:“天黑了,你莫非又要在这留宿不成?”
秦弈忍不住笑道:“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对睡觉如此执着,自从修行有成,我已经不知多久没睡过了。”
居云岫淡淡道:“所以不需要睡眠,是好是坏呢?”
“呃?”
“小时候我痴迷琴乐书画,到了很晚挨家人的揍,当时心里想,如果人可以不需要睡觉就好了,可以多出时间做好多喜欢的事,那多么幸福。”居云岫打了个呵欠:“后来我又觉得,人若可以想要睡觉就睡觉,那才是幸福。”
说完直接转身回屋去了,也没再问秦弈是否留宿。
秦弈看着她的背影进屋,心中也颇有些触动。关于居云岫的“道”或者说“处世哲学”,她很少流露,今天也算是看见了冰山一角。
琴棋书画只是途径,某棒子说过,修仙的本质是复……是问心。
能修到晖阳之境的人,可能有纯的,但绝不会有蠢的。
她为什么会“独孤”?因为实际上她已看过了太多心怀叵测。真当她是个只会睡觉和弹琴画画什么都不干的迷糊妹子可就错上天了。
秦弈转头四顾,天色确实彻底黑了,山上万籁俱寂。他也没回洞府,轻车熟路地自行来到这里曾经住过的客舍,上床就睡。他真的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享受过“睡眠”这个基本的快乐了。
为什么不回洞府?因为洞府里连铺床都没有。
这一觉睡得很快,迷迷糊糊中闪过念头,流苏这一觉睡了好几天了,它很爽吧……
“师父师父,我的功课。”
居云岫靠在床头,接过清茶的画。
画中是黄昏清池,一对男女脚踏虹桥,并肩而立。画中男女看不清面容,但靠得很近,亲密低语,暧昧无比。
任谁看了这幅画,都会以为画中是一对神仙眷侣。
居云岫脸上又有些泛红,抖着画卷问:“我哪有和他挨这么近?”
清茶理直气壮:“我的角度看过去就是这样的!”
“你是故意的!”
“我没有!”
“也就是说你所谓的做功课,其实一直在偷听我和你师叔说话?”
这回清茶没法反驳了,赔笑道:“功课也没耽搁嘛……”
“分神不专,应付画卷,何谓功课?该罚。”居云岫一把拎起清茶丢进了茶壶。
清茶在空中惨叫:“师父你这是存心报复……”
“嘭”,少女在壶口变成了一片茶叶,落在壶中没了声音。
居云岫目光再度落在画卷上,看着画中自己和秦弈亲密的姿态,抿了抿嘴,又把画收进了戒指里。
她一时有些出神。此时的秦弈就在隔着几间屋子的客舍里……近在咫尺。她如果愿意,可以全程旁观他睡觉来着。
曾经留客在舍,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可今天为什么会好端端觉得这太暧昧了,以后是不是得注意一点,不该留客了?
她叹了口气,何至于此?
…………
次日一早,秦弈神清气爽地来到主屋,打算喊居云岫一起去参加论道大会,这是最后一天,可能决胜了。
进屋就看见居云岫在窗边看画,清茶侍立在侧,正在咕哝:“这一幅是凌晨所画,很用心的。”
居云岫看着画上的远山日出,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好吧就这样吧。”
“所以师父其实是更喜欢昨晚那幅对不对?”
“胡说。”
“就是。”
“你欠揍。”
秦弈看着师徒俩吵架,心中出奇地有了一种很温馨的感觉,随手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边喝茶边看师徒吵架美景。
结果师徒俩就不吵了,齐齐转过头,目光诡异地盯着他看。
秦弈咕嘟喝了小半杯,奇道:“都那么看我干什么?”
清茶涨红着脸:“那、那是隔夜茶。”
“哦,没什么啊。”秦弈索性喝了个干净:“还是很好喝,比之前的仙茶更好,更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居云岫清茶异口同声:“淫贼。”
秦弈:“?”
没等秦弈想明白,居云岫便岔开话题道:“这次的论道大会,缺了武斗,导致看来十分儿戏。所以今日如果无人挑战你,你也未必能直接就获优胜,很可能会被要求参与某种类型的武斗。”
秦弈被岔开了心思,奇道:“何谓某种类型的武斗?”
