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下马威
“楼上所有提干培训班的，全都给我滚下来。”
校园很空旷，但也很热闹。至少宿舍不远处的树林里那大军集结的蝉就在时不时对人发起着噪声的袭扰。
少校的吼声并没有在晚饭前的校园中回荡，只是激起了学校学员们的好奇。当然，好奇之后还有一些兴奋，因为他们料定接下来肯定有一场惨绝人寰的处罚。
不过谁都不敢站在楼下围观。
这种事情最好是偷偷躲在宿舍里，在阳台的最深处，在少校眼神能够忽略的地方，静静地窥视。
不然鬼知道什么时候这位教员的火气就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刚刚集合哨吹响的时候，提干培训班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不过随后听到只有一个宿舍稍微有点响动，自然也没有过多的理会，只当是那些学生兵们又要挨训了。
所以当萧辰他们手忙脚乱匆匆下楼的时候，这些人依旧在谈笑风生。
毕竟，大部分人都和方兴志想的一样。
但当这一声吼叫传入提干培训班二十几人的耳朵里时，一群人顿时跟炸了毛似的，刚刚什么热闹都被抛之脑后，剩下的只有慌乱地跑出宿舍。
有些耐不住热只穿着背心裤衩拖鞋的更惨，急急忙忙还得穿衣服，更是狼狈不堪。
等所有人列成两队站在少校面前时，距离吹哨已经过去了七分钟。
少校的脸背着夕阳，黑得跟炭一样。
“怎么了，拿军校培训当度假了是吧？集合哨吹响，到现在七分钟过去了，这要是打仗，你们这群人就等着敌人的炮弹砸到头上，一个个挨着让战友给你们抬尸吧。”
“最先到的四名，出列。”
少校的表情很严肃，萧辰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就嘀咕着肯定没好事。
在新兵连的时候，他曾经经历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况。
少校果然按照一般的剧本，冷声冲其中军衔最高的方兴志质问道：
“为什么不叫你的战友跟你一起下来集合？难道因为你们素不相识，就让他们处在危险当中吗？”
方兴志还是头一遭被这么质问。
从他当新兵的时候，就一直被连队关心着。下连分配的时候，他也去的是机关，那是一个用技术和学历就能赢得尊重的地方。此时被这么喝问，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说，为什么？”
见方兴志回答不出来，少校指着萧辰。
他今天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有一个教训，军校就是军营，不管你此前是凭借什么来的这里，基础的军队管理和军事训练，一样都不会改变。
“报告，我们不确定这是吹给我们的集合哨，所以一起下来看，不想因为不确定的事情就兴师动众。”
“这不是理由，为了让你们知道抛弃战友的后果，你们四个，两百俯卧撑。”
训斥完了萧辰他们四个，少校的脸稍微抬了抬，看向木愣愣站着的其他人。
“他们四个至少还有点敌情观念，你们，就是一群穿着军装的乌合之众。就跟这个上等兵说的，听到哨声响起，最起码你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今天不叫你们，你们是不是直接洗洗睡了？”
“鉴于你们的疏忽，我决定，你们，俯卧撑两百，然后蛙跳去食堂。谁想要偷懒，直接退学。”
退学。
这是一道紧箍咒。
别看现在大家伙肩膀上不是拐就是杠，可是在银河楼报到接过学员卡的那一瞬间，他们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军区的什么士官，而是国防科大的学员。
一切关系都在这一切转到了这里，如果从这里退学，是无法回到老部队的。
退学，等于退兵。
对于这些一心想要寻求进步的士官和军官来说，少校无情的声音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来到这里，都是想在部队继续干下去的。为此他们付出的努力是普通战士完全无法想象的。天下哪有那么多人跟萧辰一样，记忆力和知识储备都远远超过同龄人。
他们能够来到这里，考试的人，肯定是经历过三个月每天睡三四个小时的复习生活；保送的人，更是数年如一日坚守在岗位，并且用血汗换来过功勋。
可是来到这里，一个蛙跳跳不好，此前一切的努力就可能白搭。
在这个瞬间，谁都心里清楚这是少校给他们的下马威。
可是谁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一瞬间十几人的队列瞬间散开，在萧辰四人身后争先恐后做着俯卧撑。两百个，对呆在野战部队的官兵来说并没有多难，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有有人在喊报告。
但对一些呆在机关的，难度就有些大了。
萧辰他们宿舍四个人，萧辰对这种惩罚司空见惯，郝辰儒和刘晓龙在电子对抗分队也没少练过体能，毕竟那么多电子设备重量没一个轻的，日常拉动都是手提肩扛的。
唯有方兴志，此时堪堪做到一百八，脸却已经涨的通红。
终于熬到两百个起身之后，方兴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萧辰低声赞叹：
“兄弟，你这体能够厉害的。时间超出我一半，起来还这么淡定。你这怎么练的，往后教教我？”
面对这个未来的网电指挥硕士，萧辰只能点点头：“今后咱们会有专门的体能课，到时候大家相互学习。对了，咱们接下来，只怕还得跟着他们也跳着去食堂，不然晚饭回来之后估计又没好果子吃。”
虽然不太清楚现在就搞什么团结训练科目，但一切以防万一。
方兴志顿时苦着脸，扭头看向郝辰儒和刘晓龙。
见两人并没有反对的意思，登时有些无奈地哭丧着脸：“我这是发的哪门子昏，来这儿受罪来了。”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后悔也没用了。走吧，是我拖累大家了。”
学校规定的晚餐时间是下午五点到六点，被少校一顿呵斥加受罚，此时已经到了五点十五。
宿舍到食堂的距离并不短，几百米的距离蛙跳过去，不知道又要多少时间。反正方兴志觉得，自己在体能这一块是真成宿舍的拖累了。
第122章 美式障碍（为始于初执和兰陵小书童两位盟主开始加更）
来到军校的第一天，是在重温新兵连的生活中度过的。
晚饭过后所有人都领到了新的肩章和教材，当千篇一律的红底黄边肩章，相互之间的称呼也不再是首长班长，而是某某同志。
被少校称为饭前小小操练的俯卧撑和蛙跳让所有人对身边同志的体能基础有了个简单的了解，不过真正的认识还得等到明天开始的训练中。
所以萧辰这个宿舍，没一个人再像之前那么兴奋。
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四人在熄灯号还没吹响前就收拾好，只等着号声吹响，灯光熄灭的刹那，便陷入了沉寂。
当起床号再度吹响的时候，宛如连队的一天就正式开始了。
队列训练这种基础少校全都放在了早操时间。不过第一次操课，萧辰就感觉到了新东西。
二十多号人来到距离宿舍不远的训练场上，面前是三种不同的障碍。前两种在场的军人都很熟悉，四百米和五百米障碍，有些人可能只跑过其中一种，但并不妨碍认识他。
少校指着最后那个大家都不认识的，很是平淡地说道：
“美国佬的障碍训练，我们叫美式障碍。新东西，但很有意思。四五百米障碍针对单兵技能，这个针对班排合作。我只做一遍示范，接下来你们就需要自行摸索了。”
美式障碍，只有九个部分。
但是仅凭观察，萧辰就能得出结论，这绝对不是单独一个人可以轻松完成的。
第一部分的高椅就由吊绳、横梯、斜梯和网梯组成。
如果不团结协作，连最开始的吊绳都不一定能上去，后边虽然可以一个人完成，可上不去还不得干瞪眼。
少校和他身边的两个上尉说话间便开始了动作。
其中一名上尉骑在跪倒在地的上尉后背上，两人用身体组成一个阶梯，让少校踩着够到了吊绳后方的横木。
借助横木，使用上肢力量爬到顶端，上尉开始帮助下一名往上爬。
整个就是一场利用肩膀，胳膊，后背为战友铺路的过程。
当三人从网梯上跳下来之后，包括萧辰自己都开始为他们鼓起掌来。
不仅如此，萧辰的心里同样有些震撼。前世他从来不知道美国佬居然还有这种训练，今天见过了这么一次，心里却是有种危机感。
子弟兵的团结协作训练并不少，但是难度这么高的，在基层连队还真是不多。
只要是个懂行的，就能看出来这九个部分的障碍大部分需要一个战斗班全员进行配合。
独来独往的部分也有，但是训练的内容也跟他们此前接触的障碍有所不同。
以前老是跟朋友开玩笑说米国大兵的自由精神是他们的标志，这种玩笑跟普通人开一下也就罢了，如果作为军人也信以为真，那将来两方对上，肯定会因为心里的轻视付出惨重的代价。
萧辰脑子里思索着，眼睛并没有离开这三位教员。
九个部分如何顺利通过，他必须牢牢记在脑子里。
这不仅是要在他们这个学员班里使用，萧辰还想将他带到702团去，让自己的老部队也了解一下外军的皮毛。
这一次示范，时间很长。
因为它考验的东西覆盖范围太广了，当少校再次来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萧辰能够听到他浊重的呼吸声。显然，这么一遭下来，即使他非常熟悉，体能消耗也很大。
“看清楚了，就以宿舍为单位，挨个上。今天，我不要求你们一遍过，但必须对每个部分的通过要领熟练掌握。”
简单，而且粗暴。
但是正合萧辰的心意。
他知道这个东西对他们宿舍四个人来说也很难。
四人的体能有差别，而且此前从来没有配合过。这种配合不是说坐在一起聊半天就能建立起来的，这是一个逐渐熟悉的过程。
当第一组吭吭唧唧跨过高椅之后，第二组便是萧辰他们。
“老方，你体能不行，第一个上。刘晓龙，你上肢力量比较大，配合我当人梯没问题吧？”
萧辰主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方兴志体能不好，这会儿虽然大家都心里还记挂着各自的军衔，但碍于面子，他不会主动说出来。郝辰儒倒是适合指挥，但凭他和刘晓龙的战友情，肯定俩人会自愿留下来当人梯。
可是郝辰儒虽然力量不差，但身高到底有点弱势。
当人梯的势必要在最后上去，拉他会更费劲。
刘晓龙似乎一直是扑克脸，不过听到萧辰的安排他还是愣了一下之后才点了点头：
“郝辰儒，按他说的办。”
两人似乎互相作为对方的大脑，刘晓龙能够感觉到郝辰儒希望跟自己配合的想法，但想了想，萧辰的安排似乎更合理一些。
