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从容谋划
郭宋没有直接返回长安,而转道怀州,巡视河内的情况。
怀州的晋军已增加到三万大军,之前有一万士兵部署在怀相之间的边界,随着田悦从相州撤军,这一万士兵也转到了黄河北岸。
此时,晋军黄河北岸部署了三万大军,郭宋任命太原指挥使李冰出任主将,裴信出任副将。
郭宋在众将的陪同下来到了黄河岸边,郭宋站在一座修建在高处的观澜亭上,浩荡的黄河在眼前一望无余,远方隐隐有一条黑线。
“那就是孟津关?”郭宋指着远处的黑线问道。
李冰点点头,“正是孟津关,再向东百里是小平津,这两处都可以渡河上岸,但朱泚也投下了重兵防御。”
“之前的怀州守军到哪里去了?”郭宋又问道。
裴信上前一步道:“启禀殿下,一部分守军投降了魏州田悦,一部分守军向我们投降,投降我们的敌军基本上都是怀州本地人,卑职已将他们全部释放归农。”
“没有人渡河逃回对岸?”
“殿下有所不知,这里河面只是看起来平静,但河中暗涡极多,吸力极大,普通的百石船只稍不留神就被吸入河底,船毁人亡,他们已经损失了三十余艘渡船,近千人丧生,他们宁可投降也不敢渡河了。”
郭宋眉头一皱,“那什么样的船只可以渡河,有试验过吗?”
“对方试验过,百石到三百石的船只遇到暗涡,必沉无疑,五百石的船只虽然一时沉不下去,但想摆脱也很难,容易在河面上倾翻,而千石以上船只勉强可以摆脱暗涡,但惊险环生,需要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掌舵,这是对方的供词,我们自己只有十几艘百石船,尚未试验。”
郭宋立刻对李冰道:“找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我来问问他们。”
不多时,李冰找来两名操作渡船的老船工,都姓裘,是一对堂兄弟,两人跪下给晋王殿下磕头,郭宋示意亲兵扶起他们,笑问道:“两位老丈在黄河上行船多少年了?”
“他是兄长,行船三十五年,我行船稍短一点,也有三十年了。”
“你们一直在这一段黄河行驶渡船?”
“差不多吧!偶然也会跑跑货运,主要走渡船,祖辈几代人都是船工。”
“渡过黄河,你们觉得危险吗?”郭宋又淡淡问道。
裘氏兄弟对望一眼,两人摇头道:“村子里我们这一辈跑船的有四十几人,但活到现在的只剩下五人,每次出船我们都要和家人告别,每次回来都要和家人庆祝活下来,殿下,在黄河上行船,九死一生,这是无数人用性命来证明的事情。”
“整条河段,就没有一处稍微安全的地带?”
“回禀殿下,如果只沿着黄河边上走,问题不大,各种暗涡主要分布在河中心地带,有大有小,有多有少,目前就只有孟津和小平津这两处安全一点,河中心的暗涡一方面少,另一方面也比较小,我们很熟悉,其他地方暗涡一个套一个,神出鬼没,我们三十多年不出事,就是因为我们只做渡船,非常熟悉这两段河面,知道怎么避开暗涡。”
“但现在河面上并没有渡船。”
“去年春天还有,但船只都被朱泚征收后,河上都看不到船只了,现在所有的船只都在河对面,还把我们村的十几个晚辈一起征去驾船了,我们是年纪太大,他们看不上。”
郭宋总算有点明白了,朱泚之所以并不担心晋军渡河南下,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渡过黄河,可如果自己有大船呢?
“如果是两千石、三千石的大船呢?”郭宋又问道。
两名船工苦笑道:“这么大的船如果是走孟津和小平津,那肯定没有问题,这两段河道的暗涡都比较小,影响不了这么大的船,但问题是,黄河上很难看到这么大的船。”
郭宋想了想又问道:“现在还能招募到经验丰富船工吗?”
“当然可以招到,黄河沿岸其实每个村都会有一两个,我们村就有五名老船工,都有二十年以上经验,如果殿下开价高的话,我估摸着招个百把人没有问题。”
郭宋点点头,回头对李冰道:“一个月内把附近有经验的船工都召来,每天给一贯钱,太原那边船只最迟下个月就会到来,一共十艘两千石的大船。”
“船只到来后,我们进攻孟津吗?”
郭宋沉思片刻道:“等斥候的消息,看看小平津和孟津哪一段的守军更少一点。”
........
怀州对朱泚来说,只是一个进攻河北的跳板,另一方面也是保护洛阳的外围第一道防御线。
为了防止敌军从怀州渡河南下,朱泚在小平津和孟津两处渡口囤积了近两万大军,他们组成了洛阳外围的第二道防线,即使突破外围的两道防线,洛阳还有两道内防线,包括城外防线和城头防线。
孟津是黄河上最著名的渡口,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在黄河岸边不远的险要处修建了孟津关,过了孟津关再向南走便是河清县,河清县的背后就是著名的北邙山。而洛阳就在北邙山南面山脚下。
河清县是一座小县,人口只有数千人,很多都是军户,家中的丈夫或者儿子在孟津以及小平津从军,要打听到两处的情报其实也比较容易。
在河清县城最热闹的北大街上有一家王屋酒楼,以王屋山来命名,东主据说是怀州人,酒楼占地不小,在河清县能排进前三,而且酒的品质不错,加上物美价廉,生意非常火爆,一到节假日,从孟津关过来喝酒吃饭的将士便坐满了酒楼。
据说这家酒楼刚换了东主,掌柜也跟着换了,新来的掌柜姓蒋,是一个很富态的中年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比前面的掌柜更加和蔼可亲,酒楼的酒保也换了一半,五个酒保是新掌柜带来的,大家也能理解,新掌柜喊不动人,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不过厨师没换,价格没换,酒也没有换,这三点不动就足够了,大家是来喝酒吃菜,又不是逛青楼,谁会管伙计掌柜换不换?
不用说,这家酒楼已经被晋卫府接手了,掌柜和五个新伙计都是晋卫府的人,晋卫府下面有三个署,一个内护署,里面基本上都是女护卫,负责贴身保护晋王家眷和高官家眷,内卫军下面也有一个警卫署,他们则是男护卫,负责外围保护,以及高官的随从护卫,两者职责不同。
晋卫府下面第二个署便是特武署,里面有三百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刺客,他们并不是行刺,而是执行各种特殊任务,像烧毁淮河的船只等等,
晋卫府下面的第三个署便是情报署,这也是人数最多,规模最庞大的一个部门,有数千人之多,分布在天下各个重要城池,光一百多座高升客栈就有一千余人。
他们并不擅长武艺,但看起来都是普普通通的人,商人、掌柜、伙计、医师等等,很多都是身材富态的中年人,这样更不容易被人怀疑。
蒋掌柜和五个伙计就是其中一员,蒋掌柜是从洛阳调来,能说一口洛阳官话,五个伙计也是附近人,口音也差不多。
这天上午,一名男子匆匆走进酒楼,对掌柜笑道:“黄河鲤鱼涨价了,我搞到了一条新路子,掌柜有没有兴趣?”
这个男子也是晋卫府的人,他表面身份是鱼商,给各个酒楼提供黄河鲜鱼。
蒋掌柜会意,笑道:“我们去后面谈!”
蒋掌柜带着他来到后院掌柜房,关上门,男子从怀中摸出一份情报递给掌柜,“掌柜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蒋掌柜打开纸包,里面是两份图纸,一份是孟津布防图,一份是小平津布防图,上面驻军情况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蒋掌柜大喜,这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情报可靠吗?”
“肯定可靠,是王凌的小舅子从他书房里偷出来的,卖了一百两银子,这是我抄的副件,原件还回去了。”
王凌就是孟津关主将,他家在洛阳,但在河清县养了一房小妾,伙计所说的小舅子就是小妾的兄弟,一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
蒋掌柜又仔细看了看,基本上和他平时听到的消息差不多,但图纸更全面,应该不假,他当机立断道:“你不能留在这里了,现在就回长安,把这两份图纸带回晋王府。”
第七百九十七章 江南风紧
郭宋担心朱泚军队进攻不是没有原因,这段时间朱泚一直在江淮,江南军队只有两万余人,几乎都是比较弱的地方军,装备、训练、经验各方面都薄弱,基本上无法和正规军抗衡,郭宋很清楚这个情况,朱泚又怎会不知。他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此时朱泚就站在长江上的一艘大船船头,远远眺望着长江南岸的江宁县。
大船是一艘三千石的货船,来源不是吴少诚的军队,而是一名航运大商人拥有,被朱泚强征了,同时强征的还有十艘千石货船和二十艘五百石货船。
凭借这些货船,他便可以一次性将上万军队投放到江南,如果多走几趟,两三万人一夜之间便可投放长江南岸。
“江宁现在有多少军队?”
刘思古回答道:“回禀陛下,两浙道七州已经结成联盟,各州推举韩滉为联盟长,统一指挥两万多军队,两万多军队目前就部署在润州和常州一线。”
朱泚点点头,“韩滉不错,他有这个资格。”
“陛下,韩滉曾长期出任两浙道观察使,他次子韩皋目前就是越州刺史,常州刺史李长嗣和苏州长史萧建还是他的门生,他自己又是润州刺史,曾担任相国,他的威望很高,这次担任联盟首领,已经有点藩镇的味道了。”
朱泚呵呵一笑,“是嘛!如果韩滉也变成藩镇,那就有趣了。”
“现在已经军事自立,然后人事自立,财政自立,那就是藩镇了,可惜陛下不会给他机会了。”
“说得没错,这么大块肥肉放在我眼前,不吞掉它,我睡不着啊!”
说到这,朱泚又问道:“润州有两万军队,那宣州呢?它也是结盟的七州之一吗?”
刘思古摇摇头,“宣州属于江南西道,是江南西道节度使刘洽的地盘,不过刘洽主力在洪州豫章县,宣州这边估计没有多少军队。”
“什么叫估计没有,朕要准确的情报!”朱泚十分不满道。
“卑职这就派探子过江。”
朱泚哼了一声道:“趁探查敌情这段时间,你赶紧派人去润州和韩滉交涉,要求他们主动投降,我朱泚先礼后兵,他若不识时务,就别怪我大军残暴。”
“陛下,微臣建议派陈丰出使?”
陈丰是原来的唐朝盐铁监少监,投降了朱泚,也带给朱泚一百万贯盐税,功劳颇大,朱泚也很器重此人。
“为什么派他?”朱泚不解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陈丰原本是韩滉的老部下,关系很密切,让他去劝说韩滉最合适。”
“原来如此,那就派他出使润州。”
刘思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这个陈丰自以为功劳卓著便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他真以为自己收拾不了他吗?
...........
朱泚在江淮大战,一江之隔的两浙道深感唇亡齿寒,一个月前,润州、常州、苏州、湖州、杭州、越州、明州,七州刺史齐聚江宁县,七州结成了两浙联盟,推举韩滉为联盟长,同时将各自州兵集中在一起,交给韩滉统一指挥。
韩滉又从明州搞到五十余艘大船,招募了一万水军,连同之前的润州水军一起,交给水军统领罗紫玉,由他负责训练指挥。
一个月来,韩滉一直在忙于训练士兵,两万军队数量虽然不少,但装备太差,训练不足,经验单薄,根本不会是朱泚大军的对手,装备和经验一时补不上,只能先把训练搞上去。
江宁县城外的大校场内,一万士兵在大将柏良器的指挥下热火朝天训练队列和矛阵,而另一万军队分别在丹徒县和常州晋陵县进行训练,由大将王栖曜和李长荣各统领五千人。
这时,韩滉帐下司马刘敬秋和带着一支数百辆大车组成的车队进了大校场,士兵们暂停训练,纷纷上前来搬运物品。
韩滉也快步走上前,大车里都是兵器盔甲,这是从民间征集到的兵器盔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装备不足问题。
兵甲主要有四样东西,最多是横刀,至少有一万五千把,其次是长矛,连同矛头一起,数量差不多也快上万了,再次便是弓箭,大部分都是守城步弓,也有五六千副,然后是盔甲,盔甲是五花八门,两晋南北朝时代的盔甲还有,但绝大部分都是皮甲,明光铠一件都没有见到。
另外还有军弩、盾牌、匕首、大斧等等,这部分的杂货有数千件之多。
“收获还不错嘛!”韩滉笑道。
司马刘敬秋行礼道:“这是苏常润三州送来的兵器,据说百姓们都很踊跃,只要很少的钱就把兵器捐了,这些兵器对我们确实有用。”
“那南面几个州呢?”
“他们还在募集中,估计快结束了,据说效果也很好,光越州就募集了制式长矛一万两千支。”
韩滉吓一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
“卑职查过地方志记录,应该是和天宝年间山越人作乱有关,朝廷派兵镇压,运来一批兵器,后来山越人不战而降,这批兵器就留在越州,安史之乱时用来训练乡勇,但最后也没有收回来,这批兵器就此散落民间,长矛和战刀是一配一,所以长矛有一万两千支,战刀也不会少。”
大将柏良器笑道:“使君,弟兄们正好缺战刀,不如现在就分给我们吧!”
韩滉点点头,对司马刘敬秋道:“司马先整理一下,给他们分发五千柄完好的战刀,其他兵器等南面兵器到来后,再一并分配。”
柏良器大喜,“我现在就派人帮忙整理!”
这时,一名官员骑马飞奔而来,奔至近前抱拳道:“启禀使君,朱泚派使者来了,在县衙等候使君。”
韩滉眉头一皱,朱泚是什么意思,他问道:“使者是什么人?”
“是盐铁监转运使陈丰。”
“原来是他!”
韩滉心中生出一丝厌恶,朱泚大军夺取扬州,盐铁监令包佶乘船逃回成都,这个转运使陈丰明明也可以逃走,但他却没有逃,反而带着满载百万贯税钱的船队投降了朱泚,使朝廷损失了百万贯税钱,虽然他被封为朱泚的校检户部尚书兼盐铁转运使,还得了一个楚国公的爵位,但这种叛臣却着实令人憎恨。
韩滉来到江宁联盟署衙,他的刺史官衙在丹徒,但因为在江宁县成立了七州联盟,他这段时间暂时在江宁县,之所以把联盟总部放在江宁县,是因为众人都有恢复江宁府想法。
而且江宁县城城墙高大宽阔,十分坚固结实,城内人口众多,有二十万人口之多,很适合防御。
此时陈丰就在大堂上等候韩滉,他心中着实有点不安,他背叛了唐朝,不知道老相国韩滉会不会杀了自己,尽管刘思古再三安慰他,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他心知肚明,把一百万贯盐税献给朱泚,意味着什么?
这时,韩滉高瘦的身影出现大堂台阶上,陈丰连忙站起身,当年韩滉出任两浙道观察使时,陈丰就是韩滉手下的两浙道转运使,跟随韩滉多年,深得韩滉器重。
韩滉走上大堂,陈丰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老相国,好久不见了。”
韩滉哼了一声,“你是何人?”
陈丰心中一阵哀叹,老相国果然不认自己了,他只得低声道:“下官陈丰,是....是大秦国盐铁转运使。”
“哼!大秦国,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陈丰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呈上,“这是大秦国天子写给老相国的一封信,请老相国过目。”
韩滉接过信看也不看,刷刷刷撕得粉碎,狠狠扔在惊慌失措的陈丰脸上,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死有余辜的叛臣,你还有脸来见我,来人,给我拖下去宰了!”
两边武士一拥而上,抓住陈丰向外拖去,陈丰吓得大喊:“老相国,两国之争,不斩来使,你不能杀我!”
韩滉冷冷道:“对方要是国才行,朱泚在我看来,就是一个造反谋逆的奸贼,他有什么资格称孤道寡?拖下去,杀!”
“老相国,饶命!”
“饶命啊!”