“就是说,并非擂台胜负,而是可能会选一个场地,让你们各自发挥本宗优势,先完成某种目标的为胜。”
秦弈立刻想起了什么:“也就是说,如果布局阴我,就在此时?”
居云岫淡淡道:“我们既然知道了,那就成了我们的局。”
ps:抱歉抱歉,忙了一整天,完全不知道中午那章自动更新原来没设置好。刚刚才发现,赶紧更出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宫主一现
ps:话说为啥有那么多人不懂上章茶的问题……那是把清茶丢在壶里泡了一晚上的啊……
仙宫论道,确实不能只以这么儿戏的方式决出优胜者。即使不上演擂台你死我活,那也不能光靠嘴炮以及主动的挑战。
否则人缘好的好好先生,大家不好意思挑战的,怎么算?
那会连仙宫论道的本意都失去。
当然这种无人挑战的情况也很难得,一般情况下年轻弟子还是很有冲劲的,可这次秦弈太让人摸不着头脑。
和工匠比试,让人家宗主自己发话说受益匪浅;和医宗比试,毫不受丹药影响,说不定丹道比医宗还强;和卜算比试,郑云逸算错了他的东西,他反倒把郑云逸的底子算了个干净,脸都丢到仙宫外去了。
这诡异的对手,谁敢轻易挑惹,说不定下一个丢脸的就是自己。
而这样让他获得第一,很多人却又不会服气。
真正能论胜负服气的,还是必须有武斗。
“昨夜我们仙宫主殿各堂执事商议之后,上秉宫主,一致认为需要添加武斗,模式大致是择一试炼之所,谁先完成试炼,谁即优胜。”
秦弈笑了,转头看向主席台的居云岫,居云岫低头看书中,好像什么都不管。对仙宫套路,她的判断真是准得不能更准了,果然是这一套。
“适合琴心境弟子的试炼之地,仙宫之中有很多,其中有些具备一定的危险。宫主之意,可以选择地灵秘境,秘境之中百年一熟的天香果此时正好成熟,可以用作比试。各宗派一名弟子入内,谁采得最多,谁即优胜。”
居云岫头也不抬,淡淡道:“这真是宫主之意?”
武长老行礼道:“确实是宫主之意。”
居云岫终于放下书本,冷然道:“当初为了不破坏原始生态,以免有些特殊宝物绝迹,因此地灵秘境之中有许多未除去的妖物,以及上古留存的险瘴,可不是我们人工开发的试炼场。宫主莫非不知,琴心弟子进去是有可能死人的。”
武长老道:“这事我们也与宫主提过,可宫主说,沉迷兴趣,不知争锋,大劫一来,尽为齑粉。”
天机子淡淡道:“宫主算了什么大劫?”
“此非我所知。”
那工匠墨临子道:“宫主说得有理。这样吧,此番我让公输鲁进去,主要为了历练。他此前已经输给秦弈,这次无论他取得多少天香果,都只与别人相比,默认低秦弈一筹。”
那抱着酒葫芦的老者呵呵一笑:“你这话就不合宫主之理。我让门下尹一盅去,参与争胜。”
“尹一盅琴心圆满,死老头你不安好心。”
“呵呵……”老者笑了笑:“郑云逸莫非不是琴心圆满?莫要说天机子想上的不是郑云逸。”
天机子淡淡道:“正是郑云逸,也与墨兄之意一致,云逸此前已经输过,所以此番只争第二。”
居云岫终于道:“我觉得你们真的该多读书。”
墨临子道:“居师侄此话何解?”
“按你们这种安排,倘若尹一盅击败秦弈,郑云逸或公输鲁又击败尹一盅,那谁是第一?再比一轮?还是积分制?没完没了,你们爱看这种低级论道看十年八载那是你们的事,我还想回去睡觉呢。”居云岫不耐烦道:“上过场的就老实点呆着,让没上过的来。”
饮酒老者笑道:“人才难求,各宗最出类拔萃者也就是一两个而已。若是公输师侄与郑师侄都不上场,那余者碌碌,也就等于秦师侄与一盅争胜负了。”
天机子忽然道:“还是请宫主亲临,给个方案,不然争执不下也不是办法。”
众人都不说话了。实际上每个人不管是什么想法,也是同样希望那个不知多少年没露过面的宫主能出来好好主持一件事。
仙宫论道搞得这么儿戏,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没有一个严格的规制,大家全都太过随性。形成这种随遇而安的局面,虽然是仙宫之道的本质决定,宫主的责任也是很大的。
他自己还说“沉迷兴趣,不知争锋,大劫一来,尽为齑粉”,可他自己没有做好这个领袖,身处半隐退的状态,那大劫一来岂不也是尽为齑粉?光磨炼几个弟子有什么用?