郝辰儒这个长相喜庆的一期士官听到自己战友简短的回答，竟然也没有任何犹豫，就按照萧辰的安排，站在了方兴志身后。
回想着教员们的示范动作，萧辰跪倒在地，将后背平稳地放在吊绳下。
刘晓龙精瘦的身躯坐在他后背上的时候，萧辰瞬间但觉到一阵压力。他就知道，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很瘦，实则浑身肌肉，体重至少也在一百四以上。
而刘晓龙坐在萧辰身上，感受到萧辰后背完全没有一丝晃动，眼睛里也冒出了一丝兴趣。
他很清楚，自己这体重在相互配合的时候，总会给战友带来一定的压力。
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了这样一个家伙。
“来，老方，上。”
萧辰这会儿不能说话，他一说话，身体就会晃动，刘晓龙就会跟着身体不稳。
只有刘晓龙可以进行安排，当方志兴咬着牙踏上萧辰的后背，刘晓龙自己也屏气凝神，静静等待着方志兴踩上自己肩膀的那一脚。
“好。”
听到这个字的一瞬间，萧辰瞬间配合刘晓龙，身体尽可能往上拱，眨眼的功夫，方兴志的双手就死死抱住了吊绳下最低的一根横木。
接下来，便是属于他自己的表演了。
只有使用上肢力量，抱住第三根横木，他整个人才能跳上横梯。
第123章 重点关注（深更半夜，为盟主爸爸再来一更）
团队合作项目艰难的不仅仅只有萧辰他们，事实上当方兴志使尽力气爬上横梯的时候，前一组体能最差的那个已经在穿梭机那里挂在栏杆上不动了。
以前跑四百米障碍都能让他们气喘吁吁，现在直接上美式，出现这种情况非常正常。
少校不以为意。
他很清楚，这些人当中，只要是挂在上面的，多么都要逼一逼，才能把他们的懒惰和借口逼走，然后爆发出真正的战斗力。
“谁都别去接，我看你要挂到什么时候。”
“挂的时间越久，越容易摔下来。不想摔到吐血，就给我赶紧翻下去。连穿梭机都爬不完，要我重新考核你的基础训练吗？”
军校最难熬的就是刚开始这段时间，环境不适应不说，还非常有可能被退回去，或者降级。
你说好好的军中清华放在面前，且不说被退回原单位，就是降级，被搞到下一级的军官学校，甚至是士官学校，这里哪个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全军今年就选拔出来了他们这几个过来提干培训，来时哪个人不是被老部队敲锣打鼓欢送出来的。
回头一纸降级通知过去，别人不知道，萧辰觉得自己绝对会被高城直接叫回钢七连送去生产基地思想改造去。
“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
口号之所以在部队这么流行，就在于它朗朗上口的同时，能够在精神上激励人。
前一组可以说是后续所有组的榜样，要是他们也完不成，那对二十几个人来说，士气上首先会遭到打击。
挂在穿梭机上的那名学员到底累不累？
肯定是累的，第一次玩这个，体能分配不均匀，前边几道障碍他们过得太猛，现在体力有些跟不上。可是前有教官的威逼利诱，后有同班学员的加油打气，这位本来想挂在这儿歇一歇的学员就算是为了脸面也继续往前撑了。
距离最后一根横梁还有七个圈要转。
“还愣着干嘛？被后一组的追上，你就等着重新考核基础训练和体能。要是被我发现有一点不达标，就等着退学吧。”
教官说的是原来越严肃，这名学员眼角的余光看到萧辰他们已经越过了三级横木，心里忽然紧张了起来。
人就是这样。
当你紧张的时候，再疲惫也会忽然爆发出精力。虽然这种爆发可能会非常短暂，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已经足够这名学员完成这道障碍了。
不就是绕七个圈么，干他。
机关单位待久了，可能会天然觉得在训练方面不如人。但这种临时性的爆发是不分你此前是干什么的，哪怕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奶奶，在爆发的刹那也可能百米冲刺十三秒呢。
萧辰眼睁睁看着这位原本跟树袋熊一样挂着的学员同志眨眼功夫就翻出了一个漂亮的穿梭，嘴里不由得叫了一声漂亮。
方兴志有些赧然：“哥几个，呆会儿估计我也得这样。”
正准备下网梯的萧辰顿时咧开嘴冲方兴志笑了笑：“没事，教官会教你做人的。”
郝辰儒和刘晓龙闻言瞬间笑了起来，本来挺严肃的训练就这样被萧辰给变成了喜剧。
而心里过早紧张的方兴志却忽然轻松了下来。
教做人是后世才有的梗，但是方兴志却理解成了一种幽默。
虽然这幽默是用一种促狭的方式表达的，但目前好像没有被这个更好缓解心情的了。
尴尬地笑了笑，方兴志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拖后腿，随即便跟着萧辰有节奏地开始跨越横杆。
不得不说这个教官威逼利诱的手段非常有效。
眼看萧辰他们逐渐逼近穿梭机，那名学员终于突破自己的心理底线，将仅剩的几次穿梭一次性通过。
他的三名队友早在圆木前等很久了。
这个项目对身体的协调性要求很高，依照他现在的情况，肯定需要有人跟他一起帮他。
与此同时，萧辰他们四个也终于到了穿梭机前方。
方志兴这次完全没有让萧辰他们激励，更没有等萧辰他们主动说带自己：
“哥几个，我先走一步。”
比起前一组，他们的体能分配要稍微好一点。至少现在方志兴有把握一次性通过不用在横杆上停留。
事实上这个项目也确实需要连贯动作，利用身体的惯性，只要腿脚和手能够准确勾在横杆上，向下一道横杆摆渡就足够了。越是在上边磨叽，越容易消耗体能。
从低到高，又从高到低，当萧辰跳下最后一处横杆的时候，看着俯身不断喘气的方兴志，很是佩服地赞叹道：
“方哥，你这可以啊。再练几次，你肯定比现在好很多。”
“我信了你才有鬼，这玩意哪是那么容易就好的。圆木你得帮我一下了，这个我有些撑不下去。”
利用圆木的滚动将自己的身体送到另一边，方兴志自家事自家知，这种计算团队成绩的项目他不会死要面子。
闻言萧辰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记住动作跟我同步就行，力量不需要太大，老好人和老刘他们先走，我们趁机恢复下体力。”
这个安排三人自然没有不容易见。
就刘晓龙和郝辰儒两人的默契，肯定能够最短时间内通过这个障碍。
如果自己两人在前面磨磨蹭蹭，他们俩肯定要被耽误一些时间。
少校默默地看着这一组人，心里不由得多看重了几分。
虽然他们是第二组上的，但这一组的人至少从配合上来讲已经很不错了。再加上那个年龄较小的学员进行计划，其他三个人并没有因为资历不服安排，所以到现在他们表现很好。
如果继续让他们培养默契，将来很有可能进行战术演练的时候，他们能够发挥出相当惊人的效果。
“方志兴，刘晓龙，郝辰儒，萧辰。”
看了看名单，这位少校记住了四个名字。
当然，看到方志兴和萧辰在圆木上缓慢滚动，嘴上依旧好不容情：
“你们是趴在上面孵化什么动物吗？磨磨蹭蹭，不嫌热就继续窝着。”
第124章 开班仪式
培训班的体能训练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饶是萧辰在过去一年多接近两年的时间里一直在不断训练，让自己的体能在钢七连都可以独占鳌头，但面对这位少校教官的折磨，他依旧感觉有些吃不消。
“萧辰啊，你说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方兴志开始了他今日份的抱怨。
当然，也仅仅是抱怨一次。这位已经硕士研究生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在这里一天，苦日子就不会到头。
这几天被连番折磨，连周末休息的时间都被压缩了一半。可训练效果也是有目共睹的，至少现在面对那个美式障碍，萧辰这个宿舍四个人可以自由组合快速通过。
“老方，与其说这个，你还不如想想，明天就要正式开学了。学习和训练怎么样才能两不耽误。”
不说这个还好，提起来就连郝辰儒和刘晓龙都有些不自然了。这几天稍微有点空，大家伙儿就会把这下发的教材拿出来看一看。
这不看倒好，一看简直要哭死了。
接近二十本的教材，摞起来都能够得上郝辰儒的膝盖了。
多也就罢了，关键是还很难。
萧辰此前从图书馆借过的编程语言就不说了，还有什么电磁学，数电、模电……
而最最让郝辰儒和刘晓龙看不懂的，是高等数学。这玩意刚开始感觉还跟他们还算不差的高中数学有那么点关联的意思，结果翻出一章后，两人彻底懵了。
一向乐观的郝辰儒开始庆幸老部队来之前没给他下什么死任务，比如，课程全优。
“唉，萧辰，好不容易捞着一次休息，你就让哥哥们心里舒舒服服地过一下行不行。别提这事了，啊。”
郝辰儒的哀叹让少言寡语的刘晓龙也点了点头：“咱们还是说说，明天咱们开学的事吧。”
新生今天刚来报到，按照学校安排，正式的开学仪式要在新生队列训练结束之后才进行。
刘晓龙口中的开学的事，其实是他们这个培训班的开班仪式。
少校给了萧辰他们半天休息和准备时间，在所有人跟萧辰他们对开班仪式展开美好想象后的第二个清晨，二十几号人排着队来到了银河楼的一间会议室。
方兴志不跟萧辰他们一起，他是研究生，要去另外一处地方。
会议室并不大，主席台上有一排桌子，台下便是萧辰他们的座位。
在学员们颇为期待的心情中，一行穿着笔挺常服形色各异的军官步入会议室。
“起立。”
也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军训教员依旧没有让他们选举队长，所以只能由坐在第一排最左边的那名学员喊口令，二十几人同时起身向这些军官们问好。
为首的是一位将军。
萧辰入伍一年零八个月，还是头一遭距离这么大的首长这么近。
心中泛起点波澜在所难免，但倒不至于表现在脸上。随着首长的口令下达，跟着大家伙一起落座，跟所有人一样，萧辰也在观察着讲台上的这些首长们。
他们中有两个并不是纯粹的军人，但身上一股子学者的儒雅气息。
另外几位，包括为首的将军，应该是学校领导，而折腾了他们足足两星期的军训教官则敬陪末座。
“学员们，欢迎你们来到国防科大。随着科学技术在军事领域的不断发展，人才缺乏逐渐成为我们军队发展的拦路虎。大家来到这里，身上背负了老部队对你们殷切的期望，也承担着引领基层单位像科学和现代化靠拢的重要任务……”
一篇欢迎辞就让萧辰等人热血沸腾的，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军校培训真正诱人的地方，在于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那个优秀学员称号。
从这个培训班毕业，基础军衔都是中尉。
但如果是优秀学员，可以适当地进行表彰，作晋升处理。
