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阴谋诡计 人面兽心(上)
苏贞和往常一样,打算去家对面那条街的大兴行米粮店买米。
她最近听街里街坊们在讨论什么刺史啊朝帮啊,商战啊之类的,她一个成天在家相夫教子的妇道人家也不大懂,但她大概知道最近通州城里的粮价在降,正好家里的米缸也快空了,所以她打算上街去买一点回来,若粮价真的比以前便宜了,她准备多买一些,家里的米缸可从来都没装满过呢。
“苏妹子,上街啊?”一个声音传来,是隔壁的王婶。
“哎,王婶,我去买点米,家里没米了。”苏贞笑着说道。
“哎呀,那你快跟我一起走,咱们去南大街的大荣行买!”王婶拉着苏贞就往左边走。
“王婶,你别急啊,为什么要去大荣行买?那边更便宜吗?”苏贞问道。
王婶摇头,急道:“不止便宜,我刚得到消息,大荣行的店铺现在准许赊账!”
“什么?真的!”
“哎呀,我还能骗你?咱们这条街好多人都去了,去晚了我怕就没了,快走!”
“走!”这下苏贞不再迟疑,连忙拉着王婶小跑起来。
米粮若是能赊账,对苏贞这样的家庭来说影响是很大的。苏贞的丈夫是在码头扛包的苦力,家里的收入来源就这么一个,而家里除了一个八岁的孩子,还有丈夫的老母亲。
一家四口每个月花在买米上的钱大概就占了收入的一半,另外还有孩子读书和别的一些必要花费,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苏贞其实一直都想去买点绣布和针线回来,她的绣工不错,有把握能赚点钱,这样家里的财务压力就会小很多。只可惜每个月花销下来手里一直都没什么余钱,绣布卖钱的想法就只能一直搁浅。
现在大荣行允许米粮赊账,哪怕只能赊一个月,苏贞也可以用省下来的这笔钱去赚更多的钱,这对她这个小小的家庭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改变,所以她正飞快地跑着,一边跑一边祈祷:千万不要卖完了啊!
类似苏贞这样想要手里留点余钱的家庭还有很多,所以当大荣行允许赊账的消息传出后,整个通州城再次震动了。所有人都在议论,自从杨溯当上了金堂堂主后,各种生意上的手段闻所未闻,让人不得不感慨这位公子真是如同神人附体了一般。
而对杨溯来说,不管是发传单还是允许赊账,提前刺激消费者消费,类似的手法在他穿越前实在太常见了,他只不过是随便照搬了一点过来而已。
苏贞街对面那家大兴行的米粮店内,一名伙计看着原本的老顾客苏贞头也不回地朝南大街跑去,终于忍不住哭丧着脸对身旁的掌柜说道:“掌柜的,这生意没法做了啊!”
一旁的掌柜叹了口气:“咱们算好的了,德盛行的生意最近才是做不下去,不管怎么降价,都没什么人愿意去他们店里买酒,所有人宁愿排队都要去买那个什么一把火来尝尝鲜!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来没见过一个货物能卖到如此程度,朝帮的手段厉害啊。”
伙计不太懂朝帮有什么手段厉害了,他继续问道:“掌柜的,您说大荣行哪来那么多钱可以让这么多人赊账啊?”
“傻小子,最近城里卖得最火热的烧酒一把火,背后的商行属于朝帮,这大荣行背后也是朝帮,你说大荣行哪来的钱?”
“可是,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给这么多人赊账?就不怕收不回来吗?”伙计不服气地问道。
“哈哈。”掌柜失笑道,“你呀,是真的傻,整个通州,谁敢欠朝帮的钱不还?”
“哎!”伙计沮丧地蹲在店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大街,愁啊!
......
“大人,查清楚了,大顺行确实是用高粱在酿酒,他们的大掌柜薛任这几天在到处联系卖高粱的商贾。”书房内,齐云向林煜汇报道。
“难怪对方这么有恃无恐,用高粱酿酒,利润不知道有多高。”一旁的武正开口道。
林煜沉吟片刻,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对方找到了新的财路,有足够的资本和我们拼消耗,大兴行和德盛行恐怕只能放弃了。”
武正脸色难看,大兴行和德盛行是监察院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和银子才扶植起来的商行,前段时间降低粮价和酒价,和朝帮对着‘烧钱’,又耗费了一大笔银子,本以为最后只要吞并掉朝帮的那份,最后都能赚回来,反哺监察院,结果现在林煜说放弃就要放弃了。
虽说监察院耗费的银子都来自国库,自己没有掏腰包,但像大兴行和德盛行这样的商行,每年赚到的银子里,监察院是有一份好处在里面的,现在大兴行和德盛行要是没了,不止武正,监察院里许多人的好处也就没了。
所以武正极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林大人,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再拖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找到解决办法呢?”
林煜摇摇头:“对方这酒销量极好,盈利极多,有源源不断的钱财可以支持他们打这场价格战,我们拿什么和对方拖?一直空耗国库恐怕上面的大人们也不会答应。”
武正冷笑一声:“林大人,怎么会没有办法呢?他们现在既然靠着这酒打开了财路,那我们就把这条财路断掉,或者抢过来!”
林煜皱起眉头,武正说的办法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愿意用而已。
他为人极其正直,但并不迂腐,这一点从他上任后用的那些官场手腕就能看出;至于对付朝帮,因为朝帮违法了,所以他对付朝帮自然理直气壮。
但现在朝帮也是在堂堂正正地做生意,用生意上的手段打败了自己,如果自己用些歪门邪道,甚至是违法的手段去打击对方的生意,那自己和朝帮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林煜所不能接受的。
武正看林煜的样子就知道他下不了决心,加重语气说道:“林大人,别忘了你这次来通州担负的使命!上面的诸位大人甚至是陛下,对你可都寄予重望啊!”
听到‘陛下’这两个字,林煜身体一颤,神色有些犹豫。
“大人,对付朝帮这样卑鄙无耻,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的帮派,就要用非常手段,我们也是为了百姓着想啊!”一旁站着的齐云也劝说道。
林煜闭上双眼,想起临行前那位一直提携自己的老大人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想起那次秘密入宫,陛下对自己的嘱托和殷切希望,他苦涩一笑。
“你打算怎么做?”
武正闻言一笑:“办法有很多。”
......
“来,喝!”薛贵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桌上的人互相看了看,一人笑着说道:“我说薛少,你们家大顺行最近是全通州生意最火爆的商行,你不请我们喝酒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借酒消愁啊?”
薛贵闻言,一脸讥笑:“生意再火爆又怎么样?那是我家的吗?那是朝帮的!挣再多钱,我薛家也就是个打工的!”
众人一愣,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薛贵说这种贬低自己的话。
“薛兄,何故如此消沉?”江茂成问道,在场这些人里,他和薛贵因为对杨溯仇怨最深,所以关系最近。
薛贵摇摇头,不愿多说。
“可是因为上次你说的买高粱的事?”江茂成追问道。
薛贵心中烦闷,但江茂成的地位摆在那里,而且大家平时关系也不错,只好答道:“没错,因为此事,我被我爹狠狠地骂了一顿。我算是看明白了,我爹他是铁了心要给朝帮做牛做马,大顺行永远姓不了薛!”
听到这句话,江茂成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这么说薛兄其实是想退出朝帮的?”
薛贵是真的喝多了,说话不再过脑子,想都不没想就嚷道:“废话,能自己当老板,谁他妈愿意给人打工?”
“哈哈哈!”江茂成笑道,“说得好,来,喝!”
一番热闹后,几人各自散去,唯有喝得有些头晕的薛贵留下来休息一会儿,而江茂成借口照顾薛贵,也跟着留了下来,此时房间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薛兄,你先前说想要脱离朝帮,可是真的?”江茂成直接问道。
薛贵这会儿清醒了一些,闻言皱起眉头,不过此时就他们两人,加上关系也不错,他也就懒得掩饰了:“当然,可惜大顺行不是我说了算,甚至我爹说了都不算。”
江茂成凑近薛贵,低声道:“薛兄,若你真心想要让大顺行脱离朝帮,为兄倒是可以帮你。”
“哦?”薛贵惊讶地看着江茂成。
“最近大顺行卖的一把火,我听说是有人改进了酿酒的手法才酿出来的,若是你能想办法得到这酿酒的新法子,为兄便能帮你。”江茂成笃定地说道。
薛贵挑了挑眉毛,他也不傻,没那么轻易相信别人,“江大哥能否说得明白些,要怎么帮我?”
江茂成闻言一笑,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了:“昨天朝廷监察院的一位大人物亲自找上了我。”
薛贵一惊,他虽然只是一个商贾,但对最近将整个通州官场弄得沸沸扬扬的监察院还是有所耳闻的。
“监察院的大人物找你,难道是?”
“没错,就是和我商量一起对付朝帮的事!怎么样,薛兄可有兴趣?”
薛贵神色变幻不定,最终脑海中闪过曾经被朝春秋狠狠打耳光的一幕和最近被自己老爹打的那一巴掌,他一咬牙,恶狠狠地说道:“愿闻其详!”
第三十七章 阴谋诡计 人面兽心(中)
傍晚,大顺行城北的酒坊。
薛贵带着一帮伙计运了一大车高粱进来。
现在一把火卖得这么火爆,酒坊自然是一刻都不停地在酿酒。之前因为薛贵的缘故导致高粱不够用,是薛仁求爷爷告奶奶,费了老大的工夫才从别处买来了高粱,然后又重新和安青郡那边订了一大批高粱,这才没有让酒坊停工。
今天薛贵突然找到自己爹,说想负责送货的事,也算将功补过,薛仁没想那么多,以为儿子总算想通了,便答应下来。
此时薛贵带着人进了酒坊,一边指挥伙计卸货,一边就要带人将高粱搬进厂房。
“站住!”厂房门口两名带刀的壮汉拦下来了他们。
薛贵有些紧张,强自镇定地说道:“我,我们送高粱进去。”
“高粱全部放在那边。”一名汉子指着院落中的空地说道,“一会儿酒坊里会有人出来搬。”
“可是,我们直接搬进去不好吗?你看我带的人手也够,这样节约时间。”薛贵脸上堆起笑容说道。
“不行。”冰冷的声音像是凉水,直接泼到薛贵脸上,让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羞恼。
“我是大掌柜薛仁的儿子!连我都不能进?”
为首的汉子冷笑道:“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爹来了,一样不能进!”
薛贵脸色通红,他身后还站着一帮大顺行的伙计,结果对方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面子,这让他又想起当初朝春秋当着一群人的面打他耳光的场景。
薛贵一言不发地直接转身走掉,高粱还没卸完他也懒得再管,直接走出了院门。与此同时,心中一个念头越发的强烈:他再也不要在自家的地方被人拦住,再也不要!
同样的夜晚,城南,大顺行的另一家酒坊外,突然火光冲天。
“走水啦!”有人撕心裂肺地喊道。
周围的住户开始在街面上乱跑,惨叫声,求救声、呼喊声混杂在一起,将宁静的夜晚彻底打破。
酒坊外巡逻的武堂人员看着不远处的火光,有些犹豫,看这火势,不仅没得到控制,反而愈加凶猛,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酒坊这边。
“你们几个在这里守好,或许是有人故意纵火,我去看看。”一名身穿蓝色短衫的男子从后方走来说道。
“孙队长。”几名武堂人员纷纷问好,这名蓝衫男子是负责看守酒坊的几名队长之一,同时也是一名武堂虎卫。
只有武堂最精锐的人员才有资格成为虎卫,每一名虎卫都是练窍境的高手,这位孙队长是三品虎卫,这就意味着他至少也是练窍三品的境界,而他还只是负责这酒坊护卫工作的几名队长之一,由此可以杨溯对这里的重视程度。
孙队长朝前方正燃烧着烈火的街道走去,火光闪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眼前。
片刻后,孙队长来到了一条小巷内,他看了看身后,见没人跟着自己,这才松了口气,正打算向前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启文,你要去哪啊?”
孙启文身体一颤,迅速转身,看向身后,见到来人后,瞳孔放大,一脸震惊:“堂,堂主?!”
来人身材矮小,手持一根八角混铜棍,一脸冷笑地看着孙启文,正是通州分舵,武堂的堂主赵鑫。
“孙启文,什么时候叛的?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是监察院塞进我们朝帮的?”
孙启文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刀,艰难地开口道:“我也不想的,但我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哦。”赵鑫面无表情地看着孙启文,“那你就留下吧。”
铮!孙启文拔刀,匹练的刀光划破了黑暗,他怒喝一声斩向赵鑫,他明白自己唯一的活路就是用手中的刀杀出一条路!
通州分舵武堂堂主赵鑫,传闻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宗师境界,但他终究还不是宗师,而孙启文这些年可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全力出手过。
长刀如同赵鑫身后那燃烧的烈炎,带着一种燃尽一切的意味斩了过来;赵鑫没有丝毫动容,右手握紧手中的八角混铜棍,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砸了下去。
刷!一声短暂的尖啸,空气被高速移动的铜棍排开,张启文感觉就像是一头在海底翻江倒海的巨兽正排开波涛,疯狂地朝自己撞来。
砰!长刀斩到一半便被铜棍砸开,张启文后退几步,握刀的手臂微微颤抖;他一脸震惊地看向赵鑫,刚刚那一招他全身窍穴一共爆发了八十四处,远远超过了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战力,但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砸就差点让自己握不住刀,而且只用了一只手。
武堂赵鑫,天生臂力惊人,使八角混铜棍,擅长一力降十会!
张启文缓缓调息片刻后,凝神再次爆发,双手举刀过头顶,向前跨步,从上而下,一刀斩来!周身气血沸腾,似乎连空气都跟着变得炽热起来。
赵鑫感受着这如同烈炎一般怒放的一刀,这是武堂传授给虎卫的大焚刀诀,而张启文已经尽得这套刀诀的精髓,一招一式间都带有一股燃尽一切的刀意,光凭这一点,张启文就有资格去冲击宗师境界!
赵鑫这一次双手握住了铜棍,依然是简简单单地一砸,双方的兵刃在空中交击。
轰!一声炸响,人影飞退,血腥味弥漫开来,张启文已经躺在地上,手中的长刀更是只剩下了半截,显然刚刚那一下的力道被赵鑫集中在一点爆发,才会造成这种效果。
“你......”张启文一脸不甘地看着赵鑫,“你快成就宗师了?”刚刚那一下是全面地碾压,速度,力量、对时机的把握和对招式的理解,赵鑫通通在自己之上,这让张启文不得不怀疑对方的境界恐怕距离宗师只差那层窗户纸了。
赵鑫没有回答他,缓缓走过去。
张启文惨然一笑,嘴里开始涌出黑色的鲜血,既然当了间谍,自然做好了说死就死的准备,而赵鑫也见怪不怪,只是静静地看着张启文死去。
片刻后,有人走来,看了地上的张启文一眼,拱手对赵鑫说道:“大人,那边开始收网了。”
赵鑫点点头:“那边是暗堂的那位负责,应该不会有差错。”
......
当张启文被赵鑫截住的时候,距离两人三条街的一间院落内,武正和三名下属正在院中等待。
监察院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往朝帮安插棋子,这么多年下来,身居要职的也不止一两个了;在这次事件中,张启文是唯一一个能起到关键作用的棋子,所以武正决定启用对方。
片刻后,武正突然站起身,“不对!”