而对于天机子来说,或许也希望借这样的众人逼宫,多窥探一下宫主到底是什么状态。
一片寂然之中,空中忽然飘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说是奇怪,是因为不知道声音从哪里来的,好像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又好像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
“能让你们有了这样的争论,就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宫主的声音好像有些想笑的样子:“看来本届论道有了不一样的引子,据说是因为有个姓秦的新弟子,投了一块小石,溅出了此番涟漪?”
居云岫道:“不错,是我宗弟子秦弈,数月之前我已代师收徒,如今是我师弟。”
“秦什么?”宫主的声音忽然一顿,变得低声自语,很艰难用尽耳力才捕捉到好像是在说:“奶奶的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秦弈在一旁挠头,他也觉得这人的语调有些耳熟来着,可这种飘忽古怪的传声模式早就把音色变得完全走样,根本不可能判断哪儿听过,大概只是错觉吧。
话说你个做宫主的大佬,连近期门下大比里最耀眼的一个名字都不知道,你像话吗你……
那武长老指着秦弈,示意就是这位弟子。
空气安静了片刻,好像是宫主愣了一下,那声音又奇怪地荡了起来:“emmmm……”
四宗主:“?”
全场弟子:“……”
“我说你们是不是也过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宫主的声音变得更古怪了,问道:“秦弈,你如何看待已经比试过的对手再度参与武斗比试之事?”
秦弈还在绞尽脑汁想这声音哪里听过呢,一时没有回答。
居云岫忙道:“秦弈?”
“哦。”秦弈站起身来:“谢邀,人在神游,刚刚归位……实名反对重复参赛意见……圈子太小,熟人太多,匿了。”
居云岫瞪眼道:“什么不三不四的,正经回答。”
“正经回答就是输了的别来,真那么不服气不如现在上台,我们当众练练。”
“好!”宫主的声音忽然变大,震得人们耳膜作痛:“就这么着吧,那谁,上去与秦弈比试一场……”
“等等,我特么不是这个意思。”秦弈哭笑不得:“我是说换人进试炼场……”
宫主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那就这么着吧,听当事人意见。”
说完再无声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被这画风搞得莫名其妙。
你跟秦弈很熟吗宫主?还当事人意见呢,这么大的仙宫宫主,风范气度呢?
转头看看四位宗主的表情,居云岫似笑非笑,酒鬼若有所思,墨临子一脸无所谓他提案公输鲁参与比试是真的为了磨炼弟子,没有别的意思。
只有天机子面无表情。
他们连让郑云逸怎么阴秦弈都做完计划了,这临时要换人,换谁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收割秘境(月票6500加更)
事实上居云岫坚决反对重复参赛,原因也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论道大会多比几轮对她有什么关系?时间长着呢,棋痴有时候跟人下一局棋就一甲子,还在乎这些?
更不是维护什么制度,真实原因就是不想让郑云逸去参加这场武赛。
郑云逸修行是琴心圆满,而且手段藏得多,对于秦弈来说算得上“深不可测”。上次秦弈用了意外所得的晶片窥探了郑云逸的东西,加上棋痴意外给予的阴阳迷法宝,才打了个漂亮胜战。虽然是秦弈自己选择果断,反应迅速,也必须承认有一些气运的成份在里面。
再来一场,就胜负难料了,何况在对方一心要坑秦弈的前提下,天知道他们准备了多少伎俩?
当然是把郑云逸踢出局,随便换个谁都好一点。
今早出门之前,秦弈和居云岫已经商议了很多。顺便一提,那透视晶片也给居云岫鉴定过了,实用性并不是太大,主要是趁着对手没有防备才偷窥成功,一旦对手有所防备,或者对手达到腾云境,神识外放的程度,这个晶片一往他身上透就会被察觉,自找祸端。
终究还是个低级副本产物,不能寄予太大厚望,比如这次的比试,对手多半就已经防备这个方面了,再也别想提前看看人家有什么东西。
秦弈至今记得早上自己掏出晶片时居云岫和清茶那种看变态的眼神。
居云岫拿着晶片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师弟,你带着这玩意住在本宗,是想偷窥谁啊?”