这些老首长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让他们说的很多话都直指人心：“根据上级文件精神，优秀学员授予更高一级的军衔，学校为了保证这个称号的含金量，标准定的很高，在你们来之前的一届，没有人能拿走这个奖励。”
“从你们身上我看到了更活跃的思维和更长远的抱负，我希望从你们当中，能够诞生一位值得我们骄傲的人才。”
这位首长有意激励所有人的斗志，说完这个便直接离开了。但萧辰他们的开班会议却才刚刚开始。
从展开训练到现在，培训班一直没能产生一个班长。
此前也有人向军事教员反应过，但那位少校一直不作正面回答。
直到现在，送几位首长离开之后，只剩下他跟另外一位面色白净的军官时，他才将这个话题提了出来：
“好了，这位是刘景明少校，接下来他将担任你们的指导员。我知道很多人听完首长讲话，心里都憋着一股子劲无处发泄，正好，给你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少校点点头，示意接下来的话由这位刘指导员继续。
两人的工作似乎分的清楚，但配合又很默契。刘景明对自己的搭档报以微笑，随即用跟旁边的少校严肃表情完全不同的和善冲学员们说道：
“咱们这个班啊，因为二十几号人专业不同，所以学院尽可能地将你们的课程安排到同一时间，这样军事训练就能合在一起了。”
“现在，我念到名字的，先上来领课表。”
专业不同，课程也不同。这半个月萧辰他们没少去其他寝室串门，自然清楚大家伙有很多课程都不在一起。
刘景明这样安排，自然是借此机会挨个认识在场的每个学员，同时能够让学员们感受到一种庄严和肃穆。
“网电指挥与工程专业，萧辰。”
第一个念到的就是萧辰的名字。
网电指挥与工程是前年才在出现的，虽然技术上已经有稳定的基础，但理念和作战指挥方面，却还在摸着石头过河。
这二十多号人里头，也就萧辰他们一个宿舍是这个专业。而萧辰的考试成绩又是这些人里头最高的，刘景明自然也想看看，这个被他的搭档称为军事素质出众的考试尖子长什么样子。
第125章 选班长
萧辰看着自己的时间安排表，心里也忍不住有些犯怵。
表面看起来，表格中只有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之间的安排。可那密密麻麻的课程安排，还有见缝插针的军事训练，在表格中根本找不到一点可以拿来挥霍的时间。
周末当然是可以休息的，但周六有集体活动安排，不是短距离拉练，就是思想教育活动。
可以确定，谁要是想争取拿个优秀学员的称号，就必须在表格上未曾提及的那部分时间内努力奋斗。
眨眼的功夫，每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课程表。
“先不着急看，咱们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大家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前段时间我因公外出不在，你们凌教官说要等我回来再组织选举班长。”
“今天正好大家都在，索性先把这个定下来。”
“首先，有没有毛遂自荐的，请举手。”
刘景明说的压根就是一句废话，在场二十几名学员包括萧辰自己，谁不想当这个班长。
前边首长的话刚撂下，这优秀学员怎么产生的？除非是学习成绩逆天，不然就得军政全优成绩优异。三样里头就这个“政”，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
军政全优，也得有表现的机会。
你说平常大家伙都在互相帮助，如果不冒尖，教官们看谁都是优秀，怎么可能突出显眼。
这个班长自然就是冒尖的最好机会了，不说是学员和教员沟通的桥梁，也不说未来的组训中发挥指挥员的作用，就平时首长过来视察时喊那一声“起立”，就得比别人多赚多少印象分。
所以压根不用怀疑大家伙的积极性，所有人都高举右手，生怕刘景明看不到一样。
见状，刘静敏的笑容更盛了：“既然大家伙谁都想当班长，那咱们只能进行民主选举了。为了公平起见，我这里每个人发一张纸，由你们自己写三个除了自己之外，你觉得最有资格当班长的名字。”
“记名投票，所以一定要考虑好。最终得票最多的，就是我们培训班的班长。”
这还真是种新鲜的选举方式。
萧辰他们在钢七连评选班级优秀个人那都是只写一个人的名字的。
不过从概率学的角度讲，这样也能够最大程度地框定一个大多数人都能接受的班长人选。
刘景明是早有准备的，将写有每个人名字的纸张放到他们面前，这同样是刘景明继续加深对每个人记忆的一种手段。
过程虽然慢，但也给了大家伙考虑的时间。
萧辰看着自己面前的纸，想了想这段时间军事训练过程中二十几人的表现，非常淡然地写上了三个名字。
方志兴就算了，他只是军事训练跟大家在一起，文化课还是跟自己的导师，所以萧辰提名的三个人中间，只有刘晓龙是他们宿舍的。
郝辰儒差就差在他军事训练不上不下，这点很难服众。
萧辰哪怕给他一张人情票，到头来也不过让他空欢喜一场罢了。
五分钟后，刘景明将投票收了上去。
看着讲台上两位少校在低声统计票数，郝辰儒心里有些紧张：
“萧辰，你说，咱们宿舍有没有可能把这个班长拿下来？”
郝辰儒当然也希望是自己，但他自家事自家知。热情和老好人的性格固然讨喜，但在这种关键性的竞争中，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感受，所以他是最没有可能的那个。
可萧辰和刘晓龙不同。
过去半月的训练当中，两人的表现绝对是最亮眼的其中之二。如果纯粹以这个论的话，他们俩的可能性都很大。
面对郝辰儒的询问，萧辰却显得很冷静。
虽然他也很想争取这个名额，但从投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性不大。
“老刘有点可能，我，不行。虽然咱们肩上扛的都是红牌，别忘了报到那天，咱们每个人身份都不同的。相同的表现，我这个上等兵劣势很大。”
看着一脸淡然说出这番话的萧辰，郝辰儒忽然有些佩服这个小老弟。
班长啊，部队虽然比较纯洁，但争取上进的心谁没有？
有时候就因为一个名额，让好兄弟反目的也不在少数。
可萧辰现在这种心态，简直就跟出了家的和尚道士一样，浑然有种无欲无求的感觉。不对，这形容似乎也不恰当，应该说，萧辰很坦然地面对着既定的结果。
他相信，就算下一刻刘景明公布班长是刘晓龙，萧辰也会发自内心地向自己的好朋友祝贺。
郝辰儒用胳膊捣了捣自己另一边的刘晓龙。
说真的，这种不说话的人才是真的好斗。因为他们将自己的目标装在心里，从不宣扬，只有实现目标的时候，才会轻飘飘说几句轻松话儿。
人狠话不多，说的就是刘晓龙这种人。
在郝辰儒捣他之前，刘晓龙的眼神一直盯在讲台上。
似乎通过两名少校的窃窃私语，以及刘景明的笔不停地转动，能够判断出目前的票数。
被打断了凝望的刘晓龙扭过头，低声问道：
“老好人，有事？”
“我投了你和萧辰，你呢？萧辰说你是咱们宿舍最有可能当班长的，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看了看跟郝辰儒错开位置，冒出半拉脸冲自己微笑的萧辰，刘晓龙犹豫了一下，随即摇摇头：
“我投的萧辰，我，也没戏。”
刘晓龙没说什么原因，不过萧辰大抵还是知道的。他的话太少了，军事训练虽然出众，但是交游不广，论及群众基础，可能还没郝辰儒好。
三个人各自否定了自己，便再也没有多议论什么，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刘景明不断统计票数，直至将手头的笔放在桌上。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虽然刚刚给出了自己不可能成为班长的理由，但是萧辰三人依旧死死盯着刘景明手里的那张纸。跟他们一样的，是会议室里的所有学员。
“等不及了吧，没事，现在结果出来了，通过这次投票，我也看到了这半个月以来大家相互之间的一点小小认识。”
“下面，我来揭晓班长选举的最终结果。”
第126章 淡淡的成就感
“我宣布，经过大家的积极选举，我们确定赵昊同志担任培训班的班长。”
赵昊。
萧辰听说这个名字，比认识这个人还要早一点。
早在今年年初，萧辰就在军报上看到过赵昊的照片。当时他作为二炮选拔的最精锐的十名队员之一，参加了全军创新能力大赛。并且作为队伍中的核心技术人员，在原有的精确制导技术上更进一步，使得地地导弹命中精确度提升了不少。因此他们团队获得了该赛事的一等奖，并且记集体二等功一次。
若非赛事时间紧张，据说精确度还能提升一些，甚至为精确度提升一个量级奠定基础。
可以说他是萧辰这一批参军的大学生里最耀眼的。
想当初萧辰看到他的时候，心里都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而且其人确实不是水货，军事素质也很厉害，所以才能得到这么多优秀士官的认同。
“我就说……”
郝辰儒似乎是想要安慰一下萧辰，不过想想此前萧辰的态度，到底还是没有再说话。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而且萧辰也并不一定会往心里去。
看着赵昊起身向大家伙敬礼，萧辰嘴角露出微笑，随着所有人为赵昊送上祝贺的掌声。
不过，萧辰并没有因此就打消对那个优秀学员的觊觎。
恰好相反，因为竞选班长的失败，萧辰反而升起了更强烈的斗志。钢七连出来的人，骨子里都有这么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
刘景明随之公布的其他人的竞选票数中，萧辰仅差赵昊三票，二十几人，有十四位觉得他有资格当这个班长。
群众基础不算很差，差的就是赵昊那个集体功勋的光环，以及这段时间萧辰一直限制于简单的体能训练无法发挥的整体素质。毕竟，萧辰才是考核综合评分最高的那个人。
开班仪式，顺带班会，结束之后的半天刘景明并没有安排萧辰他们继续训练，而是让他们继续休息。
跟正常入学的新兵不同，他们的课程会从第一周直接上到本学期最后一周。考试都是随堂考，压根不需要专门组织。
这种从一开始就已经潜藏在人心中的压力使得所有人回到宿舍后根本没有玩闹的打算，按照赵昊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班长的话说，必须要提前预习明天的课程。
明天第一堂是公共课，是郝辰儒和刘晓龙俩人最为头疼的高等代数。
萧辰并没有在这一块专门下功夫，不是他自夸，学校下发的这么多教材里头，只有军事学专业的五本，以及跟计算机有关的两本是他需要特别用心的。
至于其他，那些他在大学每门都考满分的学科，难道还需要像郝辰儒一样挠着脑门死记硬背么?