陈丰拼命嚎叫求饶,韩滉心硬如铁,不多时,哭喊声骤然消失,士兵端着一只盘子上来,上面正是陈丰血淋淋的人头,满脸惊恐未消。
韩滉长长出了一口胸中闷气,他随即令道:“把他尸体扔进长江喂鱼,人头挂在城门示众,告诉百姓,这就是叛臣的下场,另外,放他的随从过江,并让他们带话给朱泚,老夫已经准备好了,要战随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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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八章 闯关过卡
入夜,两艘大船缓缓停泊在江都县北面十里处,岸上已经事先停泊了三辆马车,从前面大船上走下来一人,问道:“可是客栈准备的大车?”
马车里跳下一人,将一块铜牌一亮,月光下,铜牌上的字很清晰,是‘晋卫府’三个字。
船上人却亮出一块银牌,也是晋王府,只不过他们牌型略有不同,船上人是椭圆形的牌子,马车里的人是方型牌子,这是因为他们分属不同的署衙,船上是特武署,马车里的人是情报署。
马车里的男子恭恭敬敬行一礼,“在下周景,在扬州情报署任职。”
大船男子点点头,“辛苦了,我是特武署第三营校尉杨少武,我会带四个弟兄押货南下。”
他转身打了个唿哨,从船里出来十余人,他们将几只大木箱抬出大船,转移上两辆马车,一共有四口长条型的大木箱,每一口木箱都十分沉重。
四名年轻强壮男子分别坐进了两辆马车,和木箱在一起,他们和首领杨少武将跟随马车继续南下,此时却多出一辆马车。
周景有些疑惑,对方发鸽信要求准备三辆马车,但实际上两辆就够了,这时,从后面一艘船上走下两个黑衣人,头戴帷帽,面纱遮住了脸庞,但看得出是两个女人,一个身材娇小,另一人身材高大丰满,她们两人坐进了第三辆马车。
“她们是.......”周景小声问道。
杨少武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她们是谁,一路都没有说过话,只知道她们是供奉堂的,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周景心念一转,他忽然想起对方是谁了,一定是烧毁江都造船场的李应,她当时带了两个徒弟,这次只带一人。
“我知道她们,她们来高升客栈住过,掌柜说她们武艺高得吓人,而且性格冷漠,最好不要招惹她们。”
杨少武点点头,首领郭玉娘也给他说过,这个女人是直接受晋王殿下调遣,曾是藏剑楼的顶尖高手,武艺甚至超过李曼,心狠手辣,一路上最好不要理睬她,他一路上很小心,专门给她准备了一艘船,然后大家就互不搭理了。
这次他们任务非常艰巨,运送二十枚小型铁火雷去江南,除了他武艺比较高强外,其他四人都是火器营的专业士兵,真正的护卫只有这两个女人。
杨少武亲眼见过这个女人的狠辣手段,在路过陈留县时,高大女子在船后的甲板上洗漱,正好一支船队路过,两名船夫用污言秽语调戏她,却见她手一扬,两名船夫就落水了,再也没有起来,中间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杨少武立刻意识到,这个女人用毒手段恐怕非同小可,否则两名船夫至少会叫一声,身材娇小的小娘子是她徒弟,虽然没见过她出手,估计也不会弱。
“走吧!”
他们行动干脆利落,坐上马车后,马车便出发了。
周景多带一匹马,杨少武便骑马和他同行,二十枚铁火雷十分沉重,马车都是用双马拉拽,后面有车棚,木箱放在底部,上面覆盖了一些布匹遮挡。
真的遇到盘查,他们是掩盖不了的,他们一路上都是用银子开道,倒也很顺利,一路畅通无阻,之所以在扬州要换走陆路,是因为船只到了江都就要被军队强征,风险太大。
“三名车夫可靠吗?”杨少武瞥了一眼马车问道。
周景点点头,“都是自己人,我们还有江阳县主簿李润搞来的通行牌,是给军方提供给养的身份,一路都不会盘查。”
“在哪里过江?”杨少武又问道。
“在江阳县以东约五十里的一个小村庄,叫黄湾村,船只已经在那边等候了。”
“不错,你们安排得很周详。”杨少武赞许道。
周景苦笑一声,这是红色等级的任务,也就是最高等级,整个沿途以及扬州、润州的晋卫堂上上下下都动员起来了,他们能不认真吗?
马车上,应采和闭着眼睛休息,徒弟净玉心中却有些好奇,她忍不住问道:“师父,那四个木箱里究竟是什么?”
“那是争夺天下的大杀器,别多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净玉吐一下舌头,不敢多问,也闭上了眼睛。
三辆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南下,快到江都城时,又转向了另一条道路,是运盐的专用道路,俗称为盐道。
“江都城还是战时状态,官道上的哨卡都换成士兵了,比较危险,走盐道要好的多,盐道上的哨卡被叫做索钱卡,只要给钱,哪怕是公开运送兵甲,他们也会装作没看见。
杨少武笑了笑,他们运送的东西可比兵甲严重多了。
正如周景的描述,短短三十里的盐道上就有三个哨卡,无一例外地只要钱不看货,一辆马车五两银子,三辆马车顺利抵达江边,还要再向东面走三十里才能抵达黄湾村。
马车依旧沿着盐道而行,路面不平坦,马车比较颠簸,行走的速度也放慢下来。
大约走了十里,前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周景脸色一变,“糟糕,遇到稽查队了!”
“什么稽查队?”杨少武问道。
“稽查私盐的,就是军队,非常凶狠,没有盐票就杀人。”
周景十分紧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们就怕遇到私盐稽查队,一般不太会遇到,但今天偏偏就遇到了。
杨少武回头打了个唿哨,暗示有危险,随车的火器营士兵都握紧了剑柄,应采和乘坐的马车却没有动静。
骑兵队奔至近前,一举手,示意停下马车,一共二十名骑兵,腰佩战刀,手执短矛,个个凶神恶煞。
“运送的是什么?”为首旅帅厉声喝问道。
“是布匹,军方的布匹。”
周景将通行牌交给对方,这是各县开出的通行牌,专门用于给军队运送后勤物资,有了它,路上哨卡都不会盘查。
但稽查私盐的军队显然不理会这一套,他们是不同的体系,军队打仗和他们无关,就像贩卖私盐也和军队无关一样。
为首旅帅不看牌子,喝令道:“去看他们运的什么东西?”
骑兵们纷纷催马前往马车查看,士兵们用矛指着里面的人叫骂道:“全部都给我滚出来!”
杨少武平静道:“大家都先出来!”
四名士兵从马车里跳出来,为首旅帅瞥了一样四名士兵,暗暗吃了一惊,这四人个个身手矫健,虽然身材都不算高,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经过长期训练的感觉,他立刻意识到马车有问题,喊道:“把兵器都交出来,否则杀了你们!”
四人向杨少武望去,杨少武迅速瞥了一眼应采和的马车,那边依然很平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他心中暗暗焦急,但也知道四名士兵是火器营士兵,不是二十名骑兵的对手,这个时候不能有无谓的伤亡。
“把剑放在地上,退到一边去。”
四名士兵纷纷解下腰间宝剑,放在地上,他们退到一旁。
“你也一样!”
旅帅用短矛指着杨少武,“把武器放下!”
杨少武也解下宝剑,扔到地上,他真的兵器是一柄软剑,缠在腰间,用衣服遮挡住。
“给我彻底搜!”
士兵们跳下战马搜查马车,立刻有士兵大喊:“下面有两口大木箱!”
另一边也喊道:“这里也有两口木箱!”
这时,几名士兵嘿嘿笑道:“这辆马车里面有两个美女,长得还真不赖,大白羊啊!”
士兵们纷纷被吸引过去,都跑去看美女了。
旅帅却用矛指着木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杨少武平静道:“都是吃饭的餐具。”
“放你娘的狗屁,给我打开!”
旅帅喝令左右道:“给我撬开它们!”
这时,旅帅忽然感觉到什么,一回头,只见第三辆马车前六七名士兵都软软倒下了,马车前站着一个美艳无比的女人。
他大吃一惊,“你是什么人?”
美艳女子冷笑一声,凌空飞来,手中寒光一闪,旅帅的人头便飞了起来。
开始动手了,杨少武大吼一声,从腰间抽出软剑,手一抖,一剑刺进了一名士兵的胸膛,一把夺下他的短矛。
“你们去抢兵器战马!”杨少武回头喊了一声。
四名火器营士兵飞奔扑向应采和的马车,抢过了几名阵亡士兵的短矛,翻身上马。
但这个时候,他们却发现不需要自己出手了,两个黑衣女子像两只黑蝴蝶一样在空中翻飞,所过之处,对方骑兵纷纷落马。
尤其是为首黑衣女子,手一甩就是几道金光飞出,几名正掉头逃跑的士兵们只感觉脖子一阵痒痛,伸手一摸,却摸到脖子上插着一根针,不等他们拔下针,眼前一黑,便栽落下马。
杨少武忽然明白路上那几个船夫是怎么死的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援军抵达
短短一盏茶时间战斗便结束了,应采和给所有人展示了什么叫做心狠手辣,除了杨少武干掉一人,净玉杀了两人外,其余十七人全部死在应采和手下,其中十二人被她用金针射中,五人被她斩掉人头。
她用的剑是郭宋送给她的湛卢宝剑,锋利无比,斩断脖子如切豆腐,被金针射中之人先是晕厥过去,然后会逐渐中毒死去,但她却等不了,一剑一个斩断喉咙而死。
应采和收剑回鞘,又重新坐回马车,徒弟净玉也跟了回去。
杨少武苦笑一声,对惊得目瞪口呆的四名士兵道:“收拾尸体吧!”
众人一起动手,把二十具尸体扔进了长江,他们的兵甲战马不错,都留了下来。
“你没事吧!”杨少武问周景道。
周景摇摇头,他和三名车夫躲在马车下,倒没有什么事,却亲眼目睹美艳女子杀了十七名士兵,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她一一斩杀,简直太可怕了。
他想起了晋卫府首领宋添对这个女子的十个字评价,‘杀人如斩草,催命似阎罗’,还真是这样。
片刻,他们收拾完战场,马车继续前行,接下来再没有什么风波,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黄湾村,这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沿江水荡,都和长江相通,几艘大渔船便藏在水荡内。
高升客栈掌柜和两名伙计已经在这里等候,三艘渔船都是从对岸过来的,由润州的晋卫府安排。
掌柜上了岸,见带着一群战马,不由惊讶道:“怎么还有这么多马匹?”
周景摇摇头道:“路上遇到了一支私盐稽查队。”
“你们居然遇到了那群恶鬼?”
掌柜脸色都变了,连忙追问道:“然后呢?”
“掌柜还记得上次那位女阎罗吗?”
周景向后面马车努一下嘴,低声道:“她把那些骑兵全宰了,二十人啊!一个都没逃掉。”
掌柜吓得后背一阵冷汗,那个女阎罗又来了吗?他们称应采和为女阎罗,主要是应采和在淮河割掉七名船夫的耳朵,疗伤赔偿等后事就是扬州晋卫府处理的,起因是七名船夫在背后说了几句调笑话,惹恼了应采和。
但同行晋卫府的武士却告诉他,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她一个人在船上斩杀了上百名敌军士兵,都是一剑毙命。
“别说了,赶紧让他们上船。”
众人将木箱和兵甲抬上两艘渔船,战马带不了,就交给扬州晋卫府处理了。
应采和带着徒弟上了另一艘渔船,掌柜有点不放心,又再三叮嘱船夫不要乱说话,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三艘渔船先后出发,驶出了水荡,向长江对岸驶去........
此时距离韩滉斩杀陈丰已经过去了五天,双方厉兵秣马,大战一触即发。
韩滉也回到了丹徒县,也就是今天的镇江,这里是江南运河的入口,物资中转重地,江南粮草在这里大量囤积,是最理想的后勤基地,朱泚一定会夺取这里,作为他扫平江南的大本营。
由于朱泚的船队集中在北岸的濡须河口,韩滉便估计朱泚要从芜湖过江,然后有两条路,要么走溧水前往太湖,要么沿着长江南岸夺取江宁县和丹徒县,建立后期基地。
韩滉否决了朱泚走溧水的线索,原因是那条线路水军可以走,但陆上步兵难行,朱泚没有这么多船只,也没有充足的后勤补给,杀入太湖绝对是孤军冒险,可以作为偷袭,但不能作为大的战役行动。
所以韩滉判断朱泚一定是走第二条路,沿长江南岸进攻江宁或者丹徒,夺取后勤据点。
当然,朱泚大军也可以不理会江宁和丹徒,直接沿着运河南下,只是他们的后方补给队就会被摧毁,他们走不了多远,这是战争的常识,除非他们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否则,朱泚一定会攻打江宁或者丹徒。
韩滉考虑再三,重新部署了军队,在江宁县部署了七千士兵,在丹徒县部署了八千军队,又在晋陵县部署了五千士兵,晋陵一带是极为重要的粮食产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另外,长江南岸还有一万多水军,怎么充分利用水军优势,这几天,韩滉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时,韩滉的长孙韩察在官房门口道:“父亲,王大管事有急事求见父亲!”
王大管事名叫王绛,是润州万利商行的大管事,而万利商行是润州乃至江南最大的商行之一,有仓库、码头、客栈、酒楼等等产业,据说背后的东主是独孤家族。
不久前,韩滉才知道王绛的另一个身份,是晋卫府在江南的情报头子,当然,晋卫府的情报点遍布天下,在江南出现也很正常,更重要是,万利商行现在已经是韩滉和郭宋之间联系的一条渠道,韩滉专门让长子韩察和万利商行联系。
“快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韩使君!”
“好久不见了,可是有晋王殿下的消息?”
“正是!晋王殿下发了一份鸽信过来,另外,我们的援军也到了。”
“援军?”
韩滉愣住了,郭宋的军队怎么可能过得来?
“其实是送来一种威力很强大的武器,能震慑朱泚,使他攻打江南不得不三思而行。”
“可是.....火雷?”
韩滉也听说一二,郭宋军队中有一种威力强大的武器,叫做火雷,主要用于攻城和守城,但这种武器很神秘,根本就不知道它是怎么研制出来。
王绛点点头,“正是铁火雷!另外,晋王殿下让我转告韩使君,晋军很快在孟津发动攻势,迫使朱泚撤军!”
韩滉顿时大喜,有火雷或许会有点震慑效果,但郭宋军队进攻孟津才是治本之道。
“我也写一封鸽信,感谢晋王殿下的鼎力相助!”
..........
韩滉在长子韩察的陪同下,来到了码头上万利商行的仓库,说是仓库,其实是仓库群,由十几座仓库组成,每一座仓库占地面积都很大,看起来气势宏伟。
万利商行确实是独孤家的产业,从高宗时代起便存在了,不仅是润州,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商行,经营码头仓库,后来又扩展到船队、客栈、酒楼,每年将大量的茶、油、丝绸、粮食、布匹运到京城,到开元年间时达到顶点。
这些年由于藩镇割据影响,运往长安的货运已经停止,但运往巴蜀船队还继续保持,从今年开始,运往巴蜀的船队也由每年三次减少为每年一次。
韩滉跟随王绛走进了一座空置的仓库内,仓库已经改造成临时居住的宿舍,昨晚下午抵达丹徒的杨少武和四名火器营士兵住在这里,看守二十枚铁火雷。
应采和和徒弟净玉住到城里去了,她们可不习惯住在这种地方,应采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就是保护铁火雷平安抵达丹徒县,但她还是决定多做一点,最好能够保证铁火雷成功使用。
韩滉走进仓库,杨少武和四名士兵都站了起来,王绛介绍道:“这位便是润州韩刺史,他想亲眼看一看铁火雷。”
杨少武点点头,给士兵们使个眼色,士兵们到里屋去了。
王绛又给韩滉介绍了杨少武四人。
韩滉有些惊讶道:“铁火雷还需要专人操纵吗?”
