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不翼而飞
小离和雪儿闻声匆匆赶来,却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谈锦萱铁青着脸,指着帐蓬顶缝隙中照进来的一束亮光,怒声道:“看看,睁大眼睛看清楚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们怎么还在睡?”
小离揉揉眼睛,似乎还很困,上下眼皮根本就分不开,她极力想要振作精神,可是,太费力了,像是在爬一座高山似的,累得毫无力气。
比起小离一个柔弱女子,雪儿最起码也算是个学武之人,可她的情况却也好不到哪儿去,闭着眼睛站都站不稳,一个猛晃,险些栽倒下去。
谈锦萱脸上霎时间染上发怒的颜色,这俩丫头今日怎么跟灌了**汤似的,是不是再加点量,就永远醒不来了!谈锦萱气得心间一阵一阵疼。等等!**汤!难道……凌钰,一定是他!又是他!这个家伙,谈锦萱一瞬间只觉得脑子快被气爆了……
但生气归生气,不得不说谈锦萱昨晚睡的还算安稳,然而另一边有个人整个夜晚却在分秒煎熬。
一顶蜜合色的帐篷里,云霞般的床纱倾垂而下,铺在地上足足有一尺来长。然而床榻上躺着的窈窕身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上眼,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就浮现在脑子里。为什么?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她只是想赢比赛,想向五皇子证明自己的才华。可谈锦萱,那贱人出了事,所有人却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她的心思有多歹毒似的。最令她伤心的,是五皇子,那个她从小念到大的白马王子。下午临走之时,五殿下扭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或者说是审视着她。那目光冰冷得让她浑身颤栗。不!绝不能让五殿下误会她,明日定要找个机会解释清楚。这个锅,她不想背!
第二日,沈婉儿早起了一个多时辰,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怎么睡,揽镜自照时发现眼下又肿又青,心里一慌,连忙端过脂粉盒子,自描自画了起来。
收拾完毕,依然是光彩照人、艳丽无边,沈婉儿方才满意地笑了,换了衣裳,便出了帐篷。皇子们的帐篷差不多都在一处,沈婉儿又不能直接过去,只能傻傻地站在远处等,还要忍受周围投过来的讶异莫名的目光,沈婉儿只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
终于,五皇子出来了,还是一身素衣,带了点浅浅的蓝,这样望去,真的是飘逸出尘,宛然若仙。沈婉儿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迎面走过去。
“殿下!”沈婉儿行礼道。
凌瑾一愣,疑惑道:“沈小姐有事吗?”
沈婉儿抬起头,直视着眼前一张俊美的脸,连忙解释道:“殿下,关于昨天那件事,婉儿事先并不知情,我也没想到后来就……”
“不用说了!”凌瑾抬手打断她:“本王明白的!”凌瑾语气十分生硬,完全不像他以前温和客气的样子。
沈婉儿顿时就住了嘴,脸上烧得通红,眼睛也垂了下去,然而就一瞬间,沈婉儿看见了凌瑾手中紧紧攥着的药瓶子,登时一颗炙热的心凉透了。她辗转了一夜,措辞也是想了好多遍,只为跟她心爱的人解释清楚。可她爱的人呢?心思却完全在另一个人身上,而且这个人,却恰恰是她最恨最讨厌的人!
“沈小姐若没别的事,本王就先走了!”凌瑾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沈婉儿猛地回头,心似乎裂成了两半,疼得她几乎窒息!“谈锦萱”沈婉儿咬牙道。
梳洗完毕,大夫过来才刚刚为谈锦萱换了药,凌瑾就走了进来。“锦萱,这是御医开的药,你用这个吧,以后不会留疤的。”凌瑾将药瓶摆放在桌上,凑到谈锦萱跟前,语气十分温柔:“锦萱,好些了吗?”
谈锦萱点了点头:“不碍事的,多谢殿下关心!”说着便要起身行礼。
凌瑾一把按住她,不悦道:“你又开始跟本王见外了!”
谈锦萱笑笑:“没有的,我只是……总之,我昨天是有些生气的,跟殿下说得那一句,我……”她昨日恨的其实是谈锦琦,可对着凌瑾冷不丁冒出那一句,虽然她没有责怪的意思,可过后想想,实在是太不礼貌。
凌瑾笑了一声,道:“你瞧本王像是个玻璃心的人吗?锦萱你一直对我客客气气的,昨日那一句,我反而觉得我们亲近了一些。我是高兴的!”
呃……谈锦萱竟无言反驳。
凌瑾正色道:“我回去找马医查看过了,他说马身上可能藏了一种有刺激性香味的毒花粉,骑马时,那香味会刺激马的嗅觉神经,令其发狂。可马医检查时却并没有查出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有人想要害你啊!锦萱。”
我当然清楚谁要害我?她就一直没停手过。只是沈婉儿一天到晚傻乎乎的,白白做了人家的剑柄。
“殿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深究!”谈锦萱望向凌瑾,罕见的认真。
凌瑾沉默了会儿,终究点点头。关键是没证据,他也只是怀疑,根本不占理的。“总之,锦萱,你以后要小心些,不招惹她们就是了!”凌瑾关切道。
不招惹就行了吗?她们可是不行呢!我自己也咽不下那一口气。你真心待我,我便真心待你,可谁要是存了害我的心思,我下手也绝不会留情!谈锦萱没说话,但眼里却似有千年寒玉,凌瑾只觉得全身血液都静止了。这种眼神,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就是那个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帝王,而且,是他在下死罪的命令时独有的目光。
凌瑾摇摇头,定了定神,谈锦萱这么温和,怎么会有这种杀人的眼神,当是他自己看错了吧!
晚膳过后有个小侍女求见谈锦萱,高高瘦瘦的,将一个药瓶递过来,说是沈婉儿吩咐的。谈锦萱一愣,亲手接下,说了一句“替我谢谢表姐”便让那丫头退下了。
小离瞧谈锦萱痴痴地站着,疑惑道:“怎么了?小姐。”
谈锦萱摇了摇头,像是叹息般说了一句:“这丫头挺面生的啊!”
“她叫平儿,奴婢听见别人那样唤过她。她有什么不对吗?”小离蹙眉问道。
谈锦萱苦笑一声,瞪了小离一眼:“别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会得失心疯的!”
小离瘪瘪嘴,当下不多问了。
半夜时分,没一点儿月色,蓬内的烛火早已燃尽,四周漆黑一片。忽然一声“哐当”,声音极小极细,但谈锦萱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蹭”地坐起,大声喊道:“是谁?”然而,半会儿过去,帘账外面却是静悄悄一片。不对啊,她明明听到有声响的,怎么会没一点儿动静呢?
小离匆匆赶来,却是只着一件里衣:“小姐,怎么了?”
“取衣裳来,我刚刚听到有声响,我们仔细察看察看。”谈锦萱说着已起身下了地,披上外衣就匆匆往外赶。
可是她从里到外查了两遍,根本连个鬼都没碰着。甚至去帐篷外瞧了瞧,安安静静的,守夜的护卫就在不远处,站得很是笔直。“小姐,奴婢想您是累着了吧?根本就没什么人啊!或许是小猫小狗的不小心碰着了什么东西,您别担心了。”小离轻声劝慰道。
“也许吧!谁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生事呢?我也真是大惊小怪了。”谈锦萱苦笑一声,舒了口气,道:“咱们回去吧!”
可是第二天,就出了一件大事:皇上赐与的明月珠……不翼而飞了。
小离和雪儿慌慌张张,搜遍了任何一个角落,就是找不到。小离此刻灰头土脸,却还是趴着跪着四处寻。
谈锦萱心中苦笑,床底下怎么会有?盒子还在这,珠子就不见了,明明是被人偷走了呀?敢盗窃御赐之物,哼!活腻了!
“小姐,都是奴婢的错,肯定是昨天晚上丢了的,可奴婢却劝小姐……”小离说着说着已呜呜哭了起来,仅仅几天时间,就弄丢了御赐之物,那……还得了!
“别哭了!这不没事儿吗?把六殿下送过来的那颗先装进去,别人问起,就说没丢,也不要给谁看。明白吗?”谈锦萱吩咐道。
小离一个劲儿点头:“可是,那个……怎么会丢呢?”
“小姐,咱们怎么办呢?假的终究会被发现的呀!这到底是被谁盗走的呢?”雪儿紧紧皱着眉头。她虽不知弄丢御赐之物严不严重,可看小离这反应,似乎情况不妙!
小离红着脸朝着雪儿哭泣道:“都是你!昨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你功夫那么好,若是你醒来,一定能抓住那个贼人!都是你……”小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得更狠了!
雪儿从没见小离这么失控,当下垂下头不说话了,眼泪“吧嗒”一声掉了下去。
“行了,别埋怨自己人了!没事儿的,有我呢!”谈锦萱安慰道:“我们可以找到贼人的,这两天看谁对我们出手,那她多半就是盗窃的贼人!”
第六十二章 摊上大事
听谈锦萱这么一说,小离渐渐平息了下来,可还是抽抽搭搭的。
“所以,不许哭!就跟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该笑笑,该吃吃!别让人家起疑!”谈锦萱叮嘱道。
“嗯!”两丫头都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帐篷帘子轻轻晃动,紧接着一只小脑袋探了进来,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看到谈锦萱后不进来,却是咧开嘴“嘻嘻嘻”笑个不停。
“怎么不进来呀?小可爱!”谈锦萱笑着走过去,掀开帐篷帘子。
“母妃说不能随便进女孩子的屋室,说那样不礼貌。”七皇子一脸诚实,还是站在门口不移进一步。谈锦萱不禁哑然失笑,这孩子还挺懂节知礼的,不像那个谁……
七皇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红着脸吧唧的小嘴唇:“我想吃小鱼儿……”说着还咽下去一口唾沫,当真是馋得口水直流。
谈锦萱禁不住伸手捏捏七皇子的小脸蛋,滑腻腻的,真舒服!微笑道:“好,咱们再烤它三四条,等吃过瘾了,最后偷偷溜回来!”谈锦萱做了个“偷偷”的动作。
七皇子双肩一耸,倾弯下腰,大眼睛眯成一条线,跟着她学了一遍。嗯?谈锦萱讶然,还真像偷偷摸摸干坏事的样子,看来以前没少干过坏事。
“走吧!”谈锦萱笑着大跨着步走了出去。小离和雪儿对望一眼,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七皇子将鱼竿轻轻没入水面,转过头,中指搭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谈锦萱笑着朝他眨眨眼。
谈锦萱看起来倒欢乐得很,可两丫头却如负重般喘不过气。雪儿还好,小离却是神志恍惚,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忽然水面波动了一下,七皇子惊喜万分,没想到这么快就引来了猎物,两只小手紧紧地攥着竹竿子,心“怦怦怦”跳个不停,就等鱼儿上钩了。
然而,煞风景的人出现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七弟,原来你跑这儿来了,六弟还在到处找你呢!”说话的人是四皇子,身后还跟着刘朝和沈婉儿。
水面晃动了一下,便没什么声响了。鱼儿逃了!七皇子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变成了苦瓜脸。见是四皇子,又不敢当面顶撞,大肆发脾气,只能鼓噘着小嘴,胸脯剧烈得一起一伏。
“怎么了?”四皇子走过来,拽了拽七皇子的胳膊。而这小家伙却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说话,也不起来,总之是谁也不想理!
四皇子见他赌气,也不去多管,而是转向谈锦萱,俊美的脸上展开一丝笑容:“就说猎场边不见谈小姐,原来谈小姐喜欢这里啊!”四皇子望向远方,深吸一口气,悠悠然道:“确实舒爽!”
谈锦萱笑了笑,没有说话。身后的小离一直不安:“小姐……”她觉得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又没一个人留在帐篷里,万一要再出了什么事呢?怎么办?小离心里直发慌,小姐以前不会这样疏忽的呀!
似乎察觉到了那丫头的心情,谈锦萱笑着行了礼:“殿下,锦萱身体不适,先退下了,殿下请自便!”
四皇子凌深愣了愣,自己一来人家就要走么?谈锦萱为何总是有意无意地躲他?四皇子眉头深深皱起,他脾气可没那么好,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他,真是不识抬举!
“等等,三小姐!”嗯?谈锦萱停住步,转过身来。说话的人是刘朝,冲她笑了笑,边走边从衣袖里掏出一瓶子,递到她面前,认真道:“三小姐,听说你受伤了,拿着这个吧!”
第一个惊讶的不是谈锦萱而是对面的沈婉儿。只瞧她朱唇紧咬,翠眉紧蹙。原本含情脉脉的杏眼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谈锦萱。那贱人,无才无貌,什么都不如她沈婉儿,然而,为何有那么多人去关心她?而且都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优秀男子。沈婉儿一时心火大烧,早知道会背这个锅,还不如好好筹划一番,直接摔她个半身不遂,让那贱人慢慢难受去吧!
谈锦萱笑了笑,婉拒道:“刘公子的心意锦萱心领了,只是大夫已经开了药。这药,刘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拒绝了?刘朝的心凉了半截,他就想关心关心她,毕竟也算认识。可这……难道她看明白了?刘朝一想到这儿,白净的脸上竟隐隐染了层红晕。
“这,这是内服的药丸,补身体效果极好,是母亲费了不少心思做成的,全京城可是没有卖的!”刘朝急忙解释道,不管怎样,一定要送出去。不然这……岂不是很尴尬?
公主!谈锦萱一听,腼腆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了药瓶。刘朝这才像完成了一件大任务般舒了口气。
四皇子脸上自始至终漾着淡淡的微笑,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谈锦萱都未曾见过他有过较大的情绪波动。“呵……”谈锦萱在心底笑了笑。跟谈锦琦还挺像,真是绝配啊!
而一边的沈婉儿,却早已将藏在衣袖底下的丝帕绞成了麻花团。
连续两天的阴云天气,今日看着是转晴了。皇上在帐篷里闷了两天,今日终于可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一时间,龙心大悦,翻身上马,一扬鞭,烈马长啸一声,登时疾驰而去。绿茵茵广袤无垠的猎场上,皇帝一身金黄色戎装,颇有王者风范,身后有一大群王公贵族,紧紧追随。前面就是小林子,皇帝挥鞭大喝一声,率先飞奔进去,身后的臣子们亦是满满激情,大叫着紧追而去。
然而,不多久时间,皇帝双腿使力,向后一勒缰绳,那马儿便乖乖停了下来。前面一棵粗壮的大树下,有三只小麋鹿正激烈地争抢着地上的嫩树叶。皇帝心中大喜,今日竟有三只麋鹿!那鹿浑身是宝,鹿茸、鹿胎、鹿筋等无一不是珍贵无比的药材。对!正好猎了去,为潇妃补补身子。
皇帝尽量放轻声音,取出三支箭搭在弦上,那三只小鹿争抢得正起劲,根本没意识到后面的危险。只听“嗖”得一声,来不及眨眼,那三只麋鹿就倒下去不动弹了。三箭齐发、一招致命,皇帝虽不及自己年轻时候的武艺超群,可臂力仍然惊人,丝毫不逊色那些年轻将军。
皇帝哈哈大笑,命人将那三只小鹿带回。侍卫得令去拖猎物的时候,却发现树叶底下有一个圆圆的、脏乎乎的东西。
“那是什么?”皇帝蹙眉问道。众人纷纷瞧过去,看着像是一个泥球,侍卫拿起来掂了掂,还挺沉!
“取水来清洗干净!”三皇子大声命令道。
侍卫不敢怠慢,赶紧舀来清水冲洗,可不冲洗还好,水一冲便一股恶臭味儿迎面袭来。像是……粪便的臭味。众人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欲吐,可碍于皇帝在场,只得敛气屏息,独自强撑着。
最痛苦的莫过于正在清洗的侍卫了,只见他脸色惨白,汗珠滚滚,仿佛下一秒钟就要禁不住晕过去了。
洗到差不多后,那东西的模样便出来了。凌钰一瞧,很是眼熟,像是……前几天刚刚见到的……御赐的明月珠!天!凌钰心里一惊,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凌钰预感到不妙,反射性地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的脸冷得发紫,双眸射出来的光锋利尖锐,能将人活生生刺透!