萧辰的心里有一个刚刚冒起就被掩藏的想法。
既然这个班长自己当不成，那索性在学业方面多搞点东西出来。
既然除非学习成绩逆天才能当选优秀学员，那自己就来逆这个天好了。
而眼下需要啃的第一块硬骨头，自然就是编程语言了。
萧辰很清楚这所学校在这方面得天独厚的优势，甚至整个计算机软硬件工程都是自己需要认真的对象。
而要学习这个，单纯坐在桌子前看书只能事倍功半的。
“老哥几个，我要去电教室，你们有谁一起的没？”
郝辰儒本来就有些抓耳挠腮，因为面前几种函数计算的方式让他完全有些晕头。听到萧辰说要去电教室，顿时来了兴趣：
“唉，去电教室干嘛？网上冲浪吗？”
学校电教室连通了网络，此前郝辰儒去过一回。但后来训练紧张，就再也没有踏足过了。
网上冲浪对信息获取渠道相当匮乏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片新天地。
郝辰儒那次刚下载了一块名叫qq的聊天软件，还加了一个看起来很青春靓丽的姑娘，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后来一直没联系过，也不知道现在她还有没有在线。
萧辰笑着摇摇头：“你要是准备网上冲浪那就别去了，小心上瘾。我这是要去试一试编程语言。”
有时候兴趣就是这么来的。
郝辰儒当初就对那个“hello，c”颇有兴趣，虽然后边什么堆栈指针卷积看得他头晕，但至少比干坐在这儿看高数抓耳挠腮强。
正好刘晓龙也抬起头有些期待地看着萧辰，郝辰儒索性怂恿自己的好友：
“老刘，走吧，一块去见识见识。老方估计要训练的时候才回来，咱们坐这儿也没意思。”
刘晓龙点点头，不过还是看着萧辰认真地说道：
“萧辰，回来要是有时间，你教我俩学学高数。这入门有点难。”
达成共识的三人来到电教室，管理电教室的教员有些诧异地看着两名明显比正常学员年龄大一点的学院兵被一个面嫩的带进来，然后其中一人还有些咋呼地开机，忍不住训斥了一句：
“培训班的是吧，机房里给我安静点。不准打游戏上网，其他的自己看电教室电脑使用条例。”
这时候的电脑在部队来说也是颇为金贵的东西，哪怕这里是国防科大。
戴脚套不算什么，最蛋疼的还是有时候管理教员会通过中控台查看你在干什么……
当然，萧辰这种一心扑在学业上的人，只是默默地申请了一个五位数的qq号挂在上边，随即就开始了自己的编程学习生涯。
嗯，此时此刻，萧辰必须要学习编程的理由又多了一条，为了守护自己这很可能随时被盗的qq号。
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得认真做。
诸如hello c这样的简单输出萧辰压根懒得做，他直接上手了基本的数学运算。
可能对很多人来说这个也属于懒得做的东西，但萧辰此时只是一个看教材几天的菜鸟，能够脱离课本将这样几行代码写下来，除了他过人的记忆力，还得一点点举一反三的本领。
看着编写的程序经过调试没有任何错误，运行在眨眼的功夫完成，跟自己口算的结果一般，萧辰心里忽然有种淡淡的成就感。
第127章 伍六一来电话了
当学院生活正式进入正轨之后，萧辰开始过上了紧张却规律的生活。
除了站岗值勤外，每天固定学习到一点，在这座充满知识宝藏的海洋中，萧辰贪婪地吸收着一切能够得到的养分。
如果生活就此平静下去，那它只会被称为乌托邦。时间转眼来到十二月中旬，星城的上空开始惯常的连绵阴雨时，又一个周末的到来，萧辰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
“萧辰，萧辰，你老部队来电话了。”
郝辰儒气喘吁吁地跑进电教室，在众多学员中找到埋头写代码的萧辰，匆匆站在他身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老部队？
萧辰瞬间站起身来，被腿蹭到的椅子发出吱呀的惨叫，惹得周遭一片一样的目光。
虽然心里急切，可萧辰依旧耐着性子向这些学员们道歉，随即拽着郝辰儒匆匆走出电教室，而后跑到楼下，这才将心里的问题一股脑儿问出来：
“他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
“伍六一，这名字太特别的，不过说话挺横的，跟吃了擀面杖一样。”
郝辰儒现在还对伍六一那种语气有些耿耿于怀呢，虽然他在萧辰面前是个老好人，可不代表他心里没点骄傲。被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催促去找萧辰，要不是看在萧辰的面子上，他早就把电话挂了。
“那他说什么事了没？”
郝辰儒直接摇头：“反正就是催你去接电话，别问我了，我是啥都不知道。行了，赶紧回宿舍楼值班室。我还是让晓龙帮我代班才来找的你，回去还得接着值班呢。”
萧辰拍拍郝辰儒的后背表示感谢，两人匆匆回到宿舍楼值班室，萧辰按照之前来电的号码拨过去，没响几声便被伍六一接了起来：
“伍班长，我上周才给你们写的信，怎么这么快就给我打电话了？”
“还开什么玩笑，老窝都要被人给端了。”
得，郝辰儒说的没错，伍六一确实吃了擀面杖，这话就连萧辰都觉得有些听不过去：
“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伍六一用一种很是悲凉且悲愤的语气，在电话里吼叫。似乎萧辰这里成了他唯一的发泄：
“七连要被改编了，第一批提前复员的名单已经定了，咱们班白铁军和两个到点的，最晚下周就被送走了。”
萧辰惊呆了。
截止他离开钢七连之前，距离演习已经过去了小半年。他本来以为情况会因为时间的拖延有所改变，但完全没有想到，这么长的时间，不是为了风平浪静，而是为了风暴酝酿。
改编既然已经成为一个事实，那么送走了复员的，接下来就会有更多人相继离开。
结局依然确定，那就是去别的单位。
好好的一个钢七连，势必会因此土崩瓦解。
萧辰不由得沉默了。
他很清楚楚，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员，即使现在就是两年以后，自己被授予优秀学员，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上尉。
高城这个将门虎子的上尉都没能阻拦七连被改编的大势，自己这样的，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有没有挽回余地这种话，不适合他跟伍六一说。
“你呢，找到下家了吗？”
“混蛋，我是说，七连要改编了。改编，懂不懂，改编。”
听到伍六一的咆哮，萧辰有些苦涩。他知道伍六一此前肯定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悲愤，按照上级首长说白了就是团部压连部，连部压排长，排长压班长一层一层压下来的指示，对三班战士进行着心理疏导。
战士们是被他安慰好了，可他自己呢？
所以他给这个连里除了连长之外唯一能够说话的人打电话，只是为了发泄一通。
本来该跟史今发泄的，可是伍六一不知道该跟史今说什么。他清楚自己的好朋友也知道七连现在的情况，然而在七连最后的时刻，不能跟七连站在一起，这样的悲痛只有史今一个人在承受。
许三多，呵。
这个从来都没心没肺的家伙，他只知道服从上级命令，七连存在与否，似乎跟他是一个兵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他找上了萧辰。
他当然也清楚萧辰知道情况后会不好受，可是他确实需要有一个人来发泄感情。
“我知道，七连要改编。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以这种形势。除了白铁军，班里其他人都还好吧？”
萧辰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好好开导伍六一。
也许他没有打这通电话，过几天同样能够想明白，可是既然伍六一跟他说了，他就必须让这个铁骨铮铮的家伙明白，在当前这种历史潮流的推动下，七连只不过是一个缩影。
“还能怎么好，一起摸爬滚打的战友忽然间走掉三分之一，接下来连队也要散了，我们也得各安天命。”
发泄只是一时的，伍六一此时的声音有些失落：
“萧辰，说真的，我现在忽然特别羡慕你。我要是在这种闹心的时候不在七连，可能我也会好受一点。”
萧辰无奈地笑了笑，可能这会儿七连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一直努力着想要改变的一些东西，最终还是没有改变，那种无能为力又是多么让人绝望。
“伍班长，你觉得我溜之大吉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临走前连长还搂着我的肩膀跟我说回去帮他。”
“我心里想着要带点新东西回去，可是我现在忽然发现自己为之努力了这么长时间内的目标，忽然成了一团泡影。你觉得我心里会好受吗？”
萧辰同样有些恼怒，伍六一觉得他很舒服，可不在其位，怎么知道个中的辛酸。
七连到底是自己来到部队的初衷，也是到现在呆的最久的地方。
纵然自己先知先觉，可什么东西处久了都会产生感情，何况是部队这种一起吃苦一起挨批的地方。别的不说，想想当初自己从双杠上下来班里战友对自己的照顾，萧辰就不可能没有失落。
第128章 让它传下去
伍六一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萧辰不是别人，是当初为了班长留下能使尽招数的家伙。他看起来坚强，实则感情比自己还要细腻。
自己说这种话，可能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不管作为曾经的班副，还是战友，伍六一都知道刚才那种近乎找借口的话不应该从自己嘴里蹦出来，而且倾诉的对象是萧辰这样把感情藏在心里的人。
“不说话了？”
电话里萧辰还是有些愤怒，听着伍六一完全没了动静，索性用批评地口吻骂道：
“你也别怪我得理不饶人。你这个班长当的简直完蛋，跟史班长比你差远了。你冲我撒气可以，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这股子气带到日常工作里去。”
“七连要改编了，所以呢？你，还是我，能让上级把命令撤回去？”
伍六一继续哑口无言，但他此时决定虚心接受萧辰的批评。
说真的这几天团里来的那些干部们对他说话都是温声细气的，有时候他稍微闹点情绪，那些干部也不在乎自己没了上下级观念。
就连连长都很少骂他了。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希望有人能够痛骂自己一顿，能够把内心的悲痛化为愤怒，然后在愤怒中尽情发泄，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伍六一。
而不是在悲痛中，让任何倔强都变得无力，最终连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带着三班的人，每天往死了练。”
“七连可以被改编，七连的人可以走，但是七连的精神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相反，他们还要跟抗美援朝时剩下的那三位前辈一样，将七连的精神传承下去。”
“你伍六一是训练尖子，但这个时候，你应当做思想骨干。既然留不住钢七连的人，那就让钢七连的精神到其他地方开枝散叶。”
“当有一天，t师甚至咱们集团军，随便抽一支部队都能看到钢七连的影子，那才是钢七连从一个固定的编制，转变为一种精神的时候。”