杨少武点点头,“这种武器很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摧毁自己,所以军中规定,必须由火器营的士兵保管并操作,包括民间开矿也是一样。”
韩滉笑道:“意思是,这种铁火雷我不能拿去研究,对吧!”
杨少武毫不含糊地回答道:“很抱歉,这是晋王殿下的援军,只能由我们保管和操作,不管是韩刺史还是其他人都不能染指,火器营规则中有明确规定,遇到紧急情况,必须立刻废掉它。”
废掉铁火雷很容易,直接拔掉火绳就是了,如果时间来得及,最好拔掉火绳后再将它泡进水中,所以铁火雷的不远处,一定会有装满清水的水桶。
这时,两名士兵搬来一只稍小的木箱,里面是一个黑漆漆的铁疙瘩,外形如南瓜,顶上有个木壳将火绳罩住,使用时直接将木壳拔掉。
“原来是生铁铸成的。”
韩滉拍拍铁疙瘩,笑问道:“这个有多重?”
“这是小型铁火雷,大约重四十斤出头,若是大型铁火火雷,要重一百五十斤以上。”
韩滉又不解的问道:“大型铁火雷我能理解,用来对付城池,那这种小型铁火雷的意义在哪里?”
杨少武微微笑道:“临走时,火器营统领说,这个也可以用来守城,但对于江南地区,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对付战船。”
韩滉眼睛一亮,呵呵笑道:“那我真是拭目以待了!”
第八百章 江心惊雷
芜湖县是一座小县,隶属于宣州,位于宣州东北角,距离江宁县约两百里,它的对岸便是濡须水河口,直通巢湖,而从芜湖旁边的溧水一直南下,便可抵达太湖,成为进入江南腹地的一条捷径,芜湖地位的重要性便显示出来。
不过芜湖平时几乎没有驻军,朱泚也发现了这个漏洞,他最终决定从芜湖登陆,便陆陆续续将大船隐藏进濡须水河口内,不停泊在长江江面上。
事实上,韩滉也想到了敌军从芜湖登陆这个可能,不过朱泚很狡猾,他在江阳县江面上又停泊了上千艘槽船,如果润州水军转去芜湖防御,那么朱泚大军说不定就会改在丹徒县登陆。
韩滉也有应对之策,他令罗紫玉率领一支千余人以及十艘战船,组成一支小型水军在夜色掩护下前往芜湖,也同样隐藏进了溧水中。
在韩滉斩杀陈丰后的第八天,十万朱泚大军已经集聚濡须河口,这天晚上月朗星稀,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将万束银辉洒在大江江面上。
第一艘大船出动了,这是一艘三千石的货船,体型庞大,满载着五百名士兵,周围有几艘小哨船护卫,大货船是用橹桨为动力,两边各有三根大桨,划动着水面,每根大桨由三人控制,速度不是很快。
在距离第一艘货船数百步外,第二艘大货船也出现了,同样满载着五百士兵,朱泚一共搞到了十五艘大货船,一次性可以将近八千士兵投到对岸。
第一艘大船已经到了大江中央,这时,对岸江面上忽然出现了几艘战船,战船不大,都只有千石左右,上面有数十名士兵。
货船上的士兵大惊,向天空一连射出十几支火箭报警,正在北岸坐镇指挥的朱泚得知对岸出现了敌军战船,他也大吃一惊,急令所有战船出击,务必保护运兵船顺利抵达对岸。
朱泚手中也有上百艘战船,但都是小战船,大小在百石左右,一艘船最多只有十几名士兵,其实就是巡哨船,一边都在岸边执行警戒,此时江中形势危急,朱泚顾不得考虑江边的安全,将一百多艘巡哨船全部派了出去,形成了狼群战术,以对付敌军的战船。
随着所有巡哨船向江中驶去,北岸变成冷清下来,这时,一艘小舢板无声无息地靠近了濡须河口,它像一只独狼潜伏在江面上。距离岸边约三百步左右,没有了沿岸的巡哨船,岸上士兵也发现不了这艘小舢板。
第八艘运兵货船从濡须河口里驶出来,它周围没有小船护卫,变成一艘孤零零的运兵船。
小舢板上有两人无声无息下水了,他们都穿着银色水靠,和江面上的颜色一致,根本就看不见他们存在。
这两人正是应采和与一名精通水性的火器营士兵,任何一个藏剑楼出来的刺客,水性都十分过硬,应采和也不例外,他们推动着一只防水木箱子向大船渐渐靠近。
片刻,运兵大船从他们身边驶过,劈波斩浪,水流将他们向外推去,应采和甩出一只飞爪,抓出了船舷,她借力一跃而起,一把寒光闪闪匕首狠狠向船身刺去。
‘咔嚓!’匕首精准地刺进了船板之间的缝隙里,力量很大,刺进足有三寸,匕首深深钉在甲板上。
应采和一手抓着钩爪绳索,单脚踩在匕首上,身体紧紧贴着船身,她向士兵一招手,火器营士兵将一卷绳子抛给她,应采和一把抓住,慢慢将士兵拉拽过来。
士兵将木箱盖打开,露出了铁火雷的铜柄,很像茶壶上的提柄,匕首上有一个专门设计的倒钩,正好可以钩住铁火雷上的细铜柄,使铁火雷紧紧贴在船壁上。
士兵又从箱子取出了里面的火折子筒,里面装有三支火折子,箱子便扔进江中。
士兵抽出一支火折子,迎风一甩,火光燃起,但江面的水浪却呼地将火扑灭了。
“你位置太低了,让我来!”
应采和用牙齿咬住飞爪绳索,伸手接过火折子筒夹在腋下,嘴里含糊问道:“告诉我该怎么做?”
士兵掰掉上面的木壳,露出了火绳,他指着绳头低声道:“点这里,点燃后就立刻逃命,越远越好。”
“你先走!”
士兵一跃跳入江中,立刻消失在水沫之中。
应采和扔掉拉拽士兵的绳索,腾出手来,她取出一支火折子,甩燃了,点燃了火绳,火绳立刻‘嗤嗤’地燃了起来,
应采和也顾不上飞爪,一个鲤鱼后翻,跃入大江之中,拼命向外围游去。
游出约百步,江面上一道红光迸射,紧接着‘轰!’一声巨响,俨如闪电惊雷,随即火焰腾空,化为浓浓黑云,十里外可闻可见,巨大的爆炸冲击力将船身炸开一个七尺宽的大洞,江水汹涌灌入,船内响起一片惊呼狂喊。
应采和也不回头,拼命游向小舢板。
“这边!这边!”
刚才的士兵已经上船,伸手给她,应采和摆摆手,扶住船舷,轻轻一跃上了船,小船迅速向长江中驶去。
正在岸上坐镇的朱泚亲眼看见了火光迸射,紧接着如惊雷声响起,火焰和浓烟腾空,他惊得腾地站起身,指着爆炸处结结巴巴道:“那是....那是什么?”
这时,江面再次传来连续两声爆炸,这是战船上士兵将两颗铁火雷扔进对方船内,铁火雷在船舱内引爆了,只是隔得太远,只远远听见爆炸声,没有在朱泚眼皮下那么强烈的效果。
刘思古倒吸一口冷气道:“陛下,这恐怕就是我们怎么也搞不出来的铁火雷了。”
“韩滉也有铁火雷?”朱泚惊恐道。
“不是,应该是郭宋支援韩滉。”
朱泚见江面上的大船已经沉没消失了,他顿时急得直跺脚,“那....那现在该怎么办?”
刘思古连忙道:“陛下,敌军情况不明,不如先撤军回来,不能这样硬来,会全军覆灭的。”
“传令撤军!撤军!”
数百支火箭射向天空,这是撤军的信号,江面上的六艘运兵大船开始缓缓掉头,向北岸驶去。
八艘运兵大船被炸沉两艘,一千士兵丧身江底,更重要是,朱泚被对方的铁火雷所震慑,心中十分不安,对是否进攻江南开始举棋不定了。
...........
黄河北岸,十二艘从河东调来的三千石大船已经准备就绪,一百多名经验丰富的船夫也已招募到位。
但主将李冰还在等待,等待着最好时机的来临。
裴信年轻有为,有魄力有拼劲,但郭宋还是没有任命他为主将,不是因为他资历不足,而是他还缺了那么一点点火候,这种火候就是耐心等待。
六月的最后一天,天不亮,三千晋军便已悄然集结,裴信将出任先锋主将。
李冰在几天前便得到消息,今年是主将王凌的五十大寿,王凌发出了数百张请柬,准备在清河县大摆寿宴,与此同时,士兵们放假一天,而前天是士兵的发俸日,手中有钱,又是休日,大量士兵必然会在今天出营去喝酒寻欢。
李冰望着对岸若隐若现的城池道:“夺取孟津关对我们并不难,难的是抢夺滩头阵地后守住它,你率领三千弟兄守到中午时分,我们就胜利在望了。”
裴信十分敬佩主帅选择时机之精准,让他自愧不如,他点点头道:“对我而言,只要能踏上对岸土地,就不会再后退一步,我们会背水一战!”
“好一个背水一战!”
李冰赞赏一声,下令道:“出发吧!”
‘呜——’
岸边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三千士兵开始列队登船,每艘大船载着两百五十人,一艘艘大船开始缓缓启动,向黄河对岸驶去.........
第八百零一章 围魏救赵
黄河在风陵渡大拐弯向东奔流后,数百里的地段上,河面宽阔,水流平缓,比较适合航运,但越是平静之处就越暗藏杀机。
千万吨泥沙被河水裹夹着流向东方,黄河水格外浑浊,俨如糖浆一样流淌,稍有个涟漪就会带起漩涡,粘稠的河水一但起了漩涡便很难停止下来,被强大的惯性拖拽着,那种河水本身重量带来的巨大拉扯力足以将普通小船撕得粉碎。
一个个暗涡隐藏在河水下面,就像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一旦被船只惊扰后,它就会显现出来,长大血盆巨口吞噬路过的船只,所以黄河上航行的船只大多是沿着两岸航行,轻易不敢去河中央。
但小平津渡口和孟津渡口这两处渡河的河面上却要好得多,一是水流比较急,不容易形成暗涡,其次就算形成暗涡,也比较小,卷吸力量不大,千石以上的船只基本上就拉扯不动了。
得知晋军投入的是三千石车船后,船夫们都不再担心,纷纷报名应募,赚取晋军开出的高额雇佣钱,来回一趟给五贯钱,谁不想干?
船夫们手扶车杠,光着脚板,像平地走路似的奋力蹬踏着车拐,背上汗水滚落,嘴里喘着粗气,龙骨带动车船两侧的桨片转轮,船只飞速前进,由于是三千石的大船,基本上都不用考虑水下的暗涡,但还是有经验丰富的老船工蹲在船头,全神贯注观察着水面变化。
裴信也注视着水面,他能明显感到船只时而剧烈起伏,这就是遇到暗涡了,但船只身躯庞大,而且坚固结实,这种小暗涡对它有点力不从心。
船工裘老大对裴信笑道:“其实这种车船看似激起水浪滔滔,声势惊人,其实反而会安全一点,将军不用担心。”
“为什么?”裴信不解地问道。
“黄河上怕划桨,尤其是那种几丈长的大桨,每划一次,就划出一个旋,虽然很快会消散,可若划得急了,前面的旋还没有消,后面旋又来了,力量累积,肯定会形成漩涡,一旦形成漩涡就停顿不下来。”
裴信明白了,他点点头道:“我听说各地官府都会向黄河中抛进镇河石兽,就是为了消除暗涡吗?”
“各方面考虑都有,消除暗涡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时,对面岸上传来了急促的号角声,‘呜~呜~'号声短促,裴信一惊,连忙大步走到船头,原来他们距离南岸已不足一里了。
士兵指着岸边一座数丈高的哨塔道:“号角声就是从哨塔中传来,将军请看,顶上好像还有人!”
晴空万里,他们看得格外清楚,哨塔上确实有人在吹号角。
裴信点点头,他们被发现很正常,关键是敌军的反应。
孟津关并不是仅仅靠着黄河边,它距离黄河边还有两里的距离,它修建在高处,依山势而建,山下地形狭窄,摆不开战场,导致关隘易守难攻,扼住了前往河清县的必经之路,而河清县又在前往洛阳的必经之路上。
孟津关下是树林和起伏的土丘,黄河岸边则修建了一道数十里长的石墙,这道石墙既是防波堤,也是一道防御墙,平时会部署数千人在墙后防御,但今天是特别休日,大部分士兵都放假去县城喝酒寻欢,平时四千人的防御线,只剩下不足千人当值。
八百名当值士兵被号角声惊动,纷纷扑在防御墙上,惊恐地望着渐渐驶近的大船,当值郎将大惊失色,立刻派人去报告主将。
第一艘大船靠在岸边,防御士兵立刻乱箭齐发,但晋军早有准备,他们手执短矛和大盾,列队从大船上冲下来,他们立刻形成弓弩阵型,用盾牌掩护和敌军对射,紧接着第二、第三艘大船靠岸,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弓弩队中,渐渐将石墙后的敌军压制住了。
越来越多的大船靠岸,后面的长矛士兵出现了,两千人呐喊着冲向石墙,石墙高约八尺,不需要梯子,直接搭成人梯便可以登上石墙。
晋军士兵纷纷登上石墙,后面的弓弩队也转身成为进攻士兵,三千士兵掩杀上去,八百士兵根本抵挡不住,伤亡三百余人后,郎将大喊一声,“撤退!”
剩下的五百名士兵转身狂奔,弩箭在后面密集射去,两百余名士兵被弩箭射中,栽倒在草丛中,只有不到三百人逃回了孟津关。
这时,孟津关上警钟声大作,示警狼烟点燃了,小平津关的狼烟也点燃了,北邙山的烽燧也同样点燃了狼烟,洛阳城的狼烟也点燃了。
几只信鸽腾空而起,带着晋军攻打孟津关的紧急消息向江淮飞去.........
‘当!当!当!’河清县城内敲响了警钟,街上一阵大乱,正在金山酒楼觥筹交错,庆祝大寿的主帅王凌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几名骑兵疾奔入城,直接来到金山酒楼前,王凌和大批宾客已来到门口。
“发生了什么事?”王凌厉声问道,
为首报信兵上前单膝跪下道:“启禀主帅,晋军大举进攻孟津关,黄河边上的防御墙已失守,关城危急,请大帅速速返回!”
‘当啷!’
王凌手中酒杯落地,他忽然大吼道:“取消休假,所有士兵立刻回关!回关!”
‘轰隆!’孟津关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地在摇晃,四周人一片惊叫,纷纷捂着耳朵蹲下。
王凌耳边嗡嗡直响。他也蹲了下来,抬头望向北面,只见孟津关方向一团浓烟腾空而起。
“轰隆!”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孟津关方向再次浓烟腾空。
待爆炸声停息,河清县城内一片大乱,百姓和士兵争先恐后向城外逃去........
两颗铁火雷的爆炸是杨玄英引发的,事情也是阴差阳错,杨玄英率军追击敌军,竟然一路追到孟津关下,关上的守军担心误伤自己人,便没有放箭,被杨玄英抓住机会,正好一支火器营士兵赶来,他们携带着两枚大型铁火雷,杨玄英便在关隘大门处引爆一颗,在东面城墙下引爆一颗,将整个北面城墙炸毁,上千士兵被炸死或者被坍塌的城墙掩埋。
当裴信率领数千人杀到时,孟津关内已空无一人,数千守军皆惊恐而撤。
“为什么不遵守军令,擅自攻城?”裴信十分不满道。
杨玄英满脸通红,喃喃解释道:“卑职本来没打算攻城,城头没有射箭,正好来了火器营的一队弟兄,卑职就忍不住了。”
裴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殿下安排攻打孟津是有深意的,什么时候出兵,什么时候攻城,什么时候攻打洛阳,都是要全盘考虑,所以我们必须要严格执行军令,我们的任务是攻占滩头,攻不攻打孟津关还是一回事,你却......”