这是他赏赐给谈锦萱的明月珠,怎么会被扔在这里?而且被涂上了粪便,臭气熏天。皇帝感觉到了前所未有、刺心入骨的侮辱。不识好歹的蝼蚁,杀!应该被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议事帐篷里,皇帝端坐在上首,脸上阴云密布,青得发黑。面前桌子上摆着的明月珠被冲洗得干干净净,还是一样的晶莹剔透,洁白无瑕。虽然是白昼,可那珠子周身却似有淡淡的光芒萦绕,耀眼无比。
可是此时谁都没有心情去欣赏明月珠的美,底下臣子们人人屏气凝神,不敢动作。谁会想到这么高贵耀眼的珠子会是从粪土堆里捡出来的呢?那是皇上赏赐之物,谈锦萱竟然敢做如此侮辱天子之事!死都便宜她了!
凌钰始终觉得此事透露着些许古怪,可又说不上是什么。心里暗暗骂了谈锦萱一千遍,这丫头,怎么一天到晚不省事?
门口帐篷帘子晃动了一下,却是五皇子凌瑾。“父皇,出什么事了?”凌瑾跑上前来,一脸着急问道。他今日没跟随皇帝打猎,突然听说皇帝进了林子后不到片刻就出来了,而且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召了谈锦萱,就直接进了议事帐篷。他直觉性觉着出了大事,便匆匆赶来。
皇帝铁青着脸,没吱一声。其余人更是低垂着头,不敢言语。对面的凌钰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看那颗珠子。虽然平时不怎么喜欢这个五哥,可这时候,他们还得联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得先帮那丫头脱了罪,别的事,以后再说。
第六十三章 伶牙俐齿
凌瑾仔细一瞧,顿时大惊,这颗珠子父皇不是赐给谈锦萱了吗?怎么会在这儿?凌瑾下意识觉着不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发着亮光的珠子。
门外帐篷帘子动了一下,谈锦萱被传旨公公领了进来。众人纷纷惊讶,那女孩儿面上平静无波,丝毫不见惊慌失措的神情,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就快要到了?
谈锦萱款款行至最前面,跪下行了大礼。也不站起,也不作声。同一个地方,同样多的人,她这次却明显比初次面圣时要平静得多,尽管那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
皇帝瞧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不由怒火冲天,以前倒挺欣赏她的胆量的,现在看来,却是不知好歹。皇帝对谈锦萱的感觉瞬间由最开始的佩服转变成现在的憎恨。他本可以下令直接处死,可不知怎的……还是想让她死个明白!
皇帝一直盯着谈锦萱,半会儿过去了,却是没开一口。反而是三皇子走上前来,叩了叩前方的桌子,怒声道:“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对了,让你那丫头也过来瞧瞧!”
谈锦萱缓缓起身,上前看了一眼,然而脸上却没多少神情变化,只淡淡回了一句:“像是明月珠。”
小离早已惊得冷汗直流,原来丢了的明月珠竟然在这里,她下意识觉得此事定是个阴谋。不好!小姐中了人家的圈套了!怎么办?小离突然浑身颤抖了起来。
谈锦萱瞪过去一眼,意思好像是:看吧,我早就说过,丢不了的啊!
小离愣了愣,后又忙垂下头去。自家这位小姐,她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
谈锦萱退后了几步,方才觉得沉重的压迫感稍稍减轻了一些。三皇子冷哼了一声:“你知道这颗珠子是从哪儿捡来的么?是在猎场边的小林子里,而且上面满是粪土、臭气。谈锦萱,你够大胆的呀!”
皇帝额上青筋暴起,两颊边的肌肉不断抽搐,显然“粪土,臭气”四个字刺激到了他。
谈钟心里怒骂一声,早知道谈锦萱不省事,当初哪怕抗旨也不应该带她过来。她若真是自己作孽断了自己的性命,那也只能怪她自己自作自受!
三皇子说完,谈锦萱却没有立即跪下去,反而站得直直的,大声回道:“奴才不知三殿下您在说什么?”
装傻!那些罪人们惯用的伎俩,但都是不堪一击。谈锦萱,你今日死定了!这是谈锦琦的心底出现的声音。一想到心腹大患得以解决,她的头都轻松了许多,母亲也能安安心心过几天清闲日子了。
望着眼前一张冷漠冰霜的脸,三皇子顿时气恼。这女人回话态度冰冷、面无表情,分明不将他堂堂一个皇子放在眼里。哼!三皇子阴冷的眸子一闪:“狡辩是吧?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谈锦萱刚要开口,眼角橙红色衣裙一晃:“是啊,谈锦萱,陛下面前还敢狡辩,还不赶快认罪?”声音尖利嘹亮,当是沈婉儿无疑。
谈锦萱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这么一群女人。怎么她出事,别人比她还要着急,该来的人可都来了啊!
沈婉儿突然蹦出来的一句,引得众人纷纷瞧过去,就连皇帝也忍不住瞟了一眼。嘉宁夫人慌忙拉回沈婉儿,她深深明白:自古帝王者,多疑。现在只静静看戏就行了,多嘴只会引火上身。
嘉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当是个聪明人。可沈婉儿不会那么想啊!她就觉得皇帝磨磨蹭蹭的,太不利索了,明明已经证据确凿,皇帝下了死令就行了呀!
谈锦萱笑了一声,转向沈婉儿:“表姐,三殿下是在问我话,你插什么嘴?莫非你觉得你比三殿下有资格?”
沈婉儿当下一惊,再不敢说一个字,只用一双美丽的杏眼恶狠狠地瞪着谈锦萱。嘉宁夫人紧紧拽着沈婉儿,朝她摇了摇头。
凌钰心里又气又急,生死关头还有心思挤兑别人,赶紧想想自个儿吧!丫头!
“陛下!”谈锦萱唤了一声,声音清脆明朗,不颤不抖。皇帝眼皮抬了一下,仍旧默不作声。
“这分明就是个阴谋,是有人要陷害奴才。有三处疑点:第一,奴才身为谈府庶女,身份低微,自小受人欺凌、遭人白眼。如今有幸承蒙陛下惠恩,赐予奴才明月珠。那这珠子即是代表了无上的荣耀,就像是奴才的护身符一样,您想想,奴才怎么会如此践踏陛下的恩赐之物,难道奴才不想活了吗?第二,猎场广袤无垠,一望无际,就这么小的一颗珠子怎么就巧合地被陛下亲自发现了呢?奴才若真想扔,您发动一千号人没它个一年半载也是找不到的;第三,奴才听说这珠子是在小林子里发现的,当时有三只小鹿正争夺着一堆青树叶。可是青树叶应该长在树上面呀!怎么会成一堆落到地上呢?这分明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谈锦萱声音不迟不疾,神色从容不迫,将疑点一一道来。
皇帝顿了顿,自己确实是被气昏了头,却不曾细想,经谈锦萱这么一提醒,好像是很可疑。谁会将自己好好的荣耀扔掉?扔掉就算了,还扔到他面前,谈锦萱有那么蠢吗?不,不是蠢,那是傻子、智障才会做的事!皇帝想到这儿,脸上紧绷的表情松了松,对谈锦萱的恨意也减少了几分。不过仅仅是几分而已,御赐之物保管不当,依然不可饶恕!
凌钰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可是怎么还是觉得那么不对劲呢?凌瑾听完大概明白了,看来又有人要生事了,不过这次,那人可是大胆得很,竟捅到皇帝面前来了。
巧舌如簧!三皇子心里默默来了一句。曾听四皇子说起过谈锦萱,当时觉得他描述得太夸张,现在看来,似乎是一点儿也不夸张呢!那女子,身上分明有一股不怕死的冲劲。“也可能是那三只鹿将树枝折了下来,怎么就成事先安排的了?”谈锦萱不屑的表情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她一个小小臣子庶女,凭什么敢瞧不起他堂堂一国皇子?
“三殿下,您都说了是‘可能’,那锦萱说得也有可能了。”谈锦萱除了那张嘴在动,面上始终没有表情。
“你……”三皇子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偏过头去不再言语。
谈锦萱心中也填了怒气,这人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对她兴师问罪,让她很是厌恶。
三皇子是闭口了,可立马就有人接替了他的问话。只瞧那四皇子上前一步,似笑非笑说道:“谈小姐所言的确在理,不过现在证据确凿,不是凭着谈小姐一张利嘴就能轻轻松松脱罪的,父皇定会追查到底的!”她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一次一次能从死地里逃生。幸运只有一次,不会那么多次降临在同一个人身上的!
谈锦萱脸色苍白,但格外平静,一字一句道:“当然,锦萱也希望四皇子能追查到底!还锦萱一个公道!”
谈钟站在后面,又惊讶又气愤,惊讶的是他没想到谈锦萱在皇帝及众位皇子面前对答如流,毫不怯场;气愤的是谈锦萱进来就行了一个礼,到现在居然站得直直的,她不知道要跪下吗?这个女儿实在……他都不知要怎么形容了,索性狠了狠心:若她自己寻死,他就成全她!
“你说,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无罪?”上首的皇帝终于开了口,声音似是从寒谷冰渊传来的,凉飕飕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
而谈锦萱在心底却笑了,她就等着皇帝发话,若他愿意听她说,就说明皇帝的愤怒减轻了不少。
谈锦萱刚要张口,却听到四皇子抢说道:“别说什么明月珠被人偷走了,弄成这样子,你自己也不知道。”四皇子走近她,唇畔上扬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声音低低的:“这种说辞,没人会相信的。”
啊?凌钰似乎在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偷走了……”凌钰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一闪而逝。莫非这丫头又玩性大发了?
对面的凌瑾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凌钰脸上的表情,虽然他并不太明白,但心却莫名平静了不少。
“殿下放心,这种说辞锦萱自己都不信。陛下,奴才的证据就是这个珠子,它根本就是个假货!请陛下找人鉴定。”谈锦萱伸出葱白般的手指,指向桌上摆着的圆珠子。
假的?众人皆大惊。怎么会是个假的呢?这材质、这荧光明明就是真的呀!凌瑾上前一步,仔细地瞧着,他本就有一颗。可是现在,他看来看去,一时也无法判定。
四皇子笑了一声,道:“谈小姐,我们是在狩猎,去哪儿请大师来鉴定。不过谈小姐又怎么知晓这是假的明月珠呢?”
“因为真的明月珠在锦萱这里呀!”谈锦萱笑着说道,后又叹了口气:“但要分辨真假只能等天黑了!”
第六十四章 孰真孰假
嗯?小离瞪圆眼睛,明月珠不是丢了吗?小姐这是在说什么呢?谎言终究是谎言哪!瞒不住的,到时候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扣一顶“欺君”的帽子,那小姐可就没命了!
三皇子冷哼一声,道:“何须等到天黑,来人,取帐布来!”
不多一会儿,这间帐篷头顶四周都被遮光布罩了个严严实实,蓬内一时漆黑一片。前案上摆着的“明月珠”也被盖上了一方黑布。
“谈小姐,现在可以开始了吗?”说话之人是四皇子,听他口气,似乎很是心急。
众人皆瞪大眼睛,期待着明月珠的真容。谈锦萱缓缓从袖中掏出一颗圆珠子,比柑橘稍稍小一点儿,周身萦绕着淡淡的如明月一般的清辉,清冷朦胧,当真有那种“冰清玉洁”的感觉。皇帝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此刻却没人注意到。
只展示了一会儿,谈锦萱便收了起来,转向四皇子,眨着双如湖水碧泉般清粼粼的水眸子。四皇子蓦地笑一声,转身揭开了案桌上的黑布。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只一瞬间,那颗珠子明光闪闪,从那小小的圆珠上射出无数道金光,映得整间帐篷亮如白昼,就像个小太阳。众人似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中,惬意舒畅。
孰真孰假,一目了然。沈婉儿心中掠过一丝得意。是!她承认,这件事情就是她沈婉儿一手策划的,是她命人偷了谈锦萱的明月珠,然后毁损,再想办法嫁祸给谈锦萱,谁叫那贱人总是惹怒自己呢?我乃堂堂国公府嫡女,岂会容那贱人在我头顶上作威作福。
小离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裳,内心惶惶不安,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她都快急哭了。可一转头,看向旁边的雪儿,这丫头,虽然脸色苍白,却似乎比她镇定得多。
鉴定完毕,帐布撤了下来。四皇子走到谈锦萱身边,眼里藏着笑:“真相已大白,谈小姐还不认罪吗?”
谈锦萱直视着四皇子,眼里闪着无辜又疑惑光,反问道:“真相是已经大白了,可是我认什么罪呢?”
“你的珠子是假的,犯了欺君之罪,还要嘴硬吗?”四皇子厉声喝斥道,那女人刚刚眼里的神情很复杂,像是微笑又像是嘲讽,是对他吗?他可从没受过这般讽刺。
谈锦萱摇摇头,声音平静、毫无波澜:“殿下,刚才您明明看得很清楚的,锦萱的珠子光亮是弱了些,可不正好对应那‘明月’二字吗?而另一颗一揭开便光芒万丈,像个炙热的小太阳,那这样的话,明月珠不如改名叫‘日光珠’得了!殿下,并不是哪颗珠子明亮,哪颗珠子就是真的明月珠呀!”
“你……”四皇子当下被噎住了。岭西进贡的明月珠他没什么兴趣,是还没见过。这女人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嘲笑他见识短浅似的。
“又在狡辩!你这……”三皇子越来越讨厌谈锦萱,不自觉想要骂她两句。
“是真是假,陛下心里最清楚!”谈锦萱“咚”一声跪下,拱手朗声道:“奴才蒙冤,请陛下为奴才做主!”说完恭敬地叩下首去。
蓬内一时静默,众人此时也糊涂了,他们是没见过明月珠什么样儿,料想的话,应该是明朗如昼的呀!可是谈锦萱脸上丝毫不见慌张,又说得振振有词,也不像是作假。那……众人纷纷看向皇帝,明月珠什么样儿,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最清楚。
皇帝紧蹙的眉毛稍稍舒展,面上依然严肃得可怕。皇帝朝跪着的谈锦萱看了一眼,摆摆手,沉声道:“起来吧!”
众人皆惊,原来那丫头说得是真的呀!那他们在假的珠子射出万丈光芒的一瞬间,反射性发出的那一声惊呼,岂不成了笑话了?
其实最尴尬的应是这位四皇子,他直接点出谈锦萱拿出的明月珠是假的,结果……四皇子脸上一红,看来回去得好好研究研究那些古玩儿,这次可真是出尽了丑!
凌瑾自谈锦萱拿出明月珠的那一刻就松了口气,这丫头机灵着呢!这是他从内心深处给予谈锦萱的评价。
小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许久过后,才瞪大眼睛,皇上这话,好像是没事了!是没事了吧?
“谢陛下!”谈锦萱又叩了叩头,但仍旧跪着,一动不动的跪着。
三皇子嗤笑一声,走上前来,居高临下道:“本王还有一事不明,明月珠是父皇御赐之物,谈小姐为何要将它藏入袖子里呢?难道说谈小姐本就知道那个假的明月珠的存在?”
谈锦萱抬起头,直勾勾地盯向上方的一双眼睛。三皇子此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一切都是谈锦萱自导自演,将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遍。这还得了,戏耍皇帝,只有死路一条,这个三皇子今日还真是想置她于死地啊!
谈锦萱冷冷地注视着三皇子,不卑不亢道:“三殿下,锦萱乃后宅女子,初次承陛下赏赐,心中惶恐,又恐御赐之物被有心之人盗了去,遂将明月珠随身带在身上。怎么?殿下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谈锦萱话毕,凌钰笑着走了两步,语气中夹带了一丝嬉闹:“三哥,你大惊小怪了,七弟他还经常将父皇赏赐的糖果偷偷藏着呢,袖子里、领子里,就连鞋子里都有,每次我都要将他全身衣服剥光才搜得出来。”
七皇子脸一红,怒气冲冲地跑去拽凌钰,挥着小拳头乱砸,脸上又气恼又害羞,恨不得将凌钰拍扁才能出气。
“啊……”凌钰大叫了一声,这小子力气虽不大,可狠劲儿砸时,还挺疼!