伍六一曾经想过去找连长，想要问问连长他到底有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但是萧辰这席话让他彻底放下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有了一个新的目标，那就是让三班所有的人，无论离开的，还是留下的，骨髓里都刻上钢七连的精神。
萧辰说的对，当有一天，他随便到一处地方，都能感受到钢七连的精神，那么，钢七连就永远没有解散。到那个时候，也许只有五千零一名战士存在于钢七连的连史上，但无论到哪里，都有怀着同样精神的战友生死相依。
这样美好的未来让伍六一为之憧憬。
“你说的对。”
闷声冲萧辰回答了这么一句，伍六一挂断了电话。
无论是他，还是萧辰，说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就应该是将一切美好的梦想照进现实，并为之流血流汗掉皮掉肉的时刻了。
三班宿舍内，人心惶惶，却又难得地热闹。
临别时的种种不舍和伤感都被刻意掩埋，用脑子里最真诚的感情，支撑着脸上最虚伪的笑容，让这种诡异的欢乐和悲伤在主观和客观两个层面平行着。
伍六一的到来并没有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因为往常伍六一会用同样真挚的感情和虚伪的笑容来迅速融入这片空间，最终让谁都觉得，这是个看起来完美的时刻。
可是他们很惊讶地发现，伍六一决定掀桌子了。
这份临别前刻意营造的美好气氛被彻底打破。
“一个个笑的这么欢实，欠练是吧？全体都有，今天下午的聚餐活动取消，改为五公里越野。目标，以最后一名计算所有人的成绩，如果不能超过上次的平均成绩，晚上站军姿两小时。”
“班长，你这是要让我又拖全班后腿呀。”
白铁军有些郁闷，他都是要走的人了，连里都举行送别会餐了，还要他咋地？
当两年兵拖两年后腿，搁谁心里都难受。为什么就不能在临走的时候，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忘掉过去那个老垫底的白铁军，记住今天这个强颜欢笑的白铁军？
“耍什么嘴皮子，知道拖后腿，就给努力点。咱们三班从来都是一个集体，不让你明白这个道理，我还当哪门子班长？”
冲白铁军吼了一句，破天荒没上来冲他屁股上踢一脚，伍六一直接从床上捞起武装带勒在腰间，迅速收拾好背囊，单手拎着冲出宿舍。
“我说，他这今天发的哪门子疯？”
白铁军有些纳闷，冲自己的好朋友，已经是士官的阿甘问道。
甘小宁同样不清楚，但看着许三多已经乖乖走到床前收拾，索性摇摇头：
“鬼知道。”
饶是如此说，却拽着白铁军来到床铺前迅速收拾起来。
不过两分钟，三班就在宿舍楼下集合了，在七连其他所有班级诧异的眼神中。
伍六一黑着脸，冲全班人训斥，那嗓门响彻了七连，以至于呆在办公室里跟洪兴国一起皱眉的高城忍不住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
“一个个像什么，啊？三班规定的集合时间是多少，许三多，回答我？”
“报告，一分半，所有集合都以此为标准。”
许三多如实回答着问题，他虽然不知道伍六一打了一通电话后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但他感觉得出来，他熟悉的那个伍班副，回来了。
作为战友，他很高兴在这么特殊的时刻，伍六一能够回到他以前那种铁骨铮铮永不服输的样子。
“你们用了两分半。”
“全体都有了，俯卧撑准备，每人两百。”
伍六一的表情空前严肃，往常一百是极限的白铁军居然没有求饶。这是他从来没有做到过的数字，但是今天，他想跟三班一起。
最后的时刻，有最后的悲壮，同样，也有最后的挣扎和愤怒。
纵使无法破茧成蝶，却也要将伤痕累累的残躯显露于世间，告诉人们这里曾今有过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第129章 回七连
看着白铁军踉踉跄跄被其他人拽着跑出连部大门，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
高城趁转身的瞬间，揉了揉湿润的眼角，口中却装出一副很是不爽的样子：
“一群孬兵，两百俯卧撑做半小时。回来得好好收拾收拾。”
洪兴国没有作声，作为上级下达的岗位调整文件中名列第一个的他，此时只有对钢七连的回味。更何况，他何尝不知道，高城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更多的不舍。
而回到宿舍的萧辰表现出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失落。
接电话的时候刘晓龙就在旁边，可是一向不善言辞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萧辰。只能看着萧辰静静坐在那里，全然没有了往常那股子书呆子的痴迷。
“萧辰，要不去找指导员谈谈？”
这是刘晓龙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他所知道的人里，似乎只有刘景明这个指导员擅长于做思想工作。
萧辰摇了摇头，当他再次站起身来的时候，刘晓龙忽然发现刚刚还浓烈到让人窒息的失落从萧辰身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非常熟悉的情绪斗志。
“我想无论我的班长，还是我的连长，心里此时都憋着一股子劲。”
“他们需要发泄，我也需要。但每个人发泄的方式有所不同，而我习惯于，认真做更多的事情。”
以一种纪念的意义来做一件事情，萧辰的打算只有一个，那就是钢七连就算解散了，自己也要把荣誉带回去。
看着匆匆走出门的萧辰，刘晓龙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萧辰，你去哪？”
“电教室，我的代码还没写完。”
当晚，知道了萧辰情况的刘景明单独将萧辰叫出去疏导了一番。
所有人都觉得，时间和现实会让这个整天都扑在课本和训练上的学员忘掉这些事情，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会习惯。
但是当期末考试结束，刘景明统计学员去向的时候，萧辰报给他的结果却让他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容易遗忘的：
“你真的决定，要回去看看？”
萧辰选择了回老连队，这个时候钢七连已经只剩下两个人了。
高城，许三多。
这是伍六一写给他的心里了解到的，从打完那通电话之后，伍六一每隔半月都会给萧辰写一封信。
信里会详细告知七连的状况。而最后的一封信中，伍六一用非常愧疚地语气添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我，伍六一。
萧辰知道自己必须要去看看，钢七连三班的花名册上早就没有了他的名字，但萧辰不能忘记，自己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战士。
让钢七连精神传下的使命，不能扔给别人。
萧辰点了点头。
“指导员，我想您能理解我对老部队的感情。”
“可是，你也有两年没回家了吧。如果这个时候能够回去看看父母，我想他们也会很高兴。”
萧辰愣了一下。
确实，自从离开家以后，跟萧有名和夏玉芳都是通过书信和电话联系。如果自己能够提前一年回去探探家，尤其是以一名国防科大的学员身份探家，想必会让他们开心很久。
萧辰已经彻底习惯了有这样一对父母存在。
“指导员，如果规定允许的话，我希望我能够在老部队呆一段时间后，回去看看父母。”
刘景明笑了笑，看来果然是萧辰不清楚相关的规定。
也是，毕竟谁都有第一次不是么。
“这个我做不了主。按照规定，你们成为学员之后，是可以自由支配这个假期的。但各单位都怕你们乱跑出事，所以大部分人都被召回老部队了。”
“你情况特殊，这事儿，回去了跟你们团的首长申请好了，我也爱莫能助。”
耸耸肩，刘景明故作幽默，随即目送萧辰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从中南到塞北，火车车窗外的风景让人有种世事变迁的幻觉。前一刻还是风和日丽，眨眼的功夫便是倾盆大雨。又有南方的树木苍翠，睡一觉便看到北方的白雪皑皑。
兜兜转转来到702团的时候，已经是从星城火车站登车后的48小时了。
“萧辰，你回来了？”
团部门口值勤的战士萧辰并不认识，或者说，不太熟。
但他看到萧辰的时候，却一口叫出了萧辰的名字，并且十分热情地说道：
“去年团部在驻训场给给你们庆功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可是咱们团的大名人啊。我给团部值班室打个电话汇报一下，今天团长在，估计听说你回来肯定会高兴的。”
从钢七连改编开始，团长很少能露出笑脸。
这段时间各单位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被团长逮着痛批一顿。
萧辰回来这是件喜事，至少能让团长高兴一天，这一天也不用那么担惊受怕过日子了。
这位战士说的没错，萧辰的名字在团部确实挺管用。电话打过才五分钟，就有人跑出来：
“萧辰同志，请跟我到团长办公室。”
熟门熟路，自然没那么多费事。萧辰走进团长办公室的时候，王庆瑞正在处理一份文件。
暖和的房间里，萧辰一直静静等待着。当王庆瑞处理完手头的文件抬头看他时，眼睛里露出了满意。
“不错，去军校半年倒是能沉住气了。七连的情况，你早就知道了吧？”
萧辰点了点头：“伍六一一直跟我书信联系，七连的每一次人事变动，我都能在一周之内了解到。”
“所以你也知道，现在七连只剩下两个人了？”
“是的，所以我回来，希望当第三个。”
王庆瑞怔了怔。
他从这个兵身上再次感受到了七连的倔强，这让他再一次从心底里泛起对七连的愧疚和伤感。
自改编的那一刻开始，七连没有向团里提过一点要求。这支咬着牙看着钝刀子一刀一刀割肉的部队，让他这个老上级一次又一次地心生敬畏。
“好了，你这就去吧，伙食关系我会通知六连安排。还有么子要求吗？”
萧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能够回到七连就好，不过团长，我希望在我开学前一周，能够回家看看父母。”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你去吧，团里会安排。”
第130章 站一班岗
没有近乡情怯。
关上团长办公室的门以后，萧辰就跟他此前两三次一样，背着包急匆匆地向七连连部走过去。
各单位都在训练，倒也没人关注团里忽然冒出个学员兵来。这一路安安静静地，直到站在七连门口。
人都走了，所以连部也变得冷冷清清。耳边传来的远处训练场上口号和喊杀的声音，似乎都被这冷清冲淡，以至于萧辰完全没有半点热血被沸腾的感觉。
只是七连还是那个七连。
虽然只剩下两个人，七连连部的环境卫生依旧跟当初一样。
环境卫生在七连同样是战斗力的表现，如今七连的战斗力依然强悍。虽然萧辰知道，七连就剩下两个人，不，应该说，现在有三个了。
将提包放在地上，萧辰走上草坪，将那几片看起来点缀风景，在这里却似乎有些碍眼的枯萎树叶捡起来，放进公告栏旁边的垃圾桶里。
公告栏里早就不见了当初萧辰上国防科大的喜报，只有让上百号战友痛哭流涕的七连改编通知孤零零挂着。
料想，应该是高城刻意留下的。
他想让这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疤反复被揭开，在鲜血淋漓中忘记疼痛，只剩下最后的倔强和坚持。