杨玄英抱拳单膝跪下,“卑职知罪!”
裴信心中着实无奈,只得一挥手,“既然攻下来了,就安排防御,防止敌军复夺关隘。”
“遵令!”
杨玄英匆匆去了,裴信叹了口气,真不知该怎么向主将交代?
中午时分,第二批三千军队抵达了南岸,李冰第一个走下大船,他看到了爆炸,便隐隐猜到几分,脸色有些难看。
裴信上前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特来请罪!”
“为何请罪?”
“卑职未遵军令,夺取了孟津关。”
李冰冷冷道:“我猜就是这么回事,你为何不遵从我的命令,擅自下令夺关?”
“卑职并没有下令夺关,只是卑职没有交代清楚,机会出现时,手下便忍不住使用铁火雷了,这是卑职的责任,一切由卑职来承担。”
李冰注视他半晌道:“晋王殿下交代是向孟津关施压,围而不打,逼迫朱泚从江淮撤军,虽然攻下孟津关的效果也是一样,但我们下次要攻打孟津关就难了,你实际上是给我们自己制造了麻烦。”
“难道我们还要撤离孟津关?”裴信愕然。
李冰点点头,“我们围住了洛阳,朱泚怎么再替我们去攻打李纳?”
裴信后背一身冷汗,羞惭万分道:“卑职知罪!”
“是杨玄英攻下孟津关的吧!”
“是卑职没有给他说清楚。”
李冰沉吟片刻道:“你们违反军令,确实该严惩,但我不想打击士气,所以我不会公开处罚你们,我会上书晋王殿下,对你们提出降职的建议,如果晋王殿下不批准,那就是你们的运气,就这样吧!”
裴信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知道主将已经宽容自己了,没有公开打自己的板子,这是保全了自己颜面。
“多谢将军宽容!”
李冰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长道:“晋王殿下考虑问题和我们不一样,这个天下毕竟还是大唐的天下,晋王殿下过早下手,会被天下人唾骂,不如就借朱泚之手来抹掉大唐的印记,你要成长为主将,你就要懂得这些。”
这句话俨如一道闪电在裴信脑海里闪过,他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醒悟,之前很多迷惑不解的事情,现在都豁然开朗了。
他连忙躬身长施一礼,“多谢将军教诲,裴信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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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 怀柔手腕
【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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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宋几乎是同时接到了丹徒和孟津关的消息,两个消息都是用紧急飞鸽传信而来。
正好张谦逸从盐州巡视回来,正向郭宋汇报开采盐矿的情况,温邈进来将两份紧急鸽信放在郭宋桌上。
郭宋摆摆手,示意张谦逸稍等片刻,他打开了两份鸽信,细细看了一遍,朱泚受到铁火雷的震慑,渡江了一半又撤回长江北岸,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朱泚肯不肯放弃攻打江南的计划,还得看孟津关的情况。
郭宋又打开了李冰发来的鸽信,信中说已经夺取了孟津关,在信中又简单讲述裴信和杨玄英违抗军令,建议将他们二人降职一级。
张谦逸见郭宋眉头时展时紧,便笑问道:“殿下遇到了难题?”
“难题倒谈不上,你看看这两份鸽信。”他把鸽信递给了张谦逸。
张谦逸接过鸽信草草看了一遍,笑道:“这下朱泚必须从江淮撤军了!”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他微微叹口气道:“在朱泚进攻江南这件事上,我其实还是有点矛盾,有时候我也希望朱泚去江南狠狠折腾几下,但又不忍心那么富庶的地方遭遇兵灾,而且韩滉开口相求,我又不能坐视不理,内心总是有点矛盾。”
张谦逸是郭宋最早的幕僚,郭宋对他很信任,他也了解郭宋,他知道自己主公的内心其实是很宽厚,他理解郭宋的所思所虑。
张谦逸微微笑道:“这种情况下,殿下就应该用利弊来分析,尤其朱泚夺取江南后,对江南的破坏,还有,江南百姓都知道殿下能够阻止朱泚,可殿下却袖手旁观,百姓对殿下的不满恐怕会超过朱泚,由此产生的不利影响,殿下是否看得清楚?”
郭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明知大义而不为,是为不义也,我不能太多考虑政治利益,还是应该多多考虑普通百姓的利益。”
张歉逸又举起另一封快信道:“夺取孟津,恐怕会在洛阳引发轩然大波,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郭宋摇摇头道:“这件事有点麻烦,其实我本意并不想夺取孟津关,而是对孟津关施加强大的压力,引而不发,逼迫朱泚退兵时,我就撤军回北岸了,但没想到手下大将没有控制好,直接攻下了孟津关,这让我有点进退两难了,进,我还没有攻打洛阳的计划,退,又会对军心士气造成严重打击,天下人还以为我怕了朱泚,司马有没有好一点的建议?”
张歉逸想了想道:“其实可以用谈判的方式来解决,殿下开出了一个不太难的条件,朱泚答应后,殿下就撤军,这样双方都有台阶可下。”
这个办法不错,郭宋欣然道:”可以谈判,但该怎么通知对方呢?”
张谦逸笑道:“看看朱泚有没有什么家人在殿下手中,把他送回洛阳,朱泚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郭宋略微沉吟一下便道:“朱泚母亲的灵柩还停放在慈恩寺,他原本是想在关中给父母建陵,听说他父亲的墓地被河水冲毁,什么都找不到了,他只好把母亲的灵柩迁来,准备和他父亲的衣冠墓合葬,但还没有下葬便仓促东撤,母亲的灵柩便一直寄放在慈恩寺,把它送去洛阳,朱泚就会明白。”
“另外,卑职想私下问一下,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裴信和杨玄英?”
郭宋淡淡道:“擅自出兵,违抗军令,降职一级,但夺取孟津有功,升爵位一级!”
.........
孟津关失守的消息让朱泚慌了神,连忙下旨要求在洛阳征兵十万,准备和郭宋军队决战。
但刘思古却拦住了他的旨意,旁观者清,刘思古很清楚郭宋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夺取孟津,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陛下不必着急,郭宋攻下孟津关并非是要攻打洛阳,而是在给殿下施压,要求殿下撤军回洛阳。”
“何以见得?”朱泚身在迷局中,还没有想通。
“陛下,郭宋连铁火雷都送到江南了,陛下说他是关心洛阳,还是关心江南?”
一句话便让朱泚顿悟,是啊!连大杀器铁火雷都送到江南来了,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
提到铁火雷朱泚便是满腔怒火,他们研究火器也有好几年了,但到现在为止,只造出过纸火雷,连瓷瓶火雷都造不出,更不用说铁火雷了。
他恶狠狠道:“那帮吃干饭的火药匠可是下了军令状,如果年底之前再没有突破,他们一个都别想活了!”
提到火药匠之事刘思古便是一阵叹息,前年朱泚也杀了四名火药匠,结果其中一个叫做宋老桥的火药匠是真正摸到一点门路的,是他发明了纸火雷的配方,但因为他太老实,功劳被军器监令的亲戚夺走,但迟迟研制不出铁火雷的罪责却推给他,把他和其他三人当做替罪羊杀掉了。
结果他们很快连纸火雷都造不出,才知道宋老桥是唯一会配火药的人,而且临死前他把备案的配方也换掉了,谁也不知道纸火雷的配方是什么,朱泚知道真相后大发雷霆,将军器监令和他的亲戚一起处死,却无济于事,一切又得重头开始试验。
刘思古见朱泚在气头上,也不好劝他,只能以后找机会再劝了。
“殿下,既然暂时无法攻打江南,不如先放几年,等时机成熟再说。”
朱泚叹息一声,“原本以为江南是个软柿子,可以捏一捏,没想到它却是根硬骨头,也罢,横扫江北我已经知足了,江南就且放一放!”
朱泚随即传令二十万大军集结,返回洛阳。
七月初,晋王令也随即下达到了孟津关,裴信和杨玄英因违反军令擅自行动,两人皆降职一级,裴信因为夺取怀州有功,刚刚才升为车骑将军,结果又被降为卫将军,杨玄英也由鹰扬郎将降为鹰击郎将,不过两人又因为夺取孟津关有功,两人各升一级爵位,裴信由县公升为郡公,杨玄英也由县子爵升为县伯爵,全军每人赏赐十贯钱,记功三转,一时间皆大欢喜。
七月中旬,朱泚大军返回了洛阳,使洛阳的军队总人数达三十万之众,有了庞大军队为底气,夺回孟津关的叫嚣声又开始沸腾起来。
但就在这时,晋王郭宋却派人把朱泚母亲的灵柩送来洛阳,这个小小的怀柔手腕连朱泚本人都看懂了。
他立刻召集几名心腹重臣商议。
“我估摸着郭宋是在暗示朕,双方可讲和,说明他不想一直占领孟津关,大家说说呢!”
“陛下看得非常透彻!”
右相源休率先起身道:“这说明晋军攻占孟津关的目的还是在逼我们退兵,一旦秦军放弃攻打江南撤回洛阳,他们就要放弃孟津关北归,但面子上又放不下,所以郭宋希望和我们谈判解决争端,把太后灵柩送回,就是一种示好的表现。”
“源相国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左相姚令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源休的机会,源休立刻对他怒目而视,“有本事你来说说!”
“我当然要说。”
姚令言冷笑一声,站起身道:“源相国犯了一个大错误,他认为郭宋是在示弱,是碍于面子不好主动撤军,那就大错特错了,郭宋只是在做利益交换,那孟津关换成另一种利益,而我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利益,正如陛下所言,他送回太后灵柩是一种暗示,暗示我们派人去长安谈判,如果他示弱,那应该是他派人来洛阳谈判。”
源休怒道:“我几时说郭宋是在示弱?你和我说的不就是一个意思吗?自己没有头脑,剽窃了别人的想法,还倒打别人一耙,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
朱泚头很痛,每次商议大事两人都要针锋相对,虽然他不希望两人团结合作,但也不愿意面对两人无休无止地针锋相对,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背后斗争呢?非要当作自己的面吵。
“刘军师,你来说吧!”朱泚把球抛给了刘思古。
刘思古微微笑道:“两位相国说得都对,现在是需要陛下做个决断,是要攻打孟津关,还是接过郭宋的善意,用谈判解决问题?”
朱泚想起了威力猛烈的铁火雷,他心中着实有点发憷,半晌才道:“你们说说看,派谁去长安比较合适?”
第八百零三章 初步谈判
朱泚最终接过郭宋递来的橄榄枝,派左相姚令言前往长安谈判。
朱泚最初考虑的是派鸿胪寺卿赵年胜前往长安谈判,但源休认为鸿胪寺卿级别太低,去长安谈判有点无礼,反而会误事,毕竟是郭宋亲自安排人送来太后灵柩。
他极力主张让姚令言前往长安,在他的坚持下,朱泚最终接受了建议。
姚令言当然知道这是源休想借刀杀人,最好自己死在长安别回来了。
作为泾源兵变的罪魁祸首之一,姚令言自知罪孽深重,他几乎毁了整个大唐,如果他去成都必死无疑,但去长安呢?
姚令言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郭宋毕竟自称唐臣,他会不会讨好朝廷把自己问罪处死?姚令言心中着实没有底。
但他没有选择,只得心怀忐忑的出发了.......
晋王宫,郭宋接到了洛阳的飞鸽传信,朱泚已派姚令言来长安谈判孟津关撤军问题,别的使者都还好说,但姚令言是朝廷公开通缉的十三个叛贼之一,排名第四,如果让姚令言公开来长安,恐怕朝廷那边会有非议。
郭宋倒不是在意成都那个空架子朝廷,而是泾源兵变已成为天下所有人的痛楚,郭宋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动这个伤疤,从而引起天下人的不满。
“长史有什么好的建议?”郭宋沉吟片刻问道。
潘辽站在一旁,他微微笑道:“这很简单,如果殿下不想让姚令言来长安,那就换个地方,比如虢州某地,不在关中,又是我们实控之地,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是我们派人去朱泚那里。”
“长史高见,那就放在阌乡县,作为对等,我们也要派一个高官过去。”
郭宋想了想,对温邈道:“去请张司马过来!”
.........
出乎姚令言的预料,他没有机会去长安,甚至连关中都没有机会去,行到渑池县时,他便得到消息,晋王已派右司马张谦逸前来阌乡县,准备在阌乡县和自己谈判。
这个消息令姚令言喜出望外,看来郭宋也嫌弃自己是个麻烦,不愿自己去长安,好事情啊!至少自己性命无忧了。
两天后,张谦逸和姚令言几乎是同时抵达阌乡县,他们当然不是独自前来,而是各自带着副手、随从和护卫,一时间,小小的阌乡县变得热闹起来。
阌乡县令赵闻喜最忙碌,这么重要的谈判居然放在阌乡小县,令赵闻喜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欢喜自己有了露脸的机会,能让晋王关注到阌乡县,能让自己直接和右司马接触,那可是副相国啊!
而紧张是怕自己考虑不周,把事情办砸了。
首先是住宿,赵闻喜安排两座大宅子给两边人居住,宅子是阌乡县富商的老宅,但人在长安做生意,宅子空关着,营造得非常舒适,又安排了仆妇丫鬟斥候,又杀猪宰羊,派人到处寻找时令蔬果供应。
谈判地点安排在县衙,内堂内布置得富丽堂皇,外面是一片有假山鱼池院子。
张谦逸带着士部司郎中颜硕,而姚令言带着兵部侍郎徐鉴,等级倒也颁布,两人在大院里相遇,寒暄了几句,一起走进内堂坐下。
看得出赵闻喜是下了点苦心的,他在排座位上,自己一方是背西朝东,而对方是背东朝西,很符合目前两国之间的地理位置。
原本赵闻喜想让自己一方背北朝南,让对方居于臣位,但县丞劝他,这样会引起对方的反感,赵闻喜便接受了听劝,把位子调成东西向,而自己一方背西向东,这是汉唐以来的帝王方位,他们隐隐约约又占据了上风。
张谦逸和姚令言坐在上首,两名副手坐在下方,姚令言欠身道:“首先我朝天子感谢晋王殿下把太后灵柩送还洛阳,感谢贵方的善意。”
张谦逸笑着摆摆手,“两国相争,不累及先人,这是晋王陛下一向秉承的原则,不必多谢!”
姚令言又道:“孟津关是洛阳的北大门,对我们来说,不容有失,天子爱惜将士性命,想避免兵戈,希望能以谈判方式解决,我们双方既然能坐在这里,说明大家都是抱着诚意而来,希望我们坦诚相待,尽快解决孟津关事宜。”
张歉逸微微一笑,“姚相国用了两个希望,足见诚意,我想既然我们都来了,肯定是抱着诚意而来,都是希望解决问题,即使有分歧,也是条件能否接受的问题,和诚意无关,姚相国说对不对?”
姚令言苦笑一声,当然就是条件了,条件太高,让人无法接受,那还有什么诚意可言。
“那我们就开诚布公谈一谈,我们希望贵方退出孟津关,退到黄河对岸去,在十天内完成,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承诺三年之内不进攻江南,”
张谦逸摇摇头,“这个条件不对等,第一,我们占领孟津关,而你们依然没有涉足长江南岸;第二,江南其实和我们无关,我们帮助江南,只是出于晋王殿下和老韩相国私人交情罢了,当然,这个也可以作为条件,但是弱了一点,所以我说不对等。”
姚令言也是抛砖引玉,他当然要从最低的条件谈起,对方不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这就像买卖货物,货物就是退出孟津关,可以买家先出价,也可以卖家先出价,姚令言是买家,他先出了一个低价,用一个既成事实和一个毫无意义的承诺来买下孟津关。
这个出价,卖家当然不能接受。
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卖家开价了,姚令言有心理准备,对方开的一定是一个难以接受的高价。
张谦逸沉默片刻道:“我们是希望用崤关来换取孟津关!”