“寒儿,不许胡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谈锦萱循声望去,女子年约三十,穿着素净,瓜子脸精致秀丽,谈锦萱自进屋起,便一直观察着皇帝及这些主角儿的反应,一时却也没有注意到背后角落里竟还站着一名女子,现在想想,这女子应是七皇子的生母慧妃娘娘吧。
慧妃走上前去拉开了正在纠缠打闹的两人,凌钰终于松了口气,可七皇子还是挥舞着胳膊,乱蹬着腿,一副张牙舞爪要吃人的模样。
皇帝瞧着眼前的这一幕,竟心情大好,笑了一声。皇帝这一笑,下面的群臣才似是活过来一般稍稍喘了喘气。
凌瑾一眼望过去,这两人一天到晚打闹不休,洋相百出。可关键时刻,还得靠他俩。两只活宝,逗得皇帝乐怀大笑,倒也算是立了功,不,立了大功!
“行了,起来吧!”皇帝朝谈锦萱挥手说道。
谈锦萱叩下首去,朗声道:“谢陛下!”小离连忙反应,伸手搀扶谈锦萱起来。可是,谈锦萱起来后,却还是站着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看。
谈钟忍不住了,怒声大喝道:“锦萱,退下!”如果有可能,他就能上去一把将那不孝女拽下来。
以前从没有发现,这个女儿竟有如此滔天胆量。两次面圣,毫不怯场,回各位皇子的话也是带着刺儿,这……他得得罪多少贵人哪!这丫头,完全不像表面那么乖巧温顺的模样儿。
皇帝盯着那双清凛凛的眸子看了好久,那眸光似藏有星星,彩光闪闪,亮得惊人,他一瞬间竟有些怔呆。
三皇子怒气冲冲道:“谈锦萱!不得无礼!父皇已经还你清白了,还不快谢恩退下!”
沈婉儿此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垂下了头,自己精心设计的圈套,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又让那贱人逃脱了!明明可以治她个大不敬,死路一条了。可现在,那贱人竟然连一层皮都没褪,真是失望透了!
谈锦萱冷笑一声,道:“殿下说得对,我是清白的,可是,这件事不是还没有完吗?”
嗯?三皇子哑然,皇帝也是一愣。谈锦萱目视着前方,一字一句道:“方才,只是证明了锦萱是无罪的,可是没有证明谁是有罪的呀!”
沈婉儿一听,整个身子晃了一下,脸色倏然转得苍白。旁边的嘉宁夫人瞧见,心下大惊,难道此事和女儿有关?“保持镇定!”嘉宁夫人倾身过去,在沈婉儿耳边小声提醒道。
沈婉儿稳了稳心神,面上渐渐恢复了平静,可一颗心却还在“怦怦怦”剧烈地跳动着。
许久未开口的五皇子凌瑾上前一步,道:“那三小姐是认为有人故意用一颗假的珠子陷害你?”
“不是吗?”谈锦萱反问道。
众人皆沉默,若说那只是一个天然的,不知打哪儿来的圆珠子,会有人相信吗?皇上他会相信吗?
第六十五章 忤逆不孝
谈锦萱哼一声,冷冷道:“锦萱的命不值钱,没了也就没了,可陛下乃真龙天子,九五至尊,今日却遭此羞辱,难道不应该揪出这个幕后之人吗?”
凌瑾愣了愣,这个幕后之人若揪出来,势必死路一条。是!那个人是该死,可是从谈锦萱的嘴里说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谈锦萱,她是那么干净纯洁、温和善良的一个人啊!
“杀!不仅要揪出来,朕还要他的命!”皇帝冷森森的声音传来,眼睛抽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杀气。
沈婉儿脸色煞白,强自镇定着。那个死贱人,沈婉儿似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办啊?真的引火上身了!“母亲……”沈婉儿低声唤道,声音隐隐颤抖。嘉宁夫人眼睛闭了闭,朝她摇了摇头,过去紧紧地攥着沈婉儿的手掌。
谈锦琦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她今日就是来看热闹的,若沈婉儿真能除了谈锦萱那个碍眼的贱人,她倒也省心了。可现在看来,这个表姐做事瞻前不顾后,跟自己那双生姐姐一模一样,若真的被人家抓住了把柄,哼!就自认倒霉吧!
凌钰心中隐隐兴奋,看来这丫头要出招了,他倒想瞧瞧她有多大本事。
四皇子凌深突然开口:“看样子,谈小姐是铁了心要追查到底了?”
“四殿下不是自己说过要追查到底的么?怎么,您觉得不应该还是您不愿意?”谈锦萱反问道。
四皇子脸一白,不应该?不愿意?那就等于他不想查出羞辱皇帝的人,就等于在包庇罪人,借他十万个胆儿,他也不敢有那意思。可是,皇帝他会怎么想?这个女人,真是什么都敢说,句句都在坑他!四皇子胸膛剧烈起伏,活了这么久,还没有哪个人能激怒他!谈锦萱,从哪儿蹦出来的呢?
好在四皇子反应迅速,脸上的表情也展现得恰到好处,才没有引起皇帝的疑心。只听他高声回道:“本王当然希望抓到背后之人了。不过,要怎么查呢?他可不会自己跑出来认罪,谈小姐有什么高招吗?”
谈锦萱笑容淡淡的,语速不缓不急:“假的明月珠被浸了粪水,沾了臭味,扔到了小林子里。做这些事的不会是主子,只能是下人,那么这个人一定要在事情都办妥后,前来禀告自己的主子,这样的话,他的主子身上就沾上了粪土的气味。”
四皇子嗤笑一声,眼里藏满轻蔑:“这就是你的高招,他的主子不会派人去与那布置现场的人交接吗?他非得自己露面吗?还有,通过气味来找凶手,恐怕不能让人信服吧?这么久了,再臭的味道早就消散了。谈小姐,你是在开玩笑吧?”
众人纷纷摇摇头,这办法,太过荒谬了。然而谈锦萱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平静的脸上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殿下,我的办法有没有用,试一下不就知道了。要不然,您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谈锦萱的态度……四皇子一次又一次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嘲讽,蹙眉冷哼一声:“怎么试?”
谈锦萱眸光闪闪,平静道:“正如四殿下所说,主子一般不露面,所以重点是他身边伺候的人。锦萱建议将这些人都带过来,一一审问。”
四皇子轻笑一声:“若真都带过来,整间帐篷想是塞不下吧!”
“塞不下就去外边,掘地三尺都要将那胆大包天敢藐视皇家威严的人找出来,严惩不贷!”说话的是凌钰。嗯?他怎么又蹦出来了?慧妃当下讶然,平时凌钰从不参与这些讨论,或是自顾自品茶,或是累得犯困,每次皇帝气得急了,就会一脚踢醒这家伙,可是现在,这孩子怎么那么清醒?
皇帝冷冷望过去一眼。凌钰清了清喉咙,瘪瘪嘴扭过了头。难道今日表现得太积极了?
凌钰的一席话就让沈婉儿抖了三抖。掘地三尺?难道她今日是在劫难逃了?旁边的嘉宁夫人冷肃着一张脸,倒是镇定得很,但她心里真的能和面上一样镇定吗?谈锦萱冷笑。
“不用那么麻烦的!这个人既然要陷害我,那他必定跟我很熟。整个京城里跟我很熟的人可是不多呢!”谈锦萱的声音如青瓷玉器轻轻碰撞,悦耳动听。
“千翔,你去,将所有可疑的人都带过来!”皇帝沉声吩咐道。身后不远处的皇帝近卫武千翔应声上前,对皇帝一拱手,便出了帐篷。
皇上命自己的近卫去带人,潜意识里已经认同谈锦萱的方法了。四皇子第一次仔细地端详起谈锦萱来。清雅秀丽、娇小玲珑,分明就是一个如明月般柔情似水的女子,可是,那双眼睛,深似海谷、亮如灿星,暗藏着如太阳般的炙热毒辣!这还是他从没见过的女子,可以将两种迥然不同的状态完美地融于一身,让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魅力!
而三皇子才没心思欣赏面前的人,他第一眼就觉得谈锦萱长相平平,并无过人之处,再加上谈锦萱说话总是不中听,他便越发讨厌她了。“趁着这段时间,谈谈你的方法吧!”寂静的帐篷中突然响起三皇子冷厉的声音。
谈锦萱直视过去,语气淡淡的:“我的方法不是早说了吗?通过气味来找到这个罪魁祸首!”
三皇子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屑。谈锦萱微微顿了顿,又解释道:“人的嗅觉能力是有限,但动物就不一样了,有的动物对气味的敏感程度人是没办法想象的,殿下!”
动物?三皇子蹙眉思索:“比如呢?”
“比如……苍蝇!”
谈锦萱最后两个字刚说出口,一直沉默不言的谈钟忽然开了口,而且是暴跳如雷:“锦萱,休要再说下去!陛下面前,竟说出此等污言秽语!说什么凭着气味寻找幕后之人,简直荒唐!我谈钟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还不快快向陛下请罪!”
谈锦萱瞪大眼睛,满脸疑惑:“请罪?我没有罪为何要请罪?等会儿抓到幕后黑手,我还要向陛下请功呢!”谈锦萱丝毫不给谈钟留面子,声音都提高了两三倍。众人不由震惊,听这口气,似乎志在必得,可就那方法而言,实在是荒唐。若真的找不到那幕后之人呢?皇帝他不是好说话的呀!
“你……你个孽障!”谈钟气得声音颤抖,他本不想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训斥谈锦萱,可那丫头,顶撞父母就不说了,现在居然在御前胡言乱语。他谈钟走到今天容易吗?从一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到今日人人敬仰的户部尚书,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呀!可是,那丫头,口无遮拦,在御前言语放肆。若皇上发怒,死一个谈锦萱无所谓,可若是让她连累整个谈府,那他现在就想要结果了这个孽障!
孽障!这句话谈钟早就想说了吧,从她当面顶撞他的时候,谈钟就已经厌弃她了!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谈钟亲生的,可是现在这个并不重要。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想尽一切办法脱离谈钟的掌控!这样的话,管他谈钟喜不喜欢她,都无所谓,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事,绝不会有任何约束!哼!谈锦萱冷声回道:“父亲,刚才我蒙冤时,您站得稳如泰山,丝毫不为自己女儿辩解半句。幸得陛下圣明,还了锦萱清白,现在我要想办法找出在背后陷害我的人,您却骂我行为荒谬!您可当真是一位特立独行的好父亲啊!”
谈锦萱说话毫不客气,叛逆之心十分明显。下边站着的大臣们十分震惊,这样的不孝女,简直大逆不道。放他们家,不是被送离了京城,就是被悄悄处置了,还能留她有机会在御前如此放肆?
第六十六章 顺藤摸瓜
谈钟脸色冷沉的如三九天,对眼前的这个女儿恨之入骨。然而谈锦萱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依旧泰然自若、从容不迫,苍白的脸上似乎还暗藏着诡森森的笑容:“父亲,前有心思歹毒之人以明月珠辱帝,令皇家颜面扫地;后有阴险小人栽赃嫁祸于我,让我差点蒙冤而死。锦萱现在可是在揪出这个幕后之人,父亲,您这是在阻止我吗?”
越来越放肆了!这个女子……众人在心底纷纷摇了摇头。
三皇子嗤笑一声,朗声道:“当堂顶撞亲生父亲,实为大不孝,按照我朝法律,死罪一条!”
谈锦萱没吱声,只看过去一眼,那眼神凉得渗人,分明就是在说:你的话太多了!三皇子咬了咬牙,眼里有一束寒光闪过,皱了皱眉,扭过了头!
是!每朝每代都注重一个“孝”字。古有云: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谈锦萱一个庶出女儿公然违逆谈钟的意愿,简直叛逆到了极点。若在别人面前说这种话,谈锦萱肯定不会有好下场。可是,现在是在御前,那可就不一样了。因为那个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帝王,有着和她一样的叛逆心理。当年皇帝驰骋疆场,铁骨铮铮,可以说这天下就是他打下的,可当时的太后王氏皇帝的亲生母亲,染指朝政,手握高权,皇帝做事处处受限。这对于一位年轻气盛的英雄人物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屈辱。皇帝一腔热血,满腹才华,岂会受人随意摆布,当一位有名无实的傀儡帝王?所以皇帝虽表面温和听话,对王太后唯命是从,然而暗中却在努力培植自己的力量。就在二十年前,上演了一场血洗朝野的惊魂事变。一时间,王太后的人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而当年叱咤风云的王太后被皇帝赐号懿德,永远地送进了南宫。
懿德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可却被幽禁了整整二十年。你说,跟这样一位对亲生母亲杀伐果断的一代帝王谈什么孝?你不提还好,一提便勾起了皇帝不好又不安的记忆,徒令他憎恶罢了。这位三殿下,想是急疯了吧,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口,还真是……
皇帝沉默不语,但脸色却越发难看,鬓角的青筋清晰可见。
凌钰一脸笑盈盈走上前来:“谈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只不过……”那丫头,长得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竟能说出那么恶心的东西,他一个男人都说不出口。“咳咳”凌钰清清嗓子:“其实,猎犬嗅觉的灵敏度那也是非同凡响的,咱们不妨牵只猎犬过来试试?”
“是啊六弟,这倒是个好主意!”凌钰话音刚落,凌瑾就紧接着投了赞同的一票。呃?凌钰愣住了,这个讨厌的五哥竟第一次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以往都是冷笑一声,摇摇头,不再多言!气得他凌钰恨不得上去抽两巴掌!今日这话听着却是意外的悦耳!
猎犬又名皇家猎犬,是经过严苦的专门训练,跟随皇家一起围猎的狗。其嗅觉、听觉、视觉都要远远高于普通家犬,速度、灵敏度更是惊人。此时这种情况,用猎犬最合适不过了。
皇帝手一挥,立即便有侍卫出了帐篷。
沈婉儿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自己鬓角淌下来的冷汗滴在领子上的“吧嗒”声。她越来越不安,直觉性地感觉那祸水正朝着自己流淌。“母亲……”沈婉儿动了动嘴唇,却听不见声音。
嘉宁夫人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一盏茶工夫,一大群侍女小厮被带了进来,齐齐跪趴着。还有,一只半人高鹤毛竖耳,眼睛锐利的猎犬。那猎犬吠一声,底下的侍女都要抖三抖。
“陛下可以开始了。”谈锦萱淡淡地说道,却是转过身不再去看。
皇帝略一点头,武千翔便牵着那只猎犬上前嗅了嗅假的明月珠,随即转身径直向下走去。那些侍女们本见了皇帝就感觉头皮发麻,瑟瑟发抖,现在再加上一只随时可能一口咬死她们的大猎犬,登时屏住了呼吸,恐惧到了极点!
武千翔牵着猎犬一步一步地走着,猎犬每靠近一人,都要猛吠一声,那些小厮还好,顶多吓一跳,可侍女们呢?哆嗦得整个人如筛糠一般,想哭不敢哭,想叫不敢叫,活生生能把人逼死!