“没,没,师姐修行旷古烁今,如果被偷窥了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对不对?”
“谁知道呢,说不定你看过清茶了。”
清茶躲到了居云岫身后。
秦弈气道:“谁看你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
清茶在居云岫身后探出脑袋:“你是不是看过了,不然、不然怎么知道我没长齐……呜……”
秦弈一口老血。
居云岫拿着晶片一抛一抛,语气凉凉的:“还别说,我以为当时武长老没查到你这东西,是因为被你暗中毁掉了,原来是藏在手心里啊……还想带回来干什么用?”
证据确凿,变态就在这里。
秦弈发誓以后再有这些东西,坚决第一时间毁干净,真是太蛋疼了……内心誓言还没发过半秒,又转念觉得这次还好有这东西,不然不是被坑死了?
所以东西本身没有淫邪,端看自己怎么用嘛……
于是晶片还是在清茶看变态的目光里,被收进了秦弈的戒指。
“秦师弟好,在下周云城。”
秦弈转过头,看着眼前自来熟的同门,满脸笑意:“哦,周师兄好,在下秦弈。”
周云城很爽朗地笑:“如今仙宫何人不识秦师弟!”
秦弈谦虚地行了一礼,看了看左右,一个睡眼惺忪的青年酒鬼,一个木讷的匠人,加上他自己和周云城,四个人此刻正在一道山谷入口处,入口有阵法强障,无法入内。
四人就是此番最终的决赛对手,酒鬼和匠人都有些警惕感的样子,不和你说话。偏偏这样才是心中没鬼的人,而自来熟的这位则居心难料。
医卜谋算宗的人总是能给你一种面上人畜无害、要和你交朋友的感觉,实际都是老阴逼。
话说回来了,居云岫郑云逸周云城,全有云字,是巧合还是意味着他们除了起道号的之外,另有云字辈?
按理自己也是这一辈,不知道以后要不要改宗门名,最好不要,还不如起个道号呢,就叫挥棒子。
见四个参赛者并没有什么话说,武长老便在一旁开口了:“想必四位的宗主都已经给了大家内部地形图。”
四人都点了点头。
“这山谷严格来说才是我们万道群山的原生态,在当初宫主他们前来建立山门之前就存在的仙灵福地。内部天材地宝自然滋生,同样也有不少原生妖物,或各占地盘,或守护奇果。”武长老介绍道:“宫主认为,这是一个最天然的资源提供之所,不得破坏,于是设法封印了起来。”
秦弈道:“每隔一段时间,算某物成熟时,进来割一波韭菜?”
“差不多这个概念。”武长老道:“一般情况下,是会组织仙宫精英一起协作的,但此时还稍早了些,距离某些需要组织人手收割的产物成熟还有些年头。唯有天香果一甲子一熟,是可以现在去采的,也是你们的实力差不多可以应付的。你们四人谨记只为了天香果而去,千万不要涉足危险区。”
秦弈问道:“如果自以为是安全区,实际有别的妖兽逛街到了这边,怎么办?”