“大人?”几名下属疑惑地看着他。
武正看着周围,“太安静了......”
武正想了想,直接一拳朝空中打去,一股金戈铁马的铁血拳意瞬间充斥了整个院落。
几名下属神色一肃,定眼看去,只见四周的空气竟然像是水波一般在轻轻荡漾。
“虚空拟界!”有人低呼道,能这么无声无息地布下结界,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成功蒙蔽众人的感知,唯有神道中的虚空拟界。
这是有人用神魂出窍,悄然布下了这层结界,这样看来,监察院在外围布置的人手多半凶多吉少了。
武正眼神一冷,就要全力爆发拳意,直接重创这名布下结界的神道中人,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对方已经主动撤走了结界,紧接着,院落中一颗老槐树像是活过来一般,树枝瞬间变长,然后如同一条条长鞭,在院落中乱舞。
一名监察院的武者抽刀砍在树枝上,竟然像是砍在生铁上,完全砍不断。
“啊!”一声惨叫,一名武者在抵挡树枝的时候被树枝上突然爆射而来的树叶射瞎了眼睛;这些树枝坚硬无比,抽打的速度和力道又堪比练窍境的武者,而最阴险的是树枝上那些树叶会突然爆射而出,速度堪比劲弩,近距离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哪怕武正这次带来的都是好手,也瞬间被重创了一人。
“小心!”武正怒吼一声,浑身出现许多刀枪剑戟的虚影,当有树枝袭来时,被这些虚影一撞,顿时恢复成了普通的树枝,然后被打成了齑粉。
这是树枝上附带的神魂念头被武正的拳意打散了,他生性谨慎,哪怕是宗师修为,也先试探了一下这些树枝的威力,这才决定出手。
朝帮在通州分舵的宗师级高手只有两位,一个是舵主杜茂江,一个是大供奉钱多,这是监察院这么多年来已经确认过很多次的情报;来之前武正就确定了这两人的位置,这才亲自赶来。
刚刚朝帮的人偷偷布置虚空拟界,显然也是想拖住自己等人,好去通知杜茂江和钱多,所以武正打算快速突围,在杜、钱二人赶到之前离开。
轰!武正再次打爆了袭来的树枝,然后冲向院落中那颗老魁树;随着他一掌劈下,他身后出现一把染满了鲜血的大刀虚影,也跟着一起劈了下去,惊人的煞气冲天而起,这就是武正的武道真灵百兵战魂!
第三十八章 阴谋诡计 人面兽心(下)
血色的大刀斩下,将武正眼前的树枝通通斩断,紧接着一刀斩在了老魁树的树干上。
刀身上的煞气直接将附在老魁树上的神魂念头全都打散,然后武道真灵形成的罡气将老魁树砍成了两半。
武正松了口气,正打算招呼手下撤退时,一股冰冷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瞳孔微缩,只见院落里被斩落在地上的树枝纷纷发出光芒,然后爆炸开来。
轰轰轰轰!剧烈的爆炸将整个院落连院墙带青石地板全都炸成了碎石和粉末。
“青木罡雷!”武正认出了这手法,知道自己来不及躲开了,他暴呵一声,全力挥拳出拳,挥拳出拳,眨眼间便接连打出上百拳,每一拳的力量都不大,但却蕴含了极饱满的拳意。
青木罡雷的威力有八成都是由其中的神魂念头所驱使的,现在所有的罡雷在靠近武正时就被他打出的拳意将念头打散,剩余的一点气劲自然伤不了武正,所以这一记青木罡雷看上去声势浩大,便是天道中道基境的真人来施展类似的术法,威力也不过如此,但此时却被武正十分轻松地挡了下来,这就是武道对神道的克制。
就当武正又一拳打出时,眼前那截断掉的树枝上突然冒出了火焰,紧接着火焰炸开。
赤火罡雷!
武正心中一惊,木生火,能在使用青木罡雷的同时御使赤火罡雷,这分明是分神化念的手段,朝帮通州分舵什么时候多出一位分神境界的大神官了?监察院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神道同样分四重境界:感知,出窍、分神和登天。
感知境是让人能感受到众生的香火信仰,能提取并储存这些香火念头;这一境界已经能够使用一些惑人心神的术法,神道教中,许多在江湖上招摇撞骗,骗取无知百姓信仰的,多是这一境界的人。
接着是出窍境,顾名思义,神魂凝练到足以出窍的地步;这个阶段神魂能够附山,附水,附空气......利用神魂依附万物来施展术法,变化莫测,威力巨大。
而分神境则能够分神化念,从神魂中分化出许多念头,每一个念头都能施展一道法术,这就比出窍境强出许多倍,可以使用法术相互配合,而且一些大威力的法术本身就需要多个念头驾驭不同属性的事物。分神境练到高深处还能够练出身外化身,妙用无穷,像当初圣火教的夜天一,这位风云榜上的大人物就练出了身外化身,还不止一个。
至于登天境,那是和武道中的武圣还有天道中的天人一般,是最高层次的存在,每一个登天境都可以被称之为神灵,不再是凡人。
他们完全放弃了自己的躯体,纯粹以神魂的形式存在,只要香火不灭就能永恒地存在于世间;但因为历朝历代对于神道教都是坚决剿灭的态度,所以自从大秦帝国灭亡,秦政死后,千年以来,东大陆再也没有出过登天境的极道强者了。
别说登天境,在神道凋零的今天,一位分神境界的大神官都是极其罕见的存在;先前和武正交手的这位神道高手一直展示出的只有出窍境的实力,武正也并不觉得奇怪,直到现在突然间发现对方原来是分神境的强者,这才让武正大吃一惊,这样的强者,监察院怎么会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
火焰包裹住了武正,配合上周围还在爆炸的青木雷罡,没有防备的武正只好以武道真灵硬抗,而且由于事发突然,他的武道真灵还没来得及完全调动起来。
轰!剧烈的爆炸和燃烧中,一面巨大的盾牌虚影在武正的背后替他抵挡这一切,但武正的身体上还是出现了多处伤口。
就在爆炸的声势开始回落的那一刻,武正脚下的地面突然炸开,一根根土刺如同利剑,冲天而起!
当武正的脚底接触到土刺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这一次不再是由神魂念头驱使的术法,而是由天地灵气形成的术法,这对武者来说,是最真实的伤害!他为了防御罡雷,将自身武道真灵内敛,更多地以拳意的形式存在,此刻面对天地灵气形成的土刺,防御力降到了最低。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从青木罡雷的突然爆发到赤火罡雷的出现,武正面对一位意料之外的分神境大神官的偷袭,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此刻又有一位天道高手加入其中,他只能中招。
“啊!”一声愤怒至极的嚎叫,当爆炸的烟尘散开,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院落中,监察院的三名武者全都被炸得血肉模糊,死得不能再死了;唯一还存活着的武正也一身狼狈,他右脚掌有一个血洞,哪怕他已经尽力控制身体止血,但还是不断有鲜血溢出。
“嘿,武正!”有人阴恻恻地说道,从黑暗中显出了身影,是一个手持拂尘,打扮得仙风道骨,但脸上却有一道疤,看上去有些凶狠的老道士。
“正阳子!”武正也一脸杀意地看向对方,这是通州分舵的供奉,引灵境界的高手,刚刚正是对方在关键时刻施展土刺,配合那名大神官重伤了自己。
“那位大神官呢?不敢露面?”武正问道。
正阳子笑了起来,脸上的刀疤一颤一颤的,显得十分狰狞,“等你死了,我让他把你炼成尸魁,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武正怒极,他堂堂监察院掌旗使,正四品的官员,现在被人这样威胁,实在憋屈。
但朝帮和朝廷之间的争斗就是如此,明面上和和气气,互相不会撕破脸,暗地里谁都可能会死;任你是几品高官还是朝帮哪位大人物,还不是说死就死。
这段时间监察院和朝帮明争暗斗,已经有很多人死在了对方手里,武正眼前这个正阳子,他和对方交手也不止一次了,甚至他还设局差点亲手杀死对方,只可惜那次正阳子的一个师弟和几个徒弟拼死救他,正阳子才侥幸活了下来。
此时正阳子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武正面前,说出那番话,也是恨极了武正,同时也有把握将武正留在这里。
武正现在右腿被伤,速度慢了很多,而且他能感觉到四周还有几名刺客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正伺机而动,想必是暗堂的鹰士,再加上那位深藏不露的大神官,武正今晚想要逃走,难了。
武正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张金色的符纸,看着正阳子冷冷一笑。
正阳子脸色一变,不打算再等钱多赶来,就要直接动手,结果眼前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芒,将夜色点亮。
一座金色的山峰凭空出现,将武正包裹在其中,正阳子施展的土刺通通被这山峰挡了下来,随后几截树枝飞来,青木罡雷再次炸响,但山峰巍峨不动。
正阳子皱起眉头,能让武者使用的符本身就很少,而且还能发挥出这样的威力,就连他都没听说过,想不到武正还有这样压箱底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朝廷那边有符大师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还是武正自己的奇遇。
一道人影闪出,在正阳子身边低声说道:“大人,官兵正在赶来。”
正阳子不甘心地看了武正一眼,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才慢慢退去,留下脸色难看的武正在原地等候官兵的到来。
......
次日,疗伤整整一夜的武正从密室中出来,守在外面的下属连忙上前:“大人,您没事吧?”
武正摇摇头,他的伤没有大碍,但是昨晚用掉的那张符却让他心疼了一晚上,便是以他的身份,这样的符短时间内也拿不到第二张了,这是真正能够保命的好东西。
“大人,江茂成那边传来消息,说薛贵失败了。”下属汇报道。
武正面无表情:“本来就是一步闲棋,没指望他真的能成事。”
“不过,江茂成汇报说,薛贵自己又想出了一个方案,但江茂成拿不准,想请大人定夺。”
“哦?什么方案?”
“薛贵打算在自家出售的酒水中投毒!”
“你说什么?”武正诧异地看着下属。
下属低声道:“那薛贵昨晚回来后找到江茂成,主动提出这个方案,他说只要大量出现一把火喝死人的事,那一把火自然也就卖不下去了,没了这个主要进项,我们和朝帮的商战自然能胜。”
“嘿!”武正神情怪异,“他倒是够狠,不知道这样一来他家大顺行这么多年的声誉就算毁了?”
“薛贵说大顺行是朝帮的,不是他薛家的,毁了才好。”
“哈哈!”武正笑了起来,“他有什么要求?”
“他要求这次事成后,我们能保证他的安全,并且给他一笔钱财,帮助他重新建立一家商行,他要求朝廷这边立下字据。”
“呵,他倒是狮子大开口。”
“大人,那我们?”
武正想了想,投毒这样的手段太过狠辣而且影响很大,他知道以林煜的性情是肯定不会同意这样的方案,他没必要为了这个去得罪陛下眼中的重要人物,所以武正没想过用这样的手段,但现在既然薛贵主动提出,那就可以好好想想了。
想起昨晚的狼狈遭遇,武正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告诉薛贵,我同意他的要求!”
第三十九章 下毒
“薛兄,这边。”江茂成领着薛贵在一处城区中穿街过巷。
此时正是傍晚,这一片城区又道路泥泞,稍不注意就会摔上一跤,从未走过这种地方的薛贵抱怨道:“江兄,这接头点怎么会选在这种地方?”
江茂成说道:“对方是三教九流之辈,尽做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接头点自然越隐蔽越好。”
“监察院的大人为何不直接把东西给我们,还要我们自己去联系卖家?”
江茂成皱眉,看了看周围,示意薛贵小声一些,这才说道:“监察院那边也没有你要的东西,需要派人去买,他们最近被朝帮盯得很紧,不好有动作,所以只能我们自己去联系卖家。”
薛贵看了看江茂成,不再说话,这次的卖家是江茂成自己联系的,而且看他领路的样子,显然来过不止一次了,那这些年江茂还来这里做过什么事?只是想想,薛贵就觉得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书生并没有那么简单。
片刻后,两人来到一间屋子外,江茂成看了看四周,轻轻扣响门环,有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出:“谁?”
“是我。”江茂成低声道。
过了一会儿,有人打开门,看了一眼江茂成,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薛贵,才侧身放两人进去。
薛贵有些紧张地跟着江茂成进了屋子,屋子很小,外面一间大堂,和里屋之间用一道帘布隔开;一名身高九尺的大汉微微低着头从帘布后面走出,巨大的身形将大堂内的灯光都遮住了大半,使得光线黯了一瞬。
薛贵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实在是这壮汉体型过于吓人,而且一脸凶相,一看就不好相处。
江茂成倒是镇定地站在原地,没什么反应,但他的身体也微微紧绷,显然压力也不小。
“江公子,来了,坐。”大汉坐在椅子上,神态轻松,笑着说道。
江茂成笑了笑,摆摆手:“刘老大不用客气,我过来拿之前订的东西,还有事,就不坐了。”
刘老大点点头:“明白,江公子是做大事的,时间宝贵。”他对先前去开门的属下挥手示意,对方点点头,朝里屋走去。
片刻后,那名属下拿着一包由白纸包裹的东西走了出来,递给刘老大。
刘老大接过白纸包,拿在手中,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茂成:“江公子,按照你的要求,这东西只要一点点,混入酒水中,人服下后,一个时辰就会发作。”
江茂成和薛贵互相看了一眼,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刘老大,“这是事先说好的数。”
刘老大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笑道:“江公子爽快。”说着将手中的白纸包裹拿给江茂成。
江茂成接过后连忙将其放入怀中,然后说道:“谢过刘老大,我们这就告辞。”说着就要和薛贵转身离开。
“慢着。”
江茂成神色一僵,薛贵也是身体一颤,害怕地看着刘老大。
“刘老大还有什么事?”江茂成勉强笑着问道。
刘老大站起身,俯视着江茂成和薛贵,冷声道:“我不问江公子你们拿着这东西要去干什么,不过你要的量足够毒死上百人!这么大的事,到时候如果出了问题,我希望江公子能够明白规矩。”
“哈,哈哈。”江茂成不敢直视刘老大的眼神,点点头,“刘老大放心,规矩我懂,而且不会有问题。”
刘老大点点头,坐了回去,不再说话。
江茂成这才带着薛贵一起离开。
“头儿,你真不担心这公子哥会搞出事情?”送二人离开后,那名下属回到屋中询问刘老大。
刘老大眯了眯眼睛:“我们和江茂成合作这么多次,分寸他还是有的,应该不会乱来;而且整个通州,他不愿意和朝帮的人合作,就只能找我们,为了以后的长远,他不会乱说话,若是真有问题......”
说到这里,刘老大眼中闪过一抹凶光,属下点点头,不再多问;事实上若是刘老大知道这次江茂成拿着那毒药要去做什么,肯定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呼”远离刘老大那处屋子后,薛贵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虽然他先前一句话都没说话,但是那个氛围也让他觉得很压抑。
“江兄,刚刚那个刘,刘老大说若是出了问题,怕是要找我们麻烦;这次事情后,肯定会出大问题,到时候......”
江茂成冷笑一声:“不必担心,到时候我们就是朝廷的人,那个刘老大不足为惧。”
事情闹大以后,朝帮顺藤摸瓜查到刘老大这里,刘老大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江茂成早年间为了成事,借助刘老大的力量做了些事,现在生意起来了,自然不想再和对方有什么瓜葛。这次事后,既能打击朝帮,又能结交监察院的大人物,还能借此灭掉刘老大,可谓一举三得。
“薛兄。”江茂成看着薛贵,“倒是你,真的想好了要那样做?”