到了!谈锦萱心中默默道,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只瞧那猎犬朝着一个婢女狂奔而去,撕心裂肺地吠叫着,若不是武千翔控制着,那婢女只怕一瞬间便鲜血淋淋,面目全非了。皇帝一惊,眼里眸光突然化作一柄利剑狠狠地刺进那婢女的胸膛。对谈锦萱的方法,他本是将信将疑的,却是真的找到了线索。
那婢女似乎还不明白是什么事,只惊恐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也不敢动,也不敢问。沈婉儿却在此时,面色惨白,浑身无力。完了!全完了!那婢女就是她的人,三等丫头,平时只负责外院工作。偷明月珠、用粪水浸染,又将其扔至小林子里并让皇上发现的人是沈府里一个叫做张旋的男子。此人从小就生活在沈府,又兼武艺奇高,沈婉儿对他很放心。可是,唯一的一点,他是男子,不能随意进出堂堂沈大小姐的帐篷,尽管他有能力自由进入, 可沈婉儿顾及自个儿名声,便只让丫鬟传消息。过后她又自作聪明地认为,自个儿贴身丫头与男子接触太过引人耳目,遂叫那笨手笨脚的三等丫鬟平儿来传信息。可没想到,那平儿怎么会……
谈锦萱冷眼瞧着沈婉儿,那女人就喜欢一整天疑神疑鬼,一个丫头与侍卫接触怎么了?谁会去注意那么多?若真事情败露了,你只一口咬定奸情私通不就得了?费这般工夫,呵!偏偏就是平儿……
皇帝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平儿低垂着头,不知道皇帝的表情,但她却能感觉得到,那应是饿狼捕捉猎物时的垂涎三尺兼滚滚杀机的表情。她已经不是头皮发麻了,她是全身都麻了,除了思想还能动,其它都不运转了。
平儿喉咙干涩,艰难地咽下去一口唾沫。“盗取明月珠是不是你所为?你都知道些什么?”头顶上方皇帝冷厉的声音传来,却是出乎意外的平静。
平儿哆哆嗦嗦,偷偷瞄一眼沈婉儿,却见旁边的嘉宁夫人冲她微笑,而那半藏在袖口处的手掌却是微微向下一划,只轻轻一下,平儿就很敏锐地觉察到了。嘉宁夫人这是在威胁她:若说出来,你的父母,就只有一个下场了!
“奴……奴婢……不,不知!”平儿结结巴巴道。
暴风雨前的平静,这是群臣对皇帝最恰当的形容。这时候还敢嘴硬,死都便宜她了!
“不知?”皇帝嗤笑一声,脸上竟无任何怒色,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胃翻滚,不知滋味。只听皇帝平静又温和道:“朕会叫你知道的。来人,将她带下去,油煎,大家饱餐一顿!”
众人心脏倏然一紧,皇帝不是开玩笑的,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想那二十年前的“苏园巫蛊案”中,罪人苏淑妃,皇帝就是笑着命人准备了锅炉,真的油煎了!当时群臣吓得足足疯了二十几人,剩下的,也是几个月进不下食,最后噩梦缠绕而亡。
那不是人,那是魔鬼、是野兽、是嗜血的怪物!这应是群臣们心底里的声音。可面上谁敢说,全都天子、真龙地喊。瞧今日这般情景,难道要重演当时的惊血腥悲剧?
第六十七章 生死攸关
“不!不,陛下,奴婢说……奴婢全都说!求陛下开恩哪!求陛下开恩哪……”平儿这才反应过来,顾及那么多,最后关头,还是自己的命重要。况且自己就算死咬住不说,父母的命也不一定能保得住,沈婉儿和嘉宁夫人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她们会守信?那就真的是活见鬼了!想到这儿,平儿诡笑一声,吐字清晰道:“陛下,奴婢是沈府的丫鬟,专门被派去伺候大小姐,可是大小姐不待见奴婢,奴婢就只是个三等丫头。”
沈婉儿当下一惊,腿软得快要支撑不住,全靠身边的丫头架着。嘉宁夫人一瞬间慌乱不已,嘴唇微微抖动着,这把火竟然真的烧到了自己女儿身上!
“说实话!这件事是沈大小姐命你做的吗?”五皇子凌瑾突然上前一步,厉声喝问道。别看平时凌瑾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可真正发起怒来,那还真不愧是皇帝的儿子!
沈婉儿从来没有见过五皇子发过火,她心中的男神啊!这次却是在以这种口气说出“沈大小姐”四个字,她的心疼得绞在了一起,差点窒息!刚刚对谈锦萱,他明显是想要维护她的,可对自己,却是一点儿都不留情!
平儿嘴角扯过一丝笑容:“是,是大小姐吩咐的。只让我去见一位男人,问句‘是否妥当’。”
“你乱说什么?为什么要陷害婉儿,谁命你这样说的?”嘉宁夫人一步跨上前,红着脸怒火冲天道。她现在心里非常慌乱,除了否认,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看见那人什么样儿吗?”凌钰沉声道。
平儿摇了摇头,缓缓道:“因为是夜间,那人又蒙着面,我看不清!”
沈婉儿此时快要恨死自己了,为什么她要让这平儿来传递消息?若知道这贱人对主子不忠,她早就要了那贱人的命了,何至于酿成今日大祸!只是平儿一直乖巧听话,她父母的命又掌在沈家手里,她才没太在意,结果却不知,温顺的小猫居然是一条毒蛇!
皇帝恶狠狠地看向沈婉儿母女。瞧这表情,似乎已深信不疑了,尽管证据还存在很多疑点,但只要皇帝自个儿相信了,比什么证据都管用!
沈婉儿当场就愣住了,嘉宁夫人哀声喊叫道:“陛下,婉儿是冤枉的啊!这丫头分明就是被奸人收买了,她在胡言乱语啊!陛下,您千万不能相信她啊!”
平儿冷笑一声,这件事真相本就如此,她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就算沈婉儿真的是冤枉的,她也会义无反顾地去陷害,她受够了被人嘲讽的滋味,受够了被沈婉儿打骂的疼痛,受够了全家人的性命被人捏在手心里的惶恐。她再也不要被命运束缚住了,这两天,她一直都在想,万一事情败露,要如何抉择?她在进入帐篷中前一秒还在想着帮助沈婉儿隐瞒。可是当她看到嘉宁夫人提醒她的手势时,哼!她瞬间就转了主意,招了,皇帝会杀我;不招,等这件事一过,沈婉儿绝不会留她。招不招都得死,那就让你沈婉儿陪陪我吧!
“父皇,儿臣觉得此事尚有疑点,一个婢女说的话,有什么可信的!”四皇子眼见事态越来越严重,连忙替沈婉儿辩解。虽然他清楚沈婉儿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可谁叫他是妃的养子呢?沈家一旦出事,他能坐视不管吗?
“是啊!父皇,我看分明就是那谈锦萱贼喊捉贼,故意嫁祸给沈大小姐。”三皇子急怒道。他登皇位还要依仗沈国公,无论如何,他都得保沈婉儿。得罪一个小小尚书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就看刚才谈钟对谈锦萱的态度,父女之间似乎并不和谐。哼!说不定谈钟也厌弃这个叛逆的女儿呢!
谈锦萱望过去一眼,真不知道自己跟这位三殿下什么时候结下这深仇大恨了?为给沈婉儿脱罪,将一切都推到她谈锦萱身上。只不过,你也只能空喊喊罢了,证据呢?
“陛下,奴……奴婢绝不敢欺瞒陛下哪!前些天谈小姐受伤,小姐命我送药膏过去,那药膏分明已经长霉了,若敷在伤口处,只会恶化伤口,加重病情啊!”
“什么?竟然如此歹毒!”凌钰大声喊叫道,担忧地看向谈锦萱。谈锦萱摇了摇头,沈婉儿送过来的东西她怎么敢用?
“平儿!你……胡说些什么?我哪有送她药膏?”沈婉儿似是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睛叫嚷道。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送药膏给那贱人了?这平儿到底是谁的人?沈婉儿脑子一片混沌。她现在没有任何思考能力。
不是沈婉儿,那是……谈锦萱眼前突然一明朗,下意识看向谈钟身后的谈锦琦。对!就是她!借沈婉儿之手想要除掉我,谈锦琦,选傀儡也要选得聪明点。沈婉儿,跟你那傻大姐一模一样,只配被别人利用!
这次却有个出乎意料的人发声了,只瞧那七皇子突然蹦出来,指着沈婉儿大声叫道:“你这个狠女人,上次还骂本王,本王给了你教训,没想到你还是毒心不改!”
慧妃一听着急了,赶紧上前捂住七皇子的嘴,用力拽了回去,警告道:“不许瞎说!”七皇子瘪瘪嘴,有种想哭的感觉,为什么自己受了委屈,母妃却不让他说出来?
嘉宁夫人这才知道女儿是被自己宠坏了,什么话都敢讲,七皇子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儿子,沈婉儿也敢招惹。不过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现在的情景,就等于是在皇帝心里又添了一把火,很可能会将自己女儿燃烧殆尽。
敢骂皇子?皇帝眼睛抽动了一下,眼里寒气凝聚,明显动了杀机。谈锦萱脸上浮起一丝诡笑,阴阳怪气道:“表姐,这时候了,你怎么还不跪下呢?”
嘉宁夫人一愣,连忙拽着沈婉儿跪了下去。然而沈婉儿却是一动不动,嘉宁夫人拽了好几下,沈婉儿才屈膝跪了下去。沈婉儿并不是不敬畏皇帝,只是她总觉得若是自己一跪,就等于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行。可是她这不情不愿的态度,在皇帝看来,却是分外厌恶,恨不得麻利地给她一刀。
皇帝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间,猛然抬眼,那深邃的不见底的眸子里霎时间射出阴森森的冷光,一句话清晰又简单:“拉出去!五马分尸!”
沈婉儿心中似有一块石头砸了下去。五马分尸?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不……不,陛下,婉儿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呀!是有奸人要害她,陛下您圣裁明断,一定不能中了那奸人的奸计啊!陛下……”嘉宁夫人哀泣道,泪珠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滴答滴答”打到地上。
沈婉儿早已吓得面色惨白,此时她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娇生惯养得久了,总觉得有位赫赫有名的父亲在背后给自己撑腰。可现在,父亲远在北疆,就算父亲能替自己挡了灾,可等到他回来,恐怕自己早已死透了!沈婉儿想到这一层,呼吸一滞,一颗心仿佛要冲出胸口般,剧烈跳动了起来。
“陛下,陛下,不是婉儿所为啊!求陛下开恩哪!求陛下开恩啊!我是被冤枉的,是谈锦萱,是她,是她想要陷害我的!陛下……”沈婉儿大惊,玉指狠狠地指向谈锦萱,似要吃人般咬牙切齿道。
皇帝冷冷哼一声,面目表情道:“还不来人?”
魏千翔闻言上前,一把提起沈婉儿就往出拖,沈婉儿拼命挣扎着,衣服、头发被扯得凌乱不堪。谈锦萱冷眼观看着,无动于衷,真是一点都不像大家闺秀的模样啊!
嘉宁夫人扑身上去,死死地拽着沈婉儿,哭声喊声响彻蓬顶。
人群中终于有人站不住了。只瞧那昌平侯沈世卿突然站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道:“陛下,求您三思哪!大哥镇守北疆,当年身先士卒,斩杀敌军将领三十余人,方才逼退敌军,保我国边境百姓安乐无忧。陛下,求您看在大哥的面上,饶过婉儿一命!他就一个女儿哪!”沈世卿 说完,“咚咚咚”将头重重地砸向地面。
皇帝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沈钧,皇帝眯起眼睛,咬了咬牙。
不!绝不能让沈婉儿逃脱!谈锦萱冷笑一声道:“侯爷,您说这话锦萱就不明白了,沈国公身为朝臣,镇守北疆是他的职责。可锦萱听您的意思,好像保我国边境安宁的是沈国公,那您把陛下搁哪儿了?没有陛下,哪有他沈国公,他又有什么能力抵御外敌?”谈锦萱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厉声质问。
皇帝紧紧蹙眉,瞳孔渐渐染上红血丝,眼里杀气腾腾。
凌瑾的心倏然收缩,不可置信地望向谈锦萱,现在的她,全身似蒙上了一层冰霜,隔着五六步都能明显地感受到那越来越冷的寒意,凌瑾一惊,怎么他心中温和善良的谈锦萱现在竟如此陌生?
第六十八章 在劫难逃
沈世卿微微眯了眯眼。谈锦萱,没想到谈钟这个懦弱的文人竟然有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儿,一字一句都在挑起皇帝的怒火。
嘉宁夫人连忙叩首:“婉儿自小被臣妇宠坏了,言语是有些放肆,可她一个小孩子,能存什么歹毒的心思啊!陛下哪!”
谈锦萱望向嘉宁夫人,此刻的她眼睛红肿,原先精致的妆容毁了大半。哼!以往不是尊贵得很么?谈锦萱浅浅笑着,似漫不经心道:“锦萱当时在乡下听过一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哦对,叫‘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母必有其女……”
这一把火添得真是猛,意思很明显,你沈国公一家都未将皇帝放在眼里,呵呵,你说皇帝会怎么想?
谈钟怒火攻心,上前一步大声喝斥道:“你个孽障,满口胡言,你……”谈钟气得竟卡住骂不出来。
谈锦萱冷笑一声:“父亲,锦萱是在为皇上分忧,您怎么说我是满口胡言呢?”
这叛逆的孽障!谈钟第一次感觉到谈锦萱这个女儿他无法控制。说什么都要扯上皇帝,他只能默默忍着,不敢再出言说半句,心恐那孽障再说出个什么惊人的话来。
“你这个贱人!”嘉宁夫人龇牙咧嘴地向谈锦萱猛抓过来,谈锦萱却是一动也没动,“撕拉”一声,谈锦萱衣裙就被扯了个大口子。
“将沈婉儿带下去!”皇帝手一挥,厉声喝道。
“不……不,陛下,求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哪……”嘉宁夫人膝行上前,大声哀泣道。而沈婉儿早已被吓傻了,愣在原地,瞳孔睁得老大。
沈世卿又一重重地叩首:“陛下,微臣愿以性命担保,婉儿绝不敢做出有辱帝君之事,此事,定是有人陷害哪!”
“侯爷,您可要思量好了,有些话说出去是收不回来的!您的命可只有一条啊,您得好好珍惜才是!”
沈世卿一愣,不再多说一个字,只一个劲儿叩首:“陛下,求陛下开恩!”一时间,群臣竟异口同声响应,齐刷刷跪了下去。
皇帝一惊,紧紧地咬住牙根,眼里的杀机越来越浓。一片寂静中,忽然,皇帝哈哈笑了一声,众人不由浑身一抖。那笑声,仿佛来自阴森森的冥府地槽,凉飕飕的寒气瞬间侵入人的五脏六腑。
“将沈婉儿带下去,鞭笞五十!若她能有幸活下来,朕便不再追究她大不敬之罪!”皇帝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只不过那笑容阴森森的,十分诡异!
谈锦萱眉头微微皱起,费了那么大劲儿却还是打不倒沈婉儿,她心里着实存了气。
五十鞭子,能挺过来的人寥寥无几,嘉宁夫人瘫倒地上,一下子晕了过去。沈婉儿被带下去的时候,瞳孔放大,吼叫着挣扎不已,奈何根本就动弹不得。
也好!给她一刀倒便宜她了,让她在痛苦中死去,似乎更好玩一些。
谈锦萱是最后一个行礼告退的,“等等!你留下!”皇帝声音从背后传来。
谈锦萱心里一惊,止了步,转身行礼。
皇帝蹙着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喃喃道:“谈、锦、萱……你是在借朕的手除掉心腹大患吗?朕一个堂堂国君,今日竟做了你手中的一把利剑哪!”
皇帝依旧面无表情,此时,谈锦萱是真的看不清皇帝是喜是怒!
谈锦萱定了定神,直视着前方,口齿清晰道:“陛下慧眼,奴才是恨沈婉儿,以前是,现在也是。表姐一直不喜欢我,处处刁难我。甚至设计陷害我,我若不留点心,恐怕早已没命了,陛下认为奴才这样有错吗?”
她竟然没有否认?皇帝仔细端详着谈锦萱,不一会儿,朗口大笑:“没错,没错!”这个小姑娘,有胆量,想什么说什么,他好久都没见过这么直率的人了。
从议事帐篷出来,雪儿还好,小离却还是痴痴傻傻的。太阳正空高照,晒得大地暖烘烘的,远处西南边林木葱郁,倒别有一番凉爽舒惬之意。翻过那边的小林子再往西一点,就是小池塘了吧!现在,谈锦萱兴致大起,忽然想从这片林子穿过去。
雪儿不说话只跟着谈锦萱一起走,小离低垂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小离姐姐,我们赢了,你怎么还好像不太高兴呢?”雪儿绕过谈锦萱,蹦到小离身边,笑盈盈凑过去问道。
小离不语,她也不清楚原因,明明小姐已经赢了的,可她就是不高兴,以前小姐在府里玩玩也就算了,可现在呢?竟然玩到皇上面前去了。都说伴君如伴虎,荣华富贵与刀下亡魂都是皇帝一念之间的事情,她不希望谈锦萱那么拼命,万一呢?万一今日皇帝要杀的是自家小姐呢?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明姨娘,小离偷偷瞧过去一眼,心里只叹息,她越来越看不懂谈锦萱了!