“不可能!”
姚令言一口回绝,这个条件简直难以接受,用西大门去换北大门,还不如不换,如果崤关丢了,晋军一样可以势如破竹般攻到洛阳。
“我已经说过,希望双方有诚意,崤关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孟津关,提出崤关为条件,我实在看不出贵方的诚意。”
“没有诚意,我们就不会来了,姚相国的指责,我不能接受!”张谦逸冷冷道。
双方都沉默了,张谦逸给颜硕使个眼色,颜硕会意,他缓缓道:“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姚相国给我透一个底,然后我们从底线向上加,能加多少,就看最后谈判结果了。”
姚令言摇摇头,“底线我不可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原则,我们的让步不能涉及领土,最多是在贸易,或者赎买方面谈一谈,或者江南可以谈一谈,其他不现实的东西就不要提出来,否则还不如开战。”
张谦逸笑道:“我理解贵方的原则了,但我也要向晋王殿下请示,不如今天就先谈到这,我们都回去请示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可以!那下次会谈什么时候?”
张谦逸想了想道:“拖得太长也没意思,就三天后吧!我觉得回信都应该到了。”
双方约定好三天后再谈,第一天的谈判就这么结束了,彼此试探一番,大概都有了底。
回到宿地,张歉逸和颜硕坐在堂上喝茶,张谦逸笑道:“你能感觉到朱泚的真实想法吗?”
颜硕点点头,“其实姚令言已经说漏嘴了,朱泚是想用赎买的办法,用钱来买下孟津关,然后附加条件就是不打江南。”
“看来我们所见略同啊!我也是这样认为。”
“那晋王殿下有这方面的要求吗?”颜硕问道。
张谦逸摇摇头,“我不能肯定,但我感觉是有的,只是我们出发时,他告诉我,条件是崤关和江南,估计是要我们试探一下对方,然后才最后敲定底线。”
颜硕有点心急,他放下茶盏道:“我们立刻向晋王殿下汇报吧!”
一个时辰后,双方的信鸽都纷纷飞起,各自向长安和洛阳方向飞去。
第八百零四章 达成共识
次日,张谦逸的飞鸽传信便送到了郭宋的案头,郭宋看完了鸽信,便让温邈去把潘辽请来。
“老潘,看看这个!”郭宋笑眯眯把鸽信抄件递给了潘辽。
潘辽可没有因为郭宋叫他一声老潘,就忘记了尊卑秩序,在他看来,‘老潘’和‘潘爱卿’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种比较亲昵的称呼罢了。
他恭恭敬敬接过鸽信抄件,仔细看了一遍,想了想问道:“殿下能接受朱泚的想法吗?”
郭宋微微笑道:“事实上,我谈判的门槛并不高,提出崤关条件只是故作姿态,让朱泚觉得我撤出孟津关不情愿罢了,我也相信,朱泚身边也有高手,像刘思古之类,他能看出我对孟津关并没有兴趣。”
潘辽笑道:“别人都盼望占领的关隘,在殿下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价值啊!”
郭宋淡淡道:“并不是孟津关价值大不大的问题,而是它不像雁门关、石堡城、潼关那样天险,易守难攻,孟津关无非是凭借黄河之险罢了,可到了冬天,黄河结冰,孟津关的价值就会大大降低,我可以随时夺回它,所以我才不太看重它。”
“原来如此,卑职倒是有个建议。”
“长史请说!”
潘辽略微沉吟道;“殿下还记得库房里那一批新钱吗?”
一下子提醒了郭宋,郭宋连忙问道:“新钱还有多少?”
“原本有五十万贯,这几个月买布匹和店铺已经用去了十几万贯,还剩下三十五万贯左右,朱泚从扬州得了百万贯的税钱,几乎都是老钱,正好我们也需要大量老钱,就用新钱和老钱按照一比一兑换,朱泚也不吃亏,卑职觉得他应该愿意。”
郭宋想了想道:“朱泚本身就要用赎买的办法给我们钱,用长史的办法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潘辽微微笑道:“卑职并不是说放弃赎买,赎买当然也要有,比如说朱泚拿出三十万贯赎买,我们稍微让一让,要二十五万贯,然后就是一比一兑换新钱,趁这个机会新钱兑换出去。”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问道:“洛阳的新钱和老钱兑换比例是多少?”
“官方是一比一,但黑市是一百文兑一百二十文,据说不少官员因此发了大财。”
郭宋终于决定了,“就这样!赎金加兑换加三年不得攻打两浙道的承诺。”
..........
第二轮谈判在三天后正式开始,双方在当天上午便达成第一个共识,朱泚军队承诺三年之内不进攻两浙道。
紧接着,双方达成谈判原则,用赎买的方式解决孟津关,不再涉及领土要求,但在谈及具体赎买金额时,双方产生了矛盾,张谦逸要价三十万贯,而姚令言最多只肯出十万贯,差距巨大。
接下来两天的谈判,姚令言只是原则上同意了对方的附加条件,接受对方的提出的铜钱兑换,三十五万贯新钱按照一比一兑换,然后张谦逸削减了五万贯的要价,赎买价格降到二十五万贯,而姚令言也增加了五万贯,愿意出十五万贯钱赎买。
按理,双方再各让一步就可以达成妥协,问题就出在这里,双方都不肯再妥协了。
朱泚已经意识到冬天夺取孟津关并不难,孟津关的价值并不高,所以不肯再妥协,而郭宋给张谦逸的底线就是二十五万贯,不能再低。
两天后,在刘思古的建议下,朱泚也提出了附加条件,那就是晋军五年之内不得从黄河北岸进攻孟津关和小平津关,如果郭宋答应,那就二十万贯成交。
而郭宋也提出,把赎买的货币换成黄金和白银,如果朱泚方答应,那么他也可以接受二十万的价码。
在双方来回拉锯一般的讨价还价下,双方最终达成了协议。
第一,大秦国承诺五年内不再进攻两浙道。
第二,双方以一比一的价格兑换货币,三十五万贯新钱兑换三十五万贯老钱。
第三,朱泚用十五万两白银和二十艘三千石货船作为筹码,赎回孟津关。
第四,晋军承诺五年内不从黄河北岸攻打孟津关和小平津关。
第五,撤军时间从大秦国在协议上加盖皇帝宝印算起,十天内晋军撤退完毕。
第六,附加一个《过境备忘录》,主要是允许士子去长安参加科举。
在朱泚在协议上加盖宝印的次日,晋军开始分批乘船北上,与此同时,双方的户部开始紧密接触,开始履行双方协议上的钱财交割。
在这一点上,双方都恪守承诺,双方的交割一直延续到九月份才最终结束,九月初五,二十艘三千石的货船满载着晋王府购买的布匹驶入了天宝渠。
..........
时间一转眼到了十月,随着长安老城的全面翻新,越来越多的百姓前去参观,郭宋还特地下令将未央宫周围宫墙拆除,使它成为一座类似曲江池的公园,允许普通人家携妻带子前去踏青游玩,而且不需要花一文钱,这一点使郭宋赢得了长安百姓的高度评价。
渐渐的,大家都把长安城叫做老城,而原本的汉长安老城则变成新城,称呼上颠倒过来了。
但真正吸引长安百姓的,还是光化门外大街,但光华门已经拆除,而北面的西安门依旧在,这条连接新城老城,长达八里的商业大街被正式命名为西安门大街。
从正式开业的第一天,西安门大街便人潮汹涌,实际上,西安门大街又细分为六条街,正东街和正西街,也就是临河的两条主街,然后它们背面又各有两条街,叫做东一街、东二街以及西一街、西二街,一共六条街道,上千家店铺。
这里的商业模式和东市、西市完全不同,这里是集中了吃喝玩乐以及购物、住宿于一体,以及各种民间艺人聚集的中央广场,在大街中部的新光化门外面还修建了一座很大的马球场,每天都有高水平的马球队在这里比赛,引起了大批马球迷助威。
在中部东西两侧还各有一座可容纳上千人的戏院,有艺人不间断地表演长安最流行的参军戏和傀儡戏,深受百姓欢迎。
另外,每天中午和晚上各有一场花船巡游,数十艘五颜六色的花船在漕河上巡游,花船上近千名打扮花枝招展的舞姬、乐姬载歌载舞,引来了大量百姓在河岸上围观,盛况空前。
西安大街的商业模式实际上类似宋朝的瓦子,把各种商业、娱乐业以及服务业集中在一起,像红白喜事、搬家移树、修缮装饰、房宅设计、宠物喂养、美容美发等等服务业都有。
至于传统的各种商铺、酒楼客栈,赌馆茶铺,乐坊教坊,在北二街最里面还集中了三十几家青楼娼馆,几乎都是应有尽有,只要有钱,可以在这里享受一切。
所以西安商业大街从一开业起,便深受长安百姓的喜爱,每天人潮汹涌,从未停息过,十二个时辰从不关门,甚至无数来自关中、关内、陇右、河东等各地的客人也纷纷慕名而来。
长安城也从今年的七月初一开始,正式废除了长达百余年的宵禁令,坊门全部拆除,夜间八座城门副门不再关闭,百姓可以自由进出,直接导致了两大良性效果,一是商业兴盛、市场繁荣,其次是城外的宅地价格大涨,很多富人开始去城外买地造宅。
长安的兴盛也引来很多地方效仿,洛阳、元城、信都、蓟县、历城这些藩镇的都城,以及经济发达的太原、扬州、苏州、杭州等地都纷纷废除宵禁,打通坊墙,修建商业大街。
但成都却依旧保持着百年宵禁传统,不允许有半点改变,这样便导致商人渐渐开始流失,很显而易见,长安更看重商业,官府免除商税,商人更有平等的地位,当然吸引着成都的商人。
而成都却恰恰相反,商人没有地位,不能骑马,不能坐马车,不准穿长衣,只能穿短服,且只能穿黑、青二色的服色,不能和普通平民混居,住宅面积不准超过两亩,不准参加科举,不能进太学读书,不许纳妾。
其次是交不完的各种税赋,光商税就有三种,加起来达一成的税,还有架间税、盐税、茶酒税、骡马税、契税、宿税、户税等等,宿税是去年开始征收,实际上就是租赁税,租房子要交税,外地人住客栈也要交税,所以叫做宿税。
和长安鲜明的对比,使成都的富商开始迅速流失,也有不少官员大声疾呼,减轻税赋,但税收事关北衙和南衙的切身利益,任何税收改革都只会让百姓税负增加,而不是减少。
第八百零五章 全家出游
昨天晚上,郭宋宠幸了小妾张敏秋,这些日子,郭宋在秋娘房中过夜的次数比较多,一方面是独孤幽兰又怀了身孕,另一方面是王妃薛涛夏天病倒了,治了三个月才慢慢恢复,现在是调养期,不宜放纵房事。
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是郭宋极为喜爱张敏秋的身体,张敏秋在生了孩子后,身体几个关键部位发育得有点夸张,身材颇有点像后世的卡戴珊,偏偏腰肢很纤细,皮肤白腻得惊人,加上她善于迎合,在床榻上全身心伺候丈夫,使郭宋对她十分宠爱。
天还没有亮,床榻上,郭宋享受着秋娘卖力伺候自己,他轻轻抚摸秋娘的秀发道:“我估计太后的旨意这两天要到了,正式封你为昭容。
秋娘抬起头问道:“夫君,昭容是什么名份?”
郭宋笑道:“因为我不是皇帝,所有没有皇后,你大姐将封贤妃,再加封晋国夫人,正一品,属于四妃之一,别停!我说你听着就是了。”
秋娘又伏下身卖力伺候,郭宋继续道:“四妃下面是九嫔,九嫔第一个是昭仪,你二姐幽兰就封昭仪,接下来就是你了,昭容,下面暂时还没有,将来有一天,我若上位,我会封你为德妃,算是我给你的许诺。”
秋娘身体轻轻扭了一下,郭宋知道她的心思,便笑道:“孩儿们也有敕封,小薇是西河郡主,雁儿是长平郡主,锦城是太原郡王,锦瑞是上党郡王。”
秋娘并不在意自己的名份,她却很在意儿子的地位,听到自己儿子被封为郡王,心中喜悦,伺候丈夫更加卖力了,郭宋感觉差不多了,轻轻拍了她一记,“转过去!”
秋娘会意,立刻转过身子趴了下去。
做完早事,郭宋只觉神清气爽,他要起身了,秋娘连忙吩咐侍女准备洗漱热水,她给丈夫穿上中衣,趴在丈夫后背娇声问道:“夫君,我兄嫂的店铺开业,我想去看看,行不行?”
张敏秋的兄长张大旗也带着妻儿来到长安,郭宋在西安门商业大街上分给他们二十间铺子,夫妇二人不甘寂寞,自己开了一家汉阳酒楼,占地面积颇大,今天正式开业。
其实郭宋是不希望张敏秋和她兄嫂关系过密,这里面将来会涉及到一些外戚,郭宋稍微犹豫一下,张敏秋立刻明白了,小声道:“夫君不喜,我就不去了。”
郭宋转过身,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笑道:“你要去也可以,正好你大姐想出门散散心,她还没有去过西安门大姐,你就陪她一起去看看,顺便看一看酒楼开业,但最好不要抛头露面。”
敏秋娇笑道:“人家当然不会抛头露面,我只是借口去看酒楼,实际上我也想去看看西安门大街什么样子,正好陪大姐一起去。”
洗漱完毕,郭宋去前面和家人一起吃早饭,这是他们家的规矩,全家人必须一起吃饭。
饭堂在主楼的二楼,他们家的早饭也比较丰盛,有二十几个品种,像羊奶、豆浆这些都是必须喝的,郭宋喜欢吃胡饼,光胡饼就有五六种口味。
“爹爹来了!”
郭薇薇眼尖,一眼看见了父亲高大的身影,她连忙把爹爹的椅子摆好,她最近很懂事,非常孝顺父亲,深得父亲的宠爱。
“看你这个马屁拍得勤,娘的椅子就从未见你摆过。”薛涛轻轻笑道。
“娘,以后我给你摆椅子。”郭锦城在旁边接口道。
薛涛疼爱摸摸儿子的头发,“还是儿子孝顺母亲,女儿指望不上了。”
郭薇薇一噘嘴,“这话过了中午再说!”
郭宋和敏秋先后走了进来,敏秋去乳娘那里看自己儿子了,郭锦瑞身体渐好,已经可以由乳娘照顾了。
郭宋在妻子旁边坐下,笑道:“这椅子摆得很正,是薇薇摆的吧!”
薛涛和独孤幽兰同时翻了个白眼,这是没得夸了吗?
郭薇薇嘻嘻一笑,“爹爹要喝点什么,要不来一杯葡萄酒?”
薛涛瞪了女儿一眼,”你爹爹早上什么时候喝过酒?去给你爹爹盛一碗白粥。”
郭薇薇撅着小嘴去给爹爹盛粥了,这种拍爹爹马屁的事情,她当然不会让侍女去做。
郭宋嘿嘿干笑两声道:“其实偶然喝一两杯酒也不是不可以。”
“夫君——”薛涛拉长声音道。
“我只是说说,当然不会真的喝酒,娘子今天身体怎么样?”
薛涛嫣然一笑道:“今天精神还好,御医说,再吃几天药就要停了,要我多出去走走,身体就会慢慢康复如初。”
郭宋点点头,“今天就让秋娘陪你去西安门大街看看,她兄嫂的汉阳酒楼正好今天开业。”
薛涛何等聪明,她立刻猜到了,一定是秋娘想去,但夫君又不想让她和兄嫂接触过密,便让她陪自己去散心,看来秋娘还不太懂夫君对外戚方面的忌讳,自己今天正好给她说一说。
薛涛欣然道:“那好,今天就去逛逛西安门大街。”
“娘,我也要去!”