薛贵咬牙:“都到了这一步,我当然想好了,一定要做!”
“哈哈哈,好!那我就祝薛兄日后前途似锦!”
“多谢江兄,不过事情闹大后,监察院真能保住我们吗?”薛贵有些担心地问道。
“放心。”江茂成胸有成竹地说道,“你看看这段时间朝帮在漕运一事上被监察院弄得多么狼狈,他们哪里是监察院的对手?只要我们在生意上再把朝帮弄垮,朝帮在通州就算彻底倒了!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那个混蛋还有什么好得意的!江茂成脑海中浮现出杨溯那张英俊的面孔,恶狠狠地想到;而薛贵则开始臆想他日后独掌一家商行的场景,两人相视一笑,笑声在夜色中传出了老远。
......
次日,薛贵来到大顺行的一间库房处,这里有六名伙计正在搬运装有一把火的酒坛,准备一会儿送去各个店铺。
“薛少爷。”见到薛贵后,几名伙计纷纷打招呼。
薛贵笑着点点头:“各位辛苦了,来,我有点事和大家说。”
几位伙计闻言,有些好奇地聚过去,不明白这位少爷有什么事,薛贵平时可不会来这种地方。
薛贵若无其事地从怀中拿出一包白纸包裹的东西,对众人说道:“这是酒坊那边新做出来的一种药粉,可以增加酒的口感,我们打算先用一批酒试试效果,看看销量如何。”
“这......”几名伙计面面相觑,一人迟疑道,“薛少爷,这不合规矩吧?”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薛贵一挥手怒道,“你们别忘了这大顺行的大掌柜是谁?是谁给你们饭吃?”
几名伙计纷纷低头,不敢反驳;薛贵懒得多说,直接走上前推开几名伙计,然后打开一坛酒,将白纸包裹里的淡黄色粉末倒了一些在酒坛里。
几名伙计畏惧他的身份,不敢阻拦;只见薛贵拿起酒坛,摇晃了一下,竟然直接抱起来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不错,味道果然好很多!”
“来,尝尝!”薛贵将手中的酒坛递给几名伙计。
伙计们见薛贵如此,心中疑虑去了大半,既然薛贵自己都在喝,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愣着干嘛,就当是我请大伙儿的,来,拿着,喝!”薛贵将手中的酒塞给面前的一名伙计。
这么伙计迟疑了一下,看着薛贵的表情,然后讪笑道:“多谢薛公子赏。”说着他也抱起酒坛喝了一口。
“是不是味道要更好一些?”薛贵问道。
“是要更好一些!”这名伙计笑着点头。
“来,分给大伙儿都尝尝。”薛贵说道。
于是六名伙计轮流都尝了尝这坛酒,纷纷夸赞这酒味道好;其实这些伙计平日里挣些辛苦钱,哪里有什么多少余钱去买一把火,此时薛贵亲自请他们喝酒,他们自然拼命说好话。
“来,将这些坛子全部打开,把这药粉倒入酒坛中。”薛贵将手中的纸包交给一名伙计。
伙计们这下再不会拒绝,纷纷开始干活。
薛贵眼神闪过一抹得意:“记住,这事还需要保密,对任何人都别说起,等这些酒卖完以后,看看效果再说。”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片刻后,库房里一百多坛酒全部倒入了薛贵带来的药粉。
“行了,送走吧。”薛贵挥挥手。
但几名伙计却不急着将酒坛装车,而是在大门口望了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你们在等什么?还不装车?”薛贵皱眉问道。
“少爷,我们在等药堂那边派医师过来检查。”一名伙计笑着说道。
“你说什么?”薛贵一脸震怒。
“少爷您别误会。”伙计急忙解释道,“听说这是咱们堂主几天前订的规矩,凡是从库房里出货的酒,全部都要药堂的医师检查一遍后,才能由武堂派人一起押运到各个店铺。”
“怎么会这样?你为何不早说?”薛贵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伙计。
六名伙计面面相觑,一人迟疑道:“少爷,有什么问题吗?”
“......”薛贵心思急转,他完全没想到杨溯还会订这样的规矩,别说是他,就连监察院那边注意力也全部在漕运和酒坊,完全没关注过大顺行库房运酒这样的小事;这次事情武正又不想和监察院沾上边,只是牵线搭桥,任由薛贵自己发挥,所以事先谁也不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药粉的事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别等药堂那边了,直接送走!”薛贵声色俱厉地说道。
第四十章 杀意
“可是......”几名伙计有些迟疑。
“快走!”薛贵神色狰狞,怒吼道。
几名伙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开始将酒坛装车,就在这时,大门外走来几个人。
“在干嘛?”为首一人腰间挎着刀,看见几个伙计在装车,皱眉问道。
几名伙计见到对方,如释重负,纷纷行礼道:“陈大人。”
这是药堂的一位管事,药堂因为其特殊性,里面的高层大多都是一些从其他堂口退下来的朝帮老人;治病救人那一套他们也不懂,所以平日里也不需要管什么事,算是一个闲差,在杨溯看来药堂就是朝帮的养老机构。
陈斌以前是一名武堂虎卫,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这才不得不退到药堂,当了名管事;这次杨溯要求药堂这边检查所有库房的出货,顺带护送货物到各个店铺,陈斌也就跟着一帮医师一起来了,起一个护送的作用,毕竟他以前是练窍境的高手,哪怕落下了伤病,身手还在那里。
薛贵见到来人腰间挎刀,也吓了一跳,若是药堂的普通医师,他还能利用自己身份威逼利诱一番,但来的是名武者,他气势上顿时就弱了。
“他是谁?”陈斌指着薛贵问道。
“大人,他是我们大掌柜的儿子,薛贵薛少爷。”一名伙计介绍道。
陈斌点点头,并没有要结交的意思,直接对身后的人说道:“开始检查吧。”
他带来了一名医师和四名学徒,医师是一名老者,他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打开,将一些小药瓶拿出来,跟着他一起来的学徒也在一旁帮忙,开始配药。
薛贵神色紧张地看着这一切,他不敢再出言阻止,只能暗自祈祷;只见那名医师准备好了许多长条形的棉布,并且在棉布上洒上了药粉,又用水浸湿,摆放在地上。
库房里的伙计已经打开了一坛酒,用碗装了一点,递给那名医师;医师将碗里的酒直接倒在棉布上,只见棉布上顿时浮现出黑色的斑点。
医师大吃一惊,仔细看了看,将碗里剩下的酒倒在另外一条棉布上,结果还是出现了黑色的斑点。
“这......”所有人都在看,这样的检查已经持续两天了,之前每一次检查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而且看医师的神色就知道这黑色的斑点不是什么好事。
“多打开几坛酒,快!”陈斌皱眉道。
几名伙计连忙又开了三坛酒,一一用碗装了酒交给医师;医师再次将碗里的酒倒在棉布上,这次三条棉布上依然出现了黑色的斑点。
“大人。”医师抬头看向陈斌,颤声道,“这酒.....有毒!”
噗通一声,薛贵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身体发抖。
陈斌皱眉,没有去管薛贵,而是对同样被吓得发抖的六名库房伙计道:“把所有酒坛都打开!”
片刻后,一百多个酒坛全部检查了一遍,通通有毒!
“大人!我们不知道会这样!”六名伙计已经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刷!陈斌已经将腰间的长刀抽了出来,杀气凛然,“说!怎么回事?”
“大人......是,是薛少爷,他刚刚......”一名伙计指着坐在地上的薛贵颤声道。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薛贵突然像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朝大门冲去。
陈斌冷冷地看着薛贵,当他从身旁冲过时,直接用刀面拍打在他脸上,将他拍翻在地上,嘴里吐出鲜血。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陈斌冷冷地问道。
......
半个时辰后,大顺行的这间库房已经被朝帮武堂的人团团包围起来,杨溯带着钱多和翠花等人赶到了这里。
“堂主。”陈斌对杨溯行了一礼,指着被绑在地上的薛贵,“他已经把什么都招了。”
杨溯皱眉听着陈斌的陈述,越听眼神越冷,最终他看向地上已经被打开的一百多坛酒:“全部都被下了毒?”
“是的。”陈斌点点头,“库房的六名伙计已经毒发,我们的医师正在救人。”
杨溯听着库房内传出的惨叫声和求救声,冷着脸直接走了进去。
只见库房内的一块空地上,六名伙计都一脸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他们身旁都各有两名学徒在拼命按住他们,一名医师正在用针扎其中一名伙计,忙得满头大汗。
那名被针扎的伙计突然口吐白沫,身体疯狂颤抖,神色扭曲,持续一会儿后,慢慢没了动静;医师摸了摸对方的脉搏和鼻息,然后叹了口气,开始去救下一人。
杨溯就站在那里看着这名医师努力地救人,期间听从杨溯的命令,药堂又赶来了四名医师,但无论几名医师如何努力,这些中毒的伙计都一个个痛苦地死去了。
杨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片刻后,他走出库房,来到薛贵面前,一把将其提了起来。
不等杨溯开口,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院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正是薛仁。
薛仁看着杨溯手中的薛贵,泪流满面,拼命地磕头:“求堂主饶命!求堂主饶命!”
杨溯转身看向薛仁,直接一把将手中的薛贵扔了过去。
薛贵看见自己爹后,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拼命挣扎:“爹,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薛仁哭着在地上挪动几步,再次拼命地给杨溯磕头:“求堂主看在我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饶我儿一命!”
杨溯走到薛仁面前,冷冷地看着他,开口道:“你可知道你儿子做了什么事?”
薛仁愣愣地看着杨溯,他只是被人通知薛贵闯了大祸,惹到杨溯亲自找上门,但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祸事。
杨溯见状冷笑一声,指着地上打开的一百多坛酒:“你儿子在这所有的酒里都下了毒!”
薛仁闻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他万万没想到薛贵会做这种事情,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求情。
就在此时,在地上挣扎地薛贵突然惨叫一声,开始口吐白沫,浑身颤抖,和之前几名毒发的伙计症状一模一样。
杨溯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薛贵说他从监察院那里要来了解毒的药丸,在行动之前就服下了,所以才能骗过那些伙计;现在看来,他也只不过是监察院的弃子而已,监察院压根就没想过要留他一条性命,更别说事先答应他的那些好处了。
从头到尾,监察院就是想借刀杀人,朝帮就算查,也只能查到江茂成那里,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和监察院无关,对方一点把柄都没有留下。
杨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痛苦挣扎的薛贵,只觉得活该,同时又暗自庆幸自己提前做好了准备,让药堂派人来检查出货,否则的话,一旦这些酒全都卖了出去,到时候通州城内要死多少人?简直不敢想象。
杨溯懒得再去看地上的薛贵,转身朝外走去。
“随我去赵府!”
很快,杨溯带着一帮人骑马来到了赵府大门外,下马后,直接往府里闯。
大门外的两名门房认得杨溯,不过看他身后这架势,顿时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朝公子,您这是?”
杨溯摆摆手,“我来找人。”
“哎,公子。”两名门房不敢拦杨溯,只好一人进府通报,一人跟在杨溯身旁,“公子,小姐她在家,我去替您通报一声?”
以往朝春秋来赵府肯定是为了找赵雅儿,门房以为杨溯这次也是如此,所以才这样说。
“我不找她。”杨溯脚下不停,继续往里走。
穿过一个花园和长长的走廊后,前方一人迎了上来,正是赵家现任家主,同时也是赵雅儿的父亲赵鹤。
赵鹤笑着迎向了杨溯:“贤侄这是何事啊?雅儿她......”
杨溯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赵鹤的话:“我来找江茂成。”
赵鹤一愣,朝春秋以前因为追求赵雅儿的缘故,对他十分客气,而现在杨溯一脸杀意的样子让赵鹤觉得诧异的同时,又有些胆战心惊。
赵家虽说以前被认为是通州首富,但一个做生意的家族,再有钱,在朝帮这种庞然大物面前,又能有什么抵抗之力?所以前些年朝春秋那样追求赵雅儿,赵鹤也只能忍了。
现在杨溯一脸杀意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杀气腾腾的武堂打手,这就让赵鹤有些怕了。
“江茂成?他今天应该去林山郡谈生意去了,不在城内,不知那个小子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贤侄?”
杨溯冷冷一笑,从陈斌那里听完了薛贵和江茂成此次的计划后,他心中的杀意就到达了顶点;旁人或许会觉得杨溯是因为对方差点坏了朝帮一条重要财路才会如此愤怒,而跟着杨溯一起走过一趟江湖,当初在三浦集和杨溯一起杀进梁府的钱多却能大致明白杨溯的愤怒。
“朝春秋,你干嘛?”一道倩影从后方冲来,正是赵雅儿。
她听下人说杨溯来了,本来满心欢喜,结果又听说杨溯带着一帮人直接闯进赵府,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十分骇人,于是她赶紧跑来了。
杨溯看向赵雅儿,摇摇头,他难道要对赵雅儿说我来杀你老公?于是他直接转身离去。
快出赵府大门时,赵雅儿从后方追了上来,众人知道她和自家公子的往事,也没有拦她。
“你,你找江茂成干嘛?”赵雅儿拉着杨溯问道。
杨溯:“我要杀了他。”
“你说什么?”赵雅儿瞪大眼睛。
“江茂成死定了!我说的。”杨溯挣脱开赵雅儿的手,转身离去。
第四十一章 学剑(上)
江茂成很快就被找到了。
他去外地谈生意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出去避避风头,同时去和监察院的人汇合。
结果等他到了地方才发现,压根就没什么监察院的人在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江茂成想逃跑,很快就被朝帮在当地的眼线发现,然后被扣了下来。
当天晚上,江茂成就被押送到了杨溯面前。
直到现在,关于这次事情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查清了,江茂成找的那个刘老大,从上到下所有人也已经被抓了起来;当江茂成被带到朝帮分舵的大堂内时,他看见刘老大一干人等全都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
江茂成脸色苍白,抬头看向堂上,只见一位英俊的公子正冷冷地看着自己,那张脸他非常熟悉,他每天都在幻想着将那张脸踩在脚下,但是现在自己却只能跪在对方面前,祈求活命。
“朝,朝春秋,你不能杀我,我是赵雅儿的丈夫,我是赵家的女婿,你不能杀我!”江茂成颤声道。
杨溯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看着地上这些人;大堂内除了他还有杜茂江和一众分舵的高层,自从杨溯弄出了一把火,为朝帮开辟出全新的财路以后,他在通州分舵的地位很明显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虽然还是帮主的儿子,但他金堂堂主的身份再也没有人觉得不服气,反而觉得这或许会是朝帮有史以来功劳最大的一位金堂堂主!毕竟一把火的销量和利润摆在那里,只要慢慢做下去,行销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把你们抓来,你们应该知道是为什么。”杨溯开口道,“或许你们会觉得我杀你们是因为你们想坏我朝帮的财路,但其实不是,至少不全是,当然,说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杨溯自嘲地一笑,“我杀你们,因为你们该死!”
听杨溯这么说,江茂成彻底崩溃了,开始拼命地求饶;反倒是刘老大等人常年刀口舔血,看得比较开,没太激烈的反应。
杨溯不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武堂的人将地上这些人全拖出去砍了。
“春秋。”一旁的杜茂江上前来,“何必为这些人动气。”
杨溯摇摇头,没有解释,开口道:“杜叔叔,库房那边要加强防备。”
杜茂江说道:“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现在这酒生意已经是我们分舵的头等大事,不会有人掉以轻心。”
杨溯点头:“好。”
“春秋,你之前说这边事了你就要动身去丰州见帮主?”