雪儿今日也吓着了,但她却没有小离那么慌乱,相对来说,她倒十分得镇定自若。关键还是那一句话:她相信谈锦萱。自家小姐聪明睿智,从谈府闹鬼到玄空天师捉鬼事件,她就已经开始崇拜谈锦萱了。她不觉得就凭沈婉儿那脑子能胜过自家这位小姐!
谈锦萱此时的心情却是愉悦快活,竟稀罕地哼起了京城流行的古兰调。
呃?雪儿惊呆了,好想劝说一句:咱整了人,可不可以放低调点,别光明正大地幸灾乐祸好么?
面对雪儿频繁递过来的眼神,谈锦萱视而不见。她就喜欢看害她的人苦苦求饶,最终无济于事。她就喜欢从老虎口中讨肉吃,险中求胜的感觉。这会令她很兴奋,比什么样的比赛都来得刺激!
“小姐,您以后做事的时候能不能事先告知奴婢们呢?今日您可真是吓着我和小离姐姐了。”雪儿又绕到谈锦萱身边,皱着眉头说道。
谈锦萱轻轻笑着,却并不多作解释。害人的勾当,做起来两丫头难免紧张,一招不慎,反倒露出马脚,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还是瞒着她们的好!
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徜徉,谈锦萱只觉得太美好了,似乎自己的灵魂已脱离了**,自由自在地飘荡着,御着清风,驾着白云,一切都是明朗的!
“小姐,今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现在可以告诉奴婢了吧?”沉默许久的小离终于开口问道。雪儿亦滴溜溜转动着黑眸子,看着也是好奇得很。
“哼!”谈锦萱笑哼一声,沈婉儿,你在设计陷害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在等着抓你?我谈锦萱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你就不一样了,你是金枝玉叶,美瓶玉瓷,你怎么敢跟我这个烂石头硬碰硬呢?五十鞭笞,这个疼痛,你若真能受下来,我谈锦萱倒佩服你!本来她是想要留着沈婉儿的命的。可这女人,太不省事了!
谈锦萱慢悠悠解释道:“我早就将明月珠换了,她偷的是假的。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找个假的明月珠来,没想到沈婉儿还真着急。”
换了?小离眼睛瞪得圆圆的。当时她得知明月珠丢了时,惊慌失措,哭得稀里哗啦的。自家这位小姐愣是看着自己难受,始终只字未提。自家小姐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人也狠心!哼!不知怎么,她有点想哭。
雪儿挠挠腮,疑惑道:“可是,这把火是怎么烧到沈大小姐身上的?那只猎犬……”
谈锦萱笑了一声,转向雪儿,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不是鼻子特灵吗?一嗅见肉就没命了啊!你说你怎么没有嗅到平儿她身上有异味啊?皇家猎犬,嗅觉非常灵,对臭味可是敏感得很哪!”
“噢……”小离点点头,似乎能明白了。
谈锦萱继续道:“所以她尽管漂亮能干,却还是遭到沈婉儿嫌弃,被分到了三等丫头行列,时常受人排挤,遭人嘲笑,她心中肯定有积存的怨气,对沈婉儿也不会有多忠心的!”这种感觉谈锦萱最有体会了,她到现在还记着那些取笑她的人。那都已经成了她的阴影了,她不是活菩萨,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她就是一个记仇的坏女人。
丛林边突然蹦出来一只兔子,谈锦萱止住了步,全身神经倏然一紧。“怎么了?小姐!”小离紧张道。
“嘘……”雪儿食指搭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一阵凉风袭来,卷起地上落叶凌空乱舞。忽然,谈锦萱足一点地,跃空旋转而起。林间半空中,有一只飞鸟疾翔而过,似乎想要拼命逃离这个危险之地。谈锦萱两手伸至眼前,食指与无名指相对,眼睛紧闭,口中默念口诀法引。一时间,风声渐急,刮得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忽而,谈锦萱眼睛猛然睁开,大喝一声“起!”,顿时,那掉落地上的树叶飘然而起,萦绕在谈锦萱周围,越聚越多,越旋越快,快得只剩下像是一片绿色的幔布。“去!”谈锦萱手指一引,那块翠绿色的幔布顿时如一条游龙般飞向前方,本就是由谈锦萱的意念操控的,所以能自由地在林间穿梭,完全不受任何障碍物的阻挡。
第六十九章 杀人妖孽
“啊……”前方传来一声尖叫,再定睛仔细瞧时,只见那块翠绿色的帐布紧紧地裹着一粉衣女子向谈锦萱飞驰过来,“咚”得一声,绿布突然消失,那女子猝不及防掉了下去,松软的土地上,一下子砸下去一个大坑。
“你……你是,碧霞?”沈婉儿身边的伺候丫鬟,小离吃惊道。
碧霞吃力地爬起来,幸亏自己会点功夫,刚刚下坠的时候运足了内力。不然的话,就从那么高的半空中摔下来,不死也得成个终身瘫痪。
眼前出现了一双绣花软靴,青绿色的,绣着月白色的玉兰花,清新雅致,外表跟她的主人一样秀丽温婉,可谁会晓得,其内心……却是奸诈狡猾、阴险毒辣,实在不配那副无毒无害的娇美皮囊!
“跑啊!怎么不跑了?”谈锦萱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碧霞,就像望着一只即将要死的蝼蚁。
妖!妖孽!碧霞脑海里反反复复就只有这一个词。谈锦萱她不是人,是妖孽,她就是祸害世间的妖孽!原来自家小姐一直与妖孽作对,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呵呵……人怎么能赢过妖孽!
谈锦萱阴森森笑了一声,俯下身子凑近碧霞说道:“我就奇怪,嘉宁夫人怎么没处罚你呢?你身为沈婉儿身边的贴身丫头,你说你怎么不替自家小姐顶罪呢?还是说,是嘉宁夫人派你来跟踪监视我的。哼!女儿都快没命了,她还有心思关心我,她可真是女中豪杰啊!本小姐,可是非常敬佩她呢!”
“不……不是……”碧霞极力辩解道:“奴婢不是来跟踪三小姐的!不是!”
“噢……可是我不信!”谈锦萱语气格外平缓:“碧霞啊!其实我挺佩服你的,沈婉儿脾气那么差,你居然能爬到大丫鬟的位置,多年来深受沈婉儿的喜爱。看来,你也是个狠角儿呀!平时,没少帮沈婉儿分忧吧?”
“没……没,三小姐!”
“你刚刚都听到了什么?说来听听!”谈锦萱起身缓缓绕着碧霞走了一圈,最后行至她面前,俯视着问道。
“奴婢,什么也没听到,那么远,奴婢听不清的!”碧霞已经有一点害怕,谈锦萱那双眼睛,清冷深邃,她只看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寒!尤其是对方微笑着的时候。
“不,不……”谈锦萱摇摇头,笑道:“放别人可能听不到,可是碧霞你,可以的。因为你会功夫啊!内力似乎也不错,你一定听得非常清楚吧!”
我功夫不错,还能被你牢牢钳住吗?我不早逃之夭夭了?真正功夫高的人是你才对吧?谈锦萱刚才不知使了什么妖术,自己被一团树叶包裹住竟然挣脱不得,太可怕了!
“没有,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三小姐,奴婢没听见哪!”碧霞拼命得摇着头。谈锦萱一眼望过去,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却丝毫无悔过之意。
死到临头了,还如此有骨气。谈锦萱笑笑:“虽然说我平时最讨厌求饶的人,可是我还是想听到求饶的声音,只可惜,到现在了,你的嘴还是这么硬,不肯开口啊!”
碧霞先是一愣,紧接着连忙叩下头去:“求三小姐饶过奴婢,饶过奴婢!奴婢日后一定回报三小姐的大恩大德!”
谈锦萱冷笑一声,高声道:“晚了!碧霞,你去见阎王吧!”,说完手掌一挥,那缠绕在树上的藤条霎时间朝她飞驰过来,她的“隔空取物”已练的游刃有余,竟也丝毫不费力。
“你要做什么?不要!不要,三小姐,不……”碧霞拼命地摇着头,泪水哗啦啦流淌着。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危险,可是这天下没有后悔药,今日碧霞你只有一条路,死!
“小姐……”雪儿突然喊了一声,语气明显急促。谈锦萱蓦地一愣,不好!心“怦怦怦”跳了起来。然而就在谈锦萱失神的瞬间,伏在地上的碧霞眸光一冷,忽然跃地而起,一柄匕首在一瞬间自腰间拔出,速度疾快,直挺挺自上而下向谈锦萱刺来。
“小姐……”小离失声叫道,朝谈锦萱狂奔过去。
只一瞬间,谈锦萱眼角白光一闪。哼!倒是一条忠心的狗!谈锦萱双眸紧闭,迅速反应,与那道白光擦肩而过,同时挥动手中的藤条,那条翠绿色绳子便如软蛇一般缠上了碧霞的脖子,“啊……”这是碧霞最后的一声喊叫。
哼!谈锦萱将藤条的一端扔给雪儿,雪儿慌张接住。却是一下子愣住了,这是?小姐这是叫她……杀人吗?
瞧着谈锦萱冷冷递过来的眼神,雪儿一颗心“突突突”跳个不停,她虽说闯江湖多年,却是从未杀过一人。可是刚才若不是谈锦萱反应快,那碧霞的匕首可就刺穿了自家小姐的胸膛了!对!那碧霞心肠毒辣,她必须死!雪儿心一横,与谈锦萱一同跃身而起,那碧霞便被拉离了地,吊挂了起来。碧霞一口气出不来,胳膊挥舞,双腿乱蹬,脸涨得越来越红。不一会儿,一切便都停止了。只瞧那碧霞如一块烂肉一般悬挂在半空中,眼珠舌头都被勒了出来,死相极其惨不忍睹!
小离在下面惊得目瞪口呆,第一次见这么恐怖的场景。小姐她……杀人了!她亲手杀人了!
谈锦萱将藤条绕了几个圈牢牢地缠在树上之后才飞身下来。“走吧!”谈锦萱冷冷看了一眼已丢了魂的小离,轻声道。
小离浑身一哆嗦,今日小姐怎么看起来那么怪异,杀人都可以不眨眼,小姐以前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心痛好几天,今日自家小姐……她不太敢认!
谈锦萱正收拾心情,准备离开时,一转身,却对上了全天下最美的一张脸。“锦萱……”五皇子凌瑾颤抖着叫道。他刚才什么都看清了,谈锦萱并不是表面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她一生气,却是一只狼,逮着谁随时就会没命的!
“殿下?”谈锦萱失声叫道,想来刚刚那个高人的气息应该就是凌瑾。谈锦萱吃惊过后,定了定神,平静道:“五殿下,您看清楚了吧?这才是我,真正的谈锦萱!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善良无辜的小白兔,我是一只吃人的妖怪。殿下,你以前是大错特错了!”
“锦萱,不会的,你不是……”凌瑾想极力否认,可一眼望过去,那悬在半空中的碧霞那瞪着双眼,吐着舌头的尸体,凌瑾似是卡住了般,还是说不出后面的话。毕竟谈锦萱在他心中曾经太过干净,太过美好,可现在……他还敢喜欢她吗?
凌瑾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张清雅秀丽的脸,心中百味杂陈。爱她吗?还是怕她?还是对她失望?凌瑾自己也说不上来。
面对凌瑾的不可置信,谈锦萱却是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愧疚,冷冰冰道:“殿下,您要是想杀了我的话,随意吧!反正我是逃不了,也不想逃!”
杀了你……凌瑾的心一下子凉透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心痛过,他好像动心了!直到现在,他才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他爱她!非常爱她!他怎么能狠心杀了她呢?
“要是父皇知道了!他……”
“你会去告密吗?你若想告密,我也挡不住。到时候你就能帮沈婉儿平冤了,而我就是死路一条。呵呵……”谈锦萱突然轻笑一声,声音淡淡的,却透着说不尽道不明的苍凉:“反正我也不在乎,我早就已经死了,走到哪一步都是一样的……”
“小姐,咱们得快点离开!”雪儿悄声在谈锦萱耳边说道。这事,根本不怪小姐的,只是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不管怎样,得先离开才是。
谈锦萱睫毛抖了抖,轻轻点头,经过凌瑾身旁时顿了顿,却还是没开口说一句。凌瑾却依然怔呆在原地,凝视着谈锦萱原来站的地方,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许久过后,林间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凌空飞驰落地,阳光透射过树叶缝隙,在林间小道上投下光斑点点,本来多漂亮的一副美景画,却……半空中悬挂着一具尸体。
死丫头!做人嚣张,做事更嚣张!这是宣战,跟沈家的宣战。凌钰望向空中,不由嗔怒道:“挂这么高,说是自杀,有人相信吗?”阳光下,凌钰脸上的红痕渐渐变深,冷声吩咐道:“榛安,做事!”
榛安点头,两支飞刀霎时间飞出,那碧霞的尸体便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一路上,谈锦萱都沉默着。她一直都在骗凌瑾,装柔弱,装无辜,装可怜……因为她贪心。有时候她也很害怕自己,她想做个善良的女孩,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善良,她只有从凌瑾眼里看到自己善良美好的一面,她也会恍惚觉得其实自己是好的!可是从今往后,她应该要学会正视自己了!
小离担忧地望望谈锦萱,扭过头又轻轻“唉”一声,反反复复好几次。谈锦萱没有搭理,但身边的雪儿却是心里痒痒,急切道:“小离姐姐,你想说什么就说呗,犹犹豫豫的,徒叫人心里不舒服。”
第七十章 损人精儿
小离瞪雪儿一眼,后看向谈锦萱,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小姐,要是碧霞尸体被发现,我们……”她本想着谈锦萱会将碧霞扔进河里或是直接埋了。可是,谈锦萱居然将那碧霞高高吊着,分明就是想让所有人看到,这明显是对沈家的示威。小姐做事真是不顾后果,这回肯定得把嘉宁夫人给气病不可,只是,她的心里为什么隐隐不安呢?
谈锦萱突然停下,脸上绽开一丝笑容,看起来比以往都要灿烂美丽,像是一朵清冷孤傲的雪色寒梅。只听谈锦萱悠悠然道:“一个丫头死了有什么好奇怪的?畏罪自杀或是被嘉宁夫人痛下杀手,都有可能,我们怕什么?碧霞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一刻,小离突然觉得那笑容太阴森了,小姐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她明明觉得小姐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了!可现在,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也是练得炉火纯青。
小离还在发呆,谈锦萱冷哼一声,一句话说得小离立马抖擞精神,乖得跟猫咪一样。只听谈锦萱眯着弯弯的月牙形眼睛,吐气如兰道:“丫头,再敢研究我,哼!我就把你那碍眼的脑袋拧下来!”
碍眼的……脑袋,雪儿偷笑一声。小姐真有趣,原来脑袋还可以这么来形容,她今天算是长知识了!
回了帐篷后,谈锦萱就再也没有出去。果不其然,碧霞的死根本没掀起什么风浪。凌钰甚至提都没提,只说沈婉儿被打坏了脊椎,奄奄一息,而带过来的药材又不够,嘉宁夫人匆匆忙忙陪女儿先行一步回京城了。
“嗯?”谈锦萱突然抬起头。嘉宁夫人如此任性,皇帝难道会允许?
凌钰叹了口气,道:“是妃!在父皇帐篷外跪了整整几个时辰,晕了过去,后来大夫瞧了瞧,说她是怀孕了。”
怀孕?谈锦萱皱起眉头,竟然怀孕了!早不得晚不得,偏偏是这个时候。皇帝一定心软了吧!再加上妃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都能将死罪说成是大功,看来这次白费劲了!
凌钰眼里有一丝狠戾闪过,咬牙切齿道:“那个老女人,竟然还怀什么孕,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丑得离奇!”