“大姐,我也要去!”
郭薇薇和独孤幽兰异口同声道。
薛涛对独孤幽兰笑道:“你有身孕,可以去吗?”
“才三个月,怎么不能去,我带着雁儿一起去。”
薛涛点点头,回头对女儿道:“薇薇,你负责照顾妹妹。”
“好!”郭薇薇欢喜地答应道。
一家都去逛街,只有长子郭锦城没有吭声,郭宋拍拍他肩膀笑道:“城儿,要不你今天你请半天假,陪同娘一起去吧!”
“就怕师父不同意,今天要交功课。”
“应该没有问题,你上午去国子学,下去才去师父那里,你们早点出发,估计中午就回来了,就算回不来也没有关系,我上午可能会见到你师父,我给他说说。”
郭宋可不希望儿子整天读书,该出去玩还是要玩,他见儿子还在犹豫,便笑道:“不要再犹豫了,爹爹说了算,就这么定了。”
“好吧!谢谢爹爹。”
郭宋心中一暖,谁说儿子情商不高的,他很清楚自己的一片苦心。
.........
郭宋一早去了新城,他今天上午要视察太学,下午要去国子署听取秋试情况汇报,还要去漕河巡视船队,日程安排得很满。
就在郭宋没走多久,薛涛也带领家人出发了,他们乘坐三辆马车,有二十几名护卫和贴身女护卫保护,加上他们本身低调,问题不大。
薛涛拉着张敏秋坐前一辆马车,她让孩子们跟随二娘坐后一辆马车,贴身侍女们坐第三辆。
张敏秋心中有些忐忑,是不是夫君太宠爱自己,夫人有点不高兴了?
两人坐上宽大马车,马车缓缓启动,驶上春明门大街向西而去,马车里面其实还有两名贴身女侍卫,她们在椅子背后,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外面是二十四名护卫骑兵。
薛涛她们已经习惯了贴身女护卫的存在,说话基本上也不避她们。
“夫君在那方面的要求还是很旺盛吧!”
张敏秋是薛涛的陪嫁丫鬟,从新婚第二天到她成妾,差不多有七八年时间,张敏秋晚上都和他们住在一起,薛涛和夫君行房也不避她,她们之间说话也很随意。
张敏秋俏脸一红,轻轻点头。
“一夜几次?”薛涛又问道。
张敏秋比起三个指头,薛涛暗暗叹息一声,她并不嫉妒秋娘,她自己承受不住,所以丈夫很体谅她,和她同房时只有一次,幽兰那边也差不多。
也只有秋娘这身子才能够承受住夫君一夜三次。
“我一直在考虑,是不是再给夫君纳几房妾?”
张敏秋心中有点发酸,小声道:“大姐,我一夜五次都可以的。”
薛涛笑了起来,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你这个脑袋里整天在想什么?一夜五次,夫君还要不要小命了?”
停一下薛涛又道:“我并不是因为那方面的事情,而是讲宫里的规矩,夫君是按照太子的规矩安排内官,东宫内官有正妃一人,良娣两人,良媛六人,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也就是他的嫔妃应该有五十八人。
当然,实际上也因人而异,有的太子比这个多得多,有的太子比较自律,没有这么多,但一般都不会少于十人,可我们才三人,哎!连我那个老保守的父亲都写信来责怪我不懂事了。”
“是夫君自己不愿意好不好,和大姐有什么关系?”
薛涛很满意秋娘站在自己立场上说话,她笑道:“其实我和你一样,也不愿意他娶那么多女人,但我想减轻你的负担.......”
秋娘顿时急了,她拉着薛涛的手,凑上去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其实很喜欢和夫君做那种事,真的没有负担。”
“你这个浪蹄子。”
薛涛在她耳朵上轻轻拧一下,笑骂道:“这种话亏你说得口?”
秋娘红着脸委屈道:“我也不想说,是你把人家逼急了嘛!”
“好吧!我们暂时不提这件事,我们说说你兄嫂的事情。”
这才是薛涛要和秋娘说的主题。
第八百零六章 早秋游街
“你和兄嫂往来紧密吗?”薛涛问道。
“逢年过节,他们偶然会来看看我。”
薛涛沉吟片刻道:“现在你或许还没有遇到,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在处理兄嫂问题上一定要小心,夫君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钱财,那他们就不应该再有什么事情来求你,家人聚会一下当然没有问题,但不能有目的,不能有图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敏秋稍微犹豫一下,半晌问道:“大姐,这个图谋具体是指什么?”薛涛立刻猜到了,问道:“看来他们有事求你帮忙了?”
敏秋点了点头,“上次嫂子来找我,她说这边的生意她可以打理,兄长在家无事,能不能给他找个差事?”
薛涛冷笑一声道:“恐怕不是差事那么简单吧!”
敏秋叹息一声,“她给我说是差事,因为我没有明确表态,她就没有说下去,但我猜兄长是想做官。”
“你答应了?”
敏秋摇了摇头,“我哪里敢答应,我怕夫君生气。”
“看来你还不算蠢,我告诉你,从古至今外戚干政是大忌,严重了会毁坏社稷,就算轻一点也会破坏声誉,虽然你兄长要个官问题不大,可如果他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呢?
或者仗着他是你兄长,到处作威作福,恶霸一方,这种事情,夫君绝不会容忍,只怕那时候,你的兄长的所作所为,都要算在你头上,因为是你在纵容他们。”
说到这,薛涛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她又放缓语气道:“当然,事情还没有发生,还远没有严重的程度,但我们要防微杜渐。
你兄嫂的情况我很清楚,在张掖,在太原,他们已经得到太多,光店铺都有三十多间了,不说夫君给他们的,就说你给侄儿侄女各种珠宝玉石,差不多也价值上万贯钱了吧!
但他们还不满足,还要跟到长安来向你哭穷,又得到二十间店铺吧!”
敏秋连忙摇头,“没有给他们那么多,夫君给我二十间店铺,我分给他们十间,另外十间我留给自己的孩子。”
“那也很多了!”
薛涛语重心长道:“关键是,他们现在钱足够了,又开始想当官,敏秋,你的生活来之不易,不要让你兄嫂的贪婪毁了它。”
敏秋有点害怕了,她担忧道:“那我该怎么办?”
“你要表明自己态度,有的事情你可以做,有的事情你绝不能做,像今天你兄嫂酒楼开业,请你去参加,无非是想借助你的身份替他们增光,但他们却不替你想一想,你能在这种场合公开抛头露面吗?我相信今天夫君已经为这件事不高兴了。”
敏秋点点头,“我感觉夫君好像是有点不高兴!”
“原因还是你太纵容他们,连这种酒楼开业的小事都要答应他们,没有自己的底线,夫君当然生气。”
“大姐,你教一教我,我真的不会拒绝他们。”
薛涛想了想道:“你听我的安排,从现在到明年春天,你都不要理睬他们,这不是什么亲情的问题,而是你要表明自己的原则,你已经给了他们很大的富贵,他们必须适可而止,如果他们想当官,那就好好培养子女,去参加科举,凭自己的真本事去当官,而不是靠你来安排!”
薛涛又道:“你看我母亲那边的兄弟子侄,还有我外祖父,他们就没有一个当官的,全部都是教书匠,我大舅在太原国子学当外聘教授还被人嘲笑,说他一定是找了关系才进国子学,但太原国子学里谁都不知道,韩蔚居然是王妃的舅父。
你再看看大姑,在西市的酒铺卖酒,天热酒馊了,她陪着笑脸给客人道歉,然后又赔人家一瓶新酒,她可是晋王的胞姊啊!
所以首先是我们不能放纵家人,要严格要求他们,他们才会学会严格要求自己。”
敏秋长长叹口气,“我终于明白了!”
..........
三辆马车驶上了西安门大街,大街上人流如织,他们没有下车,而是隔着车帘看大街上的情形,这时,前面不远处敲锣打鼓,唢呐声声,是一家新酒楼开业了。
正是敏秋兄嫂的汉阳酒楼开业了,敏秋透过车帘远远看见站在大门口迎客的兄嫂,来道喜的人络绎不绝,看样子应该都是商人。
她心中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去,否则还不被他们拉着在门口迎接客人吗?夫君若知道,真的要震怒了。
薛涛也看见了酒楼,对敏秋道:“你可以把他们叫过来,给他们说一声,就说今天不去了。”
敏秋摇摇头,“不用了,他们过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参与。”
薛涛也不勉强,大约又走了一里,只见对岸竖着一杆杏黄色的旗幡,一面写着‘眉寿烧春’四个大黑字,另一面写着‘正宗’二字,薛涛一眼认出那是夫君的笔迹,她顿时饶有兴致向店铺望去,却见店铺旁边排着长队,她们的大姑子郭萍正笑眯眯坐在店铺前和几个妇女闲聊。
这个得打招呼了,薛涛连忙让一名骑兵护卫过去说一声,骑兵护卫翻身下马,从一条小桥跑过漕河,向酒铺跑去,三辆马车就停泊在小桥旁。
郭萍听说几个弟媳和侄儿侄女都来了,她吓了一跳,连忙跟着护卫过来。
薛涛拉开车帘笑道:“大姑怎么在这里?”
孩子们都叫郭萍为大姑,薛涛她们也跟着孩子叫,郭萍上前笑道:“我在这里开间分店,这边更热闹,我让掌柜管西市,我来管这边店铺了,你们是.....出来游玩?”
“大姑好!”几个孩子从后面车窗探头向她挥手问好。
郭萍顿时笑眯了眼睛,“好!好!好!你们怎么不下来逛街?在马车上没意思啊!”
薛涛歉然道:“街上人太多了,主要是怕不安全。”
郭萍眼珠一转,笑道:“有办法了,我把隔壁明珠酒楼的三楼包下来,是我开的酒楼,安排你们在三楼吃午饭,再过半个时辰会有花船巡游,可热闹了,到时候你们看得最清楚。”
薛涛听说是花船,有些担心道:“孩子们能看吗?”
“怎么不能,都是乐器和舞蹈,还有各种精美的服饰,真的美奂绝伦,不看可惜了!”
郭萍忽然明白过来,笑道:“弟妹,不是你担心的那种花船,这是官办的彩船,上面扎满了彩缎,就像盛开的牡丹花一样,所以大家都叫它花船。
薛涛想了想便欣然道:“那大姑安排吧!”
郭萍便让马夫去前面光化门广场调头到西一路,明珠酒楼的后门,她自己先走一步,去安排酒楼了。
沿途都是拱桥,马车过不去,三辆马车一直驶到前面城门处,这是大街的中部,修建了一座城门,就叫光化门。
漕河就从大门旁边流入,然后分成两条河道,一条河道向北去了新城,另一条河道则向南去了旧城,花船从城门外驶来,然后向南面而去,由于花船比较高,所以沿途桥梁必须要修建成很高的拱桥。
而城门北面就有通行马车的平桥了,马车过了桥,眼前便是一片占地极大的广场,足有一里多长,叫做光化门广场,铺着石板,广场里面到处都是杂耍卖艺,还有摆小摊卖各种小玩意,人潮汹涌,更加热闹,关键是这里面有很多石板石凳,供游人坐下休息。
马车从一处吊桥驶入了西一路,花船过来时,吊桥要被拉起来,不阻挡船队通过。
西一路也比较宽,里面也是各种店铺,以各种提供服务的小店铺为主,但行人明显没有临河大街多,但这边生意主要做老客,比较专业,像搬家移树之类。
这时,三辆马车缓缓在明珠酒楼后门前停下,郭萍和掌柜已经在这里等候了。
郭萍拍拍手笑道:“大家从这里直接上三楼,三楼没有人,今天中午我包下了。”
郭薇薇带着妹妹郭雁儿先跑上去了,终于跟着上了三楼,三楼其实由四间雅室组成,薛涛让护卫们坐两间,侍女和乳娘坐一间,她们一家人坐一间。
四名体型彪悍的侍卫往楼梯口一站,下面的客人就上不来了。
第八百零七章 当红明星
郭萍的明珠酒楼位置非常好,二楼就能看到彩船表演,三楼最清楚,坐在窗边便能欣赏外面的热闹街景。
几个孩子挤在窗前,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外面街景,下面酒保送来的酒菜,很快摆满了一桌。
薛涛敲敲桌子道:“你们几个,赶紧过来吃饭,别再挤了,当心掉下去。”
几个孩子只得坐下吃饭,这时,薛涛又问郭萍道:“大姑,明珠呢,怎么不见她?”
“她练琴去了,说下个月要比赛,每天一早就走了,影子都不见她,要晚上才回来,哎!这孩子对音乐痴迷得很。”
“大姑,她应该不需要这么努力吧!”
薛涛问得很含蓄,只有穷人家的女孩儿为了改变命运,才拼命学琵琶,然后钻头觅缝想出名,无非是想被有钱人看中,明珠的舅舅可是晋王,她需要吗?
“她只是喜欢吧!既然喜欢我就让她去了。”
薛涛点点头,“我觉得还是请人上门来教习比较好,要考虑安全。”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可小妮子不肯,说一个人在家里学没意思,非要和一帮小娘子一起学,上次还和我大吵一场,我吵不过她,也只得随她了。”
薛涛知道丈夫是派了一名女护卫贴身保护明珠,安全上应该问题不大,她就不再多说了。
不多时,远处隐隐传来了鼓乐声,郭萍顿时笑道:“你们听这鼓乐声,花船要来了。”
众人顾不上吃饭了,挤在在窗前向下张望,这时,所有的百姓都挤在河边,激动地等待着花船到来。
“来了!来了!”郭薇薇指着远处喊道。
远处一队五颜六色的画舫正缓缓驶来,上面扎满了各种彩缎,在蓝天白云下看起来格外绚丽多彩,令人赏心悦目。
第一艘大船上是五名跳胡旋舞的胡姬,旁边坐着几名胡人乐工,极有节奏地拍打着胡鼓。
五名胡姬都身材高挑,容颜俏丽,穿着艳美的长裙,里面穿着灯笼裤,她们旋转起来,就像五把花伞盘在腰间,鼓点极有节奏,舞姿热情奔放,一下子把百姓情绪调动起来,引来两边百姓热烈的鼓掌声和喝彩声,这就是她们放在第一个的原因。
“娘!你快看第二艘船,那个胡人在喷火呢,好厉害!”
说这话的不是女儿郭薇薇,居然是儿子郭锦城,着实让薛涛感到惊讶,连独孤幽兰也轻轻碰了薛涛胳膊一下,会意地给她使个眼色。
薛涛发现儿子看得很专注,神情激动,竟然高兴得鼓起掌来,这一刻,那个少年老成的小夫子不见了,恢复了少年人特有的天真烂漫。
薛涛鼻子有点发酸,这才应该是儿子的真实一面啊!
第二艘船是几名婆罗门国的艺人表演百戏,婆罗门国就是今天的印度,百戏就是杂技,一名缠头大胡子站在船头表演吞刀吐火,引来一阵阵惊呼。
后面一名赤上身壮男在表演竿伎,竿伎就是一个男子顶着竹竿,竹竿上面有两段横枝,站着四个年少女子,这是婆罗门国最拿手的杂技,今天该国的摩托车表演就源于此,还有一人在表演跳丸,跳丸就是几个球在空中抛,一般三到四个,今天这个表演者抛六个球,据说最高记录是抛九个球。
接下来一艘船是十几名日本国年轻女子的舞蹈,在跳踏歌舞,一边唱一边跳,颇为清新,这是唐朝民间最流行的舞蹈,几乎每个大唐人都会,岸上的很多人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接下来便渐渐进入**,八名长裙艳丽的舞姬在跳宫廷燕舞,长袖飘飘,身材婀娜多姿,然后是琵琶女的集体弹琴,然后是十六名歌女的合唱。
忽然,人群开始轰动起来,最大的一艘花船顶上,走出一名容颜艳丽无比的年轻女子,她身材高挑,穿着六幅拖地长裙,头梳云髻,斜插碧玉,俏颜如芙蓉初开,一双美目左右顾盼,巧笑间,眼波流动,连薛涛也惊叹不已。
“大姑,她是谁?”