武长老上前分发了四块玉石:“如果真遇到意外险境,只要捏碎玉石,自然有人将你们瞬间救走。但有言在先,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如果遇上这种意外险情而失败的,也视为失败。”
秦弈接过玉石,叹了口气:“早用这一招,之前的论道根本就没什么价值啊。”
武长老摇头:“秦师侄此言差矣。此地既有封禁,别人就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大约唯有宫主可以。这就意味着你们用什么手段都不为人知,严格来说与内部各宗论道的本意是相背而驰的。只是宫主认为要磨炼弟子,才选择了这种方式。”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秦弈收好玉石,笑道:“我没问题了,请武长老开启阵法。”
另三人也都道:“我们没问题。”
事实上这三人久居仙宫,早都进过此地,最多就是只进过某个区域,不知全貌而已。真正的新人只有秦弈一个,哪里都没去过。
武长老上前开启了阵法,一道肉眼可见的天幕缓缓散去,山谷之中的空气扑鼻而来。
秦弈心中一动,眯起了眼睛。
本来以为空山新雨,仙人幽居,自己的山峰就已经是原生态的空气了。可此时谷中气息扑面而来,秦弈才发现还有另一种原生态,叫野兽的气息。
是他们的空山灵秀所缺乏的气息。
但这样的气息,秦弈很熟悉,他曾经在类似的地方呆了很久。
因为在这种灵气浓郁的特定之地,所谓的原生野兽,你也可以理解为妖。
这是一个有天材地宝和各类妖兽守护的、被封印不出的秘境,每隔一段时间收割一次……秦弈忽然就想起了裂谷之下,如果把整个裂谷视为“封印之地”的话,那妖城左右的“危险区”,那里面是不是也是如此“原生态”,有极其凶恶的东西盘踞。
按照寒门的说法,程程进入鲲鹏紫府修炼,若能得到突破,先灭虢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开拓这些区域了吧……
意外的,和自己此时在做的事情差不多?
可是那些地方,会不会其实就是某些大能圈定收割的“秘境”呢……
就这么一个走神,其他三人已经往不同方向消失不见。
每个人手头都有自家宗门给的地图,哪里有天香果、哪里的路径安全,都已经标示得清清楚楚,他们正在争分夺秒的去摘果子呢。
秦弈笑了笑,慢慢地往东边山谷走去。
别人只是地形图,他身上带的是居云岫亲笔所画,精准到每一条路上、每一棵植株、每一处巢穴的微缩版真实地图。
自带真实导航,才是真正的成竹在胸,根本不需要和别人争分夺秒。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交错的记忆
远处已经响起了战斗声,也不知道是谁遇上了妖兽,“砰砰砰”的好不热闹。秦弈悠悠然绕过灌木丛,往林间走去。
天香果是天材地宝一类,一甲子一成熟。成熟了也不会很快衰落,会在树上挂很久,所以往年一般都是等到接下来的另几种东西成熟时,派人一起来采。
这种果子日常当水果吃都很有补充元气、旺盛气血的作用,如果用来炼丹还有多种效果,其中最让秦弈留心的是,能强化增寿类丹药的药效,恢复亏损的精气血气。
比如原先只能增寿十年的丹药,加了天香果炼制,说不定可以到十五年,而体内元气的亏损还可以得到补充。
秦弈感应着戒指里的一枚冰凛包裹着血液的丹药,心神一直都很飘忽。
自从到了这个地灵秘境,他就时不时想起程程,就是因为天香果的性质让他无可按捺地把这枚丹药联系在一起。
秦弈至今不知道这枚丹药折损了程程自己的寿命,但不妨碍他猜得到这枚丹药里的血属于程程,他无论如何不会轻动。当初隐隐的一些芥蒂,早就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至今还穿着人家的衣服戴着人家的玉佩呢……
反而是有些回忆在淡淡萦绕,那时而妖娆无限时而温柔似水的女子,白衣金环,裙下赤足……以及那一句“丹拿走,你留下”。
这丹药就是最大的信物,承载了他生命中经历过的一段很值得回忆的过往。
如果能添加别的东西重新炼过,能使这枚丹药绽放出更高的价值,那么此处的天香果,即使不为了比赛,他也是志在必得。
“嗖!”附近树上如电般射来一条青蛇,袭击秦弈的后颈。