“对,这几天就准备出发。”杨溯说道,他去丰州见朝守义,一方面是将一把火的制造方法带过去,让朝守义推行到朝帮各个分舵,另一方面是他打算开始解决自己和宁沛的问题。
现在他给朝帮打开了新的财路,短时间内朝廷对朝帮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接下来只需要能解决掉宁沛,朝帮覆灭的可能性就减少了大半!
第二天,杨溯带着一帮人出发前往丰州。
……
丰州,朝帮总舵。
朝守义的书房内,一名老人正跪在地上。
“哎。”朝守义叹了口气,看着地上的老人,“老梁,你这是何必呢?”
老人正是当初负责保护朝春秋安全的梁文,在朝春秋被绑架的那晚,他被暗堂中的叛徒偷袭,重伤垂死,事后被救醒,到现在才算恢复过来。
梁文年轻时候曾经进入过宗师境界,但后来被人重创了武道真灵,又跌回练窍境;那晚为了救人,他强行凝聚武道真灵,后来被偷袭,打散了他的武道真灵。
现在梁文伤势虽然好了,但武功也彻底废了,那晚被打散的武道真灵堵塞在他体内的各大窍**,让他完全无法发力。
“帮主,我意已决,还请帮主成全!”梁文坚决地说道。
朝守义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春秋这几天就要到了,你先见见他,再做决定。”
“......是。”
......
青苍新帝登基后,改国号为振兴,振兴元年五月,杨溯一行人到达丰州。
一大早,朝帮总舵的大门外就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等候。好在朝帮总舵所在的这条街没人敢随便过来,要不然被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吓一大跳,因为站在门口等待的人赫然是朝帮帮主,朝守义!
能让朝守义亲自站在门口等着迎接的人会是谁?恐怕只有当今天子来了才有这个面子。
半个时辰后,杨溯等人的身影出现在街头,朝守义满脸笑意地迎了上去。
“参加帮主!”所有随从包括钱多这样的供奉都纷纷行礼道。
朝守义点点头,然后笑着上下打量了杨溯一番,“不错,壮实了很多,受了不少苦吧?”
杨溯心情复杂,他很难将朝守义当成是自己父亲,对方对自己的那份关心与爱护,让他觉得感动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还好,不辛苦。”杨溯尴尬地笑道。
“哈哈哈,我在丰州都听说了你的事迹,不愧是我儿子!”朝守义拉着杨溯进府,边走边说道。
后面跟着的随从,除了钱多和翠花,其余人都一脸怪异,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和普通父亲一般,因为自己儿子出息而开怀大笑的人,是登顶武评数十年,杀人无数的朝帮帮主。
杨溯跟着朝守义在府邸中行走,边走边和朝守义聊天,多是聊些他一路行走江湖的事情。
其实这些事情早就被暗堂的人写成详细的情报呈递给朝守义看过了,而朝守义对于杨溯经历的那些事,有些方面甚至比杨溯本人都清楚,但此时他还是不厌其烦地和杨溯聊着这些事,时不时为杨溯叫好。
“说起来,你在通州弄出的那个一把火,可算是替我们朝帮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朝守义笑着说道。
杨溯点点头:“只是脑海里突然有了新奇的想法,想着试一试,结果真的成功了。”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朝守义觉得自己前后改变大,他就说自己突然开了窍,再加上接受了左横的传承,性情有些改变也正常。
但朝守义对自己儿子是完全信任的,根本不疑有他,或者说每个做父母的,见到自己的孩子突然变得出息了,只会觉得欣慰,哪里会去怀疑什么。
朝守义笑着说道:“等我将一把火推广到各地分舵,以后朝帮所有人都要承你的情。”
杨溯点点头,既然朝守义这么说,看来已经有了慢慢改变朝帮收入来源的想法,他也就不必再劝说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朝守义突然对杨溯说道:“你梁叔叔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你空了记得去看看他。”
杨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梁叔叔是谁;梁文此前负责保护朝春秋的安全,跟在朝春秋身边跟了十几年,两人感情还是很深的,朝春秋也一直称呼梁文为梁叔。
“好,我知道了。”杨溯答应下来。
将杨溯送回自己房间后,朝守义就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杨溯想了想,决定现在就去看看梁文。
梁文就住在府邸中休养,杨溯很快就找到了对方所在的院落,进去后发现梁文正穿着一件长衫在院落中慢慢地舞剑。
梁文的动作缓慢,看不出丝毫的速度与力量,但却给杨溯一种凶猛无比的感觉,隐约能感觉出这是一套气势磅礴的剑法。
通过朝春秋的记忆,杨溯知道梁文以前是一位剑道宗师,天赋很高,被朝守义重点培养了一番,只可惜后来出了意外,跌了境界。
杨溯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梁文将这一套剑法打完,他发现梁文打到一半就开始喘气,不禁皱起眉头,从朝守义那里他已经知道,梁文虽然伤好了,但却武功尽废;同样作为武者,杨溯能够明白这是怎样的遗憾与痛苦。
“少爷!”梁文打完剑法后发现了站着门口的杨溯,一脸惊喜地喊道。
“梁叔。”杨溯笑着迎了上去。
“少爷,是老梁没用,那晚没能保护好少爷!”梁文愧疚地说道。
杨溯摇摇头:“不怪梁叔,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哈哈哈,是啊,少爷现在已经是高手了,年轻一代中怕是没几个人能和少爷比。”梁文开心地说道,他无儿无女,这些年的相处,早就将杨溯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此时是发自内心地替杨溯感到高兴。
“咳咳咳咳!”笑着笑着,梁文突然咳嗽起来。
杨溯连忙轻轻拍打着梁文的后背,“梁叔,你伤势刚好,我扶你回屋休息吧。”
梁文摇摇头:“不碍事,不碍事,可惜我如今就是一个废物,没法再为少爷做什么了。”
杨溯皱眉:“梁叔你别这样说,你为朝帮,为我,已经做得足够多了,现在好好休养就是。”
“少爷。”梁文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老梁有一事相求。”
“你说。”
“我想求少爷这段时间随我学剑,老梁既然已经没办法再为少爷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身本事留给少爷。”梁文神情认真地看着杨溯。
杨溯苦笑,他本来打算尽快离开青苍去南魏,但此时见梁文的神态,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好,我答应你。”
第四十二章 学剑(下)
说学就学,反正杨溯也没什么事做,既然梁文表示没问题,那他就从现在开始学。
“少爷,我这一门剑法是我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位前辈那里习来的,据传是几百年前一位剑道圣者所创,只可惜传到现在就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一些招式。”梁文对杨溯说道。
“剑法名为真龙七形,一共应该有七招,但我只学得了两招,剩下的几招是我自己凭着这么多年的经验补完的,和剑法原本的意境相比肯定差了很多,少爷你学了以后,或许可以将这套剑法补得更加完整。”
杨溯闻言一愣,错愕地看着梁文:“梁叔,你说这套剑法叫真龙七形?”
梁文点点头:“没错,教我的那个前辈是这么说的,他说他花了毕生的精力,也没能从江湖上再找出真龙七形的其他招式,只隐约猜测西北剑王城的那位剑圣那里或许会有几招,但他没办法验证;所以我这么多年来就没试图去找寻完整的剑法,而是自己努力将剑法补完。”
杨溯摇摇头,只觉得世事无常,真龙七形正是宁沛贯穿始终都在寻找并且学习的一门剑法,如果‘剧情’一直按照原著发展,那宁沛现在应该已经找到并且学会三式剑法了,只不过他现在提前去了南魏,杨溯就不知道他学会了几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宁沛在凌霄大会上表现出的那极其高明的卸力手段就是真龙七形中的一式剑法演化出来的。
对于真龙七形,杨溯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凑齐全套的剑法,但他一开始就没打过这套剑法的注意,倒不是剑法不够强,而是这套剑法需要的天赋太高,悟性太强,要突破到高境界需要太多的机缘巧合,杨溯自认没有宁沛的‘主角光环’,所以对这套剑法没什么想法,只是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还是要学。
“少爷,怎么了?”梁文见杨溯神色古怪,关心地问道。
杨溯摇摇头:“没什么,如果日后有机会,我一定帮梁叔你凑齐这套剑法。”
“哈哈哈。”梁文笑了起来,“若真能如此,老梁我便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梁叔你还要长命百岁呢。”
“哈哈哈,来,老梁教少爷剑法。”
于是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眨眼间,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和杨溯预料的一样,真龙七形需要的天赋确实极高;它复杂的不是剑招而是其中蕴含的剑意,这就没办法靠别人帮忙,只能靠自己去悟。
杨溯很快就学完了梁文教给他的所有招式,其中还包括了梁文这些年自己补充的一些招式,然后梁文开始给杨溯讲解这些招式间的变化,哪怕抛开剑意,招式本身也是世间一等一的剑招。
杨溯此前从未学过剑法,但他记忆中有左横的传承,对于剑法也并不陌生。
左横虽然是刀中圣者,但他那个时代,剑法入圣的武者并不止一个;刀剑之争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左横对于剑法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当初杨溯在凌霄阁第九层,陈长安的秘境中,面对那些剑招,就是靠着左横对剑法的见解,才能那样迅速地‘破境’。
此时跟随梁文学剑,这些记忆也起到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果,帮助他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学得的剑招,往往提出的问题也十分刁钻,让梁文直夸他是学剑的天才。
不过杨溯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真正的天才是宁沛那样的先天剑胚,在剑道上追赶宁沛,就像是骑着自行车去追赶跑车一样,杨溯实在没那份心思。
三天后,杨溯掌握了所有的剑招,剩下的就得靠自己去慢慢领悟了。
梁文站在一旁看着杨溯在院落中练剑,他满脸笑意,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出息了。
“少爷。”见杨溯准确地打完了所有的招式后,梁文走上前,“老梁最后为你舞一次剑。”
“嗯?”杨溯疑惑地看向梁文。
梁文笑了笑没说话,而是缓缓走到场中,右手持剑摆出一个起手式,杨溯看出这是真龙七形震惊百里的起手式,也是两式真传中梁文领悟最深的一式。
梁文持剑朝杨溯冲来,只是简简单单地一刺,但杨溯却感觉到一种天摇地晃,震撼人心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横剑挡在胸前,但和梁文手中的剑接触的刹那,一股极其强烈的震荡传来,让他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剑。
仿佛山河破碎,天崩地裂,杨溯只觉得自己像是即将被巨轮碾过的蚂蚁,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然而不等他奋起反抗,眼前的剑突然掉落在了地上,梁文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梁叔!”杨溯连忙上前扶住梁文,“我扶你进去。”
梁文摆摆手,好一会儿才说道:“刚刚,刚刚那一剑,少爷记下了吗?”
“记下了。”杨溯点点头。
梁文笑了起来:“这就是真龙七形,只可惜我资质愚钝,没办法发挥这套剑法全部的威力,少爷你将来一定可以!”
“......我努力吧。”
“去吧,我自己回屋休息。”
“好。”杨溯目送着梁文回屋,就在他快要进屋时,突然转身看向杨溯,再次笑了起来。
那笑容灿烂,脸上的皱纹凑成了一朵花。
......
当天晚上,朝守义来到了梁文的房间。
“真的想好了?”朝守义问道。
梁文抱拳道:“请帮主成全。”
朝守义点点头:“好。”
梁文笑了起来,突然跪下,对朝守义行了一个大礼,朝守义也没有阻止他。
他本来是码头上抗包的苦力,那次失手打烂了一箱古董,如果不是朝守义刚好路过替他说了句话,他只能被活活打死在当场。
他知道那一箱古玩是自己死上百次都赔不起的东西,一个码头苦力,烂命一条,值几个钱?而那箱古玩少说也值上千两白银;但他不仅没死,还被引荐进了武堂习武,这对于朝帮最底层的那些小喽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进武堂的那天,他从管事口中得知了那个让他瞠目堂舌的原因;于是进入武堂后,梁文习武是最能吃苦的那个,执行任务,是最敢拼命的那个,哪怕进入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宗师境界,也从不惜命;跌境以后,第一个念头不是遗憾自己的武道境界损失,而是遗憾没办法为朝守义做更多的事了。
当朝守义安排他去保护朝春秋时,这个受伤无数从来没有流过泪的汉子竟然刹那间泣不成声。
梁文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几个,说不出‘士为知己者死’这样的话,但知恩图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这么多年也一直在这样做,直到现在,他再次做出了选择。
......
第二天,朝守义将杨溯叫到书房内,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梁文死了。
“为什么?”杨溯难以置信地问道,昨天见梁文都还好好的。
“他武道真灵被人打散,堵塞在身体各大窍穴中,想要解决的话,就得让人帮他重新凝聚武道真灵,一旦成功,他可以借此重回神意境界。”朝守义沉默片刻后说道。
“如果失败呢?”杨溯皱眉问道。
“失败就会死,风险很大。”
“那你为什么还同意他这么做?朝帮就这么缺一个宗师高手?”
“老梁坚决要如此,他说自己废了就没用了,所以要拼一把。”
“......”杨溯沉默了很久,最终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不懂。”
当初的翠花,后来的老韩,到现在的梁文,这些人的选择其实杨溯可以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很难理解,作为从一个现代文明穿越过来的人,在杨溯看来,有什么是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呢?
所以他不懂。
“老梁他当初只是码头上一个抗包的苦力。”朝守义看着杨溯,缓缓说道,“后来失手之下打烂了一箱古董,当时我刚好路过,知道他是朝帮的人,就救了他一命。”
杨溯点点头,这段往事他也是知道的。
“其实后来推荐他去武堂,我培养他,主要还是因为他确实有习武的天赋,只不过在他看来,这就是他欠我的恩情。”朝守义说道,“爹这一辈子,仇家无数,但欠我恩情的人也能从这里排到通州去;你是我儿子,仇,会有人去找你报;恩,自然也有人替我还;生生死死,也就是这样了。”
杨溯苦笑,他看原著时,只觉得朝守义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反派,杀人无数,冷血无情;穿越后,成为了朝守义的儿子,一番接触下来,反而觉得朝守义是一个很温情的好父亲,直到此时,听朝守义这么说,他才察觉到这位枭雄冷血的一面。
梁文有多大概率会死,朝守义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但他还是没有阻止梁文,或许在他看来,你要报恩,那就报;成功了,朝帮多一位宗师级的高手,失败了,生生死死也就是这样,他不会有太多感触。
“爹,我想一个人去南魏。”沉默片刻后,杨溯对朝守义说道。
第四十三章 喂拳
“哦?”朝守义有些惊讶,“为什么?”
“之前元战非前辈曾对我说,想要在武道上走得更远,就要一次次去经历生死,在别人的保护下,永远成不了强者!”杨溯认真地说道。
“所以你就要去南魏?”
“没错,在青苍,想杀我的太多了,隐藏身份去南魏,才能真正以一个普通江湖人的身份去游历。”
朝守义沉默,片刻后开口道:“还记得爹当初问你为什么要习武,你怎么说的吗?你说你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杨溯点点头,这确实是他习武的初衷。
“爹给你安排了三位师傅,本以为你不可能坚持下来,没想到你一步步走了过来;事到如今,你既然决心要在武道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爹也不会拦你。”
“那我......”