“她就是江南第一歌姬刘采春,被张雷用重金请来长安,好像昨天才刚来长安,昨晚她第一天露面,引发全城轰动,今天很多人就是专门来看她的。”
“原来是她!”
薛涛听说过,江南第一女艺人,不光容颜绝美,唱歌如天籁之声,而且诗画双绝,听说她不愿沦入青楼,甘守清贫为普通百姓唱歌,十四岁开始,她父亲带着她坐船在四处巡唱,短短三年便名动江南。
她现在应该二十三四岁,也不知道她成婚没有?薛涛心中忽然生起一个念头。
花船上,艳美无双的刘采春轻吐朱唇,低吟浅唱起来。
“陈瑶席,盼清月,风凄凄,又夜雨。
不知神之来兮不来,使奴心兮苦复苦。”
........
声若天籁,非人间所有,所有人都听得如醉如痴,郭薇薇忽然长长叹息一声,“我也想学唱歌了!”
这时,薛涛向站在一旁的女护卫招招手,女护卫上前,薛涛低声给她说了几句,女护卫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
就在花船盛大游行之时,郭宋也在太学巡视,这是九月太学正式开学以来,他第二次巡视太学了。
太学从各地挖来四十多名技术官员,终于实现了郭宋的夙愿,将太学办成一座专业性的高等学校,从农学到天文学,从冶金到算学,开办了近二十个专业,在校学生达三千二百人。
太学占地约两千亩,拆迁时保留了很多大树,使太学校园内古木参天,环境幽静,太学西面紧靠城中大湖建章湖,垂柳依依,俨如深碧千条。
太学内有学堂十二座,大殿三座,书库一座,学舍二十四排,还有聚餐大堂,条件非常不错。
郭宋走过一间学堂,学堂内坐着两百多学生,这是司农寺员外郎刘方在给学生教授农学,讲授集肥的要点。
郭宋听了片刻,低声问旁边的太学学监王简道:“陆羽的茶学开课了吗?”
王简躬身道:“回禀殿下,陆羽暂时还过不来,他在豫章一带,但另一个茶学大师皎然请到了,今天不巧,他带学生们去钟南山寻水去了。”
郭宋点点头,皎然是一位高僧,他在茶学上的造诣不亚于陆羽,只是没有陆羽那么大的名气,尤其热衷于培养学生,所以晋卫府的文官在扬州找到他时,他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乘船来了长安,应聘为茶学博士。
郭宋又来到令一座大学堂前,里面坐了约三百个学生,从成都挖来的治署署令李维瑾正在给学生们选矿的要点。
“铁矿石其实分布很广,基本上每个州都有,但能不能冶炼,能不能用才是大问题,如果矿品很差,杂质多,含铁量少,那就没有开采的意义了,还有采矿是否方便也要考虑,假如铁矿是在太行山群山内,那也没有开采的意义。
另外采矿要严格遵守探、选、采三个步骤来,给大家说件真事,去春天年朝廷在简州发现一处铁矿,整个朝廷沸腾,立刻拨钱募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到最后才发现是鸡窝矿,让朝廷大失所望。
所谓鸡窝矿,就像鸡窝一样,这里一堆矿石,那里一堆矿石,没有连成矿带,这就是没有探明矿的结果.......”
郭宋对王简笑道:“此人讲得不错,他叫什么名字?”
“启禀殿下,他叫李维瑾,是南唐治署署令,精通冶炼、铸钱,水平相当高,他的课最受欢迎,学生们都说能学到真东西。”
这时,钟声敲响,学生们下课了,学生们纷纷从课堂里出来,王简将李维瑾带了过来。
李维瑾听说是晋王殿下要见自己,连忙上前行礼,“卑职参见殿下!”
郭宋点点头笑问道:“家里都安顿好了吗?”
“回禀殿下,都安顿好了,拨给卑职一座官舍,又有丰厚的安家费,儿子进了国子监读书,俸禄也高,和从前的生活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殿下的厚爱,卑职内心感激万分。”
郭宋又道:“我给国子署的官员不止一次说过,太学不光是要教学生,而且还要做研究,像你比较精通冶炼,那你就可以研究,怎么炼出更好的钢铁,我有一柄黑剑,非常沉重,非金非铁,锋利异常,我现在暂时不用了,你可以研究一下,它究竟是怎么冶炼出来的?”
李维瑾连忙道:“卑职当然愿意研究冶炼技术,同时也给学生实践的机会,卑职昨天还带学生去铁匠铺了解淬火的过程,只是需要很多东西,还要人手。”
“这些都没问题,你要什么都有,你把清单写出来,工部司会替你安排妥当。”
“卑职一定尽力研究。”
这时,郭宋又问道:“你铸造过金银币吗?”
李维瑾点点头,“大历十四年,卑职铸造过一批金质和银制的开元通宝,大约各三千枚,用来给先帝陪葬,铸造模子和钱范没有带去成都,我估计还在少府寺的仓库里,卑职明天正好没有课,去找一找。”
郭宋欣然道:“过几天铸钱署开始讨论铸造金银钱,既然你有经验,你也一起参加讨论。”
“卑职遵令!”
郭宋又参观了别的几门课程,这才离开太学前往国子署,他要去国子署听取秋试的情况。
第八百零八章 晚节不保(上)
从新城回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郭宋坐在马车内,还在考虑着明年科举的安排,从秋试情况来看,各地士子普遍都考得不错,说明考生已经适应了新的考试范围。
但这也意味着,明年考生人数要大量增加了,目前新城老城的贡院加起来,最多可以容纳十五万左右士子同时考试,但估计最多也就来七八万士子左右。
之前张谦逸和姚令言的谈判中,曾达成了一个附加协议,叫做《过境备忘录》,其中明确规定,只要不是出于军事目的的双方人员,都可以正常过境。
有了这条协议,朱泚就不会阻挡各地士子来长安参加科举,今年才一万人出头参加科举,明年春天人数肯定会暴增。
但偏偏明年的录取人数会大大降低,现在没有那么多官位给新科进士们填补,
郭宋轻轻按着太阳穴,心中着实有点苦恼,人才多是好事,但人才太多却又是烦心事了。
这时,马车剧烈晃了一下,把郭宋的思绪一下子拉回来。
他侧头向窗外望去,只听有侍卫大喊,“大胆,你想做什么,不要命了!”
“青天大老爷给我做主,饶了我儿子的性命吧!”
是一个老妇人的哭声,郭宋吩咐一声,“赵骏,让弟兄们不要这么恶声恶气!”
马车刚进旧城没多久,还没有转到春明门大街,一个老妇人忽然从树背后窜出来,跪在郭宋的马车前,前后左右都是亲兵侍卫,亲兵们却没有拦住她,着实有点恼羞成怒。
赵骏上前道:“老妇,你要告状去京兆府或者县衙去告吧!这里不是告状之地。”
“我告过了,他们畏惧权势,不敢受理,去过几次都把我乱棍打出来。”
郭宋一怔,自己辖下还有这种事情,他吩咐道:“问问她要告的是谁?”
“老妇人,你要状告何人?”赵骏又问道。
“我要状告薛长寿,那个披着人皮的狼,霸占了我的孙媳妇和重孙子。”
薛长寿是肃政台丞,主管监军,还是参事楼的参事之一,封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爵封永安县公。
郭宋着实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霸占别人的妻子,也是薛长寿能做的事情?
郭宋问道:“问她有没有状纸?”
“老妇,你有没有状纸?”赵骏又问道。
“有状纸,求青天大老爷给小民做主啊!”老妇人再次哭喊起来。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旁边树下面还躲着一个年迈老者,也跟着喊了起来。
这时,赵骏殿下低声道:“殿下,这个老妇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上次换钱那对老夫妻,她不记得卑职,但卑职还认识她。”
郭宋沉吟一下道:“接下状纸,让他们回家去等候,就说官府受理他们的案子了。”
“遵令!”
赵骏回去道:“我们老爷已经接下你的状纸,你们回家去等候,有消息会上门来通知你们。”
“太感谢了!谢谢青天大老爷。”
马车继续前行,郭宋透过车窗,只见一对瘦小的老人跪在路边磕头感谢,差不多都快七十岁了。
郭宋打开状纸,是街头的讼师帮他们写的状纸,写得倒也详细,把来龙去脉都讲清楚了。
这对老夫妻姓周,大儿子病死,小儿子十七年前在陇右和吐谷浑作战时阵亡,留下一个孙子,儿媳已经改嫁了,他们老两口把孙子抚养长大,孙子叫做周平安,今年二十岁,原本在太原薛长寿府中做仆人。
她们孙子去年娶了一个薛府中的内宅侍女为妻,状纸上说,大概在十个月前,新婚不久的侍女最后一次伺候薛长寿时,也不知是强迫还是自愿,反正给薛长寿陪寝一夜,薛长寿或许也知道理亏,赔了他们三十两银子,看在银子的份上,周平安没有计较,带着妻子从薛府辞职回长安了,回长安不久妻子便怀了身孕。
就在前不久,周平安的妻子生下一个男婴,长得非常俊美聪明,这件事不知怎么被薛长寿知道了,便派人去看,然后就觉得这男婴是他的儿子,从时间上算也对。
他便开始向周平安索要孩子,愿意高额补偿,周平安死活不肯答应,就在五天前,薛长寿趁周平安外出送货的机会,把周平安的妻儿抢进府中。
后面的事情就能猜到了,周平安状告无门,便整天去薛府闹事,结果被薛府告官,万年县衙将他抓了起来。
郭宋看完状纸,便知道这件事有点难办了,薛长寿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忽然晚年得了一个‘疑似’儿子,他怎么可能放手?
周家也是三代单传,当然也很看重这个孩子,孩子被抢走,他们当然也不肯善罢甘休。
关键是周平安被抓使矛盾激化了,周平安的妻儿被人抢走,州县两级均不肯接这个案子,他无计可施,当然只能闹事,闹得太狠了,被抓也是正常。
沉吟良久,郭宋对赵骏道:“你去一趟万年县,把吴县令给我找来。”
当务之急,是要把人先放了,然后再说别的.......
郭宋回到自己官房,不多时万年县令吴文政匆匆赶来。
“卑职参见晋王殿下!”吴文政躬身施礼道。
“吴县令免礼!”
郭宋让左右把状纸递给他,“这个案子你应该很清楚吧!”
吴文政看了看状纸,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个案子最终还是闹到晋王这里了。
吴文政叹口气道:“卑职很清楚这个案子。”
“告状人说,你们和京兆府都不肯接这个案子,为什么?”
“启禀殿下,这个案子应该和京兆府无关,不是刑事案,不归他们管辖,京兆府把案子转到万年县,是卑职不肯接这个案子。”
“那你说说不接的理由!”
郭宋并没有勃然大怒,他知道这个案子有点麻烦,万年县必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殿下,这个案子卑职虽然没有接,但卑职也亲自去调查过,这份状纸其实只是一面之词,薛家不是把周妻抢进府内,而是把她们母子接进府内,事先已经联系好,周妻抱着儿子在门口等着,马车一到,她就上车了,所以霸占妻子这个说法谈不上,纯属两厢情愿,这就不是刑事案了,而是民事纠纷,只是一方的身份稍微特殊一点罢了。”
“你断不了这个案子,所以叫他们自己协商解决?”
“殿下,不是卑职推诿,实在是这个案子神仙也难断,那女人虽然是周平安的妻子,但她承认那孩子是薛使君的,我说那么就用滴血认亲吧!结果双方都不同意,我没法判案,就让他们自己回去协商解决。”
郭宋沉吟一下道:“那周平安认定孩子是他的?”
吴文政点点头,“他说新婚燕尔,他夜夜和妻子同房,就只有那个晚上没有,怎么能认定就是那个晚上胎珠暗结呢?前一天后一天都完全有可能,而且周妻就是那几天容易怀孕,实在说不清楚是谁的孩子?”
郭宋想了想道;“如果从法理上说,周平安和他妻子是合法夫妻,这个孩子又是婚生子,而且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周平安的孩子,那么把孩子判给周平安不是更加合理合法吗?”
“殿下,话是这样说,但周妻一口咬定孩子是薛使君的,她是最重要的决定人,又是孩子母亲,她说孩子究竟是谁的,她心里有数,这个案子没法审,我只好撤案,让他们自己去协商解决。”
“你的意思是说,周妻有点贪图富贵?”郭宋有点听懂吴文政的弦外之音了。
吴文政苦笑一声道:“很明显的事情,薛使君没有儿子,她生了这个儿子,母凭子贵,她下半生可以享尽荣华富贵了,而周家家境确实不太好,房子又小又破旧,所以薛家提出把她接回去,她立刻答应了。”
郭宋点点头,“这样吧!你回去把周平安放了,让他这几天不要闹事,我来替他们调解。”
“卑职这就回去放人!”
吴文政行一礼,匆匆走了。
郭宋负手站在窗前沉思良久,回头令道:“去把薛长寿给我找来!”
第八百零九章 晚节不保(中)
不多时,薛长寿快步来到郭宋官房。
薛长寿当年作为军医跟随郭宋去安西出使之时,大概四十余岁,一晃十多年过去,他已经快六十岁了。
不过他是医师出身,很会保养自己,头上没有一根白发,脸上也一丝皱纹也没有,看起来也就是四十岁出头的样子。
但有点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薛长寿最擅长治疗不育症,偏偏他自己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已出嫁,连外孙都好几岁了。
外孙也是别人家的子嗣,和他无关,着实让薛长寿心酸,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年近花甲之时,侍女春杏竟然怀孕生子。
虽然春杏已是周平安的妻子,但直觉告诉薛长寿,这孩子是他的,薛长寿欣喜若狂,孩子进府后,他越看越像自己年轻之时,便再也不肯放手了。
“殿下找我?”薛长寿进屋问道。
郭宋一指旁边椅子,“坐下说话。”
薛长寿坐下来,郭宋笑眯眯看了他半晌,“是不是最近春风渡府,喜事临门?”
薛长寿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晋王殿下找自己,是为了那件事?
他点点头,“不瞒殿下,确实有喜事,我得了一个儿子。”
“老薛晚年得子,这是天大的喜事,为何要藏着掖着,不让大家分享你的喜悦?”
“这个......”薛长寿一时无言以对。
郭宋敲了敲桌子的状纸,“人家已经告状到我面前来了,告你霸占人妻,强夺人子,老薛,如果这件事是真,你可是晚节不保啊!”
薛长寿顿时头筋暴胀,跳起来道:“我哪里霸占人妻了?春杏月子没有做好,她在我府中重新坐月子,补身子,我一根毫毛都没有碰她,那孩子分明就是我的儿子,凭什么我不能抱回自己的儿子?”
“别急!别急!你坐下来慢慢说,我现在在了解真相,解决这件事,事关晋王府声誉,我不能不管。”
薛长寿坐下恨恨道:“大不了我辞职,不连累殿下!”
“这是什么话,你跟我那么多年,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不管我是晋王也好,还是你老上司也好,我都要把事情弄清楚。”
薛长寿叹了口粗气,“要问什么,殿下就问吧!我实话实说,不会隐瞒。”
“老薛,我知道你为了要儿子,已经先后娶了两房妾,但都没有生孩子,为什么你就那么有把握说那孩子是你的?”