“嘭!”眼前的人类忽然变成了一条白蛇,背上还有两条翅膀扇啊扇,眼神很凶。
青蛇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一溜烟跑了。
白蛇冲着它的背影发出了“rua”的声音,又“嘭”地变回了秦弈,自顾自乐得发笑。
在遇上高级别妖物之前,哪怕是达到化形期的妖怪也难免会被这种惟妙惟肖的变化影响,心生本能的畏惧。这是秦弈在这类原始生态之中最有利的伎俩,比一路打得气喘吁吁方便多了……
可惜秦弈的变化有很多限制。比如他自己不会飞,所以变成能飞的形态也不会飞,不能借助这种方法取巧来飞。刚才变成夜翎模样,也只是浮空刹那,很快就会摔下去的,所以立刻变回了本体,否则一只蛇在地上爬,才叫丢人。
虽然夜翎本身就很丢人。
再比如他不能变成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像程程从来没在他面前露出过本体,所以他变不了乘黄,想来想去自己所接触到活的高端异兽还真只有夜翎。
真丢人。
想了半天,变成血蛟在地上爬也不对啊……于是变成了虢王的样子,一只凶恶虎形,虎爪极利。
一只虢大摇大摆地在原始丛林之中走了进去,所过披靡,附近的异兽全吓得跑了个一干二净。
有些可能本来要打得很艰苦的战斗,连一丝火花都没起。
还好外界看不见里面,不然万道仙宫怕是要吐血,这是他们仙宫之道吗?太不要脸了……
小心地循着“导航”标注的路线,绝对避开更强的生物区域,慢慢穿过原始丛林,到了林中一片山岩处。
山岩高处斜斜长了几根枝丫,上面悬着红彤彤的圆果,还没有苹果大。果子散着异香,有几条蛇在崖下扬起脖子,流着蛇涎。
这就是天香果,以及在这生态之下盯着果子的异蛇。
每一条蛇都粗如人体,实力均在化形巅峰。
所谓化形是境界名称,在这个境界里你可以变成人形,但不意味着非要变成人形,不在人类社会中过日子,根本没有变形的必要甚至可能因为没见过人类长啥样,变都不知道怎么变。
听到有什么接近的声音,所有蛇类齐刷刷转过脑袋,继而蛇瞳全部竖了起来,蛇信吞吐,战意凛然。
虢型吓不走它们了,仿佛要宣示这里是它们的地盘。
其实秦弈并不纯粹为了避战才变形的,此地的原生妖物让他起了很多怀念,并不想来杀得血流成河。于是想了一想,再度变成了蛇。
一条粗了很多的蛇,如血蛟一般粗细,翅膀一张,天火狂吐,凶戾绝伦。
这不仅是变形,还需要演技。
一群异蛇惊诧地鼓起眼珠子,终于跑了个干净。
“蠢蛇形态挺好用的,档次就是高。”秦弈笑呵呵地变回人形,轻松自在地开始摘果子。
“想不到秦师弟还有如此手段。”不远处传来悠悠的声音,转头看去,周云城靠在山壁边上,冲着秦弈笑。
秦弈也不惊奇,笑呵呵道:“献丑了献丑了。”
见他手也不停地继续收果子,周云城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冷意:“此地动武是应有之义,秦师弟如此大意,真当我不会动手吗?”
秦弈笑道:“但我不怕你啊。”
“那你怕它么?”周云城话音未落,天上腥风骤起,阳光骤然黯淡下去。
秦弈抬头一看,便见一只虎形牛尾的凶兽从天直扑而来,凶猛绝伦。
秦弈迅速撤开,那凶兽重重顿在地上,地面都被这一顿凹下了一丈深坑。凶兽嗜血地抬着头,冲着秦弈狂吼:“汪汪!”
“……”秦弈心中瞬间就浮现了这是什么。
虎形牛尾,声如犬吠,有着猪的名字:彘。但一点都不萌,是典型食人凶兽。
而且还是凝丹之境的彘……妖的凝丹之境,等如人的腾云。
程程级的妖怪,不是此时能抵挡。
但这只彘却没有立刻攻击秦弈,似乎有些忌惮,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看见了蛇形态呢,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秦弈盯着彘,手中摸出了“导航图”,一边慢慢后撤,口中道:“周师兄引这等凶兽来此,就不怕自己也落入兽腹?”
周云城在一旁呵呵笑:“我们医宗有些药粉,可以避妖兽。当然也有些药粉,可以引妖兽。在外面我找你打招呼之时,就已经暗中在你身上弹了些药粉,秦师弟还是捏碎玉石,让你家宗主救你出去吧。”
“所以你们连这一步都做出来了,那就并不仅仅是要坑我,而是你们确实想要拿第一,是为了奖品?”