“等过了你娘的忌日再走不迟,到时候你大哥也会回来。”朝守义对杨溯说道。
杨溯一愣,这才想起每年六月初八是‘自己’母亲的忌日。
“好。”杨溯点头答应下来。
“另外,从今天开始,每天随我练拳两个时辰,什么时候能接我一拳不倒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去南魏了。”
“啊?”
......
当晚,朝帮总舵的演武场上,杨溯和朝守义相对而立。
杨溯没想到朝守义会突然来这么一手,看来还是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去南魏,要亲自替自己把把关;这份拳拳之心,让杨溯觉得感动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压力。
那可是武评第一人!在对方的拳下硬接一招不倒,哪怕对方不会用全力,杨溯也觉得难度很大。
“元战非之前不是教你大日九变了吗?用来我看看。”朝守义对杨溯招招手。
杨溯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拳架,正是大日九变追光的起手式。
朝守义不置可否,示意杨溯尽管攻来。
杨溯向前踏步,越走越快,最后右拳拉开架势,一拳打向朝守义的额头。
朝守义脚步迈开,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避开杨溯的拳;杨溯没有犹豫,按照当初元战非教授的拳法和拳意,追着朝守义再次一拳打去。
朝守义接连后退,而杨溯的身形和出拳也越来越快。
“太慢了!用全力!”朝守义突然厉声喝道。
杨溯脚下不停,身体微微一震,像是卸掉了几百斤的重担似的,速度突然暴涨封锁,开!
自从那次在杨雨竹的帮助下进入伪宗师的境界,封天锁开了六道,又在三清丹的保护下不断地重塑身体,杨溯的身体素质再次得到了极大的增强,而且现在他的破体次数在经过和守镜人的一战之后已经达到了二十五次!
这样大的进步,让杨溯不得不继续对自己使用封锁,一方面是压制自身的**力量,慢慢适应;一方面也相当于一种负重锻炼。
解开封锁后,杨溯的速度暴涨,连带着追光的速度也跟着变快。只可惜依然连朝守义的衣角都沾不上。
接连打出数十拳后,杨溯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精神有些恍惚。
追光的要旨在于速度的不断累加,这对身体和精神的负荷是极大的,哪怕以杨溯现在的实力,也只能累加到三十几拳就无以为继了。
就在杨溯一口气接不上来,停顿的那一刹那,朝守义突然由守转攻,一拳打在杨溯的腹部。
同样是追光,这一拳让杨溯完全反应不过来,生生挨了这一下,然后腹部传来了剧烈的疼痛,饶是杨溯如今也算是经历过各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忍痛能力今非昔比,也依然痛得面孔扭曲,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朝守义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溯咬牙的模样,对他招了招手:“再来。”
杨溯抬起头,再次以追光打了过去,这一次他解开了封天锁第一限和第二限;经过之前燃神符的摧残,恢复精神后,杨溯如今已经可以在瞬间解开封天锁第一限和第二限,也能在短时间内关闭。
熔岩般的药力在体内奔腾,气血如同燃烧了一般,让杨溯全身的皮肤都滚烫发红;他红着眼睛接连施展追光,演武场上出现了一道道的残影,但是仍然不能打中朝守义一下。
朝守义甚至一直都是正对着杨溯,用后退的方式在躲避杨溯的出拳。
“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朝守义大声喊道,“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吼!”体内沸腾的药力和狂暴的兽性让杨溯忍不住吼叫了出来,出拳再次快了三分,但仍然打不中朝守义。
这一次在打到第六十一拳时,杨溯的追光没法再累加下去,出现了停顿,然后立马就被朝守义抓住空当一拳打在了胸口,被击飞出去。
杨溯痛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半天没法起来。
“这就不行了?”朝守义冷酷地看着地上的杨溯,仿佛那并不是自己的儿子。
杨溯咬牙,缓缓地爬起来。
“还能继续吗?”朝守义问道。
“再来!”杨溯又一次冲了上去。
砰!一次又一次,杨溯被朝守义打飞出去,每次都是在他追光出现停顿的时候被朝守义反击,而朝守义的每一拳都让杨溯痛入骨髓。
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时,杨溯已经七窍流血,神智模糊,摇摇欲坠。
“还能继续吗?”
前方,那个强大的男人再一次用一层不变的语气问道。
杨溯已经看不清了,他痛得都快忘了自己是谁,对方又是谁,他只知道自己要出拳,要不停地出拳!因为他还没能打中对方,一次都没有,所以他不服气!
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杨溯缓慢地走向朝守义,鲜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甚至发出了噗呲的声音,那是他体内的鲜血已经沸腾到了一定的温度。
朝守义就这样看着杨溯几乎是一点点挪到了自己面前,然后摇摇欲坠地摆出了追光的拳架。
“来!”朝守义突然怒吼一声,一股浩大的拳意出现在演武场上。
这拳意让杨溯喘不过气来,本来就已经模糊的神智更是被压得快要崩溃了。
杨溯双眼,双耳,鼻孔还有嘴里都在流着鲜血,他听到一声如同雷霆般的怒吼:“不行了吗?”
杨溯脑海中闪过自己刚开始习武时的场景,再到后来一次次经历生死,在天劫之下练拳,在生死之间出拳,这一幕幕场景走马观灯一般地闪过,最终全都消散,头脑一片空白。
朝守义看着杨溯用松松垮垮的拳架出了一拳,速度不快也不慢,就这么一点点破开自己的拳意,打在了自己身上。
尽管这一拳打到最后几乎如同清风拂面,但朝守义看着眼前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杨溯,由衷地笑了起来:“我辈武者,当如此!”
随后杨溯就被人送进房间,泡在了一个药桶里,好几名药堂的医师在杨溯的房间里进进出出,不断地在药桶里换药。
朝守义就这么站在房间外看着这一幕,一名药堂的管事上前来汇报道:“帮主,我们已经用了最好的药,几名医师都确认过,公子他不会有事的。”
朝守义点点头,他下手自然是有分寸的,知道杨溯不会有事,不过他还是放心不下,一直守在这里。
直到天明,门外这道人影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晚上,杨溯再次来到演武场和朝守义练拳。
几乎是和前天晚上一模一样的场景,杨溯被打到差点失去意识,才被人抬进了药桶里。
第三天,第四天......
接连十天,杨溯的追光在累加到一百二十三拳的时候,终于碰到了朝守义的身体,于是朝守义决定教他下一拳。
“你来打我,什么时候能打到我,这一拳就算学会了。”朝守义对杨溯说道。
话音落下,一股惊人的拳意从他体内迸发,杨溯下意识地后退了十步才算缓过气来,压力实在太大了。
到了朝守义这种境界,拳意既是神意,哪怕武道真灵完全内敛,他的拳意依然可以如同实质一般地影响现实。
杨溯感受着这股烈日般的拳意,一咬牙,直接冲了过去。
然而就如同在水下潜水,越是往下,压力越大;杨溯越是靠近朝守义,受到的压力也就越大,身体像被挤压在一座巨大的山峰之下,四面八方都是压力,让杨溯难以动弹。
崩!杨溯直接开启了封天锁,在开启第二限以后,他感受到的压力才小了一些,可以继续靠近朝守义了。
砰!靠近朝守义后,杨溯一拳打出,然后就像是打在了利刃上,他的拳头瞬间血肉模糊,紧接着一股几乎一模一样的力道传来,将杨溯击飞出去。
杨溯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鲜血淋漓的拳头,一咬牙,再次冲了进去。
砰!这一次更加用力,然而还是没能破开朝守义的拳意,反而让自己的右拳伤得更重,白骨露出;这一次杨溯仔细感受了一下,那股反震的力道来自正前方,就像是有人用和自己一样的力道打了回来,而且速度更快,几乎没法避开。
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杨溯有点明白朝守义要教自己的这一拳了,他看着前方,再次冲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 何谓武评第一
朝守义的拳意对杨溯来说就如同世间最锋利的刀剑,而他正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一次次地轰击这些刀剑。
很快,杨溯就如同被千刀万剐了一般,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这还只是外伤,真正严重的是他每一次对朝守义出拳,都会受到一模一样的反击,出拳越重,反击越重。
“武者越到后面,相互之间招式上的比拼就越少,更多的神意之间的碰撞。”
“练拳最忌讳把拳练死了,唯有练到拳意上身,才算真正把拳练活了。”
“何谓拳意?什么时候你能明白全身如一拳的含义,什么时候你就懂了。”
“所谓想打人,先挨打;这句话对武者来说算是金玉良言了,吃不住苦,耐不住痛,习什么武?”
......
随着杨溯一次次地冲到朝守义面前出拳,朝守义也开始开口说话,不管杨溯能不能听见,这字字句句都响彻在他心底,就这样持续到杨溯又一次失去意识。
十天后,演武场上,杨溯一步迈出,身形飞快,靠近朝守义后一拳砸了出去,声势惊人。
这一次他的拳头上只是出现了一道道红印,而没有被破开皮肉,可见这几天不要命的打磨身体,又消耗价值惊人的珍贵药材修缮身体,不是没有作用的。
一拳打出后,杨溯丝毫不停留,直接转身迈步,朝另一个方向掠去;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一股实质般的力量瞬间袭向自己的胸腹。
几乎是下意识的,杨溯微微侧身,被这股力道擦着身体而过;杨溯躲避的同时再次靠近朝守义,又是一拳打出,速度更快。
追光!
就这样,杨溯一直以追光不断地攻击朝守义,然后又躲开对方的拳意反击,继续攻击;追光的速度越快,朝守义反击而来的拳意就越快,一旦被打实了,杨溯的追光就会被打断,也就没机会彻底破开朝守义的拳意了。
五十八拳后,朝守义反击的拳意已经快到了让杨溯没法反应的地步,他完全就是凭借这几天一次次对这股拳意的熟悉,下意识地在躲避。
第五十九拳,杨溯半边身子被反击的拳意击中,但他努力控制住身体,拳架没有散,而是顺势打出了第六十拳。
终于,可见白骨的右拳破开了朝守义的拳意,打在了他的身上。
朝守义点点头:“拳未至,意先到,懂了吗?”
杨溯就要点头,突然身体一动,瞬间向左边迈了一步,看向朝守义。
“哈哈哈哈。”朝守义大笑起来,“看来是真的懂了。”
“现在距离你娘的忌日还有七天,这七天我会将境界压在练窍一品和你打,七天后,你接我神意境界的一拳,能站着不倒,我就同意你一个人去南魏。”
杨溯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同时又有些兴奋,练窍一品?他觉得自己不是不能打啊。
朝守义向前踏出一只脚,一拳抬起悬空,一拳放于腰间,摆出一个在江湖上最常见的拳架,简简单单,但是一瞬间就变得气势惊人。
这气势无关拳意和武道境界,就是最纯粹的一股气势,如同普通人站在高山之下,站在风暴之前,仰望头顶大日,能从内心深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朝守义终于不再收敛自己的气势,此时完全展露出来,杨溯才知道原来之前对方只是在陪自己练拳而已,直到这一刻,才算真正在和自己对敌!
朝守义看着杨溯,沉声道:“我辈武者,争得就是一口气!这一口气吐出之时,要叫天地变色!要叫仙人磕头!要叫鬼神消散!要叫世间所有武者都觉得你是苍天在上!”
这一刻,杨溯才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是当之无愧的武评第一人!气势之雄壮,精神之鼎盛,无与伦比!
一个最直观的念头出现在杨溯心底。
眼前之人,天下无敌!
“来了!”朝守义喊了一声,紧接着一步跨出,瞬间消失在原地。
卧槽!杨溯心中暗骂,这尼玛就是练窍一品的速度?
他凭借本能侧开身体,避过朝守义这一拳,然而不等他反击,就被朝守义紧跟着的一拳打中胸口,正是追光!
“我曾在山谷观落日,见到万籁俱寂,天地之间唯留一线天光;天地争一线,这就是追光!只要让我先出拳,任你是山巅神仙还是武中圣者,通通躲不过避不开!”朝守义一边说话一边出拳,眨眼间就打出了三十多拳,拳拳到肉,好在这二十天的时间已经让杨溯的体魄彻底打熬了一番,还撑得住。
砰!朝守义一记鞭腿踢在杨溯的太阳穴上,将他踢飞出去。
“我辈武者,自身为一小天地,筋骨皮膜无一不是构建这天地的重要基石;你的身体此前接连经过两种圣品药力的洗炼,机缘之好,远超同辈武者,但根基足够了,打磨却还欠缺;这二十天我用拳意替你打熬体魄,将你的根基彻底打扎实了,这样的体魄才算得上是武者,而不是江湖上那些纸糊的宗师,空有境界,一戳就破!”朝守义不停地说着话,口气之大,也只有他这个武评第一人才有资格这样说。
当初他被人设局围攻,在十方灭绝大阵中,所有武者的神意都被压制,面对五位宗师,朝守义纯靠肉身力量就一个人压着五个人打,论体魄之强,他确实有资格将大多数宗师都视为纸糊的。
杨溯咬牙从地上站起来,头被踢得有些晕,但并无大碍;听到朝守义这番话,他对于自己现在的体魄才有了更多的了解,看来之前两次在药力下的脱胎换骨,直到此时才算彻底消化了。
不等杨溯站稳,朝守义再次冲了过来,这一次杨溯有了准备,先下手为强,一拳打向朝守义的额头;结果朝守义不闪不避,硬接这一拳。
啪啪!接连两声,第一声是杨溯打中朝守义的声音,第二声是杨溯的骨头在响,他被自己这一拳的反震之力伤了骨头;这还不止,朝守义中了一拳后,迅速地回了杨溯一拳,同样的力道和速度,被杨溯用左臂勉强招架下来。
“我练窍境时,曾在荒原遭遇了一头成年的金刚魔猿,那一次九死一生间,悟出了这一拳;借力打力,拳架中空,意如螺旋,以彼之力还施彼身,宛如披上了神人甲胄,世间万物再伤不了我身,此为神甲式!”
朝守义说着话,不断地用神甲式抵御杨溯的攻击并且反击;这一次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拳意反击,而是朝守义自己出拳,灵活多变,出其不意,这就让躲避的难度大大增加,杨溯只能靠手臂招架,艰难地抵挡着。
一头成年的金刚魔猿战力比一般的宗师都要强,唯有到了半圣境界才能靠着御空立于不败之地;而朝守义竟然在练窍境的时候就遭遇了这样的凶兽,最后还靠着生死之间悟出的神甲一式活了下来,可见这一拳练到大成,防御力该有多强!
杨溯心神往之,下意识地也开始使用神甲式;他此前十天的时间一次次地在熟悉这一拳,挨了那么多次打,现在总算摸到了一点门槛,全身拳架一空,不招不架,一下将朝守义打来的拳顶了回去,与此同时身体如同螺旋,一拳顺势打了出去。
“好!”朝守义赞了一声,同样用神甲式返还回去;两人你来我往,杨溯对于神甲式的细微控制自然不如朝守义,很快就被破了拳架,一拳击飞。
等杨溯重新爬起来时,朝守义站在原地摆出一个全新的拳架,此时他浑身气势内敛,再也没有之前那如同天上大日一般的感觉。
杨溯神色凝重,摆出神甲式的拳架,等待朝守义这一拳。
“我曾在昆仑山巅和一位天人相斗,一直从深夜战到天明,那天人说我一介武夫,不配与之论道;哈哈,破晓时分,日出昆仑,我有所感应,一拳打出,直叫天地变色,身前再无天人!所以这一拳就叫,破晓!”朝守义大笑道,然后一拳打了过来。
虽说朝守义压在练窍境,没有神意外显,但这一拳打出时,杨溯还是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天地初开,一线天光刺破黑暗的感觉。
这一拳和杨溯此前在天劫之下体会过的破体锤还有元战非那打破劫云的溯行之拳都不同,这一拳的精髓在于变化,不是自己变,而是让天地随我心意而变!