许三多和高城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可能在训练场，也可能在别的地方做什么，萧辰不知道，所以他选择坐在楼门口的值日岗上。
这个地方，曾经很多次留下他的身影。
似乎在萧辰的记忆中，这里永远都有一名七连的战士守着。
任何想要进入七连的人，都会在这里被问清来由，并记录在一个规定的册子上。
只是如今的七连似乎有些不需要了。
该分配的都分配了，该搬走的也搬走了。除了这些建筑和设施，似乎只有两个人。这样的环境里，谁回来打破这份平静。
萧辰将包带到这里，随即坐在那把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椅子上，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学习资料放在桌上，自己坐了下来。
此前留在七连的两个人，一个，是七连的魂，一个，是七连的体。
如今自己来了，似乎也不多余，就做一把锁，将魂和体锁成一个人。
这个人他可以叫高城，也可以叫许三多，当然也能叫史今，又或者伍六一白铁军。当然，最好是叫他钢七连，因为他有五千零一种面孔。
留出一点注意力在周遭的环境上，萧辰开始仔细阅读手头的书籍。
这本由两位空军大校合著的战争观念著作，虽然一经初版就有人正面进行批驳，但站在当前国家军事能力和国际态势来看，简直就是划时代的著作。
至少萧辰看过的这一部分，在对未来战争形态的思考上，这本书的观点是超前的。
网络战，金融战，乃至于资源战，基于不对等的战争地位来看，这些都是未来非常有可能发生的。
至少，后世白头鹰就用这些手段欺负过弱小。而不是某些网民口中的某某势力打翻身仗的教科书。
萧辰当前学的就是网电指挥，势必要对未来的网络空间战有一些探索和预测，这两位大校的著作至少给了萧辰一种思考的方向。
“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了？”
萧辰完全沉入了知识的世界，以至于本来还留出来一点戒备都没了。
要不是高城站在他面前问话，估计萧辰还会继续翻看下去。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萧辰猛地跳了起来，随即放下书本，立正向高城敬礼：
“报告连长，我是早上九点半回来的。”
高城信手拿起桌上的书翻了翻，似乎有些不以为意，实则很是悲凉地说道：
“回来干嘛呀？抢班夺权？老子现在就是一光杆司令了，你来晚了，七连没了。哦，对了，还有这家伙，你问问他，愿意当你手下的兵吗？”
高城没问萧辰为什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他心里明白着呢，钢七连发生的事情萧辰都知道。他之所以军校放假不回家，就是因为心里还死死扯着这个只剩下俩人的破地方，因为门口还挂着块牌子：“七连。”
没有了“装甲之虎钢七连”，也没了“浴血先锋钢七连”。
只是七连。
抛开了荣耀之后，这里就是一栋冷冰冰的房子，和两个温突突的人。
萧辰笑了笑。
高城的悲愤还掩埋在他近乎发泄的语言中，但是萧辰知道，这段看似煎熬的平静，对高城，依旧对许三多，都是一种磨炼在褪去光辉后，对精神的打磨。
“就因为您是光杆司令，所以我回来了。凑一凑，至少也能搞个最简单的战斗小组。就怕您这个组长，现在还有没有合格的战斗力，带着咱俩上战场。”
萧辰将完全没明白个中隐喻的许三多一把拉过来，不顾他身上绑着的负重背心，抱着他在后背上拍了拍。
听着萧辰这拙劣的激将法，高城忽然就笑了起来：
“你个孬兵，越来越没上下级观念了。信不信这会儿老子就拉你去训练场，狠狠k你一顿。光杆司令也是司令，还用得着你担心战斗力。”
“走吧，进去给你安排好铺位，该整队去吃午饭了。咱们现在跟六连搭伙，说的好听点就是这样。”
萧辰笑嘻嘻地收起桌上的书，许三多很主动地将萧辰的提包拎起来，三个人走进大楼，在一片脚步的回响声中回到三班宿舍，萧辰将自己的铺位放在了原来白铁军的床上。
拍拍硬床板，萧辰忽然就响起当初自己刚来宿舍的时候，伍六一给他指派床位和储物柜的画面。
这间宿舍里，当真是充满了回忆。
人就是这样，只有物是人非的时候，才忽然发现，原来当初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回味什么呢，这么入神？哦，知道了，在想老战友是吧？伍六一去b团机一连了，白铁军，提前复员了……马小帅，哦，你不认识马小帅，不过没关系，他也是三班的兵，咱们钢七连的第五千零一名战士，学员兵，去c团机步三连了。”
高城很清晰地向萧辰叙述着三班每个人的去向，这些名字，这些单位，曾经让他困扰了很多个日夜。
第131章 饭后消食
午饭开饭前，拉歌时间。
六连很诧异。
在本来就很突兀的七连的队列里，冒出了一个更加突兀的佩戴学员肩章的萧辰。
嘴里虽然唱着歌，但六连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三个人身上汇聚。他们不知道，本来就将他们一连人压过的七连，如今再加上也萧辰，到底能够爆发出如何惊人的气势。
许三多依旧是这支孤军的乐队指挥官，今天的曲目名为过硬的连队过硬的兵。
过得硬的连队，
过得硬的兵，
过得硬的思想红彤彤，
过得硬的子弹长着眼，
过得硬的刺刀血染红……
这种往常六连唱过无数遍的歌，不知为什么，在身旁这三个人的队列里，居然唱出了一种莫名的勇气和信念。似乎这首歌就是专门为他们而写，为他们而唱。
六连再次在歌声的较量中败下阵来，这次他们不是输给了声音，是输给了自己的心。从心而论，他们第一次感觉有人能把这首歌，唱出比下来慰问演出的文工团还打动人心的效果。
六连专属于连排长的餐桌上，如今又多了一个萧辰。
人多，自然比较拥挤，但是六连长不介意将萧辰来过来仔细问问，这个时候他还回钢七连干嘛。
面对这个问题，萧辰看了看高城，在高城有些不耐烦的眼神回应了，扒拉完盘子里最后一粒米饭，这才放下筷子，对桌上几位等他回应还顾不上吃饭的连排长说道：
“七连只是走了很多人，可是七连编制还在。我不能在它外表光鲜的时候以它为荣，当它陷入低谷的时候就敬而远之。”
“从进七连的那天开始，我的骨头里就刻下了不抛弃不放弃这六个字。”
“可以啊，老七，培养出来这么个好苗子。”
六连长有些羡慕地感慨着，七连的人，身上有那么一种气质，是外人永远也学不来的。大功六连也是响当当的连队，可是在这一点上，六连长自愧不如。
高城没有多少得意。
他所有的得意在钢七连被改编的那天就彻底打消了。
如今他能剩下的，只有淡然。面对别人的称赞，会淡然，面对别人的批评，也会淡然。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是他从许三多身上悟出的道理，当他忽然发现许三多也长成一株参天大树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还有低处的风景，那曾是他从来未曾经历过的。
如今经历了，也就只剩下平静了。
即使再读起那段为了激励战士勇气而造就的入连誓词，如今重新回顾，居然也有了别样的意味。
“我没教过他什么，都是他自己悟的。钢七连的精神，也不是培养出来的。至少桌上坐的这两个，我从来都没有培养过。好了，走吧。”
跟萧辰一样，扒拉光最后一口饭，高城端起盘子招呼萧辰与许三多一起去冲洗的瞬间，对六连长说出了这样一番高深莫测的话。
六连的连排长们没有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高城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打算。
走出食堂，高城在前边走着，萧辰和许三多在后边跟着。
快要进连部的时候，萧辰看了看不远处那片体能训练场，站住了脚步：“连长，刚吃过饭，消消食吧。”
这是三班的习惯，已经过去半年了，萧辰忽然有些想念它。
高城停住了脚步，随后转身，目光中露出一些复杂的感情。三班的饭后活动，他曾经站在连长办公室的窗前看过无数次，每一次，他都会嘴角带着笑看下去。
今天笑不出来了。
可是他想亲自去玩玩。
你在楼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将卞之琳的《断章》改一改，似乎挺符合自己的情况。
站在楼上久了，也该来桥上看一看，风景到底如何。
前进方向的改变，就是最好的回答。三个人依旧不做声来到训练场，高城扭头看向许三多：
“说吧，许代班长，今天中午你想玩点什么？”
“报告连长，今天中午的训练科目是……”
是什么，许三多忽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曾经班长带着他们玩过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瞬间涌上心头。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选。
许代班长是伍六一走后，连里就剩高城跟他自己的时候，高城安给他的一个称呼。
可是，他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当好一个班长。
可是，他又知道，此刻他必须当好这个班长。
“是……腹部绕杠。”
许三多忽然想起班长半夜带着他偷偷练习过的东西，在他的整个军旅生涯中，这是除了正步之外记忆最为深刻的练习。正步，让他在草原上的五班依旧保持着一名军人应该有的纪律。腹部绕杠，让他在钢七连蜕变成一名合格的装甲侦察兵。
“好，就腹部绕杠。”
迎着许三多那有些征求意见的目光，高城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直接上了单杠。
他曾经疯狂地发泄过，但此时他更希望站在低处，做好一个连长。萧辰的到来似乎将他内心的那点矜持也彻底打消了，他今天要告诉留守在钢七连的最后两个兵，钢七连最后的骨气和骄傲。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记录，只是一百个。
一百个不是高城的极限，但已经足够了。
从杠上跳下来之后，高城气喘吁吁地冲面前的两个兵说道：
“我确实没有合格的战斗力，带你们上战场。但我会有，这一天不会太晚。”
萧辰笑了笑：“连长，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有资格带我们上战场。这一天从我们进钢七连，就已经开始啦。”
高城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不过他已经凑到萧辰身边，抬腿冲萧辰屁股就是一脚：
“整天在这神神叨叨的，有这功夫，赶紧上去练。现在都十二点五十了，再磨蹭这午觉都睡不安稳。”
下午还有下午的事情，现在高辰觉得，七连还是原来的七连，哪怕现在这里只有三个人，他还是连长，还得管着剩下两个。
第132章 记住你说的话
三个人的连队，努力想要变得如同一百多人。
在旁人看起来是一件非常滑稽可笑的事情。
但是萧辰他们依旧坚持着。
过年的时候三个人并没有跟六连一起吃年夜饭，三个人蹲在宿舍里吃了一顿方便面，就着榨菜，恍然之间居然有种当初来到连队吃的第一顿面的味道。
“连长，大年初六，我就要走了。”
这足够勉强地营造出来的节日气氛里，不应该说这种离别的话。不过高城只是愣了一下，便吸溜吃进一口方便面，使劲嚼两下咽下去，这才点点头：
“嗯，你也确实该滚蛋了。老呆这里也没什么必要，这七连还有我这个连长在，就算我不在了，还有咱们许代班长在，还轮不到你个学员兵顶大梁。”
“你说是不是，许三多？”
高城难得征询许三多的意见，可是许三多只是抬头看了看他俩，闷声回答了一个“嗯”字，便开始继续专心致志地跟桶里的泡面作斗争。