“这就不劳秦师弟费心了,你还是先应付了凶兽再说吧。”周云城看了看似在犹豫的彘,也不管它在犹豫什么,飞速掏出一个瓶子拔开了瓶塞。
有异象从品种散发,那彘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终于一声狂吼,向秦弈飞扑而来。
秦弈飞速在“导航图”上一按。
图中忽然伸出一只纤手,“啪”地一拍,正中凶兽脑袋。凶兽两眼圈圈地栽倒在地,昏厥过去了。
一只凝丹之境的凶兽,被一巴掌秒了……
周云城看呆了眼:“这、这……”
“画中世界,你们医卜谋算宗好像不是太内行啊。”秦弈笑吟吟地收起了“导航图”,笑道:“你以为人家彘在忌惮什么?它在我身上感受到了居师姐晖阳级的力量,却又不确信,因此犹豫。周师兄你看,你还没有一只彘聪明,还谋什么谋?”
周云城怒道:“你们这是作弊!”
“彼此彼此。”秦弈摸出了玉笛,在指上打了个旋,眼神逐渐冰冷:“我很久没和人打架了,有点手痒。让我看看你们医卜谋算宗,除了阴人之外,还有多少斤两!”
第一百八十章 初试音攻
笛音骤起。
一个周云城的虚影被凌厉的音波撕得粉碎,在不远处出现了惊魂未定的实体。
秦弈说打就打而且出手就是杀招的凌厉,让长期没有对敌的周云城很不适应。他们惯常用各种手法阴人,实战磨炼确实不多。
秦弈与居云岫坚决要把郑云逸踢出局主要也在于此,如果对方是郑云逸,难度就加大无数倍。
但周云城终究也是万道仙宫这一辈弟子的佼佼者,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随手抛出了一片龟甲。
龟甲迅速化为虚影扩张,一个巨大的卦象浮于秦弈脚底。
卦象:天地否。
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秦弈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被束缚住了,而身周天地不交,有阴阳断裂之兆,灵气运转困难,仿佛天地囚牢。
否,不通也。于不通之时,小人道长,故云匪人。君子道消,故不利君子贞也。
大凶。
他的笛音变得虚弱了很多,就连声波的传递都有了阻碍。
有趣的卦法,用虚拟卦象形成了一种负面状态?
“好卦。周师兄吃我万剑诀!”秦弈摸出了一副画卷。画中剑气藏锋,锐意隐隐。展开画卷,便是万剑齐发,冲破卦象,朝着周云城铺天盖地地飞刺而去。
周云城本来正在运起什么攻击性术法,还没凝成呢,眼前就是寒光万道,他骇得再度变成了虚影,出现在另一方向。
万剑全部刺空,周云城正在运作的术法也散了。
秦弈偏了偏头,一点也没觉得可惜,反而觉得挺有趣的。
如今的秦弈已经见过不少“法师”了。从最初那个只会站桩的清虚,到了见识明河的“无方变幻”,法师的战法终于从站桩到了身形飘忽的难以捉摸,再也不是个“炮台”概念了。
这周云城的身法有点类似明河的无方变幻,但没有那么巧妙,明河的身法闪时如星辰无定,进时若银河倾泻,潇洒至极,神秘难言。
而周云城身法匠气很浓,秦弈能够捕捉他真身落脚的方向。同属天机占卜之道衍生出来的东西,明河与周云城的身法很可能都是根据六十四卦演成的“凌波微步”方式,但档次有根本差异,美感差异则更加明显。
而此时困住秦弈的卦象也虚弱了许多,秦弈再度吹起了笛音。
声如潮水,滚滚涌来,周云城发现这已经不是音波实体,而是震荡气血,仿佛自己的血脉也被这声音的韵律所调动,开始汹涌翻覆。体内法力暴走游窜,心气更是烦躁郁闷,只想肆意宣泄,纵声狂吼。
乐宗笛曲《怒海惊涛》,共鸣类曲目,若实力有差距,直接让对方爆体都只是瞬间。
而这样的共振共鸣,是你怎么闪躲什么身法都没有意义的事情,只要你听得见。
周云城艰难地掏出另一片龟甲,在身周团团护持,形成了一个不知什么卦象,维护着身周的空间,让音乐好歹没那么容易入侵。那边秦弈的乐声更急了,如怒海在咆哮,天地变色,骤雨暴降,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噗!”周云城终于喷出一口血,心中骇然。
这绝对是乐宗的核心秘技之一,这秦弈才入门多久,居云岫居然就传授了?
还说你们没有私情!