听朝守义的话,他当年似乎用这一拳直接将一位昆仑的天人打落了境界!
杨溯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这一拳,然后他就觉得胸口一疼,整个人被打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了,而且浑身窍穴都在隐隐作痛。
尽管还没有开始练窍,杨溯还是从朝守义这一拳中感觉出来,他这一拳竟然一次性调动了全身一百零八大窍穴!而且打中敌人后,还能同时影响对方的窍穴。
片刻后,杨溯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朝守义;对方说是对敌,其实更多的还是在指点,练窍一品就已经强到了这种程度,七天之后,神意境的一拳,自己当真能挨得住吗?
第四十五章 武者练心 朝家恪礼
从朝守义正式和杨溯对战开始,哪怕只是压在练窍一品境界,也依然让杨溯吃足了苦头。
这种苦头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那种吃苦,也不同于前面二十天时间里那种体魄打熬之苦;以杨溯如今的心性,哪怕是真的被人一刀一刀砍在身上,砍到只剩下骨头,他都能撑下来不至于崩溃,但只是和朝守义对战了短短几天,就让他好几次都险些想哀求朝守义放过自己。
每一次和朝守义对敌,那种精神上的压力是无与伦比的,就好像让一个有严重恐高症的人每天在万米高空上走钢丝一般,这样的恐惧来自于灵魂深处,根本压抑不住;而且每一次朝守义出手,拳意饱满至极,特别是破晓这一式,被他翻来覆去地使用,让杨溯每一次都感觉自己像是被从内到外地碾碎了一遍,然后每天休息的时候靠着毅力去一点点重塑自己的精神。
如果说之前的喂拳是朝守义在打熬杨溯身为武者的体魄,那现在的对战就是朝守义在一点点塑造杨溯的武者心性;何谓武者心性?便是骨肉分离,魂消魄散,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哪怕对面是天王老子,也要一拳打出,拳意只增不减!
所以杨溯这几天是实打实地在和‘天下第一人’交手,朝守义虽说是压在练窍境界,但也丝毫没有放水,除了不会伤及杨溯的根本,其余一切都是把杨溯当成敌人在对待。
杨溯每天晚上都是被人抬着进屋的,白天一整天几乎都泡在药桶里,朝守义每一次出手都是冲着杨溯的精神极限去的,而且一天比一天狠,所以杨溯根本谈不上什么适应这份痛苦,因为一天比一天煎熬。
杨溯这几天也越来越沉默,有好几次从药桶中醒来以后都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药水里,水面轻轻晃动,有人在水里哭却无声。
而杨溯也不知道,每一晚当他在药桶里泡着的时候,门外都会有一个身影枯站到天明。
六月初七,距离朝守义定下的七日之约还剩下一天,杨溯又一次硬接了朝守义的破晓后失去意识,被人抬进了房间。
有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正是钱多。
“帮主。”钱多行礼道。
朝守义点点头,目光还是看着已经被抬进药桶里的杨溯。
“太狠了。”钱多感叹道,他全程目睹了杨溯和朝守义的对战,不应该说是对战,应该说是单方面的虐打,杨溯能撑这么久,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他不错,还撑得住。”朝守义眼神中有赞许也有自豪,然后又有些遗憾道,“只可惜终究没办法让我全力出手,还是差了点意思。”
钱多点点头,他知道朝守义所谓的全力出手不是指实力,而是指心态;虽说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朝守义压境在练窍一品,对战杨溯也没有丝毫留手,但对战兔子和对战真正的狮子,心态上终究是不一样的,杨溯感受到的压力再大,距离朝守义真正意义上的巅峰,还是差了许多。
“公子他破体多少次了?”钱多有些好奇地问道。
“三十五次了。”朝守义的语气也有些感慨。
“啧啧啧,帮主是想让他超过你当年的成就?”钱多看向朝守义,作为朝帮的老人,他知道朝守义当年的破体次数是三十七次,简直非人,而杨溯现在已经达到三十五次,有很大的机会超过朝守义。
“他机缘很好,体内那股药力堪称圣品,而且药力在他体内和他的气血融为一体,随着他气血的增强,药力也得到了滋补,足够他将底子打得更牢,将来走得更远。”朝守义缓缓说道,“至于那股兽性,既是危险也是机缘,可以增强他,也可以鞭策他;有元战非珠玉在前,他不用担心没路走。”
钱多点点头,有些明白朝守义为什么这段时间对杨溯这么狠了;元战非到了武圣境界才可以完全降服兽性,杨溯想要不被兽性侵蚀,唯有不断地变强,在兽性强大到封天锁压制不住的那天之前,走到武道的顶峰。
“真期待几年后公子会走到哪一步。”钱多笑着说道,当年朝守义在破体境停留了整整十年,才积累到了三十七次破体,之后开始练窍,只用了一个月就练窍大成,三个月洗髓成功,练窍圆满后自然而然地进入神意境界,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而杨溯现在练武的时间不过一年,就已经破体了三十五次,要是再过几年会是什么样?谁也想象不到。
“大公子今晚到。”钱多对朝守义说道。
朝守义点点头:“还有什么事?”
“通州那边,老杜一个人压力也很大,既然公子打算一个人去南魏,那我还是回通州吧。”钱多说道。
朝守义看了看钱多空荡荡的那只胳膊,“这几天看我们练拳,感觉如何?”
钱多脸上笑意更浓了:“多谢帮主指点,我学到了不少东西。”
原来这几天杨溯和朝守义对战时,钱多在朝守义的授意之下,一直都在旁边观战,虽然不是亲身对敌,但他是半圣境界,感受到的东西其实比杨溯更多,可谓受益匪浅;这也算是他一路拼命护送杨溯,朝守义给予他的一种奖赏。
“行,那你回通州吧。”朝守义答应下来。
“是。”钱多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杨溯所在的房间,这才转身离去。
......
第二天一早,杨溯从昏迷中醒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状态比之前都要好,有些疑惑,随即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母亲的忌日,大概朝守义不想自己一副快死的样子去上坟吧。
从药桶中出来,擦拭好身体,穿好衣服,杨溯打算去演武场上练一会儿拳。
刚在场上站好,还没来得及摆开架势,一道人影突然从大门外冲来。
杨溯一惊,这里是朝帮总舵,难道还能有人潜进来暗杀自己不成?不等他细想,对方已经冲了过来,速度极快,至少也是练窍境界,靠近杨溯后一拳打出。
杨溯侧身避过这一拳,同样一拳简简单单地打了过去。
他这几日在朝守义拳意的压迫之下没什么感觉,此时没了压迫,才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股如同流水一般自然倾泄的拳意。
来人显然也是一惊,在杨溯的拳意之下愣了愣神,被杨溯一拳打中;好在来人反应够快,刹那间脚步辗转,将杨溯打来的力道卸掉大半,然后一记鞭腿如同战斧一般踢了过来。
杨溯皱眉,刚刚那一拳他并没有用全力,主要因为他没从来人身上感觉到杀意,所以打算先询问一下,结果来人得寸进尺,丝毫没有要交流的意思。
这几天被朝守义‘虐’得火很大,杨溯干脆也不再客气,后撤一步,抬起右腿踢出,和对方以腿对腿,在空中硬碰了一记。
砰!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了一步。
杨溯能明显感到到对方的身体不如自己结实,但刚刚那一下对方腿上有好几处窍穴被调动,气血流动之下让对方没有受伤。
“哈哈,好!”来人不惊反喜,大笑一声,又一次冲了上来。
杨溯自然不惧,同样迎了上去。
交手几招后,杨溯能感觉出来人一招一式都十分简洁有力,似乎是追求以最简单的方式造成最大的杀伤,变化不多,但都十分实用;而杨溯则是见招拆招,在和朝守义打过后,面对现在这样的对手,他已经能够迎刃有余地出手了。
“小心了!”来人久攻不下,突然暴呵一声,再次一拳打来。
这一次对方气血汹涌,显然一次调动的窍穴数量不少,而且拳意明显,应该是杀手锏了。
杨溯也不再随意对待,摆出一个拳架,空空荡荡,仿佛虚不受力;他用胸膛硬接了对方这一拳,完全无视对方的拳意,以神甲式将力道返还,同时一拳顺势打出,打中了对方胸膛。
砰!来人被击飞出去好大一段距离才勉强站稳了脚步。
“哈哈哈,好!小弟你现在果然已经是高手了!”来人没有再动手,而是大笑道。
杨溯一惊,放眼看去,这才发现对方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只是少了一些英气,多了几分粗矿,看来应该就是自己那个从小就去参军的大哥,朝恪礼。
“大哥。”杨溯有些不自在地喊道。
朝恪礼笑着走上前,一把抱住杨溯,“春秋,好久不见。”
分开后,他又一拳重重打在杨溯的胸口,“你小子现在可以啊,大哥我一路上可是听说你很多传闻,不错不错,以前让你学武你不学,现在就连爹的神甲式都用得有模有样了。”
杨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太适应朝恪礼的自来熟,记忆中这位朝春秋的大哥,小时候和他感情很好,一直喜欢带着这个弟弟玩耍,后来十二岁被送去参军,每年回来一次,和朝春秋见面的次数少了,朝春秋对这个大哥的印象也就渐渐淡去了。
第四十六章 命运之劫
朝恪礼见杨溯不自在的样子,笑着问道:“怎么,和大哥生疏了?也是,你小子这些年一直在通州鬼混,连娘亲忌日都不见你回来,想起来都令人生气。若不是这次听说你习了武,整个人大变了样,我都懒得搭理你。”
杨溯苦笑,他这位大哥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十二岁那年,习武小成的他主动要求去参军,跪在朝守义书房外求了整整三天才让朝守义同意送他去边境,这么多年过去了,性格还是一点都没变,一样这么直接。
“走,爹在等我们,等给娘亲上过坟,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朝恪礼拉着杨溯朝前走。
两人很快出了总舵的大门,门外朝守义正骑在马上等着二人;朝恪礼二话不说直接上了马,杨溯见状也跟着上马,然后父子三人就这么骑马离开,谁也没带。
一个时辰后,丰州郊外的一座孤山下,朝守义带着杨溯和朝恪礼开始登山。
山道显然被修整过,而且长年有人打扫,十分整洁;登上山顶后,是一片石狮子组成的陵墓;杨溯知道这片陵墓里共有一百零八尊石狮子,这显然是极其不符合朝廷礼制的,但也没人敢来过问朝守义的家事。
朝守义的妻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在朝春秋留给杨溯的记忆中,那就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好母亲。
朝守义年轻的时候只是渔市里卖鱼的粗鄙渔夫,因为忍受不了当地地痞流氓没完没了地欺辱,怒而杀人;本打算开始逃亡的朝守义却被当地一位帮派大佬看中其胆识,收入帮中,最后一步步上位,建立了自己的帮派,也就是朝帮;当他还是一个渔夫的时候,就和朝春秋的母亲认识了。
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后来朝守义一步步身居高位,但始终都只有这么一个妻子,没有三妻四妾,这一点在杨溯看来是极难得的。
两人在一起三十多年的时间,在朝帮刚接手漕运,最如日中天的时候,她因病去世了;那个时候朝守义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要面对的敌人太多,根本没什么时间陪她,就连她去世时,朝守义也在外地处理事情而没有守在她身边。
因此朝守义对妻子是抱有极大的愧疚的,这愧疚后来也化成了宠溺,落在了儿女身上;只不过三位儿女,大女儿从小就被带去了昆仑秘境修行,大儿子也被送去参军,最终留在身边的只有小儿子朝春秋,所以朝守义大多的宠爱也给了这个小儿子。
此时父子三人来到一块墓碑前,朝恪礼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去,杨溯见状也只能跟着跪下。
“娘,我和爹还有春秋来看你了。”朝恪礼对着墓碑说道,说完开始重重地磕头,每一下都磕得很响。
杨溯发现自己这位大哥大概是战场上杀敌已经见惯了生死,神情中倒没有什么伤感,只是有些怀念。
“春秋。”朝恪礼转头对杨溯说道,“你好几年没来看娘了,多陪娘说说话。”
说着,他拍了拍杨溯的肩膀,站起身后退了几步;朝守义此时也站在一旁没有过来,大概是想等两个儿子说完话,他再单独过来。
杨溯看着眼前的墓碑,怔怔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红了眼睛,对着墓碑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异乡人在他乡......
杨溯起身后,朝守义挥手示意两个儿子可以先下山了;杨溯最后回头看去,只见朝守义就那么坐在墓碑前,喃喃自语,大概一辈子都不曾说过的情话,会静静说于她听。
朝恪礼和杨溯下山后,直接拉着杨溯去了酒楼,说要喝两杯,杨溯扭不过这位大哥,只能同意。
“来,走一个!”朝恪礼端起酒杯示意杨溯,两人直接干掉这一杯。
“春秋,我听说你打算一个人去南魏游历?”
“没错。”
“南魏啊,你别看这几年我们和南魏表面上和和气气,但我在军中听很多长官分析过,我们和南魏迟早有一战!”朝恪礼压低声音在杨溯耳边说道,“而且在边境上并不太平,南边的边境上,驻守的大军和南魏那边一直都有摩擦,我在军中一个好友就是从南边调来的,他原先是南边的斥候,他告诉我,南边每天都在流血!所以说啊,你去南魏一定要小心!”
朝恪礼十二岁就被朝守义送去了北境的黑旗军中,在边境上靠着杀敌一点点积累军功,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所以对于战争,他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杨溯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而且能不能去南魏还不定,爹让我今晚接他一拳,能接住,我才能一个人去南魏。”
“嘿嘿。”朝恪礼笑了起来,“你小子别看今天赢我那么轻松,那是哥没有用全力,爹的大日九变我可是练了很多年了,真要生死相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朝恪礼现在是练窍三品,又在军中厮杀了这么多年,加上朝守义的大日九变,真实战力必然是很高的,所以杨溯没有反驳。
“来,喝酒!”朝恪礼笑道。
......
傍晚,演武场上,朝守义站在场中,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杨溯。
“准备好了?”
杨溯深吸一口气,这七天的对战,朝守义哪怕压境在练窍一品,他都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打崩,现在直接是神意境界的一拳,他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南魏他一定要去!
杨雨竹留给他的话再加上韩知春的事情已经让他明白,自己未来必然还会有劫数降临,躲不过,而且还容易连累他人;像这次梁文的事,老梁本来是有机会活的,但最后还是死了,这在杨溯看来,或许也有自己的原因,是自己降低了老梁活下去的概率,所以杨溯决定靠自己去面对未来的劫数,他要一步步变强。
“来!”杨溯眼神坚定地对朝守义说道。
朝守义点点头,气势陡然一变,瞬间攀至巅峰,盛气凌人!紧接着简简单单地一拳打来,仿佛携带了整个天地朝杨溯压来。
杨溯闭上眼睛,脑中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应,那是天道对自己冰冷地注视,那是自己的命运之劫!
杨溯睁开眼,一拳打出,溯行!