原本谈锦萱是会损上两句,可现在,她完全没有那心思,只低垂着头,盯着杯中的茶水里那缓缓升起的白雾发呆。
凌钰一瞧就不高兴了,他不喜欢谈锦萱露出这种悲伤的模样来,尤其是为……某个人。“五哥他,知道了?”虽然不想提某人,但心里痒得难受,还是问了出来。
谈锦萱嗯了一声,突然就笑了。
干嘛那样笑?难道她喜欢五哥?让自己喜欢的人看到了自己残忍的一面,心里一定难受死了吧?凌钰想着,一颗心也似乎隐隐作痛。那丫头真对五哥动了情了?那怎么行?可是五哥他真的又好看又好心,她一定动心了吧?凌钰心间似堵了块大石头,憋得他喘不过气来,双手捂着胸口,竟独自坐到一旁生闷气去了。
忽然,帐篷帘子晃了一下,谈锦萱敏锐地望过去,可是半会儿却又不动了。谈锦萱笑了笑,却是盯着那帘账也不作声,也不起身。呃?又晃了一下,一只小脑袋探了进来,伴随着七皇子稚嫩清脆的声音:“锦萱姐姐……你在吗?”
凌钰一愣,怎么?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跟谈锦萱这么熟了,竟晚上偷偷摸摸跑人家帐篷里来!他刚刚去看那家伙时,侍从禀告说他早已睡下了,没想到……这大半夜,竟然在这儿碰见了!凌钰脸色倏然阴沉,谈锦萱瞪过去一眼,示意他先避身,可凌钰竟坐在暗处纹丝不动。哼!小家伙,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七皇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边走边四周悄悄瞧。看看!跟做贼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这家伙,跟自己这么久了,自己身上的坦然冷静等优秀品质一点儿都没学到,偏偏这……偷偷摸摸做贼的本事倒学得神似。这……都是跟谁学的?
“锦萱姐姐,锦萱姐姐……”七皇子边走边唤道。
谈锦萱苍白冷肃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丝笑容,烛光下,竟似染上了一层红晕,娇俏妩媚,这……还是凌钰从没有见过的模样,一时间,凌钰只觉得自己心头竟痒痒的,难受又舒服!呃?求老天爷原谅他吧!他好像想了不该想的事!
“小可爱,找我吗?过来!”谈锦萱笑着朝七皇子挥挥手。
小可爱?凌钰惊呆了,什么时候的事?还给起了这么个可爱的名字!谈锦萱,你……敢移情别恋!我……凌钰惊得说不出来话,目光转向那只蹦跳着的小猴儿。这个横插一脚的臭家伙!
“锦萱姐姐。”七皇子走近谈锦萱,圆圆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谈锦萱仔细嗅了嗅,笑道:“嗯!好香!”
七皇子“嘿嘿”笑了两声,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咦?小鱼儿!
七皇子收敛了笑容,认真道:“锦萱姐姐,你说你这几天什么都吃不下,就喜欢吃烤鱼。可是今天,你一定没心情吃东西吧?所以,我就……”
哇!凌钰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一个凌瑾就够烦的了,现在还来一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瞧瞧,这跟谁学的,真会关心人!想想自个儿,跟人家简直不在一个档次水平上。不过,凌钰气得朝着自己脑门上狠狠拍了一掌。笨蛋!谈锦萱吃不惯这些食物,你凌钰怎么会一概不知?真是太疏忽了!笨蛋!
七皇子吓了一跳,睁大圆圆的眼睛朝着那黑暗的角落里瞅去。“瞅什么呢?你个臭家伙!”凌钰冰冷的声音自那黑暗处传来。
熟悉的声音,七皇子却还是吓了一跳。继而愣了愣,便笑盈盈地凑过去道:“六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装鬼装上瘾了?”一见到凌钰,七皇子那张嘴就开启了损人模式,完全停不下来!
凌钰冷哼一声,压抑住内心即将喷射而出的火焰,威胁道:“臭家伙,你敢再说一句试试!”
试试就试试!七皇子毫不留情,又补了一句:“六哥哥,今日不见你,我以为你被父皇训话,心里难受,偷偷藏起来哭鼻子去了!”
哭鼻子?你才哭鼻子呢?凌钰邪笑一声,趁七皇子不注意,狠狠地在七皇子的屁股蛋儿上掐了两下。嘴里恨恨道:“哭鼻子,看谁一天到晚哭鼻子!”
七皇子吃痛,大叫了一声,不一会儿,那黑长的睫毛上似是被蒙上了薄薄的一层云雾。呃?真要哭了吗?平时那小子掐自己时,他痛得哇哇直叫,人家乐得哈哈大笑!
凌钰洋洋得意地看着七皇子,哭吧!你哭了,跟我赌气不理我,那还舒服了,我还能清闲几天。
谁知七皇子扑闪了几下睫毛,虽鼓囊着嘴,却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来。“六哥哥,你大晚上跑这里做什么?母妃说了半夜闯女孩子房间那叫“越礼”,通俗点讲,就是耍流氓!”七皇子鼓着一张小脸,平静地说道。
“你……你这小子!那张嘴……取针线来!”
“哈哈……”谈锦萱竟笑出了声,这七皇子说话,实在是一针见血,谈锦萱觉得太贴切了。这七皇子简直就是她的知音啊!
笑!又在笑!这丫头怎么一见自己倒霉就开心得不得了?真是腹黑!不过现在,看见她的笑容,他才放心了好多。凌钰捏捏七皇子婴儿肥的小脸蛋,“嘿嘿”笑了两声,小家伙,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啊!
但是,谈锦萱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只一会儿工夫,又换上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她在担心什么呢?她到底还有什么事呢?
凌钰认真地瞧着谈锦萱:“不管怎么说,你这次得罪的人可不只是沈家,还有你的父亲。”这谈锦萱以后的的日子想是不好过了吧!这丫头怎么……做起事来将自己的后路断的干干净净。“除非……”凌钰突然笑了,谈锦萱一眼望过去,咦!那笑容满满的不怀好意。
凌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除非……你嫁给本王!”
“哼!”,谈锦萱鄙视了凌钰一眼,偏过了头。
呃?猝不及防间,七皇子又突然蹦出来一句:“六哥哥,你就猴急得很!”
“你……臭家伙!”凌钰火气立马就“蹭蹭蹭”窜上了心口,看来得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没大没小的臭小子了,总让他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丢人。凌钰拧着七皇子的耳朵,双手一托,将七皇子颠倒着夹在胳肢窝,跨着大步走了出去。
第七十一章 歌舞升平
今晚的风有些大,吹得帐篷呼呼响着,夜风透过帐篷缝隙吹进来,灯盏烛火一晃一晃地跳动着。在烛光下,谈锦萱皱着眉头静静地坐着,空中除了呼吸声,就只剩下谈锦萱一下一下的叩指声。等了这么久了,该是时候了!寂静的夜里,谈锦萱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小离,准备一下,我们做正事!”
小离神经倏然紧张:“时候到了吗?小姐。”
谈锦萱点点头。从离京到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明晚是场外狩猎的最后一个晚上,后天皇帝就要回华青山的临时行宫休息几天,等一个月时间一到,即刻启程回宫。
往年场外狩猎完毕,皇帝都要举行歌舞会,庆祝狩猎活动圆满结束。那场面,一定笙歌鼎沸、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了!
第二日一天时间,谈锦萱都未曾踏出帐篷一步。听说外头忙忙碌碌,又搭舞台又采食材,人人可是都没闲着,就连七皇子也是跟着凌钰跑出跑进,当然他只是在玩儿。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黑夜袭来,谈锦萱这才舍得出来吹吹风,透透气。一股肉香迎面扑来,御厨就是御厨,那手艺真是没话说。雪儿闭起眼睛,皱着鼻子使劲嗅了两下,小离瞧见摇了摇头,这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是不改本性!
谈锦萱却笑了笑,或许自己也应该学学雪儿那丫头,心态放平一点,保持清醒,轻松应对。今日一整天自己都心神不宁,那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谈锦萱抬眼望望天空,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宴会快开始了,咱们走吧!”
曾经的议事帐篷被改造了一些,扩大了将近一倍。撤了帐篷口处挂的帘账,前面搭了简单的歌舞台。谈锦萱走过去,已有礼乐响起、美人起舞。
“锦萱!”凌钰远远喊着,朝她热情地挥了挥手。这一举动,引来旁边来来往往的侍卫侍女们纷纷侧目,什么样儿的姑娘,跟皇子殿下关系这么好!
谈锦萱略一点头,算是回礼,全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凌钰不禁奇怪,心中隐隐不安,她本该来损他两句的,刚才却为何那么沉静冷漠?
凌钰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去问个究竟,可刚踏出一步,皇帝中气十足的笑声便传了过来。一道明黄色映入眼帘,凌钰只得恭敬行礼,跟随皇帝一同进了帐篷。
帐篷内一张张桌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上面摆满了各色美食。素的、荤的、凉的、热的应有尽有,并且每桌还带了碗珍珠汤。只嗅着,就觉美味可口,让人忍不住想要提前品尝一口。
以谈锦萱现在的身份,毫无疑问被安排在了较远处。凌钰瞧着谈锦萱刚刚神色不对,微微蹙起眉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可谈锦萱只是静静地坐着,不曾抬眼看过去,凌钰不禁心慌:这丫头今日太不对劲了。
这边凌瑾也是苦丧着脸,其实自打谈锦萱进门起,他一眼就瞧见了,那标志性的青绿色早已深深印刻在了他的心里,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她。可是他还是没抬脚过去打招呼,尽管他后来也想明白了,那种情况下,杀死碧霞是谈锦萱唯一的选择。可是,他心里就是堵了一口气,只是不知如何去面对她!
皇帝今日心情极佳,特别交代,给各个桌上赏赐了一盘子羊肉。那羊肉端上来时,竟是一整块的,满屋子顿时香气四溢,引来群臣们纷纷夸叹。谈锦萱本不爱这些油腻腻的东西,这时瞧着周围人脸上享受的表情,心中不免好奇,切下来一小片放进嘴里嚼了嚼。嗯……确实好吃!一点儿都不油腻,味道更是鲜美柔嫩。谈锦萱忍不住,又切了一小块。
今日可谓是全体出动,凡是有身份的人都聚于一堂,就连平时极少露面的潇妃,都着一身水湖色衣衫,笑盈盈地坐在皇帝身边。谈锦萱一眼瞧过去,那个身着月白色衣裳,与沈荣眉眼相似的女子大概就是妃了。呵!侄女都半死不活了,她却还能出现在宴会上谈笑自若,当真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
皇帝坐在上首笑着不知说了什么,谈锦萱离得太远,只听得见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却不曾听到什么。而身旁恭候的福公公连连应声,扯着尖细的嗓音喊道:“宣舞女进殿!”
进殿?谈锦萱差点笑出声,不过,皇帝在哪儿,哪儿就有殿堂,尽管这周围……但是蓬内确实被装点的金灿灿一片,四周的蓬布换成了颜色更鲜艳的明黄色,地上铺着大红锦毯,就连头顶上的紫金琉璃八宝灯,也是四面八方悬挂了好几处,整个帐篷里明亮如昼。
舞女止了动作,跨着整齐的步伐走了进来,跪地行礼。
皇帝侧过头,笑着对向潇妃:“爱妃想要欣赏什么歌舞?”
拥有美貌就是不一样,皇帝也是男人啊!自然会为美色着迷。关键是潇妃真的美得不像话,跟同龄的妃子们坐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潇妃是个公主呢!当然,人人爱美,人人皆有嫉妒之心,身旁的梅妃、妃目视着这一切,皮笑肉不笑。而慧妃则始终笑容淡淡的,脸上一丝情绪都未曾流露。
潇妃微笑着道:“臣妾不挑剔的,陛下做主就是!”
皇帝想了想,应该来一首欢快的曲子:“嗯……那就《梨蝶乐》吧。”
紧接着乐声奏起,活泼明朗,配合着舞女们优美流畅的舞姿,忽缓忽急。红色的舞衣、红色的长袖,不知怎的,凌瑾突然想起公主府宴会那天,雪地里的一团火红,冷艳孤傲,光芒万丈,他自己不知不觉就奏起了玉萧。从此,那女子就深深印在了自己心上,辗转反侧,朝思暮想,难道这就是爱情?可是……凌瑾摇头苦笑,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接着自顾自斟满酒,又是一口下去。
喝闷酒?凌钰摇了摇头,五哥这个人,完美主义者,很多时候,就是在自己跟自己较劲。不过,这样最好,他没有了顾忌,一身轻松。五哥,好走不送,凌钰在心底偷着乐,端起酒盏喝一口,算是为凌瑾送行。
一杯一杯的酒灌下去,凌瑾似乎有些晕了,脸上染上一层红霞。潇妃看得清楚,这孩子从来不这样喝酒的,今日怎么回事?灌这么多?
一首曲子接一首曲子,一支舞蹈接一支舞蹈。皇帝坐在上首,乐呵呵地瞧着,与旁边的各位妃子、儿子及大臣们小声讨论着,谈锦萱只听见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她也没心思听,该是时候了,可现在……
皇帝终于喊了停,先特许舞女们下去休息会儿,自个则忙着与妃子们聊天。这时气氛缓和多了,大家可以随意走动敬酒谈笑。谈锦萱笑笑起身,端着酒杯一步一步上前来,七皇子正埋头吃得认真,盘子里的菜基本上已被他扫荡干净了。“小可爱。”谈锦萱轻声唤道。
七皇子转过身来,圆脸上沾满了芝麻粒、糕点渣,还糊了一嘴油。“锦萱姐姐!”七皇子咧开嘴笑着叫道。
凌钰一眼望过去,那丫头怎么跟那小子……这个家伙到底施了什么法术,可以让谈锦萱另眼相待?明明自己跟她比较熟嘛!凌钰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面谈笑着的两人。哼!凌钰突地站起,刚迈开一步。
“六弟,来,四哥敬你一杯!”凌钰转头,四皇子不知何时已行至他面前,端着酒杯,笑着看向他。
无奈!凌钰只好暂时收回心神,回敬四皇子一杯。
“六弟,刚刚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四哥叫了你两声你都未理!”四皇子笑着说:“难道是对面的那个……”上次谈锦萱意外坠马,这个六弟发疯般急驰过去,说对谈锦萱没有意思,他打死都不信!
凌钰勾起唇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谈小姐容颜绝丽,气度不凡,臣弟对她动心了。”
呃?四皇子一时哑然,这个六弟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完全不知掩饰,他原以为六弟他会极力否认的。可没想到,人家就承认了,而且是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凌钰斜视了四皇子一眼。暗自腹诽道:你个狡猾的狐狸,我若不承认,你只会猜来猜去,说我心机深沉,那我一直苦苦维持的逍遥闲散形象岂不是瞬间崩塌了么?
第七十二章 惊心动魄
第二场排的是鼓乐,进场就新颖惊奇,让人眼前一亮。只见**位年轻男子排成两列凌空飞行过来,犹如空中漫步般潇洒自若。只瞧他们穿着暗蓝色上衫,红色戏裤,脸上描着红的、黄的、绿的等各色彩纹,手里执着金灿灿两尺长棍棒,跟随节奏整齐有一地挥舞着。
鼓声越来越急,戏人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忽然“叮”得一声,清脆明亮,戏人们霎时间停了下来,半弯着腰,竟纹丝不动。“叮,叮,叮……”那击磬的人眯着眼睛,有节奏地敲击着磬台,美妙的旋律婉转而起,舒缓明亮,众人只感觉心底深处似有清泉缓缓流淌,竟是从未有过的舒畅淋漓。
为皇帝助兴听曲的都是音乐大家,既要有先天的音乐天赋,又要有后天的勤学苦练。其演奏出来的乐声,自是惊为天曲、已不能只一个“妙”字来形容!