最气的是,他能从乐声之中听出秦弈的讥嘲之意,好像是说:你太弱了。
没错,通过乐曲传达心意是基本操作,不需要嘴炮也能气到你心里。
周云城并不弱,他琴心八层,比秦弈的修行更高。但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处处被压制。秦弈的修行质量比较高是其一,但也没高到越四个小级的程度。
最关键的其实还是周云城的实战经验不够,他没法第一时间做出最准确的应对,一脑子的技能不知道怎样合理去运用,当你要想一想才选择时,就已经处处被动了。
秦弈的实战也不算多,但他是从凤初之时的菜鸡期就闯妖城历生死,在血海之中走出来的经验,一旦对敌,心静如水。
周云城根本不放在他眼里,他始终在等的终究是……
“锵!”有铜锣互击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打破了他的乐曲。
周云城大松一口气,一个巨大的太极虚影向秦弈轰然砸了过来,那太极边缘六十四卦闪烁,不知道如果挨上了会是什么效果。
于此同时,身后劲风袭来,有锐气直奔脖颈。
秦弈眼神冰冷,脚步一错,身形飘退,而音调骤然一改,变得杀伐凌厉,狂暴绝伦。
仿佛大地狂震,又仿佛山崩倾颓,恐怖的音波四散厉啸而起,周遭的草木土石尽化齑粉。
绝技:《天崩》!
前方的太极虚影竟然在这笛音之下被催散无痕,而周云城在身前祭起的龟甲居然像是被无数刀剑砍过一样,甲面变得伤痕万道,不成模样。
周云城骇然色变。
而与此同时,秦弈的身后也想起“铛铛铛”的声音,如珠落玉盘连绵不绝。
秦弈慢慢转身,看着身后一个和尚举着一对铜,上下舞得密不透风,把狂暴的音波震荡尽数抵挡在外。
秦弈看着忽然就在想,声音实际上是有介质传播的,所以看似无形无相,实际能被阻挡。如果学那些老阴逼,先吹柔和曲子,当别人不设防的音波到了人耳朵里再忽然震起来,那是不是神仙都要被阴死?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秦弈口中已然笑道:“大欢喜寺大师,秦某等你多时。”
之所以一直在用范围音波,就是在试探这个和尚躲在哪里,早在《怒海狂涛》曲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了,这曲天崩,实际上针对的对象是这个和尚。
音攻的最大优势就是,不怕群战,对方有多少人对自己来说都差不多,也没有什么身前身后,都一样。
那和尚和周云城一前一后把秦弈夹在中间,周云城倒是吁了口气。虽然音攻天然可以群攻,但你秦弈终究只是一个人,被前后夹击的防守怎么办?
和尚举护在身前,神色凝重道:“施主杀我外门之时,只是个未达琴心的低级修士。”
秦弈笑笑:“不错。”
“施主学了我大欢喜极乐经,与我佛有缘。那居云岫绝色无双,我们知道施主心动而不可得,如果愿意拜入我佛门下,我们帮你得手,如何?”
这是见秦弈进步飞一样快,这些佛棍又起了诱拐之心,常规操作。
“你看我像个傻子么?”秦弈哑然失笑,问周云城道:“喂,你们公然勾结大欢喜寺,这下证据确凿了哦。”
周云城一本正经道:“这位大师只是来查访外门弟子遇害的线索,见到师弟也是好言好语,师弟听不听人家说的,那是师弟的事,与我何干?”
秦弈奇道:“那如果我和他打起来,师兄的意思莫非是帮我?”
周云城露出一抹笑容:“那是当然的。不过这位大师是位武修,我没什么经验,还请师弟自己小心些。”
“好的。”秦弈慢条斯理地收起了笛子:“烦请师兄掠阵。”
那和尚趁着秦弈和周云城说话,铜早就悄无声息地划向了秦弈腰间,而秦弈这时候还恰好收起了笛子。周云城的笑容越发大了,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用法术应对武修,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的,这师弟玩音乐玩傻了吧……
“铛”地一声,震耳欲聋。一柄狼牙棒不知何时到了秦弈手里,重重砸在铜上,面都被砸出了一个凹痕。
和尚眼珠子都没鼓出来。
秦弈抡圆了棒子,面带狞笑,那青衫之下分明可以看见手臂上肱二头肌鼓胀起来,粗如大腿:“不就是武修吗……”
周云城目瞪口呆,这画风不对啊喂!
刚才那个乐声攻敌的雅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