“得，还是算了，到时候肯定我已经不在了。跟他在一起，怕不是得憋死我。”
高城并没有心烦意乱。
萧辰能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在这个他一向看好的家伙身上，他找到了一种情绪。这跟在许三多身上学到的淡然不同，这是一种任何时候都充满了自信，将钢七连的精神贯彻到始终的乐观态度。
高城很想告诉萧辰，从他身上，他看到了钢七连的未来。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有睡着。
三个人轮班站岗，虽然七连已经不需要岗哨，也没有装备。
高城跟两个兵说了很多他的故事，在军校的，在部队的，在家的。这位将门虎子抛开了身份之后，以一种朋友的形式勾连着两个兵的情绪。
……
当萧辰清扫完连部最后一片积雪后，连部门口驶来一辆三菱越野车。
“来了。”
高城搓搓手，将扫雪的工具立在墙边：“许代班长，把包拎下来。”
许三多有些不舍，不过依旧执行了命令。趁着这位上等兵上楼的时间，高城将萧辰拉到了身边，同时抬头冲车里打了两声喇叭的司乘骂道：
“催什么催，牙长的一截路，这天气路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用得着这么急？”
火车晚点的尿性谁不知道，尤其大雪天气，不晚三五个小时都对不起这雪。高城真不明白团部为什么喜欢这么急吼吼地将七连的人送走。
喇叭哑火了，高城这才开始低声跟萧辰交代：
“到了军校，好好学习。钢七连虽然散了，但是702团还在，t装甲师还在。你要学成归来，我希望你能做的比我好。”
没有老母亲一样的千叮咛万嘱咐，赶在许三多将行李拿下来的时间，高城就交代完了一切。
看着萧辰因为劳动有些凌乱的衣衫，高城拽了拽褶皱的衣角，又整了整领口，这才拍着萧辰的后背：
“暑假你们一般都要外训，就别想着回来了。回家了好好陪陪父母，咱们当兵的，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就是对不起父母。也就你有这机会，提前探亲。记得带好啊。”
许三多拎着萧辰的行李，却不知道说什么。
对这个嘴笨到家的兵，高城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行了，把行李给他吧。”
萧辰接过行李，还想说点什么。可是他被高城给拦住了：“不是指导员，你就别老给我做思想工作。赶紧滚蛋，从现在开始，我看见你心烦。”
萧辰还想再看看，结果高城直接上脚了。
慑于被踢屁股的恐惧，萧辰选择边往车前跑，边回头看着高城和许三多。
干冷的空气为刚刚经历过劳动的萧辰进行了一次被动的整形，睫毛粘上细碎的雪末，晶莹剔透，却让视线变得模糊。
“连长，许三多，记得给我写信。我会回来的。”
“滚。”
高城从堆满积雪的草坪上顺手捏出一个雪球来，带着几分童心扔向萧辰。看着萧辰灵巧地躲过，雪球在地上砸出一个小雪堆来，高城跟个孩子似的咧嘴笑着。
萧辰上车了。
越野车熄火这么长时间，司机是忍着冻等他跟高城作别的。
虽然他也不想这么早离开，但七连不是自私的七连。出了七连，身上穿着军装的，也是战友。七连对战友，向来都是相互体谅的。
看着那道身影上车，高城的笑容逐渐凝固，最终垮下脸来。
眉头开始紧皱，在这一刻，他又回到了那个下雨的夜晚。当时他站在连部门口，整整站了一夜。可他送走的那些兵，却再也没有回来。
越野车发动了。
轰鸣声中灼热的尾气将雪地都烧出一个洞来，高城知道，自己喜欢的这个兵要走了。
“你要记住你说的话，一定要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卸下了一直伪装的坚强。他怕连续上演了三次的画面，在萧辰这里再度上演。
萧辰的身体停了一下。
忽然吹起的寒风将地上的雪沫子刮起来，一点一点打在萧辰脸上。那只已经踏上车的脚再度挪下来，萧辰缓缓转身，盯着有些看不真切长相的两道身影，郑重地立正，抬手敬礼。
高城忽然有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捏过雪球的手上雪水化开，随着手掌边缘向下汇聚，最终汇成一滴晶莹的水珠，在高城近乎静止的动作中悠然滴下，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狠狠砸在地上，随后被冰冷的地面凝固成一片暗沉的冰。
“不抛弃，不放弃。”
“不抛弃，不放弃。”
两个人隔空说出了同样的话，高城的笑容却更盛了。
许三多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同样默默念诵着这六个字。他知道，萧辰一定会回来的，就在刚才，他做出了属于七连人最郑重的承诺。
车辆终于在寒风中呼啸而去。
高城放下有些凝固的手，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减：
“走吧，许代班长，今天的训练科目，抗寒耐力训练。目的，加强战斗意志，提高严酷环境下的战斗能力。要求，严肃认真，注意安全……”
第133章 成绩如何？
又是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
萧辰将所有的情绪都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坐在车上除了看书休息，便再也没有想过任何东西。
身上如果背负了太多的承诺，那么务必不要将它们放在心里。肩上扛着已经足够沉重，放进心里，又如何踽踽前行？只有做到了，卸下了，皆大欢喜，这时候放进心里，才能在多年以后，作为激励儿孙的谈资。
萧辰的心里目前只有一件事回到家，陪萧有名和夏玉芳安安稳稳在家里呆三天，之后便要重新返回学校。
临上车之前萧辰给家里打了电话。
萧有名不顾夏玉芳，拉电信局装的座机。
一月打不了几通电话，但是月租居然有十五块钱。每月都白白掏十几斤盐的钱，就让家里摆这么个物什，夏玉芳一直念叨着有些费钱。
但接到萧辰的电话时，她高兴到浑然忘记了电话费被动接听也要两毛五的事实。
兜兜转转，萧辰最终是坐着萧有名开的手扶拖拉机回的家。
夏玉芳张罗了一桌的菜，足够一家三口吃到萧辰离开。在没有冰箱的乡下，只能庆幸这是冬天。气温足够冷，冷到没有火的地方，什么都可以冻的跟铁蛋一样硬。
萧辰能够感受到，萧有名夫妻俩对自己爱的深沉。
大抵世界上的父母大部分都是如此，有时候他们的爱无私到让儿女惭愧至无地自容。
三天时间，让萧辰对这个家有了更多的留恋。
如果可以，他真想再呆十天半个月。
可是他不能。
南下的火车票早就买好了，部队的纪律更是不可逾越的红线。如今他穿着这身军装，就要自觉捍卫这身军装所代表的的荣誉和形象。
更不用说，他还背负着一些承诺和目标。
当萧有名再次开着拖拉机将萧辰送到县城的时候，夏玉芳也跟着来了。两口子冒着严寒，看萧辰上了去市里的大巴，又看着大巴从车站驶出，最终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怅然若失地回家。
当他们再次接到萧辰的电话，已经是二十八个小时后了。
到校第一时间，连背包都还没从身上卸下来，萧辰就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耐心地听着夏玉芳不计电话费的叮嘱，看着夜幕中亮起的灯光，萧辰无奈地笑了笑。
全宿舍他是回来最晚的一个。
卸下行李之后，看着三个容光焕发的家伙站在自己面前，萧辰不由得愣了一下：
“我说，你们看着我干嘛？”
“行啊，萧辰，这几周不见，你就没发现少了点什么吗？”
萧辰愣了一下，他完全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自己回到钢七连之后一直跟连长和许三多在一起，也没欠谁什么。寒假作业，教员们也没有布置。
再说面前这三个人，全须全尾，更没有少什么。
可他们为什么一副肯定少了东西，而且看起来还值得庆祝。
“什么？”
萧辰委实有些想不出来，这种压根没有半点提示的猜谜最无聊了。
三个人本来还想卖关子的，结果看到萧辰这幅一无所知的表情，郝辰儒直接忍不住，将事情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我说萧辰，你不会忘了，咱们上学期期末考试还有成绩呢。这会儿大家都在讨论，到底谁才是咱们培训班的第一。我们刚才对过了，除了你，赵昊第一，我第十三，老刘第十五。快跟我们说说，你绩点多少？”
虽然大家专业不同，但是课程数量相同，而且有很多公共课。
按照刘景明事先提供给大家的绩点计算方法，可以非常公平合理地计算出每个人的成绩。
这学期的课程总绩点150，是按照各科的成绩按照一定的比例计算出个位数的绩点相加得到的。只有各科全都满分，才能拿到150绩点。
赵昊作为第一，他的绩点是149.6。映射到真实成绩上，其实就是他的军事后勤学的论述题被扣掉了六分。
刘景明到现在还没出现，所以也没现成的成绩排名。一切信息都只能靠大家集中汇总进行分析，现在萧辰来了，这份成绩表也算是即将补齐了。
萧辰闻言瞬间回想起来，他确实将这事给忘了。
钢七连的设施都被搬走了，所以没有电脑供他查阅成绩。时间长了居然直接将这事儿给忘了。
说明原委的萧辰瞬间被方兴志三人推着走出门：
“别人都急着看自己成绩呢，就说我吧，回到老部队天天刷三遍管理中心。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呢？”
郝辰儒感觉自己跟这位小老弟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萧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短短十几分钟时间，就被这三人推到了即将锁门的电教室。
查阅分数用不了几分钟，熟练地登陆学生系统管理中心，萧辰在郝辰儒三人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成绩页面。
点击一秒钟，缓存三分钟。页面在龟速中以毫米为单位缓缓出现，那种感觉跟买彩票看开奖一样，看到第一门高数萧辰满分，郝辰儒便羡慕地赞叹：
“班里目前就五个高数满分的，其他人最高九十五。萧辰，可以啊。”
方兴志摇摇头：“不仅这个可以，你看这刚出来的这门课，好像是电路基础吧，这个一百分已经冒出头了。”
刘晓龙没说话，只是从旁拉了张凳子过来，坐在一旁静静等候下一个课程的成绩。
满分，又是满分，还是满分。
一开始郝辰儒还不断夸赞萧辰学习能力强，但越到后来，他越麻木了。连赵昊没考满分的课程萧辰都拿了满分，看到最后，郝辰儒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讲了。
清一色的满分，根本无需特意计算绩点，一百五就完事了。
这个成绩，简直让三人有些难以置信。
“萧辰，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学习窍门，快教教老哥我。你看咱们宿舍，老方不算，咱们仨就你在前十，我俩都快成垫底的了。”
郝辰儒的期望还没等到萧辰的回答，就被方兴志无情打破：
“你俩就别想了，哪怕跟萧辰一样每天学到一点多，最多也就进前十。不可否认，有些人学习就是有天赋，羡慕不来。”
说是这样说，方兴志其实很羡慕。
第134章 要人
一处远离尘世，静谧却紧张的基地内，铁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严肃中带点玩世不恭的袁朗，又低头看了看手里刚拿到的这份名单，有头疼地说道：