乐声越来越舒缓,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甚至根本听不见,然而,众人却陶醉其中,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嗯……只有寥寥几人,心不在焉,东张西望。比如:凌瑾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喝酒;七皇子贪吃鬼,吃完自己的,跑过去偷偷端过来凌钰的一盘糕点;凌钰呢?谈锦萱完全看不懂对方的情绪,只瞧他一直在左顾右盼,时不时向谈锦萱投来一道目光,谈锦萱心一慌,装作若无其事地躲避掉。
“叮、叮、叮。”三声清响过后,众人以为乐曲即将结束,纷纷准备拍手鼓掌,然而,他们却都料想错了。帐篷外忽然吹进来一阵凉风,从面上轻柔掠过,那种柔软凉爽的感觉,谈锦萱只觉得无比舒服。
“看!那是……”人群中一声呼喊,急促又惊讶。谈锦萱定睛一瞧,只见一位身着华丽的戏子正凌空缓缓飞来。那戏子生得俏丽妩媚,楚楚动人,尤其那一双深墨色灵动的眼睛,顾盼间流光溢彩,摄人心魂。再看那脚下踩着的碧莲清荷,皆是由荷花瓣拼接而成,粉里透白,简直比那天穹白云都要美几分。
众人皆惊叹,“碧莲舞”只存在于传说当中,现实中并没有人亲眼见过,如今,真的见着了,却是只在一个小小的戏子身上。以前总说谁家小姐惊为天人,现在一对比,哼!终于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惊为天人”了!
皇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舞动的女子。那女子柳腰细肢,跳的舞也是新颖奇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舞种,其实剑术与舞蹈的完美糅合。论相貌,那女子及不上潇妃半分,可是,那眼神、那周身散发的气质,皇帝心潮澎湃,一只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那碧莲上的女子体态轻盈,做任何舞蹈动作丝毫不费力。四皇子喃喃自语道:“好功夫!没个二十年,难以练成这么高的水平!”
而凌钰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精彩表演,而是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水青色身影。七皇子此时也吃饱了,拍拍鼓囊囊的小肚子站了起来,笑着跟谈锦萱聊着什么。
哼!凌钰气得直跺脚,这家伙似乎黏上谈锦萱了,那笑容……凌钰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那家伙就能得到谈锦萱的芳心!他就只会撒娇卖萌,一整天傻不拉叽的!
就在凌钰自己走神的一瞬间,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了。只瞧那凌空舞动着的女子突地空中一凌翻,腰间缠绕的银白色腰带倏然展开,银光闪闪,竟然是一柄软剑。只听那女子高声骂道:“一代明君?全是狗屁,我司徒一族忠心耿耿,赤血腾腾。可你这个狗皇帝竟听信奸佞谗言,对我全族赶尽杀绝。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亲手解决掉你这个不辨是非的昏君!”那女子话音刚落,便舞动着利剑飞身朝皇帝刺去。
“保护皇上……”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阵高呼,顿时,人人都冲向上首的皇帝,紧紧地将皇帝极各位嫔妃包围了起来。也不管自个儿会不会功夫,都一股脑儿往前冲,这些大多数都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这个时候,谁要是敢躲,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转瞬间,整个帐篷几百号人乱成一团,尖叫声响成一片。禁军离得远,隐隐听着帐篷里的吵闹声,还以为是歌舞欢呼,所以压根就没在意。冲进来的只有外面的几十人守卫,此时面对乱成一团的人群,也明显的不知所措。
“锦萱……”凌钰四下搜寻谈锦萱的影子,却见对方拉着七皇子躲避到了后方,凌钰想要越过去,无奈满屋子的人慌乱逃跑着,他又不能撇下皇帝明目张胆地飞身过去。怎么办?
皇帝跟前的近身侍卫魏千翔反应迅速,只身上前挡住那女子的软剑,电光火石间,魏千翔心里一惊,这力量,应是自己的两三倍不止吧!一个女子,为何内力这么深厚?明明刚才她还一直消耗内力凌空舞蹈啊!
四皇子瞅准机会,推出一股掌风攻过去,那女子灵敏一闪,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五皇子见势,趁着酒劲也加入了混战,三个高手对战一名女子,竟没法将其擒住。那女子冷笑一声,软剑划向腰间,华丽的外衣褪了下去,露出里面的黑色夜行衣。
“不好!她要逃!”陈天杰突然惊喊道。一个空中翻滚就挡在了那女子面前。那女子眸光寒冷,只两三招便轻易制服了一向趾高气昂的陈天杰。适时四皇子赶过来,然后是五皇子,三人生生将那女子纠缠住,一时半会儿,那女子似乎也脱不了身。
奇怪!凌钰心中不安,刚刚那女子跟四哥五哥魏千翔三位高手对战时都感觉游刃有余,现在陈天杰换下魏千翔,她怎么还有些吃力了?那陈天杰的武艺跟魏千翔可是差远了的啊!
凌钰有一瞬间失神,可就在他心不在焉时,七皇子大叫一声:“六哥哥……”凌钰猛然抬头,只见那舞剑的女子见脱不了身,一个灵敏快速的转身,那把利刃直挺挺地朝着藏在角落里的七皇子狠狠刺去。
皇帝全身神经一紧,额上瞬间渗出冷汗。“寒儿……”慧妃哭泣地喊叫道。“七弟……”凌钰竟唤不出声,运起内力飞身而起,然而,却似乎全身都在颤抖。
眼前白光一闪,七皇子大声哭喊着,却在一瞬间止住了声,眼前漆黑一片,他死了吗?可为什么没有一点儿疼痛呢?
渐渐地,他的眼前慢慢明亮,一张脸离他很近,近的他可以看清那睫毛上细小的晶莹剔透的水珠。“锦萱姐姐……”七皇子失声叫道。
众人皆愣住了。那女子却趁着众人发愣的瞬间,“蹭”得一声,逃得无影无踪,唯有陈天杰紧跟着追了出去。凌钰瞧见却没阻止,自不量力!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这丫头,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凌钰只觉得心里似被针扎一般,疼得厉害!
谈锦萱终究无力,滑落到地上,费力地睁了睁眼,视线却是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啊!惊恐、担忧、牵挂、不舍……好复杂啊!
“锦萱……”凌瑾望着眼前的景象,似是被泼了盆冷水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眨眼间谈锦萱素雅的衣裳就被染成了一片血红,血珠流淌到地上,汇集成一滩血水。
“小姐,求您不要睡着,您醒醒吧!”小离和雪儿不敢大声哭泣,只得轻轻抽泣着,那眼泪竟是断了线地流。
“哇……”只有七皇子敢大声哭泣。慧妃匆匆过来,吩咐太医想尽一切办法救活谈锦萱。谈锦萱被抬下去的时候,凌钰扭过了头,那张苍白的汗水滚滚的脸,他竟不敢去瞧!
说实话,刚刚看到谈锦萱后背渗透了血时,谈钟的心里是不好受的,甚至还有些心疼,前些天受的气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其实谈钟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对于这个既乖巧又任性、既可怜又可恨的女儿到底存着什么感情了。
还有正事要做,剩下的,就交给他吧!凌钰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咦?”凌钰踩到了那女子褪下来的衣服上,惊呼一声。“这是……”凌钰弯腰捡起那华丽的戏服,使劲一抖,一封信掉了下去。
“拿过来!”皇帝终于开了口,声音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凌钰捧着书信走过去,皇帝拆开瞧了瞧,顿时龙颜震怒,一掌掀翻了面前的桌椅。
话说昌平侯沈世卿还真有些自知之明,“咚”得一声跪下去,口中喊着:“陛下,微臣冤枉啊!”没想到,今日会发生这件事,明明都已经过去了两年,怎么还有司徒后人?她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第七十三章 咄咄相逼
皇帝怒气冲冲斥问道:“冤枉?你还有脸说自己冤枉?看看!白纸黑字,一目了然,还有你的署名。沈世卿,这些年你偷偷在背后动什么手脚呢?”当年沈世卿玩得就是先斩后奏,皇帝他曾经有过怀疑,但他还是没有重新查案,没想到今日却酿成如此大祸,险些将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陛下!微臣……”沈世卿突然止了声。他是真的没准备好措辞,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这……“陛下,请您明察秋毫,定不能放过那罪臣后人,微臣真的冤枉哪!”沈世卿重重地叩下头去。这个时候,他除了喊冤好像不能再解释什么。
越解释越说不清,疑点也会在只言片语中暴露。皇帝何等聪明!满朝文武何等精明!谎言终究是谎言。沈世卿最明白这一点,便只除了喊冤,什么信息都不透漏。况且,那个人没在!
“可是,人家都把证据送过来了。沈大人,您的嘴可真硬啊!”凌钰一张脸冰冷苍白,可那双眼睛却神光炯炯,似有无穷无尽的愤怒从那里流出。
沈世卿猛然抬头,不卑不亢道:“殿下,请您说话慎重些,微臣没有做过的事,岂会有承认的道理?”凌钰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他沈世卿欺瞒了皇帝,那可是死罪!沈世卿心中愤恨,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敢跟他这样说话。你的母亲就是个奴才,从奴才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也配质问我堂堂昌平侯?
或许是沈世卿真被急糊涂了,他刚刚想问题时,恰恰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不管凌钰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人家身上总是流着皇帝的血脉,皇上再不疼爱凌钰,凌钰也是他儿子,人家的身份就是皇子,你一个做臣子的居然敢怒怼皇子!哼!
凌钰他可是演戏高手啊,他可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啊!只瞧那凌钰鼓囊着嘴,微微敛下睫毛,脸上的表情既尴尬又慌张,似乎还透着那么一丝胆怯。
在别人眼里,凌钰这个皇子当的简直太过窝囊了一些,甚至还没那十岁过一点的七皇子有震慑力。事实上,凌钰自己也承认,他就是一直躲在七皇子的臂翼下求生存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自己在保护七皇子。
然而这一幕在皇帝眼里就大不一样了。我的儿子,你一个臣子,也敢出言不逊?今日你可以傲气凛然、怒怼皇子;明日你就能不顾君令、我行我素;后日你是不是就要招买兵马、举旗造反了?皇帝嘛!总会想得深远、想得夸张,他还真有本事能将两个莫名其妙的事物联系到一起,观察、分析、探究,最后对得出的那个结论深信不疑!哼!看来司徒一族灭门一案,八成沈世卿在里面动了手脚。
“沈世卿,注意你的身份。还有,你现在不是臣子,而是罪臣!”皇帝平静地说道,但这平静的语气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轻松。
沈世卿闻言立即叩下头去,哀泣道:“陛下,罪臣是被人诬陷的呀!陛下……”
“诬陷?”凌瑾嗤笑一声:“沈大人,烦请您拿出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来。”
四皇子嘴角微微翘起,眼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逼问沈世卿,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个谁!今天可有好戏看了,只不过,沈世卿恐怕……四皇子摇了摇头。
沈世卿紧紧咬住牙根。证据?我现在上哪儿去拿?他心乱如麻,那人做事真是拖沓,当初向他再三保证过了的,怎么还会有个漏网之鱼?
沈轩摇摇头,他不清楚这个父亲一直在想什么,也不过问他一直都在干什么,他生性淡泊,只是自己过着自己的逍遥日子。看现在自己父亲的态度,难道真是被人诬陷了?不管怎样,先帮父亲脱了罪再说!沈轩走上前去,跪地道:“家父一直忠心耿耿,绝不敢做如此大胆之事,请陛下彻查此案,还家父一个清白!”
沈世卿“嗖”得抬头,转向沈轩,眼里的不可思议转瞬而过。这个儿子,是巴不得他死吗?彻查此案?要是真搜出个什么证据来,那他沈世卿只有去见阎王了。都说父子连心,可这个儿子倒好,一点儿也领会不到他的意思。
凌钰竟不自觉乐了。老狐狸,还想死扛着么?你的儿子可都不乐意了呢!那现在,他岂不正好顺水推舟么?凌钰转向皇帝,朗声道:“父皇,儿臣认为沈公子说得对,这件事情太过蹊跷,必须查明真相,还昌平侯一个公道!”
还我公道?沈世卿第一次觉得这个六皇子如此碍眼。本以为凭沈国公的强大后台,本来就算被揭穿了,也不过小事一桩,然而现在,一有无脑的畜生儿子,二又突然蹦出来个闲散皇子。这件事,它还能小么?这个凌钰,一直逍遥自在,不参与朝政,可今日为何处处针对他?
“呵呵……”一直默不作声的妃突然笑了,声音柔和清美,都说妃拥有一副好歌喉,听起来果真如此!只听她微笑着道:“陛下,臣妾觉得此事没那么严重,这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戏子,想要陷害昌平侯。您也清楚,昌平侯这些年忧国奉公,处理起事情来雷厉风行,得罪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皇帝一眼望过去,妃却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皇帝眉头深深蹙起,但脸上的愤怒却稍稍减轻了。
想替你沈家人脱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做梦!凌钰眼底划过一丝嘲讽,但很快就消失不见,朗声回道:“娘娘所言差矣,那人虽然只是一名小戏子,可她拼着命闯到父皇面前喊冤叫屈。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何以如此不顾性命?再者,父皇自登基以来,废寝忘食,励精图治,短短数年,驱外敌,拓疆土,万里江山终于呈现出空前的锦绣繁华。”凌钰突然止住了声。
众人皆疑惑,这六皇子说这些拍马屁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呢?
但是皇帝却在一瞬间就听明白了,脸色倏然转冷,眼里闪过一丝狠辣。凌钰顿了顿,转向沈世卿,声音极轻极缓:“侯爷,娘娘说您忧国,可父皇英明神武,国家繁荣富强。本王实在不明白,您在‘忧’什么呢?”
沈世卿心头一紧,这六皇子就是来挑刺儿的,他今天恐怕没那么好脱身。沈世卿暗暗吃惊,平时沉默寡言的六皇子却想不到有这番口才,以前真是大意了。
“六弟!”四皇子沉声叫道:“证据有可能造假,昌平侯一向谨守本分,赤胆忠心。六弟说话还需慎重!”无奈他的身份,注定跟沈家分不开,否则,他才不想插手这个烂摊子呢!
凌钰冷笑一声,回道:“正如四哥所言,证据是可以作假的,那之前沈侯爷以‘通敌’之罪斩杀凉州知府时呈给父皇的证据也有可能造假呀!四哥有仔细察看过吗?”
凌钰今日像是烧了一把火般,说话咄咄逼人。四皇子蹙眉,不就是那丫头受伤了么?一个庶出女儿,也值得他这么上心?
“六殿下,你怎么能胡乱牵扯,凉州知府一案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申结了,分明就是那司徒静自己心术不正,图谋不轨!”妃急忙辩解,面上看起来仍然平静,但听声音,却已隐隐透着一丝怒气。
谁知凌钰并没有识时务住嘴,也没有激烈反驳,就只轻松回应了一句,就让妃瞬间闭了口。凌钰扭过头,眼里有寒气缓缓升起,语气平缓,态度恭敬:“娘娘,后宫不得干政!”
没有赘言,干脆利落,丝毫不留情面。皇帝冷冷瞥了妃一眼,这女人存的什么心思,他心里清楚得很。所以妃一说话,他的耳朵会快速反应,自动屏蔽了。
旁边的梅贵妃却是自始至终都未曾发一言,只是安静地端坐着。这种事儿,越说越会引人怀疑,还不如不说,让皇帝独裁。而一旁的潇妃和慧妃更不会多嘴了。
凌钰向凌瑾递过去一个眼神,若有人能再添一把火,激怒皇帝,那基本上沈世卿就倒霉了。可那半响儿,凌瑾竟丝毫没反应,像是失了魂般,完全一副游离状态。
这个家伙!凌钰咬了咬牙,拱手道:“儿臣去年游历大半江山,途经东海一带,那里的百姓都称父皇为‘天之神龙’,对父皇顶礼膜拜,可见父皇的圣明已传至四海八荒。”
第七十四章 与你并肩
皇帝听闻,眼里射出一道亮光,心间热血滚滚流过。当一个英明神皇,是他毕生的追求,也是他对天下、对祖辈,还有对某人的重要承诺。他不允许自己的政绩上有一丝污点!绝不允许!