“殿下有所不知,我是医师出身,我一直在调养自己,就是不甘心没有子嗣,想最后博一博,我知道自己其实能生孩子,只是发妻年纪大了,两房小妾一个身体亏了,另一个也三十多岁,过了生孩子的年龄,所以春杏怀孕消息传来,我特地仔细算过时间,应该就是我下的种,只是碍于面子,我不好去骚扰人家。”
“然后呢?你还是去骚扰了。”郭宋摇摇头道。
“不!不!不!殿下请听我说,她从前是我老妻的贴身侍女,她生下孩子后,我特地让老妻去探望她,老妻回来告诉我,那孩子长得非常清秀,不像周家人,眉眼脸型简直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殿下,我今年五十八岁了,终于有了儿子,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说到这,薛长寿情绪异常激动,竟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郭宋心里着实很为难,唐朝也没有什么基因检测,确实说不清楚那孩子是谁的,万一真是薛长寿的呢?
这种事情只能靠调解,看哪一方最后肯放手。
“那你和周平安好好谈一谈吧!”
“我倒是愿意和他谈,但他一口咬定我霸占他妻儿,死活不肯谈,就是闹,天天上门大闹,我开始忍了,但管家他们忍无可忍,就报官了。”
“他闹得有多严重?”郭宋问道。
“他天天站在大门口指名道姓破口大骂也就罢了,但他夜里向府中扔石块,结果把厨娘头上砸了个洞,血流不止,县衙才抓他。”
郭宋沉吟一下道:“好吧!我来说服周平安和你谈判,能不能谈成,就看你自己了。”
..........
郭宋当然不会自己去找周平安,他派亲兵郎将赵骏去说服周平安,这件事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就算硬逼也要让周平安坐下来谈判。
半个时辰后,赵骏便回来了,对郭宋笑道:“周平安已经答应了,明天一早去薛府家谈判。”
郭宋大喜,连忙问道:“怎么说服他的?”
赵骏笑道:“还是吴县令有办法,他带着厨娘的丈夫去周家索赔,医药费,养伤费,索赔一百二十贯,否则就以故意伤害罪判他坐五年牢。
可周家那么穷,连五贯钱都拿不出,祖父祖母哭着苦劝周平安,周平安也只得答应了,虽然这个办法狠了一点,但并没有讹诈他,他确实把人打伤,如果薛家不垫这笔钱,他就得自己赔钱!”
........
晚饭时,孩子们争先恐后给郭宋说起今天的游玩,说到花船巡游,连一向老持稳重的郭锦城也忍不住了,他好奇地问道:“爹爹,那个吞刀吐火是怎么办到的?简直太厉害了!”
郭宋哈哈大笑,对长子道:“你要记住一点,如果只有偶然一两人掌握吞刀吐火,或许是门很深的技艺,可如果很多人都会,那就有问题了!”
郭锦城挠挠头,“那有多少人会这门技艺?”
“在长安估计就有几百个婆罗门人会,在他们家乡恐怕更是数不胜数了。”
连独孤幽兰也忍不住了,连忙问道:“夫君,这里是什么窍门呢?”
“窍门嘛!其实也很简单,那些匕首看起来寒光闪闪,但它的刃却是圆钝的,打磨得非常光滑,然后顺着食道慢慢滑下去,到咽喉部位就差不多了,如果有的匕首很长,长达两尺,那它的刀柄一定也很长,里面是空的,一边吞一边就向刀柄里缩,看起来吞了两尺,但实际上可能只吞了不到一尺。”
郭锦城呆了一下,失声道:“这....这不是在弄假吗?”
郭宋微微笑道:“所以它叫百戏,而不叫武艺,就说明它是有窍门的,并不是真功夫。”
郭锦城若有所悟,他又连忙问道:“那吐火呢?”
“吐火也是窍门,你肯定没有看见谁仰天喷火吧!一定是拿一个带火的圈子,他们实际上喷的不是火,而是容易燃烧的液体,向纯度很高的酒,眉寿酒还不够,再提纯十几次,差不多就能点火了,喷出酒雾,穿过火圈时,一下子就点燃了。”
“原来是这样啊!”郭锦城着实有点失望。
郭宋笑道:“这种吐火其实也是需要技巧的,必须喷得非常均匀,而且气量要足,至少要苦练好几年才能渐渐掌握窍门,吞刀也是一样,很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戳破喉咙而死,不知多少人为练它丢掉了性命,我们只看见表面光鲜,背后是要付出艰辛的代价。”
郭锦城点点头,开始认真吃饭,不说话了。
郭薇薇小声道:“爹爹,我想学唱歌!”
郭宋愣了一下,女儿怎么会冒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旁边薛涛笑着解释道:“薇薇是听刘采春唱得十分美妙,便动心了。”
郭宋哑然失笑,“真是傻孩子,刘采春那是天赋,亿万人中可能就她一人,听说她不光歌唱得好,诗也写得不错,山水画更是一绝,你跟她学学山水画,我觉得会更有收获。”
薛涛笑道:“夫君,我打算请刘采春来府上住一段时间,教薇薇绘画,唱歌,夫君不反对吧!”
郭宋端起酒杯道:“只要刘采春本人愿意,我倒是不反对,如果她不想来,就不要强迫人家了。”
旁边张敏秋笑道:“事实上,大姐已经发出邀请了,刘采春一口答应,明天会来我们府上做客。”
郭宋点点头,这时,孩子们都吃好晚饭,各自回房了,郭宋喝了口酒,对三个妻子道:“今天发生一件事,还真是让人头疼,我给你们说说,你们看如何解决?”
郭宋便把薛长寿的事情告诉了三位妻子,这种事情一向是女人最感兴趣的话题,她们顿时顾不上吃饭了。
“我觉得这里面最关键还是周平安的妻子!”
薛涛一针见血道:“薛长寿从来就没有好色的名声,他更不会轻易染指侍女丫鬟,为什么偏偏在她服侍主人的最后一晚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而且她还成婚了。”
“大姐,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是在故意勾引薛长寿?”独孤幽兰问道。
薛涛摇摇头,“我不敢这样说,但这件事很蹊跷,而且从她的种种表现来看,她就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事情闹大,这里面她的责任最大。”
张敏秋道:“大姐,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她本来不知道周平安家很穷,因为他们之前在太原,周平安又是长安人,可能她想来长安,然后跟随周平安来到长安后,发现他家很穷,她才开始后悔,但已经怀了身孕,她也没有办法,结果孩子生下来后,薛长寿来争孩子,她才发现是机会,于是她就改变了主意。”
独孤幽兰哼了一声,“这样说起来就更不对了,明明成了婚的女人,还要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这就是不守妇道,这种女人就该抓起来严惩!”
“二姐,万一当时她是被迫的呢?毕竟薛长寿是她的主人啊!主人提出要求,她怎敢不从?”张敏秋始终比较同情周妻,或许她也是丫鬟出身的缘故。
郭宋便知道她们的谈话不会有什么结论了,便起身道:“你们继续聊,我先去书房!”
待郭宋走了,郭薇薇悄悄从旁边溜了过来,缠着母亲道:“娘,我觉得那个周平安倒是很可怜的,还被抓起来!”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一起板着脸道:“这种事情不是你该过问的,赶紧回自己房去!”
郭薇薇撅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走了。
薛涛起身笑道:“你们先去我的书房,我给夫君送了茶,我们再继续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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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章 晚节不保(下)
周平安身材不高,长得倒是目清眉秀,十分机灵,他父亲早亡,母亲已经改嫁多年,他被祖父母抚养长大。
三年前他经朋友介绍,去太原薛长寿的府上做事,去年和薛府内宅的一个侍女成婚,又回到了长安,就是十天前,他的妻子诞下一子,令全家欣喜如狂,但麻烦也随之而来。
薛长寿居然要和他争夺儿子,令周平安愤怒万分,当初他对自己妻子做了不轨之事,自己已经忍了,现在居然要和自己争夺儿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平安出手鲁莽,用石头砸伤了薛府的厨娘,面对高额的医药赔偿,他无力支付,为了牢狱之灾,他不得不答应县令条件,前来薛府交涉谈判。
薛长寿回避了,由他的兄弟薛长礼代表自己在大堂接待了周平安。
“我的妻儿在哪里?让他们出来,我要带他们走!”周平安满脸愤怒道。
薛长礼是个商人,为人精明,极善于察言观色,巧舌如簧,他一点不恼,笑眯眯道:“你妻子在坐月子,有专人伺候,暂时不好见风,至于孩子,有乳娘照顾他,现在在睡觉,小周你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谈一谈,谈不拢,你把妻子孩儿带走就是了,是不是?咱们也要讲道理嘛!”
“霸占了我的妻儿,到底是谁不讲道理?”周平安捏紧了拳头。
薛长礼依旧笑眯眯道:“小周,你不要激动,没有人霸占你的妻儿,只要你妻子愿意,她随时可以走,不信你去试试,你现在就可以带她走,要不我们现在就去?”
真让周平安去带走妻儿,他却有点踌躇了,他心知肚明,妻子肯定不愿跟自己回去,闹起来他就尴尬下不来台了。
薛长礼看出了周平安的踌躇,他缓缓道:“我相信你心里也明白,那孩子不一定是你的,你和妻子都是长脸,但孩子却是方脸,和我兄长年轻时一样......”
“但我父亲是方脸!”
周平安抢着说道:“我问过祖父,我父亲是方脸,我是随母亲才是长脸,我儿子像他祖父,这也一点不奇怪,他就是我的儿子!”
“小周,我们现实一点吧!关键是你妻子不愿跟你回去,她一口咬定孩子是我兄长的,就算打官司,最后你也赢不了,不如接受薛家丰厚的补偿,一定会让你满意。”
周平安愤怒得刚要起身,薛长礼一把拉住他,“你听我把话说完,你肯不肯接受是一回事,至少你要知道薛家给你多少补偿?听一听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以后打官司也不会被动,对不对?”
周平安听到‘官司’二字,不由吐了口闷气道:“你说吧!我听着。”
“我兄长其实对你妻子没兴趣,也没有碰她一根毫毛,你想要妻子,随时可以领走她,只要你留下孩子,薛家给你一千两银子,一座三亩的小宅,位于永丰坊,九成新,至少价值上万贯。”
周平安摇头,“我不接受,妻子必须跟我走,孩子也要还给我。”
“等一等!”
薛长礼又继续加码,“这样吧!我们换个条件,孩子留下,薛家给你三千两银子,永丰坊三亩的小宅,一座西安门大街的店铺,另外,薛府上下所有的侍女和丫鬟,你看上谁,就可以把她许给你,小周,孩子还可以生,但这种荣华富贵的机会,你一辈子恐怕就这一次,你不要急着回答我,你考虑考虑,我去把你妻子请来,你们自己商量一下。”
薛长礼不想给他头脑冲动的机会,必须让他冷静一下,便起身走了。
周平安陷入沉思之中,他确实有点心动了,他现在就在西安门大街的一家酒楼内当酒保,很清楚西安门大街的繁华。
他经常坐在店铺望着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做白日梦,要是自己在这里也有一家店铺,该有多好,但他知道不可能,凭自己一个月两千五百文的收入,攒一辈子也买不起。
但现在,薛家居然答应给他一座西安门大街的店铺,他不由怦然心动了。
这时,一名年轻侍女端茶走了进来,她叫秋月,也是内宅的侍女,她贿赂了负责上茶的侍女一贯钱,把这个上茶的机会抢到了。
“小周哥,你还记得我吗?”秋月在他面前娇媚地笑道。
“是你啊!秋月姐,好久不见了。”
周平安在薛家做了三年的小厮,模样清秀,内宅的侍女们都和他很熟。
“你还在等春桃,其实.....哎!我们都不忍心瞒你。”
“你说什么?”
周平安愣了一下,“隐瞒我什么?”
“小周哥,我若说出真相要被夫人开除的,但你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你说吧!我保证替你隐瞒。”
秋月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小周哥,春桃是在利用你,她从一怀孕开始,就托人给夫人送信了,说她怀孕了,可能是老爷的,要不然夫人怎么会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小周哥,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她其实一直在瞒着你呢!”
周平安瞪大了眼睛,他从不知道自己妻子还偷偷和薛家联系,对啊!薛家怎么会知道她生孩子的事情?
秋月又继续道:“我们五个侍女中,就她最爱虚荣,她不止一次说,自己要嫁一个有钱人,你想想看,你们家只有几间草屋,她怎可能愿意嫁给你?
那天晚上,本来不是她当值,她说服了夏莲,然后由她来伺候老爷,老爷一向是个正派人,如果她不勾引老爷,老爷怎么可能......”
周平安俨如五雷轰顶,难道是真的,妻子从头到尾都在利用自己?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心里如明镜一般,这极可能是真的,老爷从来就不是好色之人。
秋月见他已经动摇,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便握着他的手泣道:“小周哥,我才是真心喜欢你的,一直就喜欢你,你和春桃成亲,我哭了好久,昨天夫人说要把我嫁给马夫黑三郎,小周哥,你救救我吧!”
周平安心乱如麻,这边的官司还乱成一团,那边又来了事情。
“我.....我现在心很乱,以后再说吧!”
“小周哥哥,你救救我吧!”
秋月跪在周平安面前,握住他的手,声音娇媚得让周平安无法抗拒。
周平安被眼前这个美貌娇媚的侍女魅惑了,夫人的四个丫鬟中,秋月长得最好,肤白貌美,但也最高傲,当初周平安也偷偷喜欢过她,向她献了不少殷勤,但秋月根本就不睬他,倒是长相一般的春桃对他不错,最后他才娶了春桃。
望着楚楚可怜的秋月,他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我想想办法吧!”
这时,侧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薛长礼回来了,周平安连忙道:“二老爷回来了。”
秋月慢慢站起身,用指甲轻轻在他手心挠了一下,眼波流动,含羞带怯地给他抛了个媚眼,依依不舍走了。
周平安被秋月的指甲在手心一挠,魂都被挠飞了,眼巴巴地望着秋月离去。
“咳!咳!”薛长礼重重咳嗽两声,周平安这才反应过来。
“二老爷,我妻儿呢?”
薛长礼一摆手。“坐下吧!我给你一样东西。”
周平安坐下,薛长礼把一个手帕放在小桌上,“这是你妻子给你的。”
这是妻子的手帕,还是自己给她买的,周平安认识,他慢慢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根银钗,他心中顿时一痛,这是祖母唯一的首饰,给了妻子,是他们的成婚信物,她居然还给自己了。
薛长礼叹了口气,“她不肯来见你,她把这个还给你,让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了。”
“贱人!”
周平安勃然大怒,他终于相信秋月的话是真的了,春桃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自己。
这一刻,他猛地下定了决心,他红着眼对薛长礼道:“我可以把孩子和那个贱女人留给你们,但刚才的条件我要再加三千两银子。
薛长礼大喜,连忙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给你六千两银子,永丰坊三亩小宅一座,西安门大街一座店铺。”
“还有你们追加的条件,我可以在府中侍女任选一人。”
周平安深深吸一口气,“我要把秋月带走。”
薛长礼点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当天上午,周平安和薛家签订了和解协议,薛家给了他丰厚的补偿,周平安当即休了妻子,放弃了儿子。
周平安带着已经快抑制不住内心狂喜的秋月离开薛府,坐上牛车,秋月紧紧抱住放有宅子和铺子房契的小木盒,眉开眼笑地自言自语道:“银子、房子、铺子都归老娘了!”
“你在说什么?”周平安掀开帘子,坐上马车笑问道。
秋月一把抱着周平安的胳膊,将头枕在他肩上甜甜笑道:“我在说,从今天开始,小周哥哥终于是我的了。”
“公子,去哪里?”外面车夫问道。
周平安搂着秋月的腰,晃了晃柜坊的取银凭据,高声道:“先去宝元柜坊,然后去永丰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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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写写小人物的故事,这件小事却引发了晋王府的第一次权力斗争】