良久,人影分开,杨溯站在场中,他站住了。
第一章 临下关(上)
临下关是青苍边境的一座军镇,出了关再往南走,就是南魏了。
青苍刚刚立国那会儿,开国皇帝雄才大略,几乎一统东大陆,就连北边的草原上,除了个别的残余势力,其余王帐都臣服在了青苍的铁骑之下。
只可惜好景不长,青苍第二代皇帝继位没多久,北边的草原上出现动乱,多年不曾被统一的草原罕见地在一位雄主的统治下成了铁板一块,就此宣布立国,国号北齐。
就在青苍全力征讨北齐的关键时刻,南边几个千年的世家豪阀趁此机会联合在一起宣布立国,国号南魏,就此从青苍的版图中划分出去一大片土地。
就这样,一个偌大的青苍帝国被一分为三,这么多年来,历代青苍皇帝都将收回‘故土’视为己任,但又因为同时被两边牵制,一直没能成功。
相比起北齐,青苍对于南魏的观感其实更差,因为北齐终究是异族,其心可诛是自然而然的;但是南魏对于青苍来说就是彻头彻尾地背叛了,而且还是在青苍和外族作战的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了一刀,让人不齿。
所以多年以来,青苍和南魏在边境上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但又因为相互之间有通商的需求,所以边境上像临下关这样的军镇就诞生了。
一方面负责戍守边关,另一方面也是来往两国商队的落脚点。
深夜,临下关的一间客栈内,二十几号人聚在一起开会。
现场闹哄哄的,大家有说有笑,气氛相对轻松,这些人都是一些小商贾,正在商量一起结伴去往南魏的事宜。
青苍和南魏边关地带并不属于任何一方管辖,再加上来往商队多,所以马贼也多,杀人越货,把尸体一扔,根本没人会去管这些事,所以想要走一趟边关,风险还是很大的。
在场这些小商贾们不像那些大型的商行可以组成车队,带着一大帮人走边关;他们如果花太多钱请护卫,成本太高负担不起,护卫请少了又怕遇到马贼,所以就只能大家联合在一起,一家带几个护卫,组成商队共同走边关。
“人都到齐了吗?”一个中年人站起身问道,他叫李开,在临下关这些零散的商贾中也算吃得很开,组织过很多次这样的商队。
“李大哥,我们罗掌柜还没到。”一位光着头,身高六尺有余,头上有一道疤的壮汉开口道。
李开皱眉看过去,那是罗世请来的护卫泰来,是一把好手,跟了罗世很多年了;事实上要不是看在泰来那一身武艺的份上,这一次组队他都不会同意罗世加入,给的钱少,麻烦事还多,现在统一开会居然还迟到了。
不等李开发火,大门突然打开,两道人影走了进来。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一会儿我自罚三杯!”一个头戴一顶皮帽,身材瘦小的男子赔着笑走了进来,他身后跟了一名长相普通的年轻人。
“来,跟上。”罗世对身后的年轻人喊道,然后带着他来到李开面前。
“李大哥。”罗世低头哈腰地打着招呼。
李开撇了一眼罗世,然后又上下打量一番他身后的年轻人:“罗世,他是谁?”
“这是我一个远房侄子,这次想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南魏。”罗世笑着说道。
“罗世!”李开皱眉,提高了音量,“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不能中途加人!我们这是去做生意,不是去赏景!”
大堂内的人都把目光看过来,有好奇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李大哥你别急。”罗世陪着笑脸,指着一旁的年轻人,“我这个侄子一身武艺不错,你就当他是临时加入的护卫,成不成?”
“哈,武艺不错?”李开看着这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也并不魁梧,都看不出什么肌肉,不相信他能有什么武艺,“行了罗世,这事儿说什么都不行,规矩就是规矩,商队不能随便加人身份不明的人,我不能拿大伙儿的生命冒险。”
罗世那个急啊,事实上他也不愿意突然带个人加入商队,还因此得罪李开,但这个所谓的远房侄子是他一直做生意的一位大主顾特意交待让他带去南魏的,他根本没法拒绝,一旦得罪了那位大主顾,他的生意至少缩水一半,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把人带着一起走。
“李大哥,您给个方便,我这侄子不是来路不明,我给他担保还不行吗?”
“哈哈,你给担保?你拿什么担保?行了!你......”
“这位,李大哥是吧?”就当李开打算开口让罗世滚蛋的时候,一旁一直很安静的年轻人突然说话了,“我真的是来当护卫的,我武艺不错,您不信的话,可以叫人试试。”
话音落下,先是安静,然后一片哄笑声,在场除了这次一起组队的商贾,还有他们带来的护卫,一个个都五大三粗,煞气十足,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厉害,而这个年轻人斯斯文文的,一拳就能打倒的样子,哪里像是什么高手?
罗世那个气啊,他费尽心思在这里给对方铺路,结果这个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地随便说话,试试?这里每个护卫都是别的掌柜花钱请来的好手,没几把刷子也不会被带来开会壮声势,这个年轻人怎么敢让人试?
李开也被逗笑了,他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哦?你叫什么名字?”
“杨溯。”年轻人笑着说道。
没错,他就是隐藏身份来到临下关的杨溯,戴了一张特制的人皮面具,托朝帮找人安排自己搭上了罗世的线,想要顺便跟着商队去南魏,毕竟边境不太平,单身一人太显眼,跟着来往的商队就低调很多。
只是杨溯没想到这入个队都会有麻烦。
“行。”李开见杨溯这有恃无恐的样子,心中也起了教训对方的念头,他看向在场的众人,“不知哪位好汉有兴趣和这个小兄弟过两手啊?”
第二章 临下关(中)
李开看着在场的护卫们,思索要叫谁出来教训一下杨溯。
“于威,你去和他过两手。”最终,李开选了一个背负长刀的年轻人。
这个叫于威的年轻人是三个月前被张掌柜带来的,李开带着他们组成商队走过一趟边关,期间遇到过一次马贼,于威的表现不俗,刀法很好,给李开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所以他这次挑了于威出来。
“罗世,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于威和你这个侄儿年纪都差不多,两个年轻人过手,你侄儿要是表现不错,我就把他留下。”李开对罗世说道。
罗世连忙笑着感谢,但心里已经骂开了,于威的实力他也见过,三个月前那次行商途中遇到马贼,于威一个人拿刀冲在最前面,干净利落地连斩三名马贼,先声夺人,事后他的护卫泰来都夸赞这小子刀法不俗,是个狠角色。
杨溯神色复杂地看着于威,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熟人,这个于威正是当初他被绑架时,在太行山脉遇到的那个威远镖局里的人。
于威是镖局武术教头于生的养子,杨溯当初忽悠赵轩还救了于生一次,于威当时还想跪下给自己磕头来着。
他在威远镖局干得好好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杨溯有些疑惑,当初自己对威远镖局心怀愧疚,毕竟如果不是自己隐藏身份躲在其中,对方最后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事后自己特意叮嘱过朝帮的人要好好照顾威远镖局,按理说这一年时间威远镖局应该发展得越来越好才对,怎么于威会跑到这来?
“杨兄,得罪了。”于威打断了杨溯的思绪,对他抱拳道。
双方站在大堂中间特意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杨溯淡定地看着对方,他当然不会紧张,只是有些纠结要用表现出几分实力。
“呵!”于威喊了一声,向前踏出两步后直接起腿,右腿带着风声踢向杨溯。
在场懂武艺的护卫们神色都变了变,于威这看似简单的一腿至少暗藏了三重变化,无论杨溯往哪个方向躲,他都能第一时间跟上。
之前见过于威出手的人没想到这个年轻人除了刀法不俗,连拳脚功夫都相当了得。
面对于威这暗藏变化的一腿,杨溯站在原地直接用左臂挡了下来,让于威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他其实也想在众人面前卖弄一下自己的腿法,好增强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本来只要杨溯一闪躲,于威就能顺势展开腿法后续的变化,结果杨溯一动不动地硬接了。
挨了一腿后,杨溯顺势后退一步,他主要是为了掂量一下于威出手的‘分量’,好‘对症下药’;眼看于威再次一脚踢来,杨溯直接欺身向前。
腿法就是要将敌人‘拒之门外’,于威若是让杨溯给近身了,那这次切磋就算是他输了,所以于威打起精神,接连出腿。
李开让他出手的目的他也能猜到,他自然愿意卖一个李开一个人情,所以此刻出手并没有留太多余地;然而杨溯步法灵活,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于威踢来的腿,在于威看来似乎自己只要再加把劲就能赢,所以出腿速度越来越快;观战的众人也觉得杨溯岌岌可危,似乎下一秒就会被于威踢飞出去,于是纷纷叫好。
在一声声叫好声中,李开撇了一眼罗世,见对方满头大汗,一脸焦急,不禁有些得意;他在临下关苦心经营了十年,好不容易才造就了现在的局面,所以他十分享受在众多商贾面前那种‘生杀予夺’的快感,其实罗世多带个人进队也没什么,但他就是要自己说一不二,定下的规矩不容置疑的感觉。
随意地将目光重新转向场上,心中想着一会儿说些什么话让罗世带着人滚蛋来显示出自己的威风,结果下一秒,一道人影被撞飞出去,李开定眼看去,竟然是所有人一致看好的于威。
于威毕竟专修刀法,对于腿法不能说擅长,速度被杨溯不知不觉地带起来后,破绽也就多了,杨溯抓住机会随意的一个贴山靠就将于威撞飞出去。
“你......”于威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难看,杨溯刚刚那一下撞得他全身酥麻。
“承让了。”杨溯神色平静地拱手道。
现场安静,大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唯有罗世一脸兴奋,强忍住大笑出声的冲动,连忙上前拉过杨溯,对李开笑道:“李大哥,你看,我侄儿入队当个护卫还可以吧?”
李开眯了眯眼,心中恼怒,但他刚刚当着众人说出去的话,也不好反悔,于是点头道:“行,小兄弟既然身手这么好,就让他加进来当个护卫吧。”
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拿捏他们!
“谢谢李大哥!”罗世连忙道谢,又拉着杨溯一起道谢。
李开挥了挥手,开始主持这次的会议,安排出行的具体事宜。
......
第二天一早,车队在临下关的关口集齐,李开带着上百人准备出关;他拿着通关的文牒前去关口,这是每次商队出行必要的程序,之后还有官兵要检查车队里携带的货物,以防有人走私违禁品;不过以李开在这里这么多年的经营,所谓的检查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然而片刻后李开神色难看地从关口回来,一众商贾连忙围了上去。
“李大哥,怎么样?”
“出了什么事吗?咱们怎么还不走?”
“李大哥,刚刚有官兵过来说要开箱检查,什么情况啊?”
......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道,无怪他们这么担心,因为历来出关都很麻烦,若是把守关口的军官们想要为难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商贾,那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禁止他们出关,最终就算能出关,也要被狠狠地扒层皮下来。
李开为什么在众人中地位这么高?甚至众人还要交钱给他才能加入商队?就是因为他在出关这件事上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所以众人才心甘情愿听他安排,否则的话,只要人数足够,大家顺便就能凑齐一只商队,何必花钱去加入李开?
李开心烦意乱地打断众人的问话:“都别吵!上面突然说要好好检查我们商队,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我前几天就全都打点好了,按理说不可能出问题,你们都仔细想想,最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还是得罪了什么人?”
李开恼怒地看着众人,众人面面相觑,临出发了,大家都懂规矩,怎么可能去惹是生非?
“行了,都回去老实待着,我去打听一下。”李开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然后他转身离开。
杨溯看着李开的背影,觉得很蛋痛;他想着要低调,所以没让人把自己安排进一些大商队,毕竟那里面都是固定的人,自己突然加入太显眼了,结果没想到进这么一个临时的商队出个关都一波三折的......
李开来到关内的一座府邸内,通报后由门房带着他进去了。
来到一间书房内,一位身着甲胄的将领正在看书,见到李开后随意打了个招呼,显然两人很熟悉。
“自平,我今天带人出关被拦下来了,怎么回事?”李开开门见山地问道。
张自平,临下关三大都尉之一,同时也是李开的侄儿,李开正是凭借这层关系才在临下关立足。
张自平有些无奈地看着李开:“舅舅,坐。”
李开恼火地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开口道:“自平啊,我该给的好处可是一分不少地都给了你们,这次是怎么回事?”
“你别急,这次事情真不是侄儿能说了算的。”
“怎么说?”
“临州新上任的那位鹰扬校尉你知道吧?”
“知道,听说他最近刚好在临下关巡视,你是说?”
张自平点点头,压低声音:“拦下你们,正是那位鹰扬校尉的意思。”
李开神色阴晴不定:“怎么可能?他刚刚上任,我们哪里有可能得罪这样的大人物?”
“你们是没得罪他。”张自平摇摇头。
“那?”李开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队里是不是有一位女护卫长得不错?”
“女护卫?”李开瞪大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顿时想起来了,那个女的是和于威一起来的,好像叫沈什么?长得确实不错,刚入队的时候还引起了一阵骚动。
“确实有个女的,三个月前刚加入,我带着走了一趟边关,身手不错;你意思是,那位大人看上她了?”李开问道,都是人精似的人物,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张自平一提,李开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我只是听说,刘野那个家伙现在在办这个事,应该是那位大人给了他暗示。”张自平看着李开,突然笑道,“舅舅,这女的既然是你队里的人,那你这次可无论如何都得帮侄儿一把。”
李开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刘野是临下关三大都尉中的另外一位,他在办这个事,当然是为了讨好那位新上任的鹰扬校尉,现在张自平这么说,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帮他这个忙,抢先把事情办了。
“哈哈,舅舅不帮你帮谁?”
第三章 临下关(下)
傍晚,张进被李开叫到了房间内。
“李大哥。”张进打着招呼。
“张掌柜,坐。”李开笑着对张进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坐下。
张进有些忐忑,今天一天大伙儿都没闲着,全都在尽力打探消息,想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惜全都一无所获,结果晚上他就被李开单独召见,其余人可都看在眼里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张进有些不安地坐了下来。
“张掌柜啊,你三个月前新召的两名护卫,一个叫于威,还有一个女子是叫什么名字啊?”李开和颜悦色地问道。
张进愣了愣,开口道:“那女子叫沈飞霞,是于威的师姐,他们两人是一起被我召进来的。”
“两人什么跟脚,张掌柜你知道吗?”
“当然,他们说自己原先是通州一家镖局的镖师,出来是为了见见世面,磨练武艺;我找人去查过,确实如此;李大哥,难道是他们的身份有问道?”张进有些紧张地问道。
李开笑着摇头,听说沈飞霞二人只是一家镖局的镖师,而且远在通州,他就彻底放心了。
“张掌柜别紧张,是好事。”
“啊?”
“有一位大人物看上了沈飞霞,张掌柜你帮忙搭个线,不仅可以让我们商队顺利出关,我李开也欠你一份人情;张掌柜,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哈,哈哈,那,那当然是好事。”张进勉强笑道,“只是,这几个月接触下来,那沈飞霞的性子,恐怕不会答应这样的事。”
“没关系,我去亲自和她说,她要是能跟了那位大人物,有享不完的福,比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强出无数倍,我去和她说,她会想通的。”李开胸有成竹地说道。
另一间屋内,罗世正在苦着脸给杨溯解释:“杨兄弟,你看不是我不带你出关,这突然出了意外,我也没办法,要是这次出不了关,你回去以后可得和你叔叔好好说。”
杨溯笑着点头:“罗掌柜放心,叔叔那边我会解释的,你真的觉得这次有可能出不了关?”