凌钰顿了顿,继续说道:“司徒一族灭门一案,侯爷先斩后奏,完全无视君王;后又提供虚假证据,瞒天过海,欺骗君王;到现在态度强硬,丝毫不知悔改,企图蒙蔽君王。侯爷,您真当父皇是傻子么?”凌钰最后一句突然提亮了声音,紧接着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钰儿……”慧妃忍不住颤声叫道。这孩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七皇子也吓了一大跳,六哥哥一向温柔和气的,不管自己怎样闹腾,他都不曾真正生气。可是此时,那眸光……七皇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六哥哥好陌生,竟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
皇帝鬓角的青筋隐隐跳动,眼睛眯了眯,冷哼一声道:“传旨,先将沈世卿暂时关押,没朕的吩咐,不准其随意走动!明天收拾一下,后天一早,即刻回京!”
话说谈锦萱被送回帐篷里时鲜血已经染红了大半片衣裳。此时,她自己是清醒的,她甚至能感觉到后背处鲜血在不断流淌,就像是开了闸的水,根本挡不住。
大夫匆匆赶来,血腥味、药香味,熏得谈锦萱险些晕了过去。小离心中惊恐,手忙脚乱地替谈锦萱擦洗伤口。雪儿则蹲在一旁,“咣咣咣”敲着药瓶,碾着草药,汗水从额上滑下,浸透了衣裳。太可怕了!这就是小姐的主意?为了引起皇帝的注意,为了沈世卿能受到惩罚,她不惜去牺牲自己?不惜砍自己一刀?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谈锦萱已经疲累不堪,她现在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强自硬撑着眯起眼睛:“师父……”
“别说话!”陆先生呵斥道。他现在满肚子火气,自己的这个徒儿,那脾气倔得很,瞧瞧她都干了些什么事儿?陆先生苦丧着脸,这个时候,他不想跟这讨厌的丫头说任何话!
谈锦萱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什么都看不见,昏睡了过去。陆先生仔细地处理了伤口,又缠好了绷带,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
小离瞧着满盆子的血水,竟蹲下去低声呜咽了开来,陆先生瞄一眼,摆摆手吩咐道:“没事了,萱儿睡一觉就好了。将这盆血水端出去,然后守在外面。”
小离当下抹抹眼泪,照着陆先生的吩咐退了出去。“臭丫头,就这倔脾气,跟那孩子真像哪!”陆先生静静坐在旁边,他自制的安神香似乎效果很好,谈锦萱睡的很熟,陆先生摇了摇头,手指搭在了谈锦萱的手腕处。不能再劳神了呀!丫头!
适时凌钰匆匆赶来,一掀帘子,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盆鲜红的血水,小离登时不知所措,竟忘了行礼,只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我来吧!”凌钰眼里是罕见的认真,伸手端过盆子,在转身的那一刻,竟不自觉掉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滴答”一声,落入那盆血水中。凌钰心里一惊,他怎么会掉眼泪?那丫头……此刻,他的心为什么那么疼?
内室里,谈锦萱睡得正熟,凌钰和陆先生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陪着。除了刚进来时,凌钰询问了谈锦萱的情况,直到现在,一个多时辰里,两人都未曾有任何交流。凌钰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谈锦萱,而陆先生则微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然而,室内气氛竟是意外的和谐。
不知是谈锦萱睡眠浅的缘故,还是她潜意识里觉得被人盯着十分不适,谈锦萱闪了闪睫毛,似是快要醒来。凌钰一激动,轻声唤道:“锦萱,锦萱……”
忽然,一直不作声的陆先生怒声打断他:“嚷什么!她现在失血过多,身体极乏,你乱叫嚷什么!”管他皇子不皇子,陆先生说话丝毫不客气。
凌钰登时就住了嘴,他是有些担心谈锦萱撑不住,永远睡过去了可怎么办?所以想叫醒她,哪怕之后再多睡会儿也行,却不想被骂了一通,顿时就红了脸。真是个怪老头,还说我吵,你训我的时候那声音可是高了几个分贝呢!
“嗯……”谈锦萱还真被吵醒了,眼睫毛忽闪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呃?第一眼,就对上了凌钰一张放大的脸,他怎么……
凌钰身后的陆先生白了她一眼,谈锦萱方才记起,师父他是不喜欢自己与皇亲贵族扯上关系的。那……他俩,刚才怎么相处的?
“感觉好些了么?伤口还疼不疼?”凌钰凑近她,眼里满是焦急和关切。
谈锦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意思是:好多了,不疼!适时,小离端进来一杯热水,谈锦萱泯了两口,方才觉得喉咙润滑多了,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冲着小离笑了笑。
然而小离却愣是没回一丝笑容。这样作践自己,真的是不想要命了吗?这时候了,却还能笑得出来。小姐是神人,可她不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她这时候,只想哭!
“殿下,您还是回去吧!”谈锦萱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道,声音却是十分沙哑。
好半会儿,凌钰没吱声,只是盯着眼前的一张憔悴苍白的脸,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却愣是问不出开一句。为什么她要这么拼命?到底她心里都在想什么?像今晚这样的事情,他此生再也不想看到了!
一阵沉默过后,凌钰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容,声音异常温柔:“锦萱,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无条件支持你!”很多事情,其实不必想那么多,我只要知道,我喜欢你这个人就可以了。你要报仇,我帮你!你受伤难过,我陪你!谈锦萱,本王今生就认定你了!凌钰第一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谈锦萱敛下睫毛,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复仇之路,注定是孤单的,她不想有什么感情牵绊,可刚刚凌钰的眼神,那里面似乎藏着一丝古怪的情绪。
凌钰微微笑了笑,却没有再赘言嗦,而是认真叮嘱了几句,便快步出了帐篷。嗯?今日为何乖得跟那猫咪似的,没等她催,就自觉地离开了。
谈锦萱似是还处在怔呆当中,陆先生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只瞧他板着一张脸,紧蹙着眉头,实在一点儿也不可爱!
“师父……”谈锦萱轻声唤道:“您怎么……又生气了吗?”谈锦萱边说边用力,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
陆先生连忙呵斥制止:“臭丫头,再敢动,伤口裂开,我可就不管了!”
谈锦萱立马就乖乖躺着不动弹了,似撒娇般唤道:“师父……”
陆先生最受不了这,指着谈锦萱的鼻子怒声道:“臭丫头,你敢再叫一声?”
谈锦萱调皮地眨眨眼,又唤了一声,这声比上一声还要娇,尾音拉得很长。陆先生一听,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这丫头,本来想着要训斥一顿的,可这丫头竟然来这一套,是掐准了他会心软么?
“萱儿,总之这次,你做的是过分了些!”陆先生最后正色道,声音带着薄薄的怒气:“要是万一出了事,你真会没命的啊!”
谈锦萱轻轻笑了笑,道:“所以我才会找师父来完成这个任务啊!师父武功那么好,定会刺得非常准,我相信师父!”
相信?陆先生气恼地在谈锦萱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又不敢太用力,口中嗔怒道:“你个傻丫头,要是为师一紧张,手一抖,或者突然有外力影响,刺偏了呢?那你岂不是没命了?”
谈锦萱突地笑了笑,垂下微微翘着的睫毛,低声道:“没了就没了吧!说不定还能早点见到娘亲呢!”
“你……”陆先生被气得说不出来一句话。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整天却抱着这样的心态过日子,复仇就复仇吧,那咱也要积极开心地复仇,要不然,就算成功了,这种心态,能感到一丝快乐吗?这个徒儿,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
陆先生整了整思路,预备了一大段话,正要长篇大论一一道来时,却突然转了念。枯燥的说理这丫头根本听不进去,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改变她这种悲观的想法,不能急!
“师父……”谈锦萱觉得自己话好像说得太过了,满怀歉意兼撒娇般地唤了一声。
第七十五章 一枕黄粱
陆先生蹬过去一眼,突然似想到什么,暴跳起怒声道:“不是,话说回来,你干嘛非得将为师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打扮成一年轻戏子啊?你说戏子就戏子吧,你还改了为师的性别,你个臭丫头,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天底下有哪个徒弟在师父面前这么放肆的?”
谈锦萱吐吐舌头,瞬间变成一个调皮的女孩儿,眼神无辜回道:“师父,您是受委屈了,可我这也不是为您老人家考虑吗?到时候他们搜寻起来,也都集中搜寻女子,这样您换回男装后,不就没有任何嫌疑了?再说,谁让师父您还会易容术,更重要的是,师父您虽年过半百,可您身材保持得好啊,您瞧瞧,就您这身段,完胜丽江楼的那些当红花旦。徒儿敢保证,就今儿晚上,仅仅一刻钟工夫,肯定已有不少年轻英俊的公子哥们对您仰慕垂爱……”
“你给我闭嘴!”陆先生厉声打断她,衣袖一挥,气的牙齿都在打颤。这没大没小的丫头,若不是那丫头受了重伤,不然的话,他非得好好收拾这丫头一顿。
可谈锦萱丝毫不顾陆先生渐渐怒气萦绕的脸,依旧不怕死地补充道:“师父,我当时还特意观察了皇上一眼,徒儿觉着皇帝似乎都对您动心了呢!师父,要是您真成了皇帝的妃子,徒儿何至于如此辛苦,唉……”谈锦萱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殚精竭虑的疲惫相完美地演绎了出来。
“你……”陆先生被气得差点换不上气,好长时间过后,陆先生才平缓了些,指着谈锦萱鼻子斥责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要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为师现在就将你逐出师门?”
谈锦萱瘪瘪嘴,眨巴了两下眼睛,露出委屈要哭的表情来。陆先生瞟一眼,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跨出了内室。臭丫头,那张嘴,真想给她堵住!死死地堵住!此时,他一口气还憋在心口,他现在已经在思考着用什么药材能直接灌哑了那丫头!
谈锦萱苍白的小嘴巴高高噘起。她只是取闹呀!怎么师父他……又生气了?
陆先生刚走,小离就进来了,那丫头一会儿替谈锦萱整整被角,一会儿又端进热水替她擦擦汗,总之就是顶着张苦瓜脸,从进门到现在,居然没开一口,甚至没正眼瞧过谈锦萱一眼。
谈锦萱只觉得心好累啊!这一个个都不理她,她第一次感觉到后悔,似乎是自己将人都给气跑了……只是,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皇帝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后背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谈锦萱辗转难眠,陆先生进来点了一支安魂香。嗯?又是这个气味,闻着很不是滋味,这个师父……谈锦萱想要唤两声,无奈喉咙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什么?身体也似是被钉住了般,使不上一点力气,周身无法动弹。臭老头,一天到晚的尽琢磨些折磨人的玩意儿,谈锦萱心里暗暗骂道。但很快,她就没力气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锦萱,锦萱……”床边传来温柔的呼唤声。
谈锦萱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流过心间,霎时间如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温暖舒适。“娘亲……”谈锦萱迷迷糊糊唤着,嘴角浮起一丝幸福的微笑。
“好些了吗?锦萱?还疼不疼?”那声音极轻极柔,谈锦萱缓缓睁开眼睛。烟紫色衣裳,清雅秀丽的面容。谈锦萱扑身过去,紧紧地抱着眼前的人,泪水决堤般涌出,颤抖地喊道:“娘亲,你终于来看萱儿了!我好想你,娘亲带我走好不好?别丢下萱儿一个人……”
明氏身子顿了一下,随后紧紧地搂住谈锦萱,头抵在她的发间,温柔道:“我不会丢下你的,永远不会了!”
“真的?”
“真的,我向天发誓!”
“嗯……”谈锦萱兴奋地笑了,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只要娘亲在,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她开始盘算着如何找借口离开谈府,跟明氏一起逍遥自在游历江湖。
明氏也开心地笑了,亮晶晶的眼睛里似藏着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烁光点点,谈锦萱不禁看呆了,竟嘟起嘴怏怏不乐道:“娘亲,您什么时候这么漂亮了?怎么比我都漂亮?”
明氏宠溺地点了点谈锦萱的脑袋,佯嗔道:“臭丫头,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再胡言乱语,我可要生气了!”
“嗯!娘……”谈锦萱立马就住了嘴,身体往前蹭了蹭,紧紧地挨着明氏,生怕对方眨眼之间会消失不见似的。
这一晚,是谈锦萱这两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晚,期间她还做了好多梦,都是美好的,恍恍惚惚间,她竟然不想醒来,就这样永远生活在梦里多好!
外面日头高高升起,映得整间帐篷里宽敞明亮,谈锦萱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凌钰走进来瞧一眼,又快步走了出去,不多会儿,抱进来一沓帐布,三五下,就将谈锦萱的帐篷四周重新围了一圈,再踏入帐篷里时,明显暗了许多。小离在一旁看得惊呆,这六殿下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对自家小姐,没想到心思还挺细腻的,只可惜小姐没看到。
又是一个多时辰,谈锦萱猛然间睁开眼睛。“锦萱,你醒了?”凌钰凑过去左右仔细瞧着。
谈锦萱转向凌钰,皱着眉头着急问道:“娘呢?她去哪儿了?”
啊?凌钰顿时一愣,身后的小离更是一脸懵,五姨娘两年前不是就不在了么?谈锦萱怎么会突然蹦出来这一句?自家小姐一向都不乐意提五姨娘的!
凌钰摸摸谈锦萱的脑袋,轻轻地揉了揉,微笑着温声道:“丫头,定是做梦了吧!”
做梦?谈锦萱瞬间一颗心凉透了,怎么只是个梦? 昨晚明明很真实的,她紧紧地抱着明氏,听她讲话,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明氏身上的温暖还有耳畔边的呼吸。可是,怎么会是个梦呢?
谈锦萱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转而呈现无穷无尽的忧伤,凌钰在一旁瞧得仔细,顿时心里跟针扎一般。“锦萱,先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你想吃什么,本王去给你做!”
谈锦萱摇了摇头。对!那是梦!明氏已经死了,已逝之人怎么会回来?她这是一枕黄粱、痴心妄想、异想天开……心中悲痛欲绝,转过头,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下来,“滴答”一声,砸到了绣花翠枕上。
“锦萱。”凌钰担忧地唤道。他知道这丫头心里苦、孤单,可他怎么才能让她忘记过去,快乐一点呢?
一想到明氏,谈锦萱就无法控制自己,那眼泪竟是止不住地流。等到她稍稍平息了些,低声道:“请您先回……回避一下吧,殿下!”
凌钰只是嗯了一声,便悄悄地退出去了,不过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候在外面,盯着那湖青色的帐帘发呆。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小离端一盆清水过来。咦?那六殿下竟坐着睡着了!瞧这样子,想着应是昨晚一晚上没合眼吧!小离摇了摇头,掀开帘子走进去:“小姐,起来清洗清洗吧。”
谈锦萱微微点了点头,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无奈浑身没力气。谈锦萱着急地砸了一下被子。
“小姐,您慢点来!”小离连忙劝慰。
“哗”得一声,凌钰撩开帘子冲进来,一把推开小离,怒声道:“碍手碍脚的!”小离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谈锦萱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你怎么还在这?”谈锦萱语气冷冰冰的,凌钰一听,心就寒了半截。刚刚恢复点力气就对人这么凶。我都快担心死了,你也不说安慰我几句……
“锦萱……”凌钰拖着长长的尾音,眨巴眨巴几下眼睛,嗯?还委屈了?要哭了么?
谈锦萱并不理会凌钰脸上的委屈,却是环视一周:“现在什么时辰了?外面怎么静悄悄的?”
小离连忙回道:“现在正是晌午,午饭时分,小姐想吃点什么呢?”
“啊……”凌钰惊呼道,舌头在唇间打颤:“完了,完了……”边喊边起身箭一般奔了出去。
嗯?谈锦萱和小离对视一眼,那家伙一惊一乍是要闹哪样?
“小姐,皇上今早已经回京了。所有的人都走了,老爷吩咐留了一些府中护卫来保护小姐,五殿下今早也留了三四十位护卫。”
凌瑾?谈锦萱微微讶异,他不是很生自己气吗?她以为凌瑾或许永远都不会再理她了!那他干嘛还送护卫过来?
谈锦萱沉默了会儿。“可是,还有凌钰啊!他为什么会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