“你这是要把海陆空一网打尽啊。”
“别人我也就不说了，这个吴哲，我有那么大面子让海军陆战队放人么？还有这个拓永刚，伞兵精英。对了，还有一个学员兵，你让我去国防科大要人？”
吴哲在自己的大队长面前表现非常含蓄。
有些痞子气质的笑容挂在他脸上，听着铁路抱怨完了之后，这才带着一点讨好地说道：
“大队长，这些可都是好兵啊。”
“这个吴哲，双硕士学位，来咱们这儿，遇到高科技含量的问题都可以交给他来解决。”
“还有这个拓永刚，这不是您跟我提起的嘛。对于任何好兵苗子，我都有很深刻的印象。能入大队长您法眼的人，肯定不赖。”
“至于整个萧辰……”
说起萧辰的时候，袁朗沉吟了一下。铁路看着他一副思索的样子，有些开玩笑地挤兑：
“怎么，还有你袁朗看不透的人？”
袁朗笑着摇摇头：“不是看不透，是看的太清楚了，所以不得不把他要过来。这家伙如果放在地方部队，早晚也能出头。但地方部队的备战强度，有些耽误他了。”
不论是他，还是铁路，或者说是很多带队主官都有一种共性，那就是见不得好兵苗子被耽误。
如果钢七连没有被改编，萧辰回到钢七连，在高城的身边呆几年，或许还好一些。
但现在钢七连没了，如果还让萧辰回到702团，可能再过几年，萧辰也会被环境磨平棱角，最终变得跟其他军官一样，普普通通，让人再也找不到眼前一亮的感觉。
所以袁朗必须要将他要过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一趟我就非去不可了。不过我希望，他能够值得我跑这一趟。”
挑人是个非常得罪人的事情。
尤其是将各单位的尖子骨干挖过来，在部队简直是要被指着脊梁骨骂娘的缺德事。
可是作为老a的大队长，铁路却必须要这么做。和平了十几年，训练大纲也改变了几次，如今的兵，比起他们那一代来，身体素质差了很远。
当下有人提出了狭路相逢智者胜的概念，认为到了非对称战争时期，凭借单纯的武力并没有办法达到克敌制胜的效果。
但铁路作为特种作战的试验者，怎能不明白空有一副聪敏的脑袋瓜子，不具备特种作战高强度的体能需求，一样无法应对战争。
而符合条件的兵，自然只能是地方部队中能够被称为尖子的那一批。
尖子，在地方部队里都是百里挑一。
而他们老a，还要在这批尖子里百里挑一。
如此高的淘汰率，为了尽可能多选到几个人，有时候就不得不使尽招数将大部分尖子都网络进来，一层一层筛选。
所以当袁朗将名单交给他的时候，铁路只是看了看，提出了几点疑问之后，便没有任何犹豫，应下了袁朗的要求。对任何一个未来有可能成为特种作战骨干力量的兵，铁路这点付出，值得。
前往星城的飞机落地，铁路第一时间赶到国防科大。
来之前他已经跟学校沟通了来意，所以进门的时候早就有学校教务处的工作人员等候。
当正面面对学院教务处主任的时候，看着这位大校，铁路没有任何隐瞒，直抒胸臆：
“首长，我今天的来意您已经清楚了，我希望在明年开春，将贵校提干培训班的萧辰学员带走。”
大校笑吟吟地看着铁路，提出了一个他完全没有准备过的问题：
“你了解这个学员吗？”
铁路摇摇头。
他只看过萧辰的基本资料，没有进一步接触过。对萧辰所有的印象都来源于袁朗的描述，所以在上级首长面前，他并不觉得说不知道有什么问题。
“我的人跟他的老部队交过手，演习中，他曾单人淘汰我的六名队员，并且跟战友配合俘虏了我的一个中队长。”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大校笑着点了点头，对铁路的坦诚表示非常满意。
“我知道你的来意，无非就是想在明年开春带走他之前，让他提前完成学业。”
“不过在回复你之前，我倒是可以先带你去看看这名学员。”
大校本来是不太清楚萧辰的，但老a跟学校接触的时候，他就紧急找来了萧辰的资料。
这一看，赫然发现这名学员居然还是个天才。
国防科大的毕业生不愁没地方去，但能够让老a这种部队亲自来提前要人的，萧辰还是第一个。
既然人家这么热情，大校觉得也有必要让老a看到自家学员的水平。如果在参观期间还能看上更多的学员，那对学校某些专业的未来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铁路本以为这次前来自己怎么也得好话说尽，没想到居然遇上了这么主动配合的。
而且人家首长邀请自己去参观这所军中学府的教学情况，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尊重。
铁路明白高科技在未来特种部队建设当中能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提前跟这些具有高水平科研能力的学院打好关系，未来合作也会顺畅许多。
“既然如此，一切服从首长安排。”
大校看着铁路同意，点点头起身：“走吧，从两个月前开始的银河之光计算机文化节，这几天就要落下帷幕了，所以重头戏也在这几天。”
“你要的学员正好参加了这次活动，而且表现非常亮眼。”
铁路闻言，心中暗暗窃喜。
如果按照袁朗描述的萧辰，他最多给与八十分的希望。其中还有二十分钟，是源自于对这位战功赫赫的老部下的信任和尊重。
但现在，他能够抛开感情分，给萧辰打八十分不怕他骄傲。
国防科大的银河之光计算机文化节，绝对是当前国内计算机领域含金量最高的一个活动了。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里是国防科大。
居然能够被这所学校的教务处主任评价表现亮眼，那萧辰在这方面的能力，肯定是老a需要的。
第135章 就这么定了
今天正好是acm程序设计大赛的决赛。
在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内，校内计算机专业的数百名学员参加了初选，在各类比赛错综复杂的时间安排中，截止今日，一共有八人进入了决赛圈。
萧辰就是其中之一。
这场acm程序设计大赛，号称是学校对acm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大赛的预演。
虽然在历届比赛中，国内只有上海交通大学在今年四月份夺得了全国第一个该赛事的冠军，但不可否认的是，国防科大在这方面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当铁路被大校带到比赛赛场的时候，萧辰已经开始了比赛。
六道试题，四个小时，参赛的除了萧辰只有不到一年的计算机编程学习时间之外，其他人至少拥有两年的专业学习经历。可以说关注这场赛事的大部分人，都在期待萧辰能够在这场强强碰撞中爆发出何等潜力。
为了保证比赛环境的安静，观赛的学员和教员都在距离电教室不远的小礼堂内，通过投影实时观察每位学员的答题进度。
对于这些复杂的代码，大校和铁路都不太懂，所以大校直接找来一名专业教员，为他们解说现在的情况。
“萧辰这名学员的情况怎么样？”
两人只看到属于萧辰的那块屏幕上字符在不断跳动，目前萧辰做到第几题，过去几道题回答如何，他们一无所知。为了让铁路了解现场情况，大校只能以外行人的身份询问教员。
“主任，其实萧辰学员应该是这批学员中最出色的一个了。”
“比赛时间才过去一个半小时，而他已经解出了三道题目。而且这三道题目的运算结果都是通过，准确率之高，简直冠绝以往的任何比赛冠军。”
外行人可能不懂，但内行人心里就很震撼了。
萧辰编程的时候采用的算法，基本上都是最简洁的。
一道题目从读题到解题，全过程没有任何汉字，几十行代码完全要靠选手本人通过纸上的算法构建和心中的语句构思进行反复推敲。
其他五名选手都是在电脑上不断修改语句，使得结果达到完美。
但萧辰不然。
他每次从读题到解题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最长的那道题目他的屏幕静止了足足半个小时。
但当他的屏幕中开始字符跳动的时候，直至解题完毕，完全不会停下，也不会修改，纯粹一遍过。
在这个小程序都需要修改无数遍的编程年代里，这样的表现简直可以用天赋来形容其恐怖。
即使铁路和这位大校还保持着冷静，但依旧被这位教员激动的描述感染到了一些。
大校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至于铁路，也开始对萧辰产生了更多的兴趣。
“厉害，又解出一道来。按照现在的进度，如果他能够在一个半小时内将剩下两道题目解决完，那这次冠军毫无疑问，就是他的了。”
教员看着荧幕上经过调试展开运行的程序，竞赛系统自动给出通过的提示，兴高采烈的欢呼道。
萧辰虽然不是他的学生，但是这一代的码农跟铁路一样，都是见猎心喜的性情。
铁路没有继续看下去。
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他虽然能够表现出应有的注意力，但是并不愿一直不懂却静静围观去浪费时间。
“首长，我想我已经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东西。萧辰学员符合我的期待，同样，我也希望贵校能够提前安排他的学业。我想，他到我们a大队来，一定会有远大的前途。”
面对已经急不可耐的铁路，大校点点头：“没问题。”
萧辰如愿夺得了这次acm程序设计大赛的冠军，但接下来他还要在紧张的学业之间，抽空参加信息安全大赛，以及网络安全大赛两门比赛。
自从去了一趟钢七连之后，萧辰整个人都开始有了变化。
最为明显的就是，从前他都是看书看到一点钟就上床休息，现在却每周有六天是晚上两点钟才睡。多出一个小时的学习，就多出了很多知识。
不为其他，萧辰只想拿到那个优秀学员的奖励，然后带回去告诉整个702，钢七连战士萧辰，学成归来。
拿着奖励证书准备回宿舍的萧辰却被赵昊叫住了。
萧辰是赵昊感觉在争取优秀学员路上最大的竞争对手，虽然两人平时战友关系还算不错，但暗地里的较劲却让两人每次碰面都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萧辰，别急着走，指导员找你有事。”
“对了，恭喜你获得这次比赛的冠军，等到了信息安全大赛的时候，咱们一较高下。”
萧辰能够感觉到这位天之骄子对自己的警惕和戒备，不过对此他并不以为意。
竞争，到哪里都有。
钢七连的好斗被萧辰深埋在骨子里，既然赵昊要斗，那就奉陪呗。
不过指导员刘景明叫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回想过去一段时间自己的班里的表现，似乎并没有值得这位少校专门进行思想教育的事情发生过。
心里怀着几分忐忑，萧辰来到刘景明的办公室里。
“指导员，您找我？”
看着刘景明等候多时，萧辰不要意思地向他抬手敬礼，随即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看着萧辰，刘景明打心底里满意。好学员每年都能遇到几个，但像萧辰这样惊艳的，却难得一见。刚刚从教务处直接下达的通知，让刘景明自己也有些发懵，所以他只能如实转告萧辰：
“萧辰同志，教务处刚才下达的通知，要求你加快学习进度，必须要在下学期结束的时候完成课程学习，在明年开春完成毕业答辩。”
“具体原因，只说是到时候有特殊任务需要你执行。”
“你，能做到吗？”
萧辰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跟他的计划严重不符，想要争取优秀学员，必须要在接下来两个学期内取得足够优异的成绩。可是提前毕业的话，势必要将所有的经历都放在课程上。
单纯学校课程的满分，想要得到这个优秀学员，只怕非常困难。
可是既然教务处是以命令的形式下达的通知，那他也只能将自己的打算搁置一旁。
迎着刘景明期待的目光，萧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