“哎,谁说得准呢?我只知道是临下关上面的大人要求拦下我们,也不知道是谁犯了什么事。”
正说着,众人临时居住的客栈外突然传来喧哗声,罗世一惊,连忙到窗边去看,一看之下顿时脸色苍白,口中念叨“完了完了,这次是出大事了”。
杨溯也皱眉看向窗外,只见客栈外面灯火通明,一群手持兵刃的军人将客栈团团围住,一位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将领看着客栈大门,挥了挥手,他身旁一名亲卫立马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刚刚得到情报,现在怀疑你们当中有人私通敌国,所有人放下武器出来接受检查,否则,格杀勿论!”
最后那一句说得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没人怀疑这是在开玩笑,驻扎在当地的守军对于临下关大多数人来说具有生杀予夺的权利,说杀你就杀你,你只要敢反抗,那就是私通敌国!
片刻后,李开脸色难看地走出客栈,他刚刚正打算和张进一起去找沈飞霞还有于威谈一谈,结果外面就传来声音;这客栈中都是他组织起来的人,他以后如果还想在临下关做事,这个时候就必须出面,而且面前这个骑在马上的将领他也认识,
“刘大人。”李开拱手道,来人正是临下关三位都尉之一的刘野。
刘野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开,神情戏谑地说道:“李开,叫你的人都出来吧。”
李开皱眉:“刘大人,这不符合规矩吧?这客栈中都是些合法的商人,在临下关老实本分地做了多年的生意,对临下关贡献很多,大人你要检查,不知可有正式的文书?”
刘野和李开的侄子张自平向来不对付,连带的对李开也看不顺眼,每次只要轮到他值守关门,都要好好刁难李开一番,弄到后来,李开干脆在刘野轮守关门的期间不再带人出关。
反正都互相作对了这么多年了,此时刘野要求检查,李开就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放肆!”刘野在马上声色俱厉地喊道,“我这是在执行任务,耽误了军机,你负责得起吗?我数十声,再不让你的人出来接受检查,我立马下令进攻!”
李开脸色铁青,咬牙道:“刘大人,你一定要把事情做绝吗?”
刘野嗤笑一声:“一!”
“二!”
“三!”
所有的士兵利刃出鞘,弓箭上弦,摆出了要进攻的态势,一时之间,杀气冲天!
李开无奈地看了看远处的街角,不明白为什么张自平还没带人过来,哪怕他的后台是和刘野同级的张自平,此刻也依然不敢和刘野硬顶着干,这些当兵的是从来不把人命当回事的。
深吸一口气,李开回头对跟着一起出来的护卫说道:“叫所有人都出来。”
“是。”
“让他们不要带武器......”
“明白。”
护卫连忙转身,快步走进客栈。
刘野得意地笑了起来,今晚张自平宴请那位大人,他正好趁机带人直接过来替那位大人把事办了,随带打击一下张自平的这个舅舅;至于那名女子,在临下关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要张自平没来捣乱,还没有他刘野做不成的事!
一直在留心楼下动静的众人,早在刘野开始数数时就纷纷下楼了,此时鱼贯从客栈门口出来。
“停!”刘野在出来的人群中看到了他此行的目标,示意其余人不用再出客栈大门,他指着人群中的沈飞霞还有于威,“他,还有她,带走!”
顺着刘野的指向,人群自动闪开,露出了一脸惊讶和慌张的于威还有沈飞霞。
“大人,不知我们犯了什么事?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和师姐来这里几个月的时间一直都遵纪守法......”于威紧张地解释道。
不等他说完,刘野一脸不耐烦地打断道:“有没有问题你说了不算,和我走一趟,调查清楚了,若是没有问题自然会放了你们。”
说完,两名士兵走上前就要捉拿二人,没人敢阻拦,就连他们的主顾张进也缩着脖子躲在人群中不敢开口。
“放开!”一声轻呵,沈飞霞一掌推开了上前抓她的士兵。
刷,所有的弓箭对准了那边,人群被吓得鬼哭狼嚎,瞬间散开。
“不说清楚,我们是不会跟你们走的!”沈飞霞一脸寒霜地看向刘野。
刘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沈飞霞倔强的表情,她那张清秀的面孔和凹凸有致的身材确实十分出彩,难怪那位大人会动心,若是平时,换成自己或许也会想办法把这女人抢过来,现在嘛,就只能暗自可惜了。
“呵呵。”刘野微微笑着,“这位姑娘,你胆子不小啊,敢拒捕?你这样我就更加怀疑你是南魏的探子了。”
沈飞霞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和师弟三个月前从通州赶到这边,一直跟着张掌柜,充当他的护卫,怎么可能是南魏的探子?”她说着话,又看向人群中的张进,希望对方能出来说句公道话,然而张进低着头,只当没看见。
她又看向其余掌柜:“在场的很多人都能证明我们的身份!”只可惜她看向谁,谁就立马移开目光,没有一个敢和她对视,这让沈飞霞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人群中,唯有杨溯皱眉看着沈飞霞,他没想到不仅仅是于威,连沈飞霞都跑来了这里,这个女人不好好待在威远镖局掌控大局,跑出来鬼混什么?真是红颜祸水。
事情发展到现在,杨溯用脚想都知道其中肯定有猫腻,沈飞霞和于威怎么可能是南魏那边的探子?肯定是临下关哪个大人物看上了沈飞霞,才用出这么恶劣的手段。
“呵,我还是那句话。”刘野看着沈飞霞,“有没有问题你说了不算,别人说了也不算,你跟我走一趟,调查清楚了自然会放你回来。”
沈飞霞闭上眼,几天前她在临下关的集市上买水的时候刚好遇到一只马队从城门进来,当时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身穿甲胄的将领看她的眼神就很有侵略性,只是双方一错而过,沈飞霞没有多想,类似的眼神她见得太多了;结果现在她和于威就被人怀疑是南魏的探子,他们来临下关短短几个月,根本没得罪过谁,想来想去就只可能是那天进城的那位将领弄出的事情。
一旦被这些人带走,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不用想都知道,所以她一定不会走!
沈飞霞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就算死,也不会和你们走的。”
她语气平平淡淡,却有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味,让人不会怀疑她的决心。
刘野皱眉,他没想到这个女子性情这么刚烈,若是平时他倒是有耐心好好调教一番,陪对方慢慢玩,但现在谁知道张自平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搅局?他没那个时间耗。
“好,看来你们果然有问题!你不怕死,你师弟也不怕死?来人,先杀了这个男的!”
沈飞霞杏目含煞,死死咬着嘴唇,而于威则脸色苍白地看着她,“飞霞......”
第四章 垂死挣扎
“飞霞......”于威脸色苍白地看着沈飞霞,眼神有哀求。
现在这种情况,十几张劲弩对着这边,周围的军士有五十多名,两人一旦敢反抗,就是必死的下场;就像刘野说的,沈飞霞可以不怕死,但于威还不想死。
沈飞霞看着于威祈求的眼神,凄美地一笑,“你可以跟他们走。”
“我......”于威欲言又止。
“走!”沈飞霞暴呵一声,一掌将于威推开。
于威浑浑噩噩地来到两名军士身边,束手就擒,他几乎不敢去看沈飞霞的眼神,飞快地转身走向刘野那边。
他其实是喜欢沈飞霞的,喜欢了很多年,否则也不可能跟着对方一起来到边关冒险;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无惧生死,但当初尸魁来临的那一刻,身后是他同样很有好感的张青青,他选择了躲开,真正面临生死时,他脑海中唯一想的只是活下去而已;此时他身后站着喜欢了多年的沈飞霞,他还是选择躲开,因为类似的选择,既然已经选过了一次,再来一次就没那么难了。
刘野皱眉看着这一幕,他要抓的人是沈飞霞,抓个于威回去顶个屁用?但现在沈飞霞摆明了要反抗,他也不好下手,又不能真的杀了对方,而且一旦下手重了,万一这女人以后在那位鹰扬校尉那里得了宠,回想起今天这件事,稍微吹吹枕边风,倒霉的不就是自己了?
“大人,属下去擒下她。”刘野身边的一名亲卫看出了他的为难,主动请缨道。
刘野看了看对方,是他的心腹周川,身手很不错,以前是斥候出身,上过战场杀过人,不是江湖上那些花架子可以比的。
“行,注意分寸。”刘野吩咐道。
周川狞笑一声:“您放心。”
他向沈飞霞走去,周围的人自动躲得更远了,免得被波及。
因为之前李开的命令,沈飞霞没有带武器下来,她摆出一个拳架,眼神坚毅地看着周川。
周川轻蔑地笑了笑,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前走;他最擅长的是用刀,不过既然不能伤了对方,所以他弃刀不用,打算生擒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哗!自家大人在后面看着,周川懒得废话,一步跨出,身形飞快地靠近沈飞霞。
沈飞霞轻呵一声,一掌拍向周川的面门;她师从于生,于生最厉害的是射术,但刀法和拳脚功夫也不弱,所以沈飞霞也跟着学了一些,她的拳脚功夫其实比于威还要厉害。
眼看沈飞霞一掌拍来,周川狞笑一声,竟然直接用额头撞了过去。
沈飞霞完全没料到周川会这样应对,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周川用力顶退一步,紧接着右臂被对方双手拿住;她心中一惊,立马腰部下沉,扎了个马步稳住身形,然后右腿踢向周川的膝盖。
周川屈腿,膝盖前顶,和沈飞霞的腿撞在一起,与此同时他手上用力,一只手抓住沈飞霞的手腕,一只手抓住对方的肘关节,就要用军中的擒拿技巧将沈飞霞拿下。
擒拿技巧沈飞霞也练过,一边用力挣脱周川的双手,一边手脚齐出,快速地击打周川的身体;然而周川完全不在乎沈飞霞的攻击,就像块死皮膏药一般死死贴着沈飞霞。
两人都是破体境界,沈飞霞破体四次,周川破体五次,力量上沈飞霞并不逊色太多,但在身体的打磨,忍痛能力还有心态上,她差了许多。
像周川这样在战场上可以用身体不重要的部分挨上一刀去换取敌人性命的战士,所有的打法技巧都是为了实用,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这让沈飞霞打得非常难受,一身本事发挥不出大半。
终于,在又一次挨了沈飞霞一记重拳后,周川抓住机会完成了擒拿,沈飞霞右臂被反剪,左腿关节也被死死地压住,再也动弹不了。
眼看这个女人终于被拿下,刘野露出笑容,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上前去将对方绑了带走。
“啊”一声吼叫从沈飞霞口中发出,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哀鸣。
围观的人群全都移开目光,不忍再看,唯有正全力擒拿住沈飞霞的周川脸色一变;他能感觉到身下的女子还在加大挣脱的力度,作为练习过擒拿的人,周川知道那种关节被擒拿住的痛苦,反向用力一点点都会是钻心的疼痛,而这个女人竟然还在用力,这让周川这样的铁血战士都觉得有些佩服。
“咔啪!”一声脆响,所有人都是一愣,声音从周川的手上传来,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擒拿住的这条手臂。
“擒拿中有些结可以解开,叫做活结;而有些结解不开,就是死结;一旦被人用死结拿住,那多半只能任人摆布了。”这是当初教周川擒拿的一位军中教头对他说的话,周川当时问教头,死结是不是真的没法解?当时教头苦笑着摇摇头,对他说:也有一种解法.....
沈飞霞为了挣脱开周川的擒拿,硬生生掰断了自己的胳膊!
微微错愕一下,周川被沈飞霞抓住了机会,右臂不再是束缚,她身体扭动,用左臂反手一巴掌抽打在了周川的太阳穴上。
砰!周川被打退了几步,脑袋昏昏沉沉;沈飞霞连忙站起身,迎向朝她冲来的两名士兵。
她右臂无力地吊着,左手握拳打向身前;两名士兵只是普通武者,连破体境都不是,自然不是沈飞霞的对手,被沈飞霞一拳打倒一个,并且夺过手中的刀。
沈飞霞左手拿着刀,双眼血红地看向不远处的刘野,竟然持刀冲了过去!
“放肆!”刘野暴怒,这个女人竟然还敢朝自己杀来?
“把她拿下!要活的!”威严一再受到挑衅,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刘野终于不再顾忌那么多,哪怕重伤对方也要将其擒下。
刘野一声令下,五名士兵手持长矛并排而立,矛锋向前,全力冲刺!
沈飞霞手中扑刀挥舞到了极致,将当中的长矛砍断,就要迈步近身;左边两只长矛刺向她的小腹,右边两只长矛刺向她受伤的右臂,简简单单的配合就逼退了沈飞霞。
不等她提气再向前,两枝劲弩射来,逼着她继续后退;劲弩射穿了青石地板,倒插在地上,尾羽微微颤抖;紧接着又是三枝劲弩射来,沈飞霞挥刀荡开,她本来就是右手用刀,此时右臂废掉,左手用刀生疏,已经彻底没办法向前了,在旁人眼里,或许下一刻这个女子就会被劲弩刺穿身体。
这就是大多数武者对战军队的结果,哪怕个人武力凌驾在大部分士兵之上,但在配合默契,又有强大军械辅助的军队面前,也只是多挣扎一下再死而已。
临下关屯兵三千余,足以威慑住关内所有江湖人;刘野作为实权都尉,正七品武将,手下可以直接调动的士兵超过五百人!所以今晚刘野带着五十多名士兵过来包围住客栈,说要里面的人放下武器接受检查,哪怕客栈里的武者数量比士兵还多,也没人敢反抗。
就当众人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从客栈二楼的窗户跳了下来,直扑刘野!
来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蒙面,赤手空拳。
突然遇袭,作为上过战场的将领,刘野并不慌张,他抽出腰间的长刀,眯着眼睛看着扑来的刺客;他身边一直跟着三名亲卫,周川刚刚去擒拿沈飞霞离开了,但还有两人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刘野身边的。
这两名亲卫都是破体境界,也都是斥候出身;在边境上,这类人是经常参与战场厮杀的,也是大多数将领最喜欢用来当亲卫的;两名亲卫快速抽刀砍向空中,两把刀封死了刺客所有的前进路线。
这名刺客从天而降,人在空中无法借力,也没办法变向,又是赤手空拳,面对斩来的双刀,他将双臂交叉挡在前面,做了一个十字固。
刘野见状冷笑一声,哪来的蠢货?这人双臂都得断掉!
然而下一刻,刘野就笑不出来了,只见两名亲卫的刀斩在刺客的手臂上竟然发出了金石交击的声音,紧接着那刺客舒展双臂,简简单单地挥手,刘野的两名亲卫就像是被巨力击中一般,直接被轰飞出去!
“你......”刘野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巨大的战栗感从头传到脚,多年在战场上打磨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身材并不魁梧的刺客比他遇到过最凶猛的敌人都还要危险。
刺客没有停留,落地后一招击飞两名亲卫,然后欺身向前,轻描淡写地一掌拍在刘野骑着的马头上。
轰!上千斤重的高头大马瞬间垮掉,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快了,从刺客突然出现,到他一掌拍倒刘野座下的马,一切都是眨眼间发生的;等众人回过神来,身材也算魁梧的刘野此时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被那名刺客单臂掐住脖子,提在空中!
“把她放了。”那刺客一只手提着刘野,另一只指向一边的沈飞